《家中有喜》 家中有喜 第1节 本书名称: 家中有喜 本书作者: 元月月半 本书简介: 沈二郎面如冠玉,风姿特秀,却因身中奇毒无药可医,不得不回乡等死。 沈二郎自幼失怙,姐姐为了给他续命,听信神棍的话给他娶妻冲喜。家中有“喜”,沈二郎身体竟然好了。 — 乡村女企业家一朝穿成古代小贫农,还是冲喜的傻妞版本,郑喜儿两眼一黑。 幸好喜儿不用侍候公婆。可是随夫住在姐姐家,少不了要面对极品亲戚。 嫁过去第一天,姐姐的婆婆嫌家里又多个拖油瓶,撺掇姐夫休妻,郑喜儿把婆婆撵出去。 嫁过去第二天,外甥女婿嫌痴傻舅母丢人,作践外甥女,郑喜儿把外甥女婿人打了。 嫁过去第三天,姐姐给她买一堆美食,别人说她傻,但是姐姐姐夫知道她好。 郑喜儿想找机会变成大聪明,突然发现傻有傻的好处,一言不合可以武力镇压,灵泉空间跟过来,大唐初年地广人稀,她正好当个快乐的小地主。z 本文有私设!有私设!有私设! 内容标签: 随身空间 田园 种田文 历史衍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喜儿,二郎 ┃ 配角:姐姐,姐夫,外甥,外甥女 ┃ 其它:家长里短,种田,美食 一句话简介:喜儿在大唐 立意:我爱我家,我爱生活 作品简评:郑喜儿死后穿成大唐乡野小民,还穿到她成亲当天。幸好前世拥有的灵泉空间也来了。相公久病缠身,郑喜儿不想进门就守寡,偷偷用灵泉水为他调养身体。大唐初年地广人稀,郑喜儿计划以后多买几亩地,当个快乐小地主。然而相公痊愈后她才知道她的死鬼相公大有来头——居然是在当朝天子身边长大的。本文延续作者一贯文风,轻松温馨。外表愚傻小村姑遇见沉疴复健少年郎,日子红火喜事多。年迈的虞世南,病重的杜如晦,小病不断的秦叔宝陆续来到小山村调养身体,简直开国功勋去团建,平淡的小山村也因此热闹非凡。 第1章 成亲 “喜儿,醒醒……” “爹,还是带喜儿去县里看看吧。” “迎亲的轿子到村口了。” …… 郑喜儿想说,醒了,别吵!她脑袋一动,痛得差点晕过去。 “醒——醒了?!爹,喜儿醒了,快扶喜儿起来。娘,喜服呢?给喜儿换上!” 郑喜儿睁开眼就看到一群老弱妇孺,个个满脸惊喜,身着短衣,挽着发髻,仿佛古人。郑喜儿眨了眨眼睛,什么情况?她不是在半山腰修剪果苗,刚下过雨的地湿滑,她一不小心摔下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没等她弄明白,男子退出去,女人把她架起来,给她脱衣穿衣,上妆戴花。其中一位老太太一边为她盘发一边唠叨:“喜儿,钟家不比咱家,到了人家不能再使小性犯傻。” 另一个年轻点的女人接道:“喜儿,钱省着点花。” 什么钱?郑喜儿脑袋痛得又险些晕过去,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涌上来。 穿越这种事竟然能轮到她?! 原身跟她同名同姓,但是是个傻妞。 其实原身也不是真傻,确切地说是实心眼一根筋,因为她知道吃喝拉撒睡。 原身跟郑喜儿一样父母双全有两位兄长和嫂子。父母兄长嫂子都疼她。然而此间女子十五及笄不出嫁要交税,税收逐年递增,直到三十岁。郑家一介布衣,今年给郑喜儿交税的钱都是借的,往后哪还有钱给郑喜儿交税。 也是巧了,清河村钟子孟要为小舅子沈二郎冲喜。沈二郎自幼失孤,跟着姐姐姐夫生活。郑家人一合计,钟子孟为人厚道,妻子温柔贤惠,郑喜儿嫁过去不会遭罪。钟家小舅子久病缠身,无法跟郑喜儿同房,郑喜儿不必遭受生孕之苦,再合适不过。 钟家富裕,想给沈二郎冲喜的人多了去了,轮不到傻妞郑喜儿。郑喜儿长兄花钱收买县里神棍,借神棍之口提醒钟子孟,郑家村郑喜儿最合适。 常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钟子孟给小舅子冲喜已是死马当活马医。即便他猜到神棍收了郑家好处,他得了神棍的吉祥话也不想再找别家。 今日正是郑喜儿和沈二郎大喜之日。 钟家除了糖粮酒肉,还给郑家十贯钱。郑父告诉郑喜儿,给她一贯,剩下的钱他帮闺女收着,其实用来还账,还税收欠下的钱,还收买神棍的钱。原身不愿意,跟她爹抢钱的时候一脑袋磕在衣柜上昏了过去。 郑喜儿回过神,目之所及尽是红色。郑喜儿心说,我又穿越了不成。她仔细看看,不知何时头上蒙了一块红布。郑喜儿伸手拿掉,被一只粗糙的手按住:“喜儿,听话,上了轿再拿。” 这个声音好像原身母亲。郑喜儿试探道:“娘?” “哎!”老妇人欢喜地应一声,显然很高兴闺女后半生有着落。 郑喜儿记得前世村里嫁女有哭嫁一说。郑家上上下下没人露出一丝不舍,郑喜儿也不敢说她不想嫁。原身傻不愣登,她突然变成大聪明只会被当成鬼附身。话又说回来,钟家给的十贯钱一半被原生爹娘拿去还外债。此时悔婚,拿什么还钱。 郑家跟钟家非亲非故,否则原身兄长也不至于收买神棍。她突然悔婚,钟家颜面扫地,还不得立刻去县里告郑家骗婚。 思及此,郑喜儿不再犹豫,在母亲的搀扶下上轿。 原身母亲不放心闺女,跟着轿子到村口。大抵担心傻妞哭闹,原身母亲低声劝说:“喜儿,别着急,两三里路,过了河就到了。” 清河村风水好,背山面水。清河村的“河”也是郑家村村后那条河。据说以前是小河沟。钟子孟沿着子午栈道去长安做生意赚到钱,回来就请村里人挖河修桥。河南岸是郑家村田地,河北岸是清河村的地,一条河哺育两村几百口人,是以钟子孟不是村正却比村正有威望。 沈二郎沉疴难起,钟子孟给他小舅子冲喜,也没人说他有钱糟蹋好人家的女儿。 钟子孟也找人打听过郑喜儿,知道干活吃饭。吃饭不需要招呼,干活得哄。虽说十八岁的姑娘还得哄听起来很烦,总比娶个搅家精好。 钟子孟担心傻姑娘半道上闹着下轿,听村里半大小子嚷嚷着新娘子过桥了,钟子孟就给妻子使眼色。沈伊人出门迎弟媳,钟子孟去新房劝小舅子出来拜堂。 本该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新郎瘦骨嶙峋面色蜡黄,风一吹就倒。钟子孟扶着小舅子从床上坐起来,沈二郎累得大喘气。钟子孟让他先靠墙,他半跪下去给沈二郎穿鞋。 “姐夫,我这样——” “哪样?”钟子孟不想听他说丧气话,“人家张大仙说了——” “姐夫!”沈二郎无奈地打断,“你明知道我不是生病。” “我不知道!”钟子孟架着他起来,“人家姑娘都到门口了,你此时悔婚,以后谁敢娶她?小心!”钟子孟放慢脚步,“郑家啥情况我也跟你说过。小娘子不是图你这个人,人家图咱家的日子。你姐夫能盖七间正房一大片院子,还不是因为你有钱?” 钟子孟长得短小精悍,但也做不到去一趟长安就能得几十两银子。他那么聪慧的话,何至于窝在山间种地。 以前沈二郎在京中当差,钟子孟和沈伊人夫妻俩担心他年少挨欺负,秋收夏收时节家里有点闲钱或山货,钟子孟就随商队去长安看望沈二郎。 第一次去探望沈二郎,沈二郎给他姐夫五两银子。五两银子足够乡里人家用两三年。再后来沈二郎长大了给的就更多了。钟子孟觉着在贵人手下当差长不了,他就拿出一点钱修房屋,剩下的都埋在沈二郎房中床底下,以防万一。果不其然,没几年沈二郎带一身病回来。 “可是——” 钟子孟打断:“没有可是。姐夫说句你不爱听的,喜儿爹娘巴不得她守活寡。那姑娘真有个孩子,还不得我和你姐照顾。虽然我们也希望你有儿有女,可你的身子骨……我们宁愿你多活几天。” 话说到这份上,沈二郎明白这堂他不拜也得拜。 就在这时,沈二郎的小外甥跑进来:“舅舅,舅母来了,到门口了。” 沈二郎没法出门迎她,勾头朝外看去,女子还在轿中,看不见她的容貌。能让姐姐姐夫都满意,傻姑娘应该很好看。 郑喜儿也觉着沈二郎相貌英俊,人品端方,否则当姐夫的何至于拿出十贯巨款给时日无多的小舅子冲喜。 前世郑喜儿也是亲戚朋友口中的笨丫头,少时脑子不开窍死读书,毕业后别人留在花花世界,她回到老家山窝里与清风明月为伴,同花草树木为邻。 殊不知傻人有傻福。 郑喜儿祖母去世前给她一个小玉佛,据说祖上传下来的,她祖母一辈子没舍得戴。郑喜儿母亲嫂子也知道这事。一家人都觉着她傻傻的,有个“玉佛”保佑也好。 那段时间正好到处传“世界末日”,郑喜儿试一下她新得的玉佛,谁料里头真有一方天地。虽然只有一亩地三分水,但地是黢黑的黑土地,水是灵泉水。 也不知玉佛哪去了。 郑喜儿手中一凉,低头看去,正是陪伴她十多年的玉佛。郑喜儿大喜若狂,拿掉盖头,解开贴身佩戴的桃核,把玉佛跟桃核挂一起。 “喜儿,该下轿了。” 温柔的女声传进来,郑喜儿把玉佛往怀里一塞,匆忙盖上红盖头,在女子的搀扶下出轿门。 沈二郎拜完堂累一身汗,钟子孟把他扶进去。看热闹的乡邻乡亲也不敢跟进去闹洞房,端的怕把沈二郎闹得一口气没上来,红事变白事。 沈伊人扶着喜儿在沈二郎身边坐下,叫弟弟掀盖头。沈二郎无奈地掀开红盖头,不禁闪了闪神,小娘子巴掌大小脸,面颊白嫩,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眼神呆滞,确实不甚聪明。 郑喜儿不是“呆滞”,她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钟子孟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合卺杯:“饮了这杯酒礼就成了。” 沈二郎接过去,沈伊人喊一声“喜儿”。郑喜儿靠近一点,同沈二郎饮下这杯合卺酒。 郑喜儿不知说什么,沈二郎对这桩婚事很是不满,懒得开口,一时室内落针可闻。 钟子孟前几年常去长安,见多识广,称得上八面玲珑。他一点也不尴尬,笑呵呵说:“成了。”接过杯子,找出沈二郎的中衣,“喜儿,二郎身上的衣服湿了,你帮他换一下,我和姐姐给你弄些吃的。”想起他打听到郑喜儿爱吃肉,“给你拿大鸡腿。” 郑喜儿怀里多了一身中衣,她下意识抱住,话没说出口,夫妻二人出去,还不忘带上门。郑喜儿把“我不饿”三个字咽回去,陡然想起原身家穷,肚里没油水,以至于家里一做美食她就上手抢。家人大骂她“傻”,她吃到嘴里嘿嘿傻乐。郑家一家老小打不舍得打,骂又没用,这就导致郑家人个个黄皮寡瘦,唯独她白里透红。 郑喜儿虽不是原(y)(h)主,在男女情爱方面跟原身一样稚嫩,哪敢动手剥男人衣袍。 沈二郎看出她局促不安很是意外,郑喜儿不傻啊。 知道吃喝拉撒睡?确实不傻。沈二郎伸手:“给我。” 郑喜儿递过去,沈二郎疲惫乏力没接住,郑喜儿吓一跳,脱口想道歉又赶忙咽回去——原身不懂道歉。郑喜儿把衣服放床上:“我,我帮你脱喜袍?” 沈二郎微微点头。郑喜儿小心翼翼解开腰带,沈二郎拿下外袍,郑喜儿接过去放床尾。沈二郎解开中衣衣带,郑喜儿直勾勾看他,他想让她转过身,又觉着虚伪——村里人都知道他“有心无力”,他死后郑喜儿也是寡妇,别想像头婚一样嫁。 沈二郎拿下汗湿的中衣,郑喜儿瘆得慌——他手臂和腰腹怎么那么多刀伤剑痕。 第2章 门掉了 喜儿脑海里浮现出一段关于沈二郎的记忆。 据说沈二郎并非一直跟着姐姐姐夫生活。他是两三个月前出现在清河村的。 沈二郎以前在长安做生意。钟子孟送去长安的货就是交到沈二郎手上,再由沈二郎卖给喜欢山珍野味的贵人。年前偶感风寒,沈二郎起初没放在心上,结果小病拖成大病无法照顾铺子才回姐姐姐夫家休养。 卖什么山珍野味能卖一身伤。 无论沈二郎做生意还是当响马,他以往都该有空回来一趟。但是去年腊月前没人见过沈二郎。郑家人一度担心沈二郎在京师染了脏病,无法哄骗京师女子,不得已回乡冲喜。 要不是郑家打听到沈二郎病得起不来,有心无力,也不敢借钱买通神棍。 沈二郎:“吓着了?” 郑喜儿下意识摇摇头,看在沈二郎眼里笨笨的。郑喜儿谨记她缺心眼不懂事,试探地说:“我爹说刀剑无眼。你上过战场啊?” 家中有喜 第2节 沈二郎想起什么眼神暗了暗,“嗯”一声,把脱下的中衣递给她。 前世郑喜儿的二哥当过几年兵。他每次说起军中生活,说起他退伍兵的身份都以此为荣。沈二郎身上这么多伤全是保家卫国的证明,提起此事却兴致不高,像被人辜负了一样,难道军功被世家勋贵抢了。 沈家和郑家都是平头百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难怪他大喜之日神情阴郁跟奔丧似的。 郑喜儿不禁同情他,他才二十四岁啊。随即喜儿想起贴身佩戴的玉佛。 郑喜儿把衣服放一旁,背对他移步到不远处的桌前倒水,其实拿下玉佛,从里边弄一杯山泉水:“我渴了。你渴不渴啊?” 沈二郎轻轻“嗯”一声。郑喜儿端着杯子过来:“凉了。” “无妨。”又活不到春暖花开时节,早一天死晚一天死没什么不同。 沈二郎不知是不是半天没喝水的缘故,感觉这杯水格外甘甜。 这些日子沈二郎已经不想用饭,每日靠汤汤水水吊着。这杯水足矣让沈二郎喝饱,晚上不必用饭。 郑喜儿移开水杯,沈二郎无力地躺下。郑喜儿想说,天还没黑。朝外看去,天色暗了下来。此时郑喜儿才想起此间成婚乃“成于黄昏”:“你不吃了吗?” 沈二郎有气无力地“嗯”一声。 要不是看到他身上很多伤痕,郑喜儿都不想理他——长嘴不会说话。可正是看到有些伤痕很新,像几个月前留下的,郑喜儿心里不太舒服,替他难受——满身功绩沦落至此。 “你饿就喊我。我——”郑喜儿想起一件事,室内没吃的,“我可以出去吗?” 沈二郎微微点头,疲惫地合上双目。郑喜儿见状不再同他搭话,给他盖好被褥往外走。 “嫂嫂真疼自己弟媳妇,两个鸡腿都给她吃。” 尖酸的声音让郑喜儿脚步一顿,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她蹑手蹑脚出去,轻轻带上门。 郑家人跟原身说过,钟家七间正房,最西头两间给沈二郎,钟子孟一家住中间三间,最中间是厅堂,其中西间是小儿子的卧室,钟子孟夫妻俩住东间,最东头两间被钟子孟老娘占去。 钟子孟论长相身材都不如他二弟和三弟,也不如两个弟弟嘴甜机灵。给儿子娶妻的时候钟老娘紧着二儿子三儿子。钟子孟快三十了才娶妻。还不是明媒正娶。据说沈家穷,沈二郎姐姐自卖为奴的时候被钟老娘瞧上,便买来给钟子孟做媳妇。还有传言说好的买一送一,等沈伊人跟钟子孟成了夫妻,钟老娘就把沈二郎送给商人做学徒,钟子孟夫妻俩一直觉着对不起弟弟才对他这么好。 钟家是外来户。十年前战乱四起,今儿你称王,明日我登基,京师百姓苦不堪言出走避乱。钟家就是其中一家。 搬到此地钟家老两口就把长子分出去,老两口跟二儿子和小儿子一家。前几年钟子孟父亲去世,钟老娘就想法设法赖上老大——钟子孟有钱。 钟子孟本想把东边两间给儿子,儿子住的房子给闺女,以后闺女回娘家可以多住几天。钟老娘不同意,撒泼打滚快把县令闹来。村正看着实在不成体统,而钟子孟的儿子今年才六岁,闺女可以跟儿子住一个屋,村正就劝钟子孟退一步,反正她上了年纪住不了几年。 — 钟家中午请了客,晚上没什么事,不需要钟子孟弟弟帮忙,按理说他们该回自己家,然而一个没走。 “奶奶,奶奶,我要吃鸡腿,我要大鸡腿!” 孩子哭闹声传入耳中,郑喜儿被吵得头疼皱眉。 原身母亲跟闺女说过钟家情况。原身之所以能记住是因为母亲说那些人有可能跟她抢肉。钟子孟没孙子。钟子孟的儿子要吃鸡腿也是闹沈伊人。算算年龄,应该是老二长孙五岁的钟金宝。 厨房暗下来,沈伊人听到脚步声回头:“喜儿?咋出来了?饿了?” “奶奶,我想吃鸡腿!”钟金宝扒拉奶奶的手。 “奶奶不当家。问你大奶奶要。”钟子孟的弟媳妇指着沈伊人撺掇孙子。 沈伊人长得温柔和善,人也善良,闻言一脸为难:“可是——” “给金宝!”苍老的声音打断沈伊人,郑喜儿看过去,老太婆大概跟着长子吃得好,满脸横肉。 沈伊人一时忘了弟媳妇傻,习惯性眼神询问。老太婆没等郑喜儿开口:“你弟媳妇多大了?还跟金宝抢吃的。少吃一口咋了?” 要不是原主一根筋,郑喜儿真想反驳:“几个鸡腿啊?” 沈伊人下意识举起手中的盆,这只鸡是特意留着哄不懂事的弟媳妇的。她担心被两个妯娌弄去,此前一直锁在儿子屋里的橱柜里。 以前沈家米面都是放在厨房里。自打老娘搬过来,她不能见到白米白面猪油鸡蛋,否则会被她变着法的弄给二儿子和小儿子 沈伊人忍无可忍把橱柜搬到儿子房中。为此每到做饭她都挨骂,钟老娘骂她越有钱越抠门,把老大迷得五迷三道,眼里只有媳妇没亲娘。 郑喜儿一把夺走,冲钟金宝道:“我的,不给你吃!” 五岁的钟金宝嚎啕大哭。 郑喜儿大吼:“不许哭!想吃叫你奶奶买去。” 钟金宝楞了一下,往地上一坐,撒泼打滚。 原身以前爱抢好吃的,郑家人之所以不敢跟她抢,盖因她力气大。郑家人疼傻丫头也是因为她干得多。农忙割水稻,两个嫂子割不过她一个。 郑喜儿左右看看,案板上有菠菜,有擀面杖和碗筷。也不能动锅,明儿得做饭。郑喜儿一把拽掉厨房门,房门直直地朝祖孙三人倒去。 钟家厨房宽敞,快赶上郑家正房了。钟子孟等人都在厨房,吓得惊呼一声,七手八脚扶门。郑喜儿瞪钟老娘:“再要我的好吃的砸死你!” 老太婆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哭天抢地。 沈二郎心烦,又因为什么?一天天没完了。 郑喜儿不能走,烦得只能瞪人:“不许哭!” 老太婆开始哭她老头,求老头带她走,她不活了,一个傻丫头都敢吼她。沈伊人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劝:“娘——” 郑喜儿一把拉过她,单手提着老太婆往外走。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钟家人回过神,老太婆意识到身体腾空,人已经被郑喜儿扔院里,居高临下睨着她:“哭,可劲哭!” 老太婆作威作福一辈子,何时受过这种欺负,她爬起来挠郑喜儿。郑喜儿绕到她身后拖着她到门外,手一松,人一丢,关上大门,她往门上一倚,一手抱盆一手啃鸡腿。 钟家何时见过这么彪的女子,惊得此时才反应过来。钟老二吼钟老大:“你管不管?你不管我管!” 喜儿的鸡腿往盆里一扔,抄起顶门棍盯着钟老二,像极了玉面罗刹。怒不可遏的钟老二不敢上前,心疼老娘的钟老三不敢开口。清冷的月光下,沈伊人忍笑忍得辛苦。钟子孟想笑还得装严肃,甚至恼怒气愤,以至于本就普通的一张脸扭曲的瘆人。 郑喜儿用胳膊夹着棍打开门,看向钟家二房三房吼:“滚!” 钟家二房三房十几口人互看一下,见老大两口子一声不吭,由着傻丫头耍横,气咻咻过来。钟老二的媳妇到郑喜儿身边停一下,郑喜儿抡起棍子迎战,妇人到嘴边的痰生生咽回去。郑喜儿的棍子一横,拦住老三家去路,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好吃的都是我的。放下!” 老三家嘟嘟囔囔,在喉咙里骂骂咧咧,东西放地上。老二儿媳妇见状赶忙把菠菜放下。郑喜儿仔细瞧瞧,盯上老三儿媳妇。钟老三儿媳妇把揣在怀里的鸡蛋掏出来。 郑喜儿又仔细看一眼,勉强满意:“敢拿我的好吃的?不想活了!” 一众人慌忙往外跑。 “奶奶,鸡腿!” 钟老二的媳妇一把抄起孙子,捂住他的嘴,逃命似的朝隔壁跑。 钟家老太婆还在骂,骂儿子窝囊,骂儿媳妇狐狸精,贱坯子,早知道不叫儿子娶她等等。唯独不敢骂郑喜儿。郑喜儿抬腿关上门,横木一放,也不管地上的东西,继续一手抱盆一手啃鸡腿。 傻妞还没傻到家,所以到姐姐姐夫和外甥跟前可以停下:“吃吗?” 钟子孟夫妻俩下意识摇头,不敢招惹她。小外甥人小忍不住咽口口水。郑喜儿掰掉两个鸡翅膀:“鸡腿我的。你吃这个。”随即把盆往沈伊人怀里一塞,拿走另一个鸡腿,一脸嫌弃:“鸡脖没肉,胸脯塞牙,不好吃,给你。” 沈伊人哭笑不得:“谢谢喜儿。” 郑喜儿眼里只有鸡腿,仿若未闻,左一口右一口到厨房坐下好好品尝散养公鸡腿。 第3章 傻妞装傻 沈伊人实在忍不住,无声笑开。钟子孟担心老娘听见,忍着笑压低声音说:“中午忙得没顾上吃饭,你快吃点。”见儿子学喜儿左右开弓,明知故问:“好吃吗?” 虽然冲喜已属无奈之举,沈伊人还是希望郑喜儿的到来可以冲冲家里的晦气。当初决定跟郑家结亲,沈伊人就是冲着郑喜儿的“喜”字。这场婚宴可谓尽善尽美。给喜儿留的鸡是她找村里人买的大公鸡,去掉皮毛内脏也有五斤重。 鸡腿是大鸡腿,鸡翅也是大鸡翅。 六岁小童嘴里塞满鸡肉无法回答,使劲点头。 沈伊人撕一块鸡胸肉给相公,朝门外努努嘴,怎么办啊。 钟老娘强占孙子新房那日,钟子孟和老娘的母子情就到头了。要不是村正出来说和,住在村里少不了得麻烦村正,钟老娘以死相逼也没用。 钟子孟不怕她骂:“不用管她。我去收拾东西。”——钟老二钟老三两家放在门后的东西。他又朝厨房睨一眼,“你去看看喜儿。听说她干得多吃得也多,两个鸡腿不一定够吃。” 郑家家贫,一日两顿,郑喜儿算是吃过午饭才出门子。先前为了骗沈二郎,喜儿灌一杯水,两个大鸡腿一两斤重,喜儿打个饱嗝。 沈伊人进门正好听见,她掀开后锅锅盖,舀一盆温水:“喜儿,吃饱了吗?” 喜儿乖乖点头:“饱了。” 沈伊人拿出猪油皂:“洗洗手洗洗脸就可以睡觉了。”像伺候儿子似的,把她的手放水盆里,“这个不可以吃。吃进去就没命了。” 郑喜儿愣住,鸡皮疙瘩布满全身。 沈伊人哪是照顾弟媳妇,伺候小闺女也不过如此。 喜儿想变成大聪明,耳边传来老太婆的怒骂声,喜儿心中一凛,聪明懂事会被道德绑架。没人敢跟傻子硬碰硬,还是傻点好,傻妞有特权,可以为所欲为。 沈二郎满身功绩定然不缺聪慧。钟子孟为人厚道,沈伊人温柔善良,小外甥乖巧懂事——不跟她抢大鸡腿,钟家不需要再多个聪明人。 打定主意,喜儿又乖乖点头,天真的模样看起来没比小外甥大多少。 沈伊人见她这么听话,心说她不傻啊。 随即一想相公方才的话,郑喜儿知道干活,是不傻。喜儿还知道护家。凭这点这桩婚事就不亏。沈伊人露出笑意,拧干擦脸布给她擦擦油乎乎的小脸。 “喜儿会不会穿衣洗脸啊?” 喜儿点头。沈伊人把布在水里洗洗递给她,喜儿拧干布擦擦脸,一脸求夸的望着她。 烛光下的喜儿红扑扑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乍一看倒像个机灵的小美人。沈伊人对她越发满意:“很干净。我送你回房。” 郑喜儿的身体僵住。 沈伊人没意识到:“去新房,二郎那里。忘了吗?” 喜儿没忘,她不想跟沈二郎同床共枕。再一想钟子孟扶着沈二郎拜堂,沈二郎都能累一身汗,没人帮忙沈二郎很难坐起来,喜儿顿时不怕了。 沈伊人担心傻妞手上没个轻重,夜里做梦一巴掌呼死弟弟,就先叫醒弟弟,让沈二郎去里边,她又给喜儿拿一床被子。 “姐!”沈二郎浑身无力不想说话,眉头紧皱向他姐表示不满。 沈伊人卖个耳朵给他,把二人明日穿的衣裳拿出来放床头柜上:“喜儿,黄袄紫裙是你的,姐姐给你买的。这身深紫袍是二郎的。” 喜儿点头:“我知道,姐姐,我不傻!” 沈伊人差点被口水呛着,忍着笑点头:“姐姐知道,喜儿精着呢。睡不着就跟二郎说说话。” 沈二郎闭上眼拉上被褥装睡。 喜儿见状心说,不想理我,我还不想搭理你呢。倒霉的病秧子! 家中有喜 第3节 沈伊人注意到喜儿的小表情,好笑地摇摇头:“喜儿,不用吹灯,烛火烧到这里自己就灭了。” 为了弟弟起夜方便,他们方便照顾沈二郎,沈伊人特意去县里买一盏蜡烛烧到四更天自己就可以熄灭的灯。 喜儿看着稀奇,不禁移步过去。沈伊人拉住她:“不可玩火。” “我不玩!”喜儿摇摇头小手背到身后。 沈二郎拉下被褥不巧看到这一幕,他眉头微皱,心下奇怪郑喜儿怎么看起来很幼稚,像他六岁小外甥。 “子孟,睡了吗?开门,是我!” 浑厚的男声传进来,喜儿不禁看沈伊人,又是谁啊。 沈伊人也奇怪,不确定地说:“好像村正的声音,我出去看看。” “村正来干嘛?”喜儿面上一派天真,心里很是好奇。 沈二郎被她俩吵得睡不着:“老二老三找来的吧?她又想作甚?” 沈伊人摆摆手:“你快睡吧。”说完就往外走。 喜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村正要是钟老二钟老三找来的,肯定是来说和的。届时少不了道德绑架。这个时候哪能少了她。 “等等,你干什么去?”沈二郎要是没听错,现在这出就是他的傻媳妇挑起来的。 喜儿学大姑姐摆摆手:“快睡吧你!” 沈二郎习惯性伸手阻拦,然而他人在床上下地都困难,哪拦得住一口气干掉两个大鸡腿,力大无穷,手脚麻利的郑喜儿。 “相公,快睡吧!”喜儿很是懂事的关上门。 沈二郎差点被“相公”二字送去见沈家列祖列宗。 一门之隔,喜儿摸摸爆红的小脸,安慰自己,你是个傻妞,傻妞你不懂爱,害羞个鬼! 喜儿大步跑到门边,正好赶上沈伊人开门——钟子孟忙着给儿子洗脸洗手。 沈伊人听到重重的脚步声想劝相公别着急,扭头一看是弟妹,沈伊人本能想叫她去睡觉,可当她看到喜儿拿下顶门棍,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沈伊人待人温和,不惹事,不说三道四,却恨不得生撕了婆母。 刚嫁给钟子孟那会儿,钟老娘嫌沈二郎是个拖油瓶,然而沈二郎已被贵人买去,无需钟家照顾。搬离长安,钟老娘又嫌沈伊人不会种地。那时钟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没人会种地。再后来又嫌沈伊人生不出儿子。钟老娘不知钟子孟的钱是沈二郎给的,三天两头撺掇长子休妻。 沈伊人有了小儿子,钟老娘又改去儿子家打秋风。早两年盖房子的时候钟老二钟老三抄着手观望。上梁那日叫他们帮忙,中午管饭,他们吃过饭嘴一抹就找钟子孟要工钱。房子竣工,老太婆先搬进去。 沈伊人自打被买回钟家,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你找谁?”喜儿打开门问。 村正被问懵了,“我我——你是?” “我娘说,我是二郎他媳妇。”喜儿一脸天真。 村正借着月光瞧着她眼熟,确实是前村傻妞:“子——我找你姐夫钟子孟。” “啥事?”喜儿伸手挡住门,“又想拿我的好吃的?” 村正听糊涂了,什么跟什么啊。注意到她身后有个人,定睛一看,正是钟老大的媳妇,“小沈,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这么冷的天把你娘关外头像什么样。” 村正过来钟老娘就不骂了。一见村正给她撑腰,她从地上爬起来:“她就想冻死我!” 村正皱眉:“小沈——” “不是小沈!”喜儿打断村正,“我把她扔外头的。好汉做事好汉当!”扬起小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村正张了张口:“你?”打量一下傻妞,沈伊人撺掇的吧。村正一脸不信地转向她身侧的沈伊人,“小沈——” “是我!”喜儿推一把沈伊人,“别在这里碍事。回你屋去。你在这里村正都不听我说。” 沈伊人料到有她在婆母今晚甭想得逞,但也没想到傻妞还是个敢作敢当的侠女。 “那我去烧水洗脚。”沈伊人看到弟妹点头扭身就走。 村正下意识喊:“小——” “说了是我把她扔出去的,你干啥总喊姐姐?”喜儿拧眉,村正看起来年近半百,比她爹还大,怎么比她爹还笨,听不懂人话。 临近月半,月光极好,没有烛火照亮,喜儿的小表情村正看得一清二楚。村正不想跟傻妞废话,可他不好硬闯,只能耐着性子问:“她怎么着你了?大晚上的你把她关到外面。” “她抢我的鸡腿。姐姐给我的大鸡腿!” 村正险些被口水呛死,钟老娘叫唤的半个村子不得安生,合着为一个鸡腿。 喜儿点头:“她说少吃一口能死啊。我把她关在外面能死啊?” 村正张了张口:“这,这不一样。你少吃一口没事,她在外面呆一晚上死不了也得生病。” “她叫我把鸡腿给金宝。嫌冷就叫她去金宝家。不去金宝家就是自找的。我娘说的!” 好有道理! 村正被个傻妞堵得无言以对,顿时不想再管。他早该猜到以钟子孟的脾气,要不是老娘先惹事,他不可能这个节骨眼上给沈二郎添堵。 钟老娘一看村正没用,决定自己上:“金宝吃鸡腿了吗?两个鸡腿都叫你吃了。” “你死了吗?” 钟老娘噎了一下,怒上心头,张牙舞爪指着她:“咒谁呢?我撕烂你的嘴!” 喜儿前世今生都没跟泼妇打过架。前世今生都有两个哥哥护着,她甚至不会用污言秽语骂人。喜儿不敢同她扯头发,绕到村正身后,把村正往老太婆身上一推,两人正好面对面撞上。 喜儿在村正身后,不知道村正撞到老太婆哪儿,只见村正惊呼一声跳脚闪身,双手去推老太婆:“干啥?住手!” 老太婆被吼得心虚:“我——”余光发现大门敞开,门口没人,她转身就往院里跑。 喜儿比她腿快,一把把她抓回来,伸脚一勾,钟老娘脚下踉跄,喜儿趁机把她按地上:“往哪儿跑?抢我的大鸡腿,拿我的好吃的,还想进屋继续拿啊?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二郎媳妇,轻点,你,你你这个伯母上了年纪,经不起你这么摔。”村正本想伸手阻止,然而喜儿手长脚长,身材纤细,很是灵巧,没等村正上前,钟老娘就被按倒。 喜儿松手,移到门边守门:“这里是我家,我娘说的。我叫谁进谁进!” 钟老娘被拽懵了,回过神就耍无赖:“那我就在这里坐一夜!” 第4章 反击 山边夜凉,春寒料峭,老太婆坐一夜不冻生病,喜儿跟她姓曹。老人生病有可能一命呜呼。喜儿虽然不甚了解钟老娘曹氏,但凭她有心大闹就说明她不想死。 心如死灰该是沈二郎那样,一两个时辰只喝一杯水,干熬,不想搭理任何人。 “那你坐着吧。”喜儿转身关门。 村正赶忙说:“不行!” “咋了?”喜儿停下问。 村正看出傻妞一根筋认死理,不敢同她硬碰硬,好言相劝:“二郎媳妇,你有所不知,咱们村离山近,夜里冷,还有狼和野猪。” “你担心她啊?” 村正要不是被吵得睡不着,才懒得管闲事:“她再不济也是你姐夫的亲娘。” “你还是村正呢。” 村正没听懂:“什么意思?” “你是村正,又担心她,叫她去你家啊。”喜儿退到门里面,碰一下关上门。 村正张口结舌,憋出一句怒吼:“谁说郑喜儿傻?!” “我精着呢!姐姐说的!”喜儿冲紧闭的院门大声解释。 村正差点咬到舌头,哪个人精会说自己精着呢。 所以她到底真傻还是装傻。在厨房给儿子洗脚的钟子孟低声问妻子。沈伊人:“知道护食咋可能傻。依我看喜儿干活不知道累,不懂人情往来,人简单,比咱儿子还没心眼,乡里乡亲就觉着她傻。她就算不知好歹,不分忠奸,也知道抢她鸡腿的不是好人。” 钟子孟:“那咋办?” 沈伊人柳眉一横,抹布往锅盖上一扔:“心疼了?” 钟子孟连声说:“没有。不是。可她这么闹也不是办法。不说乡邻乡亲,二郎也烦。” 六岁小童讨厌祖母,以前不止一次问过父母为何不把祖母赶走。父母回答,祖母彪悍,他们打不过她。终于来个一只手就能把祖母扔到门外的舅母,小童不希望祖母再回来。 喜儿的小外甥揉揉眼睛,冲父亲伸手闹困。 小外甥出生时钟子孟年近不惑,算是老来得子。钟子孟疼得很,一见儿子眼睛快睁不开了,顿时顾不上老娘。儿子送到卧室,钟子孟就给儿子灌汤婆子。随后又给沈二郎一个,把被子里下午放的汤婆子拿出来。 沈二郎身上没热气,汤婆子凉了被子里跟冰窟窿似的,他睡不着,强打起精神问:“她又想要什么?” 钟子孟闻言倍感羞愧。他不止一次向小舅子保证,什么都别想,放宽心养身体。然而家有老母,三天两头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以至于沈二郎回来两个多月只清净一天,还是除夕那日。 “不是她想要什么。你姐中午给喜儿留只鸡,先前搁锅里热的时候被金宝瞧见了。金宝要吃,喜儿护食一把夺过去,我那个老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喜儿不理她,她吼喜儿,喜儿被吼烦了就把她关到门外。她啥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钟子孟无奈地摇摇头,“你别管。她吼累了就不吼了。” 跟沈二郎先前听到的大差不差。“她居然打得过她?”这点让二郎很意外。 钟子孟楞了一下,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我是不是忘了说?喜儿力气大,割水稻一人顶我和你姐俩。要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傻子,真跟你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也不敢叫你娶。” 傻妞不会拖累姐姐姐夫,沈二郎心里好受些:“难怪老二老三没敢趁机跟你闹。” 钟子孟露出笑意:“喜儿拿着顶门棍虎视眈眈盯着他们,谁敢跟她动手?她一棍子下去,不把人打残,也得躺床上仨月。” 沈二郎顿时不觉着门外的吼声烦:“姐夫,你也累一天了,早点歇息吧。” 钟子孟起身给他掖掖被子:“村正还在门外,我去看看。” 喜儿听到脚步声回头,瞪一眼钟子孟,他来干什么。 钟子孟把嘴边的话咽回去,指一下厨房去帮沈伊人刷中午宴请亲朋好友的锅碗瓢盆。 “二郎媳妇,别说傻话,把门打开。”村正不敢用吼的,压着脾气劝。 喜儿把门打开。 村正面露喜色:“这就对了。” 喜儿伸出双臂挡住曹氏:“我娘说,做人得讲理。” “你娘说得对!”村正附和。 喜儿点头,既然你也这样认为,那我就不客气了:“她进来就抢我的鸡腿。你给我两个大鸡腿,我就听你的。” 村正这一刻终于明白什么叫百口莫辩。 家中有喜 第4节 旁边传来几声喷笑。 村正看过去,像钟老三家的邻居。 钟子孟房子大,村里头没有那么宽敞的地基,他就把房子修在村东头。钟子孟家东边前面后面都没人,西边是两个弟弟家。钟老二和钟老三没敢露头,跟钟家非亲非故、不怕曹氏赖上的人悄摸出来看热闹。 村正急得大吼:“我欠你的?” “我欠你的啊?” 村正忽然懂了傻妞言外之意,既然我不欠你的,凭什么听你的。村正下意识说:“我是村正。” “那你管她吧。”喜儿指着村正身侧的曹氏。 村正嘴巴动了动,怎么又绕回来了。 “她是你姐夫亲娘,不是我母亲!” 喜儿:“我姐夫都不管我,你管我啊?” 看热闹的乡亲又忍不住笑喷。 村正面上挂不住:“很好笑!?” 村民不敢笑了。 村正抬抬手:“叫你姐夫出来,我不跟你说!” “姐夫把她弄进去,我也得把她扔出来。”喜儿力大无穷,喜儿不怕,“扔出去喂狼喂野猪。村正说的,夜里外面有狼有野猪。” “你你什么意思?威胁我啊?”村正急得瞪眼。 喜儿眨眨眼,一脸懵懂。 村民:“她哪懂威胁。” 村正不敢吼傻子,还不敢吼脑子全乎的吗。 “有你啥事?睡觉去!” 喜儿关门。村正上前一步抵住,不是叫她去睡觉啊。这丫头怎么听不懂人话。想到这,村正想给自己一巴掌,她能分清好歹就不是远近闻名的傻妞了。 村正转向曹氏:“你都看见了?说两句吧。” “金宝没吃她的鸡腿。”曹氏固执地说。 村正后退:“你要是还这样说,我就不管了。” 清河村没人敢得罪钟子孟,盖因钟子孟有钱。虽说立国没多少年,朝廷主张休养生息轻徭役,可乡野小民没余钱。谁家病重,等着娶妻,找钟子孟借钱,钟子孟几乎都会借。按了手印,立了字据,何时有钱何时还,还不用担心利滚利。 钟子孟任由二郎媳妇折腾老娘,看热闹的村民也就不怕得罪曹氏,继而开罪钟子孟。 有村民就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比清官还厉害?” 村正想想也是:“那我不管了。”双手一抄,缩脖回家。 躲在隔壁门后观望的钟老二一步窜出来:“村正,不能走。这个郑喜儿今儿才嫁过来就敢这么横,你不管她以后还不得上天。” “你才上天。”喜儿关上门隔墙大骂,“你今晚就上天,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村正听到这话顿时想笑,傻丫头真是分不清好赖话:“我是村正,管村里大小事,又不是你家家长。心疼你娘叫她住你家去!”拨开他继续往家去。这天真冷,还想着过几日育苗。看来还得再等几日,以防倒春寒。 “可是,可是我家没地方住。”钟老二追上村正。 钟老娘曹氏拍门大吼:“郑喜儿,开门!不开别怪我撞门!” “撞啊。撞死省事。”喜儿声音比她还高。 曹氏差点气死。 沈二郎在被窝里听到这句话眉头松开,也不觉着呼吸不畅,寒夜难捱。 钟老二拽住村正:“你听听,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乡间路不平,虽然明月高悬如白昼,可毕竟不是白天,村正不敢生拉硬拽:“你叫我咋办?” “你你,你叫我大哥出来。” 村正:“郑喜儿挡在门口我咋叫他?要不你过去把郑喜儿拉开。” 钟老二张张口,心说我能把她拉开还找你。 村正再次拨开他的手:“心疼你老娘就叫她去你家将就一晚。”想起正对着钟老三家,“或者跟你弟商量商量。你大哥没盖那处房子的时候,你老娘咋住的?” “村正——” “我明儿就把村正让给你大哥!”村正心烦,不禁大吼一声。 钟老二语塞,眼睁睁看着村正缩着脖子抄着手家去。 村正当真不管,钟子孟打定主意装聋作哑,郑喜儿油盐不进,钟老娘曹氏没招了。骂骂咧咧大半个时辰,曹氏也累了。可她以往战无不胜,不信这次撒泼打滚没用,她决定歇息片刻再试试。 钟老二送来板凳,躲在门后偷听的钟老三把老娘留在他家的旧棉衣拿出来送过去。曹氏顿时觉着次子和幺儿孝顺,老大冷心冷肺大不孝。 老太婆也不想想俩儿子真孝顺会任由她天寒地冻的在外面骂骂咧咧。 钟老娘曹氏歇过乏继续骂,洗漱干净的夫妻二人吹灭厨房烛火,喊喜儿去睡觉。 曹氏一听“睡觉”二字,顿时气坏了,老大个挨千刀的竟然真想冻死她。曹氏扯开喉咙大骂,想到什么骂什么,一盏茶左右把钟家郑家以及沈家祖祖辈辈问候个遍。 钟家人被骂习惯了,在谩骂声中躺下。喜儿受不了,到卧室看到茶壶,就把水倒夜壶里,拎着夜壶往外去。 沈二郎以为她想玩水,见状顿时明白她要干什么:“不可!” “你还没睡啊?”喜儿很是意外。 沈二郎指着夜壶:“放下。” “我出去倒水。” 沈二郎:“这么懂事?” 喜儿连连点头,一副“我可乖了”的样子。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你起来追我。”说完就往外跑。 沈二郎无力地抬起手遮住脸——没眼看。片刻,他听到一声惨叫,接着是一串幸灾乐祸的笑声,最后是重重的关门声。沈二郎捏捏眉心,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喜儿满脸笑意地放下夜壶,踢掉鞋上床。 沈二郎故意问:“好玩吗?” 第5章 喜儿炒菜 嘲讽味呛得喜儿想反驳,可她还得开开心心地说:“好玩啊。你啥时候能好?我们一起玩。” 沈二郎不好同她较真,就吓唬她:“啥时候也好不了。也许我今晚就死了。” 喜儿心说我的灵泉水就算不是神仙水,也没有这么废:“我娘说人死了得入土为安。你被埋进土里,床是不是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沈二郎心梗,呼吸困难:“……睡觉!” 喜儿见他神色生动,虽然脸上布满杀气,但比之前半死不活的好多了:“好的。相公——” “我不是你相公!” “我们拜过堂的啊。” 沈二郎噎住:“那,那也不是。” “怎么才是啊?”喜儿虚心求教,“我娘说,我娘说得入洞房。相公,洞房在哪儿?” 沈二郎满脸通红:“你你你——”对上她天真的模样,沈二郎心累,“我是,我是你相公行了吧。” 喜儿眨眨眼睛,怎么一会是一会又不是啊。 “是你相公!”沈二郎说完这句,全身无力——又羞又气又累。 喜儿抿抿嘴忍笑:“听见啦。”躺下侧身对着他,“相公——” “一句话说完。”沈二郎神色疲惫地说。 喜儿见状不敢再招惹他,担心羞死人:“相公,快睡吧。” 沈二郎不禁转向她,合着她要说这个。 喜儿躺平转过头,眨眨眼睛,相公还有何指教啊。 沈二郎不惧死却也不想死,他才二十三岁,风华正茂,合该打马长安街,看遍长安花。虽然他对“冲喜”嗤之以鼻,内心深处忍不住幻想“冲喜”有用。 所以不能为了证明“冲喜”无用,今夜就把自己气死。 沈二郎拉下被褥蒙上头,以至于没有看到喜儿脸上出现她本人不该懂的羞窘,身体还悄悄往外移,同沈二郎拉开距离。 喜儿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看来她真成了乡间傻妞郑喜儿。前世回不去,喜儿倒也无憾。 前世喜儿家贫,全家供养一个大学生,两个哥哥结婚的时候都拿不出彩礼。别人结婚一处三间两层小楼,她家二哥住楼上,大哥住楼下。 喜儿学的专业在城里难就业,恰好堂兄有钱没技术,俩人合伙承包村里荒山种果树。喜儿跌倒前果树打理的差不多了。这几年她没少教哥哥嫂嫂,她不在了,那片果林也亏不了。 父母有兄长,还有她侄子侄女承欢膝下,应该能扛过去。 此间沈二郎的身体得慢慢养,凭他身上那些伤最少也得半年。可让她闲半年,今儿跟钟老娘打一架,明儿跟钟金宝抢吃的,后天逗逗小外甥,这日子怎么想怎么无趣。 偶尔打一架撒撒气还差不多。 关于以后的路,喜儿觉得计划再好也没用,一来她选择做“傻妞”,有得就有舍。二来她是钟子孟的小舅子的妻子,不再是郑家闺女,钟子孟夫妻俩不可能无条件支持她,任由她“胡闹”。 思及此,喜儿决定以后随机应变,徐徐图之。 虽说喜儿不习惯跟异性同床,可沈二郎不惧威胁,呼吸声轻的像没有呼吸,喜儿不转头床上好像只有她一人,原主又习惯了戌时左右睡觉,喜儿不再胡思乱想,片刻就进入梦乡。 沈二郎平日里入睡难,好不容易睡着还有可能因为呼吸不畅被憋醒。以至于近日沈二郎很怕入眠,担心一觉睡过去。沈二郎也做好熬到天亮的准备。不知何时沈二郎眼皮沉重,头脑发晕。沈二郎以为时间到了,不禁喊喜儿。 喜儿大半天没消停,原身又一贯无忧无虑好睡眠,沈二郎推她两下都没推醒。沈二郎试图用力,头晕恶心难受,顿时不敢动。 沈二郎心想,是你自己睡太沉,早上醒来看到我的身体硬了,不要怪我没叫你。 以往钟子孟夜里会起来看看小舅子的被窝还热不热,人有没有睡过去。如今他房里多个郑喜儿,夜半三更,钟子孟叫醒沈伊人。 沈伊人从弟弟房里回来满脸喜色,钟子孟坐起来:“二郎睡着了?” “睡得可香了。”沈伊人带着一身寒气哆哆嗦嗦钻进被子里,“我叫两声没叫醒,吓得以为他过去了。” 家中有喜 第5节 钟子孟不禁说:“我就说冲喜有用,你还不信。” 沈伊人摇头:“我现在也不信。” “不是。张大仙说二郎非急症,有可能调养好。但首先得他想活。就算冲喜没用,对二郎来说也有个盼头。人一有了盼头,精气神上来想死也难。”钟子孟坐直,“何况喜儿的名喜庆,喜儿喜儿,一喊她的名都忍不住高兴。” 沈伊人觉着他说得有道理:“可我也没见二郎面露喜色啊。” “不得慢慢来吗。二郎烦我娘,喜儿嫁过来第一天就把她关在外面,二郎嘴上不说心里也轻快。” 沈伊人也高兴:“外面好像没声了。” 钟子孟:“我快睡着的时候她就不骂了。” “你说她敢搁门外坐一夜吗?” 钟子孟摇摇头躺下:“她比谁都怕死。睡吧,明儿还不知怎么闹呢。” 沈伊人不想看到婆母,而钟家茅房在院中角落里,院里也有水井,翌日清晨起来就没急着开门。 郑喜儿一觉睡到自然醒也不想睡回笼觉,听到外面有动静就穿上袄裙。见沈二郎一动不动,喜儿轻轻探探他的鼻息,有气,活的,就背对他,悄悄拿出玉佛,往水壶里加半壶水。 喜儿两手空空出去,沈伊人就给她舀热水洗脸,看着她收拾好,叫她抹上面脂,去拿水壶冲热水。 沈伊人并非见不得喜儿闲,她教喜儿做事。过些天育苗插秧她顾不上做饭,喜儿也能给沈二郎做些热乎的,不至于跟她和钟子孟吃水泡干饭。 沈伊人接过水壶发现里头还有水就准备倒掉。喜儿不慌不忙阻止:“姐姐不要倒。凉水加热水,不凉不烫,我娘说的。” 沈伊人点头:“亲家母说得对,是我忘了。”舀一葫芦瓢滚烫的热水,水壶满了,“喜儿想吃什么?” 喜儿看到案板上翠嫩的菠菜和家养小鸡下的蛋都想吃。 沈二郎吃米面难消化,吃肉胃难受,平日里不是喝粥吃蛋羹就是喝肉汤。早上喝鸡汤腻,沈伊人准备给弟弟蒸两个鸡蛋,见状就问喜儿吃不吃蛋羹。 喜儿还没回答,坐在钟子孟怀里,陪他添柴烧火的小童钟有为脆生生道:“吃蛋羹,舅母,蛋羹好吃。” 喜儿点头:“这个呢?”指着菠菜。 菠菜是昨天做汤剩的,沈伊人打算做菠菜汤,泡昨日剩的米饭:“喜儿想咋吃?” “炒着吃?”沈家有铁锅,在原身的记忆里铁锅很贵,郑家村和清河村两个村只有钟家有铁锅,据说沈二郎给姐姐姐夫置办的。 喜儿洗脸的时候沈伊人去弟弟房里看过,给他换汤婆子。沈伊人见弟弟还在睡,心里高兴:“喜儿想吃炒菜,那我们就炒着吃。”顺嘴问一句,“喜儿会做饭吗?” 喜儿大言不惭:“我啥都会。” “那喜儿做菜,姐姐给你打下手?” 喜儿点点头就眼巴巴看着她。 沈伊人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从锅后面出来,指着案板上的东西,“先往锅里家加两瓢水,放上箅子,把剩饭和昨晚剩的鸡肉放上去。” 喜儿盖上锅盖,拿出五个碗。 沈伊人不禁问:“拿这么多碗作甚?” “做鸡蛋羹啊。”喜儿数一下,“五个人啊。” 烧火添柴的钟子孟乐了:“我和姐姐不爱吃鸡蛋羹。” 骗谁呢!喜儿暗暗腹诽一句,面上乖乖放回去两个碗,拿六个鸡蛋。沈伊人见状心说,不愧是个爱吃的。 “喜儿,你外甥和二郎饭量小,一个鸡蛋就够了。” 六岁小童钟有为大声说:“我饭量大。” 沈伊人:“两个翅膀没啃完,你饭量大?” 小童扭头往父亲怀里钻。 喜儿见他耳朵通红,差点失态笑出声。喜儿忍着笑往自个碗里打俩鸡蛋,给小外甥和沈二郎各准备一个,鸡蛋打散搅匀,喜儿拿起水壶往里加热水。 沈伊人见状惊呼一声想说什么,钟子孟轻咳一声打断她,冲她微微摇头。沈伊人懂了,喜儿没心眼不知变通,现在同她说破嘴也没用。不如等鸡蛋羹变成鸡蛋花,她不爱吃的时候再告诉她不能往鸡蛋液加热水。 鸡蛋熟得快,喜儿把三个碗放箅子上,沈伊人点着炒菜小锅,指点喜儿加猪油。 原身家贫,母亲嫂嫂蒸菜只舍得用筷子戳一点猪油。钟家富有也是农村人,为了娶喜儿拿出十贯巨款,十贯钱能换十一两银子。喜儿就想学母亲嫂嫂戳一点油。就在这时拍门声传进来,喜儿拿起锅铲戳半锅铲——自家节衣缩食,到头来也是便宜曹氏个老太婆,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 沈伊人脸色骤变:“喜儿!” 喜儿抬头,小脸上尽是懵懂。沈伊人不好苛求太多,忍着心疼说:“没事,没事,我出去看看。” “不要去!”喜儿摇头,“吃好饭再出去。否则又得抢我的鸡蛋羹。” 沈伊人想到昨儿中午宴请亲友的时候老二老三没少偷偷往家拿东西,顿时不心疼那半勺猪油:“喜儿说得对,吃了饭刷好锅再开门。喜儿,油化了,放菠菜。” 喜儿把菠菜倒进去,热油爆炒,香味布满厨房,有为小童吸吸鼻子,小声说:“爹,舅母做饭好香啊。” 钟子孟好气又想笑,一次用掉半个月的猪油,不香才怪。 喜儿把菠菜盛出来就往油锅里加水,沈伊人不懂:“还做什么?” “我娘说就着锅底火热水刷锅刷得干净。” 沈伊人没想到傻妞还会刷锅,“我刷吧,你去叫二郎起来。” 钟子孟起身:“我去吧。喜儿,你跟有为把桌子板凳摆出来。” 沈伊人刷好锅就把大锅里头的剩饭剩肉端出来。钟子孟扶着沈二郎去茅房,随即扶着他到厨房用热饭锅里的水洗脸刷牙。 钟子孟见他脸色比昨日好多了:“二郎,昨晚睡得咋样?” 沈二郎自己没意识到,闻言很是诧异:“我好像一觉到天亮?”说完自己都不敢信。 第6章 爱美 沈伊人轻呼一声,姐夫小舅子看过去,她指着鸡蛋羹:“没坏。”见二郎不懂,三言两语解释一下,喜儿往蛋液里加了许多温水,“二郎,你尝尝。” 沈二郎这些日子被喂习惯了,就着姐姐的手吃一口,他嘴巴一动,蛋液顺着喉咙滑进去。 钟子孟见蛋羹很嫩,叫妻子给他一口。 沈伊人从儿子碗里舀一勺,居然比她做得嫩。她要有这手艺,二郎每日清晨两个鸡蛋羹,说不定病早好了。 钟子孟显然也想到这点,看看妻子,看看二郎,不确定地问:“喜儿是郑家村的喜儿吗?” 沈伊人瞪他一眼,废话!随即她自己又忍不住说:“我见过她爹娘兄嫂,看长相是一家人,但都不如喜儿喜庆。难不成真是个有福之人?” 钟子孟点头:“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咱家正好是块福地。” 沈二郎无奈地笑笑。 钟子孟瞪眼:“笑什么?你姐夫我矮,长得不好,娶你姐这么贤惠好看的妻子,还不能说明咱家风水好?” 沈伊人长得好,不然钟老娘曹氏不至于骂她狐狸精。她身量高挑,乍一看比钟子孟还高。钟子孟又说:“我儿女双全,你二十三岁就——” “姐夫,别说了。”沈二郎打断,神色暗下来。 钟子孟明白他不想提过去的事:“那,不说。去堂屋吃饭。你是去床上还是跟我们一块用?” 沈二郎身体虚嫌冷:“去卧室吧。” 钟家没烧汤,喜儿就把装了半壶开水和半壶泉水的水壶拿去堂屋。喜儿还记得自己是个傻妞,跟小外甥摆放好桌子和板凳就在堂屋等着。 沈伊人端着饭菜过去,一大一小先后抱怨她磨叽。沈伊人怎么看喜儿怎么喜欢,笑吟吟把鸡蛋羹放她面前:“先吃这个。凉了就腥了。” 小童有为指着自己的鸡蛋羹:“娘,你吃的啊?” “娘不可以尝尝吗?”沈伊人一副你敢说不下次不给你做的样子,吓得小孩乖乖点头:“好吃吗?” 沈伊人:“你自己尝尝。” 小童见舅母吃得香,舀一大勺塞嘴里,很是喜欢。几口吃完,小童觉着他都没尝出什么味。小孩不敢抢舅母的鸡蛋羹,他去看望舅舅。 到卧室正好看到他爹把最后一口鸡蛋羹塞舅舅嘴里。小童满脸失望,扒着父亲的手看了又看,碗里确实干干净净,他又打量舅舅:“舅舅不是不爱吃鸡蛋羹吗?” 钟子孟无语又想笑,朝儿子脑门上轻轻拍一下:“不吃留给你吃?” 小孩不怕挨,点点头。 沈二郎:“你不是也不喜欢吃鸡蛋羹?” “我——”小童想起他昨天早上还嚷嚷着天天鸡蛋羹,他吃成蛋了。因此他祖母曹氏还嫌他挑食,不如比他小一岁的侄儿金宝懂事,金宝给什么吃什么。 小童虚张声势高声辩解:“以前不喜欢,今天又喜欢了不行啊?” 钟子孟嫌弃地摆手:“别在这里烦你舅。你舅母做的菠菜也香。再不去就叫你娘和你舅母吃光了。” 小童闻言拔腿往堂屋跑。 钟子孟扶沈二郎半躺下:“刚吃过东西先别睡。” 昨晚睡得好,沈二郎明显感觉自己精神比昨天好,也不想一直躺着:“姐夫,天冷饭凉得快,去吃饭吧。” 往常沈二郎精神好的时候,钟子孟会趁机宽慰他几句。今日沈二郎依然瘦骨嶙峋,眼睛大的瘆人,但不再像古井一般,眼中有了些许生机,“有事喊我。”把床尾的汤婆子放到他脚边。 沈伊人见相公过来就把儿子昨晚啃剩的鸡翅膀放相公碗中。小孩见状看过去,钟子孟问:“吃不吃?” 小孩摇头,夹一筷子菠菜:“娘,以后叫舅母做饭,你别做了。” 沈伊人心说那以后一个月得吃五斤猪油。要是一天三顿炒菜,一个月得十斤。 转而一想,如果十斤猪油能换来弟弟痊愈,也不是不可。 “舅母又不是咱家使唤丫头,哪能叫舅母天天做饭。” 喜儿很意外沈伊人能说出这番话,面上天真地表示:“我喜欢做饭。” 钟子孟想想郑家其他人气色,再看看像乡绅富户家小姐的喜儿,笑着打趣:“你是喜欢吃吧?” “姐夫不喜欢吗?”喜儿单纯天真。钟子孟被堵得无言以对,只能摇头失笑承认他也喜欢。 小童有为一锤定音:“以后舅母做饭,娘打下手,爹爹烧火。” 沈伊人:“你做什么?” “我——照顾舅舅。”小孩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又夹许多菠菜,仿佛以前讨厌吃素的人不是他。 沈伊人递给儿子半杯水,担心他只吃菜不喝水腹中难受。小童不想喝,但他见舅母接过母亲递过去的水杯,觉着舅母喜欢的东西都是好的,难得没面露嫌弃。 水里没放蜜糖,但有回甘,小童不禁又喝一口。确实比以往的水好喝,小童咕噜噜喝得一滴不剩。 沈伊人和钟子孟互相看了看,难不成经喜儿的手的水都比往常好喝。 家中有喜 第6节 夫妻俩不信,依然端起杯子喝下去。 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又说不上来的甘甜,仿佛山泉水。 夫妻二人怀疑他们今日心情好的缘故。 喜儿感觉水快没了:“二郎渴不渴?” 沈二郎还没躺下,钟子孟决定趁他精神好给他送半杯水。 上个月沈二郎还喝药。但他饭量小,喝了药之后茶水不进,钟子孟做主把他的药停了。钟子孟特意去县里问大夫和张大仙,他们一致认为能吃饭喝水比吃药有用。 沈二郎喝下半杯水没忍住打个饱嗝,钟子孟险些老泪横流,多久没听见他打饱嗝。 钟子孟虽是姐夫,但比沈二郎大二十一岁,一直把他当儿子照看。沈二郎见姐夫激动的眼睛湿润也难受:“姐夫吃饭了?” “差点忘了。我先去用饭。再不吃就凉了。”庄稼人珍惜粮食,钟子孟顾不上伤春悲秋。 这期间钟老娘一直在门外大骂。 大抵看出她今早甭想在长子家用饭,等钟子孟再回到堂屋,她终于消停了。 饭毕,沈伊人用刷锅水和猪食,钟子孟去喂牛,趁着牛吃草打扫牛圈。喜儿去羊圈:“有为,放羊去?” 沈伊人放下猪食桶:“喜儿,把羊拴门口,我去山边挑点野草野菜喂羊。”其实担心一大一小两个不懂事的往山里钻。 喜儿把绳子给有为,打开院门,曹氏脱口道:“有能耐别开!” “说谁呢?”喜儿出来。 曹氏吓得哆嗦一下,宛如被人攥住喉咙,双脚不禁后退。 六岁的钟有为难得见她这么害怕,跟看到奇景似的,捂嘴偷笑。 “笑笑笑,笑死你个兔崽子!”曹氏指着钟有为大骂,好像他不是她亲孙子。 饶是喜儿料到老太婆今早还得闹,也没想到她连六岁小孩都不放过,使劲朝她背上一巴掌,曹氏踉踉跄跄往墙上一趴,差点摔塌鼻梁。 有为被曹氏吓得躲到喜儿身后,见状顿时不怕了,露出小脑袋继续嘲笑她。 曹氏稳住身体习惯性大骂,回头对上喜儿不善的样子,掉头往院里跑,冲钟子孟和沈伊人嚷嚷:“我这就去给你爹上坟。我还没老的不能动,还不要你们伺候,你们就想逼死我,你们给我等着。” 喜儿把羊拴在门外桃树上就拉着小外甥进去。 老太婆往卧室跑,可能是去拿纸钱或点灯的火镰。沈伊人很是担心地喊:“相公,怎么办?” “让她去!”钟子孟一脸不耐烦,“上天有灵,烧点纸钱有用,二郎的病早好了。喜儿,别理她。家里的东西昨儿都被嚯嚯光了,我一会上县里买点东西,你明儿拉着二郎回门。想不想去县里玩玩?” 小孩大喊:“我想,我想。” 沈伊人:“你不去!” 有为抱住喜儿的手臂。喜儿不由得想起她小侄子。她前世小侄子可没有这个小外甥懂事好哄:“一起去。” “娘,舅母同意了。” 沈伊人也是怕喜儿烦,既然喜儿没意见,她何苦当坏人:“到县里跟紧你舅母。” “我知道。”有为松开喜儿就往他房间跑,“我去换衣裳。” 喜儿眼巴巴看着沈伊人。沈伊人笑着安慰她,她穿这身挺好,就这么去。 上袄下裙确实挺好。村里人为了干活方便,又因不舍得买绫罗绸缎,多是穿粗布短衣。富有如钟家,沈伊人也不例外。 家里多个会吃油的喜儿,钟子孟觉着还得买一块肥猪肉,就把板车推出来。 钟老娘出来大声说:“老大,我屋里的胰子没了,手纸也没了,再给我买点。” 喜儿奇怪:“家里不是还有吗?” “那——那是你们的。我说我的没了。” 喜儿可不惯她:“叫钟老二和钟老三给你买去。你又不是姐夫一个人的娘。这么大年龄了,该死不死,还这么多事。” 曹氏气得张嘴就想骂,可她后背还疼:“你你——你是个小不死的!” 喜儿扬起巴掌,曹氏吓得往后退,看到手里的东西又往外跑,到门外觉着喜儿追不上她,跳起来大骂:“缺心眼的憨货!你给我等着,我能叫你好过,我不姓曹!” 喜儿追出去,她一溜烟往北面清河村祖坟跑。 沈伊人不禁说:“就这样你娘也好意思说要不是世道乱,像我这样的只能给钟家当使唤丫头。” 钟子孟:“你听她胡咧咧。世道不乱钟家也是只有几间铺子的小商人。” 沈伊人摇头:“你娘可不是这样说的。人家是曹孟德后人。” 钟子孟不给他娘留脸:“曹孟德知道后人这个德行能气得活过来。” 喜儿禁不住想笑,也不禁庆幸姐夫非愚孝之人。 其实钟子孟以前愚孝。 有了在意的人,他本人正直,得了沈二郎的钱,他娘还叫他休了沈伊人,次数多了,钟子孟的心冷了。要不是杀人犯法,饿死老娘也会被戳脊梁骨,他夫妻俩打不过两个弟弟,就算曹氏住进来他也有办法对付她。 “有为,好了吗?”钟子孟朝屋里喊。 小孩穿着年初一穿的新衣出来。年初一天冷,袄厚,钟子孟无语:“不热吗?” “不热。”太阳还没出来,小孩确实不热。 钟子孟无奈:“小孩一个这么爱美,也不知像谁。”嘴里唠叨,手上不停,把儿子放车上。 沈伊人找出小孩的帽子给他戴上:“路上风大。喜儿,你冷不冷?” 喜儿的头发是沈伊人帮她梳的,还别个小花簪。饶是喜儿不在乎外表,也被水中的自己惊艳了一把:“不要。我这样好看。” 沈伊人:“喜儿也知道美啊。” 喜儿大声说:“我又不傻。” “好好,你不傻。”沈伊人手里有个荷包,给小孩拿帽子的时候拿的,“里头有一串钱。你和有为买好吃的。对了,相公,你去闺女家看看。昨儿人多也没顾上她。本来说给她一块肉拿回去吃。也叫那两家分了。” 钟子孟的闺女嫁到县里,相公是个秀才。人看起来本分,家里没什么钱。钟子孟担心他一朝高中就休妻。后来一想沈二郎在京中能看顾一二,这才同意这门亲事。 钟子孟:“那你再给我拿点钱,我多买点给闺女送去。” 第7章 动手 以前钟子孟去县里从郑家村过遇到熟人也是打声招呼就走。如今跟郑家结亲,一到村里钟子孟就慢下来,看到牵羊的问候“下地放羊?”看到端着木盆拿着棒槌的招呼“下河洗衣?”快出村了看到一群老弱妇孺倚着墙角晒太阳闲聊天,钟子孟停下来:“吃饭了吗?” 众人愣了片刻,定睛一看,直起身招呼:“喜儿她姐夫啊?” “是我。”钟子孟笑着应道。 郑喜儿没出五服的伯母见喜儿一声不吭:“傻丫头,成亲了还不知道喊人?你能傻到多大啊。” 傻丫头担心多说多错。闻言喜儿看过去,调出原身记忆,此人不止一次嫌她娘家穷,没少挤兑原身嫁不出去:“我又不认识你。” 郑家这个伯母气个仰倒:“……我是你伯母!几天没见就不认识了?” 钟子孟已知喜儿不傻,凭她看家护食的精明劲儿,若非心眼实,可能比他聪慧。喜儿能说出此话,显然此人不可结交:“您别恼。她就这样。” “姐夫,还去不去?”喜儿蹙眉催促。 钟子孟笑得一脸抱歉:“瞧瞧,不高兴了。去,这就去。” 郑家伯母像是非要听到喜儿服软,继续问:“做什么去?” 喜儿:“给我爹娘买好吃的去。就不给你吃!” 郑家伯母呼吸停滞,想数落教训傻姑娘:“没吃过你的?” 喜儿干脆点头。 郑家伯母气得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钟子孟笑着说:“走啦啊。” 郑家村其他人对他微微点头,冲喜儿指指点点,即使喜儿听不见也知道无外乎“钟子孟好涵养”,“喜儿个傻姑娘不懂事”,再不济就是羡慕喜儿爹娘,得了这门好亲家,明日可以吃大肉。 喜儿三人要去安阳县,安取自安康,山南水北是为阳。“山”就是清河村后面那座山,县城在清河村南七里。县城不大,在喜儿有限的记忆中安阳县最早先民也是为躲避战乱在此安家。 安阳小县跟喜儿前世电视里看到的差不多,只是更破败。随处可见打着补丁沿街兜售货物的百姓。或许他们来得早,到城外等片刻城门才开,城中富户还没走出家门,以至于遍地不见罗绮者。 喜儿和二郎成亲前,沈伊人和钟子孟买许多衣物、猪油皂等日常用品,钟家不缺穿的用的。此番进城只是给喜儿置办三朝回门礼。 回门礼不好用铜钱金币,而除了钱,农家人最需要可以果腹的食物。钟子孟先带一大一小去粮食铺子。到铺子门口,喜儿扶着板车,钟子孟拿着布口袋进去买十斤细白面和十斤白米。 虽说钟家也有稻谷,拜姓曹的老太婆所赐,钟家每次舂两三斤,端的怕多了被老太婆送给钟老二和钟老三。钟子孟家有小磨盘,每次也是磨四五斤小麦。 小童钟有为帮父亲放好米面就迫不及待地问:“还买什么?” 钟子孟把儿子抱下来,令儿子攥紧喜儿:“你想买啥?你买好爹再买。” 钟家小童就等着父亲这句话,抬手指着不远处如他拳头大,像皂角泡泡似的白色油糕。钟子孟微笑颔首,喜儿买三个,给钟子孟一个。钟子孟很是诧异,原来喜儿真不傻。 钟子孟微微摇头:“姐夫不吃,你和有为一人一半吧。” 喜儿叼着她的油糕,一掰两半,小的给有为,随即拿下嘴里的油糕解释:“我大你小。” 这一小半于钟家小童已是意外之喜,他笑得露出小米牙。 油糕吃完,钟子孟递出手帕,一大一小擦擦手,小童盯上牛羊羹。他知道喜儿的钱不够,沈伊人就给喜儿十个铜板,已经用掉六文,他眼巴巴盯着父亲。 钟子孟解释他们得买羊肉,回家自己做。 小孩拉着喜儿到炙鸭摊前不走了。 钟子孟摇摇头:“我们一会得去姐姐家。你准备在她家吃完再走?” 在小童眼中姐夫以及姐夫的寡母都是外人,跟他祖母曹氏老太婆一样可恶。后者抢他家东西,前者抢他阿姊。小童果断放弃,“可是,我还想吃啊。” 钟子孟带他俩买三包糖脆饼。一包给闺女,一包拿回家,一包给一大一小俩孩子解馋。原身馋美食,但喜儿不爱。喜儿吃一块又给小外甥拿一块,就把脆饼包起来,一副懂事的模样说:“给姐姐吃,给二郎吃。” 钟子孟乐意看到傻丫头懂事,哪有反驳的道理:“屠夫该出摊了。我们去买猪油。” 先买十斤肥猪肉,接着去买一扇羊排。猪瘦肉腥臭,钟子孟不好叫喜儿拿猪肉回娘家。钟子孟请屠夫把羊排一分为三,其中一份给喜儿父母。到村里再给喜儿买两只公鸡。钟子孟原本想买两包糖脆饼。可一想郑家人个个面黄肌瘦,顿时觉着米面更实在。 东西买好,钟子孟用麻袋盖上——财不外漏。 秀才女婿住在城南。喜儿把有为放车上,跟着钟子孟穿过半个小城,来到居民坊。坊间百姓都起来了,人来人往,板车缓行一盏茶左右,车来到一处跟郑家有一比的矮瓦房前。 喜儿眉头微蹙,钟小薇婆家这么穷啊。 家中有喜 第7节 古人读书难,城里人没有土地,吃的穿的都得买,不富裕倒也正常。 钟子孟叫喜儿把有为抱下来,有为讨厌姐夫母子二人:“我不去,我看车。” “不想你姐?”钟子孟此言一出,小童把手递给小舅母。 小孩不大,喜儿抱着他敲门。 “谁呀?” 温柔的女声传进来,老旧的房门吱呀一下打开,惊喜声响起:“爹?你咋来了?” 钟子孟一手拎着羊排一手拎着脆饼,笑着回闺女一句来看看她,就给她介绍:“这是你舅母喜儿。昨儿忙着帮爹娘招呼亲友没见着,爹今儿带她过来认认门。” 钟有为像舅舅,大眼睛圆脑袋,虎头虎脑,一看长大就是个机灵俊美的。钟小薇脸庞像沈伊人,鹅蛋脸柳叶眉,身材随了钟子孟,得比喜儿矮半头。双眼跟钟子孟一样,不大但黑亮。声音像沈伊人,秉性应该也像,温柔贤惠。 钟子孟见着闺女高兴没注意,喜儿留意到她双手通红,挽着袖子,显然忙着浆洗衣物。 “舅母?”钟小薇知道舅母心眼不全乎,试探着喊一句。 前世的郑喜儿比她大近十岁,今生又是她长辈,当得起一声舅母。喜儿毫无心理负担地回一句:“外甥女。” 闻言,钟小薇很是惊喜地看向父亲,舅母不傻啊。 钟子孟点头。 “那进来。”钟小薇把门打开,钟子孟解释他们一会就走,车就不推进去了。 钟小薇以为父亲急着回去干农活:“那就放外面。流氓都出去了,没人偷东西。” 喜儿好奇地问:“外甥女婿呢?” 钟子孟跟闺女在门外说这么久的话也不见人出来:“出去了吧。” 钟小薇笑着摇摇头:“在屋里看书。” 喜儿看书的时候心无旁骛,前世二哥把她的头发剪了她都不知道。可随着钟小薇接下来一句话,喜儿无法理解:“娘,我爹来了。”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四人快到堂屋门口,赵氏才从屋里出来。五十岁左右的老太婆跟喜儿一样上袄下裙,头发梳的比曹氏个老太婆还亮。钟小薇年轻小媳妇头发有些凌乱,身着短衣,站在老太婆跟前仿佛梁家买来的使唤丫头。 钟子孟大抵担心闺女在婆家受欺负,讨好地笑笑:“亲家母,这是我给女婿买的羊排,煮了喝汤补补身子。” 赵氏矜持地点点头:“小薇,收起来吧。” 钟小薇伸手接过去,喜儿闪身挡开,小薇猝不及防,被她大力撞的往后踉跄了一下。小薇疑惑不解:“舅母,你咋了?” “外甥女婿呢?” 梁家坐北朝南三间正房,西边两间偏房,其中一间上面有烟囱。东边还有一间,房门敞开,堂屋门也大开,他们就在堂屋门和东偏房门口,无论秀才在卧室还是在东间都该听到声音了。 小薇下意识朝东看:“相公在屋里看书。” 喜儿大声喊:“秀才女婿,外甥女婿。” 赵氏不禁皱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喊啥?打扰他看书。” 钟子孟点头:“是的。喜儿,别喊了,让他看书。明年就大比了。” 喜儿:“看啥书这么当紧啊?舅母来了都不出来。” 小薇以为喜儿傻病犯了,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父亲。钟子孟听到这话终于感到奇怪,哪就差一时半会儿。 喜儿嗓门大,屋里的人没法装死,出来嘀咕一句:“你算哪门子舅母。” “你说什么?”喜儿没听清。 男子身材消瘦,个头比喜儿高一点点,五官远不能跟沈二郎比。沈二郎瘦的皮包骨头,依然能看出他以前面如冠玉。此人脸上有肉,偏偏看起来尖酸刻薄。果不其然,他淡淡地瞥她一眼:“我出来了,舅母有何指教?” 喜儿本就心里有气,又不喜他长相,闻言怒气上头:“我们大老远过来,不给杯水喝啊?” 钟小薇意识到失礼:“舅母,爹,进屋,我去倒水。” 赵氏冷着脸说:“亲家,先进屋吧。”看一下郑喜儿,“否则您弟媳妇又该挑理了。” 钟子孟心头涌出不快。 喜儿到钟家才一天一夜,沈二郎就精神大好。喜儿虽说跟小孩子似的,但她知道看家,知道跟谁亲。赵氏阴阳怪气的话叫钟子孟想起他老娘。 喜儿没接钟小薇的茶。 前世喜儿父母跟她说过,她找婆家的时候可以不要彩礼,但条件得娘家帮她谈。娘家强硬,婆家才不敢欺负她。 喜儿想想婚姻不顺却不敢离婚的同学,不单单因为工资低有孩子。前世赚钱门路多,送外卖,去工地搬砖,足矣养活自己和孩子。可带着孩子离婚娘家不帮衬,不带孩子也不能回娘家,一旦离婚就如无根浮萍,倒不如凑合过。 “我不喝你的茶。”喜儿转向梁秀才,“我到梁家得他给我倒。” 梁秀才冷嗤一声,仿佛说她做什么美梦,真把自己当长者老太君。 喜儿放下钟有为:“倒还是不倒?” 梁秀才脖子一梗:“爱喝不喝!傻子一个,还想我亲自给你倒茶?话本看多了吧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喜儿夺走钟小薇手里的茶杯朝他身上砸。梁秀才一愣,反应过来跳脚:“你砸我?” “砸的就是你!”喜儿回头甩一句,“姐夫,带着有为靠后。”朝他脸上一巴掌,“我和姐夫来半天,你不出来接一下,还敢骂我傻。我爹娘都不敢,你是哪根葱哪头蒜?” 喜儿动作快,赵氏和小薇这才反应过来。赵氏大喊:“你咋打人?”小薇急的找爹。钟子孟一只手拎着肉和糖脆饼,一把把闺女拽到墙根底下。 梁秀才伸手反击,喜儿朝他另一边脸上一巴掌。赵氏心疼,要撕了喜儿。喜儿一把把她推的远远的,“我是个傻子,我爹娘和姐姐姐夫都不舍得我干活洗衣裳。外甥女又不是你家使唤丫头。凭啥给你们洗衣裳?外甥女喊娘,老太婆还装听不见。我娘说过,这叫狗眼看人低。”朝梁秀才腹部踹一脚,梁秀才一屁股摔在地上。 喜儿一把拉过钟小薇,一把拉过钟有为:“我们走。不受他家窝囊气!” 第8章 和离 钟小薇吓懵了。 钟子孟心里的气顺了。 小童钟有为先害怕后想笑,被喜儿大力拽得往前趔趄也不闹。 “姐夫,走。”喜儿没忘他们一起来的,一个不能少。 秀才娘赵氏大声喊:“小薇!” 钟小薇自小都是父母做主,长者一吼,她习惯性停下。喜儿拉她一把:“不要理她。” 梁秀才颜面扫地,恼羞成怒:“钟小薇,你敢走出去一步,我休了你!” 喜儿转过头,面无表情看着他,梁秀才吓得瑟缩。喜儿见状很是失望。钟子孟眉头微蹙,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秀才女婿是个怂包孬种啊。 小薇担心被休,试着去掰喜儿的手。喜儿如果在明清,女子贞洁比命重,她不敢替外甥女做主。民风开放的大唐,又是天下安定没几年的初唐,怕个鬼啊。 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谁有心思管你是嫁还是离。 傻妞不会讲道理,拽着小薇往外去。钟小薇扭头找父亲,钟子孟确实如喜儿所想不舍得叫闺女干活。他年近三十才得一女,小薇七八岁了,钟子孟还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端的怕一眼没看见闺女被人抢去。 给小薇找个秀才女婿并非钟子孟想攀附权贵,而是不想看到闺女跟他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吃苦。 经过喜儿提醒,钟子孟可算发现亲家老太婆梳发用头油,闺女堪称蓬头垢面。钟子孟一向与人为善,他又敬重读书人,说不出污言秽语:“先回家。” 喜儿有了姐夫的支持不再有任何顾忌,拽得外甥女踉踉跄跄往外走。 梁秀才爬起来,急得呼喊:“小薇!你不能走!”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钟家女一见夫君求她,心里不落忍又面露犹豫。喜儿可没觉着梁秀才求她:“回家!” 喜儿太彪,说动手都不给梁秀才喘息之机,钟小薇又以为她缺心眼,以至于不敢招惹她,依依不舍地走出婆家。 梁家孤儿寡母在城里没有多少进项,梁家愿意同钟家结亲就是看中钟子孟有钱,钟子孟为人厚道定会资助女婿继续读书继续考。 梁母赵氏一见钱袋子要飞,顾不上后背撞到墙上火辣辣的疼,疾步追出来:“亲家——” “有事?”钟子孟回头。 喜儿:“现在知道姐夫是亲家。小薇喊娘的时候你死哪儿去了?” “我没跟你说话。”赵氏依然看不上傻妞,“亲家,您女婿读书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我先前在屋里做活没听见,是我们招待不周。不关孩子的事。小薇这孩子我是真心喜欢。她跟你女婿成亲小半年没拌过嘴。哪能说离就离。” 喜儿不禁腹诽,您倒是能屈能伸。 赵氏见钟子孟的神色有些松动,扭头给儿子使眼色。 梁秀才还有点清高,假装没看见。 喜儿前世听说过软饭硬吃的,近距离接触、亲眼所见还是头一回:“一个秀才就敢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以后跟戏文唱的一样封候拜将,还知道自个姓啥?丈人家门朝哪?姐夫,不要听老太婆的鬼话。我娘说,像他这样狗眼看人低的都是坏种!” 赵氏气得想骂人,伸手指着喜儿:“你——”对上钟子孟看过来的眼神,把咒骂咽回去。 钟子孟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小舅子,无论是他七八岁初到贵人身边,还是十七八岁文武双全,还是及冠后在长安小有名气,待他这个姐夫都没变过。 要论身份,秀才女婿高中进士也没小舅子俸禄高。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思及此,钟子孟决定先领闺女回去。至于买的肉和脆饼,喂蛮不讲理的老娘也不能便宜梁家母子。 “亲家,小薇她娘想小薇了,想叫小薇回去住两日。”钟子孟还不知道闺女怎么想的,不希望她难过,没敢把话说死。 赵氏没能留下儿媳很失望,但听到钟子孟的话又心下大安,挤出一丝笑:“那就回去住两日。过几日我去接她。” 钟小薇惊得微微张口,她一个当儿媳的哪能叫婆母接她。喜儿没等她开口,拽着她步出梁家。松开外甥女,喜儿抱起小外甥,钟有为搂住她脖子小声说:“舅母,你好厉害啊。” 喜儿得意的抬起下巴把小外甥放车上。 钟子孟把肉和炊饼塞麻袋底下。赵氏跟出来,瞅见麻袋底下还有不少东西,馋得眨了眨眼睛,又提醒儿媳,她过几日去清河村接她。 钟小薇跟着父亲出了居民坊依然忍不住回头。“爹,这事,我以后,我知道舅母为我好,可是闹成这样真得和离吧?”她惴惴不安地问。 喜儿:“不能和离吗?嫁不出去就招个上门女婿。我娘说我家要有钱就给我招个上门女婿。” 钟子孟乐了。 小薇认为喜儿说傻话。她见父亲不叱责还很高兴顿时急了:“爹,您怎么还笑?” 六岁小童钟有为好奇地问:“上门女婿什么意思啊?” 喜儿:“你姐夫来咱家,跟我们住一起啊。连这都不懂。钟有为,你比我还傻。” “我是小,你是傻!”小童大声反驳。 喜儿瞥他一眼,仿佛说你又傻又小。 家中有喜 第8节 小童气得张牙舞爪:“你抱我下来。” “干啥?” “跟你决斗!” 喜儿大步越过他,不要和小傻子说话。 钟子孟笑着回头训儿子:“坐好。摔下去磕掉门牙,我看你怎么啃骨头。” 嚣张的小童坐下,冲喜儿大吼:“回家再说!” 钟小薇被弟弟嚷嚷的心烦,一巴掌把他按在车上:“别乱动。”疾步到钟子孟身边,欲言又止。 “有为说得对。回家再说。” 钟小薇拧眉,回家怎么说啊。 成亲不到半年就和离,还不得被全村人戳脊梁骨。 钟子孟做事高调,比如捐钱挖河修桥,但为人低调,以至于钟小薇不甚清楚她家在村里的地位。 一行人甫一进村就有人招呼:“小薇回来了?” 小薇心虚,完全没有意识到没人奇怪她昨儿刚来今儿怎么又回来了。 在门外晒暖的曹氏更是扶着墙起来迎上去:“薇回来了?冷不冷啊?” 喜儿奇怪,古人不是更看重子孙重男轻女吗?老太婆怎么这般反常。曹氏见喜儿瞟她,心虚地躲一下:“去祖母房里,祖母给你留了好吃的。” 小薇不安地看向父亲,祖母究竟怎么了?这半年来待她格外亲热。虽说只是嘴上亲热,可在以前也不曾有过。 钟子孟知道为何。钟子孟有个亲侄子在县里读书,童生考了三次才过。曹氏待孙女亲是希望梁秀才能指点指点她最有出息的孙子。 “娘,小薇回来有事。她得在家住几天,下午再去你那儿。” 曹氏拉着孙女的手:“啥事这么急?咦,我薇的手咋这么凉?咱不能因为爱美着单衣。快进院,院里没风。女人家受不得寒,否则不好生养。” 钟小薇脸色发热,羞赧道:“祖母别说了。” “奶奶得说。你不懂你娘也不知道教你,也不知道要她有啥用。”曹氏觉着婆婆数落媳妇天经地义,并不担心惹恼孙女,“要不是家道中落,你娘这样的当使唤丫头我都不要。昨儿居然还敢把我关在门外想冻死我。” 钟小薇不敢信。 曹氏撇嘴抱怨:“奶奶还能骗我大孙女。” 喜儿忙着帮姐夫搬米面和肉,没空教训老太婆。东西都放有为房里,喜儿腾出手:“老太婆,你都七老八十了,咋瞎编排。昨晚是我把你扔出去的。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钟小薇顿时不感到意外。 曹氏习惯性想反击,话在嘴里转一圈又咽回去,拽着孙女去她屋。 喜儿挡住去路睨着她:“哪儿难受?我给你松松筋骨。” 曹氏很是不甘心地松开孙女。钟小薇倍感意外,她奶奶何方神圣,骂遍全村无敌手啊。 “回屋!”喜儿吼外甥女。 祖孙二人站一起,曹氏以为喜儿吼她,吓得一溜烟回自个屋。钟小薇惊得微微张口,舅母哪是小傻子,分明小罗刹。 恰好沈伊人想问问闺女出什么事了,回来怎么没带衣裳。虽然钟家有小薇的衣物,但放在柜中多日有味了,也不如她常穿的合身。 小薇不知从何说起,就看她爹。 钟子孟从喜儿敲门说起。沈伊人听到女婿嫌喜儿傻,顿时怒不可遏。郑家和钟家都可以嫌喜儿傻,前者遭她“迫害”多年,后者为她花十几贯钱。梁家算个什么东西,给沈二郎提鞋都不配。 若非担心齐大非偶,沈伊人早把钟小薇送去长安叫沈二郎给她找婆家。 钟子孟赶忙劝她消消气。他接着解释喜儿给女婿两巴掌一脚,还推亲家母一把。沈伊人一听她家人没受欺负心里好受很多:“喜儿,没伤着你吧?” 喜儿摇头:“姐姐,梁秀才是个坏种,不能叫小薇回去。” 民风开放的初唐女子不怕离婚。听闻此话沈伊人就点头,钟小薇不禁喊一声“娘”,分明不想离。 沈伊人拉过闺女的手,冰凉冰凉:“你爹说见着你的时候手通红,用凉水洗衣裳?” “井凉水不凉。” 沈伊人气得哼一声:“休要骗我。这个天的水最凉。下雪天井凉水不凉。”然而安阳县很少下雪,“梁家穷得烧不起柴?你在家这些年娘什么时候舍得叫你用凉水洗洗刷刷?你奶奶蛮不讲理也没说过用井水洗衣。” 小童不禁说:“奶奶骂你娇气啊。” 沈伊人瞪儿子:“闭嘴!” 小童翻出糖脆饼:“我找舅舅玩儿去。” 钟子孟担心小舅子天天想死就撺掇儿子多陪陪舅舅,名曰舅舅在长安多年什么都懂。外甥像舅,小孩又不哭闹,沈二郎也喜欢这个外甥。 沈二郎用一碗鸡蛋羹比昨日精神多了,见外甥进来就哄他:“有为,你娘怎么了?” “娘好不讲道理。”小童把偷听来的大概说一遍,接着又跟舅舅炫耀舅母一脚把梁秀才踹倒在地。 沈二郎惊得险些呛着,小童过去扶他一把。沈二郎借力起来:“你姐不想离?” 小童点头:“姐姐为啥不想离?舅母说了,离了可以找个上门女婿。” 沈二郎又差点被口水呛着,郑喜儿可真无知无畏令他刮目相看。 “舅舅,可以吗?”古人算虚岁,钟有为虽是六岁,其实年前才过四岁生辰。他只比小侄钟金宝大几个月。小童不懂和离为什么听起来很麻烦。 沈二郎点头。小童把炊饼给他往外跑:“姐姐,舅舅也叫你和离找个上门女婿。” 曹氏从屋里出来:“小崽子,你说什么?” 第9章 大智若愚 小崽子不想理老太婆,可是小崽子又怕老太婆,于是他便躲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舅母身后。 钟子孟解释梁家把小薇当使唤丫头。 曹氏粗粗打量一番孙女,没缺胳膊少腿,脸上手上也没伤:“秀才孙女婿怎么着她了?” 闻言,钟子孟觉着不必再同她解释,小薇不死他老娘就不可能同意小薇和离——离了梁秀才,谁指点老娘的金孙。 可是老娘一眼不错盯着,钟子孟也不能一声不吭。他大概说一下梁秀才狗眼看人低。曹氏不禁说:“你一个农夫还指着秀才公把你供起来?” 钟子孟丝毫不感到意外。随即又说赵氏叫小薇用凉水浆洗衣物。果不其然,曹氏又说:“年前就打春了,用凉水还能冻伤她?”仿佛跟先前一口一个“薇”满脸慈祥的祖母不是一个人。 曹氏冲孙女招招手:“薇啊,过来,来祖母这里,不要听你爹娘放狗屁。” 喜儿一把抓过外甥女,挡在她身前。 曹氏不敢上前,急得干瞪眼:“别在这个时候犯傻。小薇现在是秀才娘子。离了梁秀才上哪儿再找个秀才。老大,姓沈的,她傻你俩可不傻。” 沈伊人:“梁家把小薇当使唤丫头。” 曹氏:“你没洗过衣裳?” 钟子孟替妻子回答:“洗过。她洗衣裳我挑水,她洗干净我晾晒。偶尔有为还能帮帮忙。可梁家——” “你惧内!”曹氏没好气打断他,“谁都跟你一样?” 钟子孟不觉着他惧内,反而认为沈伊人跟着他遭罪——他没有小舅子的能耐,买卖货物也狠不下心低价进高价卖,无法给沈伊人买使唤丫头绫罗绸缎,只能帮她做活。 沈伊人:“那就找个惧内的。” “你你——”曹氏气得手指颤抖,恨不得撕了她。要不是喜儿盯着她,她已经忍无可忍上手了,“跟你一样窝在山里一辈子?天天喂牲口下地除草就不累?你还是个当母亲的,你的心真黑!” 沈家是京中富商,因为得罪贪官家破人亡,沈伊人姊弟二人才被送去奴隶市场。沈伊人又经历多年乱世,各路诸侯李密、王世充换了一茬又一茬,富贵在她眼里最不长久。 沈伊人不是钟小薇,她认为清河村样样好,小薇可能不这样想:“小薇,你想回梁家当使唤丫头,还是找个你爹这样的?”补一句,“指定比你爹高。” 钟子孟被妻子嫌弃也不生气,乐呵呵道:“我闺女就算二婚,十里八村小郎君也任你挑。” 小薇一个人洗衣做饭也累,以前跟梁秀才抱怨过。梁秀才宽慰妻子:“我爹走得早,娘供我考上秀才实属不易。她上了年纪,我也成家了,哪能还叫她辛苦。你是我的妻,就当替我尽孝。” 钟小薇心想,夫妻一体,应当替夫尽孝。 此时梁秀才不在她身边,而她回到母家不由得想起出嫁前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母亲帮她洗衣,她做饭弟弟烧火,一时不想再回梁家。 钟小薇希望梁秀才高中进士,把父母弟弟接到长安享福,又不想和离。 “我也不知道。”钟小薇坦白。 曹氏:“你才十几岁懂什么?这事我说了算。” 喜儿轻笑一声:“没人问问我咋想的?” 曹氏嫌弃地瞥她:“我管你咋想的?你又不是我们钟家人。” 喜儿:“我不同意!” “管你同不同意。”曹氏绕过她拉孙女,“我叫你二叔送你回去。” 钟小薇自清晨起来就没歇过,终于回到家歇口气,她不想又回去洗衣做饭,下意识挣扎,曹氏没料到跟她儿子一样没骨气的孙女敢拒绝,被她轻松挣开,一时之间愣住。 喜儿趁机拉一把外甥女:“有为,带你姐回屋。” 钟小薇显然没料到她的身体比她的嘴诚实,一时也愣住了。有为把姐姐拽到门外,带着寒意的春风吹过,钟小薇回过神,内心很是复杂。 小童把人拽进沈二郎房中,希望舅舅命令姐姐和离。 沈二郎的卧室同堂屋隔着两堵墙,只能隐隐听出曹氏跟姐姐姐夫起了争执:“小薇,曹氏不许你和离?” 钟小薇讶异,舅舅离这么远也能听见吗。 原来冲喜真有用。 沈二郎不认为冲喜有用,而他上午半天没睡此刻很想躺下小憩,所以不想过多解释:“梁秀才能考中秀才是很聪慧。可安阳县才多少人?天下有多少个安阳县?长安有句话,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如果希望他高中进士,你也许还得等二十多年。” 钟小薇听多了相公一考就考上,潜意识认为进士很好考。 沈二郎:“以前你爹给我写信说他非头名?县里头名到长安也有可能是末流。梁家没有贵人提拔,他想入仕只有一个法子,外放去边关或穷乡僻壤。安阳县县令都轮不到他。小薇,你在梁家的遭遇有为跟我说了,远离父母继续为奴为婢是你想要的?” 其实沈二郎一封信就能令外甥女婿留在长安。 凭梁秀才只是秀才就瞧不上姐姐姐夫,其是沈二郎亲儿子,沈二郎也不会替他引荐。 “我爹不知道吗?”钟小薇认为年轻的舅舅不如她爹见多识广。 钟有为自是清楚。沈二郎收到家书没有反对也是认为外甥女婿高中进士也翻不出他的手心。谁能想到小薇成亲没多久,他惨遭暗杀,刀上还是淬了毒的。 沈二郎半真半假:“你爹知道进士不易。进士考诗,音韵和谐,对仗工整。其次是赋,也就是文章,词藻华美,骈骊顿挫。最难的是应题而作,临场发挥。开考前考官都不知道题目。一旦题泄露,一查一个准。世家子弟都无法走捷径。王侯将相也只能揣度圣意猜题。梁秀才的诗词文章如何?” 家中有喜 第9节 钟小薇摇头,她不清楚。 沈二郎:“凭一个喜儿就能叫他无力招架,平日里文比司马长卿,到了长安也很难过最后一场临场发挥。” 钟小薇面露迟疑:“如果呢?” “最后一题他写过?”沈二郎点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然而自古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何况如今你婆母就目无下尘,到了长安还能留你?” 沈二郎只说梁秀才的不是,小薇可能认为舅舅病糊涂了。小薇对婆母颇有微词。沈二郎最后一句令小薇下定决心:“我听舅舅的。” 小童高兴地大喊大叫:“姐姐,我听见啦。” 沈二郎欣慰地露出笑意:“你上过几年村学,离了梁秀才也有机会嫁给商户。” 虽说“士、农、工、商”商是末流,但是是指太平盛世。刘黑闼去年才被灭,中原才算安定,京中世家也没腾出空来重拾礼仪,长安几百里外的安阳县没有重兵驻守,更没有心思在意门第之见。能好好活着已属不易。 钟小薇喜欢有识之士,心有不甘。 钟子孟挑女婿的时候跟闺女提过人无完人,梁秀才家财万贯不会娶她。人和钱总要图一样日子才有奔头。商人不如梁秀才学问高,但是有钱,无需父母接济。 这样一想钟小薇又觉着挺好。 沈二郎:“寡母多刻薄,日后叫你爹挑个父母双全的。” 小童不禁问:“不招上门女婿啊?” 钟小薇瞪一眼她:“不要听舅母胡说八道,她不懂。” 沈二郎昨天也是这样认为。看看这两日喜儿做的那些事,沈二郎不认为她不懂,大智若愚罢了。 “有为,告诉姐姐姐夫,小薇同意了。”沈二郎躺下。 钟小薇慌忙上前扶一把舅舅,担心他身上无力倒下去憋得喘不过气。 小童到堂屋把舅舅交代的事告诉父母,曹氏气得眼前发黑,张口结舌,狠狠瞪一眼三大一小就气哼哼往外走,脚步快的仿佛她今年才十八。 钟小薇随后出来看到祖母头顶冒火的背影:“爹,娘,奶奶不同意怎么办?” 沈伊人:“我闺女的事要她同意?” 钟小薇张了张嘴,母亲何时变得如此强势。 自是有人撑腰。 沈伊人叫闺女加件外袍:“她爹,烧火吧,我煮羊肉。喜儿,中午吃羊肉汤饼?” 喜儿点头:“姐姐,我去打水洗菜。” 沈伊人露出笑意:“用不着你。你和有为玩儿去吧。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傻妞应该贪玩。喜儿转向小外甥:“去哪儿玩?” 沈伊人警告:“不许上山。” 小童哼哼唧唧道:“不去就不去。” 不上山可以下河啊。 小不点拉着喜儿的手跟小伙伴炫耀一番——这是他舅母。随即拉着喜儿往南到河边,“舅母,以前这里有冰,可好玩了。” 喜儿怀疑他偷吃过。 安阳县很少下雪,不能上河滑冰,河面薄薄的冰除了拿在手里,就是往嘴里塞。喜儿前世幼时干过——她家地处北方,幼时天气寒冷,冬日里屋檐下会有一排排冰凌子。 “不可以玩水。我娘说的。” 钟有为点点小脑袋:“不玩。”蹲下去拿个小树枝往水里拨。 喜儿气笑了:“起来。这里风大。” “舅母,舅母,螺。”小童拽她的衣袖。 喜儿想弯腰抄起外甥走人,看到被他拨到岸上的田螺,冷不丁想到此时的田螺尚未产子。一年之中只有两个季节螺肥,深秋和清明前。 春风十里,螺蛳吃起! “有为,我们回家拿木桶抓螺,小的砸碎喂鸡,大的炒着吃。” 小有为去年秋见二叔三叔吃过螺肉。可惜他父亲母亲都不会拾掇。闻言小孩小树枝一扔,兴奋地说:“我们快去!” 然而被沈伊人知道他俩往河边去,立刻把人拘在厨房。暖阳高升,小有为不冷不想烤火,拉着喜儿去院里玩。沈伊人不放心,令闺女把大门关上——他俩出去的时候开门她能听见。 偷跑不成,小有为扁扁嘴拉着舅母找舅舅。 沈二郎昨晚睡得好,身体惫懒也睡不着。听到脚步声他本能睁开眼:“外面不好玩?” 喜儿不想进屋,阴冷阴冷。 “你想不想出去玩?” 谁不想出去走动。沈二郎沉默下来。 喜儿明白,不想麻烦她。她先把室内椅子搬出去,随即二话不说被子掀开把人抱出去。 沈二郎身体腾空呼吸骤停,消瘦的脸庞呈猪肝色,满眼震惊:“你你你——” “好啦!”喜儿把他往椅子上一放,“有为,斗篷。” 小童把舅舅坐起来披在身上的斗篷抱出来,喜儿接过去搭在二郎腿上:“晒暖吧。” 第10章 大菜刀 沈二郎活了二十几年,头回发现自己嘴拙。 驰骋沙场的将才沦为只能靠人搀扶才能走动,搁谁都难受。喜儿故意不去看他:“有为,有没有毽子?我们踢毽子。” 在厨房里的沈伊人听闻此话哭笑不得:“穿裙子不可以踢毽子。” “我换短衣。”喜儿跑到厨房说。 小有为喜欢舅母,迈开小腿跟上去。钟小薇在厨房和面,钟子孟烧火炖肉,曹氏找二儿子和三儿子讨主意去了,以至于院内忽然就只剩沈二郎一人。 无人在意沈二郎是不是被女子抱出来的,沈二郎反倒白尴尬了。 沈二郎不禁庆幸喜儿心思单纯,此番并非故意折辱他。 颇为不自在的沈二郎勾手挠挠鼻梁,自欺欺人地闭上眼,放松身体靠墙晒暖。 喜儿给有为整理一下跑歪的兔皮小帽,趁机飞快地看一下沈二郎,见他一副认命的样子很意外,她以为沈二郎会气得恨不得杀了她。 喜儿前世不曾遭遇过职场的勾心斗角,也不曾在社会上历练过——她负责种果树,堂兄包揽买卖一切业务。是以喜儿把人抱起来的时候没想太多。 放下沈二郎的时候见他耳朵红了才意识到自己莽撞。 喜儿见状暗暗松了口气,病秧子相公值得救。 “姐姐,我会做螺肉。”喜儿突然开口,沈伊人愣了愣神。钟子孟先反应过来:“河里的螺肉?” 南边的河清澈见底,可能天冷没人捡螺,无需下水就能捡到,几乎没有小螺。 喜儿点头:“我嫂嫂会做。”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答应她下午出去捡螺。 “可是饭还没做好啊。” 沈伊人听懂了:“想现在去?”无奈地摇摇头,“小薇,面放案板上,我擀面皮。你跟你舅母和有为一块去。”说话间给闺女使个眼色。 钟小薇明白,看着舅母和弟弟别玩水。 鸭子都不下河,水可见很凉。 起初冻手,随着喜儿和有为弯腰起身再弯腰,一盏茶左右三人手脚全热了。 钟小薇拎着半桶螺回到家身上隐隐冒汗,也不嫌井水凉,打一桶水就洗螺壳。 喜儿:“外甥女,放着。我嫂嫂说不用洗。” 钟小薇好笑:“不洗怎么吃?” “先吐泥。明儿把螺尾巴剪掉再刷。”喜儿转向沈二郎,见他睁开眼,一脸好奇,“二郎,你不可以吃。” 沈二郎心里还有点别扭,不想理她。喜儿执着地盯着他要答案。二郎故意逗她:“我可以吃什么?” “你喝羊肉汤。哎,姐姐,我得回门。”喜儿朝厨房走去。 小有为好奇地问:“哪个门啊?” 喜儿朝他额头上拍一下:“小傻子,娘家门啊。” “我是小,不是傻!”小童气得跳脚,“又嫌我傻,不跟你好了。”跑去找舅舅,趴在他身边小声问,“舅母回娘家还回来吗?” 钟有为人不大很挑剔,沈二郎回来四五日他都爱答不理。沈二郎闻言很是意外,又不生气了吗。 “喜欢舅母?” 小童使劲点头,仿佛轻了不足矣表达他对舅母的喜爱。 沈二郎:“家里做午饭前过去,午饭后回来。” 小孩摆手算一下,可以接受:“我是不是不可以去啊?” “去哪儿?”喜儿得到大姑姐的承诺,后天做螺肉,就朝外甥走去。 小有为解释跟她回娘家门。喜儿不假思索:“可以啊。” 二郎看向她眉头微蹙,显然不赞同。 “爹娘说有为懂事,还不许我欺负他。有为过去我爹娘肯定高兴。”喜儿拉着有为,“不要问二郎,我爹娘又不是他爹娘。” 沈伊人笑着出来:“喜儿,你和二郎是夫妻,你爹娘是他爹娘。去也可以,明儿叫你姐夫送你们过桥。” 喜儿得意地冲沈二郎一抬下巴,你不同意也没用。 沈二郎气无语了。 左右得喜儿照顾有为,她乐意他也犯不着当坏人。 “喜儿,桌子搬出来,外面暖和,我们在外面用饭。”以往钟家很少在院里用饭。沈伊人见弟弟气色不错,不再是阴冷阴冷跟鬼见愁似的,误认为暖阳晒得他有了阳气。 喜儿刚把桌子搬到沈二郎跟前,大门就被粗暴撞开,钟老二钟老三两家簇拥着曹氏进来。喜儿闻到肉香馋得饥肠辘辘,不想同他们打嘴仗,到厨房拎着大刀迎上去。 沈二郎被口水呛着,伸手示意外甥外甥女拦住。 家中有喜 第10节 沈伊人跑出来:“喜儿,使不得。” 喜儿停下:“姐姐,退后,别溅一身血。” 沈伊人知道她力气大不敢上去硬夺:“先问问他们来干嘛。” 曹氏此次回来自是叫儿子儿媳妇以及未出嫁定亲的孙子孙女轮番上阵劝钟子孟和沈伊人,哄钟小薇,拦住喜儿不许她插嘴。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傻妞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走科举之路的人是钟小薇堂兄,钟老二的儿子钟文翰。钟老二一家最不希望小薇和离。钟老二的妻子怕的腿抖,躲在丈夫身后说:“和离这么大的事不是你一家的事。” 喜儿很是奇怪地看外甥女:“你吃过她家米啊?” 小薇摇头。 沈伊人听懂了:“我闺女又不是你养大的。不是我家的事还是你家的事?滚!” 钟老二媳妇惊得微微张口,大嫂出息了,当着婆母的面敢叫她滚。谁给她的勇气?瞥到喜儿手里的大刀,顿时明悟:“你,你听个小傻子的,早晚有一天这把刀得冲向你。” 沈伊人:“她一刀砍了我也是我的事。但凡我还有一口气都得跟县令说是我自己往刀口上撞的。” 沈二郎记事以来也没见姐姐这么强硬过,他不由地打量起喜儿,因为她吗。 曹氏大吼:“小薇和离你叫文翰怎么办?” 钟子孟听不下去,木柴塞进锅底,一边往外走一边反问:“小薇没跟梁秀才成亲,文翰就不考了?” 曹氏噎住。 钟老三的媳妇不禁说:“要不是小薇嫁给秀才公,我就把茉莉嫁给他了。” 曹氏点头,一副小薇抢了堂妹好姻缘还不知道珍惜的样子。小薇顿时感到荒谬,不禁看堂妹,年方二八的钟茉莉低下头,像是羞愧,实则羞涩。小薇见状气得眼都红了,自家姊妹竟然一直惦记她相公。 稍稍多想一点,小薇恶心的脸色大变。温柔懂事腼腆的姑娘难得回嘴:“既然茉莉想嫁秀才,那我让给她。” 喜儿附和:“你喜欢让给你,我家小薇才不稀罕!” 沈伊人也恶心的脸色微变:“可以从我家滚出去了?” 众人没料到这个走向,以至于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曹氏一声“走”,对沈伊人说:“我们商量商量。” 沈伊人惊呆了。 饶是沈二郎这些年跟着秦王南征北战见多识广也被曹氏一行惊得差点五体投地。 小薇的眼泪滑过脸颊滴在地上。沈伊人回头,顾不上厚颜无耻的妯娌婆母,抱住闺女:“不哭,咱不哭。梁秀才又不是梁状元,不值得你伤心。” 喜儿点头:“就是,就是。外甥女,咱家有钱交税,不着急成亲,以后舅母给你找个好的。” 小薇想哭又想笑,险些被鼻涕呛着:“谢谢舅母。”但是不必! 沈二郎怕了她胡言乱语:“喜儿,盛汤。” “相公饿啦?”喜儿看出二郎故意转移话题,所以故意气他。 果然,沈二郎听到“相公”二字像吞下一百只苍蝇:“……你不饿?” “我饿啊。”喜儿说完去厨房盛饭。 沈二郎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使不出。 小有为不安地扯扯舅舅的衣袖,不知道姐姐哭什么,和离不是好事吗。 沈二郎摸摸他的小帽:“有人抢你最喜欢的东西你想不想哭?” “谁抢姐姐的东西啊?” 沈二郎:“茉莉啊。梁秀才是你姐姐的相公。你姐不喜欢他也是她的人。好比你不想吃的东西被钟金宝抢去,你生气吗?” 小童点头:“喂猪也不给他!” “就是这个道理。去洗手。”沈二郎说出这句不禁大喘气,看了看灰白肤色,微微摇头嘴角泛起苦笑。 小有为蹦蹦跳跳朝姐姐跑去:“不哭,姐姐,我——我叫舅母帮你打茉莉。” 喜儿端着碗出来:“小薇,吃饭。我爹说吃饱才有力气干活打架。” 钟子孟去温水的后锅给闺女打热水。 厨房只有喜儿一人,她趁机往汤里加半碗山泉水,递给沈二郎。沈二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喜儿一脸无辜,不要以为她不知道病秧子什么意思。 “手无力。”沈二郎意识到她一根肠子通到底,不得不开口解释。 沈伊人听闻这话顾不上闺女:“去洗把脸,我们用饭。”大步朝弟弟走去,接过弟妹的汤,“二郎慢点喝。” “天冷,无妨。”沈二郎不怕烫,只怕浑身没了知觉。可是当一勺羊汤入口,不凉不烫,他很是意外,小傻妞不会往里头加了井凉水吧。 姐夫早上倒的半杯水不凉不烫刚刚好,据他说里头有凉开水。沈二郎怀疑汤里也有凉开水:“汤不烫,我自己喝。” 沈伊人奇怪:“怎会不烫?” “喜儿加了凉开水。”沈二郎低声解释。 沈伊人无语又想笑:“怕烫着你?这个傻丫头。你先喝,我过去看看。” 到厨房见喜儿忙着盛汤饼,手很稳,又不好数落她——喜儿的心是好的:“喜儿,锅底下还有火,留两片汤饼再煮煮,二郎得吃软和的。” 喜儿点点头递给她一个粗瓷大碗:“姐姐,你的。” “你的呢?” 喜儿指着比碗大两圈的瓷盆。 沈伊人非但不嫌她食量大还问她够不够。喜儿点点头,端着盆出去,坐到沈二郎对面:“好不好喝?” 沈二郎没好气道:“我谢谢你。” “相公无需多礼。” 沈二郎差点呛着:“跟谁学的?怪里怪气。” 喜儿给他个侧脸劝小薇:“你不要难过。我嫂嫂说,三条腿的蟾蜍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 小薇又差点呛着:“舅母,我没难过。你快用饭,凉了肉汤就腥了。” 沈伊人被梁家母子的态度气得把钟子孟给女婿女儿准备那块羊排全炖了。喜儿给自己盛两块,其他人一人一块,其中属于沈二郎的那块被她给小外甥,小有为越发喜欢舅母。 沈伊人见喜儿疼小的很是欣慰,把她那块羊排放喜儿盆里。喜儿睁大眼睛打量她。沈伊人胡扯:“塞牙。” 喜儿点头:“我替姐姐吃。” 沈二郎无奈地直摇头,说她愚笨,她知道帮小薇。说她精明,连这种谎话也信。 “相公,想吃啊?”喜儿捏着骨头举到他嘴边晃晃,“不给你吃!” 第11章 猪油渣 沈二郎古井一般的心被气出火来,很想拔剑挥刀。 钟子孟见小舅子脸微红,欣慰又想笑:“喜儿怎么不故意馋我?不要以为喜儿看不懂他人脸色。咱家喜儿一点也不傻。” 喜儿万分认同:“我的脾气不好,我娘说的。相公,再嫌我傻我打你。” “我说话了?” 喜儿:“脸上写着呢。” “你识字啊?”心情抑郁的沈二郎不禁阴阳怪气。 喜儿摇头,仿佛没听出二郎嘲讽她:“我不认识纸上的字,我认识你脸上的字。” 沈二郎闭上眼休战,其实累了。 喜儿不觉着无趣,转向另一边问小外甥:“好不好吃?” 小有为护食:“我的。” “小气的小鬼。谁要吃你的口水。”喜儿咬一大口羊排。钟子孟把他的羊排给闺女。钟小薇要还给他,钟子孟解释本就是给她买的。 钟小薇瞬间想起爹去探望她的时候拎着一块羊排。钟小薇顿时觉着她很不孝,父亲被怠慢,拿刀护她的舅母被嫌弃,她居然还想回去,留恋那个冰冰冷冷破破烂烂的家。 想到这,钟小薇的眼眶又红了。钟子孟慌得手足无措:“这这又怎么了?谁也没说什么。怎么就哭了?” 沈二郎睁开眼,钟小薇满脸愧疚:“小薇,先用饭。你奶奶只顾关心梁秀才,还没意识到咱家今儿做羊肉汤饼。” 此话提醒了沈伊人等人,喜儿端盆,小有为拿起竹筷一口肉一口面,跟急着上战场似的。 饭毕,沈伊人先把剩的汤饼放有为房中,留晚上热给二郎吃。其他的菜肉收屋里才刷锅和干草喂猪。 喜儿闲着无事跟大姑姐到猪圈,圈中有一头母猪和七八只小猪崽。小猪崽看起来才一个月。 郑家没有余粮,也不舍得用麦麸喂猪,只有几只吃草的羊和懂得自给自足的鸡鸭鹅。沈伊人见她一脸好奇:“喜儿,小猪崽大了给你爹娘抓两头?” 钟子孟在一旁给牛拌草料:“给亲家抓一头母猪一头公猪。公猪留卖,母猪留来年下崽。” “几个母猪几个公猪啊?”喜儿想起什么问。 沈伊人指给她看:“六头公猪,两头母猪。” 喜儿点点头表示知道:“什么时候熬猪油?我会。” “那你跟小薇熬油?”沈伊人顺嘴说。 喜儿摇头:“不要小薇。”朝坐在沈二郎身边的小薇喊,“外甥女,你上午累了,睡觉去吧。有为,烧火,猪油渣分你一半。” 沈二郎另一侧的小童钟有为蹦蹦跳跳往厨房跑。喜儿紧随其后。沈伊人好气又好笑,低声嘀咕:“难怪饭后也不出去玩,我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合着想吃猪油渣。” 沈二郎听不见姐姐说什么,但是通过她的神态可以猜出一二,禁不住跟外甥女说:“你爹娘娶个貔貅。” 钟小薇被小舅母迫不及待的样子逗笑:“舅母这样也好。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一点美食就能高兴一整天。” 沈二郎也发现了:“回屋歇着去。不用陪我。别听你爹胡扯。” 钟小薇身心疲惫也不硬撑。 钟子孟和沈伊人知道喜儿会做饭也没跟去厨房,一个牵羊去路边放风,一个把闺女的衣裳拿出来晾晒,又把去年留的稻种弄出来。喜儿朝外面看一眼,只有沈二郎一个闲人不敢随意走动,她放心大胆地先给肥猪肉焯水。焯水空档把埋在厨房角落里的葱姜挖出来。稍后肥肉洗干净倒锅里,紧接着加一瓢水。 钟有为不会做饭也知道加水煮肉:“舅母,熬油。” “啥也不懂的小傻子。” 家中有喜 第11节 小童气得坐回去,我就看你能熬出油。 随着水烧干,喜儿盖上锅盖,需要搅拌才打开,端的怕油溅小有为脸上。油多了不再往外迸,喜儿掀开锅盖:“钟有为,自个看。” 小童震惊,水变成油啦。 “舅母,好神奇啊。” 喜儿把擦干水的葱姜放油里,让小有为离远点。 “舅母,你饿啦?” 喜儿糊弄起孩子来眼皮都不眨一下:“这样熬的油渣香。” 有为信以为真。然而随着油渣捞出锅,屋里屋外忙个不停的沈伊人突然出现,给他俩留半碗,剩下的全端走。小童气得大声喊:“这是我和舅母的!” “以后慢慢吃。” 喜儿嘀咕:“以后就不香了。” “我还没说你往油里加葱姜,你还跟我顶嘴?”沈伊人训弟媳妇跟训闺女儿子一样。 喜儿挨了训很是不忿,一手抓着钟有为一手端着碗气哼哼越过大姑姐,坐到沈二郎身边。喜儿看到沈二郎瘫在椅子上了无生机,又想逗逗他:“二郎,吃不吃油渣?”捏一块塞嘴里,嘎嘣脆,“可香了。” 沈二郎眼皮动一下,继续闭目养神。 小有为低声说:“舅母,舅舅睡着了。” “我不信。”喜儿撺掇,“你掐他一下试试,他不知道疼就是睡着了。” 沈二郎气得睁开眼:“我是睡着了,不是死了。” “舅舅没睡啊?”有为惊呼。 沈二郎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得翻白眼,就在这时曹氏又来了。沈二郎的肺无法支撑他大吼一句,但一个字还是可以的:“滚!” 曹氏下意识停下。当她意识到声音来自沈二郎,有点心虚和胆怯,盖因钟子孟能盖这处房子多亏了沈二郎在京帮衬——帮钟子孟买卖货物。 沈二郎身体虚弱只管一瞬间,曹氏走近:“有为,吃啥了?” 有人撑腰在这个家里有为就是老二:“猪油渣。想吃吗?不给你吃!” 沈二郎拧眉,这话怎么那么耳熟。 沈伊人忍着笑从儿子屋里出来:“商量好了?” 曹氏也不想同不孝儿媳废话:“好了。明儿叫小薇跟秀才公和离。”省得夜长梦多。 梁家不想和离,沈伊人和钟子孟过去难免得跟赵氏起争执。沈伊人以前是个知书达礼的富家小姐,不会吵架撒泼。钟子孟嘴拙。他们夫妻二人十有八/九铩羽而归。 “明儿没空,她爹得送喜儿和二郎回门。后天,后天小薇婆婆过来。我们只管和离。秀才娶不娶茉莉跟我们无关。” 曹氏身后的老三媳妇推己及人,心说我还担心你插手给我们搅黄了呢。 老太婆曹氏:“这是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插手。” 喜儿来劲了。 二郎见她眼珠一转,不禁扯了扯嘴角。不出所料,喜儿没叫他失望:“你跟老三一家还住我家?” 曹氏脸色骤变:“我我我——” “我耳朵可灵了。”喜儿把碗塞有为手里,“姐姐,擦手。”冲沈伊人伸手。 沈伊人给她擦擦手,曹氏慌得后退:“你你你想干什么?郑喜儿,不要以为你傻打人就不犯法。” “清官不断家务事。昨晚村正说的。我又不杀你。你不搬我打你。” 曹氏跑进屋里就关门。动作太快喜儿都没反应过来。喜儿睁大眼睛转向大姑姐,一脸傻样,难得不是装的。 深秋收水稻,曹氏不是腰疼就是手疼,不是手疼就是脚疼,全身病,比沈二郎严重。然而沈二郎坐在门口一个中午不挪窝,她却能跑能跳,沈伊人都自愧不如。 “姐姐,你婆母是个老无赖?”喜儿不可思议,发自肺腑感慨:“天下一等大无赖。” 曹氏打开窗吼:“傻子,你才是一等大无赖。” 喜儿过去,曹氏吓得关窗。喜儿转向钟老三和钟老二两家,两家见她面色不渝很想动手,不由自主地后退,到门外不忘提醒沈伊人后天和离。 沈伊人心累,坐在弟弟另一侧、女儿坐的板凳上:“也不知道别人家是不是这样。” 喜儿信口胡扯安慰她:“我家是。他们都打不过我。” 沈伊人听懂了,被她武力镇压下去。沈二郎一脸难以言说,走南闯北没见过这么彪的女子。统领“娘子军”建功立业、前几年去世的平阳昭公主也只是战场上英勇无比。 “二郎,你想去茅房啊?”一脸便秘。喜儿故意问。 沈二郎中的毒没入脑,竟然叫他(y)(h)听出言外之意:“有为,扶我过去。” 沈伊人起身。沈二郎难为情:“姐,我去茅房。” “你还是我带大的呢。”沈伊人比弟弟足足大一轮。此话把沈二郎堵得无法反驳,只能任由她搀扶着他起来。喜儿本意捉弄他,没想到他真想去茅房。 沈二郎小半天没动也该去了。沈二郎瘦归瘦,但是他身材高大。喜儿见沈伊人吃力,大步过去。沈二郎吓得急呼:“你你站住!” 沈伊人停下:“怎么了?” 喜儿无奈地瞥他一眼,转身到他前面屈膝:“上来!” 沈伊人明白过来松开弟弟。沈二郎慌忙抓住姐姐的手臂,他不想女人抱,也不想女子背啊。倘若他真如姐夫所言,身体越来越好,日后还有何颜面走出家门。 沈伊人嫌他瞎讲究,喜儿又不是别人:“那你就憋着。” 有为捂嘴偷笑。 钟小薇被吵醒从室内出来。沈二郎不想再把曹氏吵出来,无奈地趴在喜儿背上,生无可恋地闭眼。 喜儿把他放门口就说:“好了喊我。”朝有为走去,“你舅好磨叽,一点也不丈夫。” 沈二郎想谢谢她跑去找外甥抱怨,否则他进入茅房也得憋着。 喜儿估计差不多了,撺掇有为过去看看,名曰看看他舅怎么那么慢,是不是掉茅房里了。 钟家并排两个茅房——蹲坑和坐坑,前者男人用,后者女子用。沈二郎用蹲坑怎么可能摔进去。喜儿故意的。然而包括沈二郎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良苦用心。 喜儿其实也怕沈二郎看出来,那样就说明她装傻。 沈二郎出来,喜儿把他背回去,轻轻松松,不如一袋大米重。这点令喜儿很是意外:“相公,你好瘦啊,骨头硌到我了。” “吾之过,请见谅。”沈二郎言不由衷道。 沈伊人笑着去厨房盛油,随即去薅菠菜,“喜儿,晚上用油锅炒菠菜?” “姐姐,蒸米饭。”喜儿过去提醒,“姐姐,不要做老太婆的饭。给她吃不如喂狗。姐姐,我们养只看家狗吧。我教它咬老太婆。” 第12章 三朝回门 老太婆气得从室内出来。 喜儿听到动静回头:“听见啦?快搬吧。” “敢咬我我弄死你的狗炖狗肉!”曹氏凶相毕露。 喜儿:“你吃我的狗我吃你!” “你——”傻妞真她娘的傻,竟然不知道吃人肉会死人:“不怕死你就吃!” 喜儿窒息,曹氏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滚刀肉。 “以为我不敢吃?”喜儿叫嚣,曹氏却看出她不过是虚张声势。曹氏很是得意,像斗胜的公鸡转身回屋。 曹氏不舍得在二儿子和小儿子家多吃多占,半天没停歇腹中空落落心慌,她拿起水壶冰凉冰凉,气得大步出去:“姓沈的,个黑心肠狐媚子,连水都不肯给我喝,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沈二郎拧眉想开口,听到喜儿大骂:“苍天有眼先劈你个老无赖。想吃想喝找老二老三去,姐姐不伺候!”挡在厨房门外不许老太婆进。 曹氏打不过喜儿不敢硬闯:“我——”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的菜,“不吃就不吃,不喝就不喝!”水壶往她怀里一塞,她迈着不省事的步伐薅葱扒蒜拽鲜嫩的小青菜。 喜儿把水壶往地上一放:“姐姐,留盛洗脚用的水。老太婆,你住手!” “你算哪根葱?”曹氏看着手里的菜心说沈伊人干活惜力,种菜倒是一把好手,去年几家前后种的,就数她的菜又翠又大。 仿佛寒冬腊月沈伊人给满院蔬菜盖被子——厚厚的草席,嘲讽沈伊人娇气种的菜也娇气的人不是她。 沈伊人不如土生土长的农妇干活利索,但她不嫌脏臭,深秋收拾菜地没少上粪。连着几日院里臭烘烘的,曹氏也没少骂沈伊人,庄稼地里的粪还不够用,她竟然给菜上粪,真能作妖。 喜儿一把把她推倒在地。 曹氏也不起来,趁机撒泼:“不叫我薅我趁着晚上你们睡着全拔了。” 喜儿震惊。 小薇在村里住十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惊得从屋里出来。 曹氏得意地起来继续薅菜:“小薇她娘,多做点饭,我饿了。” 钟老二和钟老三不如钟子孟富裕,一日两顿。曹氏拿一筐菜过去,她也只能喝口热水。 喜儿气笑了:“这片菜地不要了也不能叫你个老太婆拿捏!” 二郎不禁对喜儿另眼相看。 曹氏见她挽袖子,吓得站起来:“你你——”钟子孟进来,“老大,傻子打你娘,你管不管?” 钟子孟一边把羊撵圈里一边说:“我叫老木匠给你打口棺材。” 曹氏心梗。 沈二郎不怕她不必忍,笑出声来。 小薇和有为姊弟二人捂嘴偷笑。 喜儿一见姐夫依然不帮老太婆,一把抓过老太婆:“给我滚出来!” 曹氏踉踉跄跄,喜儿松开她,她往地上一趟,大呼小叫不活了。 钟子孟头疼:“想干嘛?” 曹氏像被人扼住喉咙,跟小孩子似的一样灵巧坐起来。喜儿轻咳一声,提醒老太婆她还在。曹氏不敢趁机提出晚上在大儿子家用饭,指着她拔掉的菜。 钟子孟无奈地点头。 曹氏贪多拿不完,用衣摆兜着。喜儿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吃不完兜着走。 钟子孟跟出去关大门。 家中有喜 第12节 曹氏跟俩儿子想到一个法子,从老二院里翻墙头过去。曹氏见状不紧不慢地说,她晚上翻墙过来。 钟子孟无奈地松手。 喜儿:“姐夫,山上有竹子吗?” “喜儿想吃春笋?改日姐夫上山看看。” 喜儿摇头:“我们把竹子削的尖尖的,放在墙根底下,扎死老太婆。” 曹氏吓得手抖,险些把菜扔出去。喜儿故意到门边大声说就是叫她听见。喜儿勾头看她停下,皱了皱鼻子:“老太婆,我还治不了你!” 沈二郎哑然失笑。 小薇低声问:“这招可行?” 沈二郎:“我——以前听说兵力不足或我方骑兵少步兵多的时候用过。” 小薇讶异:“小舅母还懂兵法?” “兵者,诡道也。意思就是无所不用其极。”沈二郎解释。 小薇:“不管怎么打能赢就行?” 沈二郎:“打仗不为取胜为什么?” 小有为听得起劲:“舅舅,你会打仗吗?” 沈二郎摇头。 喜儿正好走过来,小嘴轻轻扯一下,糊弄孩子。 沈二郎有所察觉抬头瞪她一眼,不许说出来。 “不说就不说。”喜儿在嘴里嘀咕一句,找趁手的刀,请姐姐烧水烫刀,又盛一铁锨锅底灰往茅房方向去。 二郎跟外甥外甥女坐在堂屋门边,从他们那边看过去喜儿去茅房,其实喜儿去猪圈,盖因猪圈和茅房都在厨房西南方。 喜儿前世生于农村长于农村,但是她大学毕业前都没见过父兄劁猪——母亲不去她围观。回乡种果树,果林里草和烂果子多,堂兄就在果林旁盖几个牲口圈。有走地鸡,有下河鸭,也有大黑猪。堂兄找人劁猪喜儿围观,堂兄不拘小节,见大学生堂妹感兴趣还叫她试试。 小猪崽疼得嚎叫一声,钟子孟等人以为被老母猪压疼了。随后又有几声嚎叫,钟子孟意识到情况不对,跑出来看到喜儿从猪圈里出来,铁锨上还有几个似曾相识的小东西。 钟子孟稍稍一想就知道是什么:“你把猪阉了?” 喜儿一脸求夸:“我厉害吧?” 钟子孟张口结舌。沈二郎叫外甥女扶她起来。沈伊人从厨房跑出来:“喜儿,你怎能不声不响把猪阉了?” “不可以吗?” 沈伊人噎了一下:“可——可以是可以,可是猪这么小,没扛过去不就亏大了?” 喜儿眨了眨眼睛,合着他们知道阉了猪肉嫩,不阉割只是担心猪感染。 “我再缝上?”喜儿试探地问。 沈二郎停下,哭笑不得:“怎么缝?” 喜儿瞥他一眼,傻不傻啊。 “用针线啊。” 沈二郎扭头,小薇一言难尽地扶着舅舅坐回去。 钟子孟无奈地叹气:“阉就阉了吧。” “姐夫,我手艺好,死不了。”喜儿关上猪圈门安慰他,“这几个小东西咋办?” 钟子孟接过去扔外面粪坑里。沈伊人这一刻真觉着她多个女儿:“喜儿,劁猪是男人的活。你,你个小娘子哪能,哪能阉猪啊。” “姐姐好迂腐啊。寡妇就不养猪了啊?” 沈伊人语塞。 二郎坐下,裹上斗篷:“姐!” 沈伊人转过身。 二郎朝大门方向睨了一眼。沈伊人看到钟子孟面色复杂地进来。沈二郎这才开口:“姐夫不是说有福之人只落有福之地。您担心什么?” 钟子孟嘴巴动了动,转向喜儿,喜儿小脸红扑扑的,乌黑的眼睛亮亮的,看起来是很有福:“一着急忘了。没事,喜儿我,和你姐其实担心母猪发狂伤着你。” 喜儿心说,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信吧。谁叫我傻呢。 “我力气大着了。” 钟子孟敷衍地点点头:“外面冷,扶二郎进屋吧。” 沈二郎怕了她,不待她靠近就借助外甥女的手臂回屋。被子里有个汤婆子,不甚热,但被窝里还热着。沈二郎躺下去,自从回来首次感到舒服。 喜儿被沈伊人说的也担心小猪崽抗不过去。她趁着上厕所的时候往猪食槽里加一碗山泉水,又倒一些热水。母猪过去喝水,小猪崽晃晃悠悠跟过去。 喜儿叫姐夫过来看看小猪崽。钟子孟拎着稻谷走过来见小猪可以起来喝水,心说喜儿真是有福之人啊。 临睡前喜儿又往食槽里加一碗山泉水。 翌日,小猪跟着母猪吃食,看起来很欢实。 沈伊人低声说:“相公,没事。” 钟子孟:“小猪血尽而亡也得几日。过几日再看吧。二郎说他身上黏糊糊的,你去烧点热水,我在二郎房里点个火盆,帮他擦擦身子,干干净净回门。” 沈伊人担心弟弟着凉。她想到自己多日不沐浴很难受,就烧一大锅热水分别放洗脚盆、洗脸盆以及桶里。以至于片刻屋里暖和起来。 沈伊人把喜儿叫出去往车里装东西,有为脱衣裳要沐浴。 钟子孟想打儿子:“不去郑家村?” “下次去。”小有为爱美,听到舅舅说身上臭,他也说自己身上臭。 钟子孟的床宽,昨晚小有为父亲睡的。钟子孟没闻到儿子身上臭:“你属狗的?” “汪汪!”为了沐浴,小童也是拼了。 钟子孟气笑了:“脱掉坐盆里。” 小童往盆里一跳,溅起满地水花。钟子孟无奈地往儿子身上浇满热水:“先自己泡泡。”随后把小舅子送出去就给儿子沐浴。 沈伊人送弟弟弟妹过桥,回来碰到曹氏,曹氏大声质问:“老大呢?” “给有为洗澡。不行啊?” 曹氏以为老大一家昨儿骗他,闻言得了没趣:“一丁点大的孩子就知道瞎讲究。” 沈伊人卖个耳朵给她,到家门口就叫闺女跟她上山,散散心顺便看看有没有春笋,给弟弟做春笋鲫鱼汤养身体。 话又说回来,喜儿昨儿在郑家村嚷嚷着给她爹娘买好吃的,她一走就有热心肠告诉她爹娘。喜儿的爹郑老汉用罢早饭就在村后等闺女。 郑老汉担心喜儿莽撞把沈二郎颠死过去。他看到板车就迎上去。郑老汉先找女婿,见女婿不像儿子打听到的时日无多,眼大鼻挺,若非卧床多日,即便他家徒四壁也轮不到喜儿,郑老汉顿时不好嫌女婿是个短命鬼。 喜儿带回去的东西多,一块羊排,两只公鸡,还有米面以及院子里种的葱蒜蔬菜,足够郑家全家吃到二月底春笋上来。郑家老老小小都很高兴。 喜儿大哥背着二郎进屋,二哥给他倒水。两个嫂嫂一个烧火炖羊排,一个和面。 郑家左邻右舍来打趣:“这就准备午饭啊?” 郑老大苦大仇深的脸上难得有了笑意:“快午时了。” 喜儿占了原身的身体无以为报,她见缸里水不多:“嫂子,我去打水。” 以前也是喜儿挑水,她力大无需扁担,一手拎一桶,轻轻松松累不着她。郑家没有陶井,得去村里打水。喜儿大嫂:“打满就回来。不许到处跑。” “我都成亲了。”喜儿嫌她唠叨:“又不是不懂事的娃娃。” 二嫂:“今儿回门她难得高兴,少说两句。” 喜儿拎着水桶慢慢往井边走,到井边水桶差不多满了。她转着轱辘虚晃两下,拎着两桶山泉水回家。 郑家有两口缸,院里的水洗脸洗手,厨房的缸有盖,平日里用来做饭。喜儿把水倒厨房缸里,发现羊肉已经炖上,她就嫌汤里有浮沫,把羊肉捞出来。她大嫂气得吼:“还没熟!” “脏了。姐姐说二郎吃了拉肚子。”喜儿蔫蔫的小声嘀咕。 郑家大嫂想说穷讲究,到嘴边意识到钟家不穷又把水舀出来,舀几瓢喜儿打的水。 喜儿把羊排放进去:“姐姐要给我们两头小猪崽。用刷锅水和草料喂猪。” 两个嫂嫂自动忽略后一句,异口同声地问:“真的假的?” 喜儿点头。 两个嫂嫂喜不自胜:“二郎真是咱家大恩人。喜儿,好好照顾二郎,他好好的咱家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第13章 春花肥田 喜儿二嫂和好面就鬼鬼祟祟把公婆叫进厨房,告诉他们家里有猪了。 郑老汉佝偻的身体尽力挺直:“啥时候给咱家送来?” 喜儿:“还是小猪崽啊。爹急啥。” 穷怕了,不敢放过一丝可以改善生活的机会。 以前郑家也有猪。给喜儿二哥娶亲修房实在没钱连母猪都卖了。现在家里的羊还是用钟家的彩礼买的。 喜儿爹准备过些天草长出来,用闺女的彩礼买两头猪。即便暂时用不着钱,郑老汉也没打算给闺女。闺女太能吃,给她一头牛她也敢杀了啃。 杀牛可是要杀头的。 傻妞不怕。 郑老汉:“这些米面谁的钱买的?” 喜儿一时没听懂。 郑家大嫂解释:“是不是爹给你的钱?” 喜儿摇头:“爹给的钱叫姐姐锁衣柜里了。”以防娘家人误会,“我和二郎的衣柜。姐姐给的钱。” 郑老汉很是满意地点点头:“钟家嫂子是个善良的。跟你嫂子打听到的一样。乖乖听话,别跟二郎他姐犟嘴,她天天给你买好吃的。” 真是哄傻妞啊。喜儿拧着眉头说:“知道啦。爹,你出去,我们做饭呢。” 郑老汉看出闺女不想听他唠叨,去堂屋陪女婿聊天。 家中有喜 第13节 沈二郎以为从清河村到郑家村他会累得有气无力。然而他还有精力应付大舅子二舅子以及老泰山。 二郎见多识广,随口扯一件事都能令没出过安阳县的郑家人心驰神往。等羊肉汤饼做好,喜儿端着自己的碗过来,郑老汉和两个儿子反而觉着闺女配不上沈二郎。 二郎在郑老汉训闺女先紧着姑爷的时候解释:“我喝汤。” 喜儿点头:“姐姐说二郎得吃软和的。我叫嫂嫂给二郎留两片用锅底火继续炖。我吃饱就煮软了。” 郑母端着饭进来证明女儿说过此话。有了母亲撑腰,喜儿质问:“爹,谁是你亲生的?” 郑老汉掉头去厨房,叫两个儿媳看着孩子在厨房用饭,省得孙儿孙女调皮把沈二郎的汤碗打了。 小孩有肉吃才不挑在哪儿。 喜儿大嫂先喝一口:“还是有钱人会吃。这样做的羊汤一点也不腥。” 二嫂:“水放多了吧?” 钟家煮羊汤只放两三瓢水,最多剩一碗。郑家放大半锅水。放上羊排,后又放面片,汤快溢出来了。 “你尝尝就知道。” 二嫂尝一口:“真是啊。” 嘴里塞满肉的俩小童伸手:“二娘,给我们尝尝。” 二嫂结婚不过一年多,孩子还在腹中。有喜儿个爱抢食的,妯娌反而没矛盾,处的跟亲姊妹似的。二嫂也不嫌侄子侄女脸上油乎乎的,递到他们嘴边:“好喝吗?” 俩小孩齐齐点头。 大嫂给儿女盛两半碗汤。 郑老汉夫妻以及俩儿子也觉着今日羊汤格外美味。沈二郎反而觉着汤味寡淡。喜儿也觉着不如沈伊人做的美味。 饭毕,郑老汉见女婿精力不济,叫大儿子送小两口过桥。喜儿大哥担心傻妹妹扔下妹夫玩水,盯着板车进村才回家。到家门口听到有人问:“喜儿还给你拿两只大公鸡?两只鸡不少值钱啊。” 郑家大哥进去,果然是那个瞧不起他家、没出五服的伯母:“是不少钱。明儿就拿县里卖掉还账。” “你们家还欠账?”邻居问。 郑老汉胡扯:“喜儿婆家给的东西多,没给多少钱。” 多数百姓不富裕,婆家下聘的时候没人晒妆——没什么好晒的。钟子孟和沈伊人不爱炫耀,以至于没人知道钟家给郑家多少钱。 大嫂接道:“喜儿食量大,爹担心喜儿到钟家馋嘴,还给她一贯钱。” 那位被喜儿堵得想骂她的伯母惊呼:“怎么给她这么多钱?难怪昨儿着急上县。” 郑老汉叹气:“有个傻闺女,能咋办。” 喜儿摸摸发热的耳垂:“二郎,是不是你搁心里骂我?” 沈二郎昨晚睡得沉,今儿依然不困:“又背着我做什么了?” “啥也没干。” “那我骂你作甚?” 喜儿点头:“一定是老太婆。我们快回家。” “慢点!”沈二郎不想飞起来。 喜儿收回迈出去的腿,慢悠悠拉他回家。 曹氏很想趁着喜儿不在家把这两天受得气找补回来。然而喜儿是回门,又不是被休,曹氏没敢又打又骂。沈伊人料到撵不走她,用筷子戳一点油,做菠菜鸡蛋汤,热几个剩了几天的炊饼。 曹氏一边吃一边骂:“傻子和病秧子在家就炖羊肉,他俩一走就作践我。” 沈伊人吃完就要刷锅,曹氏顾不上骂人,盖因她的碗筷有记号,不快点吃得自己洗刷。以前沈伊人不敢不给她刷碗。有小傻子撑腰,钟老娘曹氏算是看明白,清河村要盛不下她了。 曹氏吃饱嘴巴一抹去三儿子家。到老三门口喜儿拉着沈二郎回来。曹氏咒骂一声,恶狠狠瞪一眼喜儿快速跑进院。 喜儿无语又想笑:“死老太婆!” 沈二郎中的毒毒五脏六腑,耳朵很好使,清楚地听到脚步声:“曹氏?” “瞪我们。” “不必理会。以后有她受的。” 喜儿一时没听懂:“为啥这样说?” “老二老三用得着她的时候娘亲娘亲的喊,用不着她她就是个老东西。以后不能动了没人伺候她。” 喜儿不这样认为:“我爹说姐夫心善。” 二郎闭嘴。 怎么忘了姐夫再恨他娘也不可能看着曹氏身上生蛆。 “相公,没想到吧?我有个好主意。” 二郎装聋。 “我不告诉你!” 二郎真真无语了。 钟子孟见喜儿一脸喜色:“说啥这么高兴?”顺手打开大门。 喜儿:“姐夫,我告诉你。”方才说的话大概说一遍,她就迫不及待地说:“给老太婆买个厉害的婆子。老太婆骂人,就叫婆子掌嘴。敢打人就叫婆子卸掉她的胳膊。姐夫,我聪明吧?” 老娘赖上他,钟子孟真愁过她老了怎么办。钟子孟仔细想想,他家前后没邻居,老娘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见。老二敢替老娘叫屈,正好把老娘还给他和老三。 “好主意。喜儿越发聪慧。” 喜儿点头:“那是。相公,服不服?” 沈二郎心悦诚服,果然对付无耻之徒只能比她更无耻。 “又晒稻谷啊?”喜儿扶着二郎下来,看到空地上有稻谷。 钟子孟:“过几日育苗。” “姐夫,咱家有没有,有没有那个紫云英啊?” 秦岭有紫云英,沈二郎春游时经常看到:“你想种花?” “干嘛种花?花那么小。”喜儿摇头:“我喜欢牡丹蔷薇。” 沈伊人跟闺女找半天才找到几个刚刚露头的笋,她出来剥笋:“喜儿品味不错。改日姐姐就去城里买几株牡丹蔷薇,蔷薇挨着墙根种,防贼。牡丹就种鸡窝茅房旁边空地上。” “不是的。”喜儿急得大声说:“紫云英肥田啊。现在撒下去,插秧前犁土里,庄稼长得好,水里有草还可以养鱼。” 傻妞不可能说出这番话。 钟子孟和沈伊人面面相觑。认为喜儿大智若愚的沈二郎稍稍有点意外:“喜儿,听谁说的?” “忘了。跟我爹去县里听说的。我爹骂我傻丫头胡闹。他才是个大傻子。” 二郎:“有没有可能你爹没钱买紫云英种子,也没钱买鱼苗?” 喜儿睁大眼睛看着他,是这样吗。 钟子孟和沈伊人被二郎的话吸引过去:“你信?” 二郎:“你的小猪崽死了?” 哪跟哪儿啊。钟子孟把这句话咽回去:“听喜儿的。天色还早,我去县里药铺问问。喜儿,跟你姐说咋养鱼。” 喜儿一时愣住,没想到沈二郎的话这么有用。 其实钟子孟相信喜儿乃有福之人,其次比他见多识广的二郎都愿意相信喜儿,他怎能不信。何况他的房屋钱财都是二郎给的。没干成就当给二郎买药了。 小薇听到动静出来,见状张口结舌:“娘,爹——”转向他舅,“还真信?” 喜儿:“我从不骗人。” 沈二郎心说,也得你会骗人。 果不其然,这句话把小薇噎得有口难言。 沈伊人见相公说风就是雨,倍感荒谬。可是喜儿确实没必要骗他们:“相公,先买一亩地的。” “总共三亩水田,三亩地没几个钱。”钟子孟分家就得这些水田。屋后六亩麦地是他跟沈伊人这些年一点点收拾的。以前地里全是石头,犁不能下地,得一铁锹一铁锹的刨。 沈二郎:“喜儿会养鱼吗?” 喜儿不会,见过。但不妨碍喜儿很是自信地点头:“一亩地养两三千条。草鱼和鲤鱼。姐姐,我想吃虾。” 沈伊人好笑,真是一刻也不忘记吃:“改日我领你去河边看看能不能网到小虾。” 小薇顿时觉着她爹娘和舅舅都疯了,陪傻舅母胡闹:“娘,咱家水田一年两熟。三月插秧,六月收割,几个月能养啥?” 沈伊人恍然大悟。 喜儿无奈地瞥一眼外甥女:“有为是小傻子,你是大傻子。不会搁地头挖个大坑把鱼撵里头啊?” 小薇不想承认,听闻此话不禁怀疑自己,我是个傻子? 小有为气得大吼:“我没招惹你们任何人!” 喜儿叫沈二郎靠墙,她去屋里搬椅子。 钟有为跟过去:“舅母,我知道你听见了。” 喜儿出来:“你让开我就说我听见了。” 小薇突然想到一点:“舅母,鱼养稻田里不够二叔和三叔偷的。” “谁偷我的鱼我打断谁的腿。”喜儿并不担心鱼被偷。钟子孟是清河村风向标,他今儿买紫云英种子撒地里,明儿就得有人跟风。 钟老二和钟老三爱占便宜但不傻。嘴上嗤之以鼻,看到田埂加宽加高,他俩也会不错眼地盯着偷师。何况偷鱼一定会留下淤泥痕迹,届时一抓一个准。 喜儿正愁没理由逮住两家打一顿呢。 第14章 跟风 钟子孟不认为亲家公目光短浅,而是郑家穷赌不起。 若非沈二郎床下埋几箱铜钱以及几十两黄金,他家明面上还有几十贯钱,钟子孟也会斥责喜儿异想天开。 紫云英可入药,健脾益气,解毒止痛。沈二郎以前喝的药里就有一味紫云英。紫云英娇贵的很,不耐旱不耐寒不耐热,喜湿润,正好春日种在稻田里。 家中有喜 第14节 药铺没有多少紫云英种子,钟子孟从药铺出来逢人就问,安阳县转一圈,金乌西坠,城门要关了才寻到四斤。 饶是如此他依然拐去郑家分亲家公一半。郑老汉摇头不要:“他姐夫,这东西不能种,根肥大,翻地够你翻的。” “总得才三亩地,一天一亩三天完事。喜儿没跟你说?” 郑老汉惊得大喊:“喜儿的主意?她的话你——” 钟子孟抬手示意他先别急,心说喜儿果然不骗人:“二郎的主意。二郎跟喜儿说过。我以为她会告诉你。” 郑老汉很怕傻闺女害钟家赔钱,被钟家送回来:“她见吃走不动,哪还记得跟我说这个。”本想提两头猪,到嘴边又觉着像提醒钟子孟别忘了,“给我一斤,我试试?” 钟子孟敞开布口袋,郑老汉用盛饭的碗挖半碗。钟子孟觉得太少,郑老汉认为够了:“种太密翻地翻不动。你少撒点。” 钟子孟认为此言有理,步入清河村拐进田里,借着晚霞把种子散下去一半。 家贫晚上不做饭的村民在路边闲聊等天黑睡觉。有人见钟子孟在地里来来回回跟撒粪似的很是好奇,等他出来就问:“有为他爹,撒啥了?” 喜儿信誓旦旦保证紫云英可肥田,钟子孟心里没底。他不希望村民埋怨二郎和喜儿,胡扯听说紫云英可肥田。 村民问:“干的紫云英?” “鲜的。犁地翻下去还可以在田里养草鱼和鲤鱼。” 村民跟小薇和沈伊人一样倍感荒谬,扯扯嘴角笑容勉强,又不想得罪钟子孟,言不由衷地恭维:“那你试试。这法子可行咱明年也这样种。” 清河村不大,六七十户。若非郑家村有百十户,县里就把两个村合并了。村小人少,住的分散东西也没半里地,是以曹氏在村子最东头谩骂才吵得半个村不得安生。 村正走出家门就听到钟子孟的声音,见他身边好多人,抄着手过来问聊啥。 见识浅薄的村民怀疑钟子孟有钱瞎折腾。村正愿意相信踏实稳重本分的钟子孟。村正问他有没有紫云英种子,钟子孟举起布口袋。村正说出跟郑老汉类似的话,紫云英根肥大,不能撒太多,给他两把,他用一亩地试试。 世人爱跟风,乡野小民也不例外。 村正伸手,村民见状也伸手:“给我一把,我试半亩地的。” 紫云英种子便宜,钟子孟也没吝啬,谁要给谁。片刻,一斤左右种子分得一干二净。有人手慢没“抢”到,问钟子孟在哪儿买的。钟子孟回答县里。但是可能没了。 将将靠近的村民不禁说:“山上那么多,等紫云英长大上山割啊。” “那还不如卖给药铺。”有村民接道。 村正:“这东西又不是人参补药。牲口吃多了都中毒,何况是人。药铺一年到头三五斤足够了。” 村民听到这话不禁问:“不会把水稻毒死吧?” 村正不想解释。钟子孟笑道:“翻进土里就沤烂了。” “养鱼呢?” 村正没好气道:“鱼能吃多少?难怪你们一个比一个穷。” “你不穷怎么不搬去长安?”彪悍的村民不怕村正,“我们问有为他爹又没问你。” 村正气得兜着种子家去。到家门口又觉着早撒下去一天早一天出来,转身下地。得了种子的村民见状也下地撒种子。 五六个村民下地,其中还有个村正,即使钟老二不想靠近他大哥也不由得走过来。钟子孟前脚离开,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乡亲,跟老大聊什么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 乡邻乡亲据实以告。 钟老二脱口而出:“他的话你也信?” “不信他信你?”村民还指望钟子孟养鱼成功,怎能容他诋毁。 钟老二噎得有口难言,心说不就借给你一吊钱娶儿媳吗。至于护的跟亲爹似的。 “你们一个个种了几十年地,信老大个锄头都拿不稳的?”钟老二问。 仁厚善良的村民说句公道话:“紫云英种子不贵,漫山遍野都是。鱼苗河里就有,又不用找你家老大买。你家老大得不到一文钱,骗我们干嘛?他以后不搁村里住了吗。” 钟老二无言以对,嘴里嘟嘟囔囔,村民听不清他嘟囔什么,倒也懒得问。 话说回来,钟子孟到家就告诉喜儿,他把紫云英种子撒下去了。还给郑家大半斤。 喜儿惊呆了,姐夫真是说干就干比她还莽。 沈伊人张口结舌:“你你怎么这么快?也不叫我帮你撒。” “三亩地跟撒锅底灰似的,能要几个人。”钟子孟去后锅舀半瓢热水洗手:“吃啥?” 清河村南边水草肥美,近几年来了不少外乡鱼。耐得住寂寞的村民几乎日日去河边钓鱼。早前有人撒网,但是被村正制止。这条河是钟子孟出钱挖的,河流用地属全村村民,他一网下去岂不是成了他家鱼塘。 沈伊人下午找钓鱼的村民买两条鲫鱼,炖半锅春笋鲫鱼汤。锅上放一个笼屉,蒸一笼屉白面和高粱面炊饼。 曹氏隔墙闻到香味口齿生津,骂骂咧咧:“沈伊人个黑心肠又给她傻弟媳妇做好吃的。老大个憨货赚的钱早晚得叫这个败家娘们花光。” 曹氏在钟老二家,老二孙子钟金宝结结巴巴告状:“大奶奶买,买两条鱼。我要吃鱼她不理我。太奶,大奶奶咋不给我?” “她是小气鬼。金宝,赶明儿太奶给你买。” 钟老二憋一肚子气进门,听闻这话露出笑意,老大再有本事,娘还是疼我:“娘还有钱?” 要说老太婆精明,心向长子吃喝不愁,她偏偏爱给长子添堵。若说她蠢,她知道留一手:“哪还有钱。你爹给我留的棺材本,我得给文翰存着。等我死了就叫老大安葬。他敢不管我,你就把我放他门口。” 农忙时节曹氏给二儿子和三儿子做饭喂牲口,还不让俩儿子出安葬费,就算没得到满意的答案,钟老二也挺满意:“娘,老大说紫云英能肥田,还可以搁田里养鱼,这事我咋就不信呢。” 曹氏:“他咋办你咋办。” 钟老二听闻这话一想可不是吗,有老娘在,老大敢不告诉他?钟老二一高兴就叫妻子挖一碗面做青菜疙瘩汤,再打俩鸡蛋。 鸡蛋打散,曹氏分几块鱼鳞大小的鸡蛋花吃得挺满意,哼着民间小调去睡觉。 钟家饭前缸里没水,喜儿炫耀她力大,不许沈伊人和小薇碰扁担水桶。钟家吃水不必去村里,沈伊人觉着几步路累不着她,又见她高兴,就由她打水。喜儿趁机往缸里倒两桶山泉水。沈二郎连着几顿山泉水,身体虚归虚,也不至于走几步路就出一身虚汗。钟子孟就把他扶到厨房用晚饭——厨房烧火暖和。 沈二郎只喝一碗鱼汤,最先放下碗。他有空盯着曹氏背影打量:“捡到钱了?” 钟子孟咽下口中的蒸饼:“我见到秦砖汉瓦都比捡到钱的可能性大。” 小薇不禁看她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会说笑啊。 钟子孟喝口鱼汤训儿子:“吃鱼头。鱼身上刺多。”随即解释他回来正好碰到老二出去,可能已经听说紫云英肥田,稻田养鱼,等着跟他赚钱。 沈伊人不禁担心:“一亩地几千条卖给谁?” “没人买就做糟鱼晒鱼干。”钟子孟买紫云英种子回来的路上仔细考虑过,“省下的鸡蛋鸭蛋拿去县里卖,也算多个进项。” 小舅子不在长安当差,总不能坐吃山空。 喜儿趁机道:“我喜欢炸鱼干。小鱼留我炸鱼干,又酥又香,我可以吃一大碗。” 小有为立刻说:“舅母,我烧火,一人一半。” 喜儿点头:“有为,你又偷吃鱼肉,不怕卡到啊?” 小童把将将夹起的鱼肉放回去。沈伊人见他很喜欢,给他挑几块鱼肉才去添汤。 翌日清晨,喜儿做饭。曹氏一见她在厨房,哼哼唧唧去钟老三家。小薇知道今儿和离,天没亮就起了。小薇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转得喜儿眼晕,索性叫她烧火。 喜儿拿出六个碗,打七个鸡蛋,她独享两个。用山泉水蒸蛋。 沈二郎看到六份鸡蛋羹很是奇怪,他姐今日怎如此反常。随着沈伊人颇为感动欣慰又很无奈地抱怨:“你想吃鸡蛋羹就自己做,不用给我们做。姐姐不嫌你贪吃。”沈二郎面露诧异:“喜儿做的?” 喜儿点头,一脸我是不是很懂事的样子。 沈二郎此刻无法言不由衷:“干得不错,继续保持!” 沈伊人瞪弟弟,他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二郎对此视而不见:“喜儿,用饭。饭后跟姐姐姐夫去梁家和离。” 钟小薇拿起的勺子不由得放下。沈伊人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解释她不爱吃鸡蛋羹,“闺女,不想离?” “不是……”小薇不知如何解释。 民风开放嫁娶和离婚姻自由,可是钟小薇从来没有想过和离。 钟小薇跟梁秀才没红过脸,说和离就和离,有种过于儿戏的感觉,以至于钟小薇忐忑不安,婚姻大事宛如幼时过家家。 钟子孟:“找不到更好的爹养你一辈子。” 小薇无语又想笑:“乡邻乡亲还不得日日指指点点?” 喜儿:“他们不敢。” 小薇很是心慌:“舅母,伤人犯法。” 喜儿眨巴眨巴眼睛,她何时伤人啦。 沈二郎:“喜儿是说村民还指望跟她学养鱼。” 喜儿点头,颇为意外这个家病秧子最了解她:“知我者相公也。” 二郎心头哽了一下:“好好说话!” 喜儿端起碗吃鸡蛋羹。小有为的鸡蛋羹吃完了,他不敢要舅母的,眼巴巴盯着舅舅。沈二郎洗漱后被喜儿喂一杯水,名曰清肠。二郎很想问她知不知道何为清肠。他嘴巴张开,水杯到嘴边,二郎担心被莽撞的喜儿呛死,顿时不敢废话。他前几日食欲不振胃口很小:“给我留一半。” 小有为拨走一小半:“舅舅,我疼你不?” 二郎点头:“咱俩看家。” “我不去啊?”小童睁大眼睛。 喜儿:“打起来你能干嘛?” 小有为低头扒拉鸡蛋羹,假装没听见。然而没等他吃完曹氏就来了,提醒大儿子一家别忘了去安阳县。 和离又不是上门求娶,沈伊人不慌不忙刷锅洗碗喂牲口。待曹氏等得不耐烦再次进来催,她才换身崭新的袄裙。可惜还没出村梁家母子就到村口。 第15章 拉嫁妆 乡民尊重读书人,梁秀才又是钟子孟女婿,是以清河村村民对他很是热情。老弱妇孺看到母子二人都笑呵呵问好。 赵氏内心得到极大满足,趾高气扬地迈入钟家。 钟子孟一出门就听到村里孩子嚷嚷着梁秀才来了。钟子孟掉头给家人使个眼色——回家等着。 梁家母子进院对上六双眼睛脚步一顿,高昂的头低下来,赵氏亲亲热热地喊:“亲家母,晒暖呢?” 沈伊人恨自己太懂礼数,本能起来进屋搬坐凳。 喜儿面色不善:“来干嘛?又想挨打啊。” 家中有喜 第15节 赵氏不理她,接过沈伊人递来的坐凳给儿子。梁秀才习惯性接过去坐下。靠墙晒暖的沈二郎直皱眉,外甥女婿怎么过的县试。 县试又不考礼仪。 赵氏没等坐下就问:“小薇,那天你一走我就数落他了,他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也在家住两天了,今儿个能跟我们回去吧?” 小有为想说话,二郎捂住他的嘴巴。 小孩被父亲交代陪舅舅,舅舅不能走动,所以一直挨着沈二郎坐。小孩气得掰开他的手移到喜儿身边。二郎伸手抓他,小孩不敢使劲挣扎,担心拽倒舅舅。二郎低声训他:“多听多看,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小孩消停了。喜儿开口:“不回去。” 赵氏盯着小薇。钟小薇不好直说“和离”,她一脸为难地说:“舅母叫我回我就回。” 梁秀才不可思议:“你听一个傻子的?” 小薇变脸,怒上心头。 清河村有村学,但多是上一两年,认识地契房契,会算账写姓名就不读了。哪怕他们有满腹甜言蜜语也不知如何表达出来。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小薇嫁到梁家,还不是梁秀才手拿把掐的事儿。 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能令小薇面红耳赤,再来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能让她情根深种。所以在梁秀才进门那一刻,小薇潜意识里还存有幻想。否则她不至于羞于开口。 小薇不会骂人,喉咙发紧:“是,我听她的!” 梁秀才顿时感到她不可理喻。 喜儿瞪他:“手放下。指谁呢?有人生没人教的坏种。我是傻子也是你舅母。” 梁秀才气得冷哼一声转过头。 喜儿转向赵氏:“小薇不会跟你回去。” 梁秀猛地转过头:“此话何意?” 喜儿故作不知:“相公,他啥意思?” 二郎:“就是这个意思。” 喜儿了然地点头:“和离!” 沈二郎挑眉,喜儿听懂了?她果然大智若愚。 梁家母子二人仿佛听到天大笑话,村姑跟秀才公和离,长安皇帝又换人了不成。 赵氏过于震惊,反而无法颐指气使大吼大叫,难以置信地轻声问:“你说什么?” “耳聋还是老糊涂啊?和离!” 梁秀才恼羞成怒:“做梦!” 即使和离也该由他提出,而非钟家。 喜儿:“相公,咋办?” 沈二郎:“去县衙申请和离。” 梁秀才大为震惊:“她一个女子申请和离?” 喜儿皱眉:“你是从棺材里头蹦出来的吗?” “你侮辱我?”梁秀才气愤不已。 二郎:“满身尸臭,比千年大墓里头的古董古板。” 喜儿又惊又喜:“我就是这个意思。二郎,你好了解我啊。” 沈二郎自己也没想到,不知怎么就懂了:“我是你相公。” 喜儿脸色微变,淡淡的尴尬飘过。“昨晚还说不是我相公。”嘀咕一句转向梁秀才,“去县衙申请还是你自己写和离书?” 赵氏没想到儿媳妇没接回去反而要和离,一时间脑袋里灌满了浆糊。 梁秀才大抵早已认为小薇蒲柳之姿配不上他,不如他母亲慌乱:“外人问起来是我要和离,而非她。” 小薇以为相公会像婆母一样无法接受,可是他却只在乎颜面。小薇很是难过,眼中蓄满泪水。 喜儿:“我明儿进城把你家烧了。” “你——你敢?!”梁秀才气急,但不敢再出言不逊。 钟子孟:“你——” 二郎打断姐夫:“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放过彼此,互不打扰。” 梁秀才张了张口想反驳,对上喜儿等着放火的神色又把反对的话语咽回去。赵氏此刻确定儿媳打定主意和离。强扭的瓜不甜,她也没有想过抹点蜜糖:“依你。可是小薇,世上没有后悔药。” 钟子孟:“钟家养得起,不劳您费心。” 赵氏气结,当初就该听儿子的,不该跟一副穷人乍富嘴脸的乡野小民结亲。儿子还没到长安先被和离,这叫什么事。传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彩礼——” 沈伊人不禁反问:“有彩礼?” 彩礼仅是嫁妆一半,钟家还只留一半。 赵氏听出沈伊人言外之意,臊得脸色通红。 小薇:“嫁妆我也不要了。” 喜儿骂她:“傻啊。你爹娘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一个碎布头都不能便宜她。姐夫去推板车,我们去县里拉嫁妆。” 依钟子孟的意思不要也罢,省得闺女睹物思人伤心难过。可是喜儿此言甚是,二郎的钱不是低进高卖赚取的,一文一钱都沾满沈二郎的血与汗。 梁秀才此时颇有书生的清高:“给她!” 喜儿起身:“姐夫,走。” 赵氏讷讷道:“这这——这就离?” 喜儿脱口而出:“不离等着过清明?” 清明是给先人上坟扫墓的时节。赵氏认为喜儿咒她,心里头那点不舍瞬间消失:“我就看你能找个什么样的。”这话是对小薇说的。 沈伊人回:“我好好的女儿嫁进你家,你不知道珍惜,我就看你能找个啥样的。”这话是对梁秀才说的。 梁秀才嘴角泛起讥笑。明年州试一过拿到州县给的车马费,后年春他可一日看尽长安花。 沈二郎见状身体后仰舒展开来,难得脸色鲜活,比往日多了几分嘲弄。 喜儿看看二郎又看看秀才,沈二郎气定神闲,秀才自信满满。她更信前者。喜儿不清楚李渊建唐几年,但她知道一点,太子李建成有魏征,秦王李世民有十八学士,无论魏征还是“房谋杜断”,哪个也看不上梁秀才这等眼高于顶的狂人。 梁秀才十有八/九怎么去的怎么回来。一没人脉,二没家世,情商极低,甚至称不上凤凰男,侥幸过了也是被发配边疆的命。 老话说:民不与官斗。 但是也就句话叫:县官不如现管。 既如此,怕甚! 喜儿接过板车就喊:“姐姐,走啦。” “等等。”沈二郎突然想起一件事,外甥女成亲前姐夫给他的信中提到小薇的家具是他和姐姐攒了多年的木头找村里老木匠打的,“喜儿,来一下。” 论智商,喜儿觉着她远不如便宜相公,这位可是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令京师世家子弟嫉妒恨的构陷的主。 “啥事?” 沈二郎抬抬手,喜儿到他跟前低头,二郎同她耳语一番,温热的气息喷在脸颊喜儿颇为不自在,差点没听清他说什么:“知道啦。” “不可莽撞。”沈二郎不放心地叮嘱。 钟子孟不禁问:“说什么呢?” 喜儿故作高深说道:“到县里您就知道啦。姐夫,推车,我先去。” 沈伊人拽住她:“别跑。” 梁家母子以为喜儿要硬闯他们家,忙不迭追上她。 曹氏在三儿子门外,笑眯了眼明知故问:“干啥去?” 喜儿:“给你买棺材!” 沈伊人差点摔倒,这个喜儿啊,说话真难听。但不是冲她,她心里真舒坦。 曹氏一时无言以对,盖因这会儿脑袋里想的全是等儿子儿媳说出孙女和离,她要如何嘲笑。 喜儿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嘲讽梁秀才:“后悔啦?” 梁秀才受不了奚落,气得大步越过她。其母赵氏小跑跟上。曹氏打量着两家母子心下奇怪,怎么看起来像梁家不想离。 安阳县富户官家不少,愿意扶贫的不多,女儿及笄后尚未定亲的就更少了。梁秀才想找个比他家富裕又知书达理的女子可比考过县试难多了。 赵氏千挑万选才找到钟子孟个冤大头自然不想和离。 可惜老太婆曹氏无知。曹氏不觉着小薇比茉莉貌美贤惠,小薇不知珍惜,茉莉知道。曹氏转身回屋告诉三儿子一家,小薇跟梁秀才离了。 趴在门后的小有为听到门外安静下来朝舅舅跑去:“奶奶好像去三叔家了。 沈二郎:“喜儿从外面把门锁上了,你奶奶过来也进不来。” 姊弟二人闻言不敢信,跑过去拽大门,果然从外面锁上了。小薇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好。小有为满心佩服:“舅母好聪明啊。” 沈二郎心说,聪明过了反而显得傻:“去把你姐以前用的书找出来,舅舅教你识字。” “我不要识字。”小童摇头。 二郎:“喜儿说你傻。” 小童起身朝屋里跑。 有为跟着舅舅记住两段《论语》,钟子孟一行抵达安阳县。喜儿左右看看走进家具店。沈伊人不禁提醒:“喜儿,那是卖家具的。” “知道。姐姐和姐夫先去,我知道路。” 沈伊人无声地问相公,先走啊? “安阳县不大,这年月也没人拐卖人口。”钟子孟嘴上这样说,依然放慢脚步等喜儿。 梁家母子往梁家所在的坊间拐去,喜儿才从家具铺子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留着胡须的男子,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三位推着板车的壮汉。 喜儿一行疾步前行,等钟子孟和沈伊人到梁家门口,他们一行正好到胡同口。夫妻二人等片刻,喜儿到跟前。钟子孟以为这些人和车都是喜儿租的:“一个板车够了。” “姐夫不懂。”喜儿带着五个男人进屋。 赵氏大喊:“你们干嘛?郑喜儿,我我儿子有功名在身,你敢烧杀抢掠我,我去官府告你!” 家中有喜 第16节 “谁稀罕你的东西。”喜儿喊一声姐姐,沈伊人赶忙过去,端的怕慢一步喜儿放火打人,“不可犯浑,这不是咱家。” 喜儿指着堂屋很新的条几:“那些家具是不是你和姐夫攒的木头做的?” 早年沈二郎给钟子孟的钱都被他存起来,留着给沈二郎用。盖因那年月贪官横行,钟子孟担心教养沈二郎的贵人哪天得罪贪官家破人亡,连累二郎被发卖。 钟子孟没啥钱,得空就跟妻子进山找木头给闺女攒嫁妆。 沈伊人点头。 喜儿对钟子孟说:“姐夫,你和姐姐把外甥女的衣物找出来。”转向跟她进院的那些男子,“瞧着是一个木匠做的就搬,价钱按咱们之前说好的,家具多了不叫你们补,少了也别想耍无赖。” 夫妻俩顿时明白,异口同声:“你把家具卖了?” 喜儿点头:“咱家又没地方放。砍了烧火多可惜。” 梁秀才出声阻止:“不行!” “有你说话的份吗?”喜儿一把把梁秀才摔倒在东厢房门上,“明儿把和离书写好跟姐夫去官府销户。” 家具店掌柜的原本还觉着小娘子脸颊嫩好骗,见状心里咯噔一下,顿时不敢耍滑头,也不敢迟疑,带着老木匠和三个学徒进屋。 赵氏气得扯开喉咙叫着要报官。 喜儿:“不怕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你就去。” 赵氏像被掐住喉咙,随后慌得往左右看看,门外有人伸头缩脑,她急忙忙过去把门关上。 梁秀才爬起来想进屋阻止,喜儿轻咳一声,梁秀才一动不敢动。钟子孟和沈伊人夫妻俩感动又想苦笑。他们家二郎的智商配上喜儿的力气,怕不是敢在安阳县横着走。 小薇的东西不少,但梁家屋小,不需要四处翻找,而小薇的衣物又是沈伊人亲自置办的,以至于夫妻俩进去一盏茶左右就把闺女的小东西归置出来。 掌柜的带人把条几衣柜床榻搬出来,梁家空了大半。赵氏一见家不像家,难受的默默流泪。梁秀才气得脸色发紫,碍于喜儿在他跟前,一声不敢吭,暗暗发誓,后年,等他后年高中进士,他要不叫郑喜儿百倍偿还,他不姓梁! 喜儿瞥他一眼,梁秀才面目狰狞,喜儿心说,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当今若是隋炀帝,我还真不敢得罪小人。 李渊没当几年皇帝天下就成了李世民的,二郎还在长安混过,我怕你? 思及此,喜儿不禁怀疑,以李世民的学识不屑抢臣下功劳——他是位天生的将才。李世民手下那些将军也不屑,尉迟敬德、秦琼,哪位不是响当当的人物。二郎以前在太子和李元吉手下当差?要是这样等梁秀才有能力陷害她,李建成和李元吉以及部下也该被李世民那波人杀了。届时只要梁秀才敢害她,二郎就敢进京告御状。 “小娘子,都搬出来了。”掌柜的道。 喜儿看也没看:“抬出去。到家具铺子门口再说。” 掌柜的前面带路,喜儿淡淡地扫一眼母子二人,低声问:“我是个傻子?” 梁家母子身体抖了一下,喜儿扯扯嘴,大步离开。 母子二人相视一眼,谁说郑喜儿傻来着。 好像小薇祖母以及叔叔婶婶。 小薇只说她舅母看起来傻,其实什么都懂。 梁家母子暗恨不已。 喜儿到门外问掌柜的:“没骗你吧?都是好木材。” 掌柜的连连点头。 起初以为是死人的东西,所以他就要先看东西。确定家具都是新的,还是新婚小夫妻的,完全可以当新的卖给二婚的,掌柜的不禁露出笑脸。到店门口就跑去给喜儿拿两贯钱。 钟子孟惊讶:“这么多?” 掌柜的:“你这家具款式寻常,但做工好,木料也好。没人买的话拆了还能做别的。” 钟子孟仁厚,一听他有得赚,笑着把钱塞车里。 一车衣物拉回去,清河村村民意识到出事了。联想小薇回来那天脸色不好,村正就问:“梁秀才欺负小薇?” 喜儿:“梁秀才狗眼看人低,不跟他过了。” 村正毫不意外——小薇也没个顶门立户的兄长,钟子孟长得短小偏偏又仁义,小薇就算受了委屈,钟子孟和沈伊人也是劝她宽容忍让。 村正:“就这么离了?” 喜儿点头:“姐夫养得起。” 村正露出笑意:“离了也好。凭你姐夫这份家业以后也不愁找。” 本想趁机多问几句的村民眼珠一转,回家寻摸亲戚当中有没有秉性好家里穷娶不上媳妇的。 曹氏听闻这话顾不上幸灾乐祸,叫二儿子和儿媳妇去老三家商讨婚事。 村正心下奇怪,这两家竟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 第16章 梦中情椅 小薇听到声音到门边,钟子孟打开门,她看到一车衣物:“全部拉回来了?” 出城后是喜儿拉的,喜儿累得小脸通红:“自个看,我歇歇。” 二郎看过来:“有为,去把水壶拿出来。” 水壶里的水是早上灌的,此时不冷不热,喜儿就着水壶喝。 沈二郎被她粗鲁的动作惊得拧着眉毛:“不拘小节啊。” 阴阳怪气!喜儿瞥他一眼,不要以为他没听出来:“扭扭捏捏,磨磨唧唧,像个小人。” 钟子孟夫妻二人和小薇大为意外,她居然还知道小人。 沈二郎内心认定喜儿大智若愚,闻言坦然接受,还有心思调侃:“小人是你相公。” 此言比喜儿突然变聪慧还令三人震惊,一心求死的人竟然有心思逗小媳妇。 喜儿险些喝到鼻孔里,水壶塞给小外甥,瞪着大眼看着沈二郎。二郎挑起眉峰:“想打你相公?” “你你——”喜儿差点脱口而出“你是谁相公”,“我不要和你说话。姐夫,姐姐,剪刀呢?我要剪螺屁股。” 三人被沈二郎的神态惊得愣了一瞬间才意识到喜儿对吃念念不忘,一时哭笑不得。 沈伊人去堂屋找剪刀,小薇收拾她的衣物,钟子孟见喜儿去厨房端田螺,走到小舅子身边低声问:“又不想死了?” 生生死死折腾的沈二郎疲惫不堪,就算这几日身体有所好转他也无甚惊喜,兴许今晚就睡过去了。盖因他身上的毒连太医也束手无策。沈二郎不信“冲喜”有用。 “暂时死不了。” 钟子孟被他噎得不想理他,“我去借把剪刀帮喜儿剪螺。” 沈伊人出来:“家里有。我和喜儿剪,你帮闺女把东西送屋里,然后打水洗螺。” 钟子孟想起衣裳里头还有两贯钱。他连同衣裳抱起来到小舅子身边:“卖了两贯。” 沈二郎挺意外,他是吩咐喜儿漫天要价,但是心想旧物最多卖一贯:“农忙过后搭两间房。靠东墙也行,靠南墙也行。” 小薇从他们身边经过,闻言停下:“给我盖啊?爹,别听舅舅的,哪有人家有儿子还招女婿的。” 喜儿:“你又不是人家。人家还不许闺女回娘家小住呢。你也跟人家学啊?” 小薇被堵得张口结舌:“你你,你抬杠。” “你敢打我啊?” 小薇说不过也打不过,气得大声说:“你们是长辈,反正到时候被人指指点点的不是我!” 喜儿用剪刀挡开小外甥的手:“水凉不许碰。” “你怎么可以碰?” 喜儿:“我不怕冻。你个小不点容易着凉生病。我娘说的。不信问你娘。” 沈伊人怀疑喜儿幼时顽皮,亲家母就拿此话哄她:“有为,去把水壶送屋里,给舅舅搬个矮凳垫脚。”她眼角余光瞥到沈二郎双腿扭动,看起来很难受。 沈二郎确实想起来站站,可是除了有为没闲人,他不好再给他们添麻烦。 小有为搬着板凳出来:“舅舅的脚受伤了吗?” 沈二郎抬起双腿:“没有。”可是水肿也不舒服。 有为撑着他的双膝继续打量。二郎故意说:“去把你爹的笔墨纸砚找出来,我教你写字。” 小有为跑到喜儿身边蹲下。 沈伊人气得朝他脑门上敲一下:“不读书识字长大后跟我和你爹种地啊?” 小童点头如捣蒜,端的怕慢一点被他娘薅去写字。 沈伊人体谅到他到下半年才满五周岁:“不想写字就去帮你姐拿东西。” 小孩喜欢到处跑跑跳跳。听闻此话,蹦蹦跳跳到姐姐跟前接过首饰盒。首饰盒里的银簪绒花发包等等都是沈伊人给闺女置办的。起初小薇有空描眉梳妆。赵氏数落她又不出院梳洗给谁看。小薇得做饭洗衣打扫庭院,连着多日很是疲惫,也没心思摆弄发簪。人在城里甚至不知今年春时兴什么妆面发髻。 小薇看着弟弟天真不懂俗事的样子心生羡慕,她能一直这样多好啊。 钟子孟奇怪:“看啥呢?” “怕有为拿掉了。”小薇胡乱扯一句。 小有为到室内回头大喊:“我仔细着呢。” 二郎回头:“头疼。” 小童闭上嘴,东西放室内又朝舅母跑去。 沈伊人见他实在喜欢喜儿也不再撵他。 小童蹲片刻就去厨房搬个小板凳,托着腮问:“舅母,什么时候吃饭啊?” 喜儿捡的螺多,做完也吃不完。再说了,有沈二郎个体虚的,也不能只烧螺。喜儿估摸有四五斤,就叫大姑姐停一下,剩下的明儿做。 喜儿给沈伊人的感觉做过很多次,喜儿叫她洗姜她洗姜,叫她扒蒜她扒蒜,叫她薅小葱蒜苗她就去菜园子里薅菜。 钟子孟抱着儿子烧火——有为在厨房等着吃,见沈伊人出来进去很是忙碌:“小薇她娘,有这么麻烦吗?”也不怕惹恼喜儿,当着她的面问。 沈伊人不会做不敢指手画脚:“你去问问老二家的咋做的?” 钟子孟闭嘴。 “姐夫,我跟县里大厨学的。”喜儿担心弄脏衣裳,挽起衣袖下姜片给螺焯水。撇去浮沫,螺捞出来洗干净,沈伊人帮喜儿刷锅。 沈伊人用小汤勺放一勺油,喜儿回头,沈伊人没等她开口又挖一勺。钟子孟心疼:“炸螺肉啊?不好吃才怪。”随即发现什么,“她娘,我怎么感觉猪油这么白?” 沈伊人做饭刷锅喂猪,忙里忙外不得闲,没注意到猪油跟以前有何不同。但经他提醒,沈伊人仔细看看又闻闻,好像没了猪油的腥臭味,难道跟喜儿放的葱姜有关。 家中有喜 第17节 盛猪油那日猪油还是热的没凝固,沈伊人只闻到热油香味。她用勺子挖一点点放在嘴里尝尝,腥臭味还在,但淡了,不仔细尝不出来。 沈伊人冲相公点点头就看喜儿,他们家哪是娶个福女,聚宝盆还差不多,天天都有惊喜等着他们。 “姐姐,让一下啊。”喜儿一脸嫌弃。 沈伊人张了张口,算了,就这没大没小不懂事的样,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 喜儿把葱姜扔进去,随后田螺倒进去,香味瞬间笼罩了整个厨房,飘到院里,飘向沈二郎。沈二郎难得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角。 小薇被香味吸引出来,喜儿加入豆瓣酱等厨房有的调料,倒水盖盖闷煮:“姐姐,可以做汤了。” 沈伊人觉着除了二郎没人愿意喝汤,就把给沈二郎留的鲫鱼汤放大锅里跟炊饼一块热。 大锅冒烟炊饼热透,喜儿掀开炒菜锅收汁放鲜嫩的葱蒜。沈伊人见状去搬桌子拿凳子,小薇舀热水给弟弟洗手。小有为嘴馋,不等姐姐给他擦手,往身上一蹭坐到舅舅身边等着吃。 喜儿翻出沈伊人的针线筐。沈伊人想打傻孩子:“你拿这做什么?” 喜儿不废话,捏一个螺小嘴一嘬,肉出来了:“姐姐会吗?” 沈伊人不会! 钟子孟和女儿也不会。 小有为挑跟大针,摇摇头:“不好吃。” 螺肉太少了,没有大鸡翅香。 二郎瞥一眼喜儿:“有为,像你舅母那样试一下。” 有为人小嘴巴厉害,螺往嘴边一放,肉出来,沾上汁水的螺肉香而劲道,他可算吃出趣味来。 “舅舅,吃不吃?” 沈二郎不敢碰,摇摇头:“我喝汤。” 沈伊人给他掰一点点炊饼叫他就着汤吃。沈二郎以前不想吃,今儿觉着可以试试,兴许不会难受的坐卧不安。 钟子孟嫌挑螺肉费劲,他用炊饼沾汤反而觉着炊饼比螺肉美味。 小薇什么也没做饭就端到嘴边,以至于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三日前是她把饭端到婆母和相公嘴边。小薇鼻头发酸又想哭。二郎朝外甥女看去,小薇慌得低下头,用嗦螺掩饰失态。 二郎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沈伊人不禁问:“累了?” “不是。”沈二郎不想回屋。喜儿嫌屋里阴冷,认为太阳底下舒服,可二郎也不是属鬼的,“困了,但睡不着。” 钟子孟:“昨晚睡得好?改日我找人做个榻放墙边,省得你坐着难受。” 喜儿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做个躺椅就行。意识到她在唐初而非后世农家,拿个螺堵住嘴。却不知这一幕落入二郎眼中。 饭毕,钟子孟烧热水,沈伊人刷锅洗碗。小薇拉豆秸喂羊,二郎给喜儿使个眼色。喜儿身后跟个小尾巴。二郎盯着外甥问:“困不困?” 小童明亮的眼睛转了转,揉着眼去厨房找父亲睡午觉。 二郎好气又好笑,小机灵鬼。 “叫我干嘛?” 二郎:“你也不赞同姐夫做榻?” 喜儿差点失态,病秧子的眼神怎么这么好。 “干嘛不做个长一点的椅子啊。”喜儿比划一下,“你的腿可以放上面。椅背后弯还可以躺下。” 喜儿看起来瞎比划,沈二郎看懂了:“堂屋有笔墨纸砚,你拿过来我试试。” 吃饭的小桌还在二郎面前,喜儿把笔墨纸砚放他面前,准备长长见识,看看是不是有点学问的古人都能写出一手铁画银钩。 “墨!” 喜儿眨了眨眼睛,指着砚台和墨。二郎拿起墨块:“我怎么写?” 原谅喜儿前世今生都出身寒微,没用过这么高端的玩意,睁大眼睛看着他。 刷锅水添一把柴就行了。钟子孟抱着儿子出来:“喜儿,跟有为玩儿去。” 喜儿拉着小外甥移到沈二郎另一边,看到沈二郎画出她前世办公室所用躺椅简易款,惊得微微张口,比划两下他就能画出来?我莫非拯救了一个天才。 二郎放下笔往后躺,休息片刻才问:“是这样?” 喜儿连连点头:“梦中情椅!” 有这么夸张吗?二郎哭笑不得:“坐两张,你一张我一张?” 喜儿下意识点头:“等——可以加两个车轮吗?就像板车那样。二郎——” “我是病了,不是腿断了。”二郎打断。 喜儿瞪他:“好心没好报。”转向出钱的人,“姐夫,我要个可以摇晃的。” 钟子孟糊涂了:“怎么摇晃?” 喜儿指着纸上椅子腿:“连一起,底下像月牙儿,不就可以前后摇晃了吗?” 钟子孟依然没听懂。沈二郎又拿一张纸,思索片刻,转瞬间纸上出现一张摇椅。喜儿服了,心服口服,聪明人成了病秧子也是聪明人。 难怪他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还能上阵杀敌,一身军功连世家子弟都嫉妒。 钟子孟不禁懊恼:“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二郎聪明。否则我得跟亲家公一样觉着喜儿胡闹。” 喜儿趁机表示她从不胡闹。 钟子孟拿起纸:“我去找老木匠。” 二郎拦住:“姐夫,明日去县里找今日跟你们买家具的掌柜的。” 第17章 第一桶金 喜儿很想知道是她想的那样吗。 是她想的那样。 钟子孟担心坐吃山空,沈二郎又何尝不是。以前给姐姐姐夫的钱固然可以令全家衣食无忧,可有为是个聪慧的,他如果想去长安求学,那些存钱远远不够。 再说了,身中奇毒,他有可能一睡不醒,而喜儿年方十八,日子还长,无论她会不会改嫁,他都该给妻子留点体己钱。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钟子孟前几年时常去长安,给家里置办东西的时候也见过商人来往。翌日,临近午时,钟子孟回来就鬼鬼祟祟往四周打量。 喜儿在院里看大姑姐剔浓密的菠菜:“老太婆出去啦。” 钟子孟堂堂正正走向二郎,背上的布袋放他身边。喜儿跟过去,布口袋里足足有三贯钱。 六岁小童嘴巴张的可以塞下鸡蛋。 小薇很是担心:“爹,哪来的?” 钟子孟想说什么,突然看到手上有什么,抬起头:“下雨了?” 一家人抬头,春雨淅沥沥落下。钟子孟和小薇一左一右扶着沈二郎进屋,喜儿搬凳子,小有为搬椅子。随即一家人把晾在外面的东西拿进去。 雨点成线密密麻麻,沈伊人用棍顶上院门,一家人去二郎屋里。 沈伊人:“二郎昨儿随手画的两张图卖三贯钱?” 那两张图小薇也见了:“不就是椅子吗?” 钟子孟摇头:“不一样。一张躺椅,一张可以摇晃的椅子。”他把钱一分为三,“喜儿的主意,二郎画的,我跑腿。” 小童有为伸手:“我的呢?” 钟子孟瞪儿子,哪儿哪儿都有你:“你干嘛了?” 小孩被问住:“我,我陪舅舅呢。” 二郎解开绳子拿掉十个铜板:“够吗?” 一贯钱乃一千文,只给十个,小童嫌少。钟子孟瞪他:“你姐一个没有。不要给你姐。” 小童往怀里揣。 喜儿解开她的绳子拿掉十个给小薇:“外甥女,我好你舅好啊?” 小薇无语又想笑,逗三岁孩子啊。 念她一脸孩子气,小薇忍着笑说:“舅母好。” “不谢谢舅母啊?”喜儿口气老成,一脸纯真,反而衬得她有些许傻气。 小薇道一声谢,二郎指着身边铜板:“都是你的,收起来吧。” 喜儿不意外,病秧子不能走动要钱作甚:“相公,你有时还怪好的。” 二郎心说,你可以把那俩字去掉。 喜儿转身塞柜中,端的怕慢一点被别人拿去。沈二郎见状心说你所谓的好真敷衍。 “掌柜的有没有答应给我们做两把椅子?”沈二郎问。 钟子孟点头:“四把。但跟我签了契,不许我外传。我估摸着他们打算做几十把然后再给我们做。”说话间把闺女的和离书给她。 小薇拿着回房,沈伊人也没去打扰闺女:“雨后春笋就出来了吧?” 钟子孟明白:“明日雨停叫有为和二郎看家,我们四个都上山。” 翌日,春雨细如牛毛不影响上山,然而山上起雾有可能下大,钟子孟决定迟一日,饭后就和沈伊人拎着稻谷东偏房。 东偏房挨东墙有间竹子稻草搭建的棚,棚朝南向阳面有竹帘,太阳出来卷上竹帘棚下暖和,夜深露重放下竹帘保暖,很适合催芽。 稻谷晒了几日,此时浸泡,待春雨过后天气回暖正好催芽。 催芽通常需要七日左右,期间不耽误整地育苗。最初钟子孟在南边地里育苗。自打他家日子红火俩弟弟嫉妒,他就改在院内育苗。 好在竹棚下可以育苗,钟家院子也宽敞。虽说此时院内种满各种菜,但一旦天气回暖,菠菜发涩,小青菜开花,正好可以薅掉。那时春笋出来,野菜长满山坡,也无需再啃青菜。 喜儿在室内无趣,跟姐姐姐夫出去。 沈伊人以为她想出去玩:“别乱跑,就在咱家附近玩儿。” 有雨无风天不冷,喜儿点点头戴着草帽出门透气。 以前沈伊人和钟子孟开荒捡到石头就挑回来铺路。钟家院中有几条石子路,门口也有一条石子路,直达南边钟家水田。喜儿担心鞋子湿了,沿着石子路走到地头。 外面没什么人,比室内还无趣,喜儿决定回屋逗小外甥。转身之际,喜儿注意到钟家东边有一片荒地,看起来得有几顷。 家中有喜 第18节 喜儿仔细看看确实不是良田。 农耕时代,全家人能收拾出二十亩荒地,夏秋丰收时节也来不及收割。与其费工夫又费种子,倒不如春冬砍笋,夏找野果,秋捡板栗去县里卖。 喜儿看着那片荒地有了想法。 玉佛空间仅一亩黑土地,喜儿很珍惜,就用来培育果苗。 有葡萄,有大枣,有柿子,有苹果,有石榴,有黄桃。没有橘子、枇杷等南方水果。此地倒是有柑橘树,有枇杷树。喜儿去安阳县的路上见过。没看到荔枝树,大概此地不够暖和。 喜儿打算找机会弄几株枇杷和橘子树扔空间里。前提得把空间里的树弄出来。 来到此地几日一直闲(y)(h)着,该干些正事了。 喜儿回屋往左右看看:“外甥和外甥女呢?” 闭目养神的沈二郎睁眼:“在有为房里。有事?” 喜儿做到床边,双眼亮亮的看着他。 二郎瘆得慌,担心她又突发奇想,比如二话不说把他抱出去:“有事说事。” “相公,我想吃红枣。” 就这?也值得她酝酿半日吗。 “枣树才发芽,我上哪儿给你弄红枣——好像有煮粥的红枣。你去堂屋看看。”喜儿一动不动,沈二郎明白,“鲜枣?会吃!难怪把自己养得跟你爹娘不像一家人。” 喜儿:“还想吃葡萄,吃柿子,吃石榴,吃苹果,吃桃。” 沈二郎:“……” “你把我吃了。是烤是炖是蒸是炒,您随意。” 喜儿故意装出娇嗔:“你是相公啊。” 沈二郎平时没有这么有口难言:“……你也知道我是相公,不是神仙?” “相公不会变,我会种啊。” 沈二郎心说,会吃还差不多。忽然觉着她可能真会种——喜儿对吃最是上心。 “想买果苗?”二郎问。 喜儿连连点头,沈二郎果然是个聪明的。 “搁哪儿种?” 喜儿指着东边。 沈二郎年前还能出去走两步,知道东边有一片荒地,得有两三百亩。 喜儿不愧能把自己吃的小脸白里透红,她是真贪。 “即便是荒地也是村里的。” “找村正?” 二郎不答反问:“非种不可?” “荒着也是荒着啊。” 沈二郎沉思片刻,姐夫不是继承沈家祖业的兄长,他也没个兄长,没有义务帮他照顾遗孀。他走后喜儿住在姐姐姐夫家名不正言不顺。如果喜儿名下有百亩果林,纵然姐姐姐夫变了,也不好把她赶出清河村。 “二郎?相公?”喜儿眼巴巴看着他装可怜。 沈二郎收回思绪,“别装。我正帮你想办法。找村正租——先租后买。以防钟老二和钟老三从中作梗,租契上得写明你有权优先买地,还要约好多少钱一亩。” 以免届时价高者得吗?喜儿前世没有经手过这些事,不禁佩服他考虑周到。 喜儿把刚得的两贯钱拿出来:“够吗?” 沈二郎指着一贯钱:“五年百亩。” 饶是喜儿料到荒地便宜也没想到这么便宜。 “便宜?” 喜儿难以置信地点头。 “你刚刚说过,荒着也是荒着。地租给你每家能分十几文。十几文钱不多也可以买半袋杂粮,够一家五六口人吃十来天的。” 喜儿假装没听懂。 沈二郎:“不懂也无妨。你知道百亩地五年一千文足矣就够了。” “我找姐夫去。” 二郎无奈:“下雨天怎么去找村正?此时买来也没人帮你种。” 喜儿坐回去:“相公喜欢吃什么?” 二郎不禁苦笑,他喜欢有用吗。 “我什么都喜欢。” 喜儿看出他担心自己时日无多,故意逗他:“相公好贪心。” 沈二郎挑眉:“这个家姐夫最大,但姐夫也得听我的。” “你威胁我啊?” 沈二郎:“听出来了?” “我又不傻!”喜儿起身出去就喊,“姐夫,二郎要种果树。” 沈二郎气得想下床,但发软的腿提醒他只能走出卧室,无人搀扶也没有手杖,他到不了门外。沈二郎自嘲地笑笑,后仰躺下。 钟子孟和沈伊人担心雀鸟入棚吃稻谷,把竹帘放下才过来。沈二郎吃口羊肉都难受,哪能吃冷硬的水果。钟子孟:“你想吃吧。县里没有卖的,别想了。” 喜儿一手拉一个进屋:“相公,你告诉姐姐姐夫谁想吃。” 二郎没心思同她打嘴仗,先说喜儿想租荒地种果树,在喜儿的怒视下继续说喜儿对吃食格外上心,他相信喜儿可以种出果子。 钟子孟神色复杂,小舅子不愧是贵人养大的,没为钱愁过,说干嘛就干嘛。 “相公,姐夫不信我能种出果子。” 沈伊人气笑了:“我们还在你就告状啊?” 喜儿看看她,眨了眨眼睛,难道等你走了再上眼药吗。 沈二郎继续说:“果树长得高,地面荒着也是荒着,回头姐夫可以撒些菜籽多养两头猪。” 喜儿:“可以养鸡养鸭。” 沈二郎点头:“也可以多养两头羊。姐夫跟村正说租来种菜每年定然不止两百文。安阳小县吃不了那么多果子,种出来没人买,你跟村正说种果树,他只会当你钱多瞎折腾,不会趁机要高价。” 钟子孟看着比他还说风就是雨的小舅子:“你还知道种出来没人买?” 沈二郎假装没听出他的嘲讽:“我还知道可以做葡萄酒。桃做成果脯,柿子做成柿饼。以前在——我在长安见别人做过。” 话说到这份上,钟子孟也不好拒绝:“要租就把东边一片全租了。” 沈二郎险些失态,姐夫被喜儿传染了不成。 “姐夫可知一亩地种多少棵果树?稀稀松松三十颗桃树。” 钟子孟脱口而出:“这么多?” “你把安阳县的果苗全买来也种不满。” 钟子孟摇头:“那还是算了。喜儿,你得跟我挖沟渠扎篱笆,否则不出仨月就得被野猪糟蹋的一干二净。” 喜儿毫不犹豫地点头。 钟子孟心说,亲家诚不欺我。 有吃的叫干啥干啥。 “我明儿就去找村正。二郎得的一吊钱留你买果苗。我得的一贯钱以备不时之需。” 沈伊人扯一下相公,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钟子孟:“三贯钱本就是他俩的。咱们算是平白多了百亩荒地。回头多种点菜养几只鸡和羊也赚回来了。” 理是这个理。可是他们家小的小病的病,照看这么多地,她怎么想都觉着心慌。 沈二郎:“姐,果树(y)(h)只有种的时候需要浇水。荒草及膝也无需打理。” 喜儿一听沈伊人担心照顾不过来:“姐姐,不要你帮我种果树。” 沈伊人没好气道:“口气真大。你忙得过来?” 喜儿:“忙不过来找我爹啊。我爹还欠我九贯钱。不给干活就叫他还钱!” 第18章 承包荒地 你爹真是养了个好闺女。 沈伊人无语又想笑:“你说的啊。” 喜儿点头:“说话算话!” 沈伊人看向相公:“明儿去找村正?桃树、樱桃树有点晚了,回头跟村正去县里立契的时候看看苹果、红枣?再耽搁几天这一年就荒了。” 三贯钱是意外之财,可是对农家人来说也是笔巨款,足够以前钟子孟一家四口用一整年。 租荒地的一贯钱得买多少羊排啊。钟子孟算算,天天吃羊肉羹也得吃月余。思及此,他待不下去:“今儿下雨村正无事,我这就去找他。” 沈伊人张了张口,一句话没说出来他人到门外了。 “我去看看。”沈伊人担心村正清楚她家有钱坐地起价。 喜儿眨了眨眼睛,惊呆了。 这就行啦? 那她准备的一堆说辞白准备啦。 前世堂兄出钱她出技术,她父母兄嫂还商量好几日,全家人的大会,父母兄嫂的小会,开了十来次。 “乐傻了?”沈二郎问。 家中有喜 第19节 喜儿不假思索地点头,二郎噎了一下:“不去看看?” “我相信姐夫。” 村正一听钟子孟要租荒地种果子,心想卖给谁啊。谁家房前屋后没有桃树枣树柿子树石榴树。 清河村不止一块荒地,村民房屋后面是麦地,麦地北头离山边还有大半里路,那片地也没人拾掇。村正认为钟家有钱就撺掇钟子孟把东边两百多亩地全包了。 钟子孟解释,没有那么多果苗,他也顾不过来。村正给他算便宜点,两百亩地十年三贯钱,今年先种五十亩,明年再来五十亩,慢慢拾掇。 沈伊人不同意,故意表示村正要是非要她租,她就种菜放羊。届时看到她的羊膘肥体壮,别怪她说一套做一套。 清河县很少下雪,立冬前后田间地头还有青草,村民有地方放羊才不管她拿什么喂羊。再说了,谁家没有两三分荒地种菜喂羊。 村正:“伺候的过来你想种什么种什么。” 钟子孟不想租那么久,只因他不会种果树,心里没底,果林得喜儿打理——郑家帮她她也忙不过来。 “要是我家果子卖相好,回头官家富商都找我买,咱们村的人羡慕嫉妒,不会一把火给我烧了吧?”钟子孟问。 村正笑道:“你想说你二弟、三弟和你老娘?这事好办。” 沈伊人寸步不让:“先说咋办。” 村正:“不是你们两口子的主意吧?” 钟子孟把小舅子推出来。他倒是想坦白,可是没人信啊。 村正颔首:“我就猜到是你小舅子。你小舅子一看长相就不是寻常人,呜呜视频成人影院,每日更新q群五249081久2难怪能帮你赚那么多钱。咱们县这几年没饿死过人,但家家户户都很拮据。回头我跟县令说,你小舅子见多识广,会搁水田里养鱼,会收拾果树,租契也写他的名,县令指望你们家教全县稻田养鱼种果树,定会把你们奉为上宾。” 钟子孟听懂他弦外之音,侄子还没通过县试,为了侄子的功名,老二老三嫉妒的想杀了他和小舅子也得忍。 “可可,可养鱼这事还没影。”钟子孟提醒他。 村正:“有几成把握?” 钟子孟想想亲家亲口承认闺女看见美食走不动。为了一口吃的喜儿也不敢信口开河。钟子孟斟酌说道:“七八成。” “那就成了。”村正也想成为全县第一村正。虽说是个虚名,可是以后去县衙好办事啊。 沈伊人不放心:“村正——” 村正打断:“后天上午在你家东边举手表决。我叫他们一个个按手印。我刚刚算过,算上今年刚分家的咱们村才七十多户。算八十户,三千文,一家几十文,能换一两个月口粮啊。就算你老娘反对,也得被等着钱用的人骂的不敢吱声。”顿了顿,补一句,“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果不其然,村民一听钟子孟要包地就问几个钱包几年租几亩。 村正说出两百亩十年,三千文,全村人平分,多数人觉着他疯了,这么多地种果树卖给谁啊。但是内心希望钟子孟能包二十年。少数人只在意钱高声支持。有几人想劝钟子孟,又不想把到手的钱推出去,选择沉默。还有一小撮人是跟钟老娘曹氏交好的泼妇以及钟老二钟老三两家强烈反对。 钟子孟的钱糟蹋没了还怎么支持钟文翰买笔墨纸砚,他们还怎么哄梁秀才——只要他跟茉莉结婚,钟子孟会继续支持他。 钟子孟看向村正,看你的了。 村正问家贫一脸菜色的几个村民:“按人头分,出生的都算,每家每户得分几十文吧?” 谁都不是傻子。村民知道村正叫他们出头。得罪钟子孟没好处,得罪钟老娘曹氏没坏处,这些村民就跟曹氏解释,他们家等钱买粮。 曹氏说一不二惯了,脱口而出:“老大不租地你们几家怎么活的?” 活得不好,天天青菜、菠菜轮番煮,孩子吃得都没力气出来玩。 这几家只来几位男人,女人上山找竹笋去了。偏偏几位口拙,不敢同她争吵,干脆对村正说:“我家孩子要是有个好歹,我就砍了这个老东西。” 钟老二和钟老三听到威胁气得大吼:“我看谁敢!” 村里贫困户多,此言一出,出来十几口人,全是面黄肌瘦的男子,一个个跟饿狼似的,能把曹氏就地拆了吃了。曹氏吓得后退,轻轻扯一下两边两个儿子。 村正老神在在开口道:“基于同意的占多数,不同意的占少数,不同意的举手。” 没人敢举手。 村正找出早已准备好的字据:“都过来,按手印。要是钟老大的果林被烧,果树被毁,一旦被我查出是人为的,这个钱你们怎么拿的怎么还回来。” 八成村民都没意见,看也不看就按手印,只因都知道这话不是对他们说的。 曹氏恨不得撕了钟子孟。 钟子孟没想到这点,是村正为了成为安阳县第一村正帮他加上去的。 沈伊人收下全村同意书,村正就令村民报每家多少人,钟子孟回屋拿钱。等钟子孟出来,村正儿子也算清楚了。余下两文钱充公,留以后修桥或给村里没儿没女没有兄弟姊妹的老人修房。 钱到手乡邻乡亲都面露喜色。 得知村正和钟子孟去县里报备,家贫的人跟他们去县里给孩子细粮。 甫一出村,跟着他们的村民就问:“有为他爹,你说的稻田养鱼能行吗?能行的话我改日编几个竹篮去河边抓小鱼。你教我养鱼,我抓的鱼苗分你一半。” 钟子孟昨日又问过喜儿此事,喜儿向他保证郑喜儿从不骗人。 “这事不急。秧苗下地七八日再放鱼也不迟。要想鱼长得大长得快,一亩地一两百条就差不多了。”沈二郎起初听说几千条鱼没在意,因为他不会种地。闲着无事胡思乱想他觉着不可能。喜儿没种过稻养过鱼,只在书上看过,出去旅游的时候见过,听说过几句。当沈二郎问她几千条鱼拿什么养,喜儿被问住。 昨儿钟子孟问喜儿啥时候买鱼苗,沈二郎趁机提醒姐夫把喜儿说的话去掉一个零。钟子孟疑惑不解,沈二郎不好说傻丫头只想着吃鱼,没考虑过水稻产量。他说多了大喘气,也没精力一点点解释,半真半假表示喜儿想吃炸小鱼,她说的几千条是指巴掌大的小鱼。 钟子孟很是无语,但一点也不意外。喜儿真真事事有条理也不至于拖到十八岁还没定亲,拖成十里八村人人皆知的傻姑。 村正:“你打算养多少条?” “一百条。太多我担心鱼跳起来吃稻谷。”经沈二郎提醒,钟子孟想到鲤鱼会跳,“还得多扎几个稻草人。” 村正也打算养百十条试试:“那片荒地咋整?” 钟子孟决定把卖家具的钱拿出来。若非喜儿跟他们去梁家,那些家具就便宜梁秀才了。这笔钱也算意外之财。“请村里人挖沟挖坑。”种果树的时候可以自己种,“还得麻烦村正帮我找几个会挖坑种树的。” 育苗期间家里女子就可以照看,整个三月男子都无事可做。跟在钟子孟和村正身后的村民立刻表示他们帮朝廷挖过沟修过园子。 钟子孟也干过,十多年前杨广活着的时候:“工钱不能跟城里比。我家有些余钱,可我小舅子月月吃药,有为还小,小薇又回来了,家里多个喜儿,得省着点用了。” 村正心说,所以你又是种果树又是养鱼吗。 “别的村请人干活给多少你给多少。”村正回头看一下村民。那几位村民连连点头表示可以。 钟子孟读过几年书,但他自认为不如小舅子博学多才,他也希望沈二郎有事可做,不要一天到晚等死,到家就叫小舅子帮他算工钱。 喜儿前世就懒得管账,权当不懂,跟有为踢毽子。 沈伊人见她往菜地里踢,顶好的脾气被她气得大声喊:“过来帮我剥笋!” “怎么吃啊?” 沈伊人瞪她:“一天到晚想着吃。下午跟我上山找笋,我晒笋干。昨儿露头的今儿都长一人高了。再不砍过几日就没了。” 快到清明了,山上不止有笋吧。喜儿前世虽是北方人,但她去南方玩过,也在网上看过南方春日生机盎然,不像北方,今儿脱掉秋衣秋裤,明儿就得换短袖,春天短的只能看到个尾巴。 “姐姐,山上还有什么好吃的?” 沈伊人见喜儿一声不吭,以为她想法设法躲懒,闻言很是无语:“你想找什么是你的事,我只管挖笋。” 喜儿也是有脾气的,冲她哼一声:“我找相公去,相公什么都懂。” 沈伊人心说,她弟确实提笔能写诗,上马能打仗。可要问他山上有什么,还不如问有为。 果然,沈二郎被问住:“你上山看看不就知道了。” “对哦。”装傻又不是真傻,喜儿想到地广人稀的古代野鸡遍地走,野猪比狗多,“相公,野鸡好吃吗?” 沈二郎担心她到山上乱跑遇到危险:“肉没有公鸡多,汤没有母鸡鲜。” 喜儿点点头,看来他吃过,比猪肉好吃。否则二郎可以说肉柴汤腥。 为了泛青的小麦不被野鸡祸祸,为了她即将种下去的果树不被野鸡啄秃,她有义务弄几只野鸡。真不是她馋。 喜儿去东偏房找工具。 东偏房一间堆满了钟子孟和沈伊人存的木材和木柴,一间是各种工具。喜儿找到竹竿绑的小网,看起来像抓知了用的。找到一个背篓。喜儿又找一把镰刀——齐活。 沈伊人见她一手网兜镰刀一手拎着背篓朝她走来,不禁叹气,她不能消停会儿吗。 “喜儿,一会找二郎,一会找工具,不累吗?” 第19章 产生怀疑 喜儿青春年少,身体极好,自是不累的。 “姐姐累了?下午我和外甥女上山。” 小薇不敢管她,沈伊人很是不客气地绝了她的念想:“想都不要想!” “姐姐,午时三刻啦。”喜儿也不恼,仰头望天。 沈伊人薅一筐菠菜和一筐青菜,叫闺女跟她去井边洗菜。 油渣炒菠菜,青菜鸡蛋汤,再热几个杂面炊饼,一顿午饭就好了。 小有为拽着喜儿挤进厨房安排:“姐姐烧火,娘打下手,舅母炒菜。” “你舅母累了。”沈伊人抬抬手示意一大一小别在厨房碍事。 小薇前几日没心思品尝家中美食,只觉着还是娘家好,饭菜都比婆家香。这两日和离的事定了,小薇浮躁的心安定下来,终于发现舅母炒菜像炸菜。县令家也禁不起她顿顿这么吃。 难怪成亲那日送嫁的郑家人个个瘦的跟舅舅似的,唯独她小脸白里透红。 小舅母哪是傻,分明精过了头。 小薇:“你和有为出去看看我爹又去哪儿了。” 沈伊人跟着附和:“叫他回来用饭。” 小有为:“我和姐姐去找爹,舅母不认识路。” 沈伊人扬起巴掌。 小童吓得拉着舅母往外跑:“娘跟奶奶一样吝——”曹氏从外面进来,喜儿停下,一把把小外甥拽到身后,“不回你家去,又来我家干啥?” 曹氏心里有事懒得同她拌嘴,像看傻子似的瞥她一眼就朝东屋去。 喜儿拉着有为到东屋门外等她。曹氏见状想问候郑家八辈祖宗。喜儿虽然不知道怎么问候曹家祖祖辈辈,但是她会诅咒曹氏,咒她活不到清明。侥幸过了清明也得摔断腿。 钟老娘曹氏迷信鬼神又怕死,不敢招惹喜儿,只能任由喜儿盯着她。曹氏又怕喜儿和小有为看出什么来告诉钟子孟和沈伊人,就背对着他俩随便扯一件短衣包着东西。 世人重孝。老娘不慈,钟子孟可以不给老娘吃喝,但是不能故意作践她。喜儿归他管,喜儿自然不能主动打骂老太婆。喜儿放她出去,然后问大姑姐梯子在哪儿,老太婆去隔壁钟老二家了,她爬墙头上看看。 沈伊人真觉着她多了个闺女:“看她作甚?她没什么宝物。” 喜儿:“姐姐知道她都有什么啊?” 家中有喜 第20节 沈伊人仔细想想:“不是小薇祖父留的钱,就是逢年过节小薇姑母孝敬的绫罗绸缎。再不然就是钟家以前南来北往走货的时候寻摸的好东西。但是也不值钱。能卖个几十贯钟家都不用越过秦岭来安阳县安家。” “小薇还有姑母啊?”喜儿头回听说。 沈伊人点头:“夫家在汉阴郡有间铺子。挣得也是辛苦钱。” “撑船打铁磨豆腐?”喜儿脱口而出。 她怎么什么都懂?沈伊人惊得差点把锅铲扔出去:“你咋知道?” “我爹说的啊。” 沈伊人一点也不意外:“这三样是很苦,但是不是。钟家以前指望高门嫁女,家里又只有一个娇小姐,也疼得很,女红、诗词都学过一点。后来天下大乱诗词没什么用,当官的说被杀就被杀,平头百姓没钱,小薇祖父就把她嫁给一个开布店的。那时候长安乱,为了活命我们躲到这里,她夫家比钟家有钱,也不想伺候土地,就在汉阴郡继续开布店,卖自家女子做的绣活。” 喜儿听城里人说过安阳县上面是汉阴郡,汉阴郡归长安直接管辖:“汉阴郡不乱吗?” 沈伊人:“往南属蜀郡,又叫益州,比咱们富裕。往北是长安,无论乱军还是朝廷都瞧不上这里,反倒没遭受过战乱。再说了,离山这么近,他们要是来这里抓壮丁,等他们到跟前咱们也躲进山里了。” “这里是块风水宝地。”喜儿不禁感慨。 小薇调侃她:“舅母还懂风水?” “不信你问姐姐。” 沈伊人把菜盛出来:“村正也是这么说的。背山面水好福地。有为,去喊你爹吃饭。” “来了,来了。” 钟子孟的声音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是关门声。沈伊人闻言把温水的后锅里的热水舀出来。一家人洗洗手,沈伊人盛汤,钟子孟端着水盆给小舅子洗脸擦手,随即扶他出来喝汤。 以往沈二郎不想给姐夫添麻烦,又因动一动就一身汗,很不愿出屋。沈二郎这几日一觉到天亮,肺也不如以往难受,钟子孟也希望小舅舅多见见天日沾沾阳气,内心深处不想死的人这次又遂了他的愿。 沈二郎喝一口汤,觉着这鸡蛋青菜汤也比往日美味,不知不觉喝完一碗。 钟子孟和沈伊人相视一眼,二郎要痊愈啊。 殊不知喜儿趁姐姐姐夫忙,小薇收拾院里菜地,有为陪二郎,没人注意到她,她嘴上嘀咕着缸里没水得打水,却只打几半桶,还全被她倒锅里留着烧水洗头发,水缸里全是山泉水。 小薇都觉着她精气神比往日好多了。不过小薇以为回到娘家心情顺了的缘故。 夫妻俩的眼神过于明显,沈二郎想不注意都难。 沈二郎依然不信“冲喜”有用,可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明显不是回光返照,那么问题还是出在喜儿身上。 喜儿也没比别人多长一只眼睛一张嘴。沈二郎转向喜儿,喜儿起身去厨房盛饭。喜儿百十来斤的人拥有三百斤重的力气确实很神奇。可是再神奇也不可能靠近他就能清除他体内奇毒。 钟子孟奇怪:“二郎,喜儿怎么了?” 沈二郎回过神胡扯:“一个炊饼一大碗汤还没吃饱?” 沈伊人好笑:“又不是吃不起。再说了,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做事。” 沈二郎:“今天就挖坑?” 钟子孟微微摇头:“下午跟村正量地,用草木灰把地圈起来,明儿一早开挖。十人挖沟,十人挖坑。回头叫喜儿跟他们一起挖,顺便盯着人干活。种果树的时候再麻烦亲家。我和你姐去县里买果树苗。” 有为不禁说:“我可以当监工啊。” “你在家陪舅舅。”钟子孟担心沈二郎想去茅房又不好找小薇,辛苦忍着。 小童气得小嘴能挂油壶:“姐姐做什么?” 喜儿进来:“姐姐准备午饭。” 小童不会做饭,转向舅舅,满眼乞求。沈二郎回来这么久有为几乎没出去过。好好的孩子也憋坏了。 “明儿再说。” 小有为听出他弦外之音,笑弯了眼睛转向舅母,要陪舅母上山。 钟子孟轻咳一声,沈伊人瞪着眼睛看儿子,小童顿时不敢得寸进尺。 今日笋芽儿,明日青青竹。村里人指望用这道稍纵即逝的美味换到更多钱,老弱妇孺皆上山。 喜儿背着背篓,一手镰刀一手网兜到屋后,看到往北边山上的一路上全是人,惊得张大小嘴:“好多人啊。” “快别看了。”沈伊人扯她一把。 喜儿大步跟上:“姐姐,这么多人都上山挖笋,吃得完吗?” 沈伊人没好气道:“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他们挖了明儿一早拿去卖。” “春笋贵吗?” 沈伊人摇头:“县里有钱人少,挖笋的多,卖不上价。不过运气好的话,几斤笋也能换几斤高粱。” “啥叫运气好?” 小薇回头:“县令或首富家的厨娘出来买菜不问价。” “县令这么有钱啊?”喜儿好奇,莫不是个贪官。 小薇无奈:“不是有钱。常去县里买菜的人都认识那几家厨娘。为了自家颜面也不好跟咱们平头百姓砍价还价。” 喜儿眼珠一转:“小薇——” 沈伊人打断:“先上山挖笋。” 喜儿到她身边用手肘给她一下:“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去县令家门口吆喝?还是直接去找咱们县首富?” 喜儿张了张嘴,聪明人的姐姐也这么聪明吗。 “还用猜?”沈伊人无奈地瞥她,“你眼睛一动我就知道你想干嘛。” 喜儿摸摸脸,有那么明显吗。 小薇笑道:“就是这么好猜。舅母,快上山吧。” 喜儿大步跟上:“我们应该早上来。” 沈伊人:“上午收拾的笋就是我和你姐夫早上挖的。今儿下午不来,等明早再来得多走半里路。” 喜儿点头受教:“姐姐,卖不完是不是晒成笋干卖给收干货的?” 沈伊人很意外她懂得思考:“对的。所以老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个我知道。”喜儿不禁停下。 沈伊人走两步发现她没跟上来:“喜儿?” “姐姐,那是椿树吧?”喜儿指着斜前方三丈外的几株树。 沈伊人奇怪自己何时变得这么聪慧,瞬间懂了喜儿的意思:“摘香椿芽?我做的不好吃。” “我会啊。” 沈伊人竟然一点也不意外:“没有你不会的。” “姐姐,你和外甥女先上去。” 沈伊人不放心:“不乱跑?” “不乱跑。摘够我们吃的就——” 小薇受不了香椿味,幼时又被不会做菜的沈伊人做的香椿折磨过,不禁打断:“我不吃!” “你——我和有为吃。”喜儿也有不喜欢的食物,比如前世幼时家贫,每到冬日不是炒萝卜就是炖白菜,因为白菜萝卜便宜。早上主食很多时候是煮胡萝卜,她家乡胡萝卜也便宜。喜儿长大后无比厌恶白菜汤,炒白萝卜。胡萝卜更是看见就烦。 小薇不想吃,喜儿也不强迫。喜儿用镰刀搁几跟藤条,镰刀绑在网兜上,举起长长的竹竿,竹竿一拽,鲜嫩的香椿芽落入网兜。没人跟喜儿争抢,一会功夫就割两三斤。 喜儿不知姐夫吃不吃,刚刚忘了问姐姐,她决定先回去。 到屋后碰到量地的村正,村正看到香椿芽惊呼一声:“可以吃了?” “可以了。你去摘吧。”喜儿把香椿芽倒草地上,“姐夫,拿回家。” 钟子孟不放心她一个人上山:“你不回家?” “再去摘点给我爹娘送去。” 钟子孟愣住,没想到傻姑娘这么孝顺,直到她走远才回过神。村正显然也没想到:“你给二郎娶了个好媳妇。” 第20章 抓野鸡 喜儿提到爹娘冷不丁想起侄子侄女黄瘦黄瘦。那俩小的要是跟有为比起来,有为宛如富家少爷,他俩好比小叫花子。 山边有好几棵香椿树,村正摘不完,喜儿不必着急摘香椿芽,她就先把背篓挂在树杈上,里面放几个香椿芽,提醒来往村民背篓是有主的。随后喜儿猫着腰找野鸡粪便。 喜儿前世虽然长在北方,她家山上也有野物。但前世野物较少,喜儿只见过野物粪便以及快速逃窜的影子。喜儿堂兄担心她撞到什么不知道躲闪,特意领着她仔细辨认过野物留下的痕迹。 果不其然,地广人稀的世道野物活的舒适,野鸡粪便随处可见。喜儿沿着粪便走到荒草过膝处,担心有结束冬眠的毒蛇,随手拽一根树枝敲敲打打。 啪嗒! 喜儿吓一跳,反应过来抄起竹竿就打。喜儿忘了自己力大无穷,等她扬起竹竿,只见地上趴着一只野鸡,一动不动。 喜儿先愣了一瞬间,随即意识到找到野鸡窝,赶忙用树枝拨开草丛往里去。 那一竹竿可能吓着野鸡,喜儿动起来野鸡才回过神,慌不择路四下逃窜,其中一只还撞到树上。喜儿只听说过猪撞树上,守株待兔,还是头回看到野鸡撞树上。 拎着两只鸡和竹竿,喜儿摸到野鸡窝,找到十来个野鸡蛋。喜儿把野鸡蛋装网兜里就朝背篓走去。香椿树不是什么稀罕物,郑家村可能也有,喜儿决定先不摘香椿芽,改掏野鸡窝。 先前那些野鸡弄出的动静太大,四周野鸡都吓跑了。野鸡喜欢群居,这可便宜了喜儿,野鸡蛋弄了四五十个。喜儿把鸡蛋放底下,野鸡放鸡蛋上面,用镰刀砍一把露头没几日很是鲜嫩的荠菜盖上,然后就打道回府。 村正勾头瞅一眼喜儿的背篓,待她走远一点就问钟子孟:“我怎么瞧着她一点也不傻?还知道挖野菜。” 钟子孟心说,兹是可以吃的就没有她不懂的。 “傻姑知道吃喝干农活?”钟子孟反问。 清河村也有个傻姑娘,看起来比喜儿傻,走路一拐一晃,而她也知道同人闲聊。兄嫂和善照顾她,其爹娘去世后她依然穿得干干净净。农忙时节也知道在院里看家。 那姑娘跟喜儿比起来喜儿就是个大聪明。 村正点头:“这都是谁传出来的?” 钟子孟摇摇头,“今儿先这样?” 村正的儿媳妇闺女以及妻子都上山挖笋去了,他想吃香椿芽只能自己摘。闻言叫住往大门方向拐的喜儿。喜儿把镰刀和竹竿放在原地。 “舅母!” 家中有喜 第21节 小有为听到脚步声看过来,一见是她喜得迎上去。喜儿放下背篓,有为很是失望:“野菜啊?” “急什么。”喜儿扶着沈二郎出来,随即叫有为扶着他。特意叫沈二郎出来开开眼,以至于沈二郎很是好奇:“找到秦砖汉瓦了?” 喜儿嘀咕一句“阴阳怪气”,手下动作不停,拿下荠菜露出鸡毛。有为松开他舅,二郎猝不及防差点摔倒,他慌忙撑着有为的小肩膀。有为意识到干了什么,又赶忙伸出小手扶舅舅。 喜儿看到沈二郎一脸窘迫,心底不快顿消:“有为,咱家你最喜欢谁?” 小童不假思索地大声回答:“舅母!” 喜儿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不再故弄玄虚。她搬来高凳叫沈二郎坐下,叫有为拿洗菜用的竹筐。小有为甩着竹筐过来就抓鸡。喜儿朝他手上拍一下:“野鸡身上脏,放地上。”说着话把鸡扔地上,露出最底下的鸡蛋。有为看到那么多鸡蛋惊得张大嘴巴。 沈二郎趁机叫外甥数数有多少。 小童数到十结巴了。奇毒磨平了沈二郎的棱角,也把他从急性子磨成慢郎中。沈二郎很有耐心地教外甥数数,一直到四十六。 小童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双脚,再看看舅舅的手脚,又盯上舅母的手脚:“这么多啊?” 喜儿拿三十个蛋放背篓里,拿一只自己撞死的野鸡,随即又拿走一半荠菜:“我去郑家村。有为去吗?” 有为看他舅。 沈二郎也不放心喜儿一人过河,叫外甥盯着她别玩水。 喜儿想笑,她盯着有为还差不多。 恰好此时钟子孟拿着许多香椿芽回来,钟子孟送一大一小到村口看着他们过了桥才回家。 钟子孟先前还奇怪喜儿怎么不顺道把香椿芽捎回来。当他看到地上的野鸡和框里的蛋顿时明白,喜儿不傻,担心停下来被村正瞧见荠菜底下有野鸡和鸡蛋。 钟子孟把野鸡蛋送儿子房中橱柜里,野鸡扔装猪食的桶里,然后才去厨房拿菜盆摘荠菜:“喜儿是个有福的。兴许你真能痊愈。” “您信?”沈二郎问。 钟子孟毫不迟疑地点头:“我信。”看一下厨房门边的猪食桶,“谁不知道山上有野鸡?找到野鸡窝就算抓不到鸡也能掏到野鸡蛋。你回村这么久有听说过谁到山上两炷香弄到这么多东西?” 沈二郎想说自己,然而如今的他连从堂屋走到大门外都费劲,如何上山抓鸡掏蛋。 “姐夫,我不是中邪,也不是生病,我是中毒,已入五脏。” 钟子孟摇头:“你能从长安撑到这里说明这毒不致命。指不定多喝点水多出汗毒就出来了呢。” 沈二郎愣了愣神,如果说这几日跟以往有何不同,那就是喜儿一天喂他喝五杯水——早上起来,早饭后,午饭前后,亦或者晚饭后。 头两日一日去三四次茅房沈二郎还嫌烦。 难不成真有用。 钟子孟:“你说是不是?”不待他回答,“咱们身上的血不都是水?水喝多了血变稀了,好比加多了水的墨,毒不——” “姐夫,五脏六腑里头可没多少血。”沈二郎差点被他绕进去。 钟子孟摇头:“一斤羊肝煮熟得少三四两。那三四两不是水是啥?你就放宽心养着吧。指不定没等喜儿的果树结果,你这毒就清了。” 沈二郎不敢再白日做梦,他转移话题:“喜儿该到了吧?” 钟子孟也知道不能急,得一点点劝:“过了桥就进村了。” 郑家村的人认识钟子孟的老来子。喜儿领着有为回娘家,村民不敢把她当傻姑调侃,担心小童回去学话。他们一个个都当喜儿是个聪慧的笑着提醒,她两个嫂嫂下地挖野菜去了。父亲领着她侄子侄女在村西头摘香椿芽,母亲在家做活。 有为听着稀奇:“跟咱家一样啊。” 喜儿点头。 “舅母,你阿娘家远吗?” 喜儿指着十丈外土墙头:“不远。” 有为很是意外,怎么跟清河村最穷的人家相差无几。 钟子孟和沈伊人对儿子很是上心,是以有为虽然年少无知,但是在父母的提点下隐隐知道不该说出来:“舅母,快走!”拉着她高高兴兴往前跑。 郑家贫穷,只有五间正房,两间偏房以及一间厨房。喜儿长兄住偏房,二哥和父母住正房,其中二哥住的两间是去年新接的。原本三间正房一间喜儿父母住,中间作厅堂,另一间喜儿和她二哥一分为二,中间加一道木板。喜儿二哥成亲后那间房除了还放喜儿的一张床,平日里就用来放五谷杂粮。 屋少就显得院子大,水桶扁担随意摆放不占地方,鸡鸭四处游荡也不挡道。 有为进去就踩一脚鸭屎,还发出“噗”的一声,他顿时想哭:“舅母?” 喜儿抱起他朝屋里喊:“娘!” 石氏以为自己耳背,拿着草鞋跑出来看到喜儿还不敢信:“真是我的傻姑娘?这是,有为吧?出什么事了?” “还说?咱家没钱买砖瓦,不能叫爹弄点土和点泥做个鸡窝鸭圈?看看地上脏的?有为的鞋上全是屎。” 石氏没想到闺女领着小外甥回娘家,听到喜儿说这么多也没意识到傻姑娘像个大聪明,赶忙迎上去:“我看看?”随手捡个土坷垃给有为擦掉,随手往墙边一扔。 钟家被沈伊人收拾的井井有条,菜园子是菜园子,鸡窝鸭圈是鸡窝鸭圈,石头小路干干净净,有为何时见过这般随意的人。 清河村虽然有不少穷苦人家,可因为有为以前年幼,钟子孟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不许他去人家玩闹,担心打破人家做饭的锅,以至于“见识浅薄”的小童说什么也不下来。 喜儿瞪母亲。 石氏讪笑:“赶明儿就叫你爹收拾。这不是忙吗。” “忙着摘香椿芽?大嫂二嫂下地挖野菜去了,我大哥二哥呢?” 石氏:“到县里找活去了。” 喜儿想说,他们会干啥。房子修的都不如钟子孟自己收拾的茅房齐整。 “先把背篓拿下来。” 石氏下意识伸手:“回来玩怎么还带东西?” 很少有出嫁女下午回娘家,石氏潜意识地认为闺女想家了,两个村离得近,她领着有为回来玩玩。 “你挖荠菜了?太小了。” 喜儿:“做菜包子。” “底下还有?”石氏看到野鸡很是震惊,下意识看有为。 小童是个机灵的,立刻解释舅母抓到两只,还找到很多野鸡蛋。 石氏差点喜极而泣,拉着女儿的手夸她能干。不待喜儿谦虚又问她姐姐姐夫知不知道。 喜儿:“二郎知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石氏这才放心地收下。 郑家没什么吃的,石氏只能给闺女个空背篓。担心女儿时常接济娘家引起钟家夫妇不满,劝她以后得了好吃的留着自己吃,他们如今什么也不缺。 喜儿点头:“我的彩礼钱让你们用完了吧?” 第21章 时来运转 喜儿母亲石氏心里咯噔一下, 女儿此话什么意思。石氏一脸警惕地盯着她,悄悄后退,她可打不过这个傻女儿。 喜儿差点没忍住变脸, 当她是响马呢。 “姐夫不许我找你们要彩礼钱。”喜儿仗着有为无知信口胡扯。 石氏心说,钟子孟以前就说过那十贯钱不必带回去。 “那你还问?” 喜儿:“可是,姐夫不叫我要也是我的钱啊。你告诉爹, 姐夫租了好多地,姐姐和外甥女手脚慢, 我和姐夫干不完,爹、大哥和二哥要是帮我干活,彩礼钱我就不要了。” 石氏听糊涂了:“租地?哪儿的地?” “我们家东边的啊。” 石氏张口结舌:“那那不是荒地?怎么收拾?地里全是石子, 一锄头下去毁一把锄头, 一犁头下去毁一副犁。” “我不知道。”不好说太多,喜儿担心暴露,“姐夫知道。” 石氏以为女儿傻傻的什么都不懂, 也不再追问:“你姐夫知道你来啊?” 喜儿点头。 “他叫你这样说的?” 喜儿摇头:“姐夫说不用叫大哥二哥帮着干。他请村里人干。” “不得给人钱?”石氏脱口道。 喜儿点头:“不给钱谁干?” 石氏顿时想说,这会子又不傻了。到嘴边陡然意识到她儿子相公去钟家干活也有工钱, 只是这个钱是女儿的彩礼钱。 “娘?听见了吗?” 石氏点点头:“省得了。”见女儿转身,“这就回去?” “家里还有一只野鸡,我得回家看着, 不然就叫老太婆吃了。” 石氏又不禁看一下有为,见他跟着点头, 仿佛老太婆不是他亲祖母,顿时无奈又想笑,真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钟子孟那样厚道的人,摊上这么个老娘。 也许正是因为钟子孟厚道, 老娘才敢横行霸道。 要是摊上个缺心眼,比如她家喜儿这样的,谁敢在她跟前蹬鼻子上脸。 话又说回来,喜儿担心有为到家学给他爹听,半道上哄有为,不许说她叫她爹、大哥和二哥帮他们家干活。 小童以为父亲不赞同请亲戚帮忙,点着小脑袋表示这是他俩的秘密。他一进家就脱鞋,钟子孟以为俩不懂事的偷偷玩水去了,忙问:“鞋湿了?” 有为很是嫌弃的把鞋甩的远远的:“鞋上全是屎。” “怎么回事?”钟子孟糊涂了。 喜儿一脸无奈:“我爹娘实在太懒了。鸡鸭到处跑也不管。我和有为进去就踩一脚屎。” “舅母脚上也有啊?”有为忙问。 喜儿点点头胡扯:“不过被我搁地上蹭干净了。” 沈二郎怎么就不信呢。 “喜儿,你在家的时候他们不这样?” 喜儿心中一突,装过了吗。 “我在家的时候我撵鸡撵鸭啊。”喜儿瞪着沈二郎问,“相公什么意思?” 家中有喜 第22节 二郎见她如此警觉,再次确定傻妻大智若愚:“关心你。” 喜儿装出将信将疑的模样,钟子孟笑着转移话题:“喜儿,荠菜和香椿芽怎么做美味?我们不甚会做。” 石氏没说错,喜儿挖的荠菜才露头,太小太嫩不好煮汤也不能上锅炒。喜儿决定先和面。她和面的时候钟子孟烧热水脱鸡毛。喜儿的白面和好得醒片刻,于是她趁着这个空档把钟子孟洗好晾干水的荠菜切碎,炒几个鸡蛋盛菜盆里,跟荠菜以及碾碎的盐等调料拌匀。喜儿揉揉面团,揪成剂子,也没用擀面杖,用手扯开包菜,然后才用擀面杖擀成小圆饼。 正当喜儿打算叫有为烧火她烙饼的时候,沈伊人和小薇回来了。 母女二人去的远,天黑了才挖两背篓。钟子孟接下女儿重重的背篓心疼:“明儿别去了。” 沈伊人点头:“下场春雨过后再去。”见厨房点着烛火,“做饭了?” 钟子孟:“喜儿弄到一只野鸡,今晚炖还是明儿再炖?” 沈伊人朝东边瞥一眼,意思不言而喻,能放到明日吗。 钟子孟见状去厨房同喜儿商议,香椿芽留明天吃,今晚炖鸡。 野鸡到处跑肉紧实,一炷香怕是炖不烂。喜儿决定容饼再醒一炷香。 钟子孟把收拾干净的野鸡放锅里,喜儿洗一块姜拍碎扔进去,随即钟子孟抱着儿子烧火,喜儿去帮大姑姐和外甥女剥笋。 家人不是在厨房就是在院里,沈二郎不想独自一人呆在冰冷的卧室里,在钟子孟问他冷不冷的时候,头回表示冷,请姐夫拿斗篷。 钟子孟很是欣慰,连忙拿着斗篷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沈二郎看着喜儿像个小太阳,不知疲倦,剥好笋就要打水清洗,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 小薇很是无奈:“干干净净的洗什么?回头放笼屉上撒上盐隔水蒸熟收拾一下晾干就行了。吃的时候再洗。” “就你知道!”喜儿确实不会收拾笋干,被外甥女数落并不恼,可不恼就不像她了。喜儿把水桶往她跟前一扔,“自己收拾吧。” 沈伊人拿着竹筐过来:“小薇,怎么跟舅母说话?没大没小不懂礼数。” 小薇想解释又想给她自己一巴掌,舅母跟个小孩子似的只能哄,跟她计较什么。她不嫌累让她洗就是了。 “舅母,我错了。” 喜儿瞪她:“知错我就得原谅你啊?” 小薇张口结舌,说话这么噎人,真傻还是装傻呢。” 沈二郎忍俊不禁,其姐乐不可支。喜儿明知故问:“笑什么啊?” 沈伊人抬抬手:“没什么。我好像闻到香味了。” 喜儿进屋看到大锅冒着白烟,浓浓的香味扑面而来。喜儿掀开锅盖用筷子戳一下,硬邦邦的:“姐夫,还得再炖一炷香。” 钟子孟:“小火慢炖?我怕把水烧干了。喜儿,是不是用碗搅点面絮,用鸡汤给二郎煮点面汤?” 喜儿忘了她便宜相公脾胃弱。喜儿挺喜欢喝面絮,但是无糖无盐用白开水煮的。喜儿决定明早再做她喜欢的面絮汤。她不知外甥女和外甥有没有喝过面絮,决定搅大半碗面,他俩要是不喝就给姐姐姐夫喝。 喜儿先搅面絮,面絮搅好叫姐夫烧炒菜锅,她烙饼。饼烙好先放锅里,喜儿掀开大锅盖把鸡盛出来,她用鸡汤煮面絮。 随即钟子孟扶着小舅子去堂屋,沈伊人打水给儿子洗手,小薇盛饼,喜儿把鸡肉拆开。她和有为一人一个鸡腿,姐姐和外甥女吃鸡翅膀,剩下的全给姐夫。 鸡头鸡爪鸡胸,乍一看满满一盆。钟子孟好气又好笑:“你倒是孝顺。” 喜儿睁大眼睛啃着鸡腿点头,嘴里不忘嘟囔着:“相公,喝面汤。” 白白的面片,看起来滑溜溜的很有食欲,小有为也要喝。 沈伊人盛一盆,小薇拿五个空碗和一个勺子,随即母女俩一起盛五半碗。小薇刚刚坐下,听到开门声。她循声看去,清冷的月光下,曹氏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来,嘴里骂骂咧咧,吃饭不叫她。 厨房里没有饼也没有肉,只剩几碗鸡汤和一点面片,曹氏吃不好也吃不饱,沈伊人索性卖个耳朵给她。 曹氏闻到鸡汤味,端着碗出来问:“肉呢?” 喜儿大声回答:“我吃啦。” “一只鸡都被你吃了?” 喜儿脆生生应道:“对啊。我打的野鸡我不吃留给你吃啊?” 曹氏噎住,显然没有想到鸡是野鸡。理屈词穷,她端着碗出去,到门外就喊:“金宝,金宝……” 沈伊人满脸不可置信,要不要那么疼曾孙啊。她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龄,能不能撑到金宝懂事知道孝敬长者?疼他还不如疼小薇,至少她百年之后小薇可以给她梳妆入殓,让她体体面面下葬。 钟子孟替他老母亲感到羞耻:“我们吃我们的,不必理会。有为,舅母做的面汤好喝吗?” 有为点头:“好喝。滑溜溜的,不用嚼就下去了。阿娘,我还要。” 沈伊人很少听到儿子撒娇,闻言笑着把盆给他:“剩下的都是你的。但是喝完得跟你爹出去玩一会再睡觉。” 春寒料峭,山边的夜晚极冷,小童通常饭后就迫不及待地往被窝里钻。有为很是不解:“为什么啊?” 沈二郎吃得也挺满足,也有心情打趣外甥:“怕你尿床。” 有为去年还尿床。他还有印象。听闻此话很是害羞,他低头嘀咕:“我早就不尿床了。” 喜儿看着鸡骨头说:“姐姐,村里谁家养狗啊?” 沈伊人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过露出无奈的笑容:“明儿一早去村正家问问。听说他家的狗年初下了一窝狗崽子。” 小有为立即说:“舅母不认识路。舅母,我陪你去。” 喜儿点点头,把骨头扔碗里,到厨房舀点水洗手。随后她把热乎乎的擦脸布给沈二郎,沈二郎擦擦嘴,喜儿递过去一杯不冷不热的白开水:“喝水。” 沈二郎被他姐夫忽悠的半信半疑,也不再抗拒喝水。以他的胃口一碗面汤正好,再来一杯水得撑得动一动就难受。 喜儿见沈二郎知好歹,把杯子送去厨房的时候又趁机往里头加一些山泉水。 沈伊人晚上没做饭,她刷锅的时候见缸里的水好像没少以为喜儿傍晚又打水了。刷锅水喂猪,洗脸洗脚水倒菜园子里,翌日清晨沈伊人不必上山砍竹笋,有空伺候牲口收拾菜地,顿时发现小猪崽很水灵,菜很水嫩。 沈伊人很是奇怪,要是菜水嫩是天气转暖的缘故,那么小猪崽水灵是阉割的缘故吗。 听着喜儿拉着有为往外跑,沈伊人叫女儿盯着锅底火,叫烧火的钟子孟出来看看牲口和菜地。 钟子孟这几日也不得空收拾家里,见状不禁怀疑:“咱家时来运转了?” 第22章 挖坑种树 沈伊人朝空空荡荡的大门看去:“喜儿?” 钟子孟:“郑家怎么穷的家徒四壁?” “无福之地?” 钟子孟禁不住笑了:“我哄二郎的话你也信?” “那就是我们眼花了?” 钟子孟想不通:“算了。左右不是坏事。但是以后不能叫喜儿一个人出去。” 沈伊人点头:“你也跟小薇说一声, 就说她舅母好哄好骗,往后咱们忙的时候叫她辛苦点盯紧了,别被人骗了。” 钟子孟想说什么听到脚步声, 朝外看去吓一跳,盖因喜儿的爹和两位兄长到了。 沈伊人赶忙迎上去:“亲家,吃饭了吗?” 郑老汉回一声“吃过了”就往院内看。钟子孟解释村正家得一窝小狗, 喜儿想养狗,去村正家看看还有没有。 喜儿二哥闻言拧眉表示不该这么惯着他妹。今日得了小狗, 明日指不定又要什么。 钟子孟笑笑没接这话,请他们先进来歇息片刻,等村里人过来一块下地。 郑老汉没话找话, 问女婿起了吗。钟子孟请他们先去堂屋, 他去把小舅子扶起来。大抵猪崽和菜很是反常之故,钟子孟扶着小舅子到门外就忍不住打量他的气色。以前沈二郎脸色黄中发暗,嘴唇泛青, 如今嘴唇发白,脸色蜡黄, 但没了暗沉青黑。 钟子孟心说,这事够奇怪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钟子孟想不明白, 决定先扶他见见泰山和两个舅子。 日日在跟前,钟子孟没发现小舅子大变样。郑家人几日不见二郎, 乍一看到他险些失态,盖因沈二郎看起来像伤风着凉病了几天,全然没有病入膏肓, 命不久矣之兆。 郑老汉替女儿高兴:“二郎身体大好?” 沈二郎无法昧着良心胡扯:“比往日好多了。” 郑老汉:“放宽心。你才二十四,年轻力壮好得快。兴许明年这个时候就能跟我们一起收拾地了。” 倘若可以痊愈, 让他此生面朝黄土背朝天,沈二郎也愿意。 沈二郎道声谢就听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郑老汉勾头朝外看,果然是他女儿,一手抱着一只土黄小狗,一手拉着有为,有为怀里还抱着一个盆,走路不看路,一大一小看神色像年龄相仿。 “爹?”喜儿不敢信,怎么来这么早啊。 有为停下,仰头看舅母。喜儿解释:“我爹。你该喊,喊什么啊?爹。” 郑老汉无奈地起身:“喊什么喊。自己都不会伺候自己,养只狗留着吃啊?” 喜儿:“我不会伺候自己也比你强。鸡鸭遍地走,院里脏的像茅房。” “还敢顶嘴?”郑老汉很生气,昨儿到家他就被老妻数落,全家三个大男人没有一个知道修鸡窝鸭圈,害得有为踩一脚屎,丢脸丢到清河村。 喜儿睁大眼睛反问:“我说错啦?” 沈伊人一把把她拉进厨房:“少说两句。有为他爹,先陪亲家下地看看。” 郑老汉甫一进清河村就有心善的村民告诉他,有为他爹包了两百亩地花了三贯钱。哪怕只收拾五十亩,种满果树也得再用三吊钱。 要不是去年给喜儿二哥娶妻,郑家老少七口人一年也花不了三贯钱。 郑老汉替钟子孟心疼,有钱也不是这么折腾的。闻言他急得朝钟子孟走去,还不忘喊儿子跟上。 钟子孟决定先挖有为那么高的小河沟防野猪,过几日果树种下去再在沟里面扎篱笆。郑老汉摇头不赞同:“扎外面。” “沟外面这一圈?”钟子孟不确定地问。 郑老汉点头:“外圈有篱笆,里头又隔着半人宽、有为那么高的水沟,你的这些果树才能保住。否则果子没等落地就得被来往的村民摘光。我是说沿着河沟里侧栽的果树。” “听你的。”钟子孟一会儿还得去县里买果树,就把此事拜托给他。 郑老汉问他打算怎么种。 钟子孟:“一亩地三十棵吧。种的密密麻麻,硕果累累,到秋也是喂牲口。” 郑老汉院里有柿树,门口有枣树和桃树,就算亲家不收钱送给他吃,他也没空吃:“我们先把位置标出来?” 钟子孟点头同意,喜儿长兄去厨房弄一盆草木灰。喜儿爹和二哥找根藤条量长宽,挖坑栽果树的地方放一把草木灰。 沈伊人看着儿子端来的豆腐很是无语:“怎么还要人家的豆腐?” “不是村正给的。”喜儿解释,“村里卖豆腐的给的。” 家中有喜 第23节 沈伊人:“给钱了吗?” 喜儿摇头。 沈伊人服了:“豆腐给我。挖一斤黄豆给人家送去。” “姐姐煎豆腐啊?” 沈伊人朝她脑门上戳一下:“想得美!我弄点酱,蘸酱吃。” 喜儿指着案板上的香椿:“我要吃香椿拌豆腐。” 小薇要留两成豆腐留她蘸酱吃。 喜儿嫌弃:“不会吃!” “我就爱这样吃。”小薇难得跟人拌嘴,说出来发现心情舒畅,得意地抬起下巴等舅母接招。 长辈不跟晚辈计较,喜儿拉着外甥出去:“我们去给大黄盖房子。” 沈伊人:“狗身上有虱子,不许进屋。” “不去就不去。”喜儿哪能让她的小黄狗冻着。不许进堂屋,不许进她和二郎的卧室,她就和有为拽许多麦秸,去鸡窝里给小狗铺床。 钟子孟上茅房路过鸡窝差点没忍住抄铁锨,他以为鸡窝里进了黄鼠狼。 到厨房里舀水洗手,钟子孟仍然心有余悸:“鸡窝里怎么有只狗?” “问你小舅子去。”沈伊人朝堂屋睨了一眼。 钟子孟到堂屋就听到喜儿跟有为同沈二郎显摆他俩聪慧,把小狗放鸡窝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只有它欺负鸡的份儿。 钟子孟看向小舅子,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沈二郎:“主意不错。我怎么记得小狗逮着什么吃什么?” 一大一小没听懂。钟子孟朝厨房问:“小薇她娘,咱家母鸡什么时候下蛋?” 喜儿起来就朝鸡窝跑。 有为紧随其后。 随后一大一小面面相觑,再然后盯上堂屋,屋里不许去,屋外还不许吗。 他俩搬几十块盖房剩的砖,在堂屋门边搭狗窝。 沈伊人险些气晕过去,离堂屋门只有一步,他俩是有多瞧不起虱子。沈伊人压着怒火指着东边:“东偏房那么空,在这里瞎折腾什么?” 喜儿恍然大悟,她怎么没有想到,大黄离老太婆近了,虱子定会先咬老太婆。 西边清净了,沈伊人不禁摇头叹气。 沈二郎不由得幸灾乐祸:“这就是你和姐夫看好的冲喜娘子。”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沈伊人瞪一眼双目转亮的弟弟,去屋里挖半碗酱,用小葱给女儿炒酱。 饭毕,村正帮钟子孟找的村民过来干活,钟家东边热闹的像菜市场似的,有为如坐针毡频频朝外看。沈二郎见外甥急的小脸通红,叫有为去喊喜儿。 喜儿过来一手扶着沈二郎一手拎着椅子让他到大门边晒暖。 村正年初来钟家探望沈二郎,其实想问他长安如今什么情况,可沈二郎说一句话得喘三回气,吓得村正不敢多问。是以他看到沈二郎竟然可以坐起来,还到门外,跟看到天上下红雨似的。 “有为他舅,你的病好了?” 沈二郎还没开口,担心舅舅要回屋养病的小有为大声说:“舅舅快好了。” 村正在他斜前方盯着他打量:“是比之前好多了。你不要整天死气沉沉的,看到花败落叶就觉着自己也活不长。你才二十出头,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死了不就全没了?”指着跟男人一样干活的喜儿,“这么好的妻子,你也舍得?” 沈二郎不禁朝喜儿看去。喜儿似有所感,扭头冲他挥挥小手,仿佛叫他踏实坐着,不要胡思乱想,地里有她呢。村正又不禁感慨:“多好啊。” “是很好。”沈二郎无法违心否认,否则就太对不起喜儿这些日子的付出。 村正是个不拿工钱的监工,他见没人偷懒,就叫有为给他搬小板凳,在沈二郎身边同他闲聊。村正也知道病人说多了精力不济,很多时候自说自话。饶是如此半个时辰过去沈二郎就觉着口干舌燥。恰好此时小薇拎着水壶拿着碗出来。小薇发现舅舅嘴唇发白,先给他倒半碗水。 有为要就着舅舅的碗喝水,二郎躲开:“也不怕染上病。” 二郎久病缠身,村正担心有为年幼体弱染上病,叫有为回屋拿俩杯子,给他拿一个。 舅舅和村正都不同意他用舅舅的杯子,小童不得不回屋。 郑老汉喝掉半碗水不禁说:“这水甜滋滋的?小薇,放糖了?” 清河村村民还以为自己太渴,喝凉水都觉着甜。闻言确定不是他的错觉:“我也觉着甘甜甘甜。” 喜儿大声炫耀:“我家井水好。” 有的村民不信就问在路边抄着手看热闹的钟老二和钟老三是二郎媳妇说的这样吗。钟老二瞥一眼喜儿,自打她嫁过来就不许他们过去打水:“忘了。我们这几日都是去村里打水吃。” 村民很怕挑起事端,笑着把碗给小薇,叫她辛苦再烧一壶。 小薇解释她烧满满一锅,他们想喝多少喝多少,不必替她家节省,井水又不用花钱买。 村正冲小薇招招手,小薇过去给他和舅舅分别倒一杯。村正抿一口,也觉着有回甘:“有为他舅,吃不下饭就多喝水。不吃饭无妨,不喝水可不行。” 沈二郎道声谢:“您多喝点。” 村正喝完还有点意犹未尽,不禁怀疑早上吃的萝卜干太咸:“这俩混账东西,就知道看热闹。” 沈二郎愣住,骂谁呢。 有为跟着骂:“俩懒货。” 沈二郎明白过来,哭笑不得:“不怕懒货打你?” “我有舅母我不怕!”小童站起来冲二叔和三叔吼,“看什么呢?” 老二和老三看过来,没好气地问:“说谁呢?” 小有为雄赳赳气昂昂过去:“懒货!” 第23章 抢馒头 钟老二的臭脾气上来, 扬起巴掌朝有为大步走去。有为早有计划,快速朝地里跑:“舅母,二叔打人!” 喜儿转头, 钟老二停下,指着有为:“不懂尊卑的小王八羔子,过来!” 离山近的地里别的不多就是石头多。喜儿随便抓起两块小石头朝他砸去。钟老二慌得躲闪, 躲掉一块没躲掉第二块,砸在他腹部。 钟老二气得本能朝喜儿走来, 喜儿拎着铁锹迎上去。钟老三以为他被气昏了头忘了喜儿力大无穷,慌忙大声喊:“二哥!” 钟老二停下,钟老三赶忙劝道:“她傻你也傻?” “对啊。”钟老二心理平衡了, “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喜儿捡起两块石头朝钟老三砸去, 钟老三拔腿就跑,比有为还像个兔崽子。 村正倍感丢脸:“就这也有脸怪有为不懂尊卑。有为满口脏话也是跟他们学的。”朝西边看去,果然钟老娘在老三门外坐着, “尤其是她。亏得她也好自称曹孟德的后人,以前在长安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沈二郎不禁说:“长安哪有姓曹的大户人家。钟家以前只有三间杂货铺子, 还是开在西市最西南。” “那边偏僻?” 沈二郎:“贵人多在东边,或皇城周边,就算有在西边买房那也是西市东边或东南。西南快出城了。” 村正听说过长安房屋贵:“三间铺子也很值钱啊。” “早年不值钱。今儿你称王, 明儿我登基,谁有心思置办房产?” 村正顿时想起“乱世黄金”, 那乱世三间铺子可能不值一两金。如今怕是得卖十两亦或者更多。 “钟家不该搬到此地。”村正替钟子孟感到可惜,他是长子嫡孙,历来长子嫡孙继承家业。 沈二郎:“城里米面贵, 没地方种菜养鸡,不搬吃什么呢?” 村正恍然:“这些年再穷也没断过吃的, 我一时忘了。” 沈二郎转向钟老二:“他看什么呢?” 村正:“地里石头多,等着铁锨铁锨坏了幸灾乐祸。” 沈二郎心说,世人常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安阳县山水富足,钟老二也不是土生土长的乡野小民,怎么也这么可恶。 殊不知有的人就算饮露餐霞也不可能变成仙家。 村民习惯了钟老二抄手看热闹,郑家人不好说三道四,都当他不存在。喜儿受不了,铁锹一扔就朝钟老二走去。 钟老二后退,喜儿上前,钟老二转身疾走,喜儿紧追不放。沈二郎叫住她。喜儿停下扭头:“干嘛?” “累不累?过来歇息。”沈二郎吩咐小外甥拿板凳。 村正坐够了,把板凳让给喜儿:“我去地里转转。” 喜儿坐下,沈二郎又叫有为把水壶拿过来。小薇拎着水壶从屋里出来,二郎用他的杯子倒水:“怕不怕?” 喜儿不明所以:“怕什么?” “杯子上有毒。”沈二郎到姐夫家就叫姐姐给他单独备一副碗筷。钟子孟觉着那样显得小舅子像个外人就没同意。用小舅子用过的碗舀水喂猪喂鸡,牲口无事,沈二郎只能同意跟姐姐姐夫一口锅里用饭。但是不许家人用他用过的碗筷杯子。除非清洗过后。 喜儿不知道这些情况,但喜儿不怕:“你又没有瘟病。” 二郎递给她,喜儿没接。沈二郎不禁苦笑。喜儿明白他误会了:“男人和女人不可以用一个杯子,我娘说的。” 沈二郎险些被她的话噎过去:“……我是你相公!” “为什么你想是的时候就是,你想不是就不是啊?” 好问题!沈二郎无言以对。 喜儿得意的瞥他一眼朝屋里去,拿个杯子出来喝一杯水,放沈二郎另一侧:“帮我看着啊。” “累不累?”沈二郎担心他的傻妻不知疲惫。 喜儿有点脖子疼,指着脖子叫外甥女帮她捶捶。有为上手:“舅母,我帮你!” 肩膀轻松多了,喜儿继续干活。 地里石头多,坑不好挖,沟渠更难挖,钟子孟回来看到沟渠只有浅浅一条,后悔租这么多地。他又不是不知道地里全是石头,否则也不至于多年只拾掇出六亩旱地。 荒地那么容易收拾,村民怎会容他租两百亩。 喜儿要不是灵泉在手也不敢要这么多地:“姐夫,什么时候种树?” “现在种吧。”事已至此,愁也没用。钟子孟问比他懂得多的村正怎么种。 家中有喜 第24节 村正指着枣树和柿树:“村里最不缺这两样,沿着沟边种,熟了也没人打枣摘柿子。你买的葡萄树种里面。扎好篱笆墙安个门,平日里用锁锁上。否则不够你老娘糟蹋的。” 此言甚是。帮钟子孟干活的二十位村民连连点头。 虽说多数人家贫需要借粮,偶尔也会嫉妒钟子孟有个擅经营的小舅子。可是亲眼看到沈二郎坐在门外一动不敢动,指着姐夫养,他们也不好偷钟子孟的果子。再说了,葡萄泛红的仲夏时节山上的野果都吃不完,何必祸害乡亲辛辛苦苦种的果子。 喜儿替姐夫决定:“你们种树,我去打水。” 每桶水放半碗山泉水,喜儿担心放多了种出异种招来山贼土匪街溜子。纵然要种也得等沈二郎痊愈后再种,一把扁担能使出方天画戟的气势,届时看谁敢惦记她的果子。 金乌西坠,西边布满晚霞,钟子孟买的果树苗种到地里,两百亩外圈的沟渠才挖半尺深。 下午喜儿又山上弄到两只野鸡和十几个蛋,两只鸡全给她爹就没留他们吃饭。钟子孟吃着香椿炒蛋,唉声叹气:“得挖到猴年马月?” 沈二郎:“今儿才开始挖,都不知道底下有什么,等挖下去就不慌了。何况斜着挖下去,越挖越窄,最后一尺半天就差不多了。” 沈伊人劝道:“县里卖树苗的不是说了吗?明儿寻到就给咱们送过来。我们不用过去拉树苗,也能帮着一块挖。” 喜儿喝口白开水:“姐夫愁啥?今儿挖的慢是一半人帮我挖坑种果树了。果树种下去都去挖沟不就快了。” 钟子孟眉头松开,他真是忙糊涂了。 “比我还傻。一个个嫌我傻。”喜儿不等姐夫回答就问,“有为,咱家谁最聪慧?” 小童不假思索:“舅母!” 喜儿重重地点点头:“大傻,二傻,三傻。”指着姐夫、姐姐和外甥女。 小薇气笑了:“你们仨是什么?” 喜儿:“我是大聪明,相公是二聪明,有为是小聪明。” 小童不服气,大声问:“为什么我不是大聪明?” “全家你最小!你舅叫二郎。” 有为点头,有道理。 小薇差点把自己辛辛苦苦蒸的馒头塞鼻孔里,这么好哄确定不是小傻子吗。 沈二郎不想夹在两个小傻子中间:“先吃饭。” 曹氏进来了。 喜儿惊得睁大眼睛:“她属狗的?” 大黄摇尾乞怜,攀上喜儿的腿。喜儿一把把它拨下去:“跟你一样贪吃。” 钟老娘占了有为的房子,不帮钟家放羊喂鸡,小薇做饭她也不来帮忙烧火,也不叫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搭把手,沈伊人气得把饭盛出来就刷锅。 曹氏掀开锅盖,半锅冒着热气的水。曹氏顿时明白这是洗脸洗脚的水。曹氏气得扔下锅盖,咣铛一声,吓得在堂屋用饭的有为打个哆嗦。 喜儿说出“一,二,三,”曹氏到堂屋门口指着钟子孟破口大骂。 钟子孟慢悠悠回一句:“老二老三家没做饭?” “他们晚上不吃!没你有钱!” 钟子孟:“他们不吃饿不死,你少吃一顿也饿不死。” 曹氏噎呛着,没想到大儿子突然这么出息。 喜儿:“聋了?明儿下地栽树,晚上杀鸡给你吃。否则就去喝凉水。” 曹氏扯开喉咙叫嚷什么没天理了,苍天啊,她这么大年纪钟老大还叫她干活,想累死她省得以后伺候等等。抑扬顿挫,跟唱戏似的。沈二郎难得的好心情全没了。 喜儿不受影响,吃了馒头和香椿鸡蛋,喝点水灌灌肚子缝,起来摩拳擦掌。曹氏一看情况不妙转身就走。喜儿揪住她衣领,把人拽到门外,大门一关,顶门睡觉。 小薇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喃喃道:“祖母上次说,她被关在门外,就就是这么被扔出去的?” 有为与有荣焉地问:“姐姐,舅母厉不厉害?” 小薇无意识地点点头。 沈二郎烦躁的心就这么被安抚下来。 曹氏已经知道喊破喉咙也没用,在门外咒骂几句,钟老三的邻居受不了,打开门吼一句:“没完了?”曹氏就不骂了,去找三儿子。 钟老三日前得了老娘一块布,也不好劝她去隔壁老二家。 翌日清晨,钟家大门打开,曹氏进来,搬着凳子坐在厨房门外等着吃。 沈二郎昨晚又被喜儿“喂”一杯水,昨夜好眠,叫喜儿扶他出去,坐在堂屋门外同曹氏大眼瞪小眼。沈二郎面无表情仿佛无声地嘲讽曹氏,曹氏不敢诅咒谩骂,盖因喜儿在不远处逗小黄狗,她怕喜儿过来打她,不过片刻就受不了,起来到门外又不甘心,拐到她住的房屋门口等吃饭。 有了喜儿这个大杀器,沈伊人才不会给她留饭,跟昨晚一样汤汤水水都盛出来,厨房只有水和晒得半干的竹笋。 曹氏如果有骨气只喝缸里的水,她会发现水能让她精神百倍,骂遍全村也不累。可惜她一看没吃的就去堂屋,趁众人不备,抓一个大馒头就走。 沈伊人上次看到上手抢吃的的还是从长安搬到此地的路上。如今关中太平,连安阳县的乞丐也不敢上手,否则衙役定会把人抓起来。 喜儿前世村里也有悍妇,但是也没有曹氏这么厚颜无耻的。钟家六口目瞪口呆,等她走远才反应过来。喜儿不禁问:“姐夫真是她亲生的?” 第24章 搬弄是非 人与人的差别那么大, 钟子孟也曾有过跟喜儿一样的疑惑,他是钟家长子吗? 钟子孟少时长得慢,钟家父母嫌他像侏儒, 难当大任,他祖父祖母便负担起了教导长孙的重任。钟子孟得长辈看重,他父母不敢百般嫌弃, 是以钟子孟也没发现父母更喜欢弟弟妹妹。 钟子孟日渐长大读书知礼,行事有度, 他祖父曾表示过杂货铺交给长孙打理,他父母愈发不敢作践他。 怎奈好景不长,祖父母先后病逝, 杨广登基, 百姓艰难,杂货铺门可罗雀,钟老娘和她相公心情不睦, 懒得装慈父慈母,钟子孟就以为世道变了, 人心也跟着变了。 钟老二和钟老三先后娶妻,钟子孟年近三十还没婚配,他才意识到他可能不是父母亲生的。之所以没把他赶出钟家, 可能是因为他亲生父母有恩于钟家。 杂货铺老伙计返乡前好心告诉钟子孟掌柜的和夫人打小就不喜欢他。彼时钟子孟还心存幻想。随着母亲买个女奴给他当妻子,钟子孟不得不接受人心是偏的。 钟子孟苦笑:“我倒是希望不是亲生的。可惜是。” “有啥证据?”喜儿问。 钟子孟被问愣住, 亲生的就是亲生的,还要什么证据。 沈二郎明了:“这个主意不错。” 喜儿十分意外:“相公——” “懂,懂, 我懂你的意思。”沈二郎很怕她激动鲁莽,赶忙打断。 钟子孟听糊涂了, 看向妻子,他俩打什么哑谜呢。 沈伊人大概明白过来,同相公解释,既然无法证明他是婆婆亲生的,以后老太婆再哭天抢地,你就问她你是不是她亲生的。老太婆倘若趁机骂你不认亲生母亲,你就叫她拿出证据来,拿不出来你极有可能是祖父祖母捡来招财的。反正钟家是外来户,清河村的人又没见过老太婆身怀六甲生下他。 钟子孟目瞪口呆。 小薇懵了,还能这样吗。 有为没听懂:“爹不是祖母亲生的?” 喜儿点头:“不是!” 有为转向她:“那那,我们可以把她赶出去吗?” 沈二郎:“这事得慢慢来,急不得。” 小薇张口结舌:“不不,舅,您病糊涂了?”其实想问舅母傻你也傻啊。先前被喜儿挤兑的有口难言,以至于小薇不敢再提这茬。她也不认为喜儿很傻,反而怀疑郑家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故意夸大事实败坏小舅母的名声。 钟子孟点头附和:“二郎,别跟着喜儿胡闹。” “我胡闹?”喜儿睁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没有一丝傻气,可她过于耿直的样子反而显得缺心眼。 钟子孟:“她要是滴血认亲呢?” 沈二郎一时忘了。 沈伊人:“你是个死人啊?她想弄你的血你不会跑?” 小薇不禁叹气:“娘糊涂啊,爹不心虚跑什么?” 沈伊人恍然,转向弟弟,这事不成啊。 沈二郎转向喜儿,想知道大智若愚的小妻子还有什么招。 “滴血认亲不准啊。狗的血能跟猪的血融一块,猪的血能跟人的血融一块。我小时候试过。”喜儿扫一圈婆家人,满心无奈,“这个家要是没有我,你们可怎么办啊?”老气横秋,愁的唉声叹气摇头晃脑。 有为点着小脑袋,一脸的深以为然。 沈二郎几人无语又想笑。 当务之急是整治婆母,不是内讧。沈伊人权当没听见最后一句:“你怎么想起来试滴血认亲?” 喜儿:“我没有滴血认亲啊。” “你怎么知道猪血能跟你的血融到一起?” 喜儿信口胡扯的。喜儿眨眨眼睛,很是无辜。可惜看在沈伊人眼里,她心虚。 今儿中午歇息的时候沈二郎听大舅子提过一句,小妻子跟老泰山抢钱,一脑袋磕晕过去差点误了拜堂。沈二郎猜测道:“你家杀猪的时候你离太近,杀猪刀不小心碰到你,你的血跟猪血融到一起了?” 郑老汉和两个儿子明儿还得来。喜儿担心沈二郎找他们打听此事,摇了摇头:“忘啦。” 沈伊人:“不用问,一定是这样。” 喜儿朝厨房去:“我去给二郎倒杯水。” 沈伊人盯着她的背影说:“让我说对了吧。” 钟子孟忍不住问:“既然猪血都能跟人血融到一起,那怎么有的人的血不能跟人血融到一起?” 喜儿从厨房露出头来:“血凉了啊。” 钟子孟:“同时滴下去的呢?” “放盐了吧。我爹说杀鸡放血得先放盐,不然——” 沈伊人打断:“停!三句话不离吃。你倒的水呢?有为,吃不吃?不吃过去看着你舅母倒水。小小年纪天天支棱着耳朵偷听,哪儿哪儿都有你。” 小童气哼哼起来:“三个傻子和一个有病的,我就看你们能有什么好办法。” 小薇气得朝弟弟屁股上一巴掌。 有为“哎呦”一声就跑去厨房告状。 沈二郎失笑:“姐夫,过些日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家中有喜 第25节 钟子孟点点头:“过几日闲了再试。” 除了挖坑种果树,农家还得育苗。 饭毕,钟子孟和沈伊人跟喜儿以及郑家人一起挖坑,二十个乡亲挖沟渠。下午,种花种果苗的农夫送来五车果苗,其中一车是葡萄树。 看树龄今年可以开花,能结几个葡萄。明年能结几串。后年硕果累累。村正帮钟子孟验收,随后提醒他种果林深处——外圈有枣树柿树桃树遮挡,不但可以防村民眼馋使坏,也可以防止野猪祸害。 农夫种的这些果苗原本打算卖往汉阴郡,卖给城里有花园的贵人。可是又担心不好卖,他只准备十亩地的。 沈伊人找周边几个村村民买五亩地的,便决定今年先种十五亩地的试试。沈伊人买的五亩果苗不值钱,很多都是从果树上砍下来的枝条。即使不卖给沈伊人,村民嫌石榴树长大碍事也会削掉晒干烧火,是以两根枝条才收她一文钱。 就这曹氏还骂村里人心黑。 朴实的村民心虚羞愧就帮喜儿打井水。喜儿趁着人多眼杂把她空间里的苗偷出来挨着葡萄树种。 十五亩果林忙完,水稻苗露头了。 农家可以暂时闲十天半月,钟子孟闲不下来,早上起来就上山砍竹子削竹片,留着扎篱笆。小薇烧火,沈伊人做饭,喜儿打发小外甥领着小黄狗陪沈二郎,她拎着水桶名曰给秧苗洒水,其实往里头添空间泉水。 露头的秧苗喝饱水,喜儿就去浇树。 沈伊人不禁提醒:“别把树淹死了。” 坐在门外的沈二郎不慌不忙提醒:“姐姐不必担心,她等着吃果子呢。” “是我忘了。”沈伊人一手拿着一个大碗,“我去换豆腐,二郎,喝不喝豆腐脑?” 沈二郎近几日一日三餐都能吃点面食或米汤,但他记得豆腐胀气:“我尝尝味就行了。” 沈伊人:“过几天咱们自己做。” 小薇不禁说:“您也不嫌累。” 沈伊人:“泡三四斤黄豆,豆浆有了,豆腐脑有了,豆腐也有了。多省事啊。”说完就去堂屋挖黄豆。 曹氏从东边屋里出来,头发梳的跟钟家老牛舔的似的。沈二郎倍感奇怪,轻声喊“姐”。沈二郎听起来很害羞,沈伊人就以为弟弟想去茅房,连忙出来。抬眼看到婆母在五步之外,沈伊人本能停下。没容她朝外喊人,又看到婆母旁若无人似的拐弯朝南,直直地往外走。 沈伊人拧眉:“快做好饭了,她不守着厨房等着吃饭,这是去哪?还有她的发髻,那么高用假发了吧?” 长安女子梳妆常用假发,沈二郎在长安多年对此很是熟悉:“好像还用胭脂了。” 沈伊人震惊:“她——黄土埋到半截了,她想干嘛?你姐夫呢?” 小薇把柴往里头塞塞,出来劝道:“娘别慌,她这几日忙得跟陀螺似的,可能是忙着保媒拉纤,不一定是想改嫁。” 自打家里种果树,沈二郎日日在门外盯着。沈伊人转向弟弟。沈二郎没看到生面孔:“喜儿叫小薇和离那天,钟老三是不是要把他女儿茉什么嫁给梁秀才?” 沈二郎不提,沈伊人和小薇母女二人都忘了。 沈伊人点头:“难怪打扮的跟新嫁娘似的。连从长安带来的假发都拾掇头上。”突然想起梁秀才是她前女婿,“小薇——” “娘,我挺好的。”小薇这些日子忙得沾到枕头就睡也觉着比在婆家舒坦。至少她想吃什么做什么。摊上个爱吃的舅母,今儿野鸡,明儿兔子,小薇吃肉都吃累了。 昨儿喜儿还弄来几条蛇,名曰给相公补身体。沈二郎喝一碗汤,一半蛇肉都进喜儿肚子里了。 沈伊人盯着闺女问:“真的?” 小薇点头:“茉莉想嫁也得梁家愿意娶。” 沈伊人摇摇头:“梁秀才瞧不上她。我担心你奶奶个老东西胡乱应承,日后梁家赖上我们家。” 以沈伊人对婆母的了解她干得出。 曹氏其实也知道梁家瞧不上小孙女。她就告诉冰媒,她叫钟子孟帮衬梁秀才,钟子孟不敢帮衬热秀才。冰媒非清河村人,找不清钟家情况,可冰媒不傻,梁秀才都跟小薇和离了,钟老大怎么可能帮衬前女婿。 曹氏上嘴唇和下嘴唇一动,小薇成亲半年不能生育的流言像风一样第二日就刮到郑家村。虽说郑老汉和两个儿子这些日子帮钟家干活很累,但钟家厚道,不是叫喜儿给他们兔子就是野鸡。喜儿没弄到野物,小薇就给她在山上捡的菌子。反正没叫他们空着手回去过。 郑老汉一听从城里回来的村里人问,喜儿的外甥女是不是真不能生,慌忙回家告诉妻子。石氏带着长媳去清河村报信。 小薇气得眼通红,噙着泪水问:“亲家婶子听谁说的?” 喜儿嫂嫂朝东边看去:“你奶奶亲口说的。要不然谁信啊。” 喜儿问:“你俩也信啊?” 石氏:“我们信谁也不可能信那个老东西的鬼话。你两个哥哥都跟我们说了,这些日子她就没去田里看过。一到吃饭她出现了,比你养的狗还像个狗。” 小薇破涕为笑。 沈伊人:“多谢亲家婶子。我们正愁没机会把她撵出去。” 喜儿长嫂也是个厉害的。只是以前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再泼辣也没用。郑家大嫂心说我打不过小姑子,还收拾不了你个老东西吗。 “二郎她姐,要我们怎么做?”大嫂说着话就挽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沈伊人感动又想笑:“咱家有喜儿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大嫂看着临危不惧的小姑子,感觉她其实没把老太婆放在眼里:“那我们先回去?有什么事你使个人招呼一声?反正离得近,前后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 沈伊人送她出去:“就不留您和亲家了。” 石氏浑不在意:“你忙你的,不必送,我们过了桥就到家了。” 沈伊人看着婆媳二人往南拐才回屋。 郑家大嫂转身之际看到沈伊人的背影,不禁说:“二郎他姐不愧是从长安搬来的,就是比咱们村里人懂礼数。娘,您注意了吗?院里收拾的真好。不怪喜儿嫁过去几日就嫌咱家又乱又脏。” 石氏先前担心小薇,没仔细留意。儿媳这么一说,石氏仔细想想,干干净净,就像沈伊人本人白白净净,无论怎么看都舒服。 石氏纳闷,曹氏脑子怎么想的,嫌弃这么好的儿媳,偏心那俩不懂事的。 这一点沈伊人比她还想不通。 若说她以前是奴隶,后来弟弟给相公那么多钱,相公盖这么多房子,曹氏要有为的房子她也没把人撵出去,曹氏还有什么不满的啊。 沈伊人问弟弟此事如何是好。 小薇不知道她舅在长安做什么,沈伊人清楚。她弟被当世家公子教养,若非体虚无力,一手字就能养活一家人。 沈二郎:“等!” “等?”沈伊人怀疑听错了。 沈二郎点头:“郑家村的人都听说了,清河村的人还远吗?梁秀才写的和离书,亲祖母会故意说成无所出的休书?” 喜儿又仗着婆家人不知真相胡扯:“我祖母活着的时候最疼我。” 沈伊人:“看你这张小脸,你不说我们也知道。” 孙女非亲生,小薇长得像父亲,那儿子必然也不是亲生的。 小薇恍然大悟:“等村里人来问我?可可是,爹呢?” 沈伊人拿着擦脸布到屋后挥手,虽然钟子孟在山上听不清她说什么,但看到飘荡的布还是立刻回来。 竹子往地头上一扔,钟子孟就问:“出什么事了?” 沈伊人一边走一边解释。钟子孟一听闺女“被休”差点摔倒:“她真是这么说的?” “亲家搬弄是非图什么?二郎身子弱,喜儿不懂事,夫妻俩又不能出去单过。” 钟子孟顿时气得脸红的像滴血,越过屋角就要找老娘拼命。沈伊人一把把他拽院里:“喜儿一个能打老二老三全家,用得着你逞英雄?赶紧过来试试滴血认亲。” 钟子孟冷静下来叫闺女端水。 喜儿担心缸里加了泉水,届时换水突然不灵,就叫外甥女拿碗,她打井水,胡扯缸里的水有油。 沈伊人:“你是不是用盛汤的勺子喝水了?” 喜儿摇头。 沈伊人:“碗筷勺子都是干干净净的,缸里怎么会有油?” “我说有就有。”喜儿打半桶水,“外甥女,过来。” 小薇拿着碗过去:“娘,多大点事。不依不饶的。” 沈伊人不是怕喜儿把缸里的水弄脏了:“这么冷的天不喝热水喝凉水,你也不怕闹肚子。” 喜儿:“我胃口好,又不是你。活该老太婆说你娇气!” 第25章 钟家有喜 沈伊人气得一佛升天, 二佛出世 。 儿女忤逆长辈不懂礼数可以打可以骂。弟妹怎么教训啊。沈伊人喊她弟:“管不管?” 沈二郎冲喜儿招手:“过来。” 喜儿摇头:“我要看姐夫和猪滴血认亲。” 趴在舅舅膝头上的小童跳起来:“我也要看!” 喜儿伸手,小童抱住她的手臂去猪圈门口等着。沈二郎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姐姐,不是我不管, 是没人听我的。 小薇把水递给母亲:“我去拿针。” 钟子孟拿着菜刀往手上比划,狠不下心伤害自己。闻言他恍然大悟:“又不是杀猪,我拿刀干什么。” 小童嘲笑:“爹傻啊。” 要是以前钟子孟听说女儿“无所出”得愁的坐立难安。家中有“喜”, 钟子孟还有心思捏捏儿子的小嫩脸:“敢调侃爹?” 有为拨开他的手躲到喜儿另一侧:“爹好烦,又掐我的脸。你没有啊?” 猪圈墙矮, 到喜儿腰部,沈伊人把碗放猪圈墙上:“抓个小猪崽?”随即惊呼一声:“忘了!亲家走的时候捎两头猪回去,省得我们改天送了。” 钟子孟:“亲家心善, 改日还得来。” 沈伊人不由得想起喜儿大嫂要帮她打曹氏:“改天再说。” 小薇拿着针出来, 沈伊人进去抓一头小猪,随即母女二人同时往小猪身上和钟子孟手上扎。眨眼间,碗里同时落入两滴鲜血。两滴血没落到一处, 钟子孟担心的放轻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碗。 就在沈伊人面露失望之际, 两滴血碰到一起融为一体。 喜儿看着大姑姐说道:“有为,告诉你娘咱家谁最聪慧。” “舅母!”有为大声说。 无论沈伊人夫妇还是小薇从来没有怀疑过“滴血认亲”,然而亲眼看到猪血和人血在一起, 三人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崩坏了,一时之间神色恍惚。 喜儿端着碗走人, 三人依然一脸懵逼。 家中有喜 第26节 沈二郎伸手:“给我看看?” 喜儿:“叫你长长见识。” “多谢娘子。”沈二郎见她得意,故意调侃。 喜儿的小脸绯红:“谁是你娘子!”虚张声势地瞪他,“有为, 我是谁?” 小童脆生生道:“舅母啊。” 沈二郎摇头笑笑,伸手拭一点碗里的血, 猪血有点凝固,人血依然像刚滴进去一样:“原来只是看起来融到一起。” “你知道哪个是人血哪个是猪血啊?”喜儿见他十分笃定不禁好奇。 沈二郎:“我说我喝过人血,你信吗?” 有为先摇头:“舅舅喝过人血,我敢杀人。” 战场上鲜血四溅,沈二郎避之不及被迫喝过几次人血。沈二郎闻闻就知道哪边是人血哪一滴是猪血。 钟子孟终于回过神:“这个法子行吗?” 沈二郎:“让乡邻乡亲产生怀疑就够了。真的假不了。长安不缺人证。” 钟子孟明白此事不宜闹大:“也行。至少她再骂我们的时候会有所顾忌。” 沈二郎点头:“一旦把县令牵扯进来,县令派人查到姐夫是她生的,她就算有了免死铁券。” 钟子孟不禁说:“是我太过贪心。先等着吧。” 农闲时节村民会聚到一处编草鞋缝补衣裳以及分享趣事。今日清河村最大的事就是喜儿的母亲和长嫂来了。好奇心盛的人问钟老三的邻居:“老大家出事了?” 钟老三的邻居跟钟子孟家隔两户——钟老三和钟老二,“没听见喜儿大吵大闹。婆媳二人走的时候小薇她娘送到门外,喜儿大嫂叫小薇娘回屋,不像来为喜儿撑腰。” 扛着犁下地的男人停下:“问喜儿啊。她有一说一。” 编草鞋的老者随口问:“你怎么知道?” “我帮钟家干过活。这才几日您老就忘了?” 钟子孟种果树的时候不少村民去看热闹,顺便帮他卸树苗,打水。村民如此热心肠,除了钟子孟素来厚道,村民爱帮他,其次便是很多村民希望钟子孟的果子能卖到长安,钟子孟吃肉,他们跟着喝口汤。 忙着种树那几日老者也在,跟喜儿说过几句话。他发现喜儿不傻,就是说话直缺心眼,心存歹意的人若问她家有多少钱,她能带人去拿。 说曹操,曹操到。 坐在路口太阳底下晒暖的村民看到喜儿拉着小有为出来,手里还拿个纸鸢,故意大声问:“喜儿,干嘛去?” 喜儿和有为过去显摆:“放纸鸢啊。相公给我做的。” 明明是给有为做的,有为闻言还跟着点头。 准备犁地的村民很是吃惊:“二郎能做活了?” 喜儿:“可以做纸鸢。” 老者也去钟家探望过沈二郎,毕竟近十年来只有他去过长安,村里人迫切想知道李家天下稳不稳,这天得乱到几时。 “身体大好啊。”老者不禁感慨,“兴许过几日就能出来走动。” 喜儿点头:“相公快好啦。” 老者心说也没那么快:“你娘和你嫂子是客,怎么来了就走?” 喜儿发现费心思量极有可能弄巧成拙,她如今也懒得动脑:“不走干嘛?” 老者噎了一下,也不计较,谁让她耿直呢。 “谁家来客不是吃了饭再走?” 喜儿摇头:“可是我娘和我大嫂不是来做客的啊。” 编草鞋的女子停下:“接你回去住几日?” “我才不要回去。” 打算去犁地的男子也不着急下地,左右离插秧还有些日子:“不能回去。你姐你姐夫待你多好。一只野鸡两个腿,你和有为一人一个,小薇都没得吃。” 喜儿点头:“我娘和我嫂子就是为了小薇外甥女的事来的。” 老者觉着小薇很好,手脚勤快,听话懂事:“小薇怎么了?有为,知道吗?” 有为知道,但他年幼不知从何说起:“舅母知道。” 老者佯装不信:“你知道?” “知道啊。”喜儿以为这些人想打听她家还有多少钱。原来就为这事?真真瞌睡遇到枕头:“曹氏个老太婆到处传外甥女不能生——” 几个村民诧异一声打断喜儿的话。喜儿点头:“都传到前村啦。” 曹氏常干缺德事,村民不意外,他们更好奇老太婆说得是不是真的。随即试探着问出口。喜儿瞪眼:“怎么可能?相公说梁秀才写的是和离书不是休书。相公还说梁秀才就是找不到借口,他怕世人误会他骗婚——成亲半年就和离,起初还不想离。他不想离有用吗?”很生气的哼一声,“我打不死他!” 老者担心她动手:“不生气,不生气。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说小薇不能生,为什么?” 喜儿又不是曹氏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老太婆怎么想的。不过这点不重要。喜儿红口白牙怎么想的怎么说:“钟老三觉着梁秀才以后能出人头地,想给梁秀才当老丈人呗。” 这可是大事。 干活的不干活的都眼巴巴看着喜儿,鼓励她继续。 喜儿:“相公说梁秀才前脚休了外甥女,后脚娶外甥女的堂妹,城里人知道了肯定骂他负心汉。要是外甥女不能生,情况就反过来了。是吗?” 老者下意识点头:“是这样。可是就算梁秀才跟小薇离了,也不可能娶茉莉啊。老大家啥条件,老三家有啥?” 喜儿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家有待嫁女的妇人不禁说:“曹氏怎能为了小孙女造谣大孙女?这事传扬出去,小薇以后还怎么嫁?” 犁地的男子替钟子孟感到无力:“已经传出去了。” 妇人脸色微变,问喜儿:“你姐和小薇怎么样了?回去告诉她们别难受,没人相信曹氏个老虔婆。” 有为不由得说:“姐姐和母亲不难过。” (y)(h)  几人下意识相视一眼,难道真像喜儿以前胡咧咧的,钟老大准备给女儿招个上门女婿。 喜儿直觉不好:“真的。老太婆又不是外甥女的亲祖母,干嘛为此难过?” 此言一出,站在不远处有一句没一句随便听听的村民险些摔倒。扶着土墙站稳,村民大步过来:“喜儿说啥?小薇不是你姐和姐夫亲生的?” “我哪有这么说?”喜儿嫌弃,“你啥耳朵?” 老者冲那人抬抬手:“喜儿性子直,不懂你这些拐弯抹角的话。是不是亲生的你不知道?小薇跟子孟在一块的时候,谁不说小薇跟她爹一样一样?” 村民朝喜儿努努嘴:“你叫她说。” “姐夫不是老太婆亲生的呗。”喜儿转向老者,“你有没有孙女啊?” 这话问的乍一听很无礼。老者却听出她弦外之音,哪个祖父母会这么坑孙女。 曹氏会这样干。老者一点也不奇怪。可是钟子孟若是想不通,不信虎毒食子,产生这样的怀疑,老者也可以理解。 老者家贫,也不是村正,因为祖祖辈辈生活在此地,又是村中少有的长寿老人,在村里挺有威望。几人见拧着眉毛沉思,难得没有叽叽喳喳自说自话。 喜儿故作好奇:“想啥呢?” 老者反问喜儿谁说曹氏不是小薇的亲祖母。 “姐夫说的啊。姐夫说从小父母就厌恶他。姐夫又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姐夫祖父祖母疼他,亲生父母不喜欢他,怪哉,怪哉!”喜儿摇头晃脑。 有为觉着舅母这样有趣,跟着附和:“怪哉!怪哉!” 老者看向乡邻乡亲:“是很怪。我要是有子孟这么能赚钱的儿子,做梦都能笑醒。可你们看曹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子孟杀了她全家,日日盼着子孟遭雷劈。哪像亲娘,亲仇人还差不多。” 没人提这事村民不觉着奇怪。 村民仔细想想曹氏的做派,确实让人费解。也不怪钟子孟怀疑娘非亲娘。 喜儿见好就收:“有为,放纸鸢啦。” 小有为伸手:“给我,等等我,舅舅给我做的。” 此时想起舅舅给他做的?可惜晚了! 喜儿跑到最东边空地上停下,有为跳起来抓她的手臂。任凭有为怎么闹她都不为所动,自己玩一会才给外甥。如此幼稚哪像个伶俐人儿。村民隔着半个村子看到这一幕幕,对喜儿的话深信不疑。 进城卖笋的村民带回小薇被休是因“无所出”的消息,钟老大非曹氏亲儿子一事已经传遍清河每一个角落。 事有大小,此事一出,谁还在意梁秀才写的是和离书还是休书啊。 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曹氏不做人也有三五好友。 跟曹氏臭味相投的老太婆一听说此事就去找钟老三家。果不其然,曹氏在钟老三家。看清来人她就招手,叫人进来尝尝甜如蜜的水。 那个老太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往外拽,鬼鬼祟祟小声道:“出大事了。” 曹氏等着冰媒带来好消息,没心思管别的:“村里能出啥事?” “天大的事。” 平淡的日子里难得遇到一件趣事,老弱妇孺都忍不住掺和。喜儿说钟子孟不是曹氏亲生的,还只是怀疑,你传给我,我传给你,此时已经出现多个版本。 版本一:钟子孟父母有恩于钟家,证据是钟子孟祖父祖母把他当成钟家长子嫡孙。 版本二:钟子孟是捡来的,因为曹氏夫妇命中无子,钟子孟命中有弟弟妹妹,钟子孟到了钟家曹氏才得两儿一女。曹氏不喜欢捡来或抱养的儿子,却不敢把人撵出去,盖因她担心钟子孟一走,亲生儿女凶多吉少。 版本三:曹氏乃填房,钟子孟父亲同他娘和离后娶的曹氏。亦或者钟子孟的亲娘难产而亡,所以钟子孟打小没见过亲生母亲。钟子孟亲生母亲可能是他祖父祖母逼父亲娶的,厌屋及乌,所以曹氏夫妇二人厌恶长子。 有理有据,有鼻子有眼,曹氏差点都信了。 曹氏蒙了许久,回过神就问给她报信的友人:“谁说老大不是我生的?” 那个老太婆朝隔壁睨了一眼。 曹氏松开她的手臂,像斗鸡似的到隔壁的隔壁踹开半开的大门。 一见有热闹可看,在路上玩的孩童,路边闲聊的老人女人,不约而同地围上去。 曹氏进门就叫嚷嚷:“钟子孟,滚出来!谁跟你说我不是你亲娘?不想养我你连这种谎话也说,你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钟子孟真不怕天打雷劈,盖因世上无神——沈二郎和喜儿成亲前他日日求神拜佛,沈二郎的身子也没见好。 喜儿坐在沈二郎身边一动不动,托着下巴问:“有啥证据?” “我是他亲娘!”曹氏大声道。 家中有喜 第27节 喜儿:“我还是你亲娘呢。” 曹氏噎住。 趴在门外看热闹的村民扑哧笑出声。 曹氏回头就骂:“笑你娘的腿!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钟家有“喜”,钟子孟和沈伊人不怕曹氏。村民亲眼看到喜儿把老太婆扔出去两回,此刻有喜儿撑腰,村民也不怕她。不过老太婆素来蛮横不讲理,担心被她挠花脸,还是后退几步。 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过来。村民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即让出一条路。钟老三进去就指责老大,为了不伺候老母亲,连这种损招都想得出来。 钟老二骂钟子孟没心。 喜儿:“你俩孝顺,小薇,给老太婆归置东西,以后叫他们伺候。” 钟老三一副他早就料到这一点的样子:“老大,你还有没有良心?” 钟老二跟着骂:“你晚上睡得着吗?” 喜儿:“姐夫喜欢睁着眼睡觉。” 村民又忍不住笑喷,喜儿说话真是噎人又有趣。 沈二郎冷眼旁观看着他们闹,却没想到老二老三十多口人却只敢动嘴,甚至不敢越过曹氏朝前来。 “喜儿,别跟他们打嘴仗。” 喜儿大声说:“小薇,你先去归置东西。” 曹氏横眉倒竖:“她敢!” 小薇以前不敢碰祖母的东西,甚至不敢靠近东屋。如今为了茉莉,曹氏竟然说她不能生,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况还有舅母横在前面撑腰。 小薇恍若未闻。 沈伊人为了早日把人撵出去,小跑追上女儿。 曹氏心慌,然而她双脚一动面前就多一块碎砖头。曹氏停下抬眼看去,喜儿拍拍手。沈二郎把手绢给小妻子。喜儿随便擦擦递给钟子孟:“姐夫,洗洗。” 钟子孟无语又想笑,都什么时候了啊。 曹氏趁机又想往东去,喜儿起身,抄起放在门边的扫帚:“你,还有你们。”指着曹氏和钟老二等人,“你们说姐夫是老太婆的亲儿子就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就从我家滚出去!” 事到如今,曹氏不能退也不敢退:“钟家什么时候姓郑了?” “二郎是我相公。”喜儿一副你是不是傻的样子,气得曹氏想上去撕烂她的小脸。 钟老三问:“你相公姓钟?” “我相公姓沈。可是——”喜儿差点失言,“相公,你说!” 院里院外安静下来,都想知道沈二郎怎么胡扯。 沈二郎慢悠悠道:“这处房子是我和姐夫的钱盖的。有我一半。不然姐夫修房子之初怎么想到给我留两间?” 众人恍然大悟。 村正担心闹出人命,挤进来:“这点我可以证明。修房子的时候我问过老大,只有一个儿子盖这么大院子做什么。有钱也不是这么用的。天下指不定还得乱几年。留着钱以防万一。老大跟我说,必须给你留两间。哪怕三五年回来一次住两三日,也不能叫你去驿站。” 钟子孟点头:“要不是托了二郎的福,我哪有钱修房子租地种果树。” 喜儿问钟老三:“听见了?快点从我家滚出去!” 钟老三理屈词穷。曹氏指着西边:“那两间是你的,这里又不是。” 喜儿:“姐夫又不是你儿子。” 曹氏嗤笑:“你有啥证据?” 第26章 元旦快乐 喜儿没有证据, 喜儿得让她“滴血认亲”:“我没有证据。怎么啦?” 曹氏往地上一坐耍无赖,惊呆了村民们,交头接耳:“她还是曹孟德的后人?长安千金小姐?” 年过半百见多识广世事洞明的老人笑道:“听她胡说八道。响马都能跟着秦王打天下, 她千金贵体用得着躲到这里?长安哪个贵人没有几把刀几匹马。她有啥,几团假发。” 村民看着曹氏高高的发髻讥笑出声。 曹氏在村里装高贵装惯了,听到嘲笑声有点尴尬。可是比起颜面扫地, 她更不希望被扫地出门。二儿子和三儿子家三间正房也没有她住的两间房宽敞干净。曹氏目光短浅但是没瞎。 曹氏赖在地上不起。沈二郎捏捏眼角,她是不是又忘了, 喜儿一只手就能把她拎出去。 喜儿接过外甥女递来的包裹,拽着曹氏的胳膊往外拖。曹氏的另一只手去掰喜儿的手,还想咬她, 沈伊人和女儿吓得齐声惊呼:“小心!” 喜儿抬手把包裹扔出去, 钟老二和钟老三本能伸手接住。喜儿料到贪心的兄弟二人不敢叫包裹落地。哪怕他们很清楚老太婆没有金银玉器,他们也不敢赌。 钟老二和钟老三的日子不如钟子孟,但是比很多村民好多了, 吃穿不愁。钟老二的小儿子天赋有限就不该死磕科举。其实喜儿也可以理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吗。可是也得看天赋以及自家条件, 但凡占一样也行。天下初定,买卖不好做,他们想供出个高贵的读书人, 只能千方百计算计钟子孟一家。 那么喜儿只能寸步不让,钟家的钱是沈二郎拿命换来的。 喜儿腾出手架起曹氏往外扔。曹氏跟孩子似的, 双腿挣扎乱蹬,嘴里骂骂咧咧。喜儿把人扔到地上就进屋,没有恋战, 不留话柄,村民忍不住夸她做事干净利落。 钟老二后知后觉:“老大, 是不是你叫你家这个傻子到处说你不是咱娘亲生的?” 喜儿不敢叫口拙的钟子孟解释:“说谁傻子?姐夫才没说他不是老太婆生的。姐夫怀疑,怀疑你懂不懂?有为都懂。” 很喜欢舅母的小童点头:“怀疑!” 钟老三叫喜儿拿出证据。喜儿反问:“谁说小薇不能生?” 此言一出,钟老三很是心虚,盖因这个缺大德的招数他也参与了。 喜儿又问:“哪个亲奶奶到处传梁秀才跟外甥女不是和离,外甥女因为无所出被休?” 钟子孟可能是钟家养子比和离吸引人。然而跟此事比起来钟子孟的女儿不能生更稀罕。喜儿此话一出,谁还管钟子孟是不是捡来的。钟子孟年过四旬,子女双全,是不是捡来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曹氏不止一个儿子,他不养还有老二老三,饿不死她。 当务之急是弄清小薇的事,若是真的他们以后也能说,钟子孟有房有地有钱又如何,女儿还不是没人要。再也不必羡慕嫉妒钟子孟。 钟子孟觉着自己家的事哪能全指望心眼不全乎的喜儿:“咱们村这些人谁跟亲戚邻居没点龌龊?为了争水灌地打的头破血流,有人到处传这种瞎话?” 众人摇头。 村里最缺德的人也不会咒其子不得好死,其女嫁不出去。 喜儿:“钟老三,你说,外甥女是你亲侄女,你为啥这样说?” 钟老三不能承认他缺德,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喜儿转向钟文翰:“这事你也知道吧?亏你是读书人。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天天说我傻,我都知道啥话能说啥话不能说。就你还想去长安,趁早放下书本学种地吧。” 不少村民很是赞同。 要说钟子孟的儿子要走科举之路,他们十分支持。小童聪慧,眼睛跟他父亲一样又黑又亮很有主意。最重要一点,钟子孟不缺钱,沈二郎在长安经营这些年一定也认识几个贵人,能拉扯一把。 有的时候高中状元也没有贵人一句话有用。 钟文翰臊得脸通红,此刻真觉着他不如个傻子。但他不想承认,也不想再被乡邻乡亲指指点点,掉头回家。 喜儿大声问:“你祖母也不管了?” 钟老二家住房拥挤,跟郑家一样一样。不同于郑家没钱,钟老二留着钱供小儿子读书。 喜儿转向钟老二的大儿子:“连亲祖母都不管的人,还指望他读好了把你们接去长安享福?做梦!”说完回到沈二郎身边,“相公,我说得对不对?” 饶是沈二郎知道她其实很明事理,也没想到她还会借力打力从内部瓦解敌人。 沈二郎点头:“能读好也行,最少面上有光。怕就怕没读出来,还把钱用完了。” 小薇大堂兄和堂嫂脸色微变,钟老二夫妻直觉不好,大声说:“管好你自己吧。病秧子不好好养病多管闲事,也不怕活不到明日。” 沈伊人夺走喜儿的扫帚朝他身上砸,钟老二吓得往后踉跄,没想到被老母亲指着鼻子骂也不敢还嘴的人这么狠。 平日里钟家这些人怎么明里暗里挤兑她,她都能忍,唯独不能忍受别人欺负她弟。 人有逆鳞,触之即死。 沈伊人这一刻真想杀人,她没有因为钟老二的躲闪就此停下,看见谁砸谁,连五岁的钟金宝也差点被她一扫帚扇倒在地。钟老二的妻子心疼:“你疯了?”抱着孙子往外跑。 钟老二上去拽沈伊人是手臂,喜儿担心她受伤,急急跑过去。钟老二见状慌忙松手,大步往后退。喜儿拉住沈伊人:“姐姐,他打你了?” 气昏了头的沈伊人冷静下来,吼钟老三一家:“滚!” 横的怕不要命的。沈伊人不要命,钟老三也怕,拽着女儿往后退。沈伊人跟上去指着又瘫在地上装死的婆母:“带走!别让我再看见他!” 同曹氏交好的几个老太婆不希望她被赶出来。曹氏在钟子孟家吃肉,她们也能跟着喝汤。钟子孟种那么多果子,哪怕今年只有几株结果,届时她们撺掇曹氏几句,还愁果子吃吗。 “滴血认亲啊。”有人在村正身后嘀咕。 村正回头,一看是村西头最蛮不讲理的老太婆,一点也不意外。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曹氏跟她在一块。曹氏那么爱闹跟她脱不了干系。 钟老三恍然大悟,理直气壮起来:“滴血认亲!郑喜儿,你不是要证据?敢不敢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不准!”喜儿要把水搅浑,真假难辨,而非泾渭分明。 钟老三的妻子露出“傻子就是傻子”的嘲笑:“谁跟你说滴血认亲不准?” “要我证明给你看啊?”喜儿问。 钟老三的妻子对“滴血认亲”深信不疑,叫喜儿证明给她看。喜儿忍着笑叫小薇拿针,叫大姑姐抓猪。钟子孟打半桶水,舀半碗出来。钟老三不禁问:“你什么意思?” 喜儿:“这么明显都不懂?你真是个棒槌!” 钟老三抬起手,喜儿扬起巴掌:“一巴掌呼死你!” 村正担心就是担心这点,拉一把钟老三:“打得过她吗?” 钟老三的妻子终于明白过来:“你你你叫我跟猪滴血认亲?” 喜儿:“叫我跟你?我的血不是血啊。” 士可杀不可辱。 钟老三的妻子险些气吐血,却又不敢动手,只能后退两步大骂:“你不得好死!” “我死你也活不长!”就像钟子孟所言,诅咒有用早就天下太平了。 喜儿一把把钟老三的妻子抓过来。钟老三的妻子试图反抗,却宛如泰山压顶动弹不得。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喜儿以前已是手下留情。 村正以及看热闹的村民不由得围上来,反而把钟老三一家挤到外圈。村正亲眼看到两滴血落入碗中,慢慢融到一起,同钟子孟之前一样感觉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钟家大院陷入一片死寂,喜儿松开钟老三的妻子,事了拂衣去,回到沈二郎身边求夸。 家中有喜 第28节 沈二郎不由自主地拉起她的手。喜儿本能挣扎,沈二郎这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此时松手倒应了喜儿的那句话——扭扭捏捏。 沈二郎开口让她坐下,喜儿转身,沈二郎顺势松手,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融到一起了?” 喜儿捂着发烫的小脸不敢看他,目视前方:“我办事你放心。” 有为跑过来:“舅母,然后呢?” 喜儿本问糊涂了:“然后什么?” 有为睁大眼睛不敢信:“这就完啦?” 沈二郎听出外甥言外之意:“打人犯法,杀人偿命,你还想干嘛?” 小童很是失望,靠着舅舅的腿嘀咕:“三婶娘太坏了。她骂舅母不得好死啊。” “以后就不敢了。”沈二郎摸摸他的小脑袋:“饿不饿?” 喜儿在他身边很不自在,闻言起身:“有为,烧火。” “我想吃香椿炒鸡蛋。”有为跟进去。 香椿芽老了,荠菜正当季。喜儿吃了荠菜馄饨,做过荠菜包子,也做过荠菜煎饼,不想吃荠菜。她到有为房里翻翻找找,从柜子里拿出一盆菌子。 喜儿挖半碗豆面和一碗白面,用菌子做汤煮面。有为苦着小脸说:“我想吃肉。” “我也想吃肉。”喜儿瞥他一眼,“就你会吃啊?我比你还会吃。” 有为:“舅母明儿上山吗?” 喜儿摇摇头:“野鸡学精了。我要过几日再去,打它们一个措手不及。” 沈二郎撑着拐杖进来,有为吃惊:“舅舅,你会走啦?” 喜儿看过去,沈二郎身体踉跄——被小外甥的话气的。喜儿赶忙过去扶着他:“可以坐矮板凳吗?” 沈二郎点点头,有为起来,沈二郎坐下揽着他,舅甥二人烧火。 村正瞥到沈二郎慢慢往厨房去也挺意外。沈二郎身体大好等于他还可以去长安谋生。钟子孟的果子能卖到长安,他们以后跟着种果子还愁卖吗。 看在沈二郎的面上,懒得掺和此事的村正开口:“散了吧,散了吧。老三,我记得你们以前分家的时候说过,爹娘跟你和老二。你娘当时分给谁的?” 钟老三和钟老二两家共同赡养。若非如此他们也做不到一致对外。“外”自然是指钟子孟。 眼尖的村民也意识到钟子孟的小舅子又能赚钱了。此时不雪中送炭,来日锦上添花的人多了,哪能显着他。此人立刻说:“他们两家轮着伺候。”不待钟老三开口,“你娘帮你看家割草照看牲口做饭,你也该叫她享享清福了。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你不烦我们都烦了。” 钟老三没好气道:“谁请你来了?” 该村民气得走人,不忘叫妻儿老小:“有啥好看的?回家!” 村正盯着钟老三:“闹这一出脸上好看吗?” 钟老三张口结舌想说什么,村正再次开口:“小薇招你惹你了?” 钟老三心虚,出去拉起老娘。村正转向老三妻女:“是叫茉莉吧?你大伯这么有钱,梁家都敢把小薇当丫鬟,你嫁过去他们敢把你当奴隶使唤。” “我愿意!”茉莉面相不如小薇,但也不丑。细长脸,说话的时候抬起下巴,仿佛村正见不得她好。喜儿要是看见,定会想起那句话——心有天高,命如纸薄。 茉莉又不是他女儿,村正也懒得当爹:“千金难买你愿意。你愿意就行。” 钟子孟送村正到路边,村正低声说:“二郎能走两步了?” “是呀。”遇到这么多糟心事,听到小舅子大好,钟子孟就不由地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也是今早才发现。” 村正:“二郎啥病啊?” 沈二郎中的毒来自当朝太子,钟子孟不敢说实话:“一个人在长安谋生,饥一顿饱一顿,仗着年少不上心,不知不觉落了一身病吧。” “要是这样的话好调养。” 钟子孟点头:“我就不送你了。头疼!” 村正理解:“也不全是坏事。那两间房收拾出来,有为也不用跟你挤。” 前几日村正早上闲逛逛到钟家,听到有为喊爹,又问他的衣服呢。村正才知道有为一直睡在父母中间,跟钟子孟一个被窝。 钟子孟仿佛才意识到这点:“我这就去收拾。” 村正笑笑回家。钟子孟关上大门喊妻子打扫房间。小有为听到父母给他收拾屋子跑出来大声说:“我不要住老太婆屋里。” 小薇:“我住啊?” 有为点头。 小薇指着东间:“我两间,你一间?” “谁要住谁住,我不住。”小童跑回厨房,看到他最喜欢的舅母,“舅舅,我想跟你睡。” 沈二郎:“你舅母今晚跟你姐睡。” 小童差点咬到舌头:“我我——我明晚也想跟你睡。” 第27章 打人打脸 沈伊人来厨房看看喜儿做什么吃的。见她没有“糟蹋”东西, 满意地微微颔首,转向儿子:“你睡觉跟打仗似的,谁敢跟你睡?” 小童不理母亲, 扒着舅舅的膝头可怜巴巴望着他。 沈二郎认为自己体弱晦气,他无法拒绝姐姐姐夫的一番好意——为他求娶的冲喜妻子,还能无法拒绝小外甥吗。 “夜里寒凉, 舅舅担心你睡觉蹬被子害得舅舅着凉生病喝苦药。” 小童不想看到舅舅死气沉沉的样子:“天暖了就可以了吗?” 沈二郎点头。 小孩伸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沈二郎失笑:“姐, 忙你的去吧。” 沈伊人拿着扫帚去东间,同钟子孟一起把床和柜子抬出来,屋里的东西不分鞋袜, 一古脑儿扫出来。 “舅母!” 小薇的声音传进厨房, 听起来很慌,喜儿跑出去,手上全是面:“又来干嘛?”怒瞪着推门进来的钟老二夫妻俩。 钟老二家没有曹氏的房间。可是以后他和老三轮着伺候, 就得给她铺床。与其请老木匠做新的,不如来这边看看。钟老二觉着以沈伊人的性子应该会把老母亲的用过的物品丢出来。果不其然, 钟老二看见床理直气壮起来:“没床晚上怎么睡?” 喜儿:“她那两晚咋睡的?” 钟老二给妻子使个眼色,床抬到门外就来抬柜子。看到被沈伊人扫出来的碎布头,钟老二的妻子捡起来:“真能糟蹋东西。” 沈伊人:“你想要都给你!” 钟老二的妻子可不客气, 针头线脑破草鞋,全塞柜子里。 喜儿看到钟老二的儿子和儿媳过来, 心说你不搭理我,我就没招了吗。 “我二哥娶妻的时候我爹给他盖两间新房,你爹啥时候给你弟盖房?”喜儿到大门边问。 喜儿声音清亮, 不用扯开喉咙,沈二郎在厨房听得一清二楚。沈二郎趁机教外甥:“听起来你舅母很关心你大堂兄?” 小童气得起来:“关心他作甚?我叫舅母回来。” 沈二郎料到这点, 不慌不忙拉住外甥:“有为,我说听起来。” “难道不是吗?” 沈二郎微微摇头:“一只野鸡两个腿,都给姐姐吃,你生气吗?” 小童点头。 沈二郎:“你二叔就是这么疼你小堂兄,不疼大堂兄。你二叔打算给你小堂兄盖新房,让你大堂兄一家住破房子。以前没人提这事你大堂兄心有不满也不好跟父母吵闹。你舅母说出来,你大堂兄就可以说,为了以后不被喜儿嘲笑,爹,也给我盖两间新房。” 小童年幼天真,脱口而出:“盖啊。” “你二叔不想啊。”沈二郎说出这句话倍感奇怪,他刚刚说了那么多竟然没累得大喘气。 有为不理解:“二叔好偏心啊。” “就像你祖母偏疼你二叔和三叔。”沈二郎心下奇怪,难道真如姐夫所言,水喝多了肺里的毒被稀释了。 有为好奇:“大堂兄会把二叔赶出去吗?” 沈二郎:“会跟他大吵大闹。他家吵起来就没空给我们添堵了。短短一句话就能落个清净。” 小童满脸崇拜:“舅母不愧是我舅母。” 沈二郎失笑:“我妻子!” “我——我爹娘帮你娶的。你还不想要。” 沈二郎闭嘴,现在小孩都这么聪慧吗。上个月的事了,他居然还记得。 小童得意洋洋:“舅舅干嘛不说话?嗓子哑了吗?” 沈二郎朝他脸上捏一下,没大没小的小鬼头:“叫你舅母回来和面。” 有为笑嘻嘻到门边,扒着门框喊:“舅母,和面,我饿啦。” 喜儿潇洒离去,仿佛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 然而古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 像郑家着实没钱,喜儿长兄看到她二哥搬进新房不会心生不满。钟老二有钱给俩儿子各盖两间新房却不盖,还准备把家中的钱全留给小儿子,当晚钟老二的儿子儿媳回到小破房子里沉默许久。 鸡叫三声,夫妻二人将将合上眼眸。 翌日,于喜儿而言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喜儿宛如朝阳,拉着有为一蹦一跳朝果林里去。 到门外看到钟金宝蹲在地上祸害路边刚刚露头的草,喜儿停下:“金宝,吃饭了吗?” 小孩记仇,恶狠狠瞪她。 喜儿不以为意:“我们早上吃鸡蛋羹欸。你奶奶有没有给你做鸡蛋羹?我猜肯定没有。你奶奶又不疼你。” “奶奶最疼我!”小孩起来大声说。 喜儿:“疼你不给你做鸡蛋羹?”故作恍然大悟,“我知道啦,你奶奶留着鸡蛋拿去城里换钱,给你小叔买好吃的。” 钟老二的妻子邹氏从院里出来:“郑喜儿,再胡说一通,我撕烂你的嘴!” “看把你能的。你家只有金宝一个小孩,你都不舍得做鸡蛋羹,还疼他?嘴上疼他还差不多。我这么大了,姐姐还给我做鸡蛋羹。”喜儿问小外甥,“告诉她,我们早上吃什么。” 家中有喜 第29节 有为不知道啊。 既然舅母如此信誓旦旦,那必须是鸡蛋羹。 有为说出“鸡蛋羹”三个字,钟金宝转身抱着奶奶的腿也要鸡蛋羹。 邹氏抱着大孙子进屋,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喜儿拉着有为往地里去。沈伊人无奈地苦笑:“小薇,去拿——拿七个鸡蛋,我做鸡蛋羹。” 小薇惊得轻呼一声:“七个?” “我们一人一个,你舅母俩。她干活利索,合该多吃。”沈伊人把案板底下的腌菜坛子扒拉出来,夹一碗萝卜干留着就小米粥。 钟家养了十多只母鸡,钟小薇直接去鸡窝里找鸡。找到六个,小薇给她母亲:“只有这么多。” 沈伊人瞪她,又去堂屋拿一个:“别故意气她。哪天她要打你,谁都帮不了你。” 小薇:“我怀疑她故意的。” 沈伊人点头:“是故意的。可以吃到鸡蛋羹,还能把隔壁搅得鸡犬不宁。一举两得,我都没想到。”说到此看向烧火的相公,“她别是精过头了吧?” 小薇瞥母亲:“您终于发现了?” 钟子孟不在意地笑笑:“又不会胳膊肘子往外拐。你管她是精是傻?打鸡蛋吧。锅里都冒烟了。”随即起身叫小薇看着火,他去看看小舅子醒了没有。 要搁以往,沈二郎早醒了。甚至可能一夜未眠。喜儿一日几杯灵泉水,沈二郎的体内有了生机,五脏六腑动起来需要睡眠,此刻快辰时了他依然在睡梦中。 钟子孟很是欣慰地轻轻带上门去厨房。 隔壁传来争吵声。 原来是因为钟子孟家一日三餐,早上吃饭早,别人家,比如隔壁钟老二,早上通常辰时三刻做饭,巳时左右用饭,下午申时前用饭,一日两餐。换言之,钟老二家此刻还没做饭。钟金宝父亲听到儿子要吃鸡蛋羹,随口说一句:“做饭的时候给他做份鸡蛋羹。” 邹氏回道:“郑喜儿就没安好心。” 钟金宝的母亲不禁说:“没安好心鸡蛋羹也到不了她肚子里。” 邹氏无言以对,便胡搅蛮缠,指责其实是儿媳想吃鸡蛋羹。没等儿媳解释,又数落儿媳往常趁着给孙子喂饭的时候偷吃孙子的饭。不要以为她没看见,她只是不想拆穿罢了。 如果尝尝冷热也算,她确实顿顿吃。可是每次不过半勺。家里又没穷到啃树皮吃观音土的份上,她差那半口吃的吗。 小叔子一本书能换上百个鸡蛋,她怎么不数落小叔子费钱。钟金宝的母亲气血上头,没忍住口不择言。 钟子孟隔着墙幸灾乐祸:“还是喜儿会挑拨离间。” 沈伊人点头:“我们以前只想着吵不过打不过,能忍就忍,从来没有想过还能这么做。”看向小薇,“你还识字呢。都不如你舅母个没上过学堂的会挑事。” 学堂夫子又没教这些。小薇不服气:“您小心她是个事儿精。” “又不祸害我们。”沈伊人盖上锅盖,“锅底下的木柴拿出来,锅底火就够了。” 小薇把木柴塞炒菜锅锅底下,沈伊人往锅里添几瓢水,留着刷锅洗碗喂猪。 沈伊人想到猪食就不由地想起先前答应喜儿的事。沈伊人叫相公把板车推出来,趁着弟弟还没醒,小米粥还得焖一盏茶左右,他们把小猪崽给亲家送去。 钟子孟也觉着该送过去了。再不送猪长大了,郑家该不好意思要了。 沈伊人叫女儿出来盯着果林里的一大一小,以防一眼没看见他们往山上跑。 喜儿知道趋利避害,沈伊人不怕她往山上跑。她担心喜儿护不住有为。小薇不懂果林里有什么好玩的,沈伊人和钟子孟前脚出村,小薇就叫他俩出来。 喜儿跟外甥嘀咕:“你姐姐好烦啊。” 有为深以为然:“不好玩。不理她!” 喜儿指着发芽的葡萄树:“这个这个都是我的。” “我的呢?”有为问。 喜儿指着矮小的葡萄枝:“你是小孩,你的在那儿呢。” “我是小,不是傻!”有为气得朝外走,“不跟你好了。” 喜儿跟出去,小薇盯着他俩进屋就关门。院里很是安静,喜儿回头问:“外甥女,姐姐姐夫呢?” 小薇不想理她。她也不是讨厌喜儿。喜儿帮她她感激还来不及。她一听喜儿说话就头疼,外甥女外甥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七八十岁了呢。 喜儿不过比她大一岁,却时刻提醒她她是晚辈。小薇怀疑她故意的。 “给你爹娘送猪去了。”小薇无奈地说。 喜儿朝猪圈走去,果然少了两头小猪崽:“怎么也不告诉我。” “舅舅醒了。”小薇不想解释便转移话题。 果然,喜儿顾不上牲畜,只顾朝屋里跑:“相公!” 沈二郎是醒了,但是是被隔壁吵架吵醒的。沈二郎头晕,想睡个回笼觉,闻言微微叹了口气:“扶我起来。” 喜儿扶着他坐起来。沈二郎指着敞开的房门。喜儿不明所以。沈二郎:“出去!我换中衣。” “早这样说我不就知道啦。”喜儿突然闻到一股怪味,怀疑是从沈二郎身上传来的,“相公,你馊了?” 沈二郎胃口不好,嗅觉也大不如前,他抬起手臂仔细闻闻,身上确实有一股像药又像油垢的怪味:“该沐浴了。也该洗头发了。” 钟子孟担心沈二郎着凉,不赞同他五日一沐浴,三日一洗头。喜儿空间在手不怕沈二郎生病,十分支持:“回头我就叫姐姐烧水。”说完就把有为叫进来。 有为进来给舅舅递衣裳:“舅舅,我疼你不?” 沈二郎手一顿:“又想干嘛?” “你骗我!昨晚舅母跟你睡的。” 沈二郎的脸微热,小不点说什么呢。 “所以?” 有为爬上床:“我要跟你睡!” 沈二郎朝他脸上拧一下:“下来。压到我的腿了。” 有为下来就去父母房中把他的小枕头拿过来,放在舅舅和舅母的枕头中间。沈二郎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撑着外甥的手臂出去。 小薇打来洗脸水,沈二郎自己洗漱。 此时钟子孟和沈伊人也已到郑家门外。喜儿兄长拎着粪筐从院里出来,乍一看到俩人吓一跳。再看到板车上的小猪崽,又惊又喜,顾不上进屋就喊父母快点出来。 郑老汉和老妻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着急忙慌跑出来,郑老汉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喜儿怎么了?” 钟子孟差点被他问懵:“喜儿好好的。这两头猪喜儿跟你们说过吧?” 郑老汉下意识点头,看到小猪肥嘟嘟的,高兴的想笑又想装矜持。沈伊人把小猪崽抱下来,石氏赶忙伸手接过去。喜儿二哥出来接一把就放到早已收拾干净的圈里。 沈伊人提醒郑家人公猪阉割过,喂仔细点,用野菜猪草以及吃不完的菜喂猪,肥肉雪白,瘦肉鲜红,到深秋时节能卖个好价钱。 郑老汉震惊:“啥时候阉割的?”担心小猪生病突然猝死。 钟子孟:“好些天了。伤口都长齐了。” 左右邻居听到说话声走出来,恰好听到“阉割”二字。倍感好奇,邻居们不禁多问几句,怎么想起来劁猪。 钟子孟不好说这事是喜儿个傻胆大干的,就说听人说过阉割后的猪肉嫩长得快,他忍不住想试试。 喜儿母亲石氏不禁说:“亲家真大胆。” 沈伊人接道:“这世道不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吗?” 石氏想起早年天下大乱,如今响马变将军,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要是我我可不舍得。” 邻居闻言调侃:“你舍得什么?一个野鸡蛋俩孩子分。” 沈伊人趁机说道家里的饭该好了,他们先回去用饭。石氏挽留一句,沈伊人直言担心有为顽皮,石氏和郑老汉便送他俩到村口。 俩人进村的时候很多村民都看见了。等二人走远,村民明知故问,喜儿大姑姐来干嘛。有个好亲家,郑老汉忍不住显摆几句。饶是村民猜到了,听到他说出来仍然忍不住羡慕。 钟家这么好的亲家怎么就轮到郑老汉家的喜儿了啊。 沈伊人和钟子孟到家先用饭。饭毕,沈二郎提出沐浴,钟子孟不是很赞同。他希望沈二郎趁着这几日身体好转安安心心多养几日,好比建房夯实地基。 沈伊人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解释头发脏了睡不着。钟子孟这才去厨房等着烧火。 三月初比二月中暖和多了,沈伊人很是谨慎地往屋里放两半桶和一盆热水。钟子孟先帮小舅子沐浴。灰白色浴布经过沈二郎的手再到钟子孟手里变成灰黑,钟子孟震惊:“你你身上怎么这么脏?” 沈二郎:“就这您还说我不走动不出汗身上不脏。” 其实沈二郎也没觉着自己出汗,也没发现身上这么脏。 钟子孟自以为是,心虚尴尬地低头洗浴布。沈二郎感觉越擦越脏,累得双手无力也只洗干净两条手臂。可是洗浴布的半盆水已经脏的可以挥洒笔墨。 钟子孟叫沈二郎等一下,他把水倒掉,再叫妻子烧一锅。他身上这么脏的话,两半桶水远远不够。 沈伊人闻言叫他把水倒门外粪坑里。 钟子孟看向菜地与菜地之间的小水沟很是奇怪,倒那边不行吗?省得打水浇菜。 沈伊人低声说:“这里头肯定有毒。” 钟子孟恍然大悟,倒粪坑里发酵半年什么毒都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后钟子孟进去就宽慰小舅子,不必担心,应当是他体内的毒出来了。 沈二郎不信。 大半个时辰过去,沈二郎穿戴齐整移到门外,春风带着春意迎面而来,他心情舒畅,又不得不相信身上厚厚的污垢里藏满了毒。 钟子孟休息片刻给他洗头发,头上也很脏。即便沈伊人有心理准备,当她亲眼看见清水变污水也不禁失态。给沈二郎擦头发的时候,沈伊人高兴的想哭,弟弟的身体当真好多了。 钟子孟也想哭。 要不是有小舅子接济,他可能跟两个弟弟一样,成天忙于算计,变得尖酸刻薄,变成他以前最瞧不上的刁民。 沈二郎见状不想泼冷水,但是他也怕姐姐姐夫空欢喜一场:“奇毒哪是这么容易清除的。” 沈伊人瞪弟弟:“你还是闭嘴吧。”端起脏水就走。 沈二郎闭嘴。 钟子孟把他给女儿买的书找出来:“你闲着无趣就看看。” 沈二郎接过《论语》:“我可以倒背如流啊。” “我知道,县里有的书你肯定都看过。”钟子孟想一下就把儿子叫进来。 有为以为父亲找他有什么天大的事,跑进来一听叫他跟舅舅识字,他转身就跑。喜儿挡住他的去路:“你好懒啊。” 家中有喜 第30节 有为:“舅母不懒,那我们一起跟舅舅识字?” 喜儿点头。有为傻了:“你你不上山了啊?” “我昨儿不是说了吗?过几日。”喜儿拿着小板凳到沈二郎身边坐下,不禁歪头打量他。 沈二郎被她看得脚底生寒:“我脸上有什么?” “相公比我白。”喜儿羡慕。 沈二郎无语又想笑:“想不想变成大聪明?” 喜儿心说,你哄孩子还是哄傻子啊。 没等她说出来,有为先表示他要比舅母聪明。 随后进来的小薇闻言脚步一顿,她还是出去待着吧。 这个家暂时让给三个大聪明。 有喜儿护着沈二郎,沈二郎能管住有为不乱跑,沈伊人放心地找出斧头,拿着麻绳,叫上女儿,跟相公上山砍竹子。 钟家“三傻”前脚离开,后脚冰媒就到钟老三家告诉曹氏,梁秀才一心备考,无意娶妻。 曹氏问冰媒,梁秀才的母亲上了年纪,梁秀才得读书,谁洗衣做饭。 冰媒心想梁家就俩人,两双筷子两个碗,吃完饭捎带手就收拾好了,还用请人不成吗。随即她明白过来,梁秀才娶了钟茉莉,秀才母子二人就不必烦心洗衣做饭这些琐事。 可是至于吗。 冰媒确实见过上赶着去夫家当牛做马的。可这样的女子要么娘家穷的衣不蔽体,要么夫家很是富有,不是城中富户也是官吏。 梁家两样都不占啊。 天下初定,世道艰难,赚钱不易,冰媒答应再试试。 翌日,冰媒再次来到清河村,告诉曹氏,梁秀才就是一辈子不娶妻也不娶钟茉莉。 喜儿在门外劈竹子,沈二郎见她小脸通红不知道歇息,就喊她喝点水再干。喜儿这个身体很奇怪,她确实不觉着累。但沈二郎难得知道关心她,喜儿就给他个面子。一口水到嘴里喷出去,喜儿耳边传来钟茉莉的咒骂声,骂梁秀才不愿意娶她都是因为郑喜儿对其无礼。 喜儿转向沈二郎,一脸懵逼,仿佛在问,我听到了什么? 沈二郎拿出手绢给她擦擦嘴边的水渍。此举也没能叫喜儿回魂。喜儿无意识地把碗给他,朝西边看去。钟茉莉从院里出来。喜儿顿时精神了,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 钟子孟连忙放下工具过来劝架:“喜儿,有话好好说。” 喜儿停下,等着钟茉莉开口。钟茉莉很怕喜儿。但是为了婚姻大事,钟茉莉豁出去了,大声质问喜儿对梁秀才做了什么,梁秀才为何会说死也不娶钟家女。 冰媒疾步出来,心说这个钟茉莉怎么胡说八道。但是她见钟子孟没有开口的打算,曹氏等人冷眼旁观,听说过喜儿傻的冰媒也不敢上前,担心喜儿误会她想帮钟茉莉,给她一巴掌。 喜儿眉头微蹙,像是说我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你跟你母亲姓不就好啦?”喜儿道。 钟子孟等人微微吃惊,可以这么吗。 喜儿的神色告诉钟茉莉,可以! 钟茉莉被喜儿不正常的脑袋搞蒙了。 喜儿扬起下巴问:“还有事吗?没事滚犊子。我还有事呢。” 钟茉莉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她一时没想起来哪儿不对。转身之际明白过来,姓是那么容易改的吗。 “你怎么不改姓石?” 喜儿:“二郎喜欢我姓郑啊。相公,你说!” 近几日二郎精神大好喜欢逗逗喜儿,但也是在自家院里。当着外人的面沈二郎毫不迟疑地点头,证明小妻子说得不错。 钟茉莉忍不住说:“他一个病秧子敢嫌弃谁!” 沈二郎嘴角的笑意消失,钟子孟拉长脸,喜儿一个没忍住,上去给钟茉莉一大嘴巴子:“这么不会说话,别要了。” 钟老三夫妻俩和曹氏慌忙上前。钟茉莉被她母亲拽到身后,曹氏伸手朝喜儿脸上挠。喜儿一把抓住她的双臂往钟老三身上推,钟老三下意识扶着老娘。 喜儿看着四人:“一起打我啊?当我们家没人了。” 沈伊人和小薇从果林最东边跑过来,盖因母女俩人在东边沟边扎篱笆。 钟老三一看四对四,拽着老娘后退:“你怎么二话不说动手打人?”见村里人围上来,钟老三指着女儿的脸,“你们看茉莉被她打的。” 喜儿挽起衣袖:“我还没打够呢。” 村正过来:“怎么回事?” 喜儿指着钟茉莉:“梁秀才说就是死也不娶姓钟的。我好心提醒她随母性,她问我咋不改姓。二郎又不嫌弃我,我改什么啊。她不想想是不是自己太丑,太没用,还嫌二郎是个病秧子。我不打她留着她过清明啊?” 村正真以为喜儿性子急一言不合又动手。闻言很烦,钟老二钟老三想干嘛?今儿你来,明儿我上,当清河村是百戏场呢。 “茉莉,沈二郎想生病吗?你平日里看起来很懂事,怎么净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钟茉莉:“可是就算我说错了,她也不该动手。” 喜儿:“你是我女儿还是我外甥女?我家相公凭啥让你说嘴?” 村正抬抬手:“各退一步,各回各家。” 钟老娘曹氏大声质问:“就这么算了?” 村正退出来:“你继续!我就看你敢动手。” 曹氏不敢动,尤其小有为还递给喜儿一把扫帚。曹氏不敢骂喜儿,指着有为骂:“个小兔崽子,以前白疼你了。” 小兔崽子反问:“你什么时候疼过我?” 喜儿见钟老二一家过来:“她最疼你小堂兄,就是老二的小儿子。”看到金宝的母亲,“有为他大堂嫂,你说是不是?” 钟老二的妻子邹氏怕了,昨儿吵吵半天,若非儿子拦着,儿媳妇就一个人回娘家了。邹氏推一把长子,叫儿媳妇回屋。到门边看到钟老二移到钟老三跟前,气得大骂:“耳朵聋了?家里一堆活不干,看什么呢?哪儿哪儿都能显着你。” 钟老二被骂懵了。他小儿子过去把他拉进院。 沈二郎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 钟子孟也想笑,这招挑拨离间可真好使。 喜儿朝钟老三的儿子和儿媳看去,“小姑子这么不懂事,你们也不教教她。以后没人敢娶,你们就等着养她一辈子吧。” 钟茉莉觉着喜儿诅咒她,气得脸通红,挥开母亲的手上前。钟老三一把把她拽回去:“回家!还嫌不够丢脸?” 钟茉莉难以置信,她一心想嫁梁秀才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喜儿继续挑事:“梁秀才你是嫁不成了,趁着冰媒在这里,叫她给你找个庄稼汉吧。不然以后只能嫁老鳏夫啦。” 曹氏指着喜儿发狠说:“再说一句试试!” 喜儿冲她招招手:“你过来试试?” 村正见周围人越来越多,烦的头疼:“二郎,管管你娘子!” 沈二郎点头:“喜儿,累了吧?喝点水再继续。” 这话喜儿爱听,拉着外甥过去,以免小孩被老太婆打了。 村正无语又想笑,这个沈二郎还不如一直病着。 喜儿这么嚣张,还很会气人,村正怀疑都是沈二郎教的。 沈二郎给她倒杯水,喜儿咕噜噜喝完,沈二郎就叫她坐下,又递给她一杯水,叮嘱她慢慢喝,不必着急。钟茉莉跑不了。 钟茉莉精心保护一个冬日的小脸气变形了。 村正令众人该干嘛干嘛去。 爱看热闹的村民不想这么快离开。可他们见喜儿忙着喝水,钟老三一家不敢过去,也意识到没热闹可看。颇为失望地交头接耳,三三两两一道回家。 喜儿用碗挡住嘴:“相公,钟茉莉干嘛不走?看啥呢?又不是今儿才认识我。” 沈二郎:“你给她一巴掌让她颜面扫地,她想给你一巴掌又不敢打你,又不想灰溜溜回去,只能这么干瞪眼。” 喜儿:“村正都说了,梁秀才不会娶她。居然还怪我?给她脸了。相公,拿着碗,我再给她一巴掌,叫她两边的脸一样。” 喜儿说话没有收敛,村正听得一清二楚,瞪钟老三:“还不回家?” 钟老三面色不好,但是也不想再挨一巴掌。 村正指着曹氏说:“我要是你立刻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这事要是传的人尽皆知,你家就等着养她一辈子吧。” 曹氏嫌村正目光短浅,嗤笑一声回家去。但她没有去钟老三家,而是叫读书多的孙子给女儿去信,给茉莉在汉阴郡找婆家。 — 春暖花开,秧苗长大该修田了,喜儿先帮钟子孟翻地,翌日钟子孟跟着她修田埂。田埂加宽加高,两人清除可以看见的杂草,堵住各种洞穴,在田地对角处开挖排水口。 修田埂的时候不少村民帮忙,其实是为了光明正大偷师。以至于上午半天三亩田就收拾好了。 下午,村民借走钟子孟的犁和牛。 期间村正令他大儿子看着水车,挨家挨户灌水。否则一定会因为谁先谁后打起来。 田里有水开始插秧,喜儿和姐姐姐夫下地。钟家只有三亩水田,不慌不忙两日就忙完了。喜儿娘家地多,钟子孟扛着犁,沈伊人牵着牛,领着喜儿过去帮着忙半日。 郑家村的人又忍不住羡慕郑老汉一家运气好,摊上这么好的亲家。 钟子孟被村里老人夸厚道,笑笑没反驳,更没有解释运气好的其实是他。家里有个喜儿,不知道日子多舒心。 地里的活忙完,喜儿休息两日就叫姐夫编篓,她到河边抓小鱼。 钟子孟叫闺女看着喜儿,他和妻子推着板车上县里看看有没有卖鱼苗的。 夫妻二人到门外,村正过来,正是问他何时养鱼。村正一听说他去县里找鱼苗,就叫上加高加厚田埂的村民跟他去买鱼苗。村正觉着买的人多肯定便宜。钟子孟也是这样想的,就劝大伙儿一起去。 沈二郎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很是热闹,住着拐杖出去。 喜儿不放心:“二郎,自己在家可以吗?” 沈二郎:“我又不是小孩子。” 喜儿真担心,盖因他身体弱的一推就倒。喜儿把铁锨和扫帚拿出来:“老太婆敢靠近,你就砸她。砸死了算我的。” 沈二郎哭笑不得:“别说傻话,去吧。太阳升高天就热了。” 喜儿拎着篓拉着有为。到河边把篓扔进去,系着篓的绳子绑个小棍,把小棍插在河边。喜儿往两边瞧瞧,看到几个钓鱼的,请钓鱼的帮她看着。 小薇不禁问:“这就好了?” 喜儿点头:“一炷香。” 家中有喜 第31节 有为指着河边:“舅母,大螺!” 喜儿停下,摇摇头:“水稻收上来再抓。” 小薇虽然不会收拾螺,但她知道夏天的螺不好吃:“抓来做什么?” “扔田里,到秋割水稻的时候吃啊。”喜儿瞥她一眼,外甥女真傻! 小薇气得不想同她说话:“你就是个□□!” 喜儿不觉着羞耻,还很得意:“有为,小薇这样就是恼羞成怒。” 小薇没好气道:“舅舅这些天没白教你读书识字。” 喜儿:“有为,知道读书有啥用吗?” 有为拉着她的手臂,一蹦一跳的摇头。喜儿指着小薇:“可以跟她讲道理。” “姐姐不讲理呢?” 喜儿想想:“等你舅舅痊愈了,叫你舅舅教你拳脚功夫。不讲理就打到她讲理。” 小薇差点摔进稻田里:“你不要乱教!他才六岁,还没开蒙。” 有为认为舅母的话很有道理:“舅舅会功夫?” 喜儿:“长安那么乱,你舅不会功夫不早死啦。” 有道理! 有为不禁点头。 小薇心说有个鬼道理,长安是乱,可各路反王也不是见人就杀。 “我回去就告诉舅舅。”小薇越过他俩先一步回去告状。然而没等她到跟前,就看到邮差模样的人朝她舅走去。小薇莫名担心舅舅,大步过去:“找谁啊?” 邮差问:“这里是种子孟家?有你们的一封——两封信。这个是钟子仲的。他是钟子孟的弟弟?”说着递给小薇。沈二郎伸手:“我是钟子仲。” 第28章 喜儿的尝试 坐在钟子孟家门外的人不是钟子孟的弟弟总不能是他女婿。再说了, 这么富裕的人家也不至于挑个病秧子当赘婿。邮差信以为真就把信给沈二郎。 以防送错,邮差到村口碰到一个村民又问:“钟子孟的家是在那边吧?” 村民点点头:“我们村最气派的房子就是钟子孟的。” 那就对了! 邮差骑驴回城。 沈二郎先拆开署名“钟子孟”的信。信来自钟子孟嫁到汉阴郡的妹妹,内容十分简单, 质问钟子孟安阳县是不是没有男人,居然想把茉莉嫁到汉阴郡。 茉莉的模样身段在乡野之中算得上出挑,但她也只有这点算不上优点的优点。茉莉会做衣, 却分不清纱与锦,会蒸馒头蒸包子, 却没见过茶点。纵然她不敢攀附权贵,没指望嫁入高门大户,寻常商户便可, 可是茉莉不识字, 不懂计算,相公不在家她无法照看生意。 钟子孟的妹妹虽然没有在信中把亲侄女贬的一文不值,但意思是这个意思——谁家钱多的没地儿用, 去安阳县山窝窝里扶贫。 沈二郎忍着笑看完就递给外甥女,拆“钟子仲”的信。 小薇期期艾艾地问:“舅, 这样不好吧?” 沈二郎:“我拆我自己的信怎么了?” “您明知道这是——”听到脚步声小薇吓得住口。小薇转身看到喜儿,长舒一口气。 喜儿走近,打量她:“外甥女, 你看起来好心虚啊。” “我心虚什么?” 喜儿想说,你自己知道。不经意间瞥到沈二郎手里的信, “谁的啊?” “钟子仲的。”沈二郎下意识坦白。 喜儿移到他跟前,万分好奇:“他的信怎么在你这里?”勾头看看写的什么,然而繁体字太多得靠猜。喜儿懒得动脑:“二郎, 念给我听听,我懒得看。” 小薇不禁看她, 喜儿没有一丝羞愧或尴尬。小薇佩服她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说得好像你能看懂一样。” “我看不懂怪我吗?” 小薇忍不住问:“怪我?” 喜儿摇摇头:“不怪你。怪我爹娘笨,不会挣钱,不能送我去学堂。”说完碰一下沈二郎。 沈二郎:“我懂。你也不想生在饥一顿饱一顿的家中。”瞥一眼外甥女,“你也不必总觉着比她懂得多。她这个脑袋,但凡识几个字你都没法跟她比。” 小薇心说我不就说一句吗,看把你急的。 “我是不能比。都精过头了。”小薇没好气道。 喜儿扭头告状:“相公,她嘲笑我。” 沈二郎抬头瞪她一眼:“你让我静静吧。一行没看完被你打断三次。” 喜儿闭嘴。 小薇不禁笑了。 喜儿瞪着眼用口型说:“笑个鬼!” 小薇回屋搬个板凳,有为见状跟进去。随后有为一手拿一个,出来就递给舅母。小薇朝弟弟脑门上一下:“白养你这么大。” 有为这次不敢大声反驳,盖因他是姐姐带大的。 沈二郎左右有俩门神,小薇只能坐到舅舅对面:“写的什么?” “你姑不愧是你祖母亲生的。”沈二郎嗤笑一声,“数落你爹跟数落孩子似的。换成你二叔就是一口一个二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为他分析齐大非偶,跟哄孩子似的,端的怕把你二叔惹急了,撺掇你祖母去汉阴郡找她。” 喜儿没听懂:“什么齐大非偶啊?” 沈二郎:“曹氏让钟文翰给她在汉阴郡的女儿写信,打算把茉莉送过去,叫小薇的姑姑帮茉莉寻一门亲事。小薇的姑不愿意,写信把姐夫大骂一顿,骂他没有兄长的担当,不知道拦着点。她可能也知道姐夫拦不住,又给钟子仲来一封信,说汉阴郡的人眼高于顶,非良配。” 喜儿:“然后?” 沈二郎摇头:“暂时还不知道钟老二怎么想的。邮差以为我是钟老二就把信给我了。小薇,找个完好的信封把这封信放进去。署名你来写,你的字跟你姑母的差不多。” 小薇看着手里的信:“我爹的这封信,要不直接烧了?省得我爹娘看见气个半死。” 沈二郎:“毕竟是他亲妹妹的信。放你爹床头上吧。” 小薇进屋。喜儿低声说:“我有个好办法。” 有为竖着耳朵等着听。 沈二郎揪一下外甥的小耳朵:“说来听听。”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娘说的。” 沈二郎一时没懂,随即仔细想想,顿时明了:“这事我来办。你是不是该去河边看看了?” 喜儿差点忘了,拉起有为去河边捞篓。 先前下篓的时候喜儿往里头放一点杂面馒头和水草。不出所料,有几条有为巴掌大的小鱼。喜儿拎着篓去地头上把鱼扔稻田里。 有为很是好奇:“舅母,这样就好了吗?” 喜儿点头。 “不用喂啊?” 喜儿:“河里的鱼有人喂吗?” 小有为很是想不通:“那为什么不搁河里养?” “河里有大鱼啊。大鱼吃小鱼。” 有为恍然大悟:“不捞小鱼小鱼也会被大鱼吃掉。” 喜儿用干净的手摸摸他的小脑袋:“走啦。” 篓扔水里,喜儿拉着小孩回到沈二郎身边坐下。沈二郎递给她一封信,朝隔壁睨了一眼。 喜儿:“给钟老二送去?茉莉又不是他女儿,小薇姑姑干嘛写给他?” 沈二郎:“那封信是曹氏叫钟文翰写的。冤有头债有主。” 喜儿前世很少操心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之类的琐事,闻言很烦,三两步跳到隔壁从门缝里把信塞进去。 片刻,楚氏的声音传过来:“文翰,你的信!” 喜儿骂:“傻子!” 小薇不禁看她。 喜儿瞪她:“看什么看?再看我打你!” 小薇起身回屋。有为扒着大门门框问:“姐姐,你生气了吗?” “对!”小薇回头,“过来叫我打一顿出出气。” 有为转身坐回到舅舅身边。 沈二郎帮喜儿算着时间叫她下河拉篓。 第四篓放下去,村正、钟子孟等人回来了。安阳县没人养鱼,以至于每人只买到十几条给产妇煮汤的小鲫鱼。喜儿很是意外:“还没有我用篓子抓得多。” 钟子孟问小舅子:“明日去汉阴郡看看?” 喜儿不禁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沈伊人奇怪:“怎么了?又没叫你去。” “二郎,你说!” 小薇先前回屋和面去了。听到声音小薇拿着信出来:“爹,看看吧。” 钟子孟本能接过去,打开就嘀咕:“写什么信?出什么事了?”看清内容,钟子孟的神色比喜儿还复杂。 沈伊人也识字,看完气炸了。他们都不知道老太婆叫钟文翰写信,关他们什么事,凭什么骂他们。 沈伊人忍不住骂:“你妹妹也不是东西。” 钟子孟叹气:“二郎,你怎么看?” 沈二郎就等姐夫这句话。他先问小薇的表兄弟是不是跟钟茉莉年龄相仿,紧接着说出“亲上加亲”的话。 钟子孟人矮小,不等于他傻。闻言他露出笑意。沈二郎提醒:“这事你最好别出面,否则容易弄巧成拙。” 家中有喜 第32节 汉阴郡暂时不能去了,钟子孟去村正家,提醒村正明儿不用等他,他借个篓子跟喜儿到南边那条河上游看看。 村正倒也没觉着钟子孟此举是为了省钱。天下乱久了,前两年大户人家都懒得拾掇花园池塘,没人买小鱼,渔民自然也不会拿出来卖。钟子孟不去他们还能多分几条。 翌日村正领着几个村民骑驴去汉阴郡,村正儿子和一群人拿着篓子跟钟子孟和喜儿去上游抓小鱼。 钟子孟一行人边走边聊,聊着聊着扯到钟老二和钟老三身上。村正儿子告诉钟子孟,老二老三进山了。山里有一处泉水汇集的小湖,那里有不少鱼,他们去那里抓鱼去了。 跟在钟子孟身后的村民不禁说:“那个湖深不见底,一不小心掉下去捞都没法捞。” 钟子孟:“他们会凫水。” 村正儿子:“我爹说以前淹死过不少人。那里头的鱼都是吃人肉长大的。这还能吃吗?” 有村民接道:“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再说了,他们抓小鱼,小鱼又没吃过人肉。”随即问钟子孟,“老大,听说昨儿有邮差找你。谁的信?” 钟子孟顿时明白,机会来了。 “还能有谁?我妹。问小薇最近怎么样。我两个侄女和文翰定亲了吗。我娘身体如何。” 村民恭维钟子孟的妹妹心善孝顺,嫁那么远还不忘关心娘家人。 喜儿一脸好奇地问她姐夫,小薇姑姑的孩子多大了,有没有定亲。钟子孟见喜儿如此配合一点也不意外,盖因“亲上加亲”就是喜儿的主意。 钟子孟回答他外甥女大外甥小,外甥女早就嫁人了,外甥差不多可以说亲了。跟茉莉年龄相仿。 村正儿子脱口而出:“正好亲上加亲。” 钟子孟瞥他,瞎说什么。 村正儿子想起钟茉莉很想攀高枝,这样的女子嫁到谁家谁倒霉。这可不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是废水祸害了自家良田。 村正儿子尴尬地笑笑,指着坡缓处,“就在这儿吧?” 钟子孟停下,一众人散开下篓子。 放好篓子,一众人又往两边撤,拿着竹竿在水里拍打。一盏茶左右,捞出篓子,每个篓子里都有十几条小鱼。村正儿子嫌其中一半太小要扔回去,钟子孟劝他,先带回去。收水稻的时候挖个大坑把鱼赶进去,大鱼拿去卖,小鱼等下半年种水稻的时候继续养。 闻言,村正儿子顿时不嫌鱼仅有一指长。 未时左右,众人饿了,留三四个人看着鱼篓,钟子孟和喜儿等人先回去用饭。饭后,钟子孟和喜儿等人过去看着鱼篓,换其他人回去用饭。 傍晚,众人满载而归。 村正一行也没找到专门卖鱼苗的。村正回来就决定沿着河岸捞小鱼。村正又挨家挨户叮嘱,钓到能产卵的鱼就放回去。明年可以继续从河里捞小鱼。 村民穷怕了,哪怕不信“稻田养鱼”也不敢错过这次机会。此事关系到家家户户,是以此举得到所有人支持。 鱼入稻田,地里就没什么活了。往年四月乡民得服劳役。如今朝廷百废待兴,可能没想起来叫百姓服劳役,百姓闲下来就修农具编草鞋。简单的草鞋夏天穿,冬天的草鞋鞋底形似木屐,鞋里塞稻草,跟棉花做的不差上下。 钟子孟先给儿子编草鞋。小孩长得快,一季得好几双鞋。春天的鞋到秋天就小了。 喜儿对此事兴趣恹恹,就叫外甥女跟她上山。 小薇:“上山干嘛?” 有为大声说:“抓野鸡。” 喜儿摇头:“野鸡吃够了。” 钟子孟差点被钩针扎到手:“喜儿,鸡都吃够了,你想吃什么?” “姐夫,竹林里有竹鼠吗?” 沈二郎瞠目结舌:“那那你也想吃?” 喜儿故作奇怪:“不可以吃吗?” 沈二郎想想老鼠的样子瘆得慌:“吃可以,你晚上跟小薇睡。”言外之意别上我的床。 小薇满脸惊恐:“那我我怎么睡?” “胆小如鼠!”喜儿指指点点,“有为吃不吃?” 有为不想吃老鼠,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心存侥幸:“竹鼠是大老鼠吗?” 喜儿摇头。 那就没问题啦。有为放心下来:“爹,竹林里有竹鼠吗?” 钟子孟板起脸:“你俩想都不要想!喜儿,没事就去果林里看看。” “有啥好看的?”喜儿倒是想看,“葡萄树还没我高,想给它修剪修剪都不知道剪哪儿。” 沈伊人:“那你跟我下地撒菜籽?沿着篱笆墙种豆角。” 喜儿会做饭,有为和沈二郎可以帮她烧火。沈伊人和钟子孟带着小薇趁着喜儿做饭的时候扎篱笆,慢悠悠忙一个多月就忙完了。期间喜儿也没少干,经常跟钟子孟上山砍竹子。通常她砍下来跟钟子孟一起抬回家。钟子孟忙个不停,反而觉着比往年轻松。 钟子孟跟沈伊人分析过,家里重活都被喜儿干了。 闻言,钟子孟笑道:“你和小薇去吧。她一心想着抓竹鼠,哪有心思种菜。” 喜儿点头:“姐夫,可以吗?姐夫,竹鼠煮汤给二郎补身体。” 沈二郎慌忙说:“不必。我差不多好了。” “起来走两步!”喜儿顺嘴说。 沈二郎扔下拐杖走两步。喜儿惊得睁大眼睛:“你你,真好了?” 三月底沈二郎就发现他可以扔下拐杖走两步了。只是他担心奇毒反复,所以不敢劳神伤身。沈二郎冲外甥伸手,有为把拐杖还给他。 钟子孟扔下草鞋,沈伊人放下剥了一半的豆角籽,夫妻俩一左一右拉着沈二郎打量。 沈二郎被他俩看得瘆得慌,像是嘴边多了两只竹鼠:“姐,姐夫,先别激动,我离痊愈早着呢。” 钟子孟原本不是很激动,听到这话激动的眼眶通红。沈伊人擦擦眼泪,笑着说:“谁激动了。” 喜儿见状心里不好受,面上不显:“姐夫,凭二郎可以扔下拐杖走两步了,咱们是不是就得抓两只竹鼠庆贺一下?” 沈伊人扭头瞪她一眼:“小薇,烧水,我杀鸡!” 喜儿不禁说:“鸡不留着下蛋啊?” “下的蛋你吃得完吗?” “吃不完可以做变蛋啊。”喜儿脱口而出,慌忙捂住嘴巴。 言多必失!古人诚不欺我啊。 喜儿起身:“有为,渴——” 沈伊人叫住她:“你说什么蛋?” 喜儿摇摇头,她什么也没说。 沈伊人看看弟弟又看看相公,最后视线停在女儿身上,“她是不是说吃不完可以做变蛋?” 小薇点头:“舅母,我们听见了,你休想胡说一通。” 喜儿转向沈二郎,可怜巴巴喊:“相公……” 沈二郎笑着说:“我相信你说得出做得到。” “我不相信自己!”喜儿前世只看父兄做过。 农忙的时候顾不上做菜,切几个鸡蛋做的变蛋或鸭蛋做的皮蛋,淋上酱汁就是一道凉菜。亦或者不切,拎到地头上就着水壶和馒头吃下去,一顿午饭就解决了。 沈二郎:“没做过?” 喜儿下意识点头。 沈二郎又问:“隐隐知道怎么做?” 喜儿再次点头。 沈二郎:“十个鸡蛋够吗?” “所以?”喜儿心慌,不知道他想干嘛。 沈二郎:“鸭蛋可以吗?” 喜儿选择闭嘴。 “看来鸭蛋也可以。”沈二郎转向姐姐姐夫,“给她十个鸡蛋和十个鸭蛋叫她试试。” 沈伊人心说,试也是白试,我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过变蛋。 喜儿自打嫁到钟家没少干活,也没少出馊主意把隔壁闹的鸡犬不宁。往年这个时节他们在门外树下做活,钟老二和石氏没少出来讥讽,比如这棵树又不是她种的,她天天霸占着古树,害得他们一家无处乘凉等等。今年他们家好像也不热了。大白天院门紧闭,像是家中藏有宝物似的。 沈伊人想到这些又觉着出二十个蛋叫喜儿开心一下也无妨。省得她总想上山抓老鼠。 “二十个蛋就够了?” 喜儿摇头:“变蛋变蛋,没东西咋变?我又不是神仙。” 钟子孟失笑:“需要多少钱?姐夫只有两百文。” “不知道啊。”喜儿确实不清楚。 钟子孟:“我明儿给小薇两百文,需要什么东西叫小薇帮你买?” 有为嚷嚷着他可以帮舅母拿东西。 小薇拒绝:“你和舅母一起识字,舅母都会写自己的名了,你还只能从一数到一百。这么笨哪都不许去,老老实实跟舅舅识字。” 有为充耳不闻,盯着舅母。 县里人多,喜儿担心一眼没看见小崽子被人拦腰抱走:“我们下午去抓竹鼠,你一个我一个,在山上吃好再回来。” 不能去县里,有竹鼠吃也行吧。 有为勉勉强强点头同意。 沈伊人和钟子孟相视一眼,她怎么还没忘啊。 忘不了! 喜儿说干就干,拉着有为回家准备抓竹鼠的工具。 沈伊人看向她弟:“以前吃蛇,现在吃鼠,再不想个法子哄哄她,明儿敢吃你。” “你哄啊。”沈二郎不会哄女人,何况喜儿脑袋异于常人,他怕越哄喜儿越想抓竹鼠,“竹鼠饿了一冬没多少肉,她还要烤着吃,烤完恐怕只剩骨头了。你就叫她抓吧。” 沈伊人:“我怕她吃?我怕竹鼠咬到她!” 小薇不禁说:“她咬竹鼠还差不多。” 家中有喜 第33节 沈伊人顿时没话了。 钟子孟叫女儿回家看看喜儿别跟个小老鼠似的把屋里的东西都翻腾出来。 小薇叹气:“这哪是舅母,妹妹还差不多。” 沈二郎低笑出声。 沈伊人瞪他:“我不信你没法子。” “姐,她怎么不吃老鼠?”沈二郎确实嫌竹鼠瘆人,可是既然拦不住,不如让她试试,也省得她天天惦记,回头再一个人偷偷上山。 沈伊人想说,她知道老鼠脏。到嘴边咽回去:“精过头了。” 沈二郎:“这叫大智若愚。” 钟子孟瞥一眼小舅子,瞧他护的,看起来很喜欢喜儿啊。 “小薇她娘,少说两句。”钟子孟让她帮忙扯住麻绳,冬天的鞋不加麻绳,遇到雪地泥地走两步就坏了,“兴许做出来跟蛇羹一样可口。” 沈伊人皱眉:“不脏啊?” “蛇吃老鼠你都不嫌脏,竹鼠啃竹子能有多脏。”钟子孟嘴上这样说,其实也不敢尝试。 村正走过来:“一家人聊什么呢?” “竹鼠”这事无法隐瞒,盖因喜儿拿回来得去门外粪坑边收拾。钟子孟胡扯喜儿馋了要吃竹鼠。他们一家正想法子劝她,那东西不能吃。 村正好笑:“城里人就是城里人。谁说竹鼠不能吃?” 钟子孟看向他,一副“可以吃啊”的样子。 村正:“你当咱们村的人三天两头上山抓啥?他们又不是你家喜儿,一根竹竿能砸死两三只野鸡。自然是抓蛇逮兔子找竹鼠。” 钟子孟试探道:“那就让她试试?” “这时候的竹鼠没有多少肉。”村正摇头,“不如抓几条蛇。” 沈伊人:“我去告诉她。一想想竹鼠那张脸我就瘆得慌。” 村正不禁想笑:“你们一家都搬来多少年了啊。还不习惯?” 钟子孟心说,吃蛇吃鼠很习惯啊。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钟子孟也吃过蛇羹,但都是奴仆或酒楼收拾好的。甭说蛇鼠,就是猪钟子孟也下不了手。 钟子孟:“村正,你家的鱼没跑吧?” 村正这些日子每天早晚下地看一次,就怕鱼跑了,或者被村民偷偷弄去自家田里。 “好像都还在。”村正朝钟老二家睨了一眼,“没偷你的鱼吧?” 钟子孟摇头:“我说过一亩地养百十条,多了吃稻谷。他们大概怕到时候颗粒无收吧。” 村正想说什么,听到吱呀一声,循声看去,暗骂一句“不经念叨”。 “老二,在屋里忙什么呢?”村正没话找话。 钟老二看到村正,拉长的脸挤出一丝笑:“收拾屋子呢。您没事了?” “没什么事。”村正在钟子孟身边蹲下,钟子孟把沈伊人坐的板凳递过去。 钟老二见状转身回屋。村正后知后觉:“老大,他找你有事?” 近日村里到处传钟老三打算跟他妹亲上加亲。钟子孟料到村正的儿子不提“亲上加亲”,其他村民也会说。可当此事真传到他耳朵里钟子孟反而不落忍。 妹妹写信骂他也是因为过于心急口不择言,他这么坑妹妹是不是过了。 钟子孟没害过人,就把心中不安告诉小舅子。喜儿告诉他,小薇的姑能松口也不会写信骂她。 小薇的姑真想跟娘家亲上加亲,也是叫她儿子娶小薇——钟子孟比弟弟富裕,小薇堂姊妹四人又只有她一人念过几年书。 钟子孟像是没有听出村正言外之意:“他找我能有什么事?” “去你妹妹家给茉莉提亲?”村正试探道。 钟子孟:“我娘现在在老二家,茉莉是老三的女儿,怎么也轮不到我出面。” 村正不这样认为:“不如咱等等看。” 钟子孟心说,真是闲的。我可没空等着看热闹。 翌日,钟子孟给闺女两百文钱,叮嘱她无论喜儿买什么都别管,但是得提醒喜儿少买点。 小薇揣着沉甸甸的铜钱,心说你们就惯着她吧。 喜儿推着板车喊:“外甥女!” “来了!”小薇还是不习惯比她大一岁的小舅母扯开嗓子喊“外甥女”,“两百文值得推板车?” 喜儿:“我得去家具店拉椅子。” 钟子孟不禁懊恼:“我差点忘了。家具铺子还欠咱家四把椅子。喜儿,先别走,给你两根绳。”随即跑去东偏房找两根麻绳。 喜儿甫一到家具铺子门口掌柜的就跟迎财神似的笑呵呵出来:“钟家小娘子?您可算来了。还以为您不要了。” “我相公姓沈。”喜儿道。 掌柜的笑笑点头表示知道:“等一下啊。”随即朝店里喊伙计。 两个伙计一手拎着一把躺椅和一把摇椅。掌柜的亲自帮她绑好:“沈家小娘子,你家还有没有跟这俩不一样的椅子?” “我家还有别的,但得过些日子。你能等不?” 掌柜的去梁家拉家具的时候就看出喜儿不缺聪慧但说话直,跟孩子似的。掌柜的担心喜儿懒得同他废话,或听不懂他拐外抹角的话,直言道:“怎么不能。” “不是椅子也要啊?” 掌柜的:“只要是咱们没见过的,你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喜儿点头:“我还有事。” 掌柜的送她走几步:“那你忙。走累了就来店里歇歇脚。我叫伙计给你准备点心。” 喜儿挥挥手,推着板车往前走。 小薇不禁问:“掌柜的怎么这么热情?” “赚到钱了呗。”喜儿看一下椅子,“我爹说咱们靠山木头便宜,在这里做好拉去长安一把摇椅能卖一两贯钱。” 小薇算一下:“那要是一次做两百把,卖得出去吗?” “长安那么多人肯定卖得出去。像跟秦王打天下的那些人都好大年龄了,他们有钱,一人买两三把也买得起。” 小薇诧异:“你还知道秦王?” “我还知道秦王他爹呢。”喜儿冲她哼哼,“瞧不起谁呢。” 小薇逗她:“秦王他爹叫啥?” “秦王他爹是皇帝。我不敢说他叫啥。” 小薇怀疑她不知道:“买啥?” “先买石灰啊。” 小薇不懂石灰有什么用。可她爹有言在前,舅母要什么买什么。父母舅舅不在跟前,小薇也没胆子拒绝。 小薇本以为两百文可能不够,结果最贵的是茶叶,还是最次的茶叶。小薇看着车里塞得满满当当,心说这要是能做变蛋,以后舅母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钟子孟看到喜儿买的东西怀疑她只是听说过“变蛋”,但从来没有见过。 喜儿也不解释,家里有碱,有稻壳等物,她歇息片刻就去收拾。 沈二郎见她领着有为去山边挖泥也怀疑她心里没底。既如此,免得喜儿压力过大愁的大智若愚没了“愚”,沈二郎不看也不问,也不许姐姐姐夫和小薇追着喜儿问做到哪一步。 四月底,暑气渐浓,钟家东边的果林成了村中一景,盖因有一半果树挂果。早晚天气凉爽,村民在路边隔着篱笆墙议论纷纷。 此时怎能少了天天做梦想成为安阳县第一村正的村正。 五月初一清晨,钟子孟拎着粪筐出去倒牛粪,村正冲他招手:“有为他爹,我见里头的石榴树挺好,改明儿给我几个石榴枝,我在我家院里试试。” 钟子孟:“你得问喜儿。自打种下去无论浇水还是拔草都是喜儿在忙。我不敢替她做主。” 村正相信他不敢擅自做主:“二郎媳妇呢?” 钟子孟朝院里喊一声。 喜儿跑出来,身后跟着个跟屁虫有为。 “我听见了。你拿啥换?” 村正不禁瞪钟子孟。钟子孟笑道:“帮你挖坑种树?” 喜儿看向村正。村正笑了,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要你几个树枝帮你挖几个坑?” “可以!”喜儿点头,“我家桃子也好。葡萄也好。要吗?” 村正有仨儿子,算上他自己一共有四处小院:“葡萄和桃子熟了你得叫我尝尝。酸甜可口我就要。等到明年开春我叫我儿子都来帮你挖坑种树。” 喜儿点头:“成交!”转向其他人,“你们要吗?我的柿子不涩,摘下就可以吃。” 村民笑她聪明一会又开始犯傻。 殊不知喜儿果林里确实有几株脆柿树,来自她玉佛空间。 “不信我别后悔啊。以后找我买我都不卖给你。”喜儿大声说。 喜儿说话不中听,但至今没扯过谎。村正愿意信她:“我信你,能给我几个种子吗?” 喜儿记得他的脆柿无核:“没有种子。可以剪下来插在你家柿树上。我会弄。一个树枝五个坑!” 村正没出五服的亲戚不禁说:“你别信她。” 村正摇头:“我在县里听人说过,有的树枝接在别的树上也能活。”喜儿这么不舍得,说明不涩的柿子是好东西:“可以。” “立字据吗?” 钟子孟不禁训她:“喜儿,这是村正,还能赖你几个坑!” 村正:“立字据。” 喜儿转身回屋。村正跟进去。路边村民面面相觑。村正个老狐狸,要是有沈二郎帮衬,清河村都盛不下他。喜儿傻他可不傻。村民相视一眼,跟着村正进去,也要跟喜儿立字据。 喜儿算算自家石榴树:“一人三个。多了没有。你们去我果林里偷吧。” 这话说的,果树又不是真金白银。乡邻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哪能偷啊。 家中有喜 第34节 沈伊人听到这话从厨房出来:“喜儿,不许说憨话。谁家没有果树?用得着偷你的。大伙儿嘴上说要果树苗其实是变着法的帮你挖坑种树。” 喜儿:“我的果树天下独一份。” 沈伊人瞪她:“再说?!” 喜儿嘀咕:“不说就不说。二郎,快给我写字据。” 沈二郎摇头失笑:“还是你会做生意。” 村正不禁点头:“看着傻,精着呢。明年就不用花钱请人种树了。” 喜儿歪头看着他:“你可以不要。” 村正噎了一下。 跟进来的村民见状越发觉着喜儿说的脆柿是好东西。否则以村正的脾气还不得掉头就走。 村正轻呼一声,一众村民看过去,沈二郎的字跃然纸上。哪怕不识字的村民也觉着他写字动作潇洒,字体好看。村民轻轻碰一下村正,冲沈二郎努努嘴。村正微微摇头。立了字据从钟家出来,看清二郎笔迹的村民才说:“我看二郎的字比梁秀才的字好多了。” 梁秀才帮村里人写过信。那时沈二郎还在长安。村民嫌弃钟子孟和村正的字,本来想找钟文翰,只是还没到钟老二家,曹氏就怪村民打扰她乖孙子念书。 正好赶上梁秀才陪小薇回门,村民寻思着新女婿脸皮薄不好拒绝就找上梁秀才。 村正:“十年功力。” 村民一边跟着村正往西去一边说:“哪个小商小贩有空练字?以前他躺在床上就觉着脸面长得好。现在可以扔下拐杖走动,我瞧着县令家的公子也不及他。” 村正笑道:“又不可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他能回来对咱们村只有好处。想那么多做什么。” 几个村民不约而同地点头。 村正没出五服的亲戚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郑喜儿会种果树。钟老大也不会。还有沈二郎坐的椅子一摇一晃,我也是头回见。我敢打赌他以前绝非无名之辈。” 村正轻咳一声。他家亲戚想解释两句,眼角余光瞥到钟老三从院里出来,村正亲戚也是个机灵的,立即把话咽回去。老二老三瞧不上沈二郎,沈二郎才有空帮衬他们。 第29章 货到长安 喜儿把字据收好:“二郎, 你帮我写字据,我请你吃竹鼠?” 沈二郎:“再故意气我,以后这种事别找我。” 不找他哪行啊。 喜儿:“不禁逗。跟你说着玩呢。” “竹鼠该有小竹鼠了, 此时不宜杀生。真想吃到秋再抓。” 喜儿乖乖点头:“我抓菜花蛇给你做蛇羹。” 沈二郎算是看出来了,她就是闲不住:“去吧。带上有为。” 沈伊人不止一次提醒过喜儿不许和有为上山,要去她自己去。喜儿没有听出沈二郎话里有话, 以为他嫌有为跑来跑去绕的他眼晕:“有为!” 村正领一群村民进来,小有为被挤到门外, 小孩气得去厨房找母亲姐姐告状。听到舅母喊他,小有为怒气顿消,欢快地应一声:“来啦。” 喜儿拿着门边的抓蛇工具——一根五尺长竹竿, “我们去抓蛇给二郎补身体。” 沈二郎的身体肉眼可见一日好过一日。纵然有为吃腻了蛇羹, 还是拉着舅母的胳膊跟上去。 如今抓蛇真不必山上,田间地头,房前屋后, 果树林里,随处可见。这点让喜儿不由地想起前世七八岁的时候, 也不知环境太好还是没人抓,麦秸垛里都能挖出蛇蛋。夏日收割,石磙拖拉机经常压到随处跑的菜花蛇。 此地跟喜儿前世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为到门外问:“去哪儿?” 喜儿朝前面扬起下巴。 有为:“不去果林里啊?” “果子长大了再去。”喜儿话音落下, 腿被扒拉一下,低头看去, 大黄狗跑出来,“你真狗!” 有为蹲下摸摸大黄的小脑袋,大黄讨好地摇尾乞怜, 仿佛说,带上我吧, 我也会抓蛇。 有为起身,朝前挥手:“跑!” 大黄一溜烟跑出去,跑过乡间小路,跑到地头上停下回头等一大一小。喜儿见大黄这么懂事决定尽可能多抓,炖好赏它一条。 清河村村民头回听说“稻田养鱼”心里都没底。虽然村民认为这是沈二郎的主意,也看出沈二郎非常人,可他们还是忍不住一日下地看三回——早中晚。 清晨露重,乡民的裤脚被露水打湿也不以为意,好心提醒喜儿:“别去河边,河边湿滑。” 喜儿摇摇头:“不去。我们就在这儿抓蛇。” “又馋了?” 有为大声说:“给舅舅补身子。” 村民乐意看到沈二郎身体痊愈:“二郎的身体是得好好补补。我刚才好像看到一条菜花蛇往那儿跑了。”指着西边的地。 喜儿看过去,那边有钟老二和钟老三的地。一大清早,喜儿不想给自己添堵,“先看这边有没有。” 地头上有村民上山砍柴掉落的树枝,有为随手捡一个就往草丛里挥打。可能蛇还没睡醒,有为一树枝下去挑起一条大蛇,吓得有为慌忙把树枝扔出去。 同喜儿搭话的村民走过来:“这么大?这是吓蒙了吧?” 喜儿也没见过那么粗那么长的大蛇:“是蛇王吗?”她可不敢得罪蛇王。虽然菜花蛇无毒,可她家被一群蛇团团围住也怪瘆得慌的。 村民失笑摇头:“蛇王多精,怎么可能睡在路边。”冲喜儿伸手,喜儿下意识把竹竿递过去,村民一竹竿下去,将将清醒的大蛇魂归地府。 有为没有见过五六尺长的大蛇,蛇死了他也不敢靠近,朝屋里喊:“爹,快出来!” 钟子孟先打扫牛圈,这会儿忙着打扫猪圈。他和沈伊人跟郑家人胡扯,小猪阉割长得快,没想到被他们说中了。钟子孟盯着小猪畅想着到秋可以卖多少钱,以至于听到儿子的声音就以为出现了幻觉。 “有为叫你你没听见?”沈伊人从厨房出来。 钟子孟愣了一瞬:“叫我了吗?” “你的耳朵啊。”沈伊人不想数落他。 钟子孟拎着粪筐出去:“啥事?” “蛇!”有为大喊。 钟子孟以为叫他帮忙抓蛇,扔下粪筐,抄起铁锨过去。看到路边的大蛇,钟子孟吓得后退一步:“这么大?”随即举起铁锨就砸。村民一脸无语地用竹竿挡住,“死了。” 钟子孟仔细看看,大蛇一动不动:“你打的?” 村民:“你家有为发现的。” “那这?”怎么分啊。 村民摇摇头,把竹竿还给喜儿:“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拿回去给二郎补身子吧。” 钟子孟拎起大蛇,感觉得有三四斤重:“喜儿,这一条就够了吧?” 家里没什么活,娱乐匮乏,这让前世忙惯了的喜儿很不习惯:“我和有为再看看。” 钟子孟叮嘱一句“别跑远”,就回屋跟妻女显摆。沈伊人和小薇也吓得不轻。小薇不禁问:“这是蛇王吧?” 钟子孟摇头:“我以前在山上见过比这条还大的蛇。这一条就够一锅了吧?” 要是用钟家做饭的大铁锅炖远远不够。但钟家炖蛇用陶锅。沈伊人算算:“够一锅。”忍不住叫弟弟出来看看。 沈二郎不敢扔下拐杖,虚撑着拐杖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说:“中午再做。” 钟子孟不赞同,蛇到中午就不新鲜了。他把羊牵到门外吃地头上的草,鸡鸭撵去果园里,然后收拾蛇。 沈伊人见状决定热几个杂面馒头,回头吃蛇羹就馒头。小薇烧火,沈伊人把陶锅找出来就在厨房门外沈二郎对面生火。 头回做蛇羹沈伊人掌握不好火候以及时间。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不知道做了多少回,沈伊人同钟子孟的配合越来越默契,钟子孟把蛇收拾干净,沈伊人也准备好了。蛇肉扔进滚烫的水里焯一下,捞出来洗干净,钟子孟刷锅,放姜块、葱等物。随后沈伊人盯着火,钟子孟去清理羊圈鸡窝和鸭圈。 钟子孟拎着竹编小篮捡十几个鸡蛋和鸭蛋,不由得想起喜儿做的变蛋。钟子孟到小舅子身边就问:“喜儿做的那些蛋还没好?” 小薇端着水从厨房出来,一边洗手一边说:“做坏了吧?舅母最近都不提了呢。” 沈二郎:“你看她天天那么乐呵,像吗?” 一家三口同时摇头。 小薇盯着门外,以防她小舅母突然进来:“拿出来看看?” 沈伊人:“要是好好的被你一拿拿坏了,她气得打你别怪我们不帮你。” 小薇转向她舅。沈二郎摇头:“想去你去,别找我。” “您就一点也不好奇?” 沈二郎好奇:“生鸡蛋变个样也是生鸡蛋。我又不能吃,好奇有用吗?” 小薇没见过像她舅这么无趣的人,比梁秀才还无趣。也就傻舅母受得了他。 沈伊人:“别在这里撺掇了。蛇羹一会就好,叫你舅母和有为回来吃饭。” 小薇到门外就看到一大一小缠着几条蛇,分别扛着竹竿和棍子朝从西边过来,乍一看跟除草归来的农夫似的。 “也不怕碰到毒蛇。”小薇接过弟弟的棍子朝他额头上指一下。 有为拨开她的手:“什么都不懂。一里菜花蛇,十里无毒蛇。” 小薇被丁点大的孩子堵得有口难言,又伸手想教训他。有为躲开:“你是我姐,让你戳一下就算了,你还来劲了啊?” 有为以前嘴笨的跟她爹有一比,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小薇转向她舅母,喜儿摇头:“不要指望我帮你。连六岁的有为都说不过,你真笨。” 有为追上舅母:“要不怎么是小傻呢。” “钟有为!”小薇气得暴走追上来。 有为拔腿往家跑:“爹,娘,你女儿打你儿子了。管不管了?” 沈伊人头疼:“洗脸洗手吃饭!” 天气热,院里干得快,钟子孟把女儿洗手的水倒菜地里:“黄瓜结果了。” 沈伊人:“那过两日就可以吃了。” 有为跑过去看看,有他手指那么长,过两日能长大吗。有为如今不信父亲不信母亲,只信他舅母。他小声问舅母,黄瓜长得这么快吗。喜儿点点头。小孩立即说:“那过两日我们摘下来尝尝鲜?” 沈伊人瞪儿子:“你也小点声。怕我听不见是吧?” 有为捂住嘴巴问:“可以吗?” 钟子孟拎着盆过来:“不可以。留着做凉拌黄瓜。” 家中有喜 第35节 有为转向他舅,眼神示意舅舅不能吃凉的。喜儿接道:“黄瓜炒鸡蛋。” 此言一出,钟家几人转向喜儿,包括将将进来的小薇,就差没明说能吃吗。 喜儿找小薇旁敲侧击过,如今只有大户人家有铁锅。整个安阳县也只有县令或首富家有。铁锅还没进入寻常酒楼,贵人家的铁锅多是用来熬油炸各种面食或肉,长安会炒菜的厨子也极少,喜儿不怪他们一副没(y)(h)吃过的样子。 喜儿:“我说可以就可以。” 有为点头:“舅母从不骗人。” “那你还怀疑我?”喜儿瞪他。 有为一脸羞愧:“……我忘啦。” 沈伊人出言打断他俩,让他俩洗手吃饭。饭后,沈伊人收拾喜儿和有为弄来的菜花蛇,忍不住跟坐在院里的弟弟嘀咕:“再这么打下去早晚得叫她打绝种。” 钟子孟牵着老牛出去放风:“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绝不了。二郎,热不热,我扶你去门外吧?” 沈二郎起身:“我自己可以去。小薇帮我搬一下椅子。” 小薇去屋里搬一把躺椅一把摇椅,躺椅给她舅,摇椅自己坐。 沈二郎往四周看看,只有舅甥二人:“小薇,你爹让我问问你,还想不想外嫁?不想的话等喜儿这边果子成熟,咱们就对外放话,你弟年幼撑不起这么大家业,我们打算给你找个上门女婿分担一下。” 喜儿高兴训她,不高兴就吓唬她,要打她,跟逗孩子似的,时常气得小薇忘了尊卑,她反而觉着现在比定亲前还自在。定亲前父母担心她性子跳脱不好嫁人,小薇也想嫁个如意郎君,时刻提醒自己谨言慎行通情达理,仿佛生活在条条框框之中。小薇以为那是成长的代价,每个女人都得经历一遭。 可是舅母就不需要。 小薇羡慕。 村里没有儿子的人家才会招赘婿。小薇犹豫不决:“我也不知道。” “那顺其自然吧。你十七岁,不着急。喜儿十八才嫁到我们家。”沈二郎转向东边果林,“天天往果林里钻,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叫喜儿出来。抓那么多蛇我们哪吃得完。” 小薇的话不管用,她搬出她舅,一大一小跑出来,头发被树枝刮的像鸡窝。小薇皱着眉先给弟弟收拾,然后伺候小舅母。这一刻她又觉着自己多个妹妹。 沈伊人出来把带盖的小陶盆递给喜儿:“我收拾好了,给你爹娘送去吧。” 喜儿接过去:“有为,走!” 有为叫上大黄狗。 一大一小一条狗一蹦一跳朝南拐。沈伊人忍不住大声喊:“慢点!” 喜儿停下来,有为和大黄狗跳到她前面。 沈伊人在闺女的椅子上坐下:“二郎,你说她这样以后知道怎么照顾孩子吗?” 沈二郎无语又想笑:“你弟身体痊愈也不敢立即要孩子。” 小薇疑惑不解,看向她舅。 沈伊人明白,弟弟担心体内还有余毒过到孩子身上:“倒是我想早了。”撑着膝盖起来,“还剩两条蛇,我炖上?” 沈二郎:“小火慢炖吧。喜儿和有为回来该饿了。” 沈伊人想说才吃过饭。然而喜儿一天走的路比她和钟子孟俩人加起来还多,自然比他们饿得快。 郑家一日两顿早上吃的晚,喜儿和有为到郑家村石氏还在煮大米粥。这个米还是钟子孟给喜儿置办的回门礼。郑家只有早上才舍得煮半锅米汤,米油舀出来给喜儿侄子侄女吃,喜儿二嫂怀着孩子吃稠的。郑家其他人肚里寡淡,看到喜儿送来的蛇肉跟见着牛羊肉似的,恨不得生吃下去。 喜儿见爹娘兄长跟饿狼似的:“喜欢吃蛇肉啊?干嘛不自己抓?” 郑老汉敢抓,但不敢收拾。喜儿大哥和二哥不敢抓。喜儿大嫂二嫂担心碰到毒蛇,喜儿母亲不会做。一家人假装没听见。石氏把蛇倒自家盆里就问女儿身怀六甲的儿媳妇能不能吃。 喜儿二嫂说道:“怎么不能啊。以前没什么吃的,有什么吃什么也没见吃死人。” 喜儿心说,死人不会说话,所以你不知道她是吃死的:“姐姐说可以吃半碗。吃多了把小侄子吃没了不要怪我的蛇有毒。” 石氏对钟子孟夫妻二人的话深信不疑,一来他们是从长安搬来的,二来他们有钱,吃的东西比他们见过的还多。 “跟娘说说怎么做。”石氏说出来又忍不住担心,“会做吗?” 有为:“舅母什么都会。” 石氏笑了笑没把孩子的话当真。有为看出来了,想大声解释,喜儿拉他一把,“你娘和舅舅还在家等我们呢。” 有为闭嘴。等他和舅母走到桥上,离出来送他们的郑家人很远很远,有为才抱怨:“舅母,我不喜欢你娘。” “为什么?” 有为:“她,她没说,但我就知道,她嫌你傻。” 喜儿很意外小孩这么敏感:“好多人都觉着自己比别人聪明。比如你姐。” 有为深以为然,姐都不知道有菜花蛇的地方没毒蛇:“那我不生气了。不过我还是不喜欢他们。他们家好臭啊。” 喜儿心说还不是因为你爹天天早上打扫牲口圈。忙着插秧的时候都得抽空扫院子。前后两个村的人加一起也没有他爱干净。 “以后在门口等我。” “还去啊?”有为惊呼一声,想起一件事,“得去。给他们送变蛋。舅母,变蛋是不是可以吃了?” 喜儿头回做变蛋零经验,所以变蛋和皮蛋的材料各准备三份,六个坛子。哪个成了回头就用哪个方法。要是都没成,那就继续做,偷偷的做。反正姐姐和姐夫以及小薇不可能天天在屋里不出去。 “不知道。黄瓜长大再说。跟黄瓜一起做凉拌黄瓜和变蛋。” 有为为了早日吃到舅母口中很是美味的蛋,回家蹲在黄瓜地里,嘴里念念有词,在外人看来神神道道跟疯了似的。 小薇习惯了,瞥一眼弟弟就拎着壶出去。 如此两日,小黄瓜长成大黄瓜。有为摘掉黄瓜就去舅舅和舅母房中搬放鸭蛋和鸡蛋的小坛子。这些坛子原本是沈伊人留着深秋时节腌菜的。 开春时节菜吃完沈伊人把坛子刷干净放在外面暴晒被喜儿瞧见,喜儿做变蛋的时候就找她要坛子。沈伊人想说没有都不行。 小薇对此很好奇,难得好心一次,帮弟弟拆坛子。 有为拿出蛋看了看:“舅母,鸡蛋变成石头块啦。” “你怎么比你姐还傻?”喜儿拿着盆从厨房出来。 沈二郎撑着拐杖在一旁提醒外甥外甥女别乱放,每个坛子上都有标记,每个记号都代表一个方子。喜儿配石灰、麦糠等物的时候沈二郎帮她一一记下。也是因为亲眼看到喜儿不确定的样子,沈二郎才确定喜儿只是听说过,没有吃过,可能也没见过。 原先沈二郎还怀疑他在长安都没听说过变蛋,喜儿此生没出过安阳县怎么会做变蛋。如果只是走街串巷听一耳朵就不奇怪了。 安阳县山上藏有很多山珍,竹荪、鸡枞、松茸等物,时常有西南人来此收货。想必变蛋是蛮夷美食。 闻言,有为不敢拿着“石头蛋”掂着玩,乖乖放在每个坛子前面。喜儿到左边,从左往右嗑开。沈二郎不禁提醒她,这些蛋是生鸡蛋。 喜儿瞥他一眼:“让你看看什么是奇迹。”话音落下,啪嗒一声,地上一滩污水。 小薇扑哧笑出声。喜儿恼了:“笑屁笑!” 沈二郎忍着笑说:“确实很神奇。黄色鸭蛋变成坏蛋。” “急什么?还有九个呢。”不出喜儿所料,同一个坛中的另外两个鸭蛋也成了一滩污水,比臭水沟的水还臭。 物肖其主。大黄听到大主人和小主人提到“蛋”,早早趴在一旁等投喂。然而鸭蛋变坏蛋,大黄翻身起来躲得远远的。 喜儿扭头骂一句,起来容姐夫把坏蛋弄走。 第二个坛子里头是鸡蛋,就是有为说的“石头”。喜儿掂量几下:“这个成了。” 沈伊人想笑:“还是先剥开看看吧。” 喜儿往地上磕几下,“二郎,看见了吗?” 沈二郎接过外甥女递来的小凳子坐下:“好像很有弹性?” “这个你剥。”喜儿给外甥一个,“我一个。我们一起剥。” 小薇想上手,喜儿抬起手臂把她挤到一边:“刚才就你笑的最大声。不要以为我没听见。” 小薇心虚往右移,拿起地上的蛋。喜儿瞪她,小薇本能放下。沈伊人见状也不生气:“喜儿,这个要是成了怎么吃啊?” 沈二郎剥开了,蛋黄还是黄色,蛋白像点心,拿在手里仿佛凝成鸡蛋形状的桃胶,沈二郎呆了,像看到了奇迹。 喜儿得意:“相公,我没骗你吧?” 沈二郎深深地怀疑:“可以吃?” “等着啊。”喜儿拿走他和有为的蛋,到井边打半桶水洗干净,去厨房用纱布擦干净,一个蛋切六份,三个切完放盘子里端出去,“有为先吃。” 有为不敢信:“我先吃啊?” “你帮我做变蛋,你先吃。”喜儿递给二郎,“相公,你尝尝。” 沈二郎挑一块小的,喜儿自己捏一块,然后递给大姑姐,再然后让姐夫尝尝,最后指着外甥女:“你也尝尝吧。省得说我偏心。” 小薇很想有骨气地说,我不吃。但她很好奇,很没出息的挑一块大的。 沈伊人慢慢品尝,一块吃完已经惊得不会说话。钟子孟相信喜儿乃有福之人,他钟家是块福地,倒不如妻子震惊。他还有心思品鉴:“蛋黄比蛋白好吃。” 小薇不禁说:“我喜欢蛋白。” 有为:“姐姐怎么不笑啦?” 小薇伸手要教训弟弟。有为躲到舅母身后。喜儿拦着他蹲下,“我们继续!” 喜儿不曾亲眼见过父兄做皮蛋,结果十个皮蛋只有三个可以吃,还不甚成熟。喜儿用鸡蛋做变蛋的时候心里有底,做成七了。另外三个其实也可以吃。但喜儿担心家人闹肚子,还是选择便宜大黄。 有为突然惊呼:“舅母,黄瓜怎么办?” 喜儿也忘了:“要不再做一二三四五六坛?” 鸭蛋比鸡蛋贵,鸭蛋做成咸鸭蛋也比咸鸡蛋美味。沈伊人叫她祸害鸡蛋,鸭蛋留着她拿去卖或腌咸鸭蛋,收小麦种豆子的时候吃。 此时屋后遍地金黄,再晒几日就可以整理场地割麦子了。 喜儿点头:“听姐姐的。” 十多天过去,小麦收上来,喜儿的变蛋又可以吃了。然而一百八十个鸡蛋全家天天吃也得吃月余。喜儿考虑到天热容易坏,当即叫姐夫去县里卖变蛋。 钟子孟:“卖给谁?人家都没见过。” “我跟家具铺的掌柜的讲好了。我有多少他要多少。姐夫,三文钱一个,不降价啊。” 饶是沈二郎见多识广也忍不住说:“你知道一个鸡蛋多少钱吗?” “一文钱三个。”喜儿道。 沈二郎:“你知道啊?” 喜儿瞥他一眼:“傻呀?” 沈二郎无奈地点头:“我傻。你觉着安阳县谁吃得起?” “安阳县谁买得起你坐的椅子啊?” 家中有喜 第36节 沈二郎:“你说过天热不能放太久。” 喜儿扭头问姐夫,从此地到长安多远。钟子孟算算路程:“六百里加急一日能到。拉着椅子和变蛋,快则两日,慢则三日。”不待喜儿开口,钟子孟就对小舅子说:“这些蛋怎么也能放十天半月。” 喜儿点头:“对啊。相公在长安多年,你说他们会买吗?” 变蛋蛋白晶莹剔透,蛋黄色泽鲜嫩,完全可以当成精致的点心招待贵客。莫说三文,十文钱也有人买。 长安城中穷人多,富人也多,太子一脉就能把这些蛋包了。 小薇:“三文是不是少了?” 沈二郎不禁说:“你倒是贪心。一两金也有人买。金子到家守得住吗?” 小薇顿时感到后怕。 沈伊人陡然想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二郎,不会有人来我们家抢变蛋方子吧?” 沈二郎:“暂时不会。家具铺子的人抢走方子也是找人做。他们得买鸡蛋,买材料,修房子。这样一来还不如让我们赚点辛苦钱。以后县令可能会眼馋。不过不必担忧。比起一点小钱,他更在意稻田养鱼的政绩。再说了,县令要是什么都想要,喜儿知道怎么做?” 喜儿点头:“卖了,价高者得。” 沈二郎:“也可以卖给很多人,都不得罪。他们得了我们的方子,在县令试图打压我们的时候也会施以援手。” 小薇不懂:“凭什么帮我们啊?” 沈伊人不禁嫌弃:“喜儿没说错,你是真笨。我们能拿出变蛋方子就有可能拿出别的。谁会跟钱过不去?” 小薇恍然大悟。 有为皱着鼻子嫌弃:“小傻子!” 沈二郎看向姐夫。钟子孟心里有底,跟家具铺掌柜的谈的时候一文不让。先前卖摇椅和躺椅的时候掌柜的去过一趟长安,长安虽然还没有恢复往日繁华,但女儿家敢出门。他回来的时候还碰到一群夫人骑马踏青。 贵人走出家门,新鲜玩意还愁卖吗。 掌柜的见钟子孟态度强硬也不敢压价,担心他找别人。掌柜的给钟子孟一百八十文,得知他家还有三坛,就叫人套车跟钟子孟回村。 三个坛子搬走,连坛子钱给他三百文,钟子孟跟做梦似的,送走掌柜的迷瞪着问:“回本了?” 五坛子变蛋卖出去连喜儿先前祸害的鸡蛋鸭蛋都回本了。沈伊人觉着不可思议:“咱家还剩二十多个。” 钟子孟:“净赚的?” 沈二郎提醒:“姐夫,还剩很多石灰。还能做不少。” 钟家大小齐刷刷转向喜儿。 喜儿:“这么热的天能做吗?” 钟子孟叫她试试,坏了也无妨。过了三伏天多做点就赚回来了。 沈伊人附和:“试试。我和你姐夫明儿就进城买小鸡仔。养几百只母鸡——” 沈二郎赶忙打断:“姐,几百只鸡放果园里散养也容易生鸡瘟。五十只就差不多了。不够就找村里人买。咱家才几个人?再说了,万一长安贵人不好这口呢?姐夫,家里没坛子,找陶器店定做吧。一次一百还能便宜点。再买些红纸,裁成四四方方,写上名号贴在陶罐上。” 钟子孟点头:“要有自己的名号,家具铺子敢压价的话,我们还可以卖给别人。否则谁认咱们啊。” 沈伊人:“要是家具铺子先写上他们的名号呢?” 喜儿:“不卖给他。卖给城里开食肆的。” 小薇连忙打断长辈们,又是定做陶罐,又是取名号:“爹,你还想经商啊?” 士农工商,商最末流。为了儿子以后能多个选择,钟子孟也不打算再经商。 沈二郎:“卖自家东西称不上经商。” 沈伊人看向相公,夫妻俩一对眼就明白彼此想什么。翌日,夫妻二人推着板车进城,沈伊人买小鸡仔,钟子孟去定做陶罐。 昨儿家具铺掌柜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村民没琢磨出他来干嘛,又不好上门打听,今日就等在钟家斜对面树下,瞧着沈二郎出来就问,城里的掌柜又来给他家送家具吗。 掌柜的驴车上除了人什么都没有,沈二郎不信他们没看见。沈二郎胡扯,因为喜儿把小薇家具卖给他,两家算认识了,家具铺子掌柜的近日得个做变蛋的方子,得知他家不缺鸡蛋,就请他们帮着做几坛。能卖出去就继续找他们做,没人买就算了。 喜儿和有为坐在摇椅上晃着玩,闻言喜儿不禁停下,可以这么胡诌吗。 晃晃悠悠走来的村正信了,盖因他去过县里那家家具铺子,从掌柜的到伙计全是男人,哪会做什么鸡蛋。 “怎么做?”村正问。 沈二郎:“他帮我们配好做鸡蛋的料,我们把鸡蛋往里头滚一下,跟腌鸭蛋似的,捞出来放阴凉处,十几二十天就成了。” 村正不再问怎么做,因为问也没用,二郎口中的“料”定是秘方:“做一个多少钱?” “材料、坛子也是他们的,鸡蛋是我们的,一文钱两个。” 村正拧眉:“这么便宜?” 沈二郎朝外甥睨了一眼:“他一天滚几十个。” 过来看热闹的村民倒抽一口气。小有为一日能赚几十文钱?那要是手快的人,一天还不得赚上百文。 村正在沈二郎身边蹲下:“二郎,我看这事行。” 沈二郎好笑:“您看行没用。得有人买才行。” 村正十分想说,要不你去长安找找人。可他也知道不可能,沈二郎至今不敢扔下拐杖。 “那家掌柜的去长安了?”村正问。 沈二郎点头:“喜儿,你跟小薇再去县里确定一下。”给她个只有彼此懂得的的眼神。 喜儿明白,告诉掌柜的,变蛋方子来自他,否者她卖给别人。 昨晚喜儿还愁村民要是惦记她家方子该如何是好。还有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要知道方子是他们的,得天天隔着墙跟他们闹。 小薇也担心方子给自家惹来麻烦。闻言她不安的心踏实下来,按住准备起身的有为:“在家看家!” 村正拉住小孩:“你姐和舅母去城里办大事,你就别去了。” 沈二郎瞪一眼外甥,小孩不敢说舅舅胡说八道,嘟着嘴嘀嘀咕咕,片刻在凉风下进入梦乡。沈二郎把盖在腿上的外衣给村正。村正没接,到钟家院里拿一件钟子孟的衣裳给小孩盖上。 村正在此,钟老二和钟老三也不敢过来给沈二郎添堵。 其他村民就坐在沈二郎旁边地上等喜儿和小薇回来。 两人到县里掌柜的忙着装车,他也担心喜儿又找别人,喜儿找上他,他就趁机同喜儿立字据。名号也让给喜儿,就叫“安阳沈记”。小薇从头看一遍,确定没问题就给喜儿。 掌柜的吃惊:“小娘子识字?” 掌柜的不可思议,一个农女竟然上过学堂。就这梁秀才还把人当使唤丫头。掌柜的看似随意地打量一番小薇,大抵忙着干农活晒黑了,但长得挺好。大抵不想再嫁给读书人。钟子孟这么疼女儿,自家也不缺钱,应该不舍得把她嫁作商人妇。 掌柜的暗暗记下此事,面上不显:“跟你舅母说的一模一样吧?” 小薇点头。 掌柜的提醒她再做几坛变蛋,就算长安没人买,他也可以拿来送人。 喜儿回他一句:“先卖出去再说吧。” 掌柜的心说天下乱了多年,很多酒肆关门,厨子走的走死的死,长安贵人都快得厌食症了,这些蛋百文一个也有人买。 家具铺掌柜的也怕被人盯上,到长安没敢要太贵,一个蛋净赚五文钱卖给城中最大酒楼。 蛋卖出去掌柜的又在长安待几日,酒楼掌柜的确定贵人喜欢,同掌柜的下了单付了钱,掌柜的才回安阳县。 掌柜的到家沐浴更衣,休息片刻就驱车前往清河村,路上心想要是能搬去长安就方便了。 到钟家,掌柜的就问沈二郎有没有想过去长安。 钟子孟闻言差点想把他撵出去。 沈二郎:“到了长安这笔生意可就不是你的了。” 掌柜的朝自己脑袋上一巴掌:“他们可以直接找你。能在东市开那么大酒楼的人,弄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知道就好。我们赚点辛苦钱。你也老老实实赚点养家糊口的钱。”沈二郎坐直,“以后到了长安切莫多言。要叫他找到这里,五文钱一个,甚至十文钱一个,你说我们卖给你还是卖给他?” 第30章 心想事成 经沈二郎提醒家具铺掌柜的意识到来回走货辛苦归辛苦, 胜在小富即安。 沈二郎问掌柜的:“有没有想过几日出一次货?” “一次不是得十几二十天吗?” 沈二郎窒息,就这还想搬去长安跟那些人精抢地盘:“今日做的变蛋半个月后出货,明日就不做了?” 掌柜的恍然大悟:“我, 这我得算算。” 沈二郎:“天热变蛋不能久放,天太冷不能做,要不一个月两次?” “那一次多少呢?” 沈二郎朝外面睨了一眼:“水稻还得过几日, 村里没什么活,家家户户都有鸡蛋, 你要多少有多少。” “你家现在有吗?我想去汉阴郡问问。” 沈二郎无比想叹气,守着中原独一份的变蛋还把自己搞的这么辛苦,该说他不愧是匠人出身的家具铺的掌柜的吗。 “你卖便宜了。” 掌柜的不禁说:“我不骗你, 一个蛋净赚五文还便宜?” “净赚五文很多, 但在那个酒楼里便宜了。四个变蛋一盘菜,剥开切了上桌就可以卖六七十文。你说的那个酒楼一盘凉拌黄瓜十几文。” 掌柜的点头:“要的。租金和伙计月钱都贵。” “长安的价定了,不好涨价, 那你卖到汉阴郡打算赚多少钱?三文?那你不如多辛苦一两天送往长安,亦或者蜀郡。再少就不值了。一千个鸡蛋才赚两贯钱, 不够来回车马折损。” 掌柜的被他说蒙了,请他赐教。 “让他们过来拉。”沈二郎无奈地说。 掌柜的如梦初醒:“我怎么没想到。不用担心刮风下雨路上颠坏了他们挑三拣四,还不用担心到了长安他们反悔不要, 或者仗势欺人。”忽然想起什么,“可是, 钱都收了——” “有文书吗?签了多久?” 掌柜的想想契约内容:“好像就说下次何时送货,送多少过去。” “回头就说天热变蛋容易坏,拉到长安去掉坏的不够本钱, 过了三伏天再说。他们一定以为你想趁机加价。届时你就说倘若不信可以自己过来拉。他们要多少我们有多少。” 掌柜的试探地问:“那他们要是找你们?” 家中有喜 第37节 “你觉着我们家谁有能耐迎来送往谈生意?” 沈二郎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虚弱,喜儿不知变通, 钟子孟厚道不适合谈生意,呜呜开车小视频加入 q群午2490八192沈伊人是个贤惠的妇人,然后就是小薇和有为,前者不敢谈生意,后者还是个幼童。掌柜的放心下来:“那就说方子是我的?” 沈二郎点头。 掌柜的:“那我们得再立个契。” “我们言而无信,你可以把我们推出去。”沈二郎道。 掌柜的仔细一想有道理:“倒是我小人了。” “先小人后君子,理应如此。”沈二郎感觉口干舌燥,下意识找拐杖。 掌柜的见状越发相信钟家没人能跟长安来的大商人谈买卖。他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不显,扶着二郎起来。钟子孟问他怎么了。沈二郎朝不远处的饭桌看去。钟子孟连忙拿过水壶:“渴了说话啊。” 沈二郎麻烦姐夫大半年,不好总麻烦他:“起来走走对身体好。不是你说的吗?” “我说得多了,也没见你记住几句。”钟子孟递给他一杯水就问掌柜的渴不渴。 掌柜的吃饱喝足来的,“沈兄——” 沈二郎呛着了。钟子孟接过杯子瞪一眼掌柜的。看起来三四十岁了,称二郎为“兄”,他也张得开口。 “兄”不过是敬称,掌柜的也没想到沈二郎反应这么大。 殊不知沈二郎在长安混日子的时候只能当弟弟,无论同僚还是上级都比他年长。近两年身边多出不少比他年少的,可彼时那些人已经不敢同他称兄道弟。 “兄”这个字眼对沈二郎而言格外陌生。 沈二郎坐回去:“沈老弟,二郎,怎么称呼都行。” 掌柜的觉着“二郎”亲切:“那就二郎老弟,今天下午或明儿就安排人做吧。” 沈二郎点头:“姐夫,家里的鸡蛋可能不够,回头你去村里问问,谁卖给我们就叫谁做。但一开始别这么说。” 钟子孟不懂为何多此一举,但他听小舅子的听习惯了,午饭后等天不热了,他先和沈伊人去县里买石灰等物,回来就去村正家问他家有没有这几日才下的蛋。 钟子孟不认为此事见不得人,同村正说话的时候也没刻意压低声音或捏着嗓子。村正左右邻居闻言隔着墙头喊他们家有,还热乎着呢。 邻居的这句话叫从村正家门口经过的人听个正着。那几个村民停下就朝院里喊“子孟”,不等钟子孟出来就说他家也有这几日才下的蛋。 钟子孟出来安抚乡亲们,让他们回家找个篮子把近五日下的蛋送过去,明日他定做的坛子到了,篮子腾出来还给乡亲们的时候再付钱。 钟子孟有钱,村民不怕他耍无赖,闻言纷纷回家挑鸡蛋。钟子孟到家沈二郎就提醒他姐夫把东偏房拾掇出来,搁东偏房里做变蛋。家里不忙了就在东偏房东边用竹子和瓦搭五间棚——三间朝北,两间朝西。竹子山上就有,搭棚的铺席可以找村里人买——便宜,买瓦也用不了几个钱,说不定这次一千个蛋赚得钱都用不完。 钟子孟稍稍一想就说:“听你的。” “还有,等会数鸡蛋的时候叫小薇过去,谁家的篮子,多少个蛋,都写在篮子上。明儿来拿钱和篮子的时候叫他们做变蛋。做好了也在陶罐上贴上他们的名,这样就算不挨个查鸡蛋,他们也不敢弄虚作假。” 钟子孟不禁佩服小舅子想得周到。 喜儿进来听到这番话忍不住夸他聪慧,不愧是她钦点的二聪明。 沈二郎气笑了。 钟子孟想趁机调侃两句,吵闹声传进来。钟子孟叫喜儿跟他出去看看,以免打起来有人趁机给他两巴掌。 喜儿出了堂屋门就喊:“吵什么!?” 村民都知道她力大无穷,一看到她都跟乖孙子似的,讪笑道:“没吵什么。” 钟子孟当和事老:“有话好好说。怎么了?” 脸通红的女人指着身旁老媼,“她家就五只老母鸡,就算一天下五个蛋,五天也才二十五个。她弄五十个过来,我说现在天热,等十天前下的蛋送到长安小鸡仔都出来了,她还说又不是我家的事,用得着我操这份闲心。我说到了长安卖不出去,以后谁还敢找子孟做变蛋。没人找子孟,咱们的蛋卖给谁去。她说城里那么多人还愁没人要,就我事多。小薇她爹,你说是我事多吗?” 钟子孟忙说:“当然不是。” 喜儿一把拉开姐夫:“废什么话。爱去哪儿卖去哪儿卖。卖给我们就得听我们的。”指着那老媼,“你家的鸡蛋我不要了,哪凉快哪呆着去。” 鸡蛋那么好卖至于放十天吗。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那位老媼脸色骤变,露出讨好的笑容。 钟子孟越过喜儿:“别嫌喜儿说话直。你把鸡蛋都放一起了,我们也不知道哪个是十天前下的,哪个是这两天下的,我们怎么收?这么热的天小鸡二十天就出来了。十多天的蛋里头已经有黑点了。” 被老媼气得脸通红的女子点头:“我也是这样说的。这事不能怪你挑剔。县令家的厨娘一次也只敢买十来个蛋,吃完了再买。” 钟子孟点头:“这样吧。小薇,去拿笔墨,谁的鸡蛋谁的篮子都记下来。” 话音落下,又有几个人脸色骤变,不由得想起他们出去做活,烧一块砖都得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 钟子孟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他叫大伙儿在院里等一下,他和喜儿把东偏房腾出来。沈伊人在院里劝众人消消气,小薇去她爹屋里拿笔墨。 弄虚作假的几个村民趁着沈伊人不注意悄悄退出去。 钟子孟叫大伙儿排队数鸡蛋的时候仔细瞅一下,果然先前那几人不见了。钟子孟就当只来院里这么多人。这些人走后,钟子孟叫女儿算一下还差多少。 家家户户都养鸡,你家二十四,我家二十七,她家六十个,等等,小薇算一下八百七。沈伊人:“加上你舅母这几天做的差不多了。” 沈二郎提醒小薇找块木板画个蛋,在蛋上划两道,告诉村民这个牌子放外面就说明蛋够了。 喜儿知道九成村民都不识字,闻言不禁调侃:“相公,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相公不聪明怎配得上你?” 喜儿的小脸红了。 沈伊人笑她:“以前由着你捉弄,不是他脾气好,而是没心思跟你闹。” 喜儿拉着有为:“摘黄瓜去。晚上做凉拌黄瓜和变蛋。” 沈伊人跟出去:“喜儿,你娘家也有下蛋的老母鸡?” 喜儿点头:“肯定把这些天下的蛋放一起了。” “这几天下的蛋在上面,以前的肯定在底下。你拿十个变蛋过去跟他们换二十个蛋呢?回来单放着。明儿把掌柜的要的变蛋做好你再做?留咱们自己吃。” 喜儿:“我就说是你说的啊?” 沈伊人好笑:“不就是我说的吗。去吧。你爹娘还没吃过你做的变蛋,也该叫他们尝尝鲜了。” 小薇听到这话就把舅舅舅母屋里的坛子搬出来,又找个竹编小篮,给她数十个变蛋。 钟子孟:“喜儿,明儿再弄几个鸭蛋试试?也不能天天喝粥就咸鸭蛋。” 沈伊人瞥他一眼:“人家都不舍得吃,你还吃够了?” 钟子孟闭嘴,送喜儿和有为过桥。 有为对鸭蛋做的变蛋很是好奇,怂恿舅母再试一次,试坏了就怪他爹。 喜儿心说,你爹养了个好儿子啊。 曹氏也觉着她养了个好儿子——钟子孟的钱用的七七八八——租地种果树,他又找到赚钱的门路。曹氏一见喜儿出去就到隔壁命令钟子孟把做变蛋的活交给老二和老三。 钟子孟气无语了。 曹氏就当她同意了,昂着头去二儿子家报喜。 沈伊人气得骂:“她怎么不去死!” 钟子孟劝她小点声:“哪能什么好事都叫我占了。” 沈伊人压低声音:“她以为变蛋方子是家具铺的,咱们只赚个辛苦钱,这个钱叫老二老三赚了,咱们图什么?行善积德呢。” 钟子孟:“一会儿喜儿不就回来了吗。” 喜儿回来听说此事叫姐姐姐夫放宽心,明儿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敢进门,砍了他个狗日的。 大黄以为大主人喊它,屁颠屁颠跑过来。 有为伸手抱住它:“别去。烦了舅母连你一块砍。” 喜儿见天黑还早就找砍刀,沈伊人吓得不敢抱怨:“喜儿,姐就是随口一说。” “上山砍竹子,削尖尖的倒插在墙角,以防老太婆翻墙头偷变蛋。”喜儿这话对着西边说,西边很是安静。喜儿确定用棉球堵着耳朵他们也能听见。沈伊人松手,喜儿跟姐夫上山。 有为也要去,小薇拿着小篮子拉着他跟过去。到山上小薇找藏在树荫底下的菌子。 翌日清晨,用过早饭喜儿就配料。喜儿这边刚弄好,那边送坛子的人来了。先送二十个用着,剩下八十个等全部烧好再送过来。 钟子孟昨儿说了,坛子到了篮子腾出来就给钱。村民一见送坛子的走了,三五成群一起过来等着拿钱。钟子孟和小薇把篮子拎出来,叫乡亲们用自家鸡蛋做变蛋。 沈伊人拎着水壶出来:“这事太突然,院里也没个阴凉地,大伙儿先辛苦一下,收了水稻我们就搭棚。下次就不用在太阳底下做了。” 村民没想到今儿就能赚钱,以至于一个个都懵了。闻言瞬间清醒,问她下次是什么时候。喜儿回答:“二十天后吧。长安贵人嫌热不想吃的话就过了三伏天再做。” 过了三伏天也行,离秋收水稻和黄豆还有些日子,闲着也是闲着。 喜儿拿起自家的鸡蛋:“我做个你们看。看仔细了啊。谁家的蛋谁做的写谁的名。” 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人进门听到这番话就齐声嚷嚷:“我们呢?” 喜儿起来:“有你们的鸡蛋吗?” 钟老二转向钟子孟:“你是我哥吗?” “兴许不是。你哥也许在那儿呢。”喜儿指着猪圈。 乡亲们瞬间想起上次滴血认亲跟猪成了亲戚,不禁哈哈大笑。 钟老三一家臊得脸通红。 喜儿:“老三,你不是要跟你妹妹亲上加亲?你妹那么有钱,随便给你一点也够你喝酒吃肉了。” 钟老三隔空指着喜儿,咬牙切齿地拽着妻子回家。 喜儿看向钟老二:“我家挖坑的时候你抄着手看,修果林的时候你还看热闹,好不容易找个赚钱的门路你来了,你咋这么美呢?你不要看姐夫,这门生意是我找来的。” 老二妻子邹氏笑一声,笑她大言不惭。 钟子孟:“那些家具我和小薇她娘原本不打算要了。喜儿非要拉出来卖给掌柜的,我们这才跟人攀上关系。” 钟老二夫妻俩闻言相信这是真的。以沈伊人的脾气不可能要前女婿用过的东西。 喜儿极有可能要把家具卖了买美食。 其他村民也是这样想的。 喜儿抓一把稀泥:“还不滚!?” 钟老二一家担心喜儿上前,吓得连连后退。 曹氏隔着墙壁听到这番话就叫小孙子给他姑写信,叫他姑过来和钟子孟谈变蛋生意。钟文翰不懂祖母这样做的目的。曹氏同孙子解释,变蛋能卖到长安肯定是个稀罕物,等闺女赚了钱,叫闺女给她几个钱,她不就有钱给孙子买肉买书了吗。 钟文翰听着都累,不想写。钟文翰的兄长问他想干嘛。钟文翰脱口而出:“读书。”然而他大嫂对此嗤之以鼻。 家中有喜 第38节 钟老二的长子长媳比钟老三回来的还早。他们觉着此事不成,到钟子孟家门外被喜儿拒绝就回来了。此时家中只有一老一小以及他们三人。 曹氏被拒绝心里不痛快不想帮孙子。钟文翰兄长见状趁机问他写过几篇文章,作过几首诗。即便能过县试、州试,到了长安能过明经科吗。 依他之见趁早放下书本跟他学种地。 话音刚落,钟老二夫妇二人回来了。邹氏只听到最后一句,看看儿媳妇的神色就知道长子什么意思。三句话没说完,婆媳二人叨叨起来。这次钟金宝的娘不再退让,推开婆母就往外走——回娘家。不收拾行李,孩子也不要,钟金宝吓得嚎啕大哭。钟老二小闺女跑出去追长嫂。然而她今年才十四,哪拽得住干了多年农活不缺力气的妇人。眼睁睁看着嫂子过了桥往东去。 钟老二的长子抱着儿子出来,追上妻子一同回丈母娘家。 喜儿跟村里人出来看热闹,正好听到邹氏大骂:“走了就别回来。” 沈伊人不禁跟钟子孟说:“金宝的娘气狠了啊。” 喜儿:“金宝外祖母家有房有地吗?” 钟子孟:“有吧。早年饿死战死那么多人,哪儿都不缺地。人没了,屋子空出来,也不缺房。” 喜儿若有所思道:“邹氏可能要心想事成啦。” 第31章 桃如仙桃 来喜儿家做变蛋的乡亲们认为金宝爹娘不可能一去不回。 好巧不巧, 钟金宝的小舅在外当兵今年没能回来,大舅前几日摔断腿,眼瞅着水稻泛黄没有壮劳力打稻谷, 钟金宝的外祖父和大舅商议,把钟金宝小舅的房间收拾出来,一家三口先住下。 至于以后如何, 等钟金宝见多识广的小舅回来再议。 以前钟金宝的外祖父和大舅不敢这么做。前几日钟金宝的母亲领着他回去,说起钟子孟家的事不巧提到小薇, 看钟子孟的意思要给闺女招女婿,钟金宝的外祖父才敢这么做。 村里人问起来他可以推出钟子孟,钟子孟有钱都不怕女婿惦记他的家产, 他家只有几亩薄田怕什么。 动乱久了, 百姓四处躲祸,村里有外来户,也有儿子年幼或无子的人家招女婿保护妻女, 所以钟金宝一家在村里住下并不突兀。 话又说回来,人多做事快, 等村民帮喜儿把院里拾掇干净也不过一个时辰。 母鸡多的人家只是做变蛋就赚三十四文。没耽误编草鞋也没耽误做午饭。乡亲们心情极好,从钟家出来就忍不住相互打趣,谁谁赚了多少, 可以买什么什么。 村正一直在钟家斜对面树底下站着,看到妻子轻咳一声。村正妻子过去就跟他显摆:“二十五文。早知道多养几只母鸡了。” 村正:“十天半月做一次, 其他时候鸡蛋卖给谁?” 打算多养几只母鸡的村民相互看一眼,要是喜儿家半个月做一次,只要近五天的蛋, 那十天下的蛋卖给谁。冬天可以放一两个月,夏天只能做咸鸡蛋。咸鸡蛋不如咸鸭蛋好卖, 也不如咸鸭蛋下饭。何况钟家养了五十只母鸡,等其中三十多只母鸡长大,钟家自己就能提供两三百个蛋。 赚了十几文钱的村民很知足:“有得赚就行了。去城里做事累死累活一天十个铜板,还得自己带吃的喝的用的。” 其他村民想想刚才说着笑着就把活做好了,也不再觉着可惜。 钟子孟和沈伊人也不觉着钱都被外人赚了。他们家病的病小的小傻的傻,他们夫妻俩累病了,这个家就散了。 沈伊人叫喜儿关门,她用厚厚的竹帘把窗户堵上,防止太阳照进去把鸡蛋烤化了。 喜儿去摘黄瓜,洗干净一掰两半递给有为。 沈二郎扔下拐杖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回头对外甥女说:“知道有为为什么喜欢喜儿不喜欢你?” 小薇一手拎着一把椅子:“您快出去吧。” 有为跑过来举着黄瓜在他姐眼前晃悠:“想吃吗?不给你吃!” 小薇抬手想打他,看到手里的椅子:“你等着!” 要不是姐姐手里有椅子,有为也不敢到跟前气她。有为跑到舅母身边:“姐姐打我。” 喜儿心说,打你也活该! 小外甥越来越会气人。他以前要是这个德行,老太婆哪敢吓唬他。 喜儿拽着有为出去,盯上外甥女的椅子。小薇无奈地起身又回屋拿两把椅子。钟子孟和沈伊人把院里收拾干净,准备出来歇息片刻就做午饭,结果看到四个人坐成一排好不舒服。 沈伊人瞪相公。钟子孟懵了,关他什么事啊。 “你也不知道叫掌柜的多做两把。” 钟子孟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反驳:“我去搬板凳。” 小薇把椅子让给母亲,跟父亲坐在小板凳上,跟俩小可怜似的。 村正闲着无事遛弯遛过来,看到这一幕很是想笑:“椅子很贵吗?” 钟子孟点头,把板凳让出去。村正哪好意思坐,同他站着闲聊:“稻田里的鱼可以收网了?” “大鱼快赶上渔民抓的了。我打算过几日就在地头上挖个坑把小鱼引过去。” 村正:“明儿就挖吧。坑挖好随时可以把鱼引过去。大鱼留着吃还是留着卖?” 钟子孟打算做糟鱼、晒鱼干,再挑一些半斤左右的鱼给小舅子补身子。 村正很是欣慰,他的鱼不准备卖,村里比较贫穷的几家也能多买几条补贴家用。 稻田养鱼没费钱,如今喜儿还能赚钱,沈二郎听到姐夫的决定就没有开口表示他的身体已有好转无需再补。沈二郎没有拒绝钟子孟的好意,临近未时,钟子孟趁机下地抓几条大鱼,叫喜儿做鱼汤,妻子和面,中午吃鱼汤面。 天气炎热,很多人都在外面树荫底下坐着闲聊。村民看到钟子孟下田就不由地走近看个仔细。也不怪村民好奇,村里一年到头没什么事,蚂蚁搬家孩子能看一个下午。 钟老三家的邻居问:“老大,抓了吃还是卖?” “给二郎补身子,省得买了。” 钟子孟以前没少上县里给小舅子买鱼,也没少找村里人买老母鸡。甚至买过老鹅,也不知道他听谁说的,老鹅可以续命。 闻言问话的村民附和:“二郎有福,摊上你这样的姐夫。” 钟子孟摇头笑笑:“是我有福。” 喜儿走过来,村民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喜儿他想起什么,忍不住说:“有福也是你应得的。要不是你叫二郎娶亲,你娘这会儿还在你家呢。” 喜儿:“姐夫不是有福,是有我。相公也不是有福,也是因为有我。” 清河村的人如今已经知道她只是性子直:“你刚才不是不在吗。”拿话哄她。 喜儿点头:“我现在来了。” “我们听见了。你最有福。” 喜儿朝地头上喊:“二郎,听见了吗?” “听见了。”沈二郎高声回一句。 在田埂上看热闹的村民惊呆了,沈二郎可以大声说话,看来离痊愈不远了。 幸好喜儿听不见他们的心声,否则非得回一句,再不痊愈我的泉水就被他喝干了。 “姐夫,抓小鱼,炸小鱼。”喜儿大声提醒。 钟子孟:“过几日再抓。你都吃胖了。” “我正长身体呢。二郎说的。”明明身材纤细,只是脸上有肉就被说胖,喜儿很是不满。 钟子孟心说,二郎哄你玩呢。 “过几日。”钟子孟扯一根水草把鱼串起来,“村正,去卖鱼的时候把时间错开吧。不然他们看到咱们这么多鱼肯定趁机压价。” 村正还在地头上:“你倒是提醒了我。到时候不要一起进城,也别在一处卖。别人卖多少钱,我们就要多少钱,不许为了卖钱乱喊价。否则到最后咱们的鱼只会一文不值,白白便宜了城里的富户。” 喜儿不禁看向村正,怪聪明的。 “他们卖鱼的时候你沿街看着啊。”喜儿道,“他们都不长记性,你今天说过,他们明儿就忘。” 看热闹的村民气笑了:“我们再不长记性也比你记得牢。” 村正微微摇头不这样认为,他觉着喜儿只是摊上一脸傻相,其实比很多人都聪明。兴许钟子孟和沈伊人加一起也没有她的小脑袋转得快。 钟子孟把鱼递给喜儿,喜儿摇头:“你给小薇,叫小薇杀鱼。” “还是我来吧。”钟子孟把鱼扔地上,回屋拿把剪刀去南边河边杀鱼。 主人离开了,村民各自散去。有的村民看到儿女面黄肌瘦,全然不像有为跟富家公子似的,又寻思着稻田养鱼没费钱,就下田抓两条给儿女补补。 钟老三的儿媳妇撺掇其夫也下田抓两条鱼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补补。小薇的这个堂兄就去请示父亲。钟老三认为儿子跟钟子孟学的不会过日子,说急了还叫儿子给老大家当儿子去。 钟老三家大门敞开,他的声音传出来,沈伊人很无语:“你姐夫抓自家的鱼也有错。” 沈二郎:“不是她偏心你也没有机会嫁给姐夫。” 听闻这话沈伊人心里好受多了。她起身叫喜儿回屋,她和面,喜儿等着做鱼汤。喜儿舍得下猪油煎鱼。即使沈伊人也会做鱼汤,但她还是不舍得煎鱼跟炸鱼似的。 一人打下手烧火,一人和面,一人煎鱼,互不打扰,以至于未时三刻钟家就吃午饭了。此刻很多人家刚刚做饭。隔壁中老二家还没开火。 饭毕,沈伊人用刷锅水煮菜叶子喂猪的时候看到西边冷冷清清:“不饿吗?” 钟子孟拎着猪食往石槽里倒:“有吃的啊。黄瓜大了,早桃熟了——”突然想起什么,“喜儿,你的桃是不是快熟了?” 果林里闷热,家里又忙着晒稻谷做变蛋,喜儿有些日子不曾钻果林。闻言从椅子上跳起来:“有为,去拿篮子。姐夫,杏呢?” 沈伊人:“杏叫你吃了?忘了?” 喜儿想起来了,她的几颗杏树只结几个果子还被鸟吃一半。喜儿用竹竿打下来就跟有为在地里吃了。为此还被大姑姐好一番数落。 “桃子多。” 沈伊人不记得她有买桃树,在果林里看到几颗桃树很奇怪。喜儿胡扯她爹和大哥二哥带来的,沈伊人信以为真。果树种下去之后郑老汉再也没来过,沈伊人没机会问,后来碰到郑家人也不好再问,过去许久再问反而显得她很没良心——结果了才想起来道谢。 “回来洗洗再吃。”沈伊人担心喜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为,听见了吗?” 有为点着小脑袋晃悠着小篮子:“听见啦。” 果林里的几棵桃树是喜儿空间里的,虽然头一年接果,一颗果树上只有三四个,但最小的也有半斤重。起初有为还能拽动篮子,等所有桃子摘下来,有为被篮子累得坐在地上。 喜儿轻轻松松提起篮子,另一只手轻轻松松提起他。有为羡慕:“舅母好厉害啊。” “所以我是舅母,你是小外甥啊。”喜儿叫他先出去。 喜儿锁上门,抓一把尘土洒在门里头。有为不懂:“舅母这是做什么?” “有人翻进去一定会留下脚印。”喜儿抬下巴,“没想到吧?” 有为满眼崇拜:“舅母,你比舅舅还聪明啊。” “所以你舅是老二啊。” 有为深以为然,迈着小腿先一步跑回家报信。 沈伊人看着儿子两只小手比划桃多大多大,无奈地笑笑。小薇护着她舅出来就嘲讽弟弟没见过世面。小有为气得脸色涨红,回去拽舅母的手臂:“快点,叫他们开开眼。” 家中有喜 第39节 钟子孟也不信头年果能有半斤重。当他不经意间转向喜儿,看到篮子里的桃子,惊得微微张口。沈伊人见状还想嘲笑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有为手里的桃子有他脸大,不禁揉揉眼睛。 有为得意的哼一声,朝舅舅走去:“舅母说这是仙桃。舅舅,给你。” 沈二郎见过这么大的桃子,但是是从几百个果子里挑出来的。喜儿摘了一篮大桃子,看底下好像还有更大的,也不由得忘记呼吸。 喜儿看向外甥女:“谁寡闻少见啊?” 小薇转身去打半桶水倒洗菜盆里,端到舅母跟前,希望舅母莫怪,赏她一个仙桃。 沈伊人不好嫌弃女儿没出息,她忙着关大门。随后到堂屋又低声问:“喜儿,摘桃子的时候都有谁看见?” 喜儿摇头。 沈二郎:“这时候家家户户不是忙着吃饭就是忙着做饭,外面没人。” 喜儿点点头:“二郎聪明,就比我差一点点。” 钟子孟觉着等她动手恐怕得到天黑。他先去拿切菜板和刀以及盘子,接着洗桃切桃。一个大桃切六块,小心翼翼剥掉桃核上的肉,把桃核递给妻子:“收好。” 沈伊人:“明儿就埋地里去。来年自己就长出来了。” 钟子孟递给小舅子一块:“慢慢吃。” 有为早已迫不及待地拿一块啃。沈二郎问:“甜吗?” “甜脆甜脆的,比杏好吃。”小童说着话吐掉皮。钟子孟看到皮上的果肉不禁皱眉。沈二郎见状笑道:“姐夫,自家种的桃。” 钟子孟:“可是这么大的桃一个都少见,何况一篮子白里透红。要是搁长安一个桃也得十几文。” 沈伊人叫他小点声,传到长安这些桃树非得被老皇帝弄去。 钟子孟叮嘱儿女不许到处说,否则明年莫说桃,连桃核也没有。随即问喜儿:“这次就不给你爹娘送了?” “不给他们吃。”郑家也有果树。这个时节的人也不缺吃的。手脚勤快些,雨过天晴山上的各种菌子都吃不完。 沈伊人笑着问女儿桃子如何。小薇说不上来,要说甜也不是很甜,脆也没有很脆,不知是不是她以前没有见过大桃,吃完还想吃。 “舅母,我帮你洗一个。”小薇洗好擦干净递给喜儿。 喜儿递给她一个:“自己吃自己洗,不要指望我伺候你。” 小薇接过桃子低头偷笑,像是占了大便宜,亦或者小舅母好哄。沈二郎无奈地微微摇头,殊不知喜儿早已看穿她的小伎俩,故意这样逗她。 第32章 偷鱼贼 桃子大的不似凡间物。钟子孟和沈伊人见女儿抱着桃子啃的爽快, 也忍不住各自洗一个。有为见状也想来一个,喜儿拦住:“你个小人儿吃不完。” 有为转向他舅,沈二郎觉着他可以吃半个。 小薇差点咬到舌头, 她舅什么饭量自己没点数吗。 沈伊人给儿子切三分之一,钟子孟分给小舅子四分之一。喜儿不合时宜地提醒:“两颗桃树上的桃没啦。” 沈伊人低头看去才发现篮子里好像只剩六七个了:“留着明天吃吧。” 翌日清晨,有为醒来就要吃桃。 沈二郎做好难受一夜的准备, 然而一觉到天亮。他听到小外甥的撒娇声就叫他洗一个桃,他们和喜儿三个人分。 小薇在厨房烧火:“他仨才是一家的吧?” 沈伊人好笑:“你舅吃不了那么多。” 小薇把木柴往里塞塞, 三两步到堂屋:“我给你们洗桃。”不待舅母开口,挑个最大的,洗好一切四半, 其中两半很大, 两半很小,她舅和她弟分小块。有为就算知道他人小胃口好,看到姐姐的桃比他的大一圈也气得忍不住抱怨:“我讨厌你!” 小薇假装听不见, 啃着桃回去烧火。 沈伊人见女儿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跳脱的跟七八岁的小女娃似的, 无奈地同时又很欣慰,这才是她娇养长大的孩子。 “不许声张,记住了吗?”沈伊人再次提醒女儿。 小薇:“这话您该跟有为说。” “他天天跟着你舅母, 有喜儿看着他,我放心。”沈伊人洗五个咸鸭蛋同杂面馒头一起放篦子上, “小火慢煮,熬出米油舀出来给你舅喝。” 小薇点头:“爹一早去哪儿了?” 沈伊人朝东边睨了一眼。 钟子孟和她都以为今年果树就算结果也是小小几个,所以夫妻俩就没进去过。 谁能想到里头藏着宝贝。 钟子孟昨晚嘀咕半宿, 夜里都没睡踏实,今儿一早醒来就钻果树林。 沈伊人到门外看到西边有人牵着羊出来就朝屋里喊:“有为, 去看看你爹上哪儿去了。也不回来吃饭。” 钟老三西边邻居的邻居把羊拴在树上,走过来:“这么早就做好饭了?” 沈伊人:“二郎饭量小饿得快,有为正长身体也饿得快,一家六口的饭也不好分两次做。” 老翁笑道:“你少说一个,二郎媳妇也饿得快。” 沈伊人点头。 有为气鼓鼓跑出来:“干嘛?”桃吃不到最大块,有事知道找他了。 沈伊人大声喊儿子不过是给果林里的钟子孟提个醒——外面有人,他要是找到大桃子先别拿出来。 钟子孟没有找到大桃子,抱着一捆青草出来。跟沈伊人说话的老翁惊讶:“果林里的草这么好?” 今儿是钟子孟近两个月头回钻果林。他也很意外,“东边和北边没种果子草也没长这么高。” 钟家的羊在门外柿子树下拴着,钟子孟把草扔到地上,郁郁青青的草挂着露珠,人看着都有食欲。沈伊人不禁说:“我在果林旁边种的菜没有果树挡着也没长这么高。” 老翁:“兴许这片地适合种果树。你看你家门口这颗柿子树长得就挺好。” 沈伊人打量一番:“年年挂满枝头,红彤彤的跟红灯笼似的。做的柿饼可以吃到除夕。” 老翁转向东边果林:“今年可以做不少柿饼。县里家具铺掌柜的不是得去长安吗,叫他帮咱们问问长安贵人吃不吃柿饼。” 钟子孟:“吃肯定吃。我在长安呆了几十年,这点我很清楚。可是长安不缺柿子。给的价钱太低的话,得拉多少过去才能裹住来回花销?” 老翁想解释叫家具铺的人帮他们捎过去。忽然意识到不给点辛苦费谁干啊。 “我想着以后天下安定了,长安人多,长安的柿子不一定够他们吃的。”老翁讪笑道。 钟子孟点头:“柿饼做出来再考虑这些也不迟。先紧着地里的鱼。” 今年清河村只有少数村民养鱼。没有养鱼的人家并非懒惰,而是担心稻谷被鱼祸祸的颗粒无收。如今看到钟子孟的稻穗饱满,好像远比去年高产,这些人家可谓悔不当初。 老翁的儿子儿媳起初不敢学钟子孟养鱼。他家见钟老二和钟老三加宽加高田埂,钟子孟没有阻止,这才敢修田埂。盖因钟子孟如果没点把握,定会跟他两个弟弟把丑话说在前头,以防他老娘曹氏骂他害老二老三赔钱。 老翁家拮据,山上有笋就挖笋,山上有菌就挖菌,烂的碎的自家吃,完好的都拿去城里卖。他们全家都盼着鱼丰收,闻言连声附和。 饭毕,钟子孟去地头上挖坑,老翁远远瞧见就叫几个儿子出来。老翁家挖好,他就带着儿子去钟子孟地头上帮忙。先前他家翻地用钟子孟的牛,就说过帮钟子孟干活。 钟子孟往年不得不把牛借给两个弟弟,钟老二和钟老三恨不得累死老牛。今年家里来个喜儿,钟子孟的腰板硬起来,只借给言而有信的人。 翻地那几日曹氏没少上门吵闹。喜儿烦了一铁锨拍在她背上,曹氏往前趔趄险些双膝跪地,看喜儿的样子很想拍死她,怕死的曹氏打那以后再不敢惦记长子的牛。 有人帮忙,到午时太阳升高,钟家的坑就挖好了。下午给田埂开道口,水流进坑,大鱼小鱼浮出水面。 钟子孟用手量一下,比他手掌长的扔桶里,剩下的扔坑里。当初抓鱼苗的时候大的少小的多。如今的鱼也是大的少小的多。即便如此,两个桶和一个洗菜盆塞得满满的。 钟家抓鱼的时候全村老少都在场,有人帮忙有人抄着手看,帮忙的几乎都是跟他养鱼的村民,钟子孟倒也没觉着羞愧,也没有用鱼答谢帮忙的乡亲。 喜儿一手拎一桶,钟子孟和沈伊人抬盆。村正打趣他俩还不如喜儿一个力气大。 钟子孟笑笑:“也没有她吃得多。” 有村民羡慕钟子孟运气好,给小舅子冲喜也能碰到个这么手脚勤快的喜儿。闻言村民顿时不敢羡慕,喜儿的那张嘴,也只有钟子孟和沈伊人养得起。 喜儿到粪坑边就把鱼倒地上,拎着桶去院里打水。 小薇搬着小凳子拎着和面盆和剪刀出来。钟子孟和沈伊人一个去鱼鳞一个去鱼内脏,小薇负责洗,喜儿负责打水。 太阳落山前,两桶和一盆鱼就收拾干净了。 小薇留够全家晚上吃的,沈伊人和钟子孟一个晾晒,一个做糟鱼。 暮色四合,这些鱼才收拾好。 钟子孟扶着腰说:“明儿得去城里买些酒,做糟鱼得有这个。” 沈伊人:“买吧。歇两天就可以收稻子了。” 村民看到钟子孟收获那么多鱼很眼馋。有鱼的人家决定明儿一早也放水捞鱼。没有鱼又嘴馋的人半夜溜出来。有道是人善被人欺。馋鱼的村民觉着被钟子孟抓个正着也不过是挨几句数落,所以他们盯上钟子孟水坑里巴掌大的小鱼。 钟子孟的稻田在他家东边,西边的人过去不从他家门外就得从屋后绕。屋后的小麦收下去种的黄豆才露头,看起来一马平川到山边,没有一点遮挡物,山风阵阵仿佛猛兽出没,馋嘴的人选择从前面过。 嫌热睡在东偏房门外的大黄翻身起来,跑到墙角“汪汪汪”。 沈二郎被吵醒,推一下喜儿:“去看看。带上顶门棍。” 清河村离山太近,哪怕大门用棍顶上,卧房门也得用棍子顶上,否则野猪撞开大门,亦或者狼群跑进院就有可能伤到人。 “偷鱼贼?”喜儿穿戴齐整趿拉着鞋拎着棍子往外跑。 喜儿到院里钟子孟和沈伊人端着油灯拿着扫帚也出来了。喜儿叫他们在院里等着,她出去看看。 钟子孟不放心,油灯给妻子,拿着扫帚跟上。小薇也被吵醒了,拎着小板凳小心翼翼跟在舅母和父亲身后。 喜儿轻轻打开门,朝东边大吼一声:“谁?” 几个人影跐溜一下往东跑几步就往南拐,沿着河边往西跑,跑到桥边往南拐。 月光很淡,小薇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前村的人?” 钟子孟:“前村又不是没有水田。” 郑家村的水田比旱地多。开春钟子孟在田里养鱼,郑家村的人见喜儿的爹也弄三亩地养鱼,不少人就跟他一起收拾一两亩地试试。 小薇:“咱们村的?” 钟子孟点头。 小薇指着正前方的稻田,压低声音说:“二叔的地还没放水,地里的鱼不比咱们的大?” 喜儿瞥她一眼。即便看不清她的神色,小薇也知道她又被鄙视了。小薇故意激她:“你知道?” “你二叔地里的鱼好抓,还是咱家水坑里的鱼好抓?” 家中有喜 第40节 自然是聚到一起的鱼好抓。 小薇恍然大悟:“爹,怎么办?” 大黄汪汪几声,喜儿又大吼一声,好些人家都意识到有贼。小薇话音落下,钟老二和钟老三先后出来。此时也没心思在意私仇怨恨。钟老二走过来关心道:“大哥,出什么事了?” 钟子孟:“有人偷鱼。” 下午钟老二亲眼看到钟子孟把大鱼捞走了,想当然地认为偷鱼贼想偷他家大鱼。 钟老三的地跟钟老二挨着,正对着钟老二家门口。钟老三大步过来:“人往哪儿跑了?” 小薇指着南边。 钟老三大骂郑家村的人。就算没骂喜儿父母兄嫂她也不高兴,郑家村往上数五代都是一个祖宗的,“钟老三,骂谁呢?” “偷鱼还不许骂?”钟老三吼喜儿。 喜儿:“偷鱼贼往南跑就是郑家村的人?郑家村的人吃饱了撑的,守着村前村后水田里的鱼不偷,来你家门口偷鱼?” 钟老三的邻居以及邻居的邻居借着淡淡地月光走过来。人老觉少睡得晚的老翁道:“我隐隐听到有人从我家门口过,应当不是郑家村的。郑家村的人来这边干嘛?到南边地头上就能捞鱼。” 喜儿没好气地瞪钟老三:“听见了吗?长点脑子吧。” 钟老三想说,不长也比你有脑子。然而到嘴边他说不出口,喜儿可是远近闻名的傻姑。 钟老二担心他的鱼:“要是咱们村的人,我有法子。老三去把村正找来。家家户户的人都出来,谁家少人了,偷鱼贼就是谁。” 钟子孟觉着不必如此大张旗鼓。看他们的样子还没来得及下手。偷鱼摸蛋薅葱薅蒜都是小事,真计较起来全村人都得相互结仇。 村里也有好吃懒做的,但那几人没动过家养的牲畜,平时找鸡蛋鸭蛋也是到路边或河边找。 钟子孟:“犯不着把所有人都折腾起来。谁家人谁心里有数。” 钟老三觉着他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 “你就不担心查来查去查是跟你好的那几家?”钟子孟其实也担心那几人的长辈妻儿私下里报复,比如往他鱼坑里扔砒/霜。 偷鱼未遂不足矣把人压去见官。村正也没资格把人逐出村。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宜闹太僵。他不为自己着想,有为才六岁,哪天落单被人抬手扔进水里,他后悔都来不及。 钟老三:“怎么不说你怕查到跟你好的那些人?” 钟子孟无语:“他们偷的可是我的鱼。” 钟老二结巴了:“你你的——不是我们的?” 喜儿:“我们什么时候说偷你们的鱼了?我们的鱼坑在这边,想偷你们的鱼用得着跑到地北头?” 钟老三很是尴尬,但他不舍得责怪自己,就怪钟子孟没有说清楚,阴阳怪气嘲讽:“老大大人有大量,他不追究,我们何必多管闲事。” 喜儿嗤一声:“有能耐你家别挖水坑。” 钟老二和钟老三决定在院里挖水坑。然而翌日清晨起来用脚丈量,院子太小,挖了水坑就没法走路了。 兄弟二人见养鱼的人家都开始挖水坑,村正家甚至开始抓鱼了,兄弟二人想跟村正进城卖鱼,又担心鱼到水坑里一抓一个准,便宜偷鱼贼,钟老二就问村正知不知道昨晚他大哥的鱼被偷了。 村正听钟子孟说了,没得手。盖因喜儿端着灯到水坑边看过,坑边没有滴落的水,说明还没来及下手。村正也觉着偷鱼未遂就别斤斤计较了。钟子孟家病的病小的小,惹不起兄弟多的人家。万一查出那家兄弟四五个,钟子孟以后真得睁着眼睡觉。 钟子孟没有意见,钟老二还不依不饶。村正嘲讽道:“得亏你不是村正。” “我不配?”钟老二问。 村正:“你大哥跟我说有人偷鱼,到你嘴里就成了他家的鱼被偷了。就你这么学话,你要当村正,咱们村的人一天得少一半,两天得绝种。” “啥意思?”钟老二着实没听懂。 村正的大儿子差点笑栽在水田里:“因为你的话打的不可开交!” 钟老二尴尬地掉头回家,叫妻子拿铁锨挖坑放水。 钟老三见状也叫闺女和妻子出来帮着挖坑。 村正弄两桶鱼,吩咐长子和次子跟已经挑出大鱼的村民先进城。以防去晚了买菜的都回家了,村正还把他和他弟家的毛驴拉出来,一头毛驴载着一个人和几桶鱼先进城。 挑的鱼大小差不多可以按条卖,村正的两个儿子一个去城东一个穿城而过去城西。其他养鱼的人家问他们的鱼怎么办。村正叫他们不要着急,等他儿子回来他就赶驴车去酒肆问问价。顺便再去问问县令要不要鱼。 村正此举其实希望县令借给他们村几辆马车,他们也好去汉阴郡卖鱼。这事不一定能成,村正担心没办成村民怪他言而无信。 第33章 长安来人 村正的长子和次子经常帮他处理村里大小事, 经历的事多了,到了城里只有一点胆怯。有人问鱼怎么卖,他们开口回一句, 接下来再同人打交道就不觉着难为情。 村正长子和次子胡扯塘中水浅泥多,先抓几百斤条鱼卖掉换钱修池塘。城里人很少去乡间,又见鱼身上确实有泥水, 跟刚从池塘里捞上来似的,便信以为真。 鱼很是新鲜, 虽然个头小了点,但四文钱一条随便挑啊。村正儿子又教他们晒鱼干做糟鱼,可以留着冬天菜少菜贵的时候吃, 手里有钱的人都买四五条。 走路进城的村民到城里, 鱼都快卖完了。村正俩儿子挪挪地方到居民坊门口,两车鱼卖的一干二净。 要搁长安不能去居民坊卖鱼,只能去东西市。然而安阳小县规矩少, 只要不去县衙门口兜售,没人过问此事。 趁热打铁! 驴车回家兄弟二人又拉两车去酒肆茶馆门口卖。 找喜儿买变蛋的赵掌柜的家具铺离酒肆不远, 他出来看到村正的儿子瞬间就认出他是清河村人。趁着没人的时候,掌柜的问:“你们村有池塘啊?” 村正长子嘿嘿傻笑。 掌柜的:“鱼哪来的?” “稻田里养的。”村正长子觉着他跟钟子孟有点交情,推出钟子孟他一准不会拆穿他, “还是子孟叔教我们养的。” 掌柜的摇头:“休要骗我。他会养鱼的话,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今年头回听说稻田养鱼?” 村正长子老实坦白:“他小舅子沈二郎的主意。” “这就对了。沈二郎瞧着可不是寻常人。” 村正长子以前真以为沈二郎就是个在长安讨生活的可怜人。这些日子二郎放下拐杖能站直了, 村正长子没少跟他爹分析,沈二郎绝不是生意人。生意人装也装不出他那份淡然。 闻言,村正长子像遇到知音, 连连点头。 掌柜的挑一挑鲤鱼:“胖乎乎的,挺肥啊。” 村正长子:“不瞒您说, 我们也没想到。有为他爹,我子孟叔说鱼天天吃稻花的缘故。还说田里的鱼没有土腥味,比河里抓的好吃多了。” 酒肆掌柜的见门口有熟人就从屋里出来,问家具铺赵掌柜:“买鱼?” “你得买几条。”赵掌柜指着鱼,“稻田里养的,吃稻花长大的,没有土腥味。你看看这鱼,一条鲤鱼四文钱。你收拾一下上锅清蒸卖十文一条都有的赚。” 掌柜的:“真的假的?做鱼脍呢?” 赵掌柜:“河里的鱼可以这鱼就可以。田里总比河里干净。河里洗澡洗菜洗衣服,田里有什么?” 田里只有干干净净清清翠翠的稻谷。 酒肆掌柜的买两条交给伙计,叫厨子立刻收拾。厨子收拾鱼的时候烧火小子烧火。厨子收拾好鱼,锅里冒白烟,正好把鱼放在热腾腾的笼屉上蒸。 酒肆掌柜的是个老饕,每日清晨在酒肆门外等最新鲜的山货。山珍他吃够了,偏偏这里不靠海也没有江,以至于馋水产的时候只能去汉阴郡碰碰运气。 约莫一盏茶左右,清蒸鱼端出来,虽然稻田鱼没有赵掌柜说得那么美味,但快赶上山泉冷水鱼了。山上的鱼不易抓,一条一斤左右的也得十文钱。掌柜的算算自家客人,又要十条。 路人见状很是好奇,走近一听一条才四文钱,还可以随便挑,跟捡到便宜似的也要几条。 家具铺赵掌柜一见要卖完,赶紧要四条,两条给木匠加餐,两条送回家。以前掌柜的不会如此大度,如今多了一条赚钱的路子,这条路还指望清河村村民,他此举能笼络匠人的心,自己有的吃,传到沈二郎耳朵里沈二郎心情舒畅,简直一举三得。 赵掌柜不禁暗暗夸自己聪慧。 家具铺左右邻居见只想着赚钱不想花钱的赵掌柜一次买四条,也以为稻田鱼很美味,一家买两三条。午时两刻左右,从酒肆里飘出香味,村正的俩儿子忙了大半日饿的饥肠辘辘,两车鱼才卖完。 看起来很慢,其实很快。 兄弟二人载着乡亲们到家,村正不敢信:“又卖完了?” 村正儿子点头:“咱家大鱼别卖了。放水坑里留着慢慢卖给酒肆的人。” 村正在钟家门外树底下。村正次子就把驴车赶到这边。钟子孟闻言:“只有你有心计?前村的人不知道留着鱼卖给酒肆?钱到手才是自己的钱。” 村正次子尴尬地笑笑。 钟子孟:“外村还不知道咱们田里有鱼,等过几日这事传开了,一直到二茬水稻种下去,晚上都得有人打更巡夜。” 二茬水稻此时才育苗,离插秧还早呢。 村正:“还是落袋为安吧。回家歇息去,下午再去两趟。这么好卖就不劳烦县令了。” 曹氏嚷嚷着轮也该轮到她家了。 要不是一个村里住着,村正真不想叫儿子帮钟老二和钟老三卖鱼。村正神色淡淡地嗯一声,提醒儿子把鱼钱分了。至于自家的,给他一半,剩下一半兄弟三人分——长子次子去卖鱼,村正小儿子也没闲着,蹲在泥地里分了半天鱼。 跟村正俩儿子卖鱼的人家哪家都有四五十条鱼。两三百文到手,冬天一个月的口粮出来了,得到钱的人家都不由得喜笑颜开。 喜儿见乡亲们高兴也打心眼里开心,但不包括钟老二钟老三。喜儿一看到这两家人就想瞪他们。三天两头给自家添堵,也不知图什么。 自然是图我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你也别想舒服自在。 沈二郎轻咳一声,喜儿看过去,沈二郎看一下身边椅子。喜儿懂了,叫她坐下歇息。 喜儿坐下就转向村正身边的姐姐姐夫:“姐姐,二郎说他想喝鱼汤。” 沈二郎后悔关心她。 郑喜儿个小没良心的! 沈伊人:“他想喝你想喝?” “他是我相公,他想喝就是我想喝。” 村正听到这话好笑:“是不是只有这个时候才知道二郎是你相公?” 喜儿不理他:“姐姐!” 沈伊人无奈地说:“我一会去水坑里抓两条。” 小薇心说,两条够小舅母一个人吃的吗。 水坑里的大鱼也只比钟子孟的手掌长一个尾巴。钟子孟抓八条,两条酱烧,六条煮汤。村正忍不住说:“养到插秧你家这些鱼也该吃得七七八八了。” 钟子孟不以为意地笑笑:“不养鱼就不吃了吗?” 村正下意识看沈二郎,以前脸色蜡黄,如今没了黄只剩白,过了三伏天极有可能白里透红。这样有能耐的人,莫说给他买鱼,就是买羊肉补身子补好了也不亏。 “我家也该做饭了。”村正说完就叫小儿子拎着剩下的鱼回家。 家中有喜 第41节 村正幼子看着两半桶大鱼问:“还卖吗?” 村正摇摇头:“挑出几条中午吃,下午叫你母亲和你嫂子收拾收拾做糟鱼晒鱼干留着冬天吃。” 村里养鱼的人家听闻这番话不约而同地挑几条鱼给家人加餐,再留一些做糟鱼晒鱼干。包括钟老二和钟老三。 钟老二的妻子煮鱼汤的时候可惜小孙子不在家,不然得喝一大碗。随即又说金宝最喜欢喝鱼汤等等。 曹氏帮儿媳烧火,闻言叫她去金宝外祖父家看看什么情况,好几天了也该回来了。 钟老二和他妻子一致认为得给长媳立规矩,省得以后一言不合就回娘家。听到婆母的话,钟老二妻子表示她自有分寸。 曹氏有种不好的预感,饭后偷偷叫小孙女到孙媳娘家走一趟。钟金宝的小姑十四岁,哪懂家长里短婆媳矛盾这些事,再说了,她过去也不知道怎么劝。嘴上应下来,看着祖母出去找人话家常就把此事告诉母亲。钟老二的妻子仗着婆母听不见,破口大骂老不死的。 喜儿和沈二郎的房子正好挨着钟老二的屋子。钟老二的媳妇在堂屋门外骂骂咧咧,隔着一堵墙的喜儿听个正着。喜儿不可思议,小声问:“老太婆不是最疼她小儿子吗?” 沈二郎:“钟老二夫妻俩又没求着曹氏疼他们家小儿子。曹氏自己愿意,钟老二夫妻俩属于有便宜不占——” “王八蛋!”喜儿接道。 沈二郎呛着,忍着笑点头:“他们不会感激她。以后曹氏不能动弹,俩儿子不管不问,她搬出此事骂二儿子狼心狗肺,钟老二也会说你自愿的,跟我们有何关系。老三怎么伺候你,我们也怎么伺候你。” 文明社会长大的喜儿长见识了:“老太婆知道吗?” “知道点吧。” “真傻啊!” 沈二郎:“钟老二家有个读书人,她认为她可以等到钟文翰出人头地,她有生之年还能回长安。” “做梦呢。” 沈二郎撑着椅子起来,喜儿扶他一把:“睡午觉吗?” 端午前沈二郎每日得睡六个时辰。端午过后,四到五个时辰,但下午忍不住犯困。起初沈二郎还强撑着,以为身体不习惯。然而下午不睡无论站着还是坐着都难受,他就不再为难自己。 一炷香左右,有为跑到舅舅房里捏住他的鼻子。 沈二郎撑着小外甥的手臂起来。有为拉着他下来:“不可以睡啦。” “我知道。”沈二郎揉揉晕乎乎的脑袋,“外面吵吵什么呢?” 有为把外袍递过去:“抓鱼呢。” 沈二郎点头:“我知道。上午也没有这么热闹啊。” “奶奶说先卖二叔和三叔的鱼。村正说一家一桶,卖完了再回来,卖不完就放水坑里,明儿捞出来再卖,奶奶不同意。” 沈二郎揉揉额角:“我早该猜到这个节骨眼上只有她敢生事。”脑子不甚清醒,沈二郎撑着拐杖出去。 有为拉着舅舅的手:“我进来的时候舅母生气了。” “为什么?” “舅母嫌烦。舅舅,我们走快点看舅母打老太婆。” 沈二郎笑出声,脑袋总算清醒些:“杀鸡焉用牛刀。” 小孩没听懂,沈二郎耐心同他解释,村里其他人也敢收拾好曹氏。小有为不信,见舅舅走路稳妥了,松开他朝外跑。到门外看到好几个女人拽开挡在驴车前的人,小有为惊得捂住嘴巴,舅舅好聪明,就比舅母差一点。 沈二郎见外甥回头,笑看着他。小孩使劲点头。 钟老二和钟老三的妻子不敢耍无赖。曹氏被架开,村正的长子和次子各自载着三桶鱼去安阳县。 郑家村村民上午看到驴车以为清河村的人去县里卖山货。什么山货上午两次下午还得去啊。郑家村村民远远看到驴车过来就起身,勾头朝车里看去,惊得回家喊人,稻田里的鱼长大了。 郑老汉去后村看看亲家怎么挑鱼,顺便问问他怎么卖。郑家村村正也来了,盖因他家也有三亩稻田鱼。清河村村正就同他商议,一文四条都别降价。否则前村三文,他就卖两文。要么前村跟他们一样,要么前村一个铜板一条。 一文一条还不如晒成鱼干留到冬日给家人补身子。 郑家村村正稍稍一想就同清河村村正击掌,随即问他怎么分大小鱼。清河村村正随他去前村,指点他们挖坑。 郑家村决定两日后起鱼,因为清河村往县里卖这么多鱼,这几日城里人不缺吃的。 买稻田鱼的酒肆掌柜的下午无事,看到清河村的人又来卖鱼,他想念鱼脍,就买一条最新鲜的叫厨子收拾。鱼肉甘甜,掌柜的惊为天人,翌日清晨就在酒肆门口等着。送山珍的乡民都回去了,清河村的人还没来,掌柜的等不下去,去斜对面找赵掌柜:“清河村只有昨儿那么多鱼?” 赵掌柜:“有大有小。他们打算小的再养几个月到秋再卖。” “大的还有吗?” 赵掌柜不清楚:“离得又不远,你驾车过去问问便是。进村你就叫钟子孟,就说你是木材赵的邻居。” 以前赵掌柜倒腾木材,木材砸手里,他就请几个木匠做家具,发现家具比木材赚钱,就改卖家具。但跟他相熟的人都是喊他木材赵。 酒肆掌柜的骑着小毛驴到清河村就问在桥边玩耍的小童,钟子孟家在何处。 小童往东一指:“最大的院子,最气派的房子。” 难怪懂得稻田养鱼。掌柜的给小童几块白色麦芽糖道谢。几个垂髫童子跟上小毛驴。在自家村里小童也不怕,仰着头问:“你找有为的爹何事啊?” 掌柜的:“买稻田鱼。” “他家只有小鱼。他家大鱼得给有为的舅舅补身体。我家有大鱼,你要不要?” 酒肆掌柜的下来:“跟他家一样?” “他家的鱼苗还是我爹帮他抓的呢。” 掌柜的叫小童带他去田里,他先看看水质。 其实今日村正儿子也进城了,但没去酒肆那边,而是去了城南。城南人穷,不一定有昨日卖的快,所以很多人家先把大鱼放篓子里,把篓子沉在水里。 几个小童到地头上就指着篓子,告诉酒肆掌柜的就在里头。 酒肆掌柜的看到田埂通往水坑的缺口,又见稻田里还没干,确定这些鱼都是稻田鱼。酒肆掌柜的一边感慨清河村乡民的智慧,一边叫小童去把长辈找来,他要二十条。 清河村的鲤鱼太小,不足一斤。三个食客最少得点两条。昨儿要的十条鱼五桌就卖光了。今儿他还想加一道鱼脍,最少得二十条。 村正走过来把鱼倒在地上请他挑。 掌柜的好奇:“你能当家做主吗?” “我是村正。” 掌柜的把小毛驴上的两个桶拎下来,一个桶装十五条。走的时候叮嘱村正,先搁水里养着,他明日再来。几个小童叫他多买点。掌柜的笑笑没答话,心想明儿不新鲜了算谁的。 饶是如此,村正也不许村民留到明日。大不了把人领去郑家村。万一他明日不来,后天晚上鱼被偷了又算谁的。 酒肆掌柜的也没多给钱,卖给谁不是卖,村民自然选择听村正的。 翌日,酒肆掌柜的又过来要四十条,盖因鱼脍比清蒸鱼受欢迎,昨儿单单鱼脍就卖了二十份。要不是最后没了,还得再卖十份。 掌柜的要四十条,村里只剩十来条大鱼,村正就把人领去郑家村。有村民想快点拿到钱贱卖被郑家村村正骂回去。后村带他们赚钱,他们不能恩将仇报。 连着五日县里家家户户都吃稻田鱼,饶是县令不常出来也有所耳闻。 县令认为稻田鱼是鱼名。回到家中被夫人嘲讽,稻田里养的鱼就是稻田鱼,有鲤鱼和草鱼。 从来只听说过河里有鱼和池塘里养鱼,稻田里如何养鱼。县令认为底下人哄骗他夫人。为了戳穿小人的真面目,县令换上布衣,带着俩小厮前往清河村。 这日正好赶上郑家村放水抓鱼。县令只知道清河村在北面,一路上也没找人询问,误以为郑家村就是清河村。他到地头上看一下,惊呆了,稻田里鲤鱼乱飞要跃龙门啊。 郑家村的人以为他又是县里哪个酒肆掌柜的,问他要几条。县令被问懵了。村民又问一遍,他看看鱼的大小,想想家里夫人儿女五六口人,四舍五入,十条吧。 郑家村的人送他一个旧竹篓子。 县令拎着鱼上了他特意租的驴车人还是蒙的,不是来找小人吗。 到半道上县令决定明日再来。 县令前脚到家,长安最大酒楼得意楼管事找到木材赵,找他买变蛋,再加两千。 赵掌柜呆了。 钱管事以为他不信,掏出钱,按照说好的价钱给他,他们自己拉回去。见钱眼开的赵掌柜终于回过神:“不不是,没有那么多啊。” “做啊。” 赵掌柜点头:“可以做。但是得过几日。就算我们明日做出来,你也没法运回去。变蛋是生鸡蛋做的。起初几日里头还是生的,路上颠簸不得。” 钱管事:“之前做的可以上路了?” 赵掌柜下意识点头:“差不多可以了。” “那些先给我们,我们十日后再来。”钱管事盯着赵掌柜,大有他敢摇头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的意味。 赵掌柜连连点头:“城里地方小,我们放乡下做的。乡下蛋便宜,否则运到长安哪能只要那么点钱。” 钱管事也觉着跟面做的点心比起来变蛋很便宜。钱管事颔首:“明日上午送去客栈。” “钱管事,那么多蛋怎么吃啊?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当饭吃。”城里贵人很爱吃,女子都比这边的胖一圈,赵掌柜真怕他们一顿十多个,吃出事来取他狗命。 钱管事像看傻子似的瞥他:“你知道长安城有多少人吗?两千少了。兴许以后我们每五日就得来一趟。你呀,坐等着数钱吧。” 第34章 少年意气 沈二郎一家辛辛苦苦一个蛋顶多赚两文钱。赵掌柜什么都不干一个蛋净赚五文, 他顿时觉着钱烫手。其实也是因为沈二郎看起来不是寻常人,导致赵掌柜担心沈二郎身体痊愈后收拾他,所以心里不踏实。 翌日到清河村拉变蛋, 赵掌柜又多给沈二郎一贯钱,以后一个变蛋四文钱。 喜儿拿着沉甸甸的铜板很是费解:“良心发现啦?我爹说商人最精明啊。” 赵掌柜提到加钱的时候小心翼翼盯着沈二郎,沈二郎看出他想花钱买个安心:“长安来人了。他担心长安商人找到这里, 我们见钱心动直接跟长安商人谈。” 喜儿:“签了契的啊。” “县令出具的文书在长安大商人眼中不过是一张厕纸。”在权利中心多年的沈二郎对此再清楚不过。 喜儿顿时感到瘆得慌,不由得想起沈二郎满身伤痕以及虚弱的身体。喜儿之所以没有怀疑过沈二郎当盗匪落下一身病, 盖因这年月的响马都成了将军。 沈二郎如果是盗匪,守着一个山头过日子不可能弄一身伤。沈二郎回乡的时候朝廷还没腾出空来剿匪,那时才灭了刘黑闼。 “好吓人啊。”喜儿不禁说。 沈二郎见她脸色微变, 仿佛真害怕:“不怕, 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喜儿点头:“小富即安。” 沈二郎很是好奇:“这话又是谁说的?” “忘啦。”喜儿解释不清楚的事一律归为不记得。 沈二郎:“收起来吧。” 家中有喜 第42节 喜儿摇了摇头,朝外面喊:“姐夫!” 赵掌柜来找沈二郎的时候钟子孟没进来,担心沈二郎算计赵掌柜的时候他一时无法理解坏了小舅子的计划:“何事?” “买材料买鸡蛋, 两千个。”喜儿把钱递给他。 钟子孟惊得张口结舌:“长安人当饭吃呢?” “吃的越多我们赚得越多。吃成大胖子才好呢。”喜儿把钱递给他,“村里没有那么多鸡蛋就去前村买。前村买回来的蛋叫我爹娘做。” 钟子孟点头:“钱不能都叫外人赚去。” 随后钟子孟喊小薇进来, 叫小薇记下两千个蛋得多少钱,材料多少钱,装蛋的陶罐多少钱等等, 以后也知道自家赚了多少钱。 钟子孟找一块铁片,又找一把破损的剪刀, 敲敲打打往村里去。村民出来一看是他都不禁抱怨:“还以为磨剪子戗菜刀的来了。” 钟子孟笑着说:“县里的赵掌柜又来了。” 村民顿时明白此话意味着什么,连忙问他要多少个蛋,是不是还是一千个。她家的鸡这几日下的蛋单放着呢。 钟子孟:“一千五。” 将将出来的乡亲们惊喜若狂, 激动地奔走相告。村正急匆匆赶过来:“这次怎么要这么多?” 钟子孟:“谁知道。反正钱已经给了。” 村正一听钱到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 呵斥所有人不得争吵,不得弄虚作假,先去钟子孟家门口排队。 天气炎热,院里很晒,以免鸡蛋晒熟了,只能先到树荫底下等着。 小薇搬着板凳,拿着笔墨出来,记下谁谁多少蛋。这种事小薇一回生二回熟,又有村正帮她盯着,无需喜儿操心,喜儿不禁腹诽,还是独门生意赚钱啊。 村里没人扩大养殖,又没人敢以次充好,只收了一千两百多个蛋。 有的村民要回娘家买鸡蛋,喜儿提醒:“我家还有呢。” 村正:“那也不够。” 喜儿朝南边看一眼,“上次的钱都被你们赚了,这次轮也该轮到我爹娘了吧。” 这话很是在理,村正也不好再表示他嫁出去的女儿家也有几只下蛋鸡。 有的村民想到钟家只有十几只下蛋鸡,这几天下的蛋一个没吃也顶多一百个。一百个做成变蛋只能得五十文。喜儿图什么啊。该村民就问:“喜儿,你们一家对这事这么上心,赵掌柜能给你多少辛苦钱?” 钟子孟和沈伊人以及女儿小薇的脸色微变,很想把他的嘴缝上。 喜儿神色不变:“想知道啊?不告诉你!我和赵掌柜按了手印的。你很羡慕也没用。” 男人讪笑道:“我就是好奇。” 喜儿板起脸哼道:“没有你不好奇的!我爹娘在前村收的蛋让我哥哥嫂嫂做,你们就别惦记了。” 天热鸡蛋不能久放,听闻这话有的村民就想把亲戚家的鸡蛋卖给喜儿,让喜儿哥嫂做变蛋。然而嘴巴动了动就被身边妯娌拦下,听到妯娌低声说:“郑家村全村一个祖宗,喜儿爹娘不要自家亲戚的蛋,买咱家亲戚的,他们以后还怎么做人?” 这一点很多村民都想到了。此事确实没有转圜的余地,众人就各自散去。 家里材料极少,明日上午得去买石灰等物,翌日清晨喜儿领着有为挨家挨户通知,她姐夫上午去县里拉材料,下午申时三刻做变蛋。 早饭后沈伊人和钟子孟赶着牛车去安阳。经过郑家村的时候沈伊人拐去喜儿娘家叫喜儿长兄去找村正,郑家村村正识字,由他记下篮子主人和鸡蛋数量。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郑家村上上下下都很配合。夫妻二人从县里回来,东偏房摆满各种各样的篮子,篮子里的鸡蛋反而大小差不多。 鸡蛋大小是喜儿要求的,理由只有一个,不容易被挑三拣四退回来。 中午沈伊人和女儿做饭的时候喜儿调做变蛋的材料,饭毕她拎出去等送陶罐的人上门。 申时左右喜儿家门外摆满套缸,清河村村民明白,可以做变蛋了。 钟子孟拎一布袋铜钱放在女儿身边,小薇验收变蛋,一手交蛋一手交钱。 村民都知道自家的蛋做完了就完了,再快也只能挣这么多,地里也没什么活,离天黑还早,所以一个个都很认真仔细,几乎小薇一眼过。 拿到钱的村民立即回家找个地方藏起来。 清河村村民快做完了,喜儿哥哥嫂嫂才过来,钟子孟请村正的小儿子去喊的他们。 娘家来人,喜儿躲到沈二郎身边乘凉。二郎奇怪:“怎么不看了?” “不看了。”喜儿摇头,小声说:“他们做的不好,小薇数落他们,他们一定会找我说情。我才不要帮他们。这可是我的生意。” 饶是二郎知道她大智若愚,用外甥女的话说,一脸憨相纯属精过头了,闻言他也差点失态,她哪是精过头了,她简直是成精了。 喜儿哥哥嫂嫂一看喜儿不管事就误以为这门生意是钟子孟的,钟子孟看在傻喜儿的面上带他们赚钱,他们自然不能给喜儿丢脸。 喜儿爹娘也来了。来之前商量好了,赚的钱一分为三,交给喜儿爹娘那份留着买米面油盐。喜儿两个兄长和嫂嫂都认为应当的,因为还没有分家。 六个人做六百个蛋,随后又把门外打扫干净,帮钟子孟把陶罐搬进去,太阳还没落山。 沈伊人拎着水壶,端一盆黄瓜到门外,喜儿父母兄嫂吃饱喝足才走。 虽说自家也有黄瓜,但跟吃到亲家请的还是不一样。喜儿娘石氏不禁感慨,喜儿大姑姐贤惠又善良。 郑家村村正以及许多村民都在村口等喜儿娘家人。郑老汉甫一进村村正就问:“怎么样?” 郑老汉拎着一串铜钱显摆:“三百。今年总算不用借钱交税。” 就算没有这笔钱,郑老汉也不必借钱。他这样说是担心亲戚找他借钱。 不少村民羡慕他:“怎么听说清河村都是谁的鸡蛋谁自己做?” 石氏走过来说:“是这样。喜儿大姑姐说以后咱们村的鸡蛋都交给我们做。你们不想卖给她,她就叫清河村的人找他们家亲戚买。” 村正也陪妻子进城卖过鸡蛋,非常清楚蹲在太阳底下任人打量的感受。闻言笑着说:“她嘴贱,不用理她。以后还像昨日那么卖?” 喜儿二哥道:“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县里木材赵叫什么时候做,喜儿什么时候做。” 郑家村村民一听自家门口就把鸡蛋卖了这种好事都不常有,也不好再惦记做变蛋。 喜儿父母兄嫂在的时候,清河村村民不好过来同钟子孟和沈伊人闲聊。他们走后沈伊人等人在树下乘凉歇息,村正等人慢悠悠晃过来,瞥到稻田表面干了,村正来一句:“过几日就可以收水稻了。” 钟子孟点头:“幸好一亩地只有百十条鱼,前几日又卖掉一些。否则这样的天放水坑里一个月非得全憋死。” 村正感慨:“百十条鱼也麻烦。幸好咱们都是庄稼人,水稻种下去就没事了,有时间伺候。” 半大小子过来长见识,闻言跟个长者似的说道:“干啥不麻烦?人家赵掌柜去长安卖变蛋赚得多,一路上还得担惊受怕。你就知足吧。” 村正气得笑骂:“哪来的小子?有你什么事?哪凉快哪待着去!” 小子移到沈二郎身边,偷偷打量他。 沈二郎歪头看他:“看出什么了?” 十三四岁的少年摇摇头:“你跟赵掌柜还有那个酒肆掌柜不一样。长安商人都像你这样吗?” 村正瞥他一眼,沈二郎换上华服就是名门公子,他哪只眼睛觉着沈二郎是满身铜臭的商人啊。 沈二郎:“长安风水好,人杰地灵,我这样的随处可见。” “我以后也要去长安。”少年豪情万丈。 村正:“一本《论语》学三年,你去长安做什么?” “猫有猫的道,狗有狗的道,我有我的道,你管我?”少年呲牙说完后退几步,端的怕村正脱掉草鞋砸他。 村正隔空指指他:“我叫你爹娘管你。” 少年扭头看到有为:“有为,你想去长安吗?” “去长安玩吗?”有为不待他开口,“想的。” 少年嫌他小小年纪就不求上进:“去长安闯荡啊。” “闯荡了以后呢?”有为很是不懂。 少年道:“扬名立万天下知。” “你也想当皇帝啊?” 这些年皇帝轮着做,以至于乡野小孩都觉着只要自己想,他们也能当几天皇帝。 少年连连摇头:“可不能说。如今天下已定,姓李。我要当大侠。” “什么大侠?”有为好奇:“水里的那种虾吗?”不懂他好好的人不当,干嘛要当虾。 少年朝他脑门上一下:“瓦岗英雄程咬金听说过吗?秦琼秦叔宝知道吗?我要当那样的大侠。” 村正很想提醒他,你只会用锄头,不会用刀枪剑戟。 沈二郎听不下去:“谁跟你说程咬金是大侠?秦琼何时行侠仗义了?” “不是吗?” 沈二郎揉揉额角:“秦琼一直是官家人。以前追随隋朝将军,后来几经转折到秦王帐下。程咬金也没当过大侠,最初是带领一群人保护被盗贼欺负的乡民。好比清河村周围时有盗贼出没,你领着一群跟你年龄相仿的人保护亲人牲畜。” 少年很失望:“怎么跟我听到的不一样?” 村正瞪他:“话本看多了。” 少年蹲到沈二郎身边满眼希冀:“尉迟恭呢?他也不是大侠出身啊?” “他好比,好比钟金宝的小舅参军平乱,后来跟着刘武周,再后来到秦王身边。跟程咬金差不多。” 少年皱眉:“怎么可能?月夜赶秦王是怎么回事?” 沈二郎心说,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听谁说的?” 少年朝南看去:“县城酒楼里说书先生啊。” 沈二郎:“多听听夫子怎么说吧。” 少年嘀咕:“原来每个传奇都是一点点积累的。” 沈二郎被口水呛一下,想说什么,忽然想到还真不是:“你当他们都是卫青霍去病?一战封侯天下知。” 少年摇摇头:“我不喜欢卫青和霍去病,媚上。要不是有个好姐姐好姨母,指不定还不如我呢。” 沈二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死过去。 喜儿吓得赶忙拉开少年,帮她柔弱的相公顺气:“不懂就闭嘴!” “我说错了啊?” 村正点头:“这话没错,可是——”看到沈二郎抬手,村正闭嘴。沈二郎这一刻终于明白长安名门望族为何那么在意门当户对。他要摊上个这样的妻子,好好的人也只能活三年,兴许三个月。 沈二郎叹气:“卫青一战封侯那次除了他还有三路人马,跟他人数一样多。四位将军就属卫青资历最浅。然而其他三人一个全军覆没,差不多只有主将一人回来,一个损失惨重,一个没见到匈奴,迷路了。只有卫青打到龙城。这么说吧。他从这里出发,一直打到突厥,掀了突厥祖坟。另外三位将军是不想吗?” 家中有喜 第43节 少年张了张口:“他,他运气好。” 沈二郎顿时觉着胸口疼。 喜儿一见他变脸,忍不住骂那小子:“好个屁!” 沈二郎拉住喜儿的手臂:“那三位其中一位叫李广,久经沙场。一位是卫青亲姐夫,汉武帝连襟,一位是卫青好友。上苍独独眷顾他,不帮一下他好友和姐夫?” 少年哑口无言。 喜儿瞪他:“说书的都不这么说。” 少年张了张口:“也,也没人跟我说这些啊。” 村正眼中一亮,心里有个主意:“二郎,刚才听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身体大好了吧?” 喜儿一脸警惕:“你想干嘛?” 村正没有理,而是盯着沈二郎,他若是个聪明的一定能听懂他此话何意。 沈二郎确实听出来了:“我这个身体不能久站啊。” “不不,你坐着,坐着就行。”村正朝有为看去,“到秋有为该开蒙了。你也不忍心眼瞅着这么好的孩子被教坏吧?” (y)(h) 第35章 所图甚大 沈二郎确实不忍心看到机灵的小外甥把市井流言当成金科玉律。 喜儿也听懂了, 她装不懂:“相公,村正什么意思?” 沈二郎:“叫我去村学授课。” 村正不禁再确定一下:“你答应了?” 喜儿:“我没答应。束脩多少啊?” 村正可不敢说你家这么有钱你还要钱:“别人多少二郎多少。” 喜儿看二郎。沈二郎点头:“可以。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 村正觉着这样安排耽误孩子帮家里做事:“上午一个时辰?中间歇一盏茶左右?” 钟子孟不赞同, 先喜儿一步反对:“二郎身体吃不消。” 村正退一步:“那就听你的,上午下午各半个时辰。上午何时,下午何时?” 沈二郎沉吟片刻:“冬天辰时三刻, 清明过后到立冬前这段时间辰时开课,下午冬天未时三刻, 夏日酉时。” 多数村民早饭前和午饭后啊。半个时辰倒也不耽误放羊打猪草。村正替所有有孩子的村民答应下来。 村正:“二郎,丑话说在前头,你答应了就得天天准时过去。” 喜儿瞪他:“爱找谁找谁!” 村正盯着沈二郎, 沈二郎点头:“喜儿说得不错。我这个身体说不定教三天就得歇两天。” 那个半大小子忍不住说:“你什么都懂, 教两天歇三天也比村里今年请的夫子厉害。”瞪一眼里正,“有大才的人,听君一句话, 胜读十年书。什么都不懂,就你还是村正?” 村正脱掉鞋要揍他, 小子后脑勺挨一巴掌,他转过身看到父亲,吓得往沈二郎身后躲。少年的父亲请村正见谅, 他回家就收拾这个不懂礼数的儿子。 少年不服气,小声问沈二郎何时开课。 喜儿替沈二郎说道:“出伏!” 少年点头:“出伏就不热了。有为舅舅身体当紧。” 什么话都叫这小子说了, 村正也不好说出伏有点晚。山风凉爽,过了三伏天清河村就不热了。午时前后一个时辰外面晒人,但室内阴凉。 村正又瞪一眼那个碎嘴小子,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半大小子这么能言善辩。 以前村里也没有沈二郎这个人。以前乡亲们也不懂在稻田里养鱼,自家养的鸡下的蛋也没人买。这小子家养了十多只母鸡, 全家人帮他母亲做变蛋,一盏茶左右就赚三十文。一个月两次,一年下来全家老少的税出来了。 日子有了盼头,长辈的心情舒畅,待晚辈宽厚,半大小子也敢说出心中所想。 沈二郎失笑:“我去学堂授课,你去上课吗?” “你去我就去。”小子往地上一坐,扭头问他,“你怎么那么了解卫青啊?” 沈二郎:“我看过史书。” “卫青不是那个卫青,霍去病也不是那个霍去病啊?” 沈二郎颔首:“霍去病勇冠三军那年十八岁。没比你大几岁。” “是他自己打的吗?” 喜儿无语:“卫青帮他?卫青不用打仗啊?” 沈二郎:“你听,喜儿都懂。那次李广也去了。彼时卫青已是大将军,率六部出兵匈奴,李广是其中一路将军。霍去病只是卫青帐下一名校尉,手底下八/九百人的样子。匈奴王的祖父都被他杀了。我觉着要不是俘虏太多,杀累了,他还敢继续。” 半大小子跟听天书似的:“这么神奇啊?” 沈二郎好笑:“神奇什么,不过上天眷顾罢了。” 小子脸色通红,讷讷道:“我不是不知道吗。” 村正嘲讽:“你也有不知道的?还去长安闯荡吗?” 闯个鬼!李广卫青都分不清,到了长安信口开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少年暗暗腹诽,面上不显:“有为舅舅,你说,我听你的。” 沈二郎:“何必做大侠。以后有了钱可以去长安游玩。” 半大小子恍然大悟:“我还可以去长安大酒楼尝尝咱们自己做的变蛋。” 沈二郎颔首:“在长安住十来天,亦或者在城外租个院落住上一两个月,租一匹马,可以去渭水两岸五陵赛马,也可以漫游长安街。这样也算闯荡了啊。” 少年想象一下,满怀期待:“何时才能攒够去长安的钱啊?” 沈二郎心说在村里很难攒够到长安玩上月余的钱:“以后会的。你才十三四岁。你看有为还不知道大侠并非水里的大虾。” 有为移到喜儿身边,喜儿把他抱到腿上,有为转向舅舅:“舅舅有没有见过大侠?” “见过游侠。” 十三四岁的少年不禁说:“我知道游侠。游侠郭解可厉害了。” 喜儿心说,西汉长安黑/道老大,不厉害才怪! 沈二郎失笑:“县里有没有无赖?就是看别人东西好直接上手抢的那种?” 少年点头。 沈二郎:“这些人如果有个首领就是郭解那类人。” 少年傻了。 村正瞧着天色不早了,该回家了,绕到少年身边朝他后脑勺一下:“长见识了?” 少年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感到胸闷气短,怎么无论瓦岗英雄,还是尉迟大将,就连游侠郭解都跟他以前知道的不一样啊。 沈二郎:“此地没有贪官,乡亲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已经很好了。长安繁华也有污糟地。不过还是要出去看一下,看一下了无遗憾,也能踏踏实实过日子。” 少年愈发感到无所适从:“不去看一看会怎样?” “那长安全是自己梦里的样子,不会感到失望,也不会被花团锦绣迷得流连忘返。” “去了能扬名立万吗?” 少年的父亲还在,闻言不禁瞪儿子,怎么还没死心。 沈二郎:“看运气。” “啊?可,可你说卫青和霍去病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啊。” 沈二郎无奈地摇头:“他俩运气好不是指在战场上得天眷顾,而是他们因卫子夫有机会见到汉武帝。” “我之前也没说错啊。” 沈二郎说累了,转向身边的小妻子。喜儿问:“汉武帝身边只有卫青一个吗?汉武帝凭啥叫卫青领兵不叫其他人带兵?” 少年脱口而出:“他会带兵。”说出来明白汉武帝不止给卫青机会,也给过他连襟,给过卫青好友,给过李广机会,唯有天生将才卫青把握住了。其他人错失良机不是运气不好,才能有限罢了。 沈二郎:“想通了?” “机会来了也得有能力接住?”少年问。 沈二郎点头:“好比变蛋,你家要不是养了十多只鸡,能赚那么多钱?” 少年摇头:“我只会种地啊。” 他父亲气笑了:“你会吃!” 少年起身:“我这就下地抓两条鱼吃给你看。” “你敢!”他父亲吼他。 钟子孟吓一跳:“吃就吃呗。半大小子正长身体,多吃点长得高高的,明年就能帮你打稻谷。” 少年父亲想说什么,看到钟子孟的身高,比他矮小半头,顿时不好说身高:“大鱼都卖了,两条小鱼还不够他一个人塞牙缝的。” 钟子孟教他煮的时候放蒜,熬出白汤把鱼肉捞出来,用鱼汤煮面,有了鱼汤面两条鱼勉强够一家老小吃的。 少年眼巴巴看着他父亲。 少年的叔叔早几年娶妻差两百个铜板,连村正都劝他们换一家,钟子孟借给少年父亲两百二,二十文打酒款待送嫁的。因此少年父亲很爱听钟子孟的。 “抓四条,挑大的。” 少年欢呼一声往西跑。 有为看着羡慕,扭头望着舅母:“我也想吃鱼汤面。” 钟子孟后悔多嘴,他家的鱼汤面和别人家不同,喜儿煎小鱼最少六条,还得配半勺猪油。 养在水坑里的那些鱼真不一定能吃到二茬秧苗下地。 喜儿抱着他起来:“我们也去抓四条大鱼。” 有为下来:“我去拿篮子。” 喜儿父母兄嫂走后,沈伊人和女儿回屋送水壶,看到院里有些乱顺手收拾一下,以至于没有听到有为要吃鱼。 家中有喜 第44节 小薇看着弟弟拎着小菜篮出去:“娘,吃没了回头养水草啊?” 沈伊人:“你舅母不是要养螺?” “螺吃稻秆呢?” 沈伊人也不知如何是好:“那就叫她用鸭蛋做变蛋挣钱买米。” 小薇顿时无法反对。 喜儿拿着树枝把水搅浑,哪条鲤鱼扑通的厉害她就抓哪条。有为觉着舅母不愧是他舅母,跟他想的一样。喜儿把鱼放篮子里,有为指着鱼的脑袋:“扑腾啊。吃的就是你!” 喜儿拉着他起来:“太阳落山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村正算着时间离头回卖鱼过去五六天了。十里八村都该知道他们村还有鱼。村正到家琢磨片刻,令几个儿子挨家挨户通知,饭后到往前村去的路口集合。 天色暗下来,清河村家家户户代表聚到村口。村正令一家出一个人,两两一起,俩人巡上半夜,俩人看着下半夜。辛苦一个月,二茬秧苗根扎下去,鱼回到田里就不必巡夜了。 钟老二问:“要是有人半夜里下田偷鱼呢?” 村正:“不然在东西两边搭个棚?每晚派俩人守着。反正天不冷。” 天不冷山上危险,夜里野猪下山,狼群出来遛弯如何是好。 无人应答。村正扫一眼所有人:“就这么定了?有为他们家算一家。” 钟老三脱口而出:“凭什么?” 村正:“凭稻田养鱼是跟二郎学的。” 钟老三无法反驳。 村正瞥他一眼:“上次我们做变蛋赚钱,你们怪有为爹胳膊肘子往外拐,昨儿小薇收鸡蛋的时候你们都去哪儿了?” 钟老二和钟老三等着钟子孟通知他们收鸡蛋呢。然而喜儿直接越过他们两家通知钟老三的邻居。 今儿做变蛋的时候,曹氏听到喜儿叫娘家人帮忙。她心里寻思着,郑家人都有份,钟子孟还敢不给自家人留点吗。变蛋做好,曹氏傻眼了。 这次就连钟茉莉都忍不住埋怨父母糊涂。 曹氏安慰儿孙,等汉阴郡的女儿回来拿主意。 小薇的姑姑从来没有听说过变蛋,也很清楚她兄长不会做变蛋,否则他们家也不用从京师搬到安阳。是以看了母亲的信她就随手塞抽屉里。 稻谷收下来,二茬秧苗下地,三伏天到了,两千个变蛋送走,曹氏还没见到女儿,以为信被邮差送丢了,就叫钟文翰再写一封。 随着县令去一次郑家村,又偷偷去一次清河村的消息传开,梁秀才盯上清河村。 稻田鱼美不美味另说,这事新鲜。梁秀才告诉县里的读书人,养鱼带头人是他前泰山,很多不屑同梁秀才来往的人都忍不住问他,稻田里如何养鱼。 有人问他为何和离,梁秀才直言钟小薇无所出,他家三代单传,他也是不得已啊。县里读书人同情梁秀才,梁秀才出行也有人前呼后拥。 钟茉莉此刻还没放弃梁秀才,有机会进城就去城南转悠。一日碰到梁秀才,梁秀才不想理他,他想求回小薇,随着钟茉莉说出变蛋到长安,梁秀才终于用正眼看她。 两个心怀不轨的人不到一个月就有了暧昧。 三伏天过后,冰媒上门,给钟茉莉提亲。 喜儿摘几个早熟的大红枣跟有为在树荫下分枣。沈二郎拿着村正提供的书琢磨着回头怎么上课。冰媒的大嗓门传过来,二郎的书掉地上,有为差点被枣核卡住。喜儿叼着半个枣一脸傻样。 三人回过神,相互看看,接着朝东看去,太阳是在东边啊。 “相公,天要塌了。” 沈二郎捡起书,拍拍上面的土:“梁秀才所图甚大。” “比如?” 有为跟着来一句:“比如?” 沈二郎:“近两次做变蛋的时候钟老二和钟老三是不是格外本分?” 一个月过去又做两次变蛋。因为钱管事担心天热贵人不爱出来,这两次都只做两千个。第一次收鸡蛋的时候楚氏还叽叽歪歪,嫌小薇斤斤计较,一个变蛋没裹好麦糠都叫她重新做。 第二次两家都很认真,包括曹氏。 喜儿惊得张大嘴巴:“他他们想偷变蛋方子?” 沈二郎微微摇头:“他们不懂,但可以记下做变蛋需要什么,梁秀才一旦琢磨出来,明年到长安就好运作了。” 喜儿:“梁秀才五谷不分啊。” 沈二郎:“梁秀才会认为木材赵五谷不分都能弄出变蛋方子,他一个读书人又有何难?” “那那怎么办?” 沈二郎笑道:“你不是还有个皮蛋?” 喜儿拧眉,这算什么答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梁秀才也有热秀才。所有赚钱的买卖都有人跟着学。” 喜儿明白:“现在能赚多少赚多少啊。” 小有为听懂了:“舅舅也没有好办法吗?” 沈二郎:“有利可图就有人争。除非人都死了。” 小孩叹了口气,愁的跟小老头似的。 沈二郎回头看到田地:“喜儿,明年别养鱼了。” “不养。”喜儿摇头,“明年安阳县有水田的人都得养两三亩鱼。明年的鱼一定便宜的跟杂面一样。” 沈二郎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无论同她商量什么事都省心。 “我们养什么?”有为还没吃够舅母做的鱼汤。 喜儿瞄上螺,但为了水稻丰收,她还是决定明年二茬水稻种下去之后再捡一些螺扔田埂边。 傍晚,喜儿领着外甥和外甥女到河边捡螺。在河边给孩子洗澡的村民忍不住提醒此时的螺不可以吃,还得再等月余。小薇替舅母道谢,喜儿继续捡螺。 如今村民几乎都知道喜儿不傻还会持家。村民见状抱着孩子跟上喜儿,发现喜儿把螺沿着田埂放下去:“你不担心螺飘到稻田里吃稻杆?” 喜儿:“我家有钱买米。” 此事清河村村民不敢跟她学。好心人偷偷提醒钟子孟不能这么惯小舅子的妻子。 钟子孟一脸无奈地表示喜儿帮赵掌柜做变蛋没少赚钱。 再过几日沈二郎去村学上课,虽说每个学生只给几斤稻谷,可二三十人的粮食放一起,足够喜儿和沈二郎吃一两个月。 如此一来,以后谁帮衬谁可不好说。 沈二郎见多识广,一句话能引出许多故事,连贪玩的有为都爱去学堂。日日同舅舅一起上学放学,每个学生见到沈二郎都行礼,有为可得意了。 一日清晨,小薇给弟弟打水洗脸,发现弟弟不知何时昂着头走路,朝他脑袋上一巴掌给他纠正回去。 有为抱怨姐姐不懂。小薇指着他数落:“舅舅是村学老师,你又不是。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得意我舅舅会讲课,同窗都喜欢舅舅。” 小薇张了张口:“那那舅舅得意了吗?” “没有人不喜欢舅舅,舅舅习惯了。我习惯了就不得意了啊。” 小薇辩不过他,气得朝屋里喊:“爹,娘,管不管?” 沈伊人叹着气出来:“他得个大红枣都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你跟他计较什么?寡闻少见的小孩。长大后他想起这些天的做派自己都觉着羞愧。” 有为气得哼一声:“我才不觉着羞愧。我什么都懂还用上学堂?舅母,你说!” 喜儿:“你同窗看到你下巴朝天,会不会跟你姐一样以为你瞧不上他们?找个机会用麻袋套住你的脑袋,打你屁股?” 小有为捂住屁股,一脸惊恐地转向舅舅,不会吧。 小外甥喜欢拉着他的手臂想到什么问什么,应付他已经很难,沈二郎不曾注意到小有为这些日子像只花孔雀四处开屏。 “不落单无妨。” 那就是有可能啊。 有为拍拍自己的小胸口,提醒自己低调做人。 小薇见状傻眼了,这就行了。 喜儿瞥她一眼:“亏你之前帮我们收拾蛇。不知道打蛇打七寸啊?” 有为看过来,喜儿指着东边:“找枣去?” “石榴快红了。柿子也泛黄了。” 喜儿拉住他的手臂:“我这几日天天去,我不知道啊。你不要背着我偷偷摘。总共没有几个石榴。” 有棵石榴树来自喜儿空间,喜儿担心小外甥祸害她的精品石榴。 一大一小摘几把大枣,到家门口看到赵掌柜的小驴车。赵掌柜来通知喜儿,做四千个,其中一千归汉阴郡。汉阴郡有个商人到长安赚一大笔,在得意楼吃到变蛋才知道变蛋来自安阳县。 喜儿跟有为找村正,请他看着买三千个近七日下的蛋,村里不够可以找亲戚买,至于做变蛋的钱怎么分,随他跟亲戚商议。 村里人等这一日等许久了。 午时左右,沈伊人和钟子孟赶着牛车买材料回来,村民的近亲就把蛋送到清河村。 喜儿娘家做九百,剩下一百喜儿自己做。 这次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依然一边做一边琢磨做变蛋的石灰里加了何物。 第36章 偷听 喜儿打量片刻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 搬着椅子坐在一旁看着村民做事。 有的村民羡慕喜儿轻轻松松把钱赚了。有的村民亲眼看到喜儿忙进忙出搅拌石灰等物,明白钟子孟和沈伊人忙着做变蛋,小薇忙着记账, 为何唯独叫她闲着。 村正来得早,也看到喜儿在村民来之前忙活许久:“喜儿,有没有问赵掌柜要不要柿饼?向阳的柿子泛黄了。” 喜儿问:“你家种了多少棵柿树啊?” 钟子孟闻言想笑, 真当喜儿傻,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呢。 村正噎的脸色微变:“我替咱们村的人问的。” “你真是个好村正。”喜儿阴阳怪气。 家中有喜 第45节 做事的乡亲们忍俊不禁。村正气得瞪喜儿, 她一个缺心眼什么时候学会怪声怪气了。 午睡醒来的沈二郎从院里出来,村正恍然大悟,怎么把这个人精忘了。 沈二郎似有所感朝村正看去, 村正心虚下意识避开他。沈二郎扯了扯嘴角, 朝喜儿走去。喜儿让出椅子,又回屋搬一把。并非沈二郎懒,搬一把厚重的躺椅出来他可能半道上就得坐下歇息。 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去村学了, 沈二郎不想顶着一身汗味上课。喜儿也不敢指望半年前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人提着重物走路。 村正见喜儿拎着两把摇椅出来,不禁嘀咕:“她倒是勤快。” 喜儿递给外甥一把, 小有为趴在椅子上晃悠着玩。 村正还以为给他搬的,很是失望地瞥一眼喜儿。喜儿假装没看见,问沈二郎上课累不累, 那些小崽子有没有给他添堵。二郎故意问:“添堵你当如何?” “帮你揍他们啊。”喜儿脱口而出。 帮父母做变蛋的少年们吓得打了个哆嗦。虽然喜儿从来没有打过村里的小孩,可喜儿一只手就能把曹氏拎起来, 可见多么瘆人。 听闻这话,沈二郎一点也不意外:“没人给我添堵。” 喜儿扫一眼乡亲们,收回视线转向小外甥。有为赶忙摇头:“我最乖!” 沈二郎看外甥, 有为捂住嘴巴瞪舅舅——不许说。 有为是很乖,但他话多, 很喜欢提问。村里小孩孤陋寡闻,有为好奇的事他们也想知道,无人打断的结果便是几乎每次放学都得拖一盏茶左右。 沈二郎笑笑:“回来练字?” 有为:“放学后啊?我得陪舅母玩儿。” “喜儿有我呢。”沈二郎道。 有为嫌弃地说道:“你又不会玩。” 沈伊人和钟子孟双双看过来,小孩矮下身去,小脑袋埋进胸前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父母就看不见他了。 小薇起来活动活动发酸的手臂,顺手朝弟弟背上一巴掌。小孩气得转身站起来,跟他姐对打。然而摇椅前后摇晃,小孩跳起来直直地往前倒,吓得喜儿抓住他的手臂,按在椅子上:“脑子呢?”指着他的额头问。 有为害怕,又被最喜欢的舅母当众大吼,扁扁嘴哇哇大哭。 小薇哭笑不得:“谁骂你了?” 有为朝舅母伸出小短胳膊,喜儿把他抱到腿上,小孩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委屈的跟孟姜女似的。 喜儿无奈地瞥外甥女,惹他干嘛啊。 小薇尴尬,她也没想到弟弟胆子这么大,敢跟她对打。 沈伊人提醒儿子:“差不多行了啊。这么多人被你吵得脑袋疼。” 有为越发委屈,可怜兮兮喊“舅母”。沈二郎拍拍喜儿的手臂,喜儿把有为递过去。身体突然腾空,有为吓得忘了哭。眼泪模糊了双眼,隐隐看到舅舅,有为奇怪,擦擦眼泪,果真在舅舅怀里,他本能挣扎。 沈二郎朝他背上轻轻拍一下:“你再动我俩都得摔倒。” 有为想起舅舅不如舅母天生神力,顿时不敢挣扎。在舅母怀里委屈得很,到体弱的舅舅怀里他不好意思委屈,在他看来舅舅比他可怜,还没他饭量大。 喜儿父母兄嫂走近便问有为怎么了。有为不想理任何人,小脑袋埋进舅舅怀里。 小薇尴尬地笑笑解释弟弟不禁逗。 有为气得转向姐姐,带着哭腔怒吼:“允许你逗我了吗?” 小薇扬起巴掌。有为转向另一边的舅母:“姐姐又想打我!” 喜儿朝外甥女看去,小薇悻悻地坐回去记鸡蛋数量。 钟子孟记得喜儿的大侄子有五六岁了,没比有为小多少,他便问喜儿父母要不要把孩子送过来上课。 郑家村有家学,起初是族长跟村里几个富户办的。世道艰难,也不能总叫富户出钱出粮。这几年跟清河村村学一样,谁家孩子过去上课,谁一个月出几斤稻谷当束脩。 以前郑家穷,郑老汉打算等孙子十岁左右送进去学几个字,到县里卖农货不至于被骗。攀上钟子孟这门亲戚,郑老汉打算明年就送孙子去家学。 郑老汉拒绝亲家的好意,紧接着又解释他孙子比有为小一岁,什么都不懂,就不给亲家添麻烦了。 嘴快的村民不禁说:“你女婿授课,有什么麻烦的。” 郑家六个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钟子孟解释,以前请的夫子尽信书不会授课,如今村学的夫子是二郎。 喜儿接道:“一个月三斤稻谷。亲爹娘,明算账。” 石氏回过神听到这句话,顿时想教训不孝女。然而她加上俩儿媳也打不过喜儿,只能气得干瞪眼。 沈伊人无奈又好笑:“这是你爹娘。”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爹娘。”喜儿朝兄长嫂嫂看去:“赚得钱分我一成?” 喜儿大嫂笑着说:“那不行。还是明算账吧。” 小心眼的村民听到钟子孟叫郑老汉把孩子送过来,暗暗腹诽真把村学当自家的了。喜儿的话一出,小心眼的村民很是羞愧。 很多人的注意力都在喜儿和她娘家人身上,倒是没人注意有村民神色不自然。沈二郎接道:“开学没几天一直给他们讲故事,还没教他们识字。不必担心追不上。” 有为点头:“舅舅很会讲故事,我最爱听舅舅讲故事。” 郑老汉同长子看了看,喜儿兄长点头:“是不是得准备个书包?” 钟子孟:“得准备个小包放东西。二郎这几日闲着写很多张字,回头一人发一张,照着纸上的字回去在地上练,等学会了再买笔墨纸砚也不迟。” 清河村村民没有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写满字的纸拿回家,家里大人小孩都可以跟着学啊。此刻连钟老二和钟老三看沈二郎的眼神都变了。 钟老二和钟老三紧接着觉着沈二郎会糟蹋钱,又忍不住埋怨钟子孟,宁愿由着沈二郎当善财童子,也不支持钟文翰读书,也不愿意帮衬钟茉莉的未婚夫梁秀才。 两兄弟神色过于明显,坐在他们对面的钟子孟想装看不见都不行。钟子孟听不见他们的心声,凭他们一脸愤懑也能猜出七七八八。 钟子孟暗暗冷笑一声就对乡亲们说:“二郎身子弱,上课期间每十日发一张纸。” 要去长安闯荡的少年扬声道:“有为舅舅,我帮你写。” 村正训他:“还喊有为舅舅?” 一个村里住着,少年韩得明喊“夫子”也好,“老师”也罢,都叫不出口:“我就爱喊有为舅舅。你管我?” 村正找少年父母。少年很是机灵的移到叔叔婶婶身边。 韩得明是他叔叔带大的,他叔叔如一座山似的一动不动,韩得明的父亲又懒得起来,便隔着弟弟放狠话。要是以前,少年担心。今儿有钱赚,韩得明可以对天起誓,父母没心思打他。 果不其然,小薇验收了变蛋给了钱,韩得明父母就往家去,当务之急先把钱藏起来。至于熊小子,跑不了,哪天心情不好再收拾他也不迟。 韩得明的父母忙着藏钱的时候,钟老二也收到他做变蛋的钱。 这次做的多,乡亲们找亲戚买鸡蛋,毕竟买到就赚到。钟老二也不例外,去嫁出去的长女婆家买六十个蛋。他自家有五六十,做成变蛋就有六十文。 钟老二的妻子看着丈夫手里的铜钱说道:“跟着老大做变蛋挺好的。” 曹氏瞪儿媳妇:“你懂个屁!” 钟老二也瞪妻子邹氏:“这才几个钱?等变蛋方子到手,我们就可以跟郑喜儿一样坐着就把钱赚了。” 邹氏不禁说:“我们又没有门路,弄到变蛋方子也是交给梁秀才。梁秀才把变蛋卖给长安大商人,我们不就跟郑喜儿一样赚个辛苦钱?” 曹氏质问:“哪儿一样?” 钟文翰反应过来:“长安人不少,但舍得吃变蛋的不多。我们做两个就给一文钱,运到长安卖出去一个最少得六七文。半个月四千个变蛋,说明长安只有这么多人吃变蛋。梁秀才弄的变蛋往哪儿卖?” 曹氏:“可以卖便宜点。” 钟文翰:“那咱们赚的钱可能还没现在多。” 钟老二明白过来:“我去找老三问问梁秀才能给咱们多少钱。” 钟文翰的妹妹嘀咕:“以前买笔墨纸砚的钱都是大伯给他,他能给你一张纸钱,纸上面写个钱字。” 钟老二心急,没空收拾闺女,隔空指一下她就去隔壁。 钟老二的妻子问婆母:“这事不说清楚,我明儿就告诉老大,梁秀才惦记他的变蛋方子。” 钟文翰:“变蛋方子也不是大伯的。木材赵的。回头梁秀才带着变蛋方子到长安抢生意,现在找木材赵买变蛋的人肯定会把此事告诉木材赵。他们就算不叫大伯赔,也饶不了我们。”随后悠悠地来一句,“断人财路,宛如杀人父母。” 此话曹氏不爱听:“谁都可以这样说,咱们家就你不能这样讲。” 钟文翰转身回屋看书,只是有没有看进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喜儿直起身,一脸可惜的进东偏方。沈伊人忙着摆放陶罐,见她进来就问:“听到什么了?” “又要内讧了。”喜儿朝隔壁看去,“跟二郎猜的一样。那两家这几次那么安分就是想弄到咱家的变蛋方子交给梁秀才,好让梁秀才巴结长安的贵人。” 小薇把她爹搬进来的罐子递给母亲:“有什么用?变蛋稀罕又不能延年益寿。” 喜儿不好说太多:“二郎回来你问二郎。” 金乌西坠,沈二郎拉着小外甥回来,沈伊人问他梁秀才带着变蛋方子到长安有什么用,贵人家也不缺吃的,又不缺买变蛋的钱。 沈二郎见堂屋门边有把椅子,坐下接过喜儿递来的水,喝几口润润喉缓片刻:“变蛋方子还不足以令贵人对梁秀才另眼相待。但当个敲门砖足够了。” 沈伊人恍然大悟:“他倒是好算计。以前没看出来啊。” 沈二郎:“他不懂算计能跟咱家结亲?纵然他很听母亲的话,他誓死不从,梁家三代单传,他母亲舍得拿刀逼他娶小薇?” 第37章 假清高 沈伊人犹如醍醐灌顶, 一脸懊恼:“我们居然一直以为他,他是个书呆子。” 沈二郎看喜儿,眼神鼓励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喜儿:“梁秀才有读书人的清高, 但不多。” 沈二郎:“假清高。清高之人不愿同流合污,不吃嗟来之食。梁秀才的清高是做给别人看的。不需要他出面,由他母亲的手递给他的财物, 他来者不拒。需要他亲自面对,他才会表现的像被羞辱了一样。” 小薇感到很割裂, 舅舅口中的梁秀才仿佛不是她前夫:“那他和茉莉又怎么解释?” 沈二郎朝西边看去:“我猜,他是这么对钟茉莉解释的,变蛋方子弄到手, 他去长安参加科举的时候顺便帮他们卖给长安的商人。” 钟子孟把外面打扫干净, 拿着扫帚等物进来:“别想那么多。梁秀才没什么钱,老二又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两家有的闹呢。喜儿, 明儿跟我上山砍竹子跟村里人换干竹子修棚,不能一直搁外面做。” 喜儿点头:“姐夫, 朝南的三间留着做变蛋,朝西的两间留着晾柿子。” 钟子孟想想那些柿子看起来多,但柿树小, 三棵柿树没有门外一棵结果多:“总共才多少柿子啊。” “我的柿子不卖,留咱们自己吃。”喜儿担心地里石头多种不活, 没少偷偷浇空间水。神水滋养长大的果子卖少了她心疼,卖贵了没人买,不如留着自己吃。 她不好三天两头回娘家, 不如给他们一些晒干的大枣给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侄子侄女补身体。 家中有喜 第46节 沈伊人点头:“不卖。咱家也不差这点钱。再说了,家家户户都有枣树柿树, 卖给谁啊。” 钟子孟对喜儿道:“你的果树你做主。” 喜儿冲有为招招手:“走!” “等一下!”舅母一个眼神有为就知道她想干嘛。 小薇手巧,三伏天屋里闷热,她在外面树荫下乘凉就编许多小篮子小筐子。有为跑去东屋找到一个父亲两个手掌那么大的竹编小篮,到舅母跟前拉住她的手,一蹦一跳往外走。 小薇嗤一声:“有能耐鬼哭狼嚎,有能耐别用我的篮子啊。” 沈二郎不禁想笑:“他才六岁。” 钟子孟无奈地说:“算起来下个月才满五周岁。不懂事的小孩,不叫你哄叫你抱已经很好了,你惹他干嘛?” “我就见不得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儿。”小薇出去。 沈伊人叫她和面。小薇回来嘀咕:“金宝也不像他这样。” 钟子孟把扫帚放厨房门里面:“你有多久没见金宝了?” 这话让沈伊人想到钟金宝一直没有回来过。沈伊人朝西看去:“天不热了,还不去把人接回来吗?再耽搁几天就割豆子了。” 钟老二两口子要给儿媳妇立规矩不去接人,曹氏想曾孙——钟金宝是她一点点带大的。 今儿赚了钱,钟老二夫妻俩舍得做顿晚饭——加了鸡蛋的面汤。曹氏坐在厨房门外矮凳上,一边喝面汤一边问,黄豆过几天可以割了,家里这几个人能在下雨前割完吗。 钟老二惦记着老三许给他的钱,老二妻子觉着无油无盐的白面汤也挺好喝,以至于都没听出她话里有话。 钟老二的小闺女接道:“要是大哥大嫂在家就好了。” 曹氏看似很自然地问儿媳妇,要不要去金宝外祖母家看看什么情况。 邹氏赚到钱心情好,难得没呛婆婆,答应她抽空过去看看。 翌日一早,喜儿大哥领着孩子过来正好遇到钟家吃饭,他下意识抬头看天色:“吃这么早?” 喜儿怀疑他故意的,没好气地说:“不知道我们家一天三顿啊?” 沈伊人瞪一眼他:“小薇,给弟弟盛半碗粥。二郎得吃点东西,不然身体受不了。” 喜儿大哥只是没脑子,不是为了蹭钟家这口饭。可他来得巧,无论怎么解释都很牵强。喜儿大哥拍拍儿子的小脑袋,教他说声谢谢。 沈二郎听到小孩的乳名直皱眉,盖因村里十个男孩有八个叫铁柱。回头他一喊“铁柱”得站起来一排:“就叫郑铁柱啊?” 钟子孟瞪小舅子:“哪能叫这名。” 喜儿:“我爹说贱名好养活。” 喜儿大哥跟着点头。喜儿无语,没夸你。 沈伊人见他这么实在顿时想笑:“铁头的儿子叫铁柱,外人一听就知道你们是两父子。” 郑家长子郑铁头跟遇到知音似的连连点头。 沈二郎喝掉最后一口米汤,叹着气把碗递给外甥女:“有为的那些小伙伴名字带‘铁’的至少有十个。” 铁头诧异:“这么多?回头怎么分得清谁是谁啊?” 喜儿:“所以问你是不是就叫郑铁柱。” 铁头觉着妹夫学问好懂得多,犹豫片刻,赧然道:“你看咱家也没有读书人,不会起名,要不你给他起一个?” “没有读书人?”沈二郎沉吟道:“文启呢?诗书文章的文,承前启后的启。郑文启?” 铁头不懂,但怎么念都比铁柱好听:“就叫郑文启。”随即对儿子说,“小姑父喊郑文启就是喊你。” “我叫铁柱。”鼻涕邋遢的小孩言外之意,父亲说错了。 铁头板起脸:“在学堂你叫郑文启,到家你是铁柱。” 有何不同吗?小孩很是不懂。 小有为把碗递给姐姐。小薇想打弟弟,他离厨房最近还把碗塞她手里。有为朝小铁柱跑去:“我叫钟有为。” 铁柱一脸“我又不傻,还不知道你叫钟有为”的样子打量他,难道跟小姑姑在一起呆久了变傻了:“你以前不叫钟有为吗?” 小机灵鬼被问住了:“爹,我以前叫什么?” “你以前叫小薇的弟弟。” 有为不敢信:“我没有自己的名啊?铁柱也行啊!” 小薇出生后沈伊人的肚子一直没动静,钟子孟以为这辈子就这一个闺女。有为来得突然,好几个月大了钟子孟还跟做梦一样。那会子也有不少人说贱名好养活。钟子孟老来得子,村正就叫他给儿子起个猫蛋狗蛋或者猪羊之类的名。钟子孟不乐意,他的好大儿哪能跟牲畜同名,索性不起了,就叫弟弟。 三年前,钟子孟去长安探望小舅子,沈二郎给外甥准备个长命锁,问姐夫外甥叫什么,他随手把名刻上去,临时依着小薇的名起个“有为”。 钟子孟:“谁说你没有?钟有为不是你?” “铁柱有两个啊。我只有一个。” 小薇:“我也只有一个。” 沈二郎该去学堂了,喜儿跟着表示她也只有一个名,劝有为拿书包,跟他舅去学堂。有为挎着小包出来:“舅,你几个名?” 沈二郎两个名。 当年姐弟二人走投无路自卖为奴,沈伊人被钟家买去,二郎年幼,看起来瘦弱,很多人家担心养不大,久久无人问津。钟子孟要留下沈二郎,曹氏百般不愿,沈伊人只能日日送弟弟去奴隶市场。幸好有个小公子不嫌弃把二郎带走。不巧的是那位公子家人也喊其“二郎”。 沈二郎不能叫小主人改名。那位小公子就给二郎起个名。再后来钟子孟和沈伊人搬到此地,二郎在京师没了亲人,对方就叫二郎随他姓李。 沈二郎说出那个名,哪怕县令没去过长安也有可能听说过:“一个!” 有为忙问:“二郎吗?” 沈二郎点头。 有为可高兴了,舅舅、舅母以及姐姐跟他一样只有一个名,但都没有他的名好听,有为有为,必有作为!舅母说的! 沈二郎见他蹦蹦跳跳往外跑,不禁提醒:“带上铁柱,你俩坐一起。” “舅舅错了,铁柱叫文启。” 沈二郎好生无语,我给他起的我不知道吗。 铁柱他爹把一直拎在手里的布口袋递给钟子孟。钟子孟本能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今年新打的稻谷:“你这……?” 喜儿:“这什么呀?二郎身体那么弱,每次回来都得歇一炷香,要他三斤稻谷我还觉着少了呢。” 郑铁头不禁问:“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姓郑。以后家里没米了,我带二郎回去你养吗?” 郑家过得紧巴巴的,铁柱他爹不敢替父母弟弟答应。喜儿白了他一眼:“姐夫,我们是一家的。” 钟子孟倍感欣慰:“是是是。就放外面,上午收拾一下,留着明儿煮粥。” “我爹的米没有咱家的好吃。”喜儿递给小薇,叫她送有为房中——郑家的粮食都在有为屋里。 小薇刚把舅舅和弟弟的碗筷送进去:“我没空。”转身回厨房,“我得刷锅。” 喜儿只能自己送过去。 郑铁头叹气:“我这个妹妹,你们辛苦了。” 沈伊人的神色很是微妙,很想说出喜儿乃有福之人,跟咱们寻常人不一样:“喜儿只是说话直,喜欢挑好吃的吃,手脚麻利,干活勤快。” 铁头张了张口,不好说她以前干过多少傻事,心想你们满意就好:“也是。对了,该回去了,爹娘还在家等着呢。” 钟子孟送他到门口:“我家因为二郎和有为不禁饿,醒来就得吃点,不然二郎胃难受,有为心慌慌,以后你比今儿早一盏茶左右过来,叫铁柱在我们家吃吧。” 铁柱他爹直摇头:“不行。” “半碗粥而已。要不是喜儿天生神力,做变蛋的生意早被那两家抢去了。” 郑铁头想想钟家的情况,钟子孟矮小,有为是个幼童,沈二郎体弱,小薇和沈伊人母女俩打不过一个曹氏:“喜儿那边?” “五斤米,到腊月学堂放假?” 郑铁头点头:“麻烦您跟喜儿商量商量。” 到腊月还有四个多月,五斤米肯定不够。但再多的话,郑铁头也不好跟弟弟弟媳妇解释。弟媳妇快生了,说好了家里的新米紧着她和孩子。何况铁柱的妹妹才三岁,也得多喝点米油。 钟子孟送他到往前村去的路口:“喜儿问起来我就说好几斤,你也这么说。” 郑铁头放心下来。 撵鸭子下河的老媼等郑铁头走远才问:“来送束脩?” 钟子孟点头。 老媼提起这事就想笑:“我刚才还跟儿媳说,二郎媳妇傻的好,换成我们谁敢跟娘家人这么计较,娘家人还不生气。” 钟子孟:“让您见笑了。” 老媼摇摇头:“你就是太好说话,老二老三才整天盯着你。”她大儿子家跟钟老三家挨着。昨儿在大儿子家收拾菜地,听到钟老二跟钟老三吵吵几句,她压低声音说:“老二和老三好像盯上你的变蛋生意了。” 钟子孟先道谢:“二郎看出来了。天下但凡赚钱的门路就有人惦记。不是他们也是别人。走一步看一步吧。离八月十五近了,指不定过几日还得再做几千个。” 老媼听到这话等钟子孟走远就急忙忙回家,叫儿子们告诉自家亲戚过几日可能还得再做一批,家里的鸡蛋留着别卖。 钟子孟不过随口感慨一句,没想到下午赵掌柜就来了,叫他今天再做五千个,八月十五前送到长安。钟子孟算一下:“离八月十五只剩二十天。再说了,家里的陶罐也不够了。” 赵掌柜:“先用大缸,运往长安的时候换竹筐,在竹筐底下垫上稻草颠不坏。” “那样谁买啊?” 赵掌柜:“你的陶罐送到长安他们也得拿出来换装。竹筐几文钱一个?陶罐几文钱一个?这笔账都算不清楚,亏你还是二郎老弟的姐夫。” 钟子孟连连点头:“我这就随你进城买东西。” 赵掌柜又嫌他每次可着鸡蛋数量买石灰、茶叶等物。钟子孟心说,离安阳县那么近,变蛋生意也不是天天有,他买那么多石灰、麦糠堆在家里做什么。 沈伊人先去村正家,告诉村正得要三千五个鸡蛋。随后又去前村,告诉喜儿父母,需要一千五百个蛋,近七八天下的蛋都可以。 去钟家卖鸡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用吆喝,不用看人脸色,就算郑家村的人不能做变蛋也都爱卖给喜儿爹娘。 沈伊人告诉乡亲们,明儿上午做变蛋。清河村村民立刻去亲戚家拿鸡蛋。 翌日清晨,喜儿起来挑用料。早饭后到门外,先把鸡蛋送来的先做,做好放钟子孟昨儿从县里拉回来的缸里。有村民不禁问:“放一起啊?” 小薇点头:“你想跟谁放一起?回头就在缸上面写你们几家的名?” 问话的村民指着自家亲戚以及同她交好的邻居。村正的变蛋跟几个儿子和弟弟侄子放一起。如此这样分下来,最后只剩曹氏一伙人。 小薇看着她祖母:“你们几家的蛋放一起?” 家中有喜 第47节 曹氏不敢替俩儿媳做主。小薇转向两个婶娘。钟老二:“该怎么放怎么放。” 喜儿挡在小薇前面:“怎么说?” “坏了算我们的!”钟老二问钟老三。 钟老三转向她母亲的几个好友:“老大叫退钱咱们几家平分?” 喜儿:“你们家肯定有空陶罐,先借我用用?” 老二老三推己及人,担心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先把自家的蛋放缸里,至于母亲的那些朋友,让他们自己决定。 那几家一个比一个见钱眼开,不希望蛋卖出去才能拿到钱,立即同意钟老三的说法——需要退钱的时候几家平摊。 喜儿没有用大缸做过变蛋,哪怕这次把水换成泉水也担心太多捂坏了。刚满十五日,喜儿就迫不及待地开缸抽查。确定跟上一批一般无二,喜儿把她用自家鸡蛋做的变蛋换走一部分缸里的蛋。 沈伊人见她一直在东偏房不出来:“喜儿,偷吃呢?又没人跟你争抢。想吃拿出来吃。” “我才没偷吃。” 沈伊人进去,看到喜儿左手往缸里放一个,右手拿出来一个:“都是你做的,有什么不同吗?” “缸里的格外好吃。” 沈伊人一脸无奈:“你还是不累。换好就出来。我和你姐夫去村里买竹编筐。” “别买贵了。” 沈伊人嘀咕,这点小事还用你提醒。 “小薇,过一会叫你舅母出来。” 喜儿抱着两个坛子出来:“絮叨!”瞪一眼大姑姐,把变蛋放她和沈二郎卧室里。 小薇提醒她是不是可以做皮蛋了。 喜儿想想也没什么事,就把沈二郎帮她写的方子拿出来,叫小薇念给她听,她调配料。小薇以前有想过跟舅母学调配料。可她一想钟茉莉只是滚鸡蛋就被梁秀才盯上,她要是学会了,指不定惹来什么豺狼虎豹,干脆看都不看。 喜儿加水的时候小薇去井边磨镰刀,喜儿见状把水换了。上次四千个变蛋用赵掌柜带来的竹筐拉走,装变蛋的罐子腾出来,喜儿就用罐子装皮蛋。 调料比例稍稍修改一下,喜儿弄出十份,又去村里买一些鸭蛋,每个罐子做二十个,依然堆放在她和沈二郎卧室里。 午饭后,沈二郎回屋睡觉,发现靠墙一排全是喜儿的东西,很是无奈地出去:“又不是稀罕物,你放屋里做什么?” “我这次做的特美味。”喜儿信誓旦旦:“你帮我看好了啊。” 沈二郎无奈:“下午送文启回去的时候告诉你大哥,停课七日。” “为什么?” 有为扔下书包过来:“割黄豆啊。我帮你们捡豆子。” 割黄豆放忙假?喜儿感觉是上辈子的事。 喜儿转念一想,前世的儿时的事可不就是上辈子的事吗。 “捡到黄豆换豆腐。” 有为点头:“舅舅想不想喝豆腐脑?” 沈二郎没理他。 翌日清晨,沈二郎拿着空盆,用拐杖拉着外甥去村里磨豆腐的人家换豆腐脑。 卖豆腐的这家男人看到有为抱着一碗黄豆,笑着接过去:“二郎还得拄拐杖啊?” “担心端到一半手臂酸痛。”沈二郎瞥一眼外甥:“他走路不看路,刚才差点把豆子撒了,哪能端豆腐脑。” 卖豆腐的人闻言没敢盛满:“你得多保重,咱们村的孩子都指望你呢。” 以前卖豆腐的人家也认为自家孩子木头脑袋实心眼。自打村学夫子换成沈二郎,他家孩子不但喜欢上学,回来还会告诉他们又学了什么,卖豆腐的人家直呼,一个月三斤稻谷值了。 有为与有荣焉:“我舅舅最厉害!” 沈二郎:“外甥厉害吗?” 有为点头:“外甥像舅。” 沈二郎把豆腐脑给他:“你能把这盆豆腐脑端回家,我就承认外甥像舅。” 小有为接过盆,出门就想跑。 沈二郎一点也不意外:“撒了。” 有为停下,跟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似的,一点点往家移。到家累得够呛,小脸都红了。但他还记得跟舅舅的约定,跑回去找舅舅:“你承认我厉害不?” 第38章 烧糊涂了 沈二郎面带笑意地点点头, 小有为转身回屋:“舅母,我跟舅舅一样厉害。” 钟子孟拎着粪筐从猪圈里出来:“张口舅母,闭口舅舅, 明儿改姓沈吧。” 小不点不明白:“为什么改姓沈?” “给你舅当亲儿子。”钟子孟道。 小有为的眼睛亮亮的,很是好奇:“那我以后叫舅舅什么?” 钟子孟气笑了:“你叫我什么?” 小有为懂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还是算了吧。” 钟子孟和沈二郎闻言都很意外。沈二郎甚至忍不住先开口:“不想跟舅舅姓沈?” “不想喊你爹。” 钟子孟就想夸儿子几句, 没白养他这么大,紧接着看到儿子一脸可惜地说:“外甥像舅不像爹啊。” 沈二郎愣了一瞬间, 笑出声来。 钟子孟气得瞪一眼儿子,拎着粪筐走人。 小薇不禁问忙着砸蒜瓣调酱汁的母亲:“还觉着他小人一个不懂事吗?” 沈伊人把酱汁浇在变蛋上:“你可以假装听不见。” 喜儿端着豆腐脑去堂屋,另一只手里还拿三个小碗和一个大勺子:“有为, 二郎, 喝豆腐脑。” 有为拉着舅舅过去,坐在舅母两侧。 钟子孟拎着粪筐回来收拾牛圈,结果抬眼看到堂屋里“一家三口”整整齐齐。钟子孟摇头叹气, 假装没看见。 过几日得辛苦老牛犁地,钟子孟把鸡鸭撵去果林里, 他就拿几文钱去做豆腐的人家买豆渣。做豆腐的那家男人装满满一盆也只要他三个铜板。 钟子孟怪不好意思,就用剩下的两个铜板要几斤豆腐。那家女人忍不住问:“你家该做好饭了?” 钟子孟:“切成小块做腐乳。过几日忙起来没空做饭,正好吃馒头就臭腐乳。” “你家有变蛋啊?”那家女人又问。 钟子孟摇头:“变蛋毕竟是生鸡蛋变的, 哪能天天吃。” 那家男人不由得说:“咱们还没吃过变蛋。” 钟子孟脸色微变,男人妻子朝他身上掐一下, 胡说什么。钟子孟看过去,这家女人赶忙向他道歉。钟子孟因此想到乡邻乡亲帮他家赚不少钱,也该给点甜头尝尝了。 “不说我都没想到家里还剩一点配料, 我跟喜儿说说叫她辛苦一下,一家出五个鸡蛋, 一起做几坛尝尝?” 夫妻俩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不假思索地应下来。 钟子孟:“还跟我家用大缸做变蛋一样,关系好的几家放一起,做好了搁哪儿你们自己商议。” 夫妻俩再次不约而同地点头。随即想到喜儿的脾气,又劝他先跟喜儿说说,喜儿个精过了头的不一定会同意。 钟子孟回家的路上想到黄豆收下来他家就得搭棚。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家帮村里人做变蛋,届时朴实善良的乡亲还能不过来搭把手吗。 喜儿板着小脸瞪姐夫:“就你心善!” 钟子孟口拙,喜儿的小脑袋又异于常人,钟子孟不是她的对手:“二郎,你怎么看?” 沈二郎:“喜儿不是不想帮乡亲们做变蛋。她是不想便宜老二老三两家。” 喜儿点头,还是弱相公了解她。 钟子孟不禁挠挠额头:“我一时忘了,全村也包括他们几家。” 喜儿白了他一眼,起身去厨房:“姐姐,馒头好了吗?” 沈伊人把馍筐递给她:“我和小薇盛粥,你不用过来了。” 喜儿到堂屋把一个白面馒头掰两半,她一半,沈二郎和有为一半。有为嫌吃不饱,喜儿啃一口麦香浓郁的馒头:“还有变蛋和小米粥,吃得完吗?” 有为又惊又喜:“又有变蛋啊?” 钟子孟端着变蛋拿着筷子进来,有为接过竹筷就叉一块变蛋。小薇打小被父母教的很懂礼数,见弟弟站起来挑块头大的变蛋忍不住皱眉。 沈伊人朝儿子背上一下:“坐下!我们和你舅母还没吃,着什么急?” 有为下意识看喜儿,喜儿点头:“老师没有教你让长者先用吗?” “舅舅说,当长辈的要爱护小辈。”有为嘴上这样说,还是乖乖地坐回去。 二郎:“我们家谁最辛苦?” 小有为扫一眼父母、姐姐和舅母。二郎见状很是欣慰:“如果没有他们赚钱,我们有钱买做变蛋的那些东西吗?” 有为摇摇头。 沈二郎:“不提长幼尊卑也该叫你爹娘和舅母先吃?” 有为点点小脑袋。 沈二郎又说:“你这么小就知道帮家里做事,他们会不给你留吗?” 有为被说服了,请父母和舅母先用,剩下的是有为的。 钟子孟见儿子这么懂事,夹的第一块变蛋就想放儿子碗中。沈二郎轻咳一声,微微摇头不是很赞同,钟子孟赶忙往回收,还给自己找补,变蛋滑溜不好夹。 有为太小,真以为他爹没夹住,笑着嘲笑他笨。 小薇当着她舅的面不敢放肆,难得没有趁机嘲笑弟弟笨,连父亲那么拙劣的演技都没看出来。 饭毕,喜儿调和做变蛋的配料,钟子孟提醒乡亲们去他家门外树下做变蛋,一家五个,如果材料有剩留他家自己用,做好了给前村亲家送几个。 家中有喜 第48节 这件事可以说没有任何征兆,就连村正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有村民拿着鸡蛋出来问:“怎么才五个?” 见多识广的老人解释:“让你做五十个拿去汉阴郡卖,赵掌柜还怎么跟汉阴郡的酒楼做生意?” 心眼活泛的村民不禁说:“其实我们可以拿去汉阴郡卖啊。” 村正走过来:“你不担心一出城钱就被流氓抢了?” 抢钱事小,没命事大。 那位村民讪笑:“还是老老实实赚点打酱油的钱吧。” 村正见喜儿拎着桶从院里出来:“都过去吧。” 话音落下,村正的妻子抱着一个洗干净的黑陶罐过来。钟老二也抱着个陶罐出来。他见不按人头,一户五个,突然意识到把大儿子分出去,大儿子三个人五个蛋,怎么也得分他两个。 如今是变蛋,以后保不齐还有什么。钟老二到家就催妻子去接长子一家三口。 老二妻子可以去亲家家里问问长子什么时候回来,不想亲口承认过去接他们,盖因她认为长子不孝,胳膊肘子往外拐。 可是变蛋是实打实的东西。长子分出去,他们一家就可以做十个变蛋。十个变蛋足够收黄豆那几天就馒头吃的。思及此,夫妻俩一起去接儿子媳妇和孙子。 钟金宝的外祖父做了两手准备,亲家跟他抢女儿女婿该如何应对,不管不问又该怎么办。老二夫妻俩到亲家家里,钟金宝的外祖父拿出一手准备——盖房子,分家,怎么分也得听他的。 钟老二气得跳脚,指着亲家说他做梦。钟金宝的外祖父指着隔壁房子,胡扯小儿子在长安安家不回来了。他不同意的话以后女儿就在这里不回去了。 老二心眼子多活泛,听到“长安”二子恨不得给他亲家磕一个。 夫妻俩相视一眼,多年默契让他们决定无论如何也得把儿子一家三口骗回去。 钟金宝的外祖父也不傻,让老二先回去盖房子,房子盖好,他亲自把女儿一家三口送回去。房子无需多好,两间正房两间偏房一个泥墙小院便可。 钟老二存了不少木材,跟钟子孟学的。如果用土坯垒墙,又不用买木材,那么他们这些日子做变蛋卖鸡蛋赚的钱就够给长子建房。 钟老二收拾屋后荒地的时候本想学他大哥,地和房子中间只留一条小路。彼时钟老二的父亲健在,提醒他,不给儿子留一块地方了吗。 天下大乱,钟老二不敢叫小儿子考科举,他就决定他和妻子以后跟长子一家,把小儿子分出去单过。那块地就是给钟文翰留的。 钟老二回到家问钟文翰那块地还要不要,钟文翰嫌弃,他以后是要去长安的,要村里的地作甚。 今年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割豆子打场那几天天好的像三伏天。黄豆晒干堆屋里,秋雨哗啦啦下个不停。 时隔半年沈二郎再次感到寒风刺骨。当夜他就发起高烧。喜儿睡觉不小心碰到他的脑袋,吓得一个激灵,点着油灯就想喊姐姐姐夫。到嘴边看到茶壶,放一杯山泉水,扶着沈二郎起来。 沈二郎烧的迷迷糊糊,无意识地灌了三杯水,透心凉,他才舍得睁开眼:“天亮了?” “烧傻了吧你。”喜儿扶着他坐起来,“家里有没有药啊?” 沈二郎体弱并非生病,家里哪有治病的药:“明早再说。城门紧闭,此时到城里也买不到药。” “你睡吧。”喜儿爬到床上裹着薄被盯着他。 沈二郎脑袋发蒙也没硬撑着,躺下去感觉腹中凉飕飕的:“喜儿,刚才给我喝的什么?” “茶壶里的水啊。你都热糊涂了,不得给你降降温啊?”喜儿一副“你是不是烧傻了”的样子看着沈二郎,沈二郎无力地闭上眼,谁告诉她发烧降温得喝冰凉冰凉的白水啊。 沈二郎不禁祈祷他能撑到明日上午姐夫从县里回来。 翌日清晨,沈二郎神清气爽,头不发蒙,病好了。沈二郎震惊,他的傻妻子莫非真是有福之人。 “还烧吗?”喜儿听到动静坐起来。 沈二郎的神色堪称一言难尽:“好多了。喝点热水发发汗就好了。” “那你躺着吧。我叫外甥女烧水。”喜儿穿戴齐整就拎着水壶出去。倘若沈二郎此刻跟出去,他看到外甥女把水倒洗脸盆里就会发现那壶水几乎是满的。 小薇一边往锅里加水一边问:“渴了?” 喜儿摇头:“你舅病了。” 沈伊人差点把手里的腐乳扔出去:“什么时候?”顾不上拿掉身上的蓑衣。 喜儿:“三更左右吧。我也不知道。” “怎么不喊我们?”沈伊人把腐乳放案板上就往外走。喜儿不好解释怎么给二郎喂凉水,干脆在厨房里等外甥女烧水。 沈伊人着急忙慌到卧室,看到弟弟的神色直皱眉:“喜儿说你病了?” “好了。”沈二郎苦笑道。 沈伊人:“喜儿弄错了啊?那你——这场雨下的像突然从夏天到冬天,你就别出来了。” 昨晚的事太奇怪,沈二郎不知如何解释就听姐姐的,早饭都没出去吃。 小有为戴着小草帽光着脚丫陪父亲给舅舅送饭:“舅,又病啦?” 沈二郎把他湿漉漉的草帽拿下去:“不耽误明天上课。” “谁要上课啦。”有为扒着床,“舅,什么时候才能跟你睡啊?” 钟子孟不禁转向儿子,怎么还没死心。 沈二郎:“以前不是睡过了吗?” 有为点头:“可是我梦游又游回去了啊。我早上睁开眼睛都没看到你。我想醒来就看到你。” 沈二郎很想问,你是想看到我吗。 “天凉了,你跟舅舅睡舅舅容易着凉。” “为什么啊?” 钟子孟示意小舅子先用饭:“因为你睡觉像打仗。” 小有为有了主意:“叫舅母抱着我睡啊。舅母力气大,我睡着了肯定一动不动。” 钟子孟服了,儿子的小脑袋瓜怎么长的啊。迂回了半天,合着在这里等着呢。 沈二郎问:“这几日咱家谁干得多?” 小有为想起舅母。 沈二郎见他沉默不语:“舅母是不是得好好歇几日?” 有为拿起草帽往头上一戴:“舅舅,我还没吃饭,吃了饭再来和你玩儿。” 钟子孟不禁说:“这么小就这么机灵,跟我们在乡下委屈他了。” “你怎知王侯将相就事事如意?” 钟子孟冷不丁想起一件事,赵掌柜拉变蛋那日,他坐赵掌柜的驴车进城买新镰刀,买稻田鱼的酒楼掌柜的叫住他,问他鱼有没有一斤左右大,他跟酒楼掌柜的闲聊几句,掌柜的感慨,世道又要乱。 李唐江山稳固啊。钟子孟奇怪哪里又乱了。酒楼掌柜的也是听食客说的,家产只有一份,老头子决定给老大,偏偏家产是老二挣的,老大担心老二惦记,趁机把老二身边的人撵离长安。 “程将军离京了。” 沈二郎神色一怔,随即笑道:“跟我有何关系?” “就装吧。我不信你的一身伤你不想讨回来。”钟子孟道。 沈二郎:“如今日子挺好。何况咱家还是一块福地。” “虽然我不希望你再回长安,但是我更希望你是心甘情愿地跟我和你姐留在这里。”钟子孟递给他一个鸡蛋白,“摊上喜儿真是你的福气。担心你噎着,还把蛋黄捏碎了放你碗里。” 沈二郎吃惊:“我碗里的蛋黄不是有为调皮放进去的?” “他只会往自己嘴里塞。”钟子孟把蛋白放他碗里,“吃吧。” 第39章 果子丰收 早饭后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全家忙了几日就连有为都感到辛苦——有为日日拎着小篮子跟在长辈后面捡被晒炸开的黄豆粒。 沈二郎可以走动, 就在家负责喂牛煮猪食,煮粥热馒头,再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拎着饭送到地头上。 往年有为黏人, 家里也没有能干的喜儿和可以煮饭的沈二郎,沈伊人累得每晚都想哭。虽说今年不至于,但人一闲下来疲惫涌上来, 沈伊人就叫喜儿、有为和小薇谁回谁屋,今儿什么都不干——睡觉! 有为觉着他白天不梦游, 到舅舅卧室就往床上爬。喜儿把他拽下来剥掉湿漉漉的外衣,小有为左躲右闪:“不可以!非礼啊!” 喜儿震惊,问沈二郎:“他几岁?” “未满五岁!”沈二郎瞪外甥, “跟谁学的?” 有为想也没想就说:“城里人啊。” 沈二郎无力地问:“舅母是别人吗?” “姐姐说只有爹娘才可以给有为脱衣裳。”有为看他舅, 难道不对吗。 沈二郎不能说不,也不好点头:“三伏天你舅母用缸晒水给你洗澡,你怎么不喊非礼啊?” “姐姐又没说。” 喜儿问他小薇何时说的。小不点仔细想想:“村学开课前一天, 姐姐给我收拾书包的时候说的啊。” 这就难怪了。 沈二郎和喜儿相视一眼,由沈二郎开口:“你姐说得对。下去吧。” 有为摇头:“姐姐没说不可以一起睡。” 小孩的想法千奇百怪, 喜儿也忍不住好奇:“可以一起睡,但是不可以脱衣裳?” 有为点头:“不可以脱中衣。”拍拍身边被子:“舅母,快来睡觉。” 喜儿看向沈二郎。沈二郎决定改日跟外甥女聊聊, 这些事自有他和姐夫提醒有为。 “这几日很累吧?”沈二郎不待她开口:“昨晚也没睡好。” 有为转过头:“舅舅舅母干嘛去啦?” 沈二郎胡扯:“你梦游过来把舅舅吓醒了。” 有为哼哼:“骗人!屋里顶着棍,我只能出去, 进不来。” 沈二郎摸摸他的小脑袋:“不困?把舅舅之前教你的——” 有为猛地钻进被窝里,沈二郎吓一跳,突然理解小薇为何那么爱招惹他——真真欠收拾啊。 喜儿躺下, 有为鬼鬼祟祟掀开被角,偷偷瞥一下舅舅, 见他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小身板一滚,到喜儿怀里。 家中有喜 第49节 喜儿担心他着凉,掀开被子,有为抱住她不松手。 沈二郎看见也假装没看见,闭目养神。而有为见舅舅困了,又以为舅舅还病着,他像个螃蟹似的一点点往上攀爬,趴在喜儿耳边跟她聊天。 喜儿无奈:“我好困啊,有为。”说完还假装打个哈欠。 有为信以为真,缩到她怀里,拍拍舅母的手臂:“睡觉觉。” 沈二郎瞥一眼外甥,小孩低声哼唱着什么摇篮曲,跟哄孩子似的。沈二郎哭笑不得。 这场雨连下三日才停。 雨水过后,路边晾干,小薇迫不及待地拎着篮子上山。此时的山上牛肝菌、干巴菌等等都能捡到。这是今年最后一次上山捡菌子,村民不敢错过,沈伊人见小薇前后都有人,无需担心她在山里遇险就没跟她一道去。沈伊人也没闲着,她下地薅刚刚露头的豆芽。 虽然割豆子的时候有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捡豆粒,可黄豆粒小,有为难免有疏漏,所以还有很多“漏网之鱼”。 沈伊人担心钟老二和钟老三去她地里薅豆芽,她把能薅的不能薅的全薅回来。 钟子孟在井边帮她清洗:“这么小怎么吃?” “煮面。” 钟子孟朝堂屋门外的小舅子看去:“二郎不能吃豆芽吧?吃了胃难受。” 有为正缠着舅舅讲故事:“爹,不要和舅舅说话。” 钟子孟不想理儿子,他哪有跟小舅子说话。 喜儿从屋里抱个罐子出来。沈伊人眼角余光瞥到:“今天有豆芽,还有小薇捡的菌子,你拿变蛋怎么吃?” “你等我先洗六个。”喜儿拿出六个,把罐子放厨房里留着慢慢吃。 沈伊人叮嘱过女儿她家不缺吃的,捡累了就回来。喜儿刚把变蛋洗干净,小薇拎着篮子回来,一脸兴奋,直直地朝她母亲走去。 钟子孟好奇:“捡到宝了?” “你看。”小薇把篮子递到父亲眼前。 钟子孟不敢信:“猴头出来了?” 小薇:“我也没想到这样的天竟然能找到猴头。” 喜儿闻言放下变蛋跑过去,看到一大团白毛,很是意外,不禁揉揉眼睛:“我认识这个。” 钟子孟无语又想笑:“你不认识才怪。你就算没吃过也该见过。”看向女儿:“在哪儿摘的?” 小薇提醒她爹小点声:“我见村里人都往一个方向去,觉着那边东西再多分到每个人手里也没多少。我先跟她们一起到里面,他们往地上找,我往树上看,我本来想找木耳的。”拿掉上层的几大朵猴头,底下不止有木耳,还有不少羊肚菌,“这些是下山的时候捡的。” 钟子孟:“走了很远?” 小薇点头:“不过也不累。” 喜儿不禁说:“中午吃这个。我会做!晚上吃豆芽焖面。” 小薇心说怎么就没有你不会做的呢。 沈伊人接过篮子:“不用你掌勺。相公,去果林里抓只鸡,我们中午吃菌子炖鸡。” 喜儿也不生气,问外甥女:“山上这种菌子多吗?多的话我明儿跟你一起去。” 小薇:“喜欢吃那种菌子啊?” 钟子孟从她俩身边过去:“你舅母什么不喜欢?” 喜儿:“我不喜欢吃白菜汤,不喜欢吃萝卜汤,我可以吃醋炒白菜,也喜欢吃腌的嘎吱脆的萝卜干。”想起什么又问大姑姐,“你会腌酸菜吗?” 沈伊人:“咱家这些东西你吃得完吗?果林的柿子和石榴还没摘。” 喜儿点点头:“我知道啊。石榴小小的,我一天就吃完了。有为,我们去果林里看看有没有被风吹下来的大红枣。” 有为又去他姐屋里拿小篮子。 枣树不高,喜儿踮起脚就能勾到最顶上的,自然也能看清树上的枣有没有熟。喜儿发现树上的枣几乎都发白了就挨个摘。有为蹲在地上捡前几日雨打风吹掉下来的。 “舅母,太多了吃不完。”有为捡起地上最后一个枣说。 喜儿继续摘:“篮子满了吗?” “没有啊。摘满吗?” 喜儿起初确实打算晒红枣,然而没等红透风一刮枣就哗啦啦往下掉,此地的红枣干也便宜,没必要自己晒,喜儿就改了主意:“摘完。” “吃不完!”有为扯开嗓门大声提醒。 喜儿:“咱家的大枣又甜又脆,你同窗没有吃过,一会儿给他送点。” “哪个同窗啊?”有为很是好奇。 喜儿朝南看去,有为恍然大悟:“郑文启?我和舅母一块去。” 郑家有六个成年人和俩孩子,沈伊人做主给他们倒一半。果林里还有泛红的石榴,黄橙橙的柿子,家里还有变蛋,好吃的多了有为很是慷慨,小篮重的得双手拎着他还问:“够吗?” 沈伊人:“都给郑文启了我们吃什么?” 喜儿接过篮子:“等我们回来再吃饭啊。” 沈伊人:“你洗的变蛋怎么吃?” 喜儿都忘了,她洗洗手把六个变蛋剥开,一把手抓三个,给沈二郎一个,给有为一个,自己一个。沈伊人不禁问:“就这么吃?” “姐姐尝尝,比以前做的好吃。” 沈伊人将信将疑,浅尝一口,没觉着跟以往有何不同。沈二郎味觉恢复:“之前的变蛋多少有点说不上来的味儿,像石灰还是什么。这次的变蛋只有变蛋味。” 钟子孟连咬两口尝到蛋黄:“蛋黄比蛋白明显。”提醒妻子尝尝蛋黄。 沈伊人吃到蛋黄,蛋香浓郁,黏糊糊的,有种满口胶的感觉。她看向喜儿,“你怎么这么会吃啊?” 钟子孟:“不会吃能把自己吃的不像郑家人?” 喜儿佯装生气,抓住有为的胳膊就走。沈伊人给女儿使个眼色,小薇目送他们过桥。 郑老汉看到闺女拎的枣眉头微皱:“留着你自己吃吧。门前那么大一颗枣树还没怎么吃。” 有为解释他舅母种的枣最甜最脆最美味。 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 看在其父的面子上,郑老汉也得捏一个尝尝。郑老汉跟钟子孟年龄相仿,一口牙都还在。咬一口发白泛红的大枣,咔擦一声,又甜又脆,没有一点涩感,也没有一点渣,郑老汉不敢信,女儿今年刚种下的枣树把他家枝繁叶茂的老枣树比下去了。 有为抱着舅母的手臂,靠在她身上:“我不骗人吧?” 铁柱听村里人说他同窗来了,忙不迭往家跑。到院里听到这话下意识说:“钟有为不骗人。” “你回来啦?”有为松开舅母朝他跑去。 铁柱拉住他的手:“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有为摇摇头,拉着他到舅母身边,抓两把大枣往他怀里塞。铁柱用衣摆兜着:“好了,好了,多了吃不完。” “还有呢。”有为指着篮子。喜儿催她爹找物件盛枣。 铁柱母亲不好意思要钟家的枣,盖因铁柱每日清晨到钟家不止喝粥,还有鸡蛋或鸡蛋羹。她听到公婆没有再拒绝才拿着盆出来。 铁柱的妹妹跟着母亲晃悠悠出来。喜儿把枣一掰两半,没有枣核的那一半给小侄女。喜儿大嫂很是意外:“喜儿懂事了?” “我现在是有为的舅母!”喜儿瞪她,都嫁人了还能不懂事吗。 她大嫂笑了笑,担心把人惹恼了,没敢说她以前在家当姑姑的时候可没少跟侄子侄女抢吃的:“吃了饭再走?” “不吃你家的饭,没有我家的好吃。”喜儿接过小篮子,拉着外甥走人,“铁柱,别忘了去上课。” 铁柱跟出去,他祖父问他干嘛去,小孩老成道:“送送有为啊。” 喜儿母亲石氏抱着木柴从外面回来,听到这话放下木柴就说:“我去就行了。” 小孩理都不理,到有为另一边拉住他的手:“你家的枣真好吃。” 有为点头:“我舅母种的什么都好吃。”想显摆仙桃,手臂被捏一下,喜儿低头瞪他。有为瞬间想起父母和舅舅说过,不可以叫别人知道他家有大仙桃:“等我家的石榴和柿子熟了,我请你吃柿子和石榴。” 铁柱伸出手指:“拉钩?!” 有为点着小脑袋同他拉钩。没人理石氏,她也习惯了。到郑家村和清河村中间的桥上,石氏伸手抓住孙子,看着女儿进村往东拐才回去。 铁柱给她一个大枣。石氏摇头:“咱家也有。你姑姑这样不行,得点好吃的就往咱们家送,时间长了,你姑父一家肯定很生气。” 铁柱摇头:“姑父不生气。姑父还叫小薇姐姐给我做鸡蛋羹呢。” 石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觉着他们没能力让孩子天天吃到鸡蛋羹,就不该怪孩子嘴馋。回到家石氏跟俩儿媳商议,攒二十个鸭蛋给钟家送去。 要搁以前喜儿两个嫂嫂不舍得,一个大鸭蛋一文钱。这些日子单单做变蛋赚的钱就够交税买米,二人反应过来就不约而同地表示听婆婆的。 五日后,铁柱他爹在桥上看着铁柱挎着鼓鼓的小包往钟家拐。 到钟老三邻居家门口,提着篮子准备上山找菌子的老媼问:“喜儿侄子,包里装的什么?” “鸭蛋。”铁柱不认识她,有点害怕,乖乖解释,“我去姑姑家吃鸡蛋羹,可我家的鸡蛋得给二婶补身子,奶奶叫我给姑姑二十个鸭蛋。” 老媼很意外,恰好她不喜欢仗着自家穷就理直气壮地打秋风的亲戚。老媼很是和善地说:“慢点啊。你姑家刚刚做饭,不着急。” 小铁柱很是腼腆地点点头。然而一进钟家就大声喊:“钟有为,我来啦。” 有为从茅房里跑出来:“郑文启,你今天来的好早啊。” “看看这是什么。”铁柱掀开他的小书包。 有为很失望,他以为里头装了什么宝贝:“你拿鸭蛋干嘛?我家好多好多都吃不完。” 小铁柱不懂姑姑家明明有蛋,奶奶为什么还叫他给姑姑送鸭蛋:“我不知道啊。姑姑呢?” 有为指着厨房:“舅母!” 喜儿在厨房里听见了,她出来拿走鸭蛋,叫有为领文启去他房里玩。有为刚从床上爬起来不想去卧室,他拉着小铁柱的手,要带他去果林里看石榴和柿子。 沈伊人给正在烧火的女儿使个眼色。小薇叹了口气:“有为就不能消停会吗?” 喜儿:“你把他绑起来?” 小薇不敢,否则有为敢跟她拼命。 喜儿:“石榴树边有几颗柿树,你摘几个全部黄了的留他们下课回来吃。” 第40章 有为的姑姑 家中有喜 第50节 小薇装聋作哑, 盖因她以为舅母想当然——所有柿子都涩口,摘下来也得捂几天才能吃。 一炷香后一大两小回来,一人拿俩红皮石榴。喜儿瞪小薇:“柿子呢?” 小薇:“先吃石榴, 过些天柿子软了再摘。” 喜儿扭头转向厨房告状:“姐姐,外甥女不听话!” 沈伊人头疼,她究竟生了几个女儿啊。 “谁听话给谁吃, 多简单啊。”沈伊人不待喜儿和女儿开口就叫她们洗手准备吃饭。 铁柱最喜欢姑姑家的饭,闻言就问有为去哪里洗手。 天凉了, 钟子孟担心老来子着凉,到厨房后锅里舀半瓢热水,一边看着孩子洗手一边朝屋里喊:“二郎。” 秋风吹得人头疼, 沈二郎不敢在院里院外来回走动。沈二郎从他和喜儿房中出来直接去堂屋。喜儿瞥一眼小薇:“有你后悔的时候!大聪明!” 小薇脸色微变, 没有想到舅母会看出她认为她不知道柿子得捂几日。 沈伊人把鸡蛋羹端出来递给喜儿。喜儿去堂屋,沈伊人盛粥:“这才几日就把桃忘得一干二净?你当她前些日子钻果林是白钻的?” 门外俩小孩听糊涂了,进到厨房满眼好奇地看着她。沈伊人见状把勺子和筷子给他们:“去吧。” 有为:“娘, 谁钻果林?我吗?” “先用饭。其他的事放了学再说。” 沈二郎再不用饭去村学,早饭前的课就可以改到早饭后了。 有为怀疑母亲不想告诉他:“我去问舅母。” 喜儿也叫他先用饭, 有为嘀咕:“欺我年幼无知啊。” 钟子孟好笑道:“你都知道年幼无知什么意思,还叫年幼无知?” 沈伊人不想听儿子废话,从盆里舀一大勺鸡蛋羹放铁柱面前的空碗里:“尝尝鸡蛋羹香不香。” 有为见状立即把自己的碗递过去。 有了好吃的, 俩小孩乖了。 沈二郎喝半碗粥,又喝半碗鸡蛋羹, 又来一小块白面馒头,他就吃饱了。 钟子孟看到小舅子的食量很着急。随即一想半年前他只能喝汤,又觉着人不可太贪心。 饭毕, 沈二郎带走俩孩子,没人黏着喜儿, 她拎着昨儿装枣的篮子去果林里摘柿子。这次喜儿没有摘了就吃。她摘满满一篮子,到家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找小薇。见小薇在井水边洗衣裳,她先去厨房拿一把削皮的小刀,又搬个板凳,坐到小薇对面,慢悠悠从篮子里拿个柿子,慢悠悠削皮,接着咔擦一口,冲小薇挑眉:“想吃吗?” 屋后地里太过潮湿,还得晾一两日才能犁地种冬小麦。沈伊人和钟子孟就趁这几日得闲把菜地收拾一下,种可以过冬的菠菜等物。 夫妻俩见状相视苦笑,她是真幼稚啊。 小薇瞪大双目,舅母为了馋她命都不要了,那么涩口的柿子她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喜儿又不是真傻,看到小薇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姐姐,你来!” 沈伊人对她手里的柿子很好奇,所以没跟以往似的直接回一句,先自己玩。 “有何指教啊?” 喜儿从她没咬的那边切一块塞她嘴里。沈伊人见状没等嚼下去就知道柿子不涩,因为喜儿虽然很爱逗人,但她也很有分寸。果不其然,柿子脆甜,不是大枣的那种脆,也不是黄瓜的那种脆,这种脆沈伊人从来没有吃过。 钟子孟见妻子一脸不可思议,拍拍手上的土走过来,“喜儿,能给我一个尝尝吗?” 喜儿递给他一个,还把削皮的小刀递过去。 钟子孟直接切开一块,不可思议:“这种柿树哪来的?” 喜儿:“我凭空变出来的。” 钟子孟差点呛着:“……又胡说八道。” 先前果农来给他们家送树的时候喜儿十分勤快,沈伊人怀疑她看出其中几颗柿树很不一样。喜儿看着心眼实的跟树似的,其实精着呢。 “以后别人问你你也这样回答。”沈伊人叮嘱。 小薇不禁问:“真不涩口?” 沈伊人:“看你爹这样像吗?” 钟家大门外的柿子摘下来咬一口就张不开嘴,不可能像钟子孟此刻一样一口接一口。小薇满脸讨好地看着舅母。喜儿拎着篮子起身:“你二婶要给你嫂嫂立规矩,我今儿也得给你立规矩。” 小薇皱眉:“怎么好的不学——” “你数落我啊?”喜儿歪头瞪她。 小薇不敢继续。 沈伊人忍着笑说:“把衣服洗了,帮我和你爹收拾一下,明儿咱们搭棚,你爹去窑厂买砖和瓦。” 喜儿:“还用砖啊?” 沈伊人:“实心墙不透风。” “实心墙到腊月也冷。”喜儿提醒她。 沈伊人点头:“多点几个火盆。山上那么多野猪撞坏的树,不弄下来烧火过两年也得沤烂。” 喜儿嫁到钟家这么久居然没有见过野猪:“山上真有野猪啊?” 小薇看向她舅母,她究竟是不是郑家村的。野猪成群结队下山才过去几年,小舅母这么快就忘了。 沈伊人:“野猪前年下山死伤不少,这两年不敢下山招惹咱们,所以你今年没看到。野猪虽然聪明,可毕竟不是人,不长记性,说不定明年开春就能看到。” 喜儿瞥一眼外甥女:“不要说猪,人也不长记性。” 小薇气得起身,喜儿好奇地问:“想打我吗?” 沈伊人见女儿嘴里嘟囔着什么蹲下去,顿时很想嘲笑她:“喜儿,柿子送屋里去,不要让别人看见,否则今晚就得被偷的一干二净。” 喜儿去她和二郎房中。沈伊人低声说:“你想吃不会等她跟有为玩的时候找你舅要啊?” 小薇不禁说道:“我都多大了,吃个柿子还找舅舅?” 钟子孟:“那你就忍着吧。” “趁着她这会儿不在,爹,切一块我尝尝。” 钟子孟拿着半块柿子离她远点。小薇不敢信,那柿子究竟有多好吃。 糖心柿! 怎么可能不好吃。 沈伊人刚刚只顾震惊,没尝出什么味。她把菜籽撒下去就去弟弟房中拿柿子。沈伊人没敢出去吃,任谁看到都会起疑。 袅袅炊烟直上青云,钟家几口就把菜地收拾妥当。沈伊人和钟子孟带着喜儿收拾东偏房和南墙中间那块空地,回头就在这里搭棚。 今日没法翻地,水稻还得过些日子,乡民终于可以喘口气,谁都不想干活。 村正抄着手到门边就问:“你们一家不嫌累吗?又收拾什么呢?” 钟子孟解释竹竿准备的差不多,铺在竹竿上面瓦底下的草席也准备齐了,明日买来砖和瓦就可以搭棚,不耽误下次做变蛋。 天凉了,在树下做变蛋确实遭罪。村正把手从衣袖里拿出来,进来帮他平地,顺便再次问喜儿,有没有问过赵掌柜长安人要不要柿饼。 喜儿送他一记白眼。 村正也知道自己挺烦的:“石榴呢?” 沈二郎带着一大一小进来:“长安石榴又红又大多的卖不掉,谁闲着没事干来这里买石榴?” “下课了?”村正惊呼。 沈二郎:“你小孙子到处找你回家吃饭呢。” 快巳时了,村正家还没吃饭,只因他家也是一日两顿。早午吃太早,等到晚上会饿得心慌难免。 喜儿:“小薇,早上的石榴在哪儿摘的?” 有为到舅母身边:“门里边一点。” 小薇此刻不敢忤逆长辈:“离大门十丈左右。” 那里没有喜儿种的石榴树。喜儿把有为和小侄子的书包递给二郎,又叫有为去她姐屋里拿个小篮子:“你姐眼光不行,吃都不会吃。” 一盏茶左右,喜儿拎着一篮子石榴回来,有为和铁柱一手抱一个,足足有小薇早上摘的两个那么大。小薇惊得结巴:“你你你——” 喜儿得意地哼一声,把饭桌拿出来,又从屋里拿个盘子,接着又打一盆水,她和沈二郎以及俩小的洗手。 沈二郎坐到饭桌前失笑:“石榴不甜可对不起你这般隆重啊。” “我不骗人。有为都知道。” 有为双臂撑着饭桌,托着下巴等舅母剥石榴。 喜儿先削柿子皮,把柿子一切八瓣跟朵花儿似的,她才掰石榴。 二郎挑一块最小的,饶是他已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到此柿子比捂了几日的柿子还好吃。铁柱喜欢吃软乎乎,可以吸溜的柿子。但头一回吃这种柿子,即便不是很爱,他也忍不住来两块。 喜儿见还剩一块,塞自己嘴里就把石榴籽放进去:“慢慢吃,别卡着。” 石榴水分足,只有淡淡的酸。沈二郎在长安吃多了精品石榴,倒也没觉着意外。有为和铁柱往年吃的石榴籽很小,甜的少酸的多,以至于他们年幼不记事也没有忘记那种感觉。俩小孩相视一眼,抓一把往嘴里塞。 喜儿没好气地道:“你俩真会吃。不给我留点啊?” 俩小孩羞的趴在桌上捂脸。 沈二郎伸出手,喜儿愣一下就明白过来,掰开一个石榴递给他,以防他力气小掰不开。沈二郎剥石榴籽,一大两小一小撮一小撮的往嘴里塞。 小薇碰碰父母的手臂,朝舅舅那边努努嘴。 沈伊人好笑:“想吃?自己去。” 小薇盯着她爹,目光灼灼,钟子孟头皮发麻也想笑。他放下铁锨,过去拿俩石榴。喜儿从来都不是不依不饶的性子,假装忘了外甥女也在那边。 沈二郎看出来了:“她又惹你了?” “我觉着她把我当傻子。”喜儿摇摇头,“不是傻子,缺心眼。我缺心眼吗?” 沈二郎:“你还缺心眼,咱家还有聪明人吗?” 有为脆生生接道:“没有!” 铁柱也觉着姑姑很聪明,比如此刻,抓一把石榴籽塞嘴里,只给他和有为留一点。哪个傻子有她会吃啊。若是傻子都像姑母这样,他宁愿当个大傻子。 沈二郎递给喜儿个完整的石榴,喜儿轻轻松松一掰两半。沈二郎继续给他们剥石榴。这个石榴又被喜儿吃掉大半,有为和铁柱一起一脸无奈地盯着她,好意思跟小孩抢吃的吗。 家中有喜 第51节 喜儿吃得很满意,起来洗手。 有为挑个又红又大的石榴递给舅舅,二郎摇头:“上午就吃这么多。吃完了下午吃什么?” 有为朝果林里看去。 沈二郎:“咱家小石榴多,大石榴少。” 有为把石榴放回去,同铁柱解释:“慢慢吃啊。” 沈二郎问铁柱是现在回家还是玩一会再走。 铁柱拉着有为的手不说话。 喜儿拿着湿布过来给他俩擦脸擦手:“回家帮你爹娘看着妹妹。要是看到你爹和你二叔在村里闲聊天,就叫他们上山捡菌子去。” 铁柱:“爹和二叔不会捡菌子啊。” “叫他们跟你娘和你奶奶学。俩大男人还没我一个人勤快。咱家那么穷就是因为你爹和你二叔懒。铁柱,以后你爹再说家里没钱,你就说,还不是因为你懒。” 铁柱摇头:“爹打人。” “你不会说我说的啊?” 沈二郎也觉着跟他姐夫比起来俩舅子很懒:“铁柱,以后怕你爹揍你就说你姑说的。” “那姑要是没说过呢?” 喜儿:“也可以说是我说的。” 有为忙说:“但是你得告诉我舅母,不然会露馅的。” 钟子孟朝儿子看过来,他怎么这么懂。 铁柱觉着农奴翻身做主人,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试试。 喜儿家的小石榴也浇空间水。喜儿给侄子装八个,跟有为送他过桥。铁柱到往家拐的路口冲他俩挥手,喜儿才领着有为回去。 俩人慢慢走到门外树下,听到车轮声,喜儿好奇地回头,一辆青布马车朝他们走来,但没到他们跟前就停了,停在钟老二家门口。 车夫是个二十左右的男子,他朝里面低声喊一声,喜儿没听清楚,一个女人从里面出来。女人看起来同沈伊人年龄相仿,梳着油头,瘦长脸,脸颊有肉,面相称不上刻薄,但怎么看都像钟老娘曹氏年轻了二十几岁。 喜儿拉起外甥的小胳膊,低声问:“你姑母?” 有为的姑母上次回来是钟老二的长女出嫁那日,彼时有为三周岁还不记事。有为果断摇头:“不是!” 很像母子的二人朝这边看过来。有为很会气他姐姐,敢大声吼父母,但在陌生人面前他还是半年前的有为。小孩抱住舅母的腰。喜儿抱起他:“先回家。”甫一进院就关门。这让准备跟过来的母子二人停下,相互看了看,此乃何人,好大的脾气。 小薇的姑母很生气,到钟老二家就问:“二哥,大哥家的那个女人什么来路?” 钟子孟以为听错了,钟老二也以为耳背,兄弟俩一个从堂屋里出来,一个拉开大门往外走。 喜儿给有为使个眼色,小孩身体前倾拉住父亲。 钟子孟不敢硬拽,只能停下:“有为,你姑来了?” 有为摇头。 钟子孟看向喜儿。喜儿一脸无辜:“我又不认识。”钟子孟想数落儿子,忽然想到儿子早该不记得了。钟子孟进来,低声对妻子说:“不年不节的突然回来,有什么事吧。我过去看看。” 小薇的姑母也不喜欢沈伊人,但她跟曹氏不一样,曹氏逮着机会就数落或骂沈伊人。钟玲珑认为她比奴隶出身的沈伊人高贵,同她说话像辱没了身份,所以一直无视她。 钟子孟得了沈二郎的钱,钟玲珑也嫁作商人妇,谁也没比谁高贵,钟玲珑依然无视长嫂。 仅仅被无视,沈伊人也不好同她计较,否则倒显得她跟种玲珑一般无二:“别进去。” 沈二郎见喜儿看过来,冲她抬抬手。喜儿一手抱着外甥一手把姐夫拽到他跟前:“二郎有话跟你说。” 钟子孟洗耳恭听。 “赵掌柜之前是不是说过,那些变蛋有一千个是汉阴郡的商人定的?”沈二郎提醒。 钟子孟恍然大悟。 变蛋方子可以藏着掖着,变蛋无法偷偷摸摸运过去,盖因汉阴郡天黑关城门,天大亮才打开。哪怕门里门外没有百姓,可也有守城将士。 有心人循着车辙印到城外就能看出变蛋来自安阳。倘若老食客追着汉阴郡酒楼掌柜询问变蛋出处,掌柜的定然不好隐瞒。变蛋稀罕,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会传到他妹妹耳朵里。 喜儿偷听到钟文翰给钟玲珑写过信。思及此,钟子孟气笑了:“我这个妹妹不愧是商人妇,无利不起早!” 沈二郎:“等着吧。” 没等多久,曹氏和闺女以及外孙上门。小有为端着桌上的小石榴往屋里跑。曹氏一脸嫌弃地说道:“谁家没有石榴?”扭头跟女儿解释,“被沈伊人惯坏了。” 如今的有为跟舅母最要好,才不怕老不死的:“我坏你还来我家?” 钟玲珑皱眉:“怎么这么不懂礼数?知道我是谁吗?” 喜儿从屋里拿把椅子,抱着有为坐到沈二郎身边:“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呗。” “你——”喜儿除了成亲后几日穿得像大家闺秀,如今跟姐姐姐夫一样身着短打。钟玲珑看看自己身上的襦裙,又打量一番喜儿,不想同傻子解释:“大哥,农夫当久了,以前学的规矩也忘了?” 钟子孟搬着几个板凳递过去,他和妻子女儿坐到二郎另一边,两拨人中间隔着饭桌,仿佛楚河汉界。 钟子孟:“有话直说。兄妹这么多年,谁不了解谁?” 钟玲珑点头:“那我就直说。你也不必否认,来的路上我都打听过,安阳城中的木材赵只叫你们一家给他做变蛋。无论卖到长安还是卖到汉阴的变蛋都是你们做的。你跟木材赵商量商量,以后卖往汉阴郡的变蛋我买了。别人给他多少钱,我一文不少。” 第41章 延年益寿 钟子孟想送妹妹一把铜镜, 好好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亏她打听过,要是没打听清楚,还不得叫他越过赵掌柜把变蛋送给她。 喜儿不止一次听说过“脸大如盆”, 亲眼见还是头一回,真新鲜啊。 钟子孟暗暗运气,不断提醒自己杀人偿命:“你知道得找赵掌柜?” 钟玲珑显然没有想到她兄长“胳膊肘子往外拐”, 一时没听明白他此话何意:“不用知会赵掌柜?” 喜儿想笑,钟子孟气得眼前发黑:“我的意思你既然知道得找赵掌柜, 为什么不直接找他?” “我找他有什么用?他又不认识我。”钟玲珑道。 钟子孟张口结舌:“你不担心他嫌我多管闲事,一气之下不叫我们做了?” 曹氏不禁说:“喜儿不是知道怎么做的?他敢跟你撕破脸?”她一百个不信。 喜儿皮笑肉不笑:“那你也该知道赵掌柜找姐夫做变蛋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有谁问过我咋想的?”看向钟玲珑,“姐夫你是大哥, 我是你什么人?凭什么你说怎样就怎样?” 钟玲珑愣住, 仔细想想母亲的来信中确实提到变蛋是这个叫喜儿的做的:“那你是怎么想的?” 喜儿一脸天真地问:“想知道啊?” 钟玲珑毫不迟疑地点头,钟老娘曹氏直觉不好,没等她做出反应, 喜儿抄起放在门旁边的扫帚:“我打死你个厚脸皮的东西。亲侄女成亲你都不来,变蛋能卖钱你跑来了?以为谁都欠你的!” 钟玲珑的儿子下意识伸手挡开, 喜儿一把把他推个六脚朝天。钟玲珑的儿子吓傻了,曹氏早早躲到门口,钟玲珑猝不及防, 挨了一扫帚又挨一扫帚,灰头土脸连滚带爬仓皇而逃。 喜儿扭头转向钟玲珑的儿子, 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吓得脸色发白,小心翼翼到喜儿身边,见她一动不动, 才敢跟兔子似的嗖一下窜到门外。 喜儿出去,掂量着手里的扫帚:“小薇的姑姑, 把你刚刚跟姐夫说的话再说一遍。” 山脚下的小村落常年没人来,以至于谁家来个亲戚都值得邻居稀罕许久。钟玲珑不是寻常亲戚,是在汉阴郡有铺子的有钱人。在路上闲聊的老者、玩耍的幼童都过来看新鲜——幼童到县里也很难看到马车——马贵,平日里县令出行也多是乘坐驴车。 那位叫韩得明的少年跑过来:“有为舅母,出什么事了?” 喜儿:“她,小薇的姑姑,空着两只手到兄长家也就罢了,我都知道不能空着手去亲戚家。” “然后呢?”少年很是好奇。 “咱做的变蛋不是有一千个发往汉阴郡的吗?她知道了就叫姐夫跟赵掌柜说说,以后发往汉阴郡的变蛋她全包了。她当变蛋是我们家的说卖给谁就卖给谁?” 韩得明听明白了,扭头就骂:“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想卖变蛋不会找赵掌柜?不愧是老太婆的亲女儿,跟她一样不要脸。” 曹氏怕喜儿不怕少年,本能上前。喜儿的手停下,扫帚好像随时能飞到曹氏脸上,曹氏慌得后退,叫嚣着以后再收拾他。 人穷志短。 以前韩得明不敢惹事。 这几个月做变蛋赚的钱够全家交税,卖鸡蛋的钱把外债还清,稻田里的鱼又可以卖了,贫穷少年挺直腰板:“打死你个老东西。老的不懂事,小的也不懂事。” 喜儿动作太快,以至于钟子孟和沈伊人此刻才回过神从院里出来。有为还蒙着,不明白自己怎么在舅舅怀里,舅母和姑母怎么都不见了。 沈二郎拉着外甥出去,看到曹氏在钟老三门外骂骂咧咧,甚至不敢到老二门口:“喜儿,告诉她,想卖变蛋就去找赵掌柜,不许说她是姐夫的妹妹。” 喜儿高声把沈二郎说的话重复一遍。 韩得明不禁说:“喂大黄也别卖给她!” 大黄很乖,家里有人很少叫唤。它还爱看热闹,站在门边听到“大黄”二字屁颠屁颠过来,摇着尾巴卖乖。 沈二郎:“你跟钱有仇?” “她的钱不赚也罢。” 沈二郎心说,不愧是少年。 “她可以请别人替她跟赵掌柜谈生意。汉阴郡那么多人,你分得清谁是谁?” 少年脱口而出:“可以这样?” 沈二郎好笑:“那你说说怎么不可以?” 少年气得瞪钟玲珑。 钟玲珑在她二哥家门口,打算情况不对就躲进院。沈二郎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可她不甘心。钟玲珑虽不如喜儿前世见多识广,她也知道独门生意最赚钱。 将将赶过来的村正虽然只听到二郎说的几句,但看看钟玲珑的样子,以及喜儿手里的扫帚,他大概知道出什么事了:“钟玲珑,听清楚了?”随即就让看热闹的众人都散了吧。 钟子孟问小舅子:“这就去县里找赵掌柜?顺便叫人送些砖和瓦。” 沈二郎点头:“你跟姐姐和小薇一块去。” 钟子孟回屋拿钱。小薇和沈伊人回屋拿菜篮子,顺便买些皂角之类的物品。 喜儿盯着钟玲珑问:“还不走?” 钟玲珑找她母亲。曹氏眼神示意她先进屋。到钟老二屋里曹氏叫小孙子把他们自己研究的变蛋配方拿出来,与其便宜梁秀才个外人,不如先叫自家女儿试试。 钟玲珑不敢信:“哪来的?” 曹氏解释,这些日子跟着村里人做变蛋琢磨出来的。 家中有喜 第52节 钟玲珑很是失望:“就算材料齐全,我们也不知道多少石灰多少草木灰。” 曹氏不禁皱眉,嫌闺女懒,等着吃现成的:“你不会一点点试?” 钟老二想的是妹妹得了变蛋方子不可能找他做变蛋,汉阴郡到这里拉变蛋耗时,钟玲珑夫家人多,自己也能做变蛋。 钟老二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说:“可以一边找赵掌柜买变蛋一边试。天越来越冷,变蛋新鲜也是凉的,就算今儿能弄到变蛋方子,到明年开春前也卖不了几个钱。” 此言甚是。 钟玲珑叫侄子钟文翰再抄一份。 变蛋上裹的石灰、草木灰、稻壳或麦糠,村里幼童都认识。然而有一点就是机敏如沈二郎也没想到搅拌生石灰和草木灰的水里有碱。可能有村民吃出来的,但除了碱还有盐。 钟子孟买材料的时候石灰、茶叶之类的东西可着买,盐和碱面平日里自家用得着,他到县里想起来就捎一点,不放在一起的结果是经常来钟家串门的村正至今都不知道变蛋里头有碱和盐。 也是喜儿故意为之。她加过醋和酱油等物,又有茶叶,叫人误以为需要很多东西。如果自己做着吃,生石灰、草木灰,黄泥、稻壳或锯末,碱面和盐以及水就够了。 生鸡蛋可以变成弹性十足的变蛋,梁秀才也以为配方复杂。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进展缓慢他也没催。他也没空催,他得准备汉阴郡的考试,以及来年去长安的比试。 天下初定,汉阴郡能静下心来读书的人没有隋朝初设科举时人多,梁秀有信心过州试。所以他打算过了州试再迎娶钟茉莉。 钟茉莉不傻,也知道梁秀才意在变蛋配方。她认为她不是钟小薇,一旦跟梁秀才成了夫妻,她有办法把梁秀才调/教的跟她大伯似的,伯娘说一,伯父不敢说二。 钟子孟哪是怕沈伊人,他好不容易有个容貌姣好的妻子,他珍惜啊。就算夫妻多年钟子孟腻了,可沈二郎成长起来,给钟子孟个胆子也不敢作践沈伊人。 话说回来,钟玲珑被喜儿打的满身灰尘不好脏兮兮的去县里,就找弟媳借衣裳。 钟老三的妻子不想理她,只因先前要跟她家亲上加亲的时候被钟玲珑一口回绝了。可是钟玲珑有钱,她又不舍得放弃这门亲戚,就说她只有粗布麻衣,倒是金宝的母亲有几身体面襦裙。 钟玲珑又回钟老二家叫嫂子把侄媳的好衣服拿出来。 钟老二的小女儿满心不悦,又不敢表现出来,到门外气得直哼哼。 喜儿正准备关门,看到钟月华就给沈二郎使眼色。沈二郎伸手把她拉院里。韩得明跟进去,看到东边那块地:“回头在这里搭棚啊?” 喜儿点头:“你来帮忙搬砖搬瓦吗?你帮我干活,我请你吃石榴。” 韩得明摇头:“你吝啬。要请也是请吃变蛋。” “我家石榴又大又甜。” 韩得明家没有石榴树,他家屋里屋外种了三棵柿树,每年都能摘几百斤,初冬时节屋檐底下挂满柿饼。但他叔家有石榴树。他父母认为石榴多子,帮二叔修好房子就在院里种一棵石榴树。 “我家也有石榴。” 有为不禁说:“你家没有我家的大,也没有我家的甜。”说完就看舅母,很想抱个出来叫他开开眼。 沈二郎:“咱家的小石榴也甜。” 有为回屋拿俩,一手一个,一个递给韩得明,一个递给舅母,让舅母掰开。喜儿掰两半,一半递给他,一半给二郎。 沈二郎:“你不吃?” 喜儿摇头:“吃饱了。” 沈二郎失笑:“你也只有这个时候能想到我。” 韩得明打量着小石榴,怎么看都跟他家差别不大。有为见状给他俩石榴籽。少年不好拒绝小童的好意,接过去就塞嘴里。石榴籽很甜,汁水多,微微的酸味让少年口齿生津,不禁说:“还是你家石榴好吃。” 喜儿:“半天活俩石榴,干不干?” 少年服气:“你真会做生意。” “我的石榴可以延年益寿。” 沈二郎听不下去:“谁说的?” 喜儿故作吃惊:“你不知道啊?” 沈二郎此刻也不想知道:“哪个庸医告诉你石榴可以延年益寿?” “城里人都知道。”喜儿摇头,“亏你还是从长安回来的。长安贵人喜不喜欢吃石榴?” 沈二郎想说宫里人喜欢:“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否则长安也不至于石榴泛滥。” “那是喜欢的人不敢叫别人知道,否则谁还吃得起。”喜儿又摇摇头,“空守宝山不自知。” 沈二郎好笑:“我发现你近日说话一套一套的。开窍了?” 喜儿假装没听见,给有为使个眼色。随后一大一小坐到椅子上。韩得明见喜儿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信以为真:“有为舅舅,石榴真能延年益寿啊?” 沈二郎:“鸡鸭鱼蛋可以补身体,果子自然也有果子的好处。古人提过,五谷为养,五果为助。自然不是信口胡诌。” 韩得明很失望,显然他误会了:“我以为能给时日无多的人续命。” 沈二郎不由得想起他自己,不禁转向喜儿。 喜儿心中一凛,不待他开口,佯装凶悍:“看什么看?” 第42章 足智多谋 沈二郎哭笑不得地收回视线。 若叫喜儿知道她有点神奇, 这个家怕是盛不下她。 “你看我干嘛?” 喜儿:“不看我知道我看你?” 沈二郎对韩得明说道:“她的石榴确实挺甜的。这点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韩得明想问,什么叫自己知道。 “不可以叫外人知道?”韩得明试探道。 沈二郎朝西边看一眼,仅仅一眼就让少年立刻明白, 倘若叫那些人知道喜儿的石榴甜而多汁,恐怕大黄得叫一夜。 韩得明无法理解,石榴又不是羊肉:“就算甜如蜜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啊。” 沈二郎其实也想不懂, 钟玲珑怎么做到理直气壮地命令姐夫的:“谁知道呢。我回屋,你呢?” 韩得明得回去帮父亲抓几条鱼拿去县里卖, 否则聚到一起只能贱卖。 不止韩家想到了,村正也想到了。 村正看到韩家人下田抓鱼就问其他养鱼的村民要不要抓几条去县里试试。 如今没人巡夜,村民也担心外村的人摸进来偷鱼。虽然现在鱼还有点小, 可钱到手里才是自己的。 郑家村的人发现清河村村民去县里卖鱼, 翌日也挑大的拿去卖。 铁柱到钟家就告诉他姑,他爹和二叔到县里卖鱼去了。 喜儿看看天色,最多辰时:“这么早啊?” 钟子孟:“去得早买菜的人多好卖。” 喜儿拉着侄子洗手。铁柱摇头:“我洗过来的。” “看你手背脏的。”喜儿舀半盆热水盯着侄子泡一会就去拿皂角。 郑铁柱看着从他手背上搓下的污垢, 惊呼:“我的手怎么这么脏啊?” 有为过来:“你的脸也脏。”指着自己的小脸,“白不白?” 小薇出来朝他脑门上拍一下:“也没有你爱美。” 有为朝她手上一巴掌, 小薇震惊。然而没等她再次伸手就被喜儿挡回去,“去做饭。” 小薇瞪一眼弟弟。 有为冲她扮个鬼脸。 小薇想说什么,余光看到她舅从屋里出来, 赶忙去弟弟房里拿馒头。 饭毕,送砖瓦的过来, 小薇和母亲搬砖卸瓦,喜儿推着板车去河边拉泥。韩得明帮钟子孟搬竹竿。 碗口粗的竹子之前一直放在门外墙边,现在需要用了都得搬进去。 村正的儿子卖鱼去了, 他自己过来搭把手。一些指望借钟家牛或犁的村民也过来帮忙。村里人建房很少找外人,而且以前几乎每个成年男子都服过兵役和劳役, 多多少少都会砌墙,以至于等沈二郎领着俩小孩回来,不但挖好地基,青砖都砌有一尺高了。 沈二郎惊讶:“这么快?” 村正解释朝北三间棚挨着墙搭,南边和东边不用砌墙,北边也不用,只砌西边下午半天就能盖好。朝西的两间也快,不出意外,明日上午就能上瓦。 沈二郎:“牢固吗?” 村正点头:“不必担心,外墙结实,风吹不进来。再说了,这里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场大风几场大雪。” 沈二郎去年冬天只看到薄薄一层雪:“看来这里确实是块风水宝地。” 村正朝北看去:“山里有山珍,水里有鱼虾,自然是块福地。”想起这些日子不少人来他们村看稻田鱼,“明年恐怕只能老老实实种水稻了。” 钟子孟拎着水壶过来请乡亲们喝点水歇一会,“没人买也无妨,晒干了留冬天吃。” 沈二郎福至心灵:“他们卖鲜鱼,我们可以卖咸鱼卖糟鱼。” 村正一脸懊恼:“我这个脑袋,不行了。还是你年轻脑袋转得快。” 钟子孟给他一碗水:“说得你二十出头的时候比二郎聪慧似的。” 村正不敢同沈二郎比:“明年少养一点。我仔细看过,今年稻谷比去年长得好,亩产跟去年差不多,定是有很多稻苗被鱼吃了。” 钟子孟也发现了:“若是全县都养稻田鱼,拉到汉阴郡也不好卖。” 不以为然的村民忍不住说:“不可能。就是把河里的水抽干也没有那么多鱼苗。” 沈二郎:“如果渔民这些天一直忙着挑产卵的鲤鱼呢?” 村民懵了。 村正提醒:“今年开春没买到鱼苗,那是渔民不知道田里可以养鱼没有准备。如今谁不知道稻田里能养鱼?” 喜儿拎着一筐小石榴进来:“稻田里还可以养田螺呢。” 村正假装没听见,全村也只有她不担心田螺爬上稻田导致水稻绝收:“摘这么多石榴做什么?” 喜儿:“给你们摘的啊。” 村正故意逗她:“抵工钱啊?” 喜儿点头:“可以吗?” 家中有喜 第53节 村正摇了摇头:“这哪行啊。” “那你别干了。”喜儿脱口而出,村正噎得说不出话。 乡亲们见状哭笑不得,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还故意逗她。她跟她父母都明算账,怎么可能给钱又给石榴。 村正二儿子家有一株石榴树,所以午时回去的时候他就拿一个,给小孙子拿的,让小孩吃着玩。 其他人有的拿一个,有的两个,边走边吃。石榴甜而多汁他们也没多想,以为干半天活太渴的缘故。 吃了一半到家随手给家人,家人尝过之后直呼石榴甜,他们认为今年结果的石榴是找果农买的——果农精心培育的石榴肯定比他们村随便种的甜。 沈伊人找村里买的石榴枝过几年才能结果。 下午喜儿又摘一篮石榴。 金乌西坠,朝南的三间棚修好,帮忙的乡亲各回各家,钟子孟看到空荡荡的篮子:“树上还有吗?” 喜儿:“小石榴没了。姐夫,什么时候犁地?” 钟子孟:“明日上午。我跟找咱家借牛的几个人说好了,他们帮咱们搭棚,我帮他们犁地。” 沈伊人不禁说:“让他们自己犁啊。” 钟子孟:“牲口不是自己的,就算不好意思往死里使,也不可能叫它停下歇息。” 听闻这话,沈伊人觉着还不如自家人多辛苦几日。 钟子孟叫喜儿跟他一起把外面的砖瓦搬进来。村里不止有人偷鱼,也有人偷瓦——屋漏修房子的时候不用买瓦。 小薇和面,沈二郎拉着外甥去厨房烧火。沈伊人收拾乱糟糟的院子。 赵掌柜大概知道近日农忙,所以钟家黄豆种下去,稻田里的鱼捞出来,田螺吃完了,他才再次来到清河村请钟子孟做变蛋。 庄稼地里的活终于忙完,钟子孟在躺椅上打算好好歇一歇,所以不想看到他,哪怕他一来就说明又有钱了。 “啥事?” 赵掌柜注意到他很是疲惫:“你家有多少亩地?” “三亩稻田六亩麦田。怎么了?” 赵掌柜颇为意外:“你们夫妻俩真勤快。两个人拾掇九亩地。往年割小麦的时候是不是得半夜起来抢收?” 钟子孟给他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赵掌柜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你妹找我了。” “料到了。” 赵掌柜:“要两千个变蛋。口气真大。这个时节卖给谁啊?” “给钱了吗?” 赵掌柜:“跟其他人一样给一半。拉变蛋的时候付另一半。不会故意坑我吧?” 钟子孟想起什么,忽然起来:“你等等,我叫二郎出来。” 喜儿在院里听到姐夫的声音,就叫在堂屋里盯着有为写字的人出去,换她陪有为。有为想偷懒,喜儿板着脸盯着他,有为顿时一动不敢动。 沈二郎如今已经可以拖着椅子从堂屋到门外树下,但仍然有些疲惫。他坐下歇息片刻才问二人出什么事了。 钟子孟:“钟玲珑一找赵掌柜买变蛋,不就知道咱们一个变蛋能赚多少钱?” 沈二郎微微摇头:“不清楚。她不知道喜儿用的茶叶全是最次的。” 赵掌柜:“她可以去茶叶铺问啊。” 找二郎笑道:“你当我没有想过这点?你能问出来,我把变蛋配方双手奉上。” 赵掌柜不敢信:“这事还叫人——” 钟子孟打断赵掌柜:“不是吧。二郎,我不记得有跟茶叶铺签契约。” “你买茶叶是去喜儿叫你去的那家?” 钟子孟点头:“以前我也没买过茶叶。县里不止一家茶庄,她不说我哪知道找谁买。” 沈二郎:“喜儿同茶庄掌柜口头约定过。既然不止一家,那还担心什么?” 赵掌柜和钟子孟瞬间明白,他们敢把此事透露出去,以后那些次等茶叶就留着自己喝吧。 或许还可以煮鸡蛋。 赵掌柜佩服:“足智多谋啊。” 沈二郎笑笑没接话:“钟玲珑那边不必担心,我们离得远不能把她怎么着,汉阴郡的大商人可不是吃素的。” 赵掌柜明白:“那改日做五千个?我叫他们二十天后来取。” 钟子孟:“明儿再说,今日歇息。” 赵掌柜瞧上果林最外圈的柿子。林子里的脆柿以及大石榴都被钟家人吃完了。葡萄和桃子早没了。钟子孟叫他自己进去摘。 沈伊人闻言送来一个小篮子。赵掌柜潜意识认为柿子得捂几日,要是没捂好反而浪费,所以只摘十来个,打算想吃的时候去街上买。 钟子孟认为有福之人种出来的果子都带着福气:“我家的柿子都是精品。回去别乱送人。” 赵掌柜想嘲笑他,拿起一个看看,确实比他来的时候在路边看到的水灵:“你家这边山好水也好吧?” 沈二郎:“比长安城里的水好。” 赵掌柜笑了,长安城里那么多人,水井旁边就有可能是污水渗水井,哪能跟这里比:“你倒是说实话。” 钟子孟:“也比安阳城里的水好。” 赵掌柜起身架着驴车走人。 还没立冬,天不甚冷,地里没活,村民在外面三三两两闲聊。村里人等赵掌柜走了就过来问是不是又要做变蛋。 钟子孟不希望过些日子无事可做的乡亲们失望:“汉阴郡加长安城,五千个。其中两千还是钟玲珑个缺心眼要的。” 村民有钱赚也不赞同她买这么多:“你妹妹,心气高!” 喜儿从院里出来:“姐夫(y)(h),你缺心眼。” 钟子孟坐起来,瞪着眼睛叫她再说一遍。 “汉阴郡没人买,她不会去蜀郡啊?从汉阴郡到蜀郡比从咱们这里到长安还近。” 钟子孟坐回去:“一个赚三四文,两千就是,七八贯钱?” 喜儿点头。 钟子孟承认他缺心眼。 村民震惊:“咱们做俩才一文钱,她一个就净赚三四文?” 钟子孟:“赚得多风险大。赶明儿你也可以跟赵掌柜商议商议,找他买两千个,找几个村里人去县里租两辆马车去蜀郡。” 村民吓得摇头:“听说西南如今远不如咱们这里太平。有命赚没命花啊。” 自打赵掌柜过来钟老二就趴在门后偷听。听到这些他立即叫儿子给妹妹写信,小心有命赚没命花。其实他听到“三四文”的时候嫉妒的差点失态。钟老二叫儿子报信不全是善意,这一刻他巴不得妹妹买的变蛋砸手里。 再者,有了这封提醒信,以后妹妹赚了钱,他也好叫老娘找妹妹要钱要布。 钟老二的算盘打的响着呢。 翌日,跟往常一样,钟子孟先去县里买东西。钟老二一见兄嫂推着板车去县里,就一直守在家门口。钟子孟从他家门口过的时候,钟老二一个箭步上去,掀开麻袋:“买的什么?” 沈伊人在另一边帮相公推车,吓一跳:“干嘛?” 钟老二很是失望:“又是生石灰?” 钟子孟气得胸口疼:“喜儿!” 喜儿从院里出来,钟老二吓得退回自家院里。钟子孟停下:“老二,侄媳妇找你要的房子盖好了吗?你还有心思管老三家的事。” 曹氏的吼声从屋里传出来:“钟子孟,别瞎挑拨!” 喜儿到钟老二门外:“钟老二,梁秀才那样的人,你把配方给他就不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村里男人不爱躲在屋里陪女人做活,他们有的在路边放羊,有的在门外准备冬天烧火的木柴。此言一出,所有人看过来,有人甚至牵着羊过来:“喜儿,说什么配方?” 喜儿把钟老二和钟老三的打算大概说一遍。牵羊的中年男子不意外,他跟妻子也琢磨过变蛋配方。但他们只是好奇,不好抢钟子孟的生意。 且不说沈二郎在长安多年路子广,就算抢来又能如何,还能挤走赵掌柜吗。即便能越过赵掌柜卖给长安商人,可长安也不止一位商人。 他们没有任何仰仗,文书都看不明白,不如安安分分赚点小钱。 村民也奇怪钟老二和钟老三这次怎么就闹一次就消停了。 合着等着撇开他们吃独食呢。 喜儿话音落下,放羊的村民朝西边抬抬手,路边男女老幼跑过来。随后了解到出什么事了,老弱妇孺气愤不已,喜儿都被他们挤到后面成了旁观者。 喜儿惊得张了张口,移到沈二郎身边低声问:“没有想到吧?” 沈二郎好笑:“说得你想到了一样。” 喜儿瞪他一眼:“我要是老二,我就说咱家赚得多,他弄配方也是为大家着想。” 沈二郎:“姐夫这么说还行。钟老二,他就算真这么做,村民也得怀疑他没安好心。” “人品啊。”喜儿拉着他又退两步:“老二老三自断财路。” 沈二郎挑眉,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回家吧。”沈二郎见姐姐姐夫回家,拉着喜儿的手臂,“村正来了。” 喜儿朝西看去,村正的几个儿子也来了:“要是能趁机逮住他们打一顿就更好了。” 打是不可能打的。曹氏那么会胡搅蛮缠,那两家明日十有八/九还得过来做变蛋。但是肯定会被全村人盯着。 果不其然,曹氏扒着村正的衣裳大哭大闹,村正被她缠的无计可施,别人又不像喜儿单手能把她提起来,只能让她得逞。 钟子孟是曹氏亲生的,喜儿不敢做太绝,翌日就假装没看见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 曹氏很是得意,坐到喜儿不远处,一边做变蛋一边哼着民间小调。 喜儿严重怀疑她故意的。 沈伊人故意问喜儿:“这样你都能忍?” “再忍我就成乌龟王八了。”喜儿霍然起身,不待众人抬头,她已绕到钟老娘身后,夹住她的双臂把人往钟老二院里一扔,从外面用小棍别上门环。 憋了满腹火气的村民们乐得哈哈笑。 钟文翰倍感丢人,气得起身回屋。喜儿悠悠道:“钟文翰,我如果是你就把田卖了,叫你姑母在汉阴郡城外帮你们修几处房子,省得跟我们呆久了人也变得——二郎,怎么说?” 家中有喜 第54节 沈二郎:“粗鄙!” 喜儿点头:“乡野村妇,粗鄙!” 钟文翰:“我家的事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相公的身体吧。”打开大门,曹氏从院里出来,“文翰说得对。沈二郎,你病好了也生不出孩子。” 沈伊人的脸瞬间绿了。小薇气得毛笔一扔,随手抓个东西就砸。 热热闹闹的树下安静下来——原本是去棚下做变蛋,但是棚太小,盛不下一家好几口,村民就让喜儿把东西移到门外,过几天实在太冷再移到棚下。 喜儿一把拉一个:“不打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曹氏拉过孙子往院里跑,随即用棍顶上门。喜儿朝门一脚,轰隆一声,两扇门往里倒,门下还压着两个人。喜儿看了看自己的脚,难以置信,力气这么大吗。 村民们惊呆了。 饶是钟子孟最清楚喜儿的情况,此刻也不禁目瞪口呆。最后还是小有为先反应过来,拍着手大喊舅母厉害。 众人回过神,脸色复杂极了。 有些村民一阵后怕,至于怕什么,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喜儿朝家人跑去:“二郎,我好像劲使大了。” 沈二郎见她自己也吓得不轻,安慰她:“不怪你,钟老二家的门年久失修不经踹。” 钟老二想反驳,离山这么近谁敢在大门上糊弄。 村正提醒自己以后别再问喜儿有没有问赵掌柜长安人吃不吃柿饼。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她这一踹。 “老二,老三,还不快把人扶起来。”村正大吼一声,二人本能跑过去。 韩得明压低声音问父亲:“这么久一动不动,不会出人命了吧。” 韩父低声呵斥:“闭嘴!你见过被木板压死的人?” 韩得明摇头:“可是这是门板啊。”随即看到钟老二扶起钟文翰,钟文翰面色发蒙,显然不明白出什么事了。少年可惜:“原来只是晕过去了。” 喜儿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 沈二郎:“死了也与你无关。你又不知道门后有人。” 钟子孟瞪小舅子:“你别乱教。真出人命就算跟喜儿无关,喜儿也得进去蹲几天。” 第43章 理中客 钟老娘曹氏年迈, 不比钟文翰硬骨头,手臂被门框压断了。 钟老二松开儿子就叫喜儿赔钱。 喜儿左右看看找工具。村正见状过去推一把钟老二,催他套车去县里接骨。钟老二下意识说:“我家哪有车。” 村正不耐烦道:“我家的驴车。” 钟老二转向钟子孟, 不言而喻——掏钱! 钟子孟反问:“娘之前说二郎什么?” 此言一出,钟老二本能看喜儿,喜儿找到一根细长的柳条, 板着脸朝钟老二走来。钟老二吓得后退,村正抬起手臂拦住喜儿:“差不多得了。” 喜儿指着疼的脸色惨白的曹氏道:“再胡咧咧我砸死你个老东西。” 曹氏吓得打个哆嗦。 许多羡慕嫉妒钟子孟的村民心头发紧, 庆幸他们有时候忍不住阴阳怪气几句也没有当着钟子孟或沈二郎的面讲,否则此时此刻手臂骨折的人极有可能是他们。 托了近些年战乱的福,县里大夫很会治断胳膊断腿, 用竹片把曹氏的手臂固定结实, 钟老二和钟老三也没花多少钱。 曹氏手臂不能动,也就没法帮儿媳烧火,盖因她上半身动作一大手臂就疼。平日里也不能帮着洗菜洗衣打扫院落。老话说, 久病床前无孝子。曹氏在钟老二家十来天,夫妻二人就百般嫌弃, 叫钟老三伺候。 钟老三的儿媳快生了,家里少个干活的人,偶尔还得钟茉莉照看一下, 家里家外全指望钟老三夫妻俩和其子,这种情况下钟老三自然不想伺候老的。 若是别人, 此刻一定认为二儿子和三儿子不孝顺。然而曹氏认为她落到这步田地全是长子一家害的。长子打小跟她不亲,如今她老了,该长子伺候, 长子为了不伺候她还弄出个滴血认亲,让全村人怀疑他不是她生的。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钟家还在长安的时候曹氏和其夫确实由钟子孟照顾, 那是因为钟子孟的祖父去世前把铺子交给长孙打理。天下大乱,曹氏夫妻俩把宅子铺子卖了,只给钟子孟一点养家糊口的钱,并非由他继承家业。 曹氏夫妻俩的钱几乎都用在了钟老二和钟老三以及钟玲珑身上,如今老二老三不伺候,曹氏也该去找钟玲珑。 喜儿挡在门口不许她进,曹氏坐在地上破口大骂。 “另一条胳膊也想断?”喜儿一脸好奇地问。 放在以往,曹氏认为喜儿吓唬她。被大门压在底下的情形曹氏如今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以至于顿时哑了。 喜儿:“钟玲珑来拉变蛋的时候怎么没来看看你?” “她又不知道我的胳膊被你弄断了。” 喜儿摇头:“她知道。我叫赵掌柜告诉她了。”一脸可惜地打量曹氏,“你说你蠢吧,知道我姐夫有钱,心软,不好把你往外撵。说你精吧,连钟玲珑嫌你是个累赘都看不出来。” “我女儿会嫌弃我?”曹氏一脸你瞎说什么的样子。 喜儿:“打个赌?回家叫钟文翰写信告诉钟玲珑变蛋配方被梁秀才琢磨出来了。最多十日,钟玲珑不来我把变蛋方子送给你。但这点不能叫钟玲珑知道。老太婆,你不是号称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敢赌吗?” 曹氏十多天没沐浴洗头了,媳妇孙女都不愿意帮她,她担心手臂没长好也不敢拆了竹板自己洗,身上头上难受导致她心烦意乱,犹豫片刻,觉着无论输赢她都不吃亏:“写就写!你说话算话?” “郑喜儿从不骗人。有为都知道。” 曹氏听小孙子嚷嚷过“舅母从不骗人”。 小薇听到脚步声远去从院里出来:“她肯定回去就把你刚才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二叔二婶。” 喜儿:“打赌?” 小薇连连摇头,跟舅母赌她就没赢过。 喜儿关上大门回屋。 沈伊人和钟子孟在院里削柿子皮做柿饼,听到脚步声双双抬头,齐声问:“走了?” 喜儿:“我办事你们放心。” 小薇压低声音把喜儿跟曹氏的赌约大概说一遍,等着父母训舅母,然而等来的却是两人出乎意料的神色。 喜儿得意地问:“姐姐,服不服?” 沈伊人点头:“服!” 小薇听糊涂了:“爹,娘什么意思?” 钟子孟老神在在道:“今时不同往日啊。” 沈伊人接道:“虽然老太婆心里不想承认儿女都嫌弃她,但她其实明白,老二和老三让她来找咱们就是嫌她不能干活。这个时候你舅母又说你姑知道她手断了,你姑到安阳都不来看看她,好比往她伤口上撒盐。以前她能跑能动,以为天下都是她的。现在吃饭上茅房都困难,儿女还不帮忙,你奶奶再不想试试,除非她是个棒槌。” 有为抬头朝外看去。沈二郎拿起竹片朝他手臂上拍一下:“专注。” “那你叫娘闭嘴!”小童嘀咕道。 沈二郎:“一点小事就惹得你分心,回头考试的时候有人告诉你,我和你舅母出事了,你还不得立即往家赶?” “不然呢?”有为一脸难道我还继续考的样子看他舅。 沈二郎噎了一下:“……你就没想过我们在村里能出什么事?山塌了?山上那么多树挡着塌的了吗?还是发洪水有响马?” 有为好奇地问:“咱们这里有响马吗?” “没有!”沈二郎瞪他,“写字!” 有为苦着小脸:“我都写三张了。郑文启怎么不用写?” “郑文启比你矮半头,比你小一岁,他都上学了。你去年这个时候在干嘛?” 自然是哪里好玩往哪儿跑。 小孩无法反驳,只能继续练字。 钟子孟回头说:“好好写,过几日稻子收了,我们杀只大鹅,你和你舅母吃鹅腿。” 喜儿听到“稻子”忍不住问:“姐夫,再不收该下霜了吧?” 钟子孟摇头:“不着急。开春才犁地呢。水稻不像屋后的豆子,熟了不割太阳出来一晒豆荚就炸了。” 喜儿前世没种过稻子,不敢多言。她叫姐姐把刀给她,她削柿子皮。 沈伊人起来揉揉腰:“一个人半个时辰削这么几个,村正还想着拉去长安卖。要我说都不够安阳县城里的人吃的。” 小薇接过她爹的刀,一边削皮一边说:“又不止咱们一家做柿饼。县城周边村子里的人也年年做柿饼。他们做的就够城里人吃的了。” 喜儿无奈地看一眼外甥女。 小薇:“又说错了?” 钟子孟洗洗手:“你母亲的意思全家老小齐上阵忙十天半月做出的柿饼不够一车装的。三个人拉一辆车去长安,卖柿饼的钱都不够在长安吃的用的。” 小薇明白过来:“不能一个人去?” 钟子孟点头:“可以。跟在拉变蛋的车后面。可是回来呢?就算一路上没有响马,要是遇到拦路的老虎呢?你知道八百里秦川藏了多少猛虎?” 小薇不由得想起之前野猪群下山,浩浩荡荡跑起来跟千军万马似的。要不是村里人有经验,老人小孩镰刀斧头逮住什么扔什么,那次不知道得伤亡多少人。 喜儿听到隔壁有动静,给大姑姐使个眼色。沈伊人轻轻走到西边趴在墙上偷听。 片刻,沈伊人回来,满眼笑意。 喜儿低声问:“没打起来吧?” 沈伊人摇摇头:“老二找村正借驴去了。” 钟子孟:“去县里送信?” 沈伊人点头。 小薇惊讶:“这招这么好使?” 沈二郎:“但凡能流传下来或广为人知的招数都好使。端看你会不会用,什么时候用。跟你舅母学着点吧。” 小薇回头问:“舅,你真没有偷偷教舅母《孙子兵法》?” 沈二郎睨了一眼妻子:“比我还精,还用我教?” 喜儿摇头:“我教你还差不多。” 家中有喜 第55节 沈二郎好笑,蹬鼻子上脸,就不该称赞她。 钟家的稻谷收下来的第二日在院里晾晒,喜儿倚着门框坐在门里边拿着长长的竹竿撵雀鸟的时候,钟玲珑来了。下了车都没忘这边看一眼,直奔钟老二家。 钟老二忙着给长子修房子,真没空伺候曹氏,曹氏不得不在老三家常住。 喜儿数到“三”,钟玲珑出来,转身去老三家。 一盏茶左右,钟老三院里吵起来。 钟老三的邻居以为又是跟喜儿吵吵,想帮喜儿,出来一看喜儿在门边坐着,很是意外。到老三门口往里看一会,大步过来问喜儿:“钟玲珑怎么来了?” 喜儿把她和曹氏的赌约说出来,冲西边撇一下嘴:“大老远过来什么都没有,可不得吵吗。” 不出所料,又过片刻,钟老三的邻居和喜儿听到钟老二叫钟玲珑赚的钱一分为三,因为要不是他们告诉钟玲珑,钟玲珑还跟汉阴郡其他人一样,不知道变蛋就是他们做的。 钟玲珑如果误以为变蛋是赵掌柜做的,以她过年都不回来的德行,到老死也别凭变蛋赚钱。 钱是自己赚的,凭什么分出去。 钟老三的妻子问她她的变蛋找谁买的。自然是找赵掌柜。赵掌柜开门做生意最怕有人闹事。钟老三的妻子又问如果她和二嫂天天挡在赵掌柜家具铺子门口,赵掌柜还会把变蛋卖给她吗。 钟玲珑大骂三嫂无耻。 钟老二不由得想起喜儿先前的主意,搬到汉阴郡郊外。虽然不想听喜儿的,但他内心深处仍然想回城。就算只能在城外安家落户也比在山窝里自在,还不用担心野猪野狼夜袭。 钟老二趁机叫钟玲珑给他们买八亩良田,置办一处小院。钟老三也趁机要求八亩良田一处小院,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偏房。 钟玲珑让他们继续做梦,她跟儿子先回去。 前几日村里又做一批变蛋,钟玲珑这次要三千。钟玲珑赚大钱还不知道收敛,也不知道叫赵掌柜保密,赵掌柜把此事告诉喜儿,喜儿转头告诉村里人。 钟玲珑要是懂得闷声发大财,跟赵掌柜签下保密契约,就算赵掌柜对钟子孟知无不言,钟子孟也不许喜儿传出去,否则赵掌柜是要赔钱的。 若非如此,老二老三两家也不敢要八亩良田。 赵掌柜已经收了钟玲珑的定钱,这三千变蛋必须如期交给她。钟老二和钟老三拿到做变蛋的钱,也不敢立刻去家具铺闹事。 几日过后赵掌柜来拉变蛋,老二老三叫住他“威胁”一番。 钟玲珑的儿子跟汉阴郡的人一起来拉变蛋,赵掌柜告诉钟玲珑的儿子以后不敢再接他家生意。 五日后,钟玲珑来了,这次来的还有她婆婆小姑以及女儿,三家人吵得不可开交。 喜儿攥住有为的手臂倚着自家门框看热闹。 有为本想过去看个真切,喜儿担心打起来踩到他,不许他离太近。 钟玲珑的婆婆小姑也厉害,跟老二和老三媳妇不差上下。喜儿眼看钟老二钟老三两家没用的要输,冲院里勾勾手:“姐姐,你去当理中客。” 沈伊人:“怎么说?” 喜儿低声说:“你劝你小姑子,不怪婆婆找她要钱,以前让她学女红学读书,用了多少多少钱。现在婆婆手臂断了,家里困难,她理应帮衬一把。” 沈伊人:“要是提你姐夫呢?” “你问姐夫娶你花几个钱,给她准备嫁妆花多少钱。还有变蛋,问她两次赚了多少。”喜儿伸手,“我听赵掌柜说最少十贯钱。别看汉阴郡的房和田比咱们这里贵,凭连年征战死了很多人,城外一亩良田最多五百文。老二老三其实没多要。因为他们真想去汉阴郡。” 沈伊人过去劝架,果然被钟玲珑质问,她这么能说会道,老大怎么不把老人接去她家。 知道如何反驳,沈伊人不慌不忙列举钟玲珑在长安那些年花了多少钱,家里担心到婆家受委屈,给她准备多少嫁妆。 闻言,钟老二叫妹妹把以前用的钱吐出来,嫁妆换成钱给母亲,他们就不去汉阴郡。以后还跟以前一样,她三年不回来也没人挑理。 钟玲珑的小姑子婆婆不同意,沈伊人提醒二位:“变蛋可是我们村的人做的。这事还是我婆婆告诉你们的。” 第44章 搬走 钟老娘曹氏太会挑事, 乡亲们都希望她带着俩儿子搬离清河村。 清河村也有搅家精,但是都知道适可而止。好比村正小儿子今年刚成家,没有孩子也不用照顾老人, 做变蛋分的钱跟两位兄长一样多,村正二儿媳很是不满,就说小弟两个人当分两成, 他们两家分三成,还剩两成应当孝敬父母。 曹氏听到这话定会觉着儿媳孝顺。村正直言以后分开, 谁家的鸡蛋谁自己做。村正夫妻俩很会过日子,养了许多鸡鸭,几个儿子做变蛋的鸡蛋有一半是他的。倘若分开二儿子赚的钱只是以前两成。 村正二儿媳打那以后不敢嫌小叔子分得多。 再有村妇娘家穷, 很想领着娘家人一起赚钱。喜儿让他们自家商议。他们商议妥当赚到钱很是感激喜儿。哪怕他们提过要是能把变蛋配方研究出来就好了, 也只是嘴上说说。清河村七八十户,只有钟老二和钟老三一看到钟子孟进城拉东西就在路边守着。 其他村民只在乎赵掌柜的小毛驴。 现在机会送上门,眼瞅着钟老二和钟老三要走了, 此时不出力更待何时。 看热闹的村民七嘴八舌帮沈伊人细数钟玲珑这些年回来过几次。做变蛋的生意是钟子孟一家谈的,然而小薇成亲她个当亲姑姑的都没回来。 双拳难敌四手。 两位嫂嫂和一个弟妹一致对“外”, 钟玲珑有口难言。 喜儿瞅着差不多了,松开有为。小孩从人缝里钻进去把母亲拉出来。沈伊人最后放话:“人在做天在看,做人不能太昧着良心。” 钟子孟喜欢这个地方, 钟老二和钟老三不稀罕。所以看出沈伊人帮他们只是希望他们赶紧滚,兄弟二人也依然附和:“大嫂说得对!钟玲珑, 托我们的福赚到钱,看到亲娘这样不说来探望她,还把婆婆小姑拉过来大吵大闹, 你怎么不怕咱爹晚上去找你?” 清河村离山近,山风一阵接一阵。好巧不巧, 一阵裹着寒气的秋风飘来,钟玲珑打个哆嗦,顿时感到瘆得慌。 村正见钟玲珑沉默下来,觉着时机到了,拨开村民挤进去:“有什么话进去说。在门外吵吵嚷嚷,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脸。也不知道前村是不是也像你们几家这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前村先前为了犁水田还打过架。这话在钟老二喉咙里过一遍又咽回去,当务之急是叫妹妹给他们买地修房。 至于前村是为了多犁地打架,还是为了多割一垄小麦争吵,干他何事! 村正抬抬手,村民们各自散去。钟老二眼神示意钟玲珑进去。 以前钟玲珑没有去过蜀郡,只觉着那边都是蛮夷,彪悍不可交。拉着变蛋到蜀郡才知道不愧是打西汉就很富裕的地方。不愧是才女卓文君家乡,真真舍得吃。 两千个变蛋送过去,钟玲珑心里没底不敢卖太贵,两百文一斤。村里老母鸡下的蛋不大,一斤有一二十个。起初钟玲珑没怎么赚钱。 一千个卖出去,富商权贵得到消息,得知现在的天能放一两个月,人口多的人家要一两百个。排在后面的人不愿意,到后来价高者得。 钟玲珑还知道她是外来户,不敢得罪蜀郡权贵,叫他们自己商议。精明的商人觉着两百文一斤已经很贵,钟玲珑就说做变蛋不像腌咸鸭蛋,做变蛋需要茶叶,酱油等等。两百文一斤其实是试卖,下次得三百文。 商人把鸡蛋外面裹的泥掰开,是有不少东西。钟玲珑又说,做好还得放半个月。她从几百里外的安阳拉来的,她家是安阳的。路上担惊受怕,就是为了多卖点钱。 钟玲珑平日里帮夫家照看铺子,一张嘴很会哄人。她愿意的话她那张嘴能哄的钟子孟把变蛋配方交出去。但是她跟曹氏一样瞧不上钟子孟,认为他身材短小,五官普通,是家里的异类。也只有祖父祖母两个老糊涂的对他寄予厚望。 钟玲珑不屑哄老母亲,她认为老母亲这些年没少找她要钱要布。其实不然,如果她嫁到清河村前面郑家村,逢年过节都得回来。就算钟玲珑回来一次给曹氏一贯钱也不多,因为她三四年间只有最近常回来看看。然而钟玲珑只给曹氏百文,还有一匹花色不好卖的布。 喜儿担心老二老三太没用,搬一把椅子坐在墙根底下偷听。 沈二郎很想知道平时他们在院里说话的时候,老二一家是不是也跟喜儿此刻一样。 老二一家确实像喜儿一样偷听过。然而钟子孟和沈伊人很少扯开嗓门吼,他们听不清,次数多了也懒得听。以前他们看上钟子孟的东西可以叫老娘找他要,不需要算计。二郎和喜儿成亲后,就算偷听到钟子孟万贯家产也没用,打不过喜儿。 沈二郎想叫外甥过去听听看,结果看到喜儿拎着椅子去正房和厨房之间的胡同里,挨着胡同墙继续听。 一炷香左右,喜儿到堂屋门口,椅子还在胡同里。 沈二郎:“喝点茶继续?” 喜儿摇头:“没啥好听的。” “你不把椅子搬过来?” 喜儿:“还得用。” 沈二郎不如她好奇心盛,此刻也忍不住好奇。喜儿去屋里拿个杯子,倒杯水咕噜噜喝下去,到西边站椅子上大声说:“老二,老三,你俩棒槌,不要听她胡说一通。你们跟她去汉阴郡,房契地契经了官府到手上才是你们的。姐夫租村里的地,村正都叫他去官府登记,买地这么大的事——” “你闭嘴!”钟玲珑吼喜儿。 喜儿趴在墙头上指着钟玲珑:“看见了吗?她急了,她急了,我说对了。商人重利,跟她耍心眼子,你们一家被她卖了还得帮她数钱。” 沈伊人坐在弟弟旁边:“钟玲珑满腹心计也没她心眼多。” 小薇恍然大悟:“我以前总觉着舅母说不上来的怪。现在我终于知道哪儿怪了。” 沈伊人以为女儿又想招惹喜儿,没好气地问:“哪里怪了?” “她扮猪吃老虎!”小薇说完点一下头,“就是这样!” 沈伊人无奈,还以为她要说什么。 沈二郎无语又想笑:“小薇,有没有可能大智若愚?” 小薇被问住了。 沈二郎:“亦或者假痴不癫?” 小薇张了张口:“原来你们都知道啊?” 沈伊人:“你说她精过了头,我们反驳了吗?” “精过头跟大智若愚一样吗?”小薇很是怀疑。 喜儿一脸无奈地摇头:“钟老二,钟老三,就你们两家的脑子,还想算计我?看在你们是姐夫的弟弟的份上,告诉你们一点,以后到汉阴郡,无论钟玲珑叫你们做什么都要先拿到钱。不是见到钱。钱给你们看看,不等于是你们的。”晃晃手里的荷包,“我说给你们,是你们的吗?”随后系在腰间,“我的!” 沈伊人转向二郎:“那个荷包好眼熟。” 沈二郎:“不用怀疑,就是她刚刚去屋里拿杯子顺手拿的。你的。” 沈伊人张口结舌:“她还学会偷拿钱了。喜儿,过来!” 有为跟着喊:“舅母,过来!” 喜儿白了一大一小一眼,趴在墙头上等着钟玲珑反击。钟玲珑快被她气晕过去了,抄起扫帚就砸。喜儿见状不躲不闪反手拍回去,砸在钟玲珑脑袋上,钟玲珑身体晃了晃,往地上一瘫,晕了! 钟玲珑婆婆和小姑吓得惊呼一声。钟家这边几个看热闹的慌忙过来。 有为爬上椅子也看不到隔壁院里情形。喜儿抱起他,有为惊讶:“姑姑晕过去了?怎么晕过去了?” 喜儿:“她想拿扫帚打我没拿稳,砸在自己头上把自己砸晕了。” 钟子孟几人相互看看,她是认为我们没看见,还是以为我们瞎啊。 简直睁着眼说瞎话! 有为人小被舅舅挡住没看见,信以为真:“姑母好笨啊。” 钟玲珑悠悠转醒听到这句又差点气晕过去。 曹氏趁机说:“知道我们为啥非要去汉阴郡?再在这里住下去,明年你就没娘了。” 钟玲珑的小姑子说:“你们不能去安阳县?” 曹氏反问:“我们没钱买铺子,没钱买货物,去安阳县干什么?” 家中有喜 第56节 钟玲珑的婆婆又说:“你们可以去安阳县南买房买地。我们出钱。” 喜儿轻笑一声:“安阳县南的地还用买?谁拾掇是谁的。像我家屋后那些地,头五年都不用交税。真会打算盘!” 有为点头:“崩到我脸上了。” 喜儿差点松手,好小子,这话她只说过一次,他居然记住了:“有为都懂。还想骗老太婆。” 曹氏转向她亲家:“你不用害怕,我们也没法立刻搬过去。家里的房子,地,都得寻个好价钱。” 钟玲珑等着赚钱,闻言起来答应母亲。然而她小姑和婆婆不同意。曹氏就问她们这次拉回去的三千个变蛋赚了多少钱。赵掌柜过几日又该来找他们村的人做变蛋了。 以前长安人稀罕,得意楼生意好,来拉变蛋的时候顺便下单。如今天冷官家女子不爱出来喝酒吟诗,长安那边很是谨慎,来拉变蛋的时候只要一千。 村民问喜儿这次怎么那么少,喜儿回答,得意楼近日客少。等他们找到新的门路,自会来下单。兴许就是过几日的事。 那日曹氏也在,所以她才敢这么说。 钟玲珑听明白了,错过下次,等下次可能此地就下雪了。道路难行,她只能看着汉阴郡的其他商人赚钱。 钟玲珑的婆婆也听懂了,叫曹氏一家等着。容她们回去跟家人商议商议。 五日后,钟玲珑的长子骑马过来,先去找赵掌柜订购五千枚变蛋,接着来清河村叫钟老二和钟老三跟他去汉阴郡。钟老三叫上能看懂文书的钟文翰,租用村长和他弟弟的两头驴,架着驴车跟在马后面。 钟老二指着外甥的矮脚马:“这匹马肯定是他买的。” 钟老三奇怪:“总共才卖五千个变蛋。就算一个赚四文,也才二十贯钱。钟玲珑哪来的钱给咱们买房买地又买马?” 钟玲珑收了蜀郡商人的定金。 半道上,钟老二碰到骑驴去清河村的赵掌柜。钟老二低声说:“赵掌柜都没有钟玲珑会赚钱。蜀郡人比长安人还舍得吃啊。” “有没有听说过司马相如?”老三问。 坐在两人身后的钟文翰:“千金买赋的司马相如?” 老三点头:“司马相如拐了卓文君养不起,卓家心疼女儿,给司马相如很多财物,听说奴隶就有上百人。那时候长安这么舍得的人家都不多。窦太后也是快死了才舍得把私产给窦太主。否则窦太主哪敢养董偃。” 钟文翰惊了,他三叔好像只上几年学,怎么连这事都知道。 “三叔听谁说的?” 钟老三奇怪:“你不知道?找司马相如买赋的就是窦太主。金屋藏娇知道吗?” “金屋藏娇不是来自《汉武故事》吗?跟韩得明说的尉迟恭月夜赶秦王有何不同?” 钟老三:“金屋藏娇是假的,可千金买赋是真的。窦太主有钱——” 钟老二听得头晕:“自家事还理不清。你还有心思操心几百年前的人。快去快回,回来还不耽误做变蛋。” 往常都是赵掌柜下单,钟子孟第二天去城里买生石灰,亦或者今天去,明天上午做变蛋。如果他们能赶在天黑前回来,确实不耽误做变蛋。 钟老三往前移一点,认认真真驾车。 翌日上午,钟老三和钟老二拿到做变蛋的钱又不想搬去汉阴郡。 钟老二的长子回来了,趁机表示他留在此地看家种田,其实想远离偏心的父母。以后父母在汉阴郡挣的家业都留给弟弟。 此话是分家的意思。 钟老二很看不上长子,媳妇回娘家,他居然跟着一去不回。也觉着这个儿子跟他不亲。钟老二跟妻子商讨半宿,决定明年开春再分家,老大一家还住以前偏房。 随着立冬北风呼啸,长安商人一个月来一次。 年后长安商人来两次,清河村家家户户开始育苗了,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选个良辰吉日搬去汉阴郡。钟老三不舍得卖地,就叫嫁出去的长女回来帮他看房子看地。地里见的东西两成归他,做变蛋赚的钱归她自己。 钟老三的亲家觉着这个买卖还成,反正家里儿子多,分出去一个也不心疼,就叫儿子带着儿媳妇搬到清河村。 喜儿望着两家人拉着几车东西走远,感觉跟做梦一样:“这就走了?” 沈二郎如今乍一看没有一丝病态,如青松一般站在喜儿身侧:“不舍得?” “他们走了,以后我手痒了找谁啊。”喜儿有点可惜。 沈伊人想打她:“挨骂没挨够?” 喜儿眼角余光瞥到一个小孩:“钟金宝,过来。” 钟金宝吓得躲到母亲身后。 沈二郎哭笑不得,拉住她的手臂:“他才五岁。你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按趴下。” 喜儿收回视线:“姐姐,果树苗什么时候送来啊?” 去年冬天喜儿没闲着,太阳出来她就拎着铁锹,带着姐姐姐夫挖树坑。累了就去掰石榴枝扔果林旁边的沟里浸泡,来年种下去无需空间水也能成活。亦或者剪葡萄树枝。这两种果树忙完,她挖坑种桃核。再后来就是割脆柿树枝嫁接,这个是答应村正的。 喜儿合计过,过两年柿树长高,柿子满枝头,自家吃不完拿出去卖,全村人都知道她家有脆柿,一晚上就得被偷完。就算不偷,村正来帮她干活,找她要两个给孙子孙女尝尝,她能不给吗。 如果村正家有脆柿,他在自家院里种的,她在租的地里种的,村民肯定不好意思找她讨要,因为她得卖柿子赚租金。 沈二郎不知道她这么有想法,见她乖乖嫁接,还觉着喜儿言而有信。 沈伊人:“你收拾的那些不够种?” 喜儿摇头。 沈伊人:“不能再种柿子。” 喜儿点头:“我叫姐夫买的是枣树、桃树和葡萄树。葡萄酿酒,桃树做桃干,枣树晒红枣。” 沈伊人不信她:“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我觉得到头来还得都进你肚子里。” “你去年没吃啊?”喜儿反问。 沈伊人噎了一下:“过两天送过来。” 喜儿放心下来才有心思关心别的:“二郎,梁秀才是今年去长安吗?” 沈二郎:“明年。” “州试没过啊?” 沈二郎朝西边看去:“去年年底迫不及待地娶钟茉莉,估计觉着自己差点。今天钟茉莉回来帮着搬家也没用鼻孔看人,说明就算过了也是勉勉强强过去,今年去长安也是长长见识。” 少年韩得明在西边看热闹,他瞧见老师出来就跑过来:“有为舅舅,梁秀才都没来你都能看出他州试不如意啊?” 沈二郎:“你想想钟茉莉的性子,你也可以。” 韩得明仔细想想:“要是没有任何把握,梁秀才去长安吗?” “这得看老三会不会哄。”沈二郎看向喜儿:“知道哄谁吗?” 喜儿瞥他一眼:“哄钟玲珑啊。钟玲珑再有钱婆家也是商户。士、农、工、商,外甥女都知道,我能不知道?” 第45章 生意扩大 钟老三才从钟玲珑手里弄到八亩地和一处宅子, 哪还敢惦记她的财物。何况钟玲珑是姑姑不是叔伯,历来没有出嫁的姑姑支持侄女婿读书的道理。是以钟老三没想过从钟玲珑手里弄到钱资助女婿。倒是钟老二和曹氏有想过钟文翰过了县试和州试,就叫钟玲珑的儿子送他去长安。 钟玲珑嫁给商户, 儿孙聪慧如沈二郎也没法走仕途,除非官宦世家引荐。然而这是不可能的。钟玲珑成为汉阴郡首富,汉阴郡世家望族也不屑同她往来。 钟玲珑凭着变蛋生意让自家迅速获得很多钱财, 而有了钱就想要名,可清誉只有可能来自读书人。钟玲珑瞧不上梁秀才的做派, 什么小薇无所出,不得不休妻,当真如此老大一家不可能在村里一呼百应, 跟村霸似的。亏他还是个读书人, 竟如此污蔑跟他有过婚姻的女子。 可话又说回来,无论梁秀才的前妻钟小薇,还是现任妻子钟茉莉, 都只是钟玲珑的侄女。俩人出嫁她都没回来,能有多少感情。从钟老三口中得知梁秀才今年想去长安长长见识, 钟玲珑叫自家儿子给梁秀才送三贯钱,还叫儿子告诉梁秀才可以跟来拉变蛋的钱管事同行。 钟玲珑长子不想去安阳,就想把钱给钟老三。钟玲珑把儿子臭骂一顿, 钱经了钟老三的手梁秀才感激他岳父,梁秀才会认为她看在他岳父的面上出这笔钱。 谷雨过后, 鱼苗入田,得意楼钱管事再次找赵掌柜买变蛋,赵掌柜到清河村跟钟子孟闲聊说起梁秀才, 喜儿和沈二郎才知道梁秀才得了钟玲珑的钱,还在长安城外租个小院住下了。 赵掌柜问沈二郎:“梁秀才有几成把握?” “一成!”沈二郎不待他开口, “他的字还不如我,一成都看得起他。” 赵掌柜:“他跟你年龄相仿,你在长安指定有别的事忙,他可是一心只读圣贤书。” 钟子孟笑道:“师者不同。” 赵掌柜真想给自己一脑瓜崩:“我怎么忘了呢。二郎,我其实叫钱管事打听过,长安有没有个姓沈的少年英雄,他们都说没听说过。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名?” 沈二郎但笑不语。 赵掌柜明白——有,但不告诉他。 “我就说嘛。”赵掌柜摇摇头,“你不可能寂寂无名。” 沈二郎依然但笑不语。 喜儿端着盘子出来,勾头打量沈二郎:“聊什么呢?” 二郎微微摇头:“没什么。你这是干嘛?”看到盘子里切成块的皮蛋,“请赵掌柜尝尝?” 喜儿点头,递给赵掌柜一双筷子。盘中八块黑乎乎的东西很像变蛋,但显然不是。变蛋颜色多鲜亮,看着就有食欲:“能吃吗?” 喜儿:“不吃算了。” 赵掌柜赶忙夹一个,确实没坏,但也不是鸡蛋。鹅蛋很大,鹌鹑蛋极小。赵掌柜思索片刻:“鸭蛋做的?” 喜儿点头:“怎么样?” 赵掌柜摇头:“味道还行。可这个颜色难登大雅之堂啊。” 喜儿:“那你等等。我再去做个吃的。” 到院里喜儿就叫小薇剥蒜瓣调酱汁,喜儿淘米,沈伊人生火等着煮粥。喜儿准备做皮蛋粥的食材,冷不丁想起皮蛋瘦肉粥。 喜儿一边忙活一边问:“姐姐,什么时候杀猪?” 以前的小猪崽从开春养到年底就可以卖了。去年钟子孟也是这样打算的,因为不卖也长不大。等到腊月猪还在长,钟子孟不舍得杀,还不准亲家杀。 钟家有好几头公猪,如今猪圈都快盛不下了。沈伊人:“这批变蛋做好就杀。杀一头让县里的屠夫尝尝猪肉味,看看能给多少钱。” “屠夫能给多少钱。”喜儿嫌弃。 沈伊人想问,你还想卖多少钱。到嘴边她忽然想到一个人,去年经常来他们村买稻田鱼的酒肆的掌柜的。 喜儿见姐姐表情变了,顿时知道她想明白了。 半个时辰左右,喜儿端一盆浓稠的皮蛋粥出去,沈伊人拎着饭桌,小薇拿着碗勺,有为拎着两个小板凳,他一个舅母一个。 小薇见状无奈地放下碗筷,回屋又拿两个小板凳,她一个母亲一个。 放羊回来的女子不禁问:“一天吃几顿啊?” 喜儿冲她招招手,女子把羊拴在对面钟家门外柿子树上:“咋了?想打我啊?” 家中有喜 第57节 “我闲得慌!”喜儿瞪她一眼,舀一勺粥,指着里头黑乎乎的东西,“见过吗?” 女子心说,好像羊屎蛋子。不过她也知道不可能,也不敢嘴贱:“葡萄干?” 喜儿:“我用鸭蛋做的变蛋啊。” 沈伊人盛好粥又回屋一趟,端来一碟浇了酱汁的皮蛋,夹一块递到女子手里:“你尝尝。” 皮蛋滑溜溜的,女子赶忙塞入口中,仔细品尝一会,认为皮蛋更好吃。 喜儿:“你吃过鸡蛋做的变蛋吧?” “怎么没吃过?你忘了,去年咱们村,两次呢。”当着赵掌柜的面,女子不敢说的太明白,第二次是快过年了,村正帮妻子做变蛋的时候唠叨一句,家里人多,今年过年杀一只羊。很多村民羡慕村正舍得,钟子孟就说他回头买些生石灰,一家做二十个变蛋,依然只能吃不许卖。 赵掌柜斜对面开酒肆的掌柜的也听说过变蛋,但太贵了,安阳县首富也不舍得天天吃,所以他就没有找赵掌柜买变蛋。倒是首富和县令家偷偷找过赵掌柜,请他均出几坛,价格吗就按照他给长安商人的价,留他们送人或自家吃。赵掌柜就请喜儿单独做几坛,名曰他不赚中间差价,留他送人。 酒肆不卖变蛋,村民也没听说城里谁家有变蛋,也没想到拿去县里卖。他们只想过长安、汉阴郡或蜀郡。再说了,二十个变蛋十文钱一个才两百文,这点钱也不值得他们得罪钟家和赵掌柜。 喜儿点头:“外甥女,给她拿个碗,叫她尝尝咱们的皮蛋粥。” 女子笑着摇头:“不用尝。白米粥什么都不放也好喝。” 小薇停下,女子示意她喝粥:“喜儿,以后改做鸭蛋?” 喜儿朝赵掌柜看去。 赵掌柜一脸为难:“只怕没人买。” 女子看看盘中黑乎乎的蛋,拧着眉头:“鸭蛋做出来的变蛋怎么是这个样的?赵掌柜,你就没有什么法子,让它变好看点?” 赵掌柜心说,我有这个本事还往乡下跑?早搬去长安了。 “咸鸡蛋和咸鸭蛋一样吗?”赵掌柜问。 女子下意识摇头:“咸鸡蛋哪有咸鸭蛋好吃。” 赵掌柜:“所以?喜儿,有三家找咱们买变蛋,一家长安得意楼,一家是你姑,还有一家是汉阴郡开酒肆的。你回头再做三十个,给他们一人十个,让他们拿去长安、汉阴郡和蜀郡试试。” 喜儿摇头:“二十个。钟玲珑的那份叫她拿钱买。” “多少钱?”赵掌柜问。 喜儿:“两百文。” 村里女子想说这么多吗。意识到钟玲珑乃何方神圣:“少了。” 沈二郎好笑:“一贯钱?” “一贯钱怎么了?白送给她她也不会感激你。这么说吧,要是以后韩得明个混小子还想去蜀郡,我们请钟玲珑捎他一段,钟玲珑能搭理我们,我跟你,跟你家喜儿姓。换成得意楼的人,人家说不定能请韩小子去那个什么得意楼吃一顿。” 赵掌柜:“有这种可能。” 女子很是得意:“对吧。喜儿,要她一贯钱。机会难得。” 沈伊人:“她性子直,你别撺掇她。快回家吧。” 女子有点失望。但一想到家人还不知道鸭蛋能做变蛋,立即牵羊回家,告诉家人下午就去亲戚家看看有没有母鸭,有的话下个月下的蛋先别卖。 赵掌柜在钟家待久了很反常,有村民按耐不住过来。喜儿依然送他一块皮蛋。半大小子和孩童远远瞧见这一幕,忙不迭跑来喊“有为舅舅”。 这些都是沈二郎的学生,沈二郎失笑道:“小薇,再去剥四个,每个切八半。” 一盏茶左右,树下全是孩子。 今年朝廷终于腾出空叫乡民服劳役。村里很多身强力壮的男子都走了。像村正上了年纪,又没到免劳役的年龄,就跟钟子孟一样用钱抵劳役。 村正以为出事了,连走带跑,到跟前一看很和谐,不禁松了一口气。 喜儿见状嫌弃道:“蛮不讲理的人都走了,能有什么事?” 村正想说什么低头看到扒着桌子喝粥的钟金宝以为自己眼花了。 钟金宝年幼,去年嚷嚷着吃鸡腿的时候才四岁,沈伊人没法跟个小孩子斤斤计较。曹氏带着俩儿子搬走了,没人撺掇,钟金宝又不敢在喜儿跟前撒泼打滚,看起来反而比有为还乖。 钟金宝眼巴巴看着有为的粥,也不知谁教的,小声喊着“小叔叔”,跟个小可怜似的,有为心软把碗让出去,还给他夹两块皮蛋。 村正眼神询问钟子孟,你侄孙怎么在这儿。 钟子孟苦笑:“眼睛抽筋了?” 见他不想回答,村正瞪他:“干嘛呢?这么热闹。” 第46章 好相公 沈伊人胡扯赵掌柜叫喜儿用鸭蛋做的变蛋成了。只可惜村正来晚了, 被孩子们吃了。 村正小孙子也分到一块,听到沈伊人的话小子仰头显摆,鸭蛋做的变蛋跟鸡蛋做的一样美味。 清河村前面就有一条宽又长的河。常言道, 靠水吃水,吃的不止水里的东西,还有水里游的鸭和鹅。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鸭和鹅。早上起来往河里撵, 晚上撵回家,一年到头不用喂。包括冬天下雪。此地最冷的时候河面上只有薄薄一层冰, 大鹅敢踩冰,鸭子可以在河边找吃的。河里没吃的,院里有菜, 几颗小白菜也够了。 村正一听又可以赚钱, 哪还顾得上可不可惜,他拉开几个孩子挤到赵掌柜身边问他鸭蛋做的皮蛋多少钱一个。 赵掌柜指着皮蛋壳:“你看,黑乎乎, 不好卖啊。” “好吃不就行了?” 赵掌柜:“世家缺吃的?” 村正闭嘴,转向沈二郎, 叫他帮赵掌柜出出主意。 沈二郎:“着什么急?又没人跟我们抢生意。太上赶着反而会让得意楼以为我们急等着钱用,非他们不可。” 村正点点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钟金宝终于喝饱了,用衣袖抹两下嘴巴, 有为眉头紧皱,忍不住数落他:“脏不脏?” 钟金宝低头看看, 哪里脏了。小叔叔说谁呢。他往四周看看,发现一个小孩嘴角黑乎乎的,“你好脏啊你。” 那小孩脱口道:“你才脏。” 钟金宝:“我哪儿脏了?” 小孩指着他的衣袖:“脏不脏?” 钟金宝抓住他的衣袖:“比你干净!” 小孩衣袖黑乎乎的, 不是掏锅底了,就是趁着长辈不注意玩泥了, 比钟金宝的衣袖脏多了。 村正:“一群脏小孩。回家换衣裳去。这里没有好吃的了。” 一众小孩齐刷刷转向喜儿。喜儿摇头:“我用鸭蛋做的变蛋吃完了。有为都没吃到。” 有为点头:“明天再做。” 胆大的小孩问:“鸭蛋做的变蛋也得放半个多月吗?” 有为不假思索道:“当然啦。鸡蛋鸭蛋不都是蛋吗?” 村里的这些小孩满脸可惜,依依不舍地各回各家。村正见钟金宝一动不动,跪在地上扒着桌子:“还不回家?” “你怎么还不回家?”钟金宝能被村正一句话吓走,曹氏这几年岂不是白教了。 村正板起脸:“我有事!” “我也有事!” “你有什么事?” “你有什么事?” 村正瞪他:“我问你呢。” “我问你呢。”钟金宝跟鹦鹉学舌似的,噎的村正想打他。 钟子孟头疼:“赵掌柜,还有事?” 赵掌柜听出他言外之意:“天色不早,该回去吃午饭了。”问村正,“走吗?” 村正瞪一眼钟金宝,去帮赵掌柜牵他的小毛驴。 钟金宝扭头问有为:“那个老头子哪来的?” 钟子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村正把缰绳扔给赵掌柜:“你叫我什么?” “你不是老头子啊?比我大爷爷还老。” 钟子孟想笑,起来拉住村正:“他几岁,你几岁?” 村正的小孙子有钟金宝这么大了。钟子孟此话一出,村正有点尴尬:“等你爹回来,我不叫你爹收拾你,我跟你姓!”说完气哼哼回家。 喜儿拧眉:“这话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沈二郎忍着笑说:“韩得明。” 喜儿恍然大悟,看看钟金宝,又朝韩家方向看看,村里这群小的了不得,都比他们父母敢说敢为。 钟子孟问钟金宝:“你娘呢?” 钟金宝想一下:“做鞋。” 喜儿朝钟老三那边看去:“怎么不去姑母家?” 以前家里只有钟金宝一个小孩,他被曹氏惯的不知天高地厚。跟他母亲到外祖父家,大舅家好几个小孩,难免打架拌嘴。外祖父不偏不倚挨个揍,几次就把钟金宝揍乖了。 外祖父揍了小的骂老的,指着闺女和女婿的鼻子骂,活该钟子孟不愿意帮衬你们。瞧瞧孩子被你们养成什么样。钟金宝的母亲起初还辩一句,她上有婆婆和祖母,轮不到她管教孩子。 钟金宝的外祖父又问,那你怎么敢带着孩子回来。随后又骂女婿愚孝。他爹钟老二叫他朝东,他不敢朝西。他心里有爹,爹心里有他吗。 钟玲珑不想弄那么多亲戚到身边,还想撺掇过大侄子留在安阳。没容她想招,钟金宝的父亲主动留下,这让钟玲珑不禁高看一眼。但也仅此而已。钟玲珑从来没有想过突然分家的侄子有没有什么难处,需不需要她这个姑母帮衬一二。 去年年初钟老三的长女带着儿女回娘家,钟金宝不能看到兄妹俩拿东西,一根树枝他都抢。他年少不记事,现在乖了就忘了他以前什么德行。钟老三的外孙和外孙女没忘,不想跟钟金宝玩。 钟金宝跑过去跟他们玩,兄妹俩一把把他推倒在地,钟金宝嚎啕大哭,再也没有人帮他撑腰。 钟金宝摇头:“姑母坏。” 沈伊人:“你不坏?” “我好,我会帮我娘烧火。”钟金宝跟个懂事的成年人似的。 有为一副他怎么变乖了脸皮反而厚了的样子转向舅舅满眼费解。 沈二郎:“你家什么时候做饭?” 家中有喜 第58节 钟金宝不会看日头估计时间,摇了摇头:“不知道。小叔叔舅舅,你——” “什么称呼?”沈二郎打断他。 钟金宝奇怪:“你不是有为叔叔的舅舅啊?” 沈二郎没话了。 钟子孟苦笑:“你叫,叫——”看着小舅子年轻俊朗的面容,叫爷爷好像不合适,“叫沈爷!” 钟金宝不明白:“为什么呀?” “你叫我什么?” “大爷爷。”还用问吗,他又不傻。 钟子孟:“他是我小舅子,跟我是一辈人,你是不是得喊一声爷?他姓沈,合起来是不是沈爷?” 钟金宝连连点头,指着喜儿。喜儿瞪他:“你娘没教你不可以用手指长辈?” 外祖父教了,差点没把钟金宝的手敲断。钟金宝吓得把(y)(h)手背到身后,点点头。沈伊人问他:“想说什么?” 钟金宝弱弱道:“喜儿奶?” 喜儿被自己口水呛着,小薇楞了一下,扑哧笑喷。喜儿缓过气,隔着大姑姐朝外甥女背上一巴掌:“不许笑!” 钟金宝糊涂了,转向他叔,姑姑怎么了啊。 有为神色复杂极了,他小小年纪当了叔已经很瘆得慌,没想到舅舅舅母还成了爷爷奶奶。想象一下村里的那些老头老太,有为不禁打个哆嗦。 有为转移话题:“舅母,樱桃可以吃了吧?” 喜儿摇头:“看样子得立夏前后。” 沈伊人:“你还种樱桃了?” 喜儿找果农买五棵,没敢买太多,实在樱桃好吃树难栽,没等成熟就被鸟祸祸干净。 “五棵,结了几个。姐夫,过几日给我扎几个稻草人。”喜儿转向大姑姐,“给我几件破衣服。” 小薇:“咱家有补丁的衣裳都被我娘撕了做鞋了。” 钟金宝立即说:“我家有。”指着自己的胳膊肘子:“补丁。” 沈伊人笑笑没说话。 钟老二离开那日晚上,夜深人静,钟家即将关门睡觉,钟金宝的父亲带着妻儿来给他大伯赔礼道歉。知道大伯家中什么都有,不稀罕他的鸡鱼肉蛋,就听岳父的话买两坛米酒,说是给沈家叔叔补身子。 钟子孟这个人心软,钟金宝的父亲这番做派已经让他不好意思把人拒之门外。钟金宝父亲要说酒是孝敬大伯的,钟子孟不稀罕。偏偏是孝敬钟子孟如何感激都不为过的小舅子,钟子孟顿时觉着他有心了。钟子孟把人带到堂屋,还叫妻子倒水。 一家三口走后,钟子孟感慨侄子变了。 沈伊人觉着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再变也是钟老二的儿子,歹竹不可能出好笋。 钟金宝看着沈伊人的样子以为他说对了,要脱衣裳。有为按住他:“干嘛?” “脱掉啊。” 沈伊人无奈地说:“你的衣裳小了。” “我爹的衣裳大。” 沈伊人敷衍地点点头。钟金宝看着碗舔了舔嘴角。有为震惊:“你还没吃饱?” 粥不顶饿,钟金宝又饿了:“还有吗?” 有为:“没了!想吃叫你娘给你做。” 钟金宝不敢闹他母亲,因为外祖父说过,孩子哭闹就揍,一顿不够就两顿。人家孩子可能被打成傻孩子,你家金宝不可能。 钟金宝那一刻万分想问,我不是孩子吗。 “母亲说,做饭的时候再做。” 钟子孟和沈伊人相视一眼,金宝外祖父了不得,泼猴都能调/教成小绵羊。 沈伊人看向喜儿,又看一下金宝。喜儿假装没看见,她又不姓钟,钟家小孩关她何事。 沈二郎见姐姐面露不忍,替她说:“钟金宝,我不能干活,喜儿和你大爷爷扎稻草人,你姑得洗菜,你叔得练字,你大奶奶做饭,你烧火?” “你怎么了?” 沈二郎:“我生病了,你忘了?你太奶还咒我活不到明年。” 钟金宝想到了:“去年骂你,今年也骂你。她为啥骂你啊?” 沈二郎:“你那个姑怎么坏了?” 钟金宝明白了,他和沈爷一样遇到了坏人:“可是太奶不坏啊。” 喜儿:“不坏她去城里喝酒吃肉,不让你去?” 钟金宝不自己凑上来,喜儿才懒得多话。吃了她的皮蛋和粥,还心向老太婆,她再不趁机挑拨岂不成了冤大头。 “我不喝酒。” 喜儿:“想不想吃白米饭?” 钟金宝连连点头。 喜儿指着自家粥碗:“你太奶自己吃一碗,给她养的狗一碗,都不叫人送来给你尝尝。她嘴上对你好。就好比,我说,金宝,我对你最好了。我对你好了吗?” 钟金宝摇头。 有为:“她还好?” 钟金宝饿了,自己想象一下他饿肚子,大黄大口吃肉和米饭,立刻摇头。以前曹氏很疼他,可彼时钟金宝不记事。钟金宝跟他父亲搬回来正好赶上曹氏胳膊不中用。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曹氏上了年纪好的慢,过了正月十五才敢把手臂放下来,没心情疼曾孙。一老一小没在一起几日,曹氏就离开了。钟金宝脑海里实实在在的好实在很少,立刻信了喜儿的话。 钟子孟替他侄子头疼,这孩子怎么这么好骗啊。 “大奶奶,什么时候做饭?”钟金宝起来。 沈伊人叹气:“这就做。吃面吗?” 钟金宝想喝粥,问他有为叔想吃什么。沈伊人以为她真懂事了,一脸欣慰。 这一招钟有为常用:“吃面。” 果不其然,钟金宝很失望,但他不如有为机灵,一脸好奇地问:“你不想吃白米饭吗?” 沈伊人此刻还不明白小孩什么意思就是棒槌了:“吃面!爱吃不吃!” 钟金宝吓得打个哆嗦。沈伊人拿着碗筷往屋里去。小薇瞥一眼钟金宝:“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吃米饭?你想什么我们都知道。因为这些都是你小叔叔玩剩下的。” 有为扭头瞪姐姐。 钟金宝不敢信,有为叔叔不是钟家最乖的小孩吗。他母亲这样说过,他父亲也这样说,就连他小姑也说“你能不能跟有为学的乖一点。” 有为脸上不自在:“我去练字,你去不去?” 钟金宝摇着头往院里跑。他见沈伊人真去厨房,跑到灶前坐着等烧火。沈伊人担心他把厨房点着,于是找几个木柴,点着后让他看着柴别掉了。 钟家有了钱也不再吃杂面。沈伊人担心杂面消化慢,沈二郎的胃受不了。沈伊人挖一盆白面和面做鸡蛋面。鸡蛋是打到面汤里的荷包蛋。要是喜儿做饭,她会先煎荷包蛋,然后倒水煮面。 沈伊人怕钟金宝吃不完,就给他捞几根面,荷包蛋放面底下,以防他吃了蛋不想吃面。钟金宝看到有为碗里的鸡蛋馋的流口水。有为这次没有心软。喜儿故意问:“不饿啊?” 钟金宝怕喜儿,他听太奶说了,太奶的手臂就是隔壁喜儿打断的。钟金宝吓得低头往嘴里扒面。面菜吃干净,露出一个荷包蛋,钟金宝震惊。此刻有为吃完了,碗筷往他姐跟前一放:“我玩去了。” 沈伊人拉住儿子指着碗筷:“你姐欠你的?” 有为乖乖送回厨房。出来正好赶上钟金宝吃完,钟金宝抹抹嘴巴跟上他。有为看到他的手,嫌弃的按在水盆里:“洗干净!” 沈伊人低声说:“自己吃了饭不擦嘴,还嫌别人脏。” 喜儿扬声问:“有为,你嘴边好像有个东西,像蛋花。” 有为多爱美啊。他立刻把水倒了,又从厨房舀一盆干净的洗脸洗手,洗完还问钟金宝他干不干净。钟金宝傻了,有为叔叔被谁附身了吗。 有为擦擦脸,又给他擦擦,又对着水照照,满意的点头:“走啦!” 俩小孩一前一后往外跑。 沈伊人朝西边看去:“金宝他娘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咱们院里吧?” 钟子孟:“安安静静的不给你添堵不就好了吗。房子要是被那几家买去,他们得把饭桌移到墙根底下,从早到晚偷听咱家的动静。” 钟子孟说的那几家就是跟曹氏交好的几个老太婆。 沈伊人不禁点头:“搬到城里也不一定能摊上好邻居。除非不跟邻居走动,呆在家里不出去。” 村里住习惯了,沈伊人不想回城。在村里住着只需买油盐酱醋,到城里吃什么都得买,太费钱了。如果腰缠万贯,出入奴仆成群,宅子大的跟喜儿的百亩果园似的,沈伊人也愿意回城。 钟子孟朝西边看去:“她当不知道,我们也当不知道。我们和老二之间的事,也没必要牵扯到下一代。” 钟子孟非曹氏亲生的,他不会这么大度。何况钟金宝又不是钟文翰大了养不熟,他今年才满五岁。 沈伊人见喜儿放下碗:“就吃一碗?” 沈二郎:“喝了两碗粥。” 喜儿点头:“二郎也没少吃,喝了半碗粥,又吃一碗面。” 沈伊人仔细一想,弟弟胃口要恢复了。心情大好,也不在意隔壁侄媳妇是不是教过钟金宝以后多跟有为玩,少去西边。 要说西边钟老三的长女,跟钟子孟无冤无仇。她出嫁的时候沈伊人还送一身襦裙。钟老三夫妻俩不舍得给她置办。沈伊人心想,女儿家哪能没有一身好衣裳,特意去县里请人做的。 然而自打搬过来没往这边来过,就算上山勾香椿芽挖笋,都是从钟老三隔壁的胡同往北去。因此钟老三的邻居还偷偷问过沈伊人,怎么得罪她了。 沈伊人不清楚,估计钟老三夫妻俩同她说了什么。 平日里大门紧闭,俩孩子也很少出来。沈伊人不信她能一直缩在家里不出来。 下午,钟子孟上县里买石灰。这次要的变蛋多,沈伊人帮他推车都累一身汗。回到家沈伊人就跟喜儿商议买头脚力好的小毛驴。 喜儿点头:“买啊。” 沈伊人:“你的钱拿出来。” 喜儿许久没犯傻,大智若愚的“愚”要没了。这可不行。有点蠢好办事。喜儿摇头:“我的钱凭什么给你买驴?” 喜儿近日很少气人,导致沈伊人不习惯,一时噎的张口结舌:“我我们帮谁做变蛋?” “我做的变蛋你没吃啊?” 沈伊人深吸气,咬着牙问:“我有没有问你赚了多少钱?平日里买油盐酱醋有没有找你要过钱?” “你吃变蛋我叫你给钱了吗?” 家中有喜 第59节 沈伊人气的大声吼:“我养的鸡!” “你在我果林里养的。” 沈伊人朝屋里吼:“沈二郎,管管你的傻媳妇!”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沈伊人指着她:“你——你跟我不是一家的啊?” 沈二郎拉着有为出来:“姐,你该学学姐夫,好好说话。什么叫你的钱拿出来。不知道她吃软不吃硬?” 喜儿点头:“硬饭硌牙。” 沈伊人噎的胸口痛,扭头看到钟子孟偷笑:“笑什么笑!把你的钱拿出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赵掌柜给的定钱在喜儿那里,收到变蛋给的钱都在你这里。” 钟子孟冲沈二郎抬抬手:“快去村学吧。小薇,帮你舅母把稻草人送果林里去。” 小薇拉着舅母走人。喜儿经过沈伊人身边:“记住,我喜欢吃软饭!” 沈伊人张了张口,这是什么好话吗。 四人到门口被钟金宝堵住门。原来钟金宝又回家跟他娘吃一顿。钟金宝的娘看到赵掌柜了,叫钟金宝来跟有为玩,她回娘家拿鸡蛋。婆婆走的时候只给她留五只母鸡,十天也不过五十个蛋。如今一日热过一日,她寻思着喜儿肯定只要近七天的蛋。她想多赚些钱。 有为:“我得去学堂。” 钟金宝跟过去。有为望着舅舅,怎么办啊。 沈二郎:“小薇,回头跟你嫂子聊聊。”对钟金宝道,“学堂不许打闹。” 钟金宝哪听得懂啊。可当他看到全村的小孩都挤在学堂里,跟有什么热闹可看似的,顿时觉着学堂极好。 沈二郎远远看到岳母,出去接过铁柱,到室内轻咳一声,所有小孩安静下来,沈二郎叫铁柱跟有为和钟金宝挤一挤,回头就找木匠添张书桌。 铁柱比他姑好说话,被挤得半个屁股悬空也没哭闹。 钟金宝忍不住想往外跑的时候放学了。他看到一群孩子乌泱泱往家跑顿时觉着有趣,甩开有为跟上去。有为皱着眉头说:“舅舅,你真大度,你该去当宰相。” 坐在最后面的韩得明此时才过来。少年意气盛见不得不平事:“有为说得对。” 沈二郎心说,跟他身上的毒比起来,钟老二那些做派堪称挠痒痒。他不劝自己放宽心,就算身上的毒解了,心毒也难除。 沈二郎问韩得明:“你二婶有没有跟你母亲拌过嘴?你祖母活着的时候有没有跟你母亲吵过架?你想把她挖出来鞭尸吗?” “不一样啊。” 沈二郎:“我们家都不介意他母亲跟着做变蛋,还介意他来听课?” 少年忍不住问:“半途进来,给你稻谷了吗?” 沈二郎笑笑:“她不敢不给。你可以在门口盯着。” 少年固执地认为有其父必有其子。有什么样的婆婆就有什么样的儿媳。韩得明到钟老二家门口,见他家大门紧闭,就先回去帮母亲挑水。 随后就在路边盯着。一炷香左右,钟金宝的母亲拎着两个篮子从南边过来。小薇走上前,跟着她进屋。片刻,小薇出来。又过一会,韩得明看到钟金宝的母亲拎着布口袋去钟子孟家。 韩得明眨眨眼睛,到家就把这一幕告诉母亲——韩得明父亲和村里很多男人一样清理河道去了。 其母也觉着不可思议,随后笑着问:“你说县令审案的时候为啥还分几年几年的判?无论罪名大小都杀了不省事了?还能给朝廷省点粮食。” 韩得明脱口而出:“那哪行。有些人犯错并非本意,就算故意的,还不许人家改过自新?” “你知道啊?”其母说完就出去找鸭蛋——鸭子喜欢把蛋下在外面。 此刻喜儿也拎着小篮子沿河找鸭蛋和鹅蛋。算上下在家里的,捡够自家鸭子和鹅的数量,喜儿看到也不再捡。 韩得明的母亲把她跟前的鸭蛋放自家篮中:“喜儿,听说鸭蛋也可以做变蛋?” “你给我点钱我给你做。留你农忙的时候吃。” 韩母想笑,她真会做生意:“听说你因为什么钱跟你大姑姐吵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钟金宝的娘说的?” 韩母:“我这几日没见过她。有人去东边放羊从你家门口过听见的。” 喜儿哼一声:“趴在墙根底下听的吧?” “吵啥呢?” 喜儿:“吵着玩呢。” 韩母一点也不意外:“我觉着也是。就你会吵架?会打架还差不多。”她看到不远处草丛里好像有东西,过去一看,果然是大鹅蛋,“喜儿,你家的鹅蛋?” “我家够了。这么大的鹅蛋肯定不是这两年的鹅。村正家的吧。“喜儿话音落下,村正妻子拎着篮子过来,韩母递给她,抱怨:”这些鸭子鹅,不能搁家里下蛋吗。“ 喜儿:“有的喜欢家里,有的喜欢外面。” 村正家就缺这个鹅蛋,她又捡俩鸭蛋就跟喜儿和韩母回去:“最近也没人沿着河边偷蛋了呢。” 韩母:“还不是服劳役去了。像我家得明,半大小子要脸,你给他他也不要。小孩子要鸭蛋鹅蛋做什么?还不如抓一条鱼烤着吃。” 到钟家门外,韩母提醒喜儿:“别再吵着玩了。” “操心你自己吧。”喜儿到院里就喊:“姐夫,明儿上山砍竹子,咱家东边外墙也得埋削尖的竹竿。” 钟子孟:“东边一圈全是房子,外人翻不进来。” “他们可以趴在墙根底下偷听我们说话。” 沈二郎冲喜儿招招手,指着桌上盆里的稻谷:“金宝家送来的。”朝跟有为坐在一起的俩小孩道,“以后跟铁柱一样跟有为习字?” 喜儿不懂:“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啊。” “我的事也是咱家的事,不得知会你一声?” 喜儿很是意外,反应过来连连点头:“二郎,你是个好相公!” 第47章 香葱炒鹅蛋 二郎的脸微微发热, 随即又怀疑喜儿故意调戏他,可惜没有证据。 “那你以后得对我好点。”二郎趁机提要求。 喜儿嫌他不知足,瞪着眼说道:“我对你还不够好?” 空间水都快被你喝干了。 可惜二郎不知道她身怀巨宝。二人同床一年多, 端方的君子至今没有发现喜儿胸前有个玉佛(y)(h)。否则他一定会有所怀疑,因为把郑家一家老小以及田地宅院全卖了,也买不起那种水头的玉佛。 二郎叫她过来是注意到姐夫一脸无奈, 故意转移喜儿的注意力:“晚上吃什么?” “你饿啦?” 二郎点头。 钟子孟还在院里,闻言问妻子晚上吃什么, 二郎饿了。 喜儿看了看篮中的蛋:“炒鹅蛋?” 钟子孟拒绝:“鹅蛋怎么做都不好吃。” 钟金宝个小不点一听到“蛋”眼中猛一亮,脱口而出:“好吃!” 钟子孟看过去,见他又忍不住吸溜嘴, 不禁怀疑他压根没听清楚:“吃过?” 钟金宝点头:“我最喜欢吃炒鹅蛋。” 沈二郎十分想问, 分得清鸭蛋和鹅蛋吗。 钟金宝分不清,因为在他眼中鸭子就是鹅,大鹅就是鸭, 都是水里游的,嘎嘎乱叫的。小鹅下的蛋跟鸭蛋相差不大, 养鸭鹅多年的沈伊人不仔细看都有可能弄错,何况将将五岁的钟金宝。 沈伊人走到堂屋门外:“不吃就得拿去卖。” 鹅是前几年养的,大鹅下的蛋太大, 腌咸鹅蛋腌不透,也不能做变蛋, 鹅蛋粗糙腥味重,沈伊人宁吃杂面也不想碰鹅蛋。 喜儿叫小薇薅小葱,用香葱炒鹅蛋。这次喜儿格外大度, 对侄子道:“我去做饭,吃了饭再回去。” “可是奶奶——” 喜儿打断:“姑父跟你奶说了, 我送你回去。”转向二郎,“说了吧?” 二郎万分好奇:“你是怎么猜到的?” 钟子孟:“这还不好猜。要不是你跟亲家说了什么,你早在路口盯着铁柱回去了。不可能把他领到家里来。” 喜儿点头:“以为全家就你聪明?”瞪一眼二郎,拎着篮子去厨房。 小薇端着馍筐从弟弟房里出来:“炒鹅蛋的话得蒸馒头。” 沈伊人看过来:“就剩俩了?” 小薇点头:“这俩馒头留着舅舅今晚和明早吃?我和面做点死面饼?” 沈伊人朝厨房睨了一眼。 小薇大声喊:“舅母!” “听见啦。”喜儿出来拿走馍筐,“吃米饭。”随即转向钟金宝,“你说鹅蛋好吃,给你盛半碗鹅蛋半碗白米饭能吃完吗?” 钟金宝使劲点头,用他的小短手比划:“我能吃一大碗。” 有为一脸同情他:“舅母,我想吃白米饭就变蛋。” “你不吃!”喜儿瞪一眼他,叫外甥女给她打下手。 小薇淘米,用陶罐蒸米饭。随后小薇坐在锅门前,用两块砖托起陶罐,在陶罐底下生火。不经意间看到舅母切馒头片,小薇不禁问:“炒馍啊?” “就知道炒。”喜儿瞪她。 小薇张了张口,她今儿吃炮竹了吗,逮住谁呛谁。 “那你说怎么吃?” 喜儿挖三大勺猪油,叫小薇把炒菜锅点着。小薇明白了:“你是真会吃啊。” 炸馒头片! 馒头片炸至两面金黄,喜儿夹起馒头片控控油,放入碟中,想了想碾碎一点盐洒在上面。小薇帮她把油盛出来一半,喜儿拿个大碗夹四片馒头片亲自送到沈二郎手中:“你们四个自己分。”随即朝姐姐姐夫喊,“过来吃馒头片!” 沈伊人和钟子孟洗洗手进厨房,喜儿切葱,打鹅蛋。 钟子孟咬着馒头片,喜儿跟鹅蛋不是蛋似的,咣咣往盆里打六个,看情形还想继续,他差点咬到舌头:“喜儿,够了!” 家中有喜 第60节 喜儿摇头道:“好东西吃多了,连鹅蛋都不稀罕了。” 钟子孟心说你稀罕也没见你做过几次。 喜儿问大姑姐:“你和姐夫都不爱吃鹅蛋,干嘛还养那么多鹅?” 这一点小薇知道。 以前很少有人养鹅。自打那年野猪下山,不知道谁说过一句,大鹅凶起来野猪都怕。野猪打跑,家家户户弄几只鹅。 后来又有人说鹅肉大补。为了给沈二郎补身子,沈伊人又找村里人买几只鹅。近一年多吃了四只,钟家还有两只公的和四只母的。 “舅母,锅里冒烟了。”小薇突然闻到什么味,回头一看,锅里直冒青烟。 喜儿把香葱鹅蛋倒进去,香味模糊了她的视线往外飘去。 钟金宝吸吸鼻子:“好香啊。” 铁柱跟着点头:“馒头片也好吃。”吃完了眼巴巴看着细嚼慢咽的姑父。 沈二郎:“一人一块,吃完就没了。有为,给他俩擦擦手。” 有为先去厨房看看,果不其然,案板上还有两块馒头片。喜儿仿佛背后长了眼睛:“钟有为,那是我的。我还没吃。” “你觉着可能吗?” 小薇提醒弟弟:“舅母从不骗人啊。” 有为惊呆了,舅母不是一向什么好吃的都得她先吃吗。 沈伊人解释:“她切葱炒鹅蛋没顾得上吃。” 有为收回视线,踮起脚往锅里看:“怎么跟炒鸡蛋一样啊?” “味道也跟炒鸡蛋似的。”喜儿接道,“一会儿米饭熟了就可以吃了。” 喜儿嘴上说给钟金宝盛半碗鹅蛋,其实只给他半碗米饭。鹅蛋端到堂屋,喜儿叫有为给钟金宝和铁柱夹鹅蛋。有为想多夹点,又怕舅母做的鹅蛋跟炒鸡蛋一样美味,决定先给他俩夹一点。 有为尝一口,果然只是看着好看,顿时不再吝啬,让他俩把碗拿近点,给他俩夹满满一碗。 钟金宝吓得扭头打量他小叔叔,他又被谁附身了啊。 铁柱个腼腆孩子很是羞愧,遮住碗急急道:“好了,满了,要掉了,别夹了,够了。” 有为停下,扭头问舅母:“我好吧?” 喜儿淡淡地瞥他一眼,问侄子:“鸡蛋好吃还是鹅蛋好吃?” 钟金宝抢先说:“鸡蛋好吃。” “鹅蛋好吃吗?” 铁柱点头:“也好吃。” 钟子孟试着夹一块,很是意外,比妻子以前做得好吃。 再一想想喜儿放了多少油,又放了多少小葱,他不禁腹诽,酒肆厨子也没有她舍得放油和调料,不好吃才怪! 鹅蛋给钟子孟留下的印象太深,哪怕比以前好吃,钟子孟也提不起兴趣。两口米饭夹一块鹅蛋已是极限。 以前沈二郎行军打仗有什么吃什么,鹅蛋于他已是美味,倒是不介意多吃几口。 喜儿见状把鹅蛋往他那边移一点。 沈伊人很是满意,笑着劝弟弟多吃点。随即瞪儿子:“不吃饭瞅什么呢?” 有为:“只有一个菜啊?” 沈伊人:“晚饭你还想吃几个菜?” 有为张了张口,起身去厨房拿水壶,喝白水就白米饭。钟金宝疑惑不解:“小叔叔咋不吃蛋?” 沈伊人:“他想吃肉。” 钟金宝点头,这才是他认识的有为叔叔,跟奶奶爷爷说的一样挑嘴,成天想着吃好的。 有为瞪一眼侄儿,怎么他娘说什么他都信。 以前有这么好骗吗。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个小孩,小孩不好骗,就是小人精了。 有为为了证明他不挑食,跟他爹学,鹅蛋上裹满米饭,跟吃药丸似的往嘴里送。沈伊人看着都来气:“以后的鹅蛋全留着自己吃,看我不给你改过来。” 喜儿瞥她一眼:“这么会说,也没见你多吃两口?” 沈伊人噎的说不出话。 有为捂嘴偷笑。 沈伊人端起盘子拨鹅蛋,把米饭盖得严严实实。 喜儿盯着她,等着她两口鹅蛋一口米饭。然而沈伊人做不到,她只能米饭和鹅蛋一起往嘴里塞。 小薇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东西吃多了。”夹一筷子鹅蛋塞嘴里,比前婆婆蒸的鹅蛋好吃多了。 无论多么难以下咽,这盘鹅蛋最后还是吃完了。 钟金宝和铁柱撑得躺在钟家躺椅上一动不动。沈二郎盯着他俩,以防他俩渴了喝水撑吐了。 一炷香左右,晚霞渐渐褪去,二郎叫有为把他俩拽起来。二郎跟在三个小的后面,到钟老二家门口,有为推一下钟金宝:“明儿早点起跟我一起去学堂。” 钟金宝没睡午觉,开始犯困了,揉着眼睛点着小脑袋关上院门。 二郎和有为送铁柱过桥,到村里看着他往家拐了才往回走。 翌日,喜儿拿着破剪子敲着破铁皮往村里去。 有些人家才起,一听到熟悉的声音顾不上穿戴齐整,趿拉着鞋披着外衣往外跑:“喜儿,什么时候收鸡蛋?” 喜儿朝自家方向看一眼。对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钟子孟正把桌子板凳往外搬。小薇拿着笔墨跟在她爹身后。对方顿时明白,这就开始了。 钟金宝的娘慌忙拎着篮子出来,一看其他村民还没来,又不好意思过去。 钟子孟吃软不吃硬。钟金宝的娘如果气焰嚣张地拎着篮子往他面前一放,钟子孟能叫她有多远滚多远。钟金宝的母亲一脸惭愧,钟子孟反而不好跟侄媳斤斤计较,“怎么了?”明知故问。 钟金宝的娘胡乱扯个理由:“金宝好像醒了。” “又不是三岁小娃娃。”钟子孟提醒闺女研磨准备记账。 钟金宝的娘见状拎着篮子过来,心虚地说:“有,一百八。” 小薇点点头:“这次要的多。姑母那边就要三千个。长安那边也要许多。天暖了,长安公子小姐出去郊游都喜欢带上几个变蛋,休息的时候边吃变蛋边饮酒作乐。” 钟金宝的娘放心下来:“什么时候做?” 钟子孟:“不急。忙去吧。” 钟金宝的娘离开,韩得明拎着篮子跑过来。钟子孟吓得惊呼:“你慢点,摔着!” 韩得明轻轻放下篮子,朝身后看一眼:“真不像老二的儿媳妇。” 钟子孟无奈地笑笑:“你这么嫉恶如仇可不适合去长安闯荡。” “为啥?” 小薇:“容易得罪世家子弟。” “纨绔子弟还差不多。”韩得明嗤之以鼻,“所以我想当惩恶扬善的大侠。” 喜儿拎着她的破铁皮过来:“国有国法,用得着你惩恶扬善?” “官官相护,你不知道啊?” 喜儿:“那你可以告御状啊。或者去秦王府找秦王。秦王出面,长安那些衙门还敢相互勾连?” 韩得明移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一看你就不知道,秦王现在不行了,说不定过几日——”做个抹脖子的动作。 喜儿白了他一眼,把东西递给姐夫。 少年点头道:“真的。不骗你!我早几日跟我娘去酒肆卖鸭蛋,听酒肆的食客说的。” 喜儿:“秦王要是那种性子,皇帝这会子还在太原呢。江山也不可能姓李!” 少年见她很是笃定,十分稀奇:“说得你好像见过秦王一样。” 第48章 无商不奸 喜儿没有见过秦王, 课本上关于秦王登基前的记载仅有寥寥几笔,喜儿也没有研究过史书,可凭太子那么忌惮他, 民间那么推崇他,也可以看出秦王不止知人善用,还是位能征善战的将军。 “还用见?”喜儿看一眼篮子, “就这么多?” 韩得明楞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不, 不止。我——” “你什么你?朝廷大事跟你有关系吗?”喜儿问。 韩得明难以置信:“你你怎么跟我娘似的?我是大唐子民,怎么就不能关心一下江山社稷?” 钟子孟瞥他:“有你这么关心的吗?”做个抹脖子动作,暗暗腹诽, 你也不怕二郎看见拧掉你的脑袋, “你这叫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话韩得明不爱听:“我我——” 韩得明的母亲走过来:“又胡说什么呢?” 少年不想一大早就被数落的抬不起头,对喜儿道:“等我有空了,慢慢跟你说。什么都不懂, 一天天就知道赚钱。” 他娘扬起巴掌要揍他,少年一溜烟跑回家打扫猪圈。 钟子孟希望乡邻乡亲都富裕起来, 因为钱可以解决很多事。乡亲们亲亲热热,他在村里住着也舒心。所以变蛋做好,小薇给村民们算钱的时候, 钟子孟告诉村正等老弱妇孺,过几日他家杀猪, 都来喝口热汤,届时他只字不提乡亲们也会偷偷的把猪扇了。 三日后的清晨,村正跟几个老人挑一头公猪拽到门外, 以防其他猪看到同伴惨死郁郁而终。杀猪放血脱毛,去年跟村民买鱼的酒肆掌柜到了。 钟子孟拿刀给猪开膛破肚。酒肆掌柜的看到肥肉白如雪, 瘦肉如红梅,不禁感慨:“难怪你说我不来会后悔。” 村正拧眉:“这猪,是你家母猪生的小猪崽吗?” 钟子孟点头。 “可我记得,去年没有这么大。” 钟子孟:“你记错了。去年我家就没杀猪。你说的是前年。” 村正想起来了:“这一年来太忙,忙糊涂了。这猪怎么养的?” 家中有喜 第61节 钟子孟叫他再仔细看看。村正恍然大悟:“扇过?”满脸钦佩地点点头,“果然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是我,可不敢劁猪。一不小心就死了。” 酒肆掌柜的指着肥肉:“水煮一下切成薄片,蘸酱都好吃。子孟兄,打算怎么卖?” “不急!”钟子孟摇摇头。 沈伊人拎着陶罐出来,小薇拎着一筐木柴,喜儿拎着几块砖,三人就在树下搭陶罐烧热水。钟子孟不甚会解猪,让给村正。村正切几块五花肉给喜儿。喜儿煮肉,沈伊人和小薇回屋准备酱汁。 一炷香左右,母女俩抬着案板出来,案板上有酱汁,有筷子,还有许多碗和盘子。 此刻喜儿身边全是村里的小孩,猪那边全是老人和女人——青壮年服劳役去了。 喜儿把肉捞出来,小孩子馋的流口水。钟金宝试图靠近被有为一把拽回来:“烫!” 钟金宝吓得不敢动。 喜儿:“太烫没法下刀,一会儿切好一人一块,都有!” 村正把猪下水扔到钟家洗菜盆里,村里老人蹲下去打量一番:“子孟,你家的猪下水都好吃。” 钟子孟顺嘴接道:“那您帮我收拾收拾?回头把二郎给我买的大铁锅拉出来,咱一锅炖了也省得做午饭?” 酒肆掌柜立刻接道:“你家有没有八角大料?我调个炖肉的方子。” 沈伊人:“这么多下水,不够吧?” 准备帮钟子孟收拾下水的老人叫儿媳回去拿八角桂皮等物。 虽然清河村有七八十户,可女人不好意思在钟子孟家吃下水,壮劳力不在,老人也就十多个,这么多猪下水,十多个老人加上钟家几口敞开了吃也吃不完,届时定会给她家孩子尝尝。 女人们这么一合计,几乎都回去拿炖肉的调料。村里人用的调料几乎都是自己到山上找的,不是花钱买的倒也不心疼。 喜儿摸一下白肉:“让一下,我切肉。” 小孩子后退,喜儿把肉切成薄片码入盘中,把酱汁淋上去递给沈二郎。沈二郎请掌柜的先尝尝。饶是酒肆掌柜已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几乎没有腥臭味。 钟家的猪干净不止沈伊人喂的干净,还有空间水的功劳。 酒肆掌柜把钟子孟叫到一旁,他先要一扇排骨和一扇猪肉。钟子孟点头。酒肆掌柜不禁问:“不问问我多少钱一斤?” “我家还有好几头公猪。” 酒肆掌柜听出他言外之意,笑着说:“这头猪太好,咱都没见过,这样吧,要是别人买,人家给多少我给你多少,没人卖的话,我看着给?” 钟子孟点头。 酒肆掌柜看一眼猪肉,“剩下那扇猪肉和排骨先别卖,等我到未时。” “也得有人买。” 酒肆掌柜看看瘦的跟猴似的幼童,穿着粗布衣裳的老人,确实没人舍得买。酒肆掌柜的放心下来,“帮我装起来。” 钟子孟请村正把他的肉切开,放在自家洗菜盆里,用锅盖盖上。掌柜的借用村正家的毛驴拉着板车回城。他的小毛驴被扔在钟家门外柿树下。回头伙计来还车的时候再骑走。 村正等酒肆掌柜走远就问:“多少钱一斤?” 钟子孟:“得看好不好卖。有人卖的话,瘦肉能跟肥肉一个价。” 村正惊呼一声:“这么贵?”扫一眼乡亲们,“要是这样,值得试。小猪崽才多少钱一头。几斤肥肉就够了。三头活一头也不亏。” 伺候一辈子牲畜的老人们不约而同地点头。 二郎此刻提醒众人,担心小猪崽抗不过去可以去县里买点药抹在伤口上。 村正:“有那种药吗?” 沈二郎笑着问:“您说人是怎么扛过去的?” 村正愣了一瞬间,“腐刑”二字浮现在脑海里,顿时不禁说:“我真是猪脑袋。” 喜儿:“猪脑子给我。我给二郎补身子。” 沈二郎闻言也愣了一下,意识到猪脑子是何物,脸色难看:“……不必这么贤惠。” 喜儿摇头:“你不懂。” “有你不吃的吗?”二郎问。 喜儿点头:“你的脑子!” 二郎气无语了。 有为把盘子放案板上。喜儿问:“还有谁没吃?” “舅母啊。”有为提醒。 喜儿端起剁成两段的排骨回屋:“我等着啃排骨。” 有为跟进去,钟金宝紧随其后,其他小孩乌泱泱跟进去。小孩的长辈叫他们回来。沈伊人道:“让他们去,去也是白去,不如在这里等着吃猪下水。” 到门边的小孩又回来,谁还不知道跟喜儿抢吃的无异于虎口夺食啊。 钟子孟把剩下的排骨和一扇猪肉放案板上,跟沈伊人两人抬回堂屋,用干净的布盖上。随后他在门口收拾猪头和猪脚。 猪头上的毛烤干净,村正用斧头把猪头劈开,小心翼翼拿出猪脑。沈二郎拧着眉头说道:“别听喜儿的。” 村正摇头:“整个清河村也只有你敢这么说。”随后送回屋里,顺便把钟家的大铁锅拿出去。 清河村村民很早就听人说过,钟家有口长安贵人才舍得用的铁锅,一直没见过。就算小薇成亲那日很多乡亲来帮忙,也只看到铁锅一角。 村正把锅放地上,老弱妇孺又围上来。村正无语:“好看吗?” 韩得明不禁说:“不就是大一点深一点的鏊子吗?怎么还成了稀罕物?” 村正打量他:“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就变得很简单了呢?知道这么重的铁器多少钱吗?打成这样又得多少钱?村里的铁犁头放一起都不一定能打出一口这么大的锅。” 韩得明长见识了:“那那要是坏了怎么办?” 沈二郎:“补!” 少年不禁点头:“是得补锅。” 村正摆摆手让他让开,他把铁锅放在先前烧热水的地方,把上面的大陶罐拿下来给钟子孟。钟子孟把陶罐送院里,把乡亲们送来的桂皮、香叶等物洗洗,扔铁锅里。随后又把自家酱油拿出去。 喜儿的排骨煮的骨肉分离,外面还在煮。喜儿叫小薇把她舅喊进来,四个人在厨房啃排骨。其实沈二郎只敢吃半条排骨。 钟金宝跟在沈二郎后面悄摸进来,喜儿假装没看见,沈二郎拿半条排骨叫他出去等着吃猪下水。 钟金宝的娘大概真懂事了,一直在外面帮沈伊人拿木柴,或者帮她打水。钟金宝拿着排骨到外面就跟她娘显摆,其母下意识看沈伊人,不是说喜儿很护食吗。沈伊人道:“肯定是二郎给他的。” 小孩点头:“沈爷给我的。” 村正指着猪耳朵:“这个好吃。” 钟金宝跑过去:“我喜欢吃。” 村正瞪他:“别跟喜儿学的什么都想吃。” 声音洪亮,喜儿在厨房听得一清二楚。喜儿拿着布到外面,用布包着猪耳朵,用大刀割掉:“吃吧!”瞥一眼村正,拎着俩耳朵回屋。 村正张口结舌,随后朝自己嘴巴上一巴掌。 钟子孟无语又想笑:“提谁不好你提她?” 村正叹气:“忘了!” 钟子孟盖上锅盖,又过一炷香,太阳开始偏西,许多村民被香味勾的准备回家做饭,酒肆掌柜又来了。 酒肆掌柜驾一辆车,伙计赶着村正的驴车。钟子孟明白,猪肉很好卖。 果不其然,掌柜的把车卸下来,推着车到钟家院里,掀开锅盖,盆里全是铜钱。钟子孟跟掌柜的把盆抬屋里,伙计拎着酒肆的盆进来,把半扇排骨放进去。钟子孟把一扇猪肉切两半,自家留十来斤,剩下的都卖给酒肆。 酒肆掌柜指着那盆铜钱:“以后还是给你金子吧。” 钟子孟摇头:“不用。我家用钱的地方多。喜儿爱吃,还得给二郎买笔墨纸砚。他现在身子弱不能大补,以后还得买些药材补身子。” 听到“喜儿”二字,酒肆掌柜不禁说:“我忘了,喜儿力气大,没人敢进来抢。” 钟子孟趁机告诉他喜儿娘家也有一头公猪,他可以抽个时间过去看看。 酒肆掌柜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钟家猪圈,干净的能睡人:“你先别告诉郑家多少钱一斤,容我看看肉怎么样。” “就算不如我家养的仔细,也比没扇的香。” 酒肆掌柜的明白:“物以稀为贵,让郑家再养十天半月。我对外就说暂时没了。” 喜儿扒着厨房门框听到这些话,回头对沈二郎道:“无商不奸。果然跟我爹说的一样。” 沈二郎:“叫姐夫割两斤肉,你从锅里捞几块排骨,给你娘送去。” 喜儿找个大瓷盆,先舀半盆汤,然后挑八段排骨,领着有为回娘家。 村正看着她过了桥才说:“知道孝顺人,还算懂事。” 沈伊人服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多话啊。 “二郎教的。” 话音落下,沈二郎从院里出来。他见没人烧火了:“煮烂了?” 沈伊人:“再捂一会散散热气。” 一盏茶左右,酒肆掌柜带着伙计离开,小薇把洗刷干净的碗筷送出去,钟子孟掀开锅盖,把猪肝、猪大肠等物都捞出来放案板上,切片的切片切段的切段,切了满满一案板。 沈伊人帮老人们舀一勺汤,小薇给他们往碗里夹下水,直到汤快溢出来为止。此时小孩又围上来。小薇给她嫂子盛一碗汤一碗肉,叫她领着金宝回家吃。 别人一碗她两碗,又当着村正的面,钟金宝的娘不好意思。钟子孟抬抬手:“快回去吧。” 钟金宝先一步跑回家开门。开门声大概叫钟老三的闺女听见了,钟老三那边的门打开,钟老三的长女出来看一眼又把门关上。 村正问沈伊人:“这是有什么仇什么恨?做变蛋那天也是一声不吭,做完就走。带她赚钱跟求她似的。” 沈伊人也想不通:“谁知道老三跟她说什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人家现在身份变了。妹夫是读书人。嫌我们这些人俗。” 村正冷笑。 端着猪下水喂小孙子喝汤吃肝的老人差点把碗扔出去,不可置信地望着斜对面:“我们俗?她不是五谷杂粮养大的?” 沈伊人问钟子孟:“以前不这样吧?” “二郎和喜儿成亲前不这样。还是觉着我们为了给二郎‘冲喜’连傻姑都要,这事让她在婆家人面前抬不起头?”钟子孟问小舅子。 沈伊人瞪相公:“郑家什么样她看不见?揭不开锅了。再说了,我们也没有因为喜儿心眼实就把她当奴隶使唤。哪次做好吃的不是先紧着她?” 沈二郎揉揉额角:“喜儿把曹氏扔出去好几回。曹氏偏疼老二老三,应该对她挺好,她心疼了吧。” 村正帮钟子孟算算:“这么多事加一起,也值得她不想理你们。” 家中有喜 第62节 沈伊人嘀咕:“那我省一碗汤一碗猪下水。” 小薇给她母亲盛半碗汤又放半碗猪下水:“快吃吧。” 钟子孟见每个人都有了,就对不敢靠近的孩子说:“回家拿碗,我给你们盛汤。” 随后,孩童的母亲或祖母跟过来,以为自家孩子贪嘴,替孩子向钟子孟道谢。钟子孟笑着解释:“就是一点调料汤。”嘴上这样说,他还是把猪头切了,每个碗里都放几块肉。 韩得明的母亲也来了,给他小儿子弄一碗。 沈伊人故意问:“你家那个能言善辩的少侠呢?” 韩母笑儿子:“别提了。好奇你家的猪下水什么味,又不好意思过来,觉着他都那么大了,躲在门边看呢。” 沈伊人朝韩家方向看去,果然门边飘着一块布料,像韩得明的衣摆。 村正嘴上嘀咕着不给韩家小子吃,还是往碗里加一点猪大肠,几片猪肝和几块猪血。 村里家家户户几乎都得了半碗汤几块肉,猪头猪血全没了,只剩四个猪脚。 村正把猪脚装盘中递给小薇,叫她送屋里去,再搁外面连最后一点也没了。 村里老人吃饱喝足,帮钟子孟把外面收拾干净,溅出来的猪血用路边的碎土盖上。 酒肆掌柜好算计,然而老食客不愿意,叫他下乡收猪。 不过几日,村里男人陆续回来,喜儿的爹和两位兄长也回来了,掌柜的去郑家村杀猪。 掌柜的叫郑家煮一块五花肉,切成片他尝尝味儿。果然不能跟钟家的比。掌柜的有心理准备倒也没失望,但也只给郑家留猪几斤排骨和肉,以及下水和猪头猪脚。 郑家村村民见状不禁问:“他好像没给钱。” 喜儿母亲石氏说道:“这个猪跟咱们以前的不一样。不知道能卖多少钱。亲家那边说叫他看着给。给少了亲家剩下的几头猪不卖给他。” 郑家村村正看到杀猪也过来了。闻言他一个劲摇头,也不由得说出那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石氏深有同感:“亲家来给我们送小猪崽的时候,我们还担心活不长。” 喜儿家近亲叫郑老汉去后村问问怎么劁猪。 村正:“不用问,我也会,就是不舍得。谁家舍得让我练练手?” 此言一出没人舍得。 清河村近日也在寻思此事。村正叫小儿子去县里抓两头小公猪给钟子孟练手。 村正小儿子听父亲的话,第二天就抓来两头小猪。钟子孟带喜儿过去。村正皱着眉头数落喜儿:“劁猪你也好奇?” 喜儿睁大眼睛看着他,好奇不行吗。 村正很想提醒她,你是个小娘子。然而一看她那张天真的样,村正把话咽回去:“看吧。” 钟子孟给村正递个眼色,村正把人都撵出去。村正妻子奇怪:“我也不能看?那你叫喜儿出来啊。” “你叫她出去。”村正吼老妻。 门外安静下来。 钟子孟抓住小猪崽递到喜儿跟前,叫喜儿教他。 村正后知后觉:“你你你——”你家的猪原来是喜儿扇的。好在他还知道门外有人,没敢嚷嚷出来。 喜儿白了他一眼:“我姐夫敢吗?” 钟子孟不敢,手一个劲颤抖。可凡事总有第一次。再说了,也不能每次都带着喜儿,每次都把人撵出去。 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钟子孟给小猪抹上草木灰,第二次就没有第一次抖得厉害。 村正打开门送走他俩,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郑喜儿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干。 几日后,赵掌柜过来,进门不问变蛋和皮蛋好了吗,改问他铺子对面酒肆掌柜的买的猪肉是不是找他买的。 钟子孟:“怎么这么问?” “县里常去长安的人我几乎都认识,从外面回来又看起来很有学问的人只有沈老弟。以前也没听说谁家猪肉香。怎么二郎一回来连猪肉都变美味了?”赵掌柜不待他开口就朝猪圈看去。 猪圈里还有几头大肥猪。赵掌柜惊呼一声:“不止好吃,还长这么大?” 钟子孟解释一下猪不劁不胖,随即就帮他搬变蛋。 赵掌柜:“什么时候杀猪,给我留十斤肉和十斤排骨。” “你跟酒肆那边商议。” 赵掌柜朝屋里看,打算跟二郎谈。钟子孟提醒他,二郎还没下课。赵掌柜决定以后午时前后过来,那时候沈二郎最清闲。 “喜儿呢?” 钟子孟朝东边看一下:“挑水浇果树呢。” “果树还用浇?” 钟子孟:“小果树,担心长不大。” 赵掌柜顺嘴称赞喜儿几句。 随后钟子孟把赵掌柜给的钱交给妻子。下午,钟子孟把牲口圈收拾一下,翌日到县里牵一头驴。 驴在村里不稀奇,磨豆腐的人家近日就添一头驴。做豆腐的人家很早就想买驴,只是买了驴家里就空了。跟着喜儿做变蛋攒了不少钱才舍得买一头小毛驴。 卖豆腐的那家儿子从学堂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牵着驴出去吃草。 那家孩子见钟家也有驴,跟有为约定一起放驴。 有为见驴很乖,以为跟羊一样,不声不响把驴牵出去。沈二郎以为驴成精了会自己解绳,顾不上喊姐姐姐夫,跑出去差点气晕:“钟有为!” 有为吓得停下。 钟金宝听到动静跑出来:“小叔叔挨打了。”幸灾乐祸恨不得拍手。 沈二郎拉住外甥的手臂朝他屁股上一巴掌:“牵驴干嘛?” 有为懵了,转向路边等他的同窗:“放,放驴?” 沈二郎看过去,那个比有为大四五岁的少年吓得拽着驴回家。卖豆腐的人家离钟家不远,听到二郎的吼声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夫妻满手豆渣往外跑,可当他们看到有为跟前的驴,一时无语又想笑。 卖豆腐的女人数落儿子:“怎么不放你的小毛驴了?” “沈爷生气了。”一个村里住着,太熟悉了,“老师”二字反而喊不出口。这位少年就跟钟金宝一样叫“沈爷”,但喊喜儿还是“喜儿”。 卖豆腐的男人道:“有为才多大?他家的驴多大?” 少年比有为高一头,而有为家的驴比他家小毛驴大两圈。 钟金宝的母亲出来看到站在驴旁边抹眼泪的小堂弟也吓得不敢信:“他牵出来的?” 沈二郎揪住外甥的耳朵:“不是他是谁。人不大胆子不小!” 有为使劲拨开他的手:“打一下出出气好了,我以后不敢了,你还没完了?” 沈二郎气个仰倒。 钟金宝双眼闪闪发光:“小叔叔好厉害。” 喜儿从屋里出来:“挨得轻!”抓住有为的手臂,又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有为痛的尖叫一声。钟金宝吓得躲到母亲说身后。 喜儿指着有为问:“有完没完?” 钟有为哪还敢犟嘴,抱住她的腰抹眼泪。沈二郎靠着墙歇息,方才跑得太快,心砰砰跳,他担心真晕过去。 喜儿拉开他:“谁没完了?” 第49章 劁猪 有为抹一把眼泪, 乖乖地转向舅舅:“我错啦。” 沈二郎撑着墙壁站直,问他可知驴一蹄子能踹飞他。 有为摇了摇头,不知啊。 喜儿拉着他的手臂:“回屋!”转向沈二郎, 见他面色通红,“没事吧?” 沈二郎轻轻呼出一口气,肺部舒畅, 看来他身上的毒清的七七八八了:“没事。” 钟金宝跑过来,满眼好奇, 恨不得趴在有为脸上看个真切。。 沈二郎气笑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钟金宝吓得陡然停下。随即听到母亲喊他回家。小孩头回见有为挨打,当真稀罕得很,干脆装聋作哑往院里跑。其母一脸为难, 沈二郎抬抬手。钟金宝的母亲无奈地回家做饭。 钟金宝家往日一天两顿, 早饭巳时左右,午饭申时前后。钟金宝很爱四处跑饿得快,其母不敢叫他天天去隔壁蹭饭, 索性比着钟家,沈伊人出来拿麦秸引火, 她就烧水煮饭。钟老三等人搬走了,一家三口多吃一顿也吃得起,跟喜儿做变蛋一次赚得钱足够他们一家吃好几个月。 喜儿把有为拽到厨房门口就叫小薇打水给他洗脸。 钟子孟把驴拴好:“让他自己洗!” 有为心里不以为意, 因为在他看来毛驴很乖,不可能一蹄子踹飞他。可舅舅生气, 舅母打人,父亲满脸不快,这些让有为意识到顶撞长辈还得挨。半个屁股火辣辣的疼, 有为不想另一边也疼的坐不下去,请舅母把擦脸布给他, 他自己洗。 有为的小脸洗干净就找舅母,拉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钟金宝很是好奇地打量他,小叔叔又想干嘛。 喜儿也很好奇:“怎么了?” “舅母还生我气吗?”有为仰头问。 喜儿摇头:“你顶撞舅舅,我给你一巴掌,你知道错了,我就不生气了。” “那你怎么不理我?” 喜儿奇怪:“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刚刚啊。你出去都没喊我。”有为说着话眼神示意她往前看。 原来不知不觉一大两小已经到院门外。 喜儿举起手里的布:“樱桃快熟了,我得把这些绑在稻草人身上吓唬鸟。否则有多少鸟儿能吃多少。” 钟金宝轻呼一声,不待喜儿开口,就要回家拿带补丁的衣裳。 喜儿叫住他:“你父母还得穿。” 钟金宝摇了摇头:“我爹和我娘今天没穿啊。” 家中有喜 第63节 喜儿好无语:“不用了。这些就够了。只有几棵樱桃树。”见钟金宝还想回家“偷”衣裳,“有可能熟透了。钟金宝,喜欢吃樱桃吗?” 农家日子艰难,农家孩童没有资格挑食,钟金宝什么不喜欢啊。 小孩一听有吃的,立即跟上喜儿。 兴许稻草人有点用,风一吹跟真人似的,樱桃树上还真有几个半红半黄的小樱桃。樱桃树不高,喜儿微微踮脚就把最顶上的樱桃摘下来。 喜儿先尝一个,剩下的给有为,让他看着分。 钟金宝弱弱地喊:“小叔叔……” 有为跟他父亲一样吃软不吃硬,看到侄儿很馋,六个樱桃,叔侄二人一人仨,钟金宝的三个明显比他大。 喜儿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怀疑钟金宝的外祖父没少在他身上下功夫。钟金宝的爹娘有这本事,何需曹氏天天跟钟子孟撒泼打滚要东西,他们夫妻俩就能哄得钟子孟跟钟老二亲如一家。 “舅母,还有吗?”浇了玉佛水的樱桃酸甜可口,有为十分喜欢。 喜儿忙着往稻草人上绑碎布条:“等会儿。” 随着稻草人身上的布条迎风飞舞,从远处看跟鬼似的很是瘆人,喜儿往后退几步打量一番,满意地微微颔首。 喜儿又找十来个樱桃,拿到钟家门外树底下,三人平均分。多出来的那个钟金宝眼巴巴的看着喜儿,喜儿往自己嘴里一塞,绝了小孩的念想。 钟金宝一点也不意外,这才是喜儿奶啊。 喜儿看看手里还有四个:“你俩慢慢吃吧。”她到厨房先给大姑姐一个,“说谢谢喜儿。” 沈伊人忙着和面,白了她一眼:“吃够了想到我了。” “好心没好报。”喜儿一把夺走,朝外甥女看去。小薇伸手道谢。喜儿给她一个。钟子孟立刻表示他从来没有吃过樱桃。喜儿怀疑他胡说八道,仍然给他一个,剩下俩都给沈二郎。 喜儿歪头看着他,等着他道谢。 沈二郎笑着说:“全家就数喜儿对我最好。” 这个答案还行吧。喜儿勉强地点点头,到猪圈门口,“姐夫,这几头猪还是咱们自己杀吗?” 钟子孟点头:“酒肆掌柜的没空收拾猪下水。何况辛辛苦苦收拾好也卖不了多少钱。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想想猪肉怎么吃。” “姐夫吃过用米粉蒸的肉吗?” 钟子孟:“想吃粽子了?” “姐夫怎么知道我说的米粉是黏米粉啊?” 钟子孟朝厨房看一下——自打曹氏走后,平日里吃的米面就直接放厨房里:“咱们平日里吃的白米怎么蒸?蒸出来米是米肉是肉,还用特意说?” “姐夫变聪明啦。” 钟子孟懒得接这茬:“回头杀猪的时候给你留几斤——有肥有瘦的五花肉?” 喜儿点头:“我没做过,要是做坏了——” “自己吃。”钟子孟打断,“反正吃不死人。” 喜儿气得哼一声:“大黄,我们玩儿去。” 转身看到坐在堂屋门外的人,喜儿担心:“二郎,你真没事啊?” 沈二郎愣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一年多没跑动过,一时不习惯。你玩去吧。容我想想以后是不是能帮你做点什么。” 病了一年多,换成她突然跑起来可能也不习惯:“有事喊我啊。” 沈二郎微微抬手。 喜儿叫着大黄出去。 有为和他侄子站在地头上,指着稻田,跟两个成年人似的聊今年收成。喜儿瞧着好玩,悄悄走过去偷听一会,是在聊收成,但是聊鱼,聊鱼大了怎么吃。 钟金宝要烤着吃,有为要做鱼汤面,还夸喜儿做的鱼汤面最最美味。钟金宝吸溜嘴表示他也想吃鱼汤面。有为很是大度地点头,等做的时候叫他。 喜儿心说,就你会安排。 看着田里的稻谷,喜儿想到空间里种的小麦。小麦不是此地主要作物,再说了,就算空间里的小麦高产,她也没法跟姐夫解释她的小麦哪来的。 果树苗多,姐姐姐夫也没空盯着,她可以蒙混过去。土地是姐夫和姐姐的根,小麦和水稻种子几乎是夫妻二人挨个挑的,城里有没有良种,家里有没有良种,二人一清二楚。除非她一个人去汉阴郡晃荡几日拉一车种子回来说是机缘巧合得到的。 可是她在姐姐姐夫眼里就是个直性子实心眼,恐怕此生都没法单独去汉阴郡。然而小麦和水稻亩产太低,风调雨顺好年景,精耕细作,小麦一亩地两百斤就了不得了。水稻也差不多。 喜儿想到个好办法,小麦和水稻抽穗了,她可以偷偷浇点山泉水。收小麦和割水稻的时候她提醒一下姐夫,以姐夫的聪明肯定第一时间把粒大饱满的小麦和水稻割下来单独放着,来年单独弄一块地种下去。 喜儿越想越美:“有为,我去后面看看啊。” 有为吓一跳,回头看到舅母,惊呼:“你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做什么亏心事了?” 有为脱口道:“没有!” “没有就没有,那么大嗓门干嘛。”喜儿瞪他一眼,“大黄,我们走,看看后面地里有没有野鸡。” 沈二郎在院里听到喜儿的大嗓门起身叫住她。 喜儿:“有何吩咐啊?” 沈二郎提醒她带把镰刀防身。喜儿拿走她上山勾香椿芽的网兜,网兜上帮着长长的竹竿,如果真有野鸡,敲不死野鸡也能网住它。 喜儿到屋后思索片刻,如今还没到小满,离芒种还有些日子。在这期间村民没什么事定会上山找菌子捡木柴。除了钟老三的大女儿,很多人都会从钟子孟家和果园中间的路上往北去。钟家的麦田正好在路西边,也是果园西边。要是在边上挑一小片地浇玉佛水,那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村民弄去。村民可能就是觉着稀罕,摘掉尝尝大麦穗什么味。 去年修麦场的时候割掉一些没熟透的麦穗,沈伊人就给喜儿一把,叫她和有为烧着吃。村里人见喜儿烧麦穗,也给过喜儿。几个麦穗称不上偷。 喜儿沿着路边往北走十丈,又往西两丈,先浇在地里,然后洒在麦穗上。喜儿决定回头再浇两次。多了她担心种出异种,一次两次可能没什么用。 以免吓到姐姐和姐夫,喜儿就浇三十株麦穗。大黄仰头看喜儿,喜儿可不希望以后她走到哪儿大黄跟到哪儿,所以没敢喂它玉佛水。其实就是不喂,大黄也没少吃。 喜儿一有机会就往厨房缸里放一点空间水,大黄日日跟着他们吃,喜儿总觉得它要成精了,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懂。 喜儿领着大黄到路边:“大黄,抓鸡。” 大黄“汪汪”几声,喜儿看到小麦被什么东西撞的东倒西歪。喜儿举起竹竿扫一下麦田,紧接着看到野鸡飞起来。喜儿朝北跑:“大黄,快!” 大黄到里面追鸡,喜儿在外面继续往北跑。 一人一狗把野鸡撵出麦田,喜儿举起竹竿朝野鸡砸,竹竿没砸到野鸡,网兜网到了野鸡的脑袋。大黄过去咬住野鸡的翅膀。 喜儿:“野鸡不往西跑反而往北跑,附近说不定有它的窝。” 去年上半年喜儿三天两头上山抓野鸡找兔子窝,惊得野鸡一度不敢露头。下半年喜儿就没怎么上山。今年家里忙,喜儿也懒得上山弄野鸡,以至于野鸡的胆子又肥了。 喜儿一手拎着野鸡,一手用竹竿开路,领着大黄走到草丛深处,惊起几只野鸡。大黄没等喜儿叫它就扑上去。 喜儿找野鸡蛋。 两只野鸡几十个蛋,够钟家吃好几天的,喜儿领着大黄回去。半道上遇到遛弯的菜花蛇。 喜儿从来没有问过沈二郎安阳县有多少人。但凭菜花蛇没有一点危机意识也明白地广人稀。送上门的食材哪有放过的道理。喜儿用竹竿轻轻按死菜花蛇,拎着蛇回家。 钟子孟看到喜儿满载而归一点不意外:“早上来不及了。一会儿二郎就得去上课。” “姐夫,吃了早饭收拾一下。蛇羹炖好正好二郎下课。”喜儿举起野鸡,“这俩留中午吃。中午吃肉,晚上用汤煮面。” 钟子孟摇头:“我没空,叫你姐或小薇帮你收拾。” “你干什么去?”地里又没有什么活。 沈伊人:“你前脚下地,后脚就有人找你姐夫劁猪。他啊,比我们忙。” 第50章 一回生二回熟 喜儿稀奇:“谁又买小猪崽了?” 沈伊人解释少年韩得明家。其实韩母早就想买了。可是韩父不在家。虽说家里添两头猪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做一次变蛋的钱都用不完,可劁猪有可能导致小猪死亡,这就是大事了。 村正带头买公猪劁猪, 韩家人忍不住聊起此事的时候,韩母趁机表示她也想买两头试试。死了自认倒霉,万一成了, 明年交税的钱就有着落了。往后韩得明的父亲也不必辛苦服劳役。官府得了钱请匠人修桥铺路,远比一群农夫干得快做得好。 韩得明的祖父祖母早已去世, 韩父没有意见,韩母就去县里找小猪崽。既然得劁猪,那么小猪崽就得壮实。韩母寻找多日昨日才找到村正所说的一个月左右的小猪崽。 喜儿:“姐夫, 要不要我陪你啊?” 钟子孟摇头。 然而拿着锋利的刀到韩家, 钟子孟的手又抖了。 村正也在韩得明家。村正第一个劁猪,韩家跟着响应,这一点令村正很高兴, 所以看到韩母去钟家找人,村正就随她去韩家等钟子孟。 韩父见钟子孟一会拿刀一会抱着猪, 像是无从下手:“子孟,不用紧张,死了不怪你, 是它命不好。” 村正明白他不是怕猪死了,而是胆小不敢:“上次不是很利索吗?” “上次——”钟子孟放下猪, 刀递给少年韩得明,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用衣摆擦干净, 接过刀,“得明, 去把喜儿找来。” 韩得明不禁问:“喜儿也会劁猪?” 小娘子劁猪的名声传出去终归不好听。村正道:“喜儿力气大可以一把抓住猪。有她在有为他爹才不担心猪痛的跳起来他的手没拿住一刀把猪捅死。” “早说啊。”韩得明跑着去钟家。 — 喜儿摇了摇头:“姐夫啊,离了我你能干啥啊。” 二郎见她跟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似的,就差拂尘和胡须:“别作怪,快去吧。有为,吃饭。” 钟金宝先跑进来。 沈二郎心说,他是真不见外啊。 钟金宝的母亲听到声音过来:“金宝,咱家也做好了。” “你吃吧。”钟金宝挨着有为坐到饭桌前。 钟金宝的母亲停在厨房门口,试探地问沈伊人:“要不我把饭端过来?” 沈伊人也是个心软之人。钟金宝的母亲要是觉着儿子让她颜面扫地,当着沈伊人的面打孩子发邪火,亦或者跟她婆婆似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沈伊人得把喜儿叫回来把母子俩扔出去。偏偏她这样沈伊人没法子:“让他在这里吃吧。半碗粥的事。” “那我等一下再过来。”钟金宝的母亲说完离开。 小薇端着碗送到她舅跟前,回到厨房钟金宝的母亲已经到门外了。小薇不怕她听见:“还来干吗?金宝不上课了?” 沈伊人也不知道,摇了摇头,把锅盖盖上:“锅里的粥先放着。你爹和你舅母不定得多久。” “劁猪不是很快吗?”小薇仔细想想,“上次有没有一炷香?” 家中有喜 第64节 沈伊人:“上次你爹知道带着你舅母,到村正家就暗示他闲杂人等出去。这次,猪都不敢杀的人,还劁猪。” 这次钟子孟以为他可以,信心满满。结果他不可以。这就导致他比第一次还紧张。 韩母大为稀奇:“你的手抖成这样,你家那些猪居然还活的好好的。” 村正忍笑忍得辛苦:“他一回生二回熟。每次都得重来。” 钟子孟深呼吸,暗暗安慰自己,没事,不怕。随后手不抖了,也有心思反击:“哪凉快哪歇着吧。” “姐夫,快点吧。”喜儿抓住一头小猪递给他,顺便拿走刀。 钟子孟抱着小猪翻找一下,冲喜儿伸手,喜儿把刀递过去,小猪惨叫一声结束了。 村正把早已准备好的草木灰递过去,钟子孟给小猪“涂药”。随后,钟子孟抓起第二头猪,这次手很稳,干净利索,仿佛跟之前判若两人。 韩父不禁感慨:“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 钟子孟不想听到这话:“这几天你们看着点。” 韩母点头:“不行的话我就送去县里叫大夫看看。” 钟子孟想到稻田鱼:“先养这两头吧。你家的猪要是好好的,肯定有不少人家跟咱们学扇猪。到明年这样的猪一多,恐怕只能留着自己过年杀了吃了。” 这话也令韩父和村正想起稻田鱼。今年稻田里养的鱼只能留着自己吃。 韩父:“子孟,你觉着这两头猪到年底能长多大?” 钟子孟:“看你怎么喂。小猪崽跟小孩一样得吃点好的,你要是去县粮店买些麦麸一天喂一次,其他的时候喂菜或果子,到秋买些豆渣一天喂一点,其他时候也喂菜叶子或烂果子,到年底怎么也得有一百多斤。” 韩得明的婶婶不禁惊呼:“快赶上人吃的了。” 钟子孟伸出三根手指:“我的一头猪。你们也看见了,猪头和猪蹄以及猪下水人家都没要。” 韩家人倒抽一口气。饶是村正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卖这么多。真真无论瘦肉还是排骨都按照现如今肥肉的价给的啊。 钟子孟:“要是卖给酒肆,一头猪一个价。我亲家的那头小公猪跟我家的猪是一窝的,就没有我们卖的贵。” 喜儿点头:“猪圈脏的跟茅坑似的。我看着都不想买。酒肆掌柜的能给他们那个价已经很仁义了。” 村正不禁想笑:“那可是你爹娘。” “懒得数落他们。说过很多次,在家闲着没事把院里院外都收拾的利落的,自己看着也舒服,嫌我事多。”喜儿气得转身,“姐夫,走不走?” 钟子孟跟村正等人解释,家里做好饭了。 韩父韩母送他出来。韩得明的叔叔叫住钟子孟:“割掉的那俩东西咋办?” 村正朝喜儿身边大黄狗看去:“看它吃不吃?或者你留着补身体?” 韩得明的叔叔楞了一下,待他明白过来臊得脸通红:“大黄,过来。” 大黄嫌弃,闻一下掉头追上大主人。 韩父:“屎都吃不吃那玩意?” 村正摇头:“被喜儿养刁了。啃果子,吃馒头,喝粥,跟人一样。” 喜儿不禁停下:“大黄值得。” 村正想想自家的狗,贼进家了都懒得叫唤。院里大鹅扯开喉咙吵得它睡不着,它才“汪汪”两声:“确实值得。先前你家插秧,秧苗放在地头上,它就在地头上看着。成精了。” 喜儿点头:“我的狗跟我一样聪明。” 村正后悔多嘴。 喜儿到家看到钟金宝的母亲很是意外,看向大姑姐,她来干嘛啊。 沈伊人无奈地解释,帮她把盖棚剩下的竹竿劈开搭黄瓜架。 去年沈伊人还在院里种黄瓜,挨着墙角种豆角。今年东边修了五间棚,院子看起来小了,再搭黄瓜架或挨着墙种豆角,等到三伏天院里会显得密不透风。 沈伊人就决定在喜儿果园四周种豆角。豆角家家户户都种,没人稀罕。在荒地里种黄瓜以及一些香瓜甜瓜。安阳的冬天短,黄瓜可以吃到深秋时节。但要是开春种的黄瓜,过了三伏天就不怎么结果了。沈伊人算着时间,中间间隔半个月。最后一茬出来了,近日再不搭黄瓜架,过些日子小麦熟了,紧接着收稻谷,就没空收拾了。 喜儿打量一番钟金宝的娘,以前这么懂事,我至于吓唬你吗。 钟子孟见状招呼喜儿先用饭,饭后他们一起劈竹竿,今日搭好黄瓜架,明日歇息,过几日又该杀猪了。 五日后,韩得明家的小猪崽活蹦乱跳,村里又多了几户养猪的。其中就有钟金宝家。 钟老三走之前没给儿子留猪,只有一只快生了的母羊。先前钟金宝的父亲不在家,他母亲忙不过来没想过买猪,准备多养几只鸡和鸭。 就算不知道钟子孟的一头猪卖多少钱,可凭酒肆掌柜的那么吝啬,一头猪只给钟子孟家留十来斤肉,清河村的人也知道猪肉好卖。 两头活一头也够了。钟金宝的母亲是这么想的。 小猪买来第二天乖乖吃食了,钟金宝的爹去隔壁请他大伯劁猪。 钟子孟叫上喜儿。 给小猪收拾好,钟子孟教侄子和侄媳如何养猪。喜儿包的两百亩果园总共才种四十亩,其中六十亩被沈伊人种上各种菜果,还有一百亩荒着。钟子孟叫侄子到最北边挑一块洒菜籽,到秋种白菜或萝卜,回头在院里挖个地窖,冬天的猪食就有了。 钟金宝的父亲可是知道喜儿的厉害,他第一反应是看喜儿。喜儿把丑话说在前头:“借你种两年。不要以为叫你种菜就是你的。” 钟金宝的母亲连忙表示他们知道。 喜儿点一下头,领着大黄回家。 钟金宝被沈二郎带去学堂,夫妻俩闲下来,一个回娘家找菜籽,一个去果园里收拾荒地。 有村民在果园北边的荒地上放羊,隔着竹篱笆看到钟金宝的父亲,问他是不是喜儿叫他收拾的。钟金宝的父亲解释,他家抓了两头小猪崽,没有东西喂,他大伯叫他在这边收拾一块地种菜,以后用刷锅水煮菜喂猪。 清河村有不少村民都羡慕钟子孟跟赵掌柜搭上线。却不羡慕他靠卖猪赚钱。同样是喂猪,钟子孟也没有买好东西喂猪——卖豆腐的人家说过,钟子孟买豆渣喂牛,几乎没买过豆渣喂猪,可人家能把猪喂那么肥,说明人家用心了,活该他赚钱。 “你大伯还说什么?” “还说小猪娇贵,买几斤麦麸,煮菜的时候放两把。以后瓜果蔬菜长大就不用了。虫鸟吃烂的菜和果子就够了。要是哪天不好好的吃食,就买点豆渣解解馋。只说这么多。” 放羊的人心里有数了。 喜儿果园东边和北边还有荒地。放羊的人回到家就叫儿子媳妇随他上山砍竹子,用竹子圈一亩地种菜。 有村民看到他们家还在一亩地的外圈挖深坑,忍不住说:“圈十来亩也值得挖一圈坑。” 那个放羊人道:“咱们村这几日那么多人找有为他爹劁猪,等到明年咱们村的猪得跟稻田鱼一样多。养那么多卖给谁去?我家就养两头,价钱公道就卖,跟稻田鱼一样不值一文就留着自家吃,省得买猪油。” 此言甚是。同他搭话的村民还没买猪,以前的猪圈用来养鸡了:“改日我也买两头。” 放羊人:“我觉着这事得跟村正商议商议,咱们错开,这个月你买,下个月他买。到秋酒肆掌柜来咱们村收猪,一看有大有小,大的只有几头,肯定不敢趁机压价。” “这事得全村同意才行。就算咱们错开,中间隔十来天,前村呢?” 放羊人想了想:“前村不靠山,没有这么多荒地种菜,吃野草长大的猪哪能跟咱们比。再说了,前村除了喜儿爹娘,谁知道怎么养?” “我先去找子孟。他烂好心,前村村正要是来问他他的猪怎么养的,他肯定有一说一。” 此人去巧了,到钟家门口钟子孟拿着刀往外走,正准备去前村帮亲家劁猪——喜儿爹娘又买两头小猪崽。 以后小母猪下崽,郑家就不用买了。 那位村民一听他去前村,连忙叮嘱他,少说话。 钟子孟也不生气,笑着点点头,就叫他去找村正。 村正把全村村民叫到路口,然后带他们去东边荒地,每户挑两亩,省得以后为了种几颗菜打的鼻青脸肿。 沈伊人和喜儿听说分荒地懒得过来,韩得明的父亲忍不住问:“子孟家呢?” 村正:“在北边果园旁边留两亩。” 钟金宝的爹还在园子里,钟金宝的母亲跟在村正等人身后,闻言道:“把我家的地跟我大伯的分一块吧。” 村正示意儿子记下来。 荒地太多,一家两亩北边还剩许多。分到村民手里的地离山边至少还有二十丈。有村民提议在外圈挖沟渠。 韩得明父亲摇头:“挖不下去。喜儿的果园去年挖了多久?跟蚂蚁搬家一样。这边离山更近,底下全是大石头。” 村正沉吟片刻:“先试试。否则山下有那么多鲜嫩的菜,野猪得天天下山。”算一下日子,“离芒种还有半个月,明天开始,先用铁锹。铁锹也挖不下去就用炮竹试试能不能炸开。” 村正大儿子顿时觉着父亲老糊涂了:“得多大的炮竹?您还不如找县令问问,县衙里说不定有炸山的东西。” 县令今年没来过清河村,但县令记住清河村了。清河村稻田养鱼成功,县令全县推广的同时还去一趟汉阴郡——邀功。 即使鱼多的没人买,百姓也可以自己留着吃。百姓夏季和秋季三天两头吃鱼,省的粮食冬天吃,路边没有饿死的人汉阴郡就可以去长安邀功。 百姓吃得饱才有心思生孩子,人口年年增长也是政绩。 县令听说清河村村正求见,笑容满面地出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村正很是惶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县令是他儿子。村正没提劁猪,因为他不能保证每个小猪崽都活蹦乱跳,很容易好心办环事。村正就说那年野猪下山太瘆人,他们想在庄稼外圈挖沟渠。但那边离山近,很多地方挖不下去,请问县令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县衙里还真有一点火/药,令人拿来交给村正。县令不担心村正拿到此物炸安阳城墙,他去过几次清河村,知道这个村正儿孙满堂,辛苦了一辈子正是该享福的时候。 翌日,村正领着全村男人沿着荒地外圈挖沟渠。有的地方好挖,有的地方很难。村正叫他儿子把炮竹埋下去试试,炸开一条缝能把石头刨出来就先不用火药。 一圈下来到未时左右,炮竹用光,火/药也用没了,喜儿忍不住说:“村正再炸我就过去把他炸了。” 沈二郎笑道:“不能这样想。他们在外圈挖一圈沟把你的果园围到里面,你的果园岂不更安全?不必担心外村人从北边或东边过去偷果子。” “想偷果子的怎么防也防不住。”喜儿拍拍被吵得烦躁的脑袋:“有为都被他们吓得不敢出来了。” 有为和他小侄子在他床上玩。也不知道玩什么,一会儿嘎嘎笑,一会争执几句。喜儿在门边看一会也没看明白,索性拎着躺椅坐到门外树下陪沈二郎。 钟子孟(y)(h)跟着村民挖沟,沈伊人和小薇也跑去看热闹了。 沈二郎听到车辙声,扭头看去,赵掌柜来了。 赵掌柜还没到跟前就从马车上跳下来。沈二郎坐直:“驴车换马了?” “没有。”赵掌柜看向喜儿,喜儿指着敞开的大门。赵掌柜无奈地进屋搬一把椅子,到二郎身边自己拿起水壶倒水:“没见过你这么做生意的。” 喜儿淡淡地瞥他一眼:“搞清楚啊。你找我做生意。在家里一动不动,一个蛋净赚四文,这么好的事上哪儿找去?” 赵掌柜“奸商”当久了,也不觉着羞愧:“没有这么多了。” 沈二郎:“长安人不稀罕了?” 赵掌柜点头:“从这一批开始,一个蛋净赚两文。” 喜儿:“那也比我们赚得多。请别人做两个蛋就得一文钱。我还得买材料,还得买竹筐,还得买蛋。” 赵掌柜摇了摇头:“俩变蛋给一文钱,太多了。” 沈二郎:“不是我和喜儿人傻钱多。十天半月一次,我们还只要最近几天下的蛋。指望跟我们非亲非故的村民上心,就得许以重利。” 赵掌柜细想想,一年来没出过错:“也是啊。对了,鸭蛋做的变蛋可以按照以前的变蛋价。” 家中有喜 第65节 喜儿:“然后了?” “我从你这里买五文钱一个,让我赚三文?” 沈二郎:“长安那边呢?” “鸭蛋比鸡蛋大一圈,价钱却跟以前鸡蛋做的变蛋一个价,得意楼巴不得以后只要鸭蛋。” 喜儿打量他:“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黑乎乎的谁吃啊。” 赵掌柜不想承认他不了解长安人:“他们没见过黑乎乎的鸭蛋,反而觉着神奇。” 沈二郎:“直说多少个吧。” “长安两千,汉阴郡一千,蜀郡两千,鸡蛋做的变蛋,三地各一千。” 喜儿算一下:“钟玲珑又要三千?” 赵掌柜也没想到蜀郡那么富裕:“我感觉汉阴郡那边也没她赚得多。” 沈二郎不这样认为:“汉阴郡和长安都在酒楼里卖,你之前说她想卖三百文一斤,就算一斤十二个变蛋,一盘四个,得意楼卖五十文一碟也比她赚得多。” 赵掌柜没开过酒楼,不明所以。 喜儿嫌弃:“进去只吃变蛋啊?不得喝点酒,再要两个菜?” 第51章 一派胡言 赵掌柜明白过来, 于汉阴郡和得意楼而言变蛋仅仅是吸引食客的噱头。 “得意楼是不是长安最大的食肆?”赵掌柜问。 沈二郎微微摇头:“但得意楼位于东市,东贵西富,世家远比商贾之家花销大。商人宴请三五好友, 偶尔为之。世家女子闲来无事便会举办赏花节,打马球等等。一次就得一二十个变蛋。” 赵掌柜:“那一千个鸡蛋和两千个鸭蛋也不多啊。” 喜儿白了他一眼:“二郎刚说过长安人不稀罕。你这么快就忘了?” 赵掌柜摇头:“不是。这(y)(h)个时节——”树荫外太阳(y)(h)刺眼,“我忘了, 天热了,娇客懒得外出, 再加上对变蛋失去了好奇心,三千个着实不少。”随即想起得意楼不是长安最大的食肆,“其他酒肆就不好奇得意楼的变蛋哪来的?” 沈二郎:“你去长安那次除了得意楼, 还去过什么地方?” “酒肆吗?只去过得意楼。第一次跟酒楼做生意能成就不错了, 哪还敢吃着这碗饭惦记着那碗饭。” 沈二郎:“得意楼可能对外宣称自己找人做的。” “其他酒肆也信?”反正他是不信。 沈二郎笑道:“沿街卖麦芽糖的都有自己熬糖小技巧,其他酒肆派人打听三五次一无所获自然就放弃了。得意楼敢做独门生意背后必有依仗。其他酒肆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他们盯着得意楼的马车,看马车从哪儿来的, 不就大概可以猜到变蛋是找咱们买的了吗。” 喜儿又想送他一记白眼:“你当大酒楼跟你一样只有一头小毛驴和一辆马车?” 沈二郎点头:“喜儿说得不错。厨子都是乘驴车或骑马去酒楼。得意楼门庭若市,七八个人从早到晚也不一定能盯住一辆拉着几筐变蛋的车。钱管事拉到货不可能直接去得意楼, 定是先去某个地方把变蛋卸下来,酒楼需要的时候再过去拉。其他酒肆可能至今还以为你送货上门。倘若真是这样,也不怪得意楼能瞒的严严实实。” 喜儿:“瞒不了多久了。” 赵掌柜很是紧张:“此话何意?” 沈二郎:“梁秀才回来了吗?” 赵掌柜恍然大悟:“梁秀才初到长安定然不知道只有得意楼有变蛋。最近知道了, 但想想得意楼背后有人,不敢得罪得意楼, 所以他此刻应该忙着四处打听哪家食肆不惧怕得意楼,接下来便是告诉对方得意楼的变蛋是找我买的。” 沈二郎点头。 赵掌柜:“能跟梁秀才同流合污的人绝对称不上君子。回头不会逼我交出变蛋配方吧?” “人无信不立,商无信不兴。”沈二郎摇摇头, “不至于。再说了,一颗蛋也不值得他们大动干戈。” 赵掌柜啧一声:“这可不好说。” “要是这么担心的话, 那不如先把水搅浑。” 赵掌柜洗耳恭听。 “得意楼和汉阴郡的商人知道用变蛋吸引客人上门,蜀郡的呢?” 赵掌柜琢磨片刻:“蜀郡商人自古就很擅长经营。蜀郡商人应该也很想知道钟玲珑的变蛋哪里来的。”顿了顿,“蜀郡商人常年去长安走货,他们要是知道了,长安商人也就知道了?” 沈二郎点头:“蜀郡商人要是能赶在梁秀才之前把此事透露出去,那梁秀才这些天可就白忙乎了。” 赵掌柜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梁秀才不可能一个消息卖两家。蜀郡商人如果把变蛋当成端午节礼物到处送,那么不出三日长安经营酒肆饭店的人都会知道变蛋真不是什么稀罕物。” 沈二郎:“所有人都想要配方的结果就是谁都别想吃独食,继续找你买。” 赵掌柜颇为担忧地问:“那他们有没有可能合伙压价,压到一文钱一个?” 沈二郎轻笑一声:“他们敢掀桌,我们就釜底抽薪卖配方,价高者得。”顿了顿,“尽管放心,没人愿意走到这一步。配方越贵变蛋就越贵,羊毛出在羊身上。” 类似的话沈二郎之前也说过,生于斯长于斯的赵掌柜对长安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得意楼有点风吹草动,他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沈二郎泰然自若的样子令赵掌柜心下大安。 赵掌柜回去就叫他儿子带着随从去蜀郡酒楼吃菜。 钟子孟牵着牛拉着石磙压麦场那日,几个蜀郡商人找到赵掌柜问钟玲珑的变蛋是不是找他买的。随后又表示他们也想买点变蛋尝尝。 赵掌柜早有心理准备,不慌不忙地表示天热变蛋容易化,他这里是今天下单明天做。蜀郡商人又问要不要签什么契约。赵掌柜拿出早已准备好但没有写名和变蛋数量的契约书,上面只有约定下单给一半钱,拉变蛋的时候再付尾款,全然没有要求商人保密——不许告诉外人变蛋找谁买的字样。 蜀郡商人看到这份契约书顿时明白无论谁来买赵掌柜都卖。钟玲珑所谓的变蛋是找她家亲戚做的简直一派胡言。 得知一个鸡蛋六文,一个鸭蛋八文钱,蜀郡商人又觉着钟玲珑心黑至极。一斤鸭蛋做的皮蛋也就八个左右,鸭蛋小一点的话也就十来个。十来个皮蛋一百文,钟玲珑竟然卖三百文一斤。她也不怕吃多了撑死。 蜀郡商人财大气粗立即表示一人给他们三千个。 赵掌柜忙说:“吃不完就坏了。鸭子是乡亲们辛辛苦苦养的,皮蛋是他们辛辛苦苦做的,不能这么糟蹋东西。”其实担心这三人冷静下来不要了。这么多他卖给谁去。 其中一人道:“吃不完我拿去送礼。” 赵掌柜又拿出几份契约:“要是这样,劳烦三位写下名号。我下午就拉着配料下乡,叫他们明日就做。再耽搁就没时间了。” 有位沉默寡言的商人问:“我们进城的时候打听了一下,说变蛋是你叫清河村的人帮你做的。其实不然?你一个贩卖木材做家具的,要说能做出前后摇晃的椅子,我们信。变蛋?”摇了摇头,“隔行如隔山。乡野小民无知,对你深信不疑。骗不了我们。” 赵掌柜脸色骤变,见另外两人神色笃定,苦笑道:“还请三位帮我们遮掩一二。” “这得看你怎么说。” 赵掌柜:“一位公子在长安多年积劳成疾,回乡养病闲着无事琢磨出来的。”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赵掌柜摇了摇头:“他尚未痊愈,不可劳心费神,还请三位莫去打扰那位公子。过两年他与常人无异,几位还找我买变蛋的话,几位随我去清河村自然可以见到那位公子。” 三人相视一眼,赵掌柜还算诚实。三人付了钱直接回蜀郡。 赵掌柜见三人直奔城外,他立刻骑着毛驴去清河村,把此事告诉沈二郎。 沈二郎给他倒杯水:“我说过,商无信不兴。那三位显然都是言而有信的商人。” “那他们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 沈二郎:“不回去住哪儿?蜀郡商人茅房都点着熏香,安阳驿站舍得,还是城里的客栈舍得点熏香?” 赵掌柜张了张口:“……就是为了赶在天黑前汉阴郡?” 沈二郎点头:“还有别的事吗?” 赵掌柜摇摇头:“你家什么时候割小麦?” “还得过几日。” 赵掌柜:“那你歇着吧。”忽然想起他们一人要三千,“这次是九千,不是九百。” 沈二郎点头表示知道。 赵掌柜一走,沈二郎就朝院里喊:“有为,出来。” 沈伊人发现被喜儿浇了空间水三十珠麦穗,就以为地里还有,叫喜儿和小薇跟她挑大麦穗,留作到秋的种子。 家里只剩沈二郎和有为,沈二郎嫌热,只能叫外甥拿着喜儿的破铁皮和剪刀满村吆喝着买鸭蛋,这次需要七千个,后天早上在他家门外做皮蛋。 村里鸡多鸭子少,不久前才做过一次,此时顶多能凑两千个。即便如此,此言一出整个村子也沸腾了。 翌日上午,钟子孟赶着驴车去县里买石灰等物。村正找到沈二郎,忧心忡忡地问:“这次怎么这么多?不会是最后一次了吧?” 沈二郎:“不会。可能也做不长了。兴许以后一文钱五个。” 不止村正一人意识到九千个很不对劲。见村正过来也有几个村民走过来。其中一人道:“一文钱五个也行。” 沈二郎摇头笑笑:“以后再说吧。生意场上的事,我也说不准。” 几人相视一眼,果然,沈二郎没做过生意。 沈二郎哪来的钱帮钟子孟盖房子啊。 看他的气质可不像响马。凭他那手字也不可能是响马。沈二郎不会哪位王爷身边的人吧。 沈二郎发现几人神色不对,忍不住解释:“我说以后又不是下次。这么担心做什么?” 村正摇头笑笑:“我们就是觉着奇怪。” 沈二郎:“不奇怪。梁秀才至今还在长安,那些人应该是他介绍来的。赵掌柜和我都早有心理准备。不希望你们跟着瞎担心才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村正闻言一点也不意外:“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52章 缺德 沈二郎笑着安抚几人:“他借此讨好贵人, 我们因此获利,也不算太亏。” 村正不这样认为:“以后呢?” 沈二郎:“天下哪有长长久久的事?” 话虽如此,几位村民心里很不是滋味, 万分想把梁秀才抓过来打一顿。 沈二郎又言:“就算没有梁秀才,这门生意也很难长久。”他听喜儿念叨过,几样东西就能做出变蛋, 茶叶、酱油什么的不过是故弄玄虚。那时沈二郎就觉着这生意做不长,“长安有很多能人异士, 他们用舌头尝一下,或打眼一瞧就能调出变蛋配方。迟迟没做出来,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用多少生石灰多少草木灰。长安大商人一天试一次也试得起。” 村正还是觉着沈二郎安慰他, 朝钟老三家方向看去:“就不该叫她帮你做变蛋。” 家中有喜 第66节 沈二郎:“钟老三这么打算的时候, 你怎么不说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不是咱们村的人?” 村正哑了。 其中一位村民犹犹豫豫道:“终归是从咱们村嫁出去的。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以后谁还敢跟咱们做亲家。” 沈二郎不禁说:“好赖话都被你们说了。” 那位村民想反驳, 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有为抱着黄灿灿的杏跑过来,村正一把拉住他, “摔着。” 沈二郎伸手:“给我?” 有为把手里的杏递给他,又从钟金宝怀里拿一个。 沈二郎:“跟金宝玩去吧。别跑远,一会儿过来写字。” 有为想到写字就忍不住皱眉:“舅舅, 什么时候放忙假啊?” 村正:“再上两天。” 金宝伸出两根手指打量一番,高兴的欢呼终于不用再日日去村学。 村正见状数落他:“你也是个没出息的。跟你爹一样当一辈子农夫。” 钟金宝年幼听不懂, 有为日日听舅舅讲故事,明白此话何意:“你有出息怎么不去长安?” 钟金宝懂了:“你不是农夫啊?” 两小儿把村正噎得想打孩子。 有为拉着小侄子躲到舅舅身后。 沈二郎摇头失笑:“都不忙吗?” 怎么不忙。 前几日才做过变蛋,以至于家家几乎此时只有二三十个鸭蛋。日漫韩漫腐漫男女成人漫都在q裙5二49零81九2就算沈伊人在果园里养鸭子养的多, 家里也就四五十个鸭蛋。若非赵掌柜来的急,那些鸭蛋明日就会变成咸鸭蛋。 村正和几位村民去亲戚家买蛋。 喜儿和小薇以及沈伊人在院里刷大缸和小陶罐, 只因这次要的多,常用的几口大缸装不完。 昨日傍晚喜儿到郑家村告诉她爹娘后天需要两千个鸭蛋,郑老汉也意识到不对,很是紧张地问她这次怎么要这么多。喜儿半真半假地表示,兴许这是最后一次。 郑家村村民很是羡慕石氏一家。可当他们从石氏口中得知以后可能不做了,第一反应是太好了,不用再羡慕郑家,紧接着很是可惜,以后又得顶着烈日风吹去县里卖鸡蛋鸭蛋。 喜儿爹娘一家近日正觉着家里有钱睡不着。喜儿这番说辞反而叫他们踏实下来。 翌日清晨,喜儿拎着大缸出去,村民就拎着鸭蛋过来。 喜儿让他们等等,他们家还没吃饭,吃了饭再做。 多数村民还没做饭。通常等学堂上课再生火,做好饭正好村学放学,孩子回来吃饭。村民就蹲在树底下闲聊天。 沈二郎领着外甥到钟老二家门口,有为朝院里喊:“钟金宝。” 钟金宝跑出来,手里抱着鸡蛋:“小叔叔,给!” 有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熟的。”钟金宝给他一个,拍拍身上的小挎包,“我上课的时候再吃。” 有为接过去,仰头看舅舅,我见着回头食了。 沈二郎微微颔首,瞪钟金宝:“你现在吃!” “可是——” 沈二郎板起脸。 小孩拿出鸡蛋用手拍一下,鸡蛋皮裂开,他噘着嘴剥掉蛋壳,一点点啃,恨不得一个鸡蛋吃一年。 沈二郎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故意放慢脚步。一大两小到村学门外碰到铁柱,钟金宝的鸡蛋吃完了。钟金宝第一反应是找小叔叔,扭头一看,有为嘴巴都干了。 “好吃吗?” 回头食必须好吃。有为使劲点头,别人家的东西就是好吃,难怪金宝喜欢去他家蹭饭。 沈二郎问铁柱:“吃饭了吗?” 今儿是铁柱的母亲送他来的:“喝一碗小米粥,上课的时候可能忍不住上茅房。” 沈二郎点点头表示知道:“天热了,后天就放忙假了,这两天叫他在我们家吃吧。下午我或喜儿送他回去。” 铁柱的母亲道声谢,叮嘱铁柱几句到姑姑家不许调皮挑食,就回家拿鸭蛋。 此刻许多清河村村民都从家里出来,包括钟金宝的母亲和钟老三的女儿。 钟金宝外祖父家门前有条河,养的鸭子多,可近七日也不过一百出头。算上钟金宝家的才一百二。小薇在自家门外帮她记下,就叫她去对面路边等着,一会儿她舅母出来就可以做鸭蛋了。 钟老三的闺女排在钟金宝母亲后头,足足有两百四十个鸭蛋。小薇吓一跳,这得养多少只鸭子。 小薇:“近七天的蛋?” “你什么意思?”钟老三的长女反问。 小薇被呛的心梗,朝屋里喊:“舅母!” 喜儿就在门后棚下调配料。小薇在门外柿子树下,俩人之间只隔一堵墙。喜儿从屋里出来:“你家只有鸡和鹅,哪来这么多鸭蛋?你婆家又不靠河,不要说这些鸭蛋是从婆家弄的。只怕是从村里收的。你收的时候有没有跟人说只要近七天的蛋?” “我怎么没说?” 喜儿:“(y)(h)你能保证人家没骗你?” 钟老三的长女当时急着收鸭蛋,压根没一一看过,也没问过谁家养了多少只鸭子。可是蛋都买来了,退也退不回去:“我能保证。” 喜儿叫大姑姐出来:“一个个查。” 沈伊人先查是不是种蛋,然后再掂量里头晃不晃。好在快收小麦了,家家户户没空做饭,不是急着用钱的人家都会腌几个咸鸭蛋,钟老三长女从婆家村里收上来的蛋还算新鲜。 沈伊人查完,钟老三的长女阴阳怪气地问:“现在信了?” 小薇懒得搭理她,朝后面看去。村正妻子一屁股挤开她,她猝不及防差点撞到树上。她扭头吼:“你干嘛?” 村正妻子:“不拎着去对面等着,你干嘛?”示意她朝后看。 以前小薇都是头天收蛋,第二天再做。这次要九千个,还全是鸭蛋,大鸭蛋比鸡蛋大两圈,往屋里拎太费劲,喜儿就决定当天收当天做。所以此时后面排成长龙,都到往前村去的路口了。 钟老三长女理亏,拎着篮子气哼哼到对面。村正妻子嘀咕:“当时就不该死要面子。”至于说谁,除了村正还有谁。她又不好意思埋怨钟子孟一家。 小薇:“这样的好事怕是只有这一次了。” 村正妻子:“昨儿我见不少人家都去亲戚家收鸭蛋。小薇,要是多了怎么办?” 小薇:“我们自己买下来腌咸鸭蛋。收了小麦还有水稻,有得忙呢。” 全村七十来户,喜儿要七千个蛋,村民也不敢买太多,担心喜儿为难,以后给他们定死了一家只要多少个。 大部分人家跟钟金宝的母亲一样一百出头,喜儿如果只要一百个,剩下一二十或三四十个就留着做咸鸭蛋,收稻谷的时候吃。 像钟老三的闺女一次弄两百多的,全村仅此一家。排在后面的村民一边暗暗抱怨也不怕撑着,一边担心还没到她们就够数了。 小薇的话传到后面,排队的村民心下大安。 全村的蛋收上来,小薇算一下,多了一千一百个。小薇无奈地瞥一眼她大堂姐,随即把账簿给喜儿,请她过目。 沈二郎近半年不止教喜儿识字,还教她识数。喜儿终于不用连蒙带猜:“要是以后还叫咱们做变蛋,就给他们定数,一家只要那么多。” 此话传到对面树下,等着做皮蛋的村民不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不约而同地瞪钟老三长女。 小薇这个大堂姐大抵也是个脸皮厚的,任由所有人打量,她眼皮都没眨一下。喜儿拎着配料过来,她做好皮蛋就拿着钱回家。前脚进门后脚关门,恐怕慢一点被人看出她家藏了什么宝物。 村正妻子生于乡野长于乡野,什么样的村妇恶霸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什么东西!”小声骂一句。 喜儿撺掇:“你这样骂她听不见啊。” 村正妻子瞪喜儿:“想看热闹?我就看你买那么多鸭蛋得吃到什么时候。” 喜儿:“一人俩,天天吃不行?” “你家的鸭蛋不吃了?” 喜儿瞪她:“操心你自己的事吧。以后只准你做三十个。我看你养的那些鸡咋办。” 村正妻子一点也不担心:“一个儿子家给两只。” 此话叫因此犯愁的村民茅塞顿开,不禁说:“回去我们就分家单过。” 喜儿:“看把你聪明的。”打量对方的衣着,夏天短衣还带有补丁,“分的起吗?” 那家人好不容易攒点钱,不舍得都拿出来修房,见钟金宝的母亲帮沈伊人往屋里搬装满鸭蛋的陶罐,就等她片刻。钟金宝的母亲一出来她就问,她家后面那处两间正房的小院用了多少钱。 去年钟金宝跟她母亲回外祖父家,他外祖父态度强硬,房子不盖好不许回去。钟金宝的外祖父来看过,帮女儿算过:“没花几个钱,除了瓦都是自家的。” 村正在一旁帮喜儿盯着村民别争吵大闹。闻言村正说:“墙是土墙,盖房的时候也没请人,老二老三自己修的。”对钟金宝的母亲道,“那个房子,依我看还是留你放木柴吧。房型有点偏。” 村里的老木匠点头:“房梁是我帮着做的。修的时候我去看过,拉着线修的,按理说不至于,也不知道从哪儿偏的。” 钟金宝的母亲还想着等金宝大了,她和她相公搬去后面住,前面留给金宝。闻言她也顾不上别的,从小薇家东边绕到后面,接着众人就听到她喊金宝的爹。 村正妻子问村正:“看清楚了吗?” 村正:“我瞎他也瞎?”朝老木匠看去。 老木匠笑呵呵道:“我的眼睛就是一把矩尺。不信等他们回来,你问吧,不止东西偏,南北也偏。” 喜儿长见识了:“你们当时怎么不说?” 村正:“你怎么知道我没说?” 沈伊人对喜儿道:“当时金宝一家还跟老二一口锅里吃饭,你叫村正跟谁说?只能提醒老二,房子有点斜。告诉金宝爹娘,他娘再气得扔下金宝回娘家,老太婆还不得把村正家的锅砸了。” 村正和老木匠同时点头,就是这样。 喜儿想想曹氏骂起人来嘴上没有把门的:“老二真够缺德的。” 老木匠:“咱们村那么多人家住着茅草房也没见被风吹倒,瓦房怕什么。老二当时指定这样想的。” 村里有八成人家住着茅草房。 每年清明前立冬前都得修一次。喜儿见过几次,修的时候很是麻烦,差点脱口而出,怎么不在上面加一层瓦。这话说出来简直就像“何不食肉糜”。幸好喜儿忍住了。 老木匠话音落下,金宝爹钟文长和娘宁氏回来了。 夫妻二人脸色阴沉,跟被偷家了一样。 家中有喜 第67节 村正:“是有点斜吧。” 宁氏气的张了张口,忍不住笑了。 沈伊人以为她气疯了:“笑什么?” 钟文长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怎么修的,从北往南看,房子那边宽,南头窄。从东往西看,西边宽东头窄。” 喜儿想象一下:“要是我站在你家大门正中间,房子一折两半,东边和西边还对称啊?” 钟文长点头。 喜儿服气:“我不知道怎么修的,但有人知道。”朝西看去。 郑老汉一家五口挑着扁担拎着篮子过来。喜儿的二嫂没来,在家带孩子,她自己的女儿和铁柱的妹妹。 “我家猪圈好像就是这样。” 钟金宝的父母明白了,但不敢问。村正十分好奇,替他们问像口袋一样一头大一头小的房子是怎么修的。 郑老汉气得瞪女儿,她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村正本来还有点怀疑,不信有这么巧的事。见状村正越发好奇。郑老汉朝小薇走去,名曰先卖鸭蛋。 石氏无奈地说:“非说墙是直的就没事。” 村正张张口:“那,就不怕风吹雨淋时间长了突然倒塌?” “有房梁压着怕什么。”喜儿大哥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我家房子墙都裂了也没事。” 村正心说,这话就没有必要往外说了。 喜儿:“不用盖房你还挺美?” 郑家大哥不敢招惹傻妹妹,闭上嘴一边站着,等着做皮蛋。 以前村正家也没什么钱,一头拉车犁地的毛驴都是跟几个儿子节衣缩食买的。即便如此,给小儿子修土坯房,他也是仔仔细细,每个土坯都大小一样,跟用矩尺量过似的,更不用说砌墙了。 房子就是家,其他村民就算不如村正仔细,不如他懂,也会向见多识广的老人请教。这就导致村正潜意识认为家家户户都是这样。 头回遇到这么粗心大意的,还不是一家,村正一时无以言表,甚至忍不住怀疑喜儿心眼实是不是当父母的不会教,否则怎么解释她一嫁到钟家就跟开了窍似的。 总不能说沈二郎会教吧。 虽说沈二郎确实很会教,村里那些皮小子没有不服他的,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见成效,比如现在,脸上没有一丝傻气。 村正对石氏道:“你家如今也不差钱。我看还是抽空把茅草房推了盖瓦房吧。像铁柱大了,也该跟父母分开了。有为前年年底就自己睡了。” 石氏:“那我们得再盖两间,不然房子推倒就没地方住了。” 村正点头:“两间房好收拾。你们一家五口几天做的土坯就够用了。” 郑老汉一家过日子没点算计,村正说完,一家五口连连点头。 沈伊人见状终于明白摊上个喜儿这么勤快又能干的,郑家怎么还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亲家家事,沈伊人也不好多嘴,只是在他们临走的时候说一句,修房的时候叫人过来说一声,她们过去搭把手。 郑老汉点点头,也没说你家得照看变蛋,还有那么多鸡鸭鹅,还有牲口,还有果林,忙不过来就别来了。 喜儿瞪着娘家人的背影说道:“叫他们自己盖。盖的歪歪斜斜回头倒了砸死活该。” 沈伊人训她:“又说傻话!去果林里看看你的桃熟了吗。” “五月底,早着呢。”喜儿拿着扫把扫地,把乱糟糟的东西都倒粪坑里。看到粪坑,喜儿突然想到沤粪。 前世喜儿堂兄在山脚下种了不少蔬菜和草莓等物。起初堂兄担心钱不够花,全家老小带着口罩帮他沤肥。喜儿一度被粪便恶心的想回城随便找个工作算了。 喜儿盯着粪坑打量片刻,摇摇头决定清除那段恶心的记忆。 翌日清晨,看到钟子孟把粪倒进粪坑里,洒出来一点还往坑里扫,喜儿犹豫片刻,问他怎么不多弄点粪。 钟子孟把粪筐给喜儿,叫她去村里捡粪。 拾粪这活喜儿熟,前世幼时祖父就喜欢拎着粪筐拿着工具四处拾粪。 喜儿嫌弃地避开:“谁要拾粪。” “咱家只有这么多牲口,不去拾粪,哪来的粪?” 喜儿:“你去山上弄些树叶,还有咱们院子里的烂菜叶子烂果子扔进去,再弄些土,跟和猪食一样沤一个三伏天,粪不就出来了?” “谁跟你说的这样粪就出来了?” 喜儿指着粪坑:“天热的时候粪坑咕嘟咕嘟往外冒泡,菜叶子扔进去几天就沤烂了,树叶肯定也可以。” “土呢?” 喜儿想一下:“你不会去山上挖土啊?就挖有烂树叶子的那层土。再说了,你每天打扫牛圈和猪圈,里头不也有很多土?” 钟子孟仔细想想,也是。以前每次打扫干净都会弄一些草木灰。这一年来草木灰得留着做变蛋,钟子孟就改用土盖在猪和牛尿的地方。 钟子孟拎着粪筐进院:“饭后你跟我一起去。” “凭什么?你卖的钱又不给我。” 沈伊人端着洗脸水出来:“你掉钱眼里了?” “你不喜欢钱?那回头酒肆掌柜来买猪,你把钱给我?” 钟家只剩一头大公猪,掌柜的请钟子孟养几日,养过农忙,城里人馋了,他就来拉猪。 近日很忙,村里人也没空帮钟子孟收拾猪下水蜕猪毛,他这个打算正合他意。 沈伊人假装自己没出来过,端着水盆去厨房洗脸。 喜儿找沈二郎告状:“你姐越有钱越吝啬。” 沈二郎指着堂屋:“我知道他们的钱放哪儿的,我带你去拿?” “不问而取是偷。”喜儿摇头,她得给小外甥做个好榜样,“钟有为,听见了吗?” 钟有为点头:“我从来不偷钱。” 沈伊人闻言又有话说:“喜儿,你之前拿我的荷包问过我了吗?” “你的钱少了吗?”喜儿反问。 沈伊人无言以对。 钟子孟把她拉进厨房:“做饭。二郎该饿了。” 沈伊人很怕弟弟身上的毒干净了,胃又出了毛病。闻言淘米煮粥。 钟子孟仔细想想喜儿方才说的事,越想越觉着可行,拿起铁锨和耙子,叫喜儿随他上山。 喜儿嘴上说不,身体很诚实,跟他到山脚下挖烂树叶。 村民笃定二郎见多识广,准备下地割麦子的村民见他弄一车树叶,停下问他这是干什么。 钟子孟真不想说实话,可山那么大,全村人都去拉树叶也拉不完,就说试着沤粪。 村民不禁说:“要是没成,你这些粪可就没法用了。” 钟子孟:“赵掌柜试着做变蛋的时候不知道试坏了多少个。还有你们养小猪的时候,也想过死一头活一头。一点粪跟鸡蛋鸭蛋和小猪比又算得了什么。” 很有道理,村民争相效仿。 短短一日钟家东边通往后山的路就被压平了。喜儿很是无奈地跟沈二郎抱怨:“一窝学人精!” 第53章 猪脑花 二郎倒是很乐意看到村里人有样学样, 比那些饭喂到嘴边还不知道张嘴,亦或者放下碗就骂人的好多了。再说了,家家户户住上泥瓦房, 门前种果树,屋后种菜,谁还惦记喜儿的百亩果园。 虽说喜儿天生神力, 可她还是活生生的人,凡人之躯。一个她打得过, 两个打得过,倘若村民三五成群三天两头摘桃偷枣,她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么把果树拔了, 搬离清河村。 可是哪里没有刁民。繁花如长安也不缺流氓。除非她有人撑腰。比起同权贵公卿来往,沈二郎更希望实心眼如喜儿一直在此生活。 沈二郎:“下次叫姐夫在院里沤肥。” 喜儿不禁瞪大双目惊呼:“屋里还能住人吗?” 沈二郎:“那你说怎么办?” 喜儿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没指望有人附和:“不知道!”没好气瞪他一眼, 去厨房看看饭好了吗。 沈伊人掐一筐苋菜用来煮面。喜儿见她先捞半碗菜,然后捞几根面, 接着盛汤,上面放一个汤水煮的荷包蛋:“沈二郎的?” 不喊二郎,也不叫相公。小薇想笑:“真生气了?” “我跟他生气?吃饱了撑得。何况我还没吃呢。”喜儿找出她吃饭用的盆, “一半苋菜一半面,俩荷包蛋。” 沈伊人不敢此时故意逗她。喜儿端着盆出去, 沈伊人端着碗给弟弟送去:“真当她听不出好赖话?” 沈二郎接过碗,笑笑没接茬。 沈伊人对他的识趣很满意:“有为,吃饭!” 有为皱着小眉头跑过来:“又吃面啊?” 沈伊人:“那从明儿起一天两顿?” 有为闭嘴。 小薇端着两个碗出来, 其中大半碗那份就是有为的:“钟金宝呢?” “金宝家也吃饭了。”有为洗洗手往身上一蹭,到舅舅身边坐下。沈二郎看到外甥湿漉漉的短衣眉头微皱。沈伊人不待弟弟开口:“吃饭!” 沈二郎把话咽回去, 沈伊人和钟子孟端着碗出去找喜儿。喜儿没乱跑,盆太烫,到外面就受不了了。好在对面树下有两把椅子,有为和金宝坐的。喜儿把盆放椅子把手上,侧着身子扶着盆吃面。 沈伊人和钟子孟倒是不觉着烫,因为他们碗里面多菜多汤少,就在喜儿身旁席地而坐。 天长了,又忙着拉土压场磨镰刀等等,一天两顿就有点受不了。正值瓜果丰收季,许多人家近日便改一日三餐。 钟老三的邻居端着饭碗走过来。此刻沈伊人和钟子孟以及喜儿都把荷包蛋吃了,碗里只剩杂面和菜。对方到跟前见钟家的饭就比他的稠点,倍感意外:“就吃这个?” 钟子孟听出他言外之意:“不吃这个吃什么啊?” “怎么也得加个蛋啊。” 沈伊人:“加了。去年养的小鸡今年都陆陆续续下蛋了。鸡蛋做的变蛋不好卖,全做成咸鸡蛋也吃不完,早晚一人一个。”不待他再问,“你家晚上吃什么?” 那人到钟子孟身边蹲下:“面疙瘩菜汤。打了两个鸡蛋。” 家中有喜 第68节 钟子孟看过去,面疙瘩没多少,几乎都是菜,倒是能看到蛋花:“村正早该把那片荒地分了。” 这位村民碗里的菜不是来自分给他的两亩荒地,而是自家院里种的。不过荒地里的苋菜过几日也可以吃了。天热勤浇水,荒地里的菜一天一个样。 届时菜叶子留着煮面煮汤,菜梗可以喂鸡鸭鹅或猪。 闻言,这位村民点头:“谁能想到那片荒地没法犁了种庄稼,反而适合种菜。对了,有为他娘,我家的两亩荒地在最边上,早几天我闲着没事也扎了一片篱笆,这时候再种豆角还能长吗?” 沈伊人算算日子:“怎么不能。豆角两个多月就长大结果了。离霜降还有四个多月。你家不知道啊?” “都知道。”男人点头,“说种那么多吃不完,现在搁墙根底下种的那片足够了。” 钟子孟:“焯水晒干留着冬天吃。” 该村民再次点头:“我也是这样说的。我娘说你们家舍得买肉炖。我们家炖一锅,干巴巴的什么味也没有,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种点萝卜白菜。” 沈伊人:“用温水泡软,切成段煮面,或者切成丁煮面疙瘩。” 男人家贫,有点细面都是煮面汤,面汤没油没盐,也就没想过往里加菜。 “你家冬天都是这么吃啊?” 沈伊人好笑:“天天杀鸡宰鹅?这些天你见我们吃过几次?” 男人顿时忍不住说:“我就说你们家不可能三天两头大鱼大肉,我们家那几个还说,人家大鱼大肉能让你看见。那你们家有为咋养的?小脸水嫩水嫩,跟城里的公子似的。” 钟子孟不想提这事,起身回屋盛汤。 沈伊人:“有为爱美,一天三洗脸,三天一洗头,衣裳一日两换,他不水灵谁水灵。” 男人不可置信,张口结舌:“……不是你或者小薇给他收拾的?” 沈伊人摇头:“自己穿衣,自己洗脸。还叫我买洗牙粉。他房里没铜镜,天天对着水盆照。要不是确定他是个小子,我都以为又生个女儿。” 喜儿端起盆喝汤:“一天天净瞎猜。”说完起身走人。 男人面有愧色,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因喜儿说的没错,他们闲着没事没少猜钟家又做什么好吃的了。九千个皮蛋钟家能赚多少钱。 喜儿没仔细算过,但九千个皮蛋三贯钱还是有的。 沈伊人闲着无事的时候算过,也觉着手工费给高了。可是一想家家户户都怕皮蛋生意黄了,带来的蛋都是他们精挑细选的,沈伊人和小薇无需查看,沈伊人就觉着贵就贵点,她省心。否则家里家外都得她操心也忙不过来。 沈伊人见钟子孟出来,冲男人说一句:“你慢慢吃。”就端着空碗回屋。 男人晚上只有这一碗汤,吃完就把碗放地上跟钟子孟闲聊天。 钟子孟以前在城里忙惯了,突然来到安静的小山村很是不习惯。他也挺喜欢跟村里人胡扯闲聊。他一边吃一边聊的结果就是小薇准备刷碗才发现少一个碗。 小薇一脸无奈地到门外,果然,她爹的碗跟人家的碗并排放在地上。 钟子孟见闺女一脸无语的样子,笑着把碗递过去。 男人等小薇进院才问:“小薇今年十八了吧?” 钟子孟点头:“她觉着现在这样挺好。先这样吧。指不定哪天自己就能碰到个秉性纯良的。” 男人不禁附和:“千挑万选也没用。知人知面不知心。” 钟子孟瞧着西边布满红霞,“我下地看看篱笆墙。你呢?” 男人把碗送回家,跟家人解释一番,有为天天打扮得跟城里的小公子似的,是他自己拾掇的。钟家很少吃鸡鸭鹅,多是吃蛋,以后不要想起来就用酸了吧唧的口吻说钟家三天两头吃肉。 男人说完这些又出来找钟子孟,只因夏日天黑的慢,此刻离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还得有大半个时辰,男人睡不着。 钟子孟也睡不着,沿着果园遛弯。发现有缺口,就扯藤条系上。 男人见状不禁问:“这是干啥?” “肯定有黄鼠狼进去过。”钟子孟指着缺口:“我担心晚上黄鼠狼溜进去吃鸡。” 男人震惊:“你家的鸡晚上也不撵回家?” 钟子孟:“有大黄呢。怕啥。大黄跑不过黄鼠狼,还跑不过人?” “可是,你就不怕大黄被毒死?” 钟子孟摇头:“要不你找一块肉试试?” 男人可不舍得拿肉喂狗。也没跟家人说钟子孟胆子大,晚上都敢把鸡放外面。 小麦晒干入仓,还没下雨,没法种黄豆,村里人暂时闲了下来,钟子孟一大清早进城找酒肆掌柜的。巳时左右骑着毛驴回来,钟子孟就请村里老人帮他杀猪。 钟老三家的这个邻居也过来了,帮忙按住大肥猪的猪腿。 收拾猪下水的时候,男人扯一块肥油喊大黄,大黄扭头看他一眼,趴在喜儿脚边等着啃排骨。 钟子孟见状就知道他不信大黄不吃外人给的东西。钟子孟捡起那块从猪大肠上面剥下来的油递到大黄嘴边,大黄一口吞下去。男人手抖,猪大肠掉在地上。 村正瞪他:“想什么呢?” 男人张口结舌,想说大黄成精了。到嘴边想起大黄还得睡在果林里看鸡。他若是说出来,村里那几个游手好闲的还不得弄几根绳子,半夜里溜果园把大黄绑了抓鸡吃。 “有为家的猪太肥,肠子上油多手滑。” 村正瞥他,你看我信吗。 男人不管他信不信,舀一瓢水冲冲大肠,到一旁帮钟子孟烤猪头上的毛。 沈二郎以前确实很怕吃猪脑。猪脑被喜儿收拾的很干净,排骨汤煮熟捣成嫩豆腐递给二郎,二郎以为是嫩豆腐。虽然一口吃下去就意识到他吃的什么,可是猪脑并非他想象的那么恶心,也不好辜负喜儿的一片好意。 打那以后喜儿就留下猪头和猪脚,猪脚炖黄豆,猪脑给二郎,猪头肉凉拌就馒头。 钟子孟把猪头和猪脚收拾干净,喜儿转手给小薇,叫她去厨房炖猪脚卤猪头肉。猪大肠、猪血等猪下水留着招呼帮着杀猪烧水脱毛的乡邻乡亲。 村正闻着从大铁锅里溢出的香味:“以后村里扇过的公猪多了,一天能凑两三副猪下水,完全可以拿去城里卖。” 沈伊人:“城里人吃咱们的猪下水?您别异想天开了。” 喜儿:“村正说的是用这么多料炖熟的猪下水。城里也有穷人。可能比咱们村的人还穷。” 村正点头:“我正是此意。咱们的房子是没法跟城里人比,城里最破的房子也有瓦。可他们哪像咱们村,这个时节一天五顿瓜果蔬菜都吃不完。” 钟子孟:“您看咱们村这些孩子,个个瘦的皮包骨头,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咱们辛辛苦苦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他们。不趁着他们长身体的时候叫他们多吃点,以后我们不能动了,他们想把我们扶起来沐浴都得找人抬。” 村正想说什么,注意到钟子孟没他高,如果曹氏还在这里,她以后老了钟子孟有可能搬不动她,他就把话咽回去,问围在锅边的孩子们,是想留着自家吃,还是留着卖钱。 许多孩童的长辈都在附近站着,他们担心挨揍不敢说实话,你看我我看你,假装没听见。 钟金宝大声说:“留着吃啊。” 他娘宁氏吼他:“天天想着吃。” 钟金宝被曹氏惯的不怕爹不怕娘:“你不想吃好的?” 第54章 卖桃子 村里人也就近半年日子才好过些, 谁不想吃好的。 五岁小童一句话把所有人堵得哑口无言。 钟金宝的母亲恼羞成怒要打他,钟金宝躲到有为身后叫嚣:“说不过就打人。” 宁氏捡个树枝招呼儿子,钟子孟拦住:“好了!拿孩子撒气算什么本事。” 旁人也跟着劝:“说是六岁, 才满五年,你跟他个不懂事的玩意计较什么。” 钟金宝的小爪子挠挠有为的肩:“她什么意思啊?” 沈伊人瞪儿子,我看你敢说。 有为:“她骂你是个不懂事的玩意。” 钟金宝气得大吼:“你才是个不懂事的玩意!” 那个妇人气得推一把宁氏:“打, 使劲打!” 钟金宝拔腿朝他大爷爷屋里跑,端的怕朝自家跑被母亲堵在院里使劲揍。 宁氏还真不敢去钟家打孩子, 只能指着儿子的背影吼:“等着!晚上再收拾你。” 钟金宝晚上不回家了,要跟有为睡。有为嫌他脚臭,怀疑他好几天没沐浴了, 就喊他爹进来解决。天气炎热, 钟金宝不可能几天没洗澡,脚臭肯定是他一天到晚到处跑,鞋汗湿了捂的。 村里成年人夏天穿草鞋, 小孩子爱玩爱闹,长辈担心地上石头伤着脚给他们穿布鞋。钟子孟进去就被侄孙的鞋熏得直皱眉:“你娘吓唬你呢。” “真的?”钟金宝坐在床上歪着脑袋问, 两只手还忙着抠脚。 有为嫌弃的眉头紧皱能夹死蚊子:“你的脚不臭吗?” 钟金宝抱起脚趴上去闻闻,摇了摇头,太臭了。 钟子孟哭笑不得:“我送你回去。”冲他伸出手。 钟金宝起身, 有为叫住他,指着地上的鞋:“拿走, 拿走,快快拿走。” 钟子孟一手拎着鞋一手抱着孩子,到门口正好碰到来找人的钟文长。钟金宝的父亲不禁问:“睡着了?”话音落下, 钟金宝转过头,脸上没有一丝困意。钟文长气得想打孩子:“没睡你趴在你大爷爷肩膀上一动不动?” 钟子孟:“鞋太臭, 趴在我肩上用我的衣裳堵鼻子。” 钟文长接过儿子:“明儿给他穿草鞋。” 钟子孟拦下:“别,他走路不看路,还是给他穿布鞋吧。” 钟文长打定主意谁劝也没用:“有为能穿他也能穿。” 翌日清晨,钟金宝穿着草鞋来隔壁显摆:“小叔叔,我的草鞋跟你的一模一样欸。” 在牲口圈里的钟子孟勾头看一眼,估计钟文长编草鞋技术是跟钟老二学的,因为编法跟他一样,而钟老二是跟他学的。 喜儿拎着椅子出来:“你最多穿到放学回来就得散开。” 农忙过后,离三伏天尚早,村学又开始上课了。钟金宝仿佛才意识到今天得上课,满脸震惊。紧接着他见二郎出来,满眼希冀地望着老师。 沈二郎无情地点了点头,钟金宝顿时觉着这个清晨如同昨日傍晚一样昏暗,一脸生无可恋地回家。 宁氏很是意外,儿子经常一去不回的啊。 “怎么回来了?” 钟金宝有气无力地说:“今天得上课。” 他爹忙着收拾猪圈,随口问一句:“上什么课?” “村学上课。连这都不知道。”钟金宝不怪自己忘了,父母皆不靠谱,他唯有自力更生。 家中有喜 第69节 钟金宝到他屋里找出遭他嫌弃的小书包,挎在身上往外走。 “不吃了?”宁氏问。 钟金宝气忘了,回来问吃什么。 宁氏给他蒸一碗鸡蛋羹,正准备送去隔壁。 以前想着喜儿都能吃上鸡蛋羹,她儿子小小一个连鸡蛋羹都没吃过就觉着孩子可怜。 家里没外债有存款,鸡蛋做的变蛋不好卖,攒着鸡蛋拿去城里遭人白眼,不如做给孩子吃。 钟子孟昨日那番话固然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他说得也是事实。有个好身体没钱也是一时的。赶巧再碰到沈二郎搞出点什么,跟着他一年赚的都比十年攒的多。 钟金宝确实喜欢吃软嫩的鸡蛋羹。这个做法宁氏还是跟小薇学的。 有次宁氏去隔壁找儿子吃饭,看到小薇端一盆鸡蛋羹从厨房出来,宁氏还以为钟家又做好吃的,就想拽着儿子离开。 沈伊人见钟金宝扒着桌子不松手,就说了一句:“鸡蛋不值钱,叫他在这里吃吧。” 喜儿拿大勺给每人舀一勺,宁氏才知道那滑滑嫩嫩的也是鸡蛋羹。 宁氏帮钟家干活的时候就恭维小薇会做饭。小薇无奈地表示,跟她吃货舅母学的。鸡蛋里头加温水,隔水蒸,上面再盖一层纱布。不盖也无妨。她家以前的鸡蛋羹硬,还有孔,乍一看跟冻豆腐似的。 宁氏做的鸡蛋羹也跟冻豆腐似的。闻言她相信小薇没骗她,今日一试果然跟她那日见的一模一样。 “好吃吗?” 钟金宝点头,忙得顾不上说话。 “每天早上一碗鸡蛋羹,但是以后不许再跟我顶嘴。” 钟金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宁氏无奈,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能训孩子,递给他一块杂面饼。钟金宝摇了摇头没接,吃完了一抹嘴就朝隔壁跑。 有为正好吃饱,看到他嘴角的东西,湿布递给他:“擦脸!” 钟金宝胡乱擦一下就朝屋里看。沈二郎拿着书本出来:“看什么?走了!” 有为拎着他的小书包:“舅舅,回来可以不写字吗?” 二郎给他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舅母都不必写。”有为小声嘀咕,还是被喜儿听见了。喜儿高声问:“有为,我的大桃子快熟了。” 有为想说,熟了就熟了呗,谁还没吃过桃啊。随后意识到“大桃子”是仙桃:“舅母,我爱写字,我回来就写。” “我呢?” 有为摇头:“舅母辛苦,不用写,我替你写。” 喜儿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抬抬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钟子孟见有为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心说全家被一个直肠子拿捏的死死的,说出去谁信啊。 “喜儿,你的那几棵桃树今年结的有点多,一棵树就能摘一水桶。虽然可以做桃干,可是长安的桃干都放蔗糖,你的不放行吗?要是放的话,安阳县除了最有钱的那几家和县令没人舍得买。那么一点桃干拉去汉阴郡还不够来回车马费。” 喜儿沉吟片刻:“我的桃子甜不用放糖。切成块用盐杀出水,煮熟晾干就行了。” 沈伊人:“这么简单?” “不然你做?” 沈伊人以前不曾亲自做过果脯,自卖为奴嫁给钟子孟以后没空摆弄果脯:“你的桃树,你想怎么做怎么做。” 五月底,喜儿摘一桶桃子,留六个自家吃,就叫小薇给她打下手,她切小薇用盐腌,沈伊人等着烧火。喜儿前世跟堂兄承包一片果林,用卖相不好的果子做过果脯,以至于时间把握的刚刚好。 小薇把蒸笼和锅盖都找出来,桃肉铺在上面就放在屋顶上晾晒。 喜儿拿着大桃子拎着一兜桃核出去,果然斜对面树底下很多人。喜儿到跟前问众人:“我种的,大不大?” 村正本想调侃她几句,抬眼看去不禁站直:“你搁哪儿种的?” “果林最里头。我一一数过,你们别想晚上跑进去偷。”喜儿啃着桃子晃晃另一只手里的桃核,“拿竹筐给我换,一个竹筐俩桃核。” 树下乘凉的村民都气笑了。村正妻子甚至指着她说:“你是越有钱越小气。” 喜儿:“换不换?” 村正果断拒绝:“不换!” 少年韩得明:“你的桃树能结这么大的果,桃核可不一定。” 喜儿:“就算小一圈也比你家的桃子大。” 此言甚是。韩得明找他父亲。韩父:“地里全是菜,院里除了果树也是菜,在哪儿种?” 喜儿:“你家院里啊。这个桃树长大就把你家院里的砍了。桃子还没鸡蛋大,留着它干嘛。再说了,门口也能种。明年我就在旁边种一颗,馋死你们。” 钟子孟在院里听到喜儿的声音问妻子:“要不要出去看看?” 沈伊人:“出去干嘛?村里人直接找你要你给还是不给?” 钟子孟继续啃桃子,见钟金宝吃完一半就盯上沈二郎的一半:“金宝,这一半是喜儿的。” “喜儿奶吃一个半啊?”钟金宝羡慕。 有为点头:“桃子是舅母种的啊。舅母不种我们都没得吃。舅母还说我们还小不能吃太多。舅舅也只吃半个。” 钟金宝不惦记了,他不敢惦记喜儿的吃的。 村正问:“你姐夫呢?” “找我姐夫没用。我的桃树我做主。”喜儿扫一眼众人:“不要?那我留着自己种。” 村正很是好奇:“喜儿,家里的变蛋没筐放了?” 喜儿点头:“下次赵掌柜再来拉变蛋是得买新的。可我可以去县里买,也可以去前村买。咱俩签了契约书,还是我答应你就找咱们村的人买?” 村正被问住了,他妻子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前村是我娘家。你说娘家亲还是大姑姐亲?” 村正妻子无言以对。 有人故意逗她:“你属于强买强卖啊。” “那你去告啊。”喜儿啃着桃子瞥他一眼,“以后想买可就没了。” 村正:“剩下那些地全种桃树?” “种桃树和葡萄树。我再种几颗枇杷树。好像这里可以种橘子,回头再买几棵橘子树。种出来的橘子不苦的话以后多种点。二郎说长安没人种橘子,正好以后卖给长安人。” 有村民好奇:“几棵枇杷树留自己吃?” 喜儿摇了摇头:“先种几棵试试。能成就多种点熬枇杷膏啊。啥也不懂,还敢嫌弃我的大桃子。” 枇杷膏三个字着实让一众村民感到意外。村正此刻都不好意思调侃喜儿:“你比你姐夫会赚钱。” “那当然。以前是我爹娘不中用,我想吃点什么都嫌我贪吃。哪像姐姐姐夫,我想种什么种什么。” 喜儿为了所有人都能听见,嗓门不小,钟家大门敞开着,以至于沈伊人等人也听得一清二楚。沈伊人不禁说:“就凭这句话,明儿就帮她问问哪里有卖枇杷树和橘子树的。” 钟子孟点点头,起身去洗手。喜儿的桃确实甜,吃完手上黏糊糊的。 沈伊人转向弟弟:“现在不后悔我和你姐夫帮你冲喜了吧?” 沈二郎不置可否地笑笑。 沈伊人懒得拆穿他,见钟子孟进来:“亏得我前几日还愁那么地荒着种什么啊。长安不缺石榴,葡萄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柿饼不值钱。没想到她早就打算好了。” 钟子孟:“有的吃又有钱赚,我们加起来也没她脑子转得快。我出去看看,差不多了。” 村正叫喜儿找片树叶帮他包八个桃核。 “干干净净的包什么包。又不是我用牙啃的。”喜儿把布兜递给他,叫他自己拿。 村正:“掰开桃子直接取的?” 喜儿点头。 村正很是佩服,她是一点也不惜力啊。 少年韩得明问:“你嫌喜儿吝啬,还这么支持她?” 村正指着钟家屋顶:“知道那里面放的什么吗?先前我们问怎么刚吃过饭就做饭,有为他爹说喜儿在屋里煮桃子晒果干。以后我们吃不完也可以切开煮熟晾晒。” 韩父:“能放几日?” 村正摇头:“放三日也行。可以拿去城里试试。没人买留着自己吃,剩两顿米面。再说了,种下去又不用浇水施肥。山上那么多竹筐,三伏天没事再编呗。” 喜儿扫一眼其他人:“听见了吗?你们不跟我换,回头我叫赵掌柜跟长安来的钱管事换。钱管事回回拉走那么多竹筐,得意楼肯定多的堆不下了。” 有村民好奇地问:“人家要你的桃核做什么?” “哪个贵人没有个大园子?去得意楼吃饭的人一人一个桃核,不要钱的东西,我不信没人要。再说了,也可以戴着辟邪。” 此言一出,有幼童的人家心动了,立即起身道:“我挑两个好看的。我家那俩孩子这几日一到半夜就惊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喜儿想起前世邻居和面蒸馒头,发面没问题,蒸出来的馒头像是被鬼掐过似的。邻居买一捆纸烧给祖宗,奇了怪了,第二天的馒头又白又大。 “不是你家祖坟漏了,就是你家祖宗屋顶上长草了,快去看看吧。” 钟子孟出来正好听到这句:“喜儿,不许胡说八道。” “那就是祖宗缺钱了。你们一个个都有钱了,也不知道给祖宗烧点纸钱。”喜儿话音落下,钟子孟到她跟前,喜儿后退:“喜儿只说真话。” 那家人拿走两个桃核:“喜儿,先记下啊。” 喜儿拿过布袋:“还有谁?只剩几个了。” 村正:“园子里不是还有?” 喜儿点头:“你们这么不给面子,园子里的我自己留着。你们买桃子吗?五文钱一个。” 钟子孟听不下去:“怎么不去抢?” 喜儿心说你知道什么啊,浇了玉佛水的桃子,可以治小病的。 打量一番树底下众人,喜儿盯上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的村民:“姐夫说我是有福之人,种出来的果子都有福。村正,你吃过我家石榴,好吃吗?” 此事村正不想承认都不行,因为几个孙子自打吃过喜儿的石榴就很嫌弃自家的。 喜儿转向那家男人:“五文钱一个,十文钱三个。你家一家老小吃了晚上都能睡个好觉。不骗人。” 钟子孟瞪喜儿:“人家要是吃了睡不着呢?” 家中有喜 第70节 “桃子可以补身体,吃了都能睡着。又不是硬邦邦的柿子。”喜儿朝屋里喊,“沈二郎,你给我出来!” 沈二郎疾步如飞:“来了。” 村民们吃惊,二郎身体这么好了吗。 “你说!”喜儿指一下众人。 二郎颔首:“桃子确实可以养阴补肾,对气血亏虚之人有很好的滋补作用。喜儿晒那么多桃肉就是留着我慢慢吃的。” 村正:“二郎,你可是读书人。” 沈二郎摇了摇头:“粗通文墨而已。” 喜儿瞪里正:“你少给他戴高帽。读书人怎么了?没听说过,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 沈二郎不禁面露讶异,喜儿竟然知道这句话。 喜儿瞥他:“我知道的多着呢。” “听谁说的?”二郎问。 喜儿眼睛一翻:“你管我?” 二郎无奈地笑笑:“我只是问问。谁要管你。” 喜儿问村民:“买不买?买我这就去摘,不买我下午摘下来留着明儿做桃干。别想半夜里进去偷。” 家家户户都没外债,村里还有很多人家种桃树,虽然早桃不多,也没人想过偷桃。要偷也是偷鱼,可以解解馋。不过今年家家户户都有鱼,鱼又便宜的不值一文,也没有人偷别人的——自家的还吃不完呢。 孩子半夜惊醒的那家人道:“去摘三个,我给你拿钱拿竹筐。” 喜儿点头,看村正:“你要几个?吃了的蟠桃,明年你小儿子就能给他添个大胖孙子。” 村正觉着她想钱想疯了:“当自己是王母呢?” “不买就不买。”喜儿把布袋给姐夫,叫有为帮她拿个小篮子。喜儿挑三个又红又大的桃子出来,那家女人已经拿着竹筐到树下了。 喜儿走过去:“你是第一个找我买桃子的,最大最红的给你。” 饶是女人也觉着自己病急乱投医,可当她看清三桃子得有三四斤重,还是忍不住怀疑难道真是仙桃。 喜儿拿出来递到她手上,女人两只手没拿住。村正妻子惊呼:“这么大?” “我种的桃子啊。看看,红的地方通红,白的地方煞白。”喜儿问那个女人,“是不是仙桃?” 那女人点头。 有人故意说:“你买了三个桃子,还要桃核啊?” 女人一想也是啊。喜儿瞪一眼说话的人,转向那个女人:“你跟我换筐,又找我买桃子,我才给你挑三个又红又大的。要是他,我得挑三个又青又小的。” 对方笑着说:“你自己吃的都不小,我不信桃树上有又青又小的。最多比这个小一点。” “瞧把你聪明的。”那人说中了。喜儿盯着找她买桃的女人,女人笑着说:“一个竹筐,就算送给喜儿又怎样。” 喜儿点头:“你不错。你家做晚饭吗?不做晚饭留一个傍晚再吃。” 众人见她越说越像真的,韩得明父亲忍不住问钟子孟:“喜儿的桃这么玄乎?” 沈二郎觉着喜儿的桃很玄乎:“她都这样说了,傍晚吃下去,晚上肯定能睡个好觉。这叫心理安慰。就像前些日子一直不下雨,你们忍不住念佛求仙,就算知道老天听不见,念叨一番不就不那么慌了。” 钟子孟:“孩子身上多了几个桃核,真有什么脏东西肯定不敢靠近。” 那位被喜儿盯上、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一个传宗接代儿子的人家道:“喜儿,我是第二个买的,可以给我摘三个又红又大的吗?” 喜儿点头:“你给喜儿面子,喜儿也给你面子。” 第55章 财源滚滚 喜儿拎着小篮子进园摘桃子, 几个村民打赌,这次的三个应该跟刚才的三个相差无几。 片刻,喜儿出来, 三个桃子其中一个小一点。几个村民对视一眼,怎么样,没错吧。 村正起身:“我得去你园子里看看。” “大黄在呢。你去吧。”喜儿慢悠悠把桃子递给买桃子的村民, “趁着新鲜吃啊。” 村正回到原地蹲下:“大黄在园子里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们要是一起去呢。四个爪子难敌一群手。”喜儿白了他一眼:“买不买?” 村正摇头:“不买!当我人傻钱多冤大头。” 喜儿转向买桃的两家:“村正说你们人傻钱多头还大。” 村正气得想打她。沈二郎一把把人拉到身边:“买卖自由。不许挑事。” 喜儿乖乖点头:“不挑就不挑。明儿再买十文钱俩,一文不少。” 树下乘凉的村民满脸无语地笑了笑没接茬。她的桃子大的固然安阳少有, 可就算一个两斤重也不可能是王母的蟠桃,不可能延年益寿。 喜儿心说,有本事别后悔。 翌日清晨钟子孟打开门吓一跳, 门外站着四个人, 正是昨日找喜儿买桃的两家夫妻。钟子孟见他们神色异常,开口第一句话不是“起来了?”而是“喜儿呢?”钟子孟吓得大声喊:“喜儿!”快出来,找你算账的来了。 并非钟子孟毫无担当, 只因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打不过也辩不过。 钟子孟早睡早起, 此时将将卯时两刻。喜儿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眯着眼打瞌睡。沈二郎下床帮她找衣裳:“先去看看出什么事了。回来再睡。” “起都起了,哪还睡得着啊。”喜儿苦着脸穿上鞋, “怎么了?姐夫。” 钟子孟让开路:“找你的。” 喜儿眯着眼看过去,瞬间清醒:“喜儿没骗你们吧?” 四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钟子孟傻了:“不不, 不是找喜儿赔钱的?” 有俩孩子的夫妻俩一脸“你开什么玩笑”的样子白了他一眼,其中当妻子的忍不住说:“吃都吃了,赔什么钱。喜儿, 我们昨儿那么支持你,你看今天……?” “好说!”喜儿豪情万丈, “喜儿昨天说了,你们给喜儿面子,喜儿也给你们面子。等我一下啊。”拎着挂在墙上的小篮子,“先说好啊,十文钱三个,两大一小,否则大的都被你们买走了,小的就没人要了。” 四个人异口同声:“好说好说,听喜儿的。” 钟子孟终于反应过来:“你们等等,你们真信她?我天天吃我怎么没有发现她的桃还能安神治小孩癔症?” 喜儿:“你都吃习惯了能发现啥?姐夫,敢说你昨晚不是一觉到天亮?” “我——我哪天都是一觉到天亮。”喜儿的桃子确实大,钟子孟去年都担心传到长安树被移到皇帝的御花园。可再大也是桃,不是仙丹灵药,“今晚吃了没什么用——” 四人又异口同声:“与喜儿无关。” 喜儿得意地哼一声,挥挥手:“跟我走。” 四人一听可以亲自挑选,忙不迭跟上。 钟子孟见他们给喜儿送钱还这么兴奋,不禁嘀咕:“疯了!” 沈伊人从屋里出来:“你情我愿的事,喜儿又没有强买强卖,管那么多干嘛。里外不是人满意了?” 钟子孟张口想辩解,我哪里里外不是人。到嘴边咽回去,小舅子出来,他又有话说了:“你也不管管?” 沈二郎提醒:“咱家是块福地,这话是你说的。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也是你说的。还不止一次。喜儿敢卖这么贵,姐夫,您居功至伟。” 钟子孟扭头去茅房,从茅房出来就拎着粪筐去牲口圈。随后拎着粪出去,看到粪坑满了,钟子孟又进院找小舅子:“是不是把粪刨出来?” 沈二郎又没种过地,他哪懂啊。 “喜儿果园里不是还有一大片荒地?挖个坑移过去?菜叶树叶肯定还没沤烂。此时刨出来之前不就白忙活了。” 沈伊人一边洗脸一边说:“到河边拉一车土,把果园外圈的沟挡出两段,粪移到沟里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挖出来,还不耽误喜儿明年种果树。” 果园西边沟渠跟钟家粪坑只隔一条小路,钟子孟如梦初醒,立刻推着板车去拉土,挡出两段当粪坑。 钟子孟到河边,喜儿一行也到果林深处。喜儿指着光秃秃的桃树:“这个就是我昨天摘的。”指着只剩十几个大桃子的那颗树,“昨儿卖给你们的就是在这棵树上摘的。” 四人互相看了看,觉着人不能太贪,稳妥起见,没有挑硕果累累那棵树,选择摘喜儿昨儿摘的那棵树。 喜儿垫着脚勾桃树枝,让他们自己挑。 村民都知道喜儿的脾气——你言而有信,再买不难。你言而无信,喜儿摘了喂猪都不卖给你。四人按照约定好的摘两大一小。 出来的时候经过石榴林,喜儿指着几颗石榴树:“十文钱三个,跟桃子一样大,买吗?” 四人哭笑不得。 有四女一子的男人说道:“去年帮你家搭棚的时候我(y)(h)吃过你家的石榴,味道确实不错。但要说跟桃子一样大,喜儿,这就夸张了。” “那是因为去年只有几个大石榴都被我吃了。” 男子讶异:“你嘴真严啊。” 喜儿摇了摇头:“你们也没问啊。” 四人无语,谁能想到傻姑能种出这么大的果子。 喜儿:“现在咱们村只有你们四个知道我有大石榴。我的石榴要是少了,我就找你们。” 几人赶忙捂住耳朵往外走。 喜儿嗤一声,拎着篮子跟上。到门口一手交钱一手交桃子。 沈伊人见她当真拎着两串铜钱进来,不禁感慨:“真会做生意啊。” “那当然。我可是郑喜儿!”喜儿把钱往沈二郎手里一塞,“拿着!” 二郎被她豪爽的动作吓一跳,愣愣地问:“干嘛?” “给你的零花钱。买糖去吧。”喜儿说完就去洗脸刷牙。 二郎张口结舌,顿时觉着手痒:“我是你相公不是你外甥!” 外甥钟有为被热热闹闹的声音勾起来,趿拉着鞋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伸手夺走舅舅的钱:“舅舅不要给我,我是外甥。” 沈二郎又吓一跳,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有为拿到钱转身就走。 沈二郎回过神跟上去:“这是你舅母给我的。” “舅舅不是不要吗?” 家中有喜 第71节 沈二郎:“我不吃糖,我买笔墨纸砚不行?” “见面分一半。”有为给他一串。 沈二郎无奈地接过来:“你也掉钱眼里了。” 小薇从东边过来:“舅舅视金钱如粪土。那给我,我不嫌铜钱腥气。” 沈二郎瞪她一眼就朝西边自个屋里去,钱放在衣柜底层的罐子里。这个罐子是喜儿从东偏房搬过来的,崭新崭新,起初买来是留着装变蛋的。钱多了,一时用不完,也不能天天藏在衣服底下,原先的布包包不完,喜儿就把绳子拆开扔罐子里。 喜儿说过,满了就封起来堆在角落里,看起来越危险越安全,哪天她家没人,小偷摸进来也会以为那是几坛酸菜,或者还没做好的变蛋。 沈二郎打小没存过钱,也不敢跟一根筋犟,自然是喜儿说什么是什么。 解开麻绳,二郎把罐子打开,铜钱放进去才发现快满了。二郎试着把罐子移到角落里,他竟然没有累得呼吸不畅。沈二郎直起身抬起手臂,久违的力量感让他仿佛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沈二郎内心很是复杂。 喜儿的声音传进来,二郎应一声:“又怎么了?” “洗脸。”喜儿端着水,“你和有为谁先洗?” 有为在自个屋里藏钱,听到这话大声喊:“舅舅先洗。”蹲在地上把扔到床底下的钱勾出来,小嘴嘀咕:“不安全。”往四周看看,他屋里只有放衣服鞋子的柜子,一个放被子棉衣的箱子,一张床和一个书桌。 有为很是苦恼,总不能藏老鼠洞里吧。 喜儿过来见他跟个小陀螺似的,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就到东厢房找个腌蒜瓣的小坛子。沈伊人每年深秋时腌蒜瓣。此刻坛子刷的干干净净,又被喜儿用热水烫过,没有一丝异味。 喜儿把小黑坛递给有为。有为不明所以。喜儿给他使个眼色,有为福至心灵,打开盖子把铜钱扔进去。 “你只有这么一点钱啊?”喜儿问。 有为找出他的小荷包,从里头翻出三个也扔进去:“舅母,放哪儿啊?”抱着坛子朝床头看去。 喜儿嫌弃:“傻不傻。你把坛子放床头上,钟金宝个小傻子都知道里头有宝物。放你书桌底下啊。” 有为把坛子放书桌底下,挨着墙不容易被他踹倒:“这就好了吗?” 喜儿点头:“想不想财源滚滚来,到年底把你的小坛子装得满满的?” 有为咽口口水,可能吗。 喜儿:“等我一下。” 到果林里摘个小一点的桃子,洗干净一掰两半:“叫上金宝,哪里人多去哪里吃。” “然后呢?” 俩孩子加一起才十一岁,说多了容易适得其反。喜儿摇头:“没然后。细嚼慢咽,最好吃到咱家做好饭。” 有为面露狐疑,可他一想舅母从不骗人,一手拿着一半桃子去找钟金宝。 钟金宝的父亲昨晚还跟妻子聊过,要不要给喜儿十文钱,给金宝买三个尝尝。因为他们昨晚问过金宝,喜儿的大桃子好不好吃。金宝一边比划一边吸溜嘴,跟没吃过桃似的。 宁氏觉着喜儿既然没有直接跟金宝说,想吃叫你娘拿钱买。她拿着钱过去,喜儿有可能生气。不如再看看。反正听喜儿的意思一时半会吃不完。 钟文长看到小堂弟递给儿子半个桃,移到厨房告诉妻子:“你是对的。我要是今儿拿钱过去真有可能被喜儿赶出来。” “有为叫金宝干啥?”宁氏一边搅鸡蛋液一边问。 钟文长往锅底下添一把柴:“叫金宝去吃桃。” 宁氏:“一个桃五文钱,喜儿舍得的时候真舍得。” 钟文长点头:“谁能想到以前奶奶撒泼打滚也没用,现在咱们什么都没做,金宝天天有好吃的。”顿了顿,满心感慨,“还是我老丈人看得明白。” 钟金宝也以为有为叫他去隔壁,咬一口桃就往隔壁跑。有为一把把他拽回来:“吃东西不能跑。舅母说慢慢吃明天还有。” 喜儿真想大声提醒,我只说前半句。 钟金宝又惊又喜:“真的吗?”随即细嚼慢咽。 有为拉着小侄儿朝村里人多的地方去。 少年韩得明才起,打开门看到他俩:“一大早就吃桃?” 有为点头:“咋了?还有人一大早就去我家买桃呢。” 第56章 进城卖果子 在韩家西边聊天的几个村民朝有为走来, 好奇除了昨天那两家清河村还有谁那么傻,竟然相信见钱眼开的郑喜儿。 韩得明也很好奇,叫有为告诉他们, 他们也听个新鲜。 有为不懂他们怎么这么好奇。舅母也没说不准说,有为坦白:“就是昨天那两家啊。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我爹知道。我舅母还没起他们就去了。” 村民不识字见识少, 但一点也不傻。几人互相看一下,分两拨, 一拨去孩子发癔症那家,一拨去有四女一子那家。韩得明转身回去告诉父母喜儿的大桃子真能补身体。是不是给二叔二婶买几个尝尝,兴许明年就能给他添个小堂妹。 韩母好气又好笑:“你当喜儿是送子娘娘?” 韩父接道:“沈二郎昨儿不是说了吗?心理安慰, 跟咱们求神拜佛一样。” “十文钱不是小钱。三十个鸡蛋。”韩得明提醒父母, “那两家都不富裕,求神拜佛也不舍得前后两天花二十文买香蜡纸炮。” 两夫妻相视一眼,顿时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有为转向他小侄儿:“怎么都走了啊?” 钟金宝眼里只有桃子, 顾不上说话,摇了摇头:“小叔叔, 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告诉喜儿奶都走了。” 有为决定回去问问舅母接下来怎么办。 喜儿叫他俩洗洗手,等着吃饭。 有为不可信:“舅母不想财源滚滚来了?” “一会就来。”喜儿拍拍他的小脑袋,“快点啊。钟金宝, 在我家吃吗?” 喜儿在厨房门外说话,而钟家厨房跟隔壁只隔一堵墙, 钟金宝的母亲宁氏在隔壁听到这话,到墙根底下喊:“喜儿,我家也做好了。” 钟金宝往家跑:“做什么好吃的?” 宁氏给他半个菜包子和一碗鸡蛋羹。 以前钟老二夫妻俩节俭, 攒钱留着小儿子买笔墨纸砚,偶尔做一次鸡蛋还把蛋打的跟雪花一样散, 每人只能轮到一点蛋花。钟金宝外祖父家孩子多,不可能经常做鸡蛋羹,以至于钟金宝如今天天早上一碗鸡蛋羹也吃不腻。 钟金宝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包子,跟小老虎似的快速吃得干干净净,打个饱嗝,一抹嘴巴就找他的小书包。 钟金宝到隔壁沈二郎还剩半碗粥,他撅着小嘴嫌弃:“沈爷好慢啊。” 沈二郎八风不动。 有为快速吃完:“舅舅快点吧,就等你了。” 沈二郎依然该喝粥喝粥该吃包子吃包子。俩小孩急的打圈转,沈二郎迤迤然起身,“走了。” 钟子孟:“书呢?” 沈二郎指着脑子:“今天给他们讲外面的世界。” 有为欢呼:“我爱听!” 钟金宝不明所以,但他觉着跟着小叔叔就对了:“我也爱听。” 沈二郎一手拽着一个。到门外碰到几个村民,有为想说什么,沈二郎扯他一把,冲几人点点头,就到路口等铁柱。 郑铁柱忙着吃鸡蛋,怕掉了,又不舍得吃太快,以至于看到他们纠结的想跑又想停。沈二郎高声喊:“慢点!” 铁柱慢慢走到有为跟前问他吃不吃鸡蛋。 有为摇头:“我吃饱了。” 钟金宝想吃,但他也吃饱了,一脸可惜地拍拍自己的小肚子。 沈二郎:“铁柱,跟你奶奶说,中午不回去了。” 铁柱扭头朝桥那边大声喊:“中午去姑姑家吃。” 石氏听得不甚真切,但她见女婿指一下铁柱又朝东指一下,顿时明白回头不用来接铁柱。 铁柱跟钟金宝一样大未满六周岁。这么大点的孩子就算会凫水掉河里也上不来,所以郑家人天天接送他。 沈二郎领着三个小的去学校,那几个村民也说明来意。喜儿笑看着几人:“十文钱俩?” 几人显然打听清楚了,一脸羞愧地笑笑:“你看,咱们都在一个村住着,乡邻乡亲的,”停顿一下,“这样,喜(y)(h)儿,还跟昨儿一样,十文钱三个,但以后外人问起来,我们都说十文钱俩。等到明年结的多了,我们帮你卖,帮你盯着果园。” 喜儿点头:“总共也没多少,全卖了也没几个钱。” 几人连声附和:“对啊。要赚就赚外人的钱。” “要几个?” 其中一人问:“能放几天?” 喜儿:“两三天吧。” 沈伊人解下围裙从厨房出来:“你们早晚看一下,软了就赶紧吃了。” 喜儿点头:“桃子大,切开几个人分着吃啊。否则吃的胃疼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知道。”几人用眼神催她去摘桃子。 喜儿拎着两个小篮子,叫几人在院里等着:“带钱了吗?” 几人哭笑不得:“谁敢不给钱?” 他们还指望做变蛋赚回来呢。 喜儿脚步轻快地走出家门就看到又有几个村民朝她走来。喜儿停下,在院里的几个村民想到什么,大步追出去。果不其然,又有人来找喜儿买桃子。其中一个还是村正小儿子。 钟子孟也出来了,他一看到村正的儿子就想起喜儿昨天说的话:“喜儿又不是送子娘娘,别听她胡说八道。” 村正小儿子也觉着父亲糊涂,可有句话父亲说得不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他现在有钱也买得起。 喜儿点头:“我的桃子只能补身体,不能治病。有病就治,不要觉着丢脸。” 村正小儿子急忙辩解:“我没病!” 喜儿:“看过大夫吗?没看过就知道没病,你是大夫,还是久病成医啊?啥话都敢说。” “你你——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桃子咋卖?” 先来找喜儿的那几人解释,十文钱三个,两大一小,但是以后别人问起来一律说十文钱两个。 家中有喜 第72节 后来的几人已经做好十文钱买俩的准备了,闻言很是意外。 喜儿:“你们应当谢谢昨天找我买桃的那两家。要不是今天还来找我买,十文钱俩个,一文不少!” 一众人表示回头就去谢谢他们。 “先来后到啊。”喜儿交代一句就拎着篮子进园子。 早上找喜儿买桃的那两家也过来了,见喜儿没叫后来的这些人进园子,不禁互看一下,喜儿果然是个说到做到的实心眼。 钟子孟见这群乡邻乡亲翘首以盼,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担心他们其中几个明天一早打上门:“县里大夫看病还讲究一人一症,一症一方。喜儿的桃对他们家孩子有用,不一定——” “我们知道。”村正小儿子打断他,“孟叔,不必再劝。我们就当花钱买个新鲜,成吗?” 钟子孟闭上嘴巴。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我说你们——” 孩子发癔症的那家女人说道:“我说你就别说了。我找喜儿买又没找你买。喜儿都不怕,你担心什么?” “她知道怕我还不担心了呢。”钟子孟没好气地说:“不去地里看看是不是你家祖宗坟塌了,还是坟头上长草了?” 那家男人说道:“吃了饭就去。孩子上学去了,我爹娘在家做饭呢。” 钟子孟:“别给孩子吃太多。喜儿也只敢给有为半个。” 几家人连连点头。 四女一子那家女人说道:“昨儿买的三个桃子,我儿子中午吃一半,傍晚吃一半,剩下两个叫我们一家分了吃了。”要不是亲自尝过,这家女人也不舍得上赶着给喜儿送钱,孩子说好吃她也会认为孩子贪嘴。 恰好她邻居家有棵早桃树,桃子也熟了。她昨天下午找邻居要几个,没有对比不知道,吃了喜儿的桃再吃邻居的,仿佛白面馒头变杂面。 虽说喜儿的桃子也没有太多水分,也没蜜糖甜,但就是比邻居家的桃好吃。 喜儿拎着两篮桃子出来。 看起来很多,其实只有九个,六个很大的,三个小一点的。喜儿叫他们自己选。 村正小儿子急了:“我们的呢?” “我再去摘。”喜儿接过钱,“一手交钱一手交果子。概不赊账!” 村正小儿子:“越有钱越吝啬。” 喜儿假装没听见,把钱给钟子孟:“帮我拿着。不许给任何人。”说完继续进园摘桃子。 村正小儿子好奇:“你们两家的钱不放在一起?” 钟子孟无奈地笑笑:“赵掌柜给的钱一分为二。卖桃子赚的钱都是她自己收着。” 等着喜儿摘桃的村民问:“那平时买油盐酱醋什么的呢?” 钟子孟:“用赵掌柜给的钱啊。” “那你等于帮她白干啊?” 钟子孟摇头:“话不能这么说。米面鱼蛋和瓜果蔬菜都不用买,只是油盐花不了多少钱。喜儿只爱吃不挑穿。有了她这个园子,我们一天一人一个蛋都吃不完。以前哪敢养那么多鸡鸭。” 村正小儿子:“这个园子是你出钱帮她租的。” 钟子孟:“二郎的钱。” 此言一出,等在门外柿树底下的几人瞬间想起钟子孟家的房子都是沈二郎帮着盖的。 钟子孟又说:“再说了,这才几个钱?”朝院里看去,“虽说喜儿看起来掉钱眼里了,可她还是先做够二郎吃的,然后才想着卖钱。” 这一点几个村民承认,喜儿对沈二郎确实很好。 沈二郎是沈伊人唯一的亲人,以前又不求回报的帮助钟子孟,也不怪他们任由喜儿想一出是一出。 喜儿拎着尖尖两篮桃子,瞬间到手五十文。村正小儿子不禁说:“还是你赚钱容易。” “我家请你们挖坑修果园的时候没给钱啊?”喜儿反问。 村正小儿子顿时无言以对。 钟子孟笑着说:“二郎都辩不过她,你说得过她?快回家吧。” 喜儿把钱放篮子里:“没了!” 正准备离开的村民不信。 喜儿:“不信拉倒。” 几人离开后,喜儿就找水桶,摘两水桶回家,一水桶切开煮了晒果干,一水桶留着自己吃,全家六个人,一人一天一个,两天也吃完了。 喜儿拎水桶的时候村民看见了,以为她拎水浇果苗,毕竟天气炎热,早上浇的水到下午就晒干了。 下午,有村民终于按耐不住找喜儿,喜儿把人带到果林里,树上还有桃子,但都没长大,就算长大也没法跟喜儿卖的比。村民不敢信:“没了?” 喜儿点头:“我早上就说没了。你下午才来?”惯的你了!以为你是我娘啊,专门给你留着。就算是我娘,她来也得看我心情如何。 村民好生失望。他如果朝院里看去,会发现屋顶上多了几个盆。然而他没心思四处打量,摇头叹气告诉问他找喜儿什么事的乡邻乡亲喜儿的大桃子卖完了。 村里老人道:“她的桃树去年才结几个果子还没够她自己吃的,第二年结果能结多少?你们都当喜儿开玩笑,喜儿会说笑还至于十八岁了还没人娶?” 那位很是失望的村民问:“你家也买了吧?” 老人摇头:“我等着买她的小桃子。都是喜儿种的,应当差不多。” 从老人身边过的村民摇了摇头:“喜儿不傻。差不多她不可能卖那么贵,还整天怕人偷她的。去年你知道她有大桃子?面上傻心里精。” 老翁道:“我儿子去年帮喜儿搭棚,拿回来几个小石榴就比我们自己种的好吃。我觉着就算大的没法跟小的比,也比咱们自己种的甜。” 大多数村民不相信。 七月初,喜儿的小桃子陆续熟了,喜儿摘下来一筐,拎到钟家斜对面树下卖——两文钱一斤。 那位等着买桃的老者拿四个铜板拎着篮子头一个光顾喜儿的生意。钟家有秤,以前沈伊人为了卖鸡蛋鸭蛋以及自家种的菜特意买的。钟子孟帮喜儿称,喜儿等他称好又往老翁篮子里放两个不甚好看的。 老翁笑着称赞:“喜儿会做生意。” 喜儿:“你给喜儿面子。” 老翁从别人家门口过,见对方门外的桃好像熟了,就用自己买的一个换人家两个,回家对比一下。对方也想尝尝喜儿的桃,很乐意跟他换,还特意给老翁挑两个大的。 老翁到家试桃,同他换桃的人家也忙不迭把桃切开。第一口就很不同,都很甜,但喜儿的明显比她的口感好。好比同样的大枣,喜儿的甜而脆,别人的也一样,但吃完之后嘴里的感觉不一样,后者像嘴里有渣。 喜儿的桃两文一斤五文三斤有点贵,但没种桃树的人家都买一到三斤给孩子解馋。喜儿今年种的桃树结的不多,但去年没结果的桃树今年结了不少。家家户户都有桃可吃,果园里还有近一半。 又过几日,树上的果子熟的差不多了,钟子孟驾车载着喜儿进城,到赵掌柜家具铺门外卖桃。 三伏天炎热,太阳炙烤着大地,赵掌柜也没出去。他见喜儿过来又惊又奇:“你家桃树不是去年才种下去的吗?” 喜儿:“买吗?三文钱一斤,五文钱两斤,包你买了不亏。” 赵掌柜嫌贵,他昨儿买几个才用一文钱。 钟子孟给他挑个品相不好的:“你尝尝就知道了。” 按个卖太颠覆钟子孟以往认知。所以喜儿按斤卖钟子孟很是支持。赵掌柜却嫌她吝啬,又要挑个好的。喜儿用秤杆子朝他手背上一下:“我辛辛苦苦种的,给你一个尝尝还是看在咱们认识一年多的份上,否则这一个你也得给钱。” 出来买菜的人停下:“不让尝谁知道你的桃好不好吃。” “我又不愁卖。”喜儿一点不急,“卖不完我回去做桃肉干慢慢吃。”见斜对角酒肆掌柜的出来,“你快来,叫赵掌柜一切两半,你也尝尝。” 赵掌柜服气:“一个歪桃你还送两家?” 喜儿伸手,不吃还给我。 赵掌柜赶忙去后院打水洗桃。 酒肆掌柜打量一番喜儿的桃子:“早上刚摘的吧?看着就水灵。” 赵掌柜出来给他一半:“我吃着跟我昨天买的没什么不同。” 喜儿:“摸着良心说。” 赵掌柜脸色微变。 酒肆掌柜认认真真品一口,不由自主地点头:“看着不好看,味道真干净,是桃子的味。” 路人怀疑这俩不是喜儿请的人,就是喜儿的亲戚。 时常来酒肆改善伙食的人趁着太阳还没升高出来闲逛,他认为酒肆掌柜不至于为了一个乡下来的昧着良心骗街坊四邻。对方叫喜儿给他称两斤。 出来买菜的人都有篮子,喜儿见他两手空空:“放哪里?” 那人看向酒肆掌柜,掌柜的叫伙计找个小篮子。钟子孟称好,对方就去赵掌柜店里洗桃。 赵掌柜的店是前店后家,不过他的家人不住这里,几个木匠住在店里。后面有厨房,也有锅碗瓢盆。买桃的人见桃子也就比鸡蛋大一点,索性直接啃,就没劳烦厨房里的刀兄。 这人称不上老饕,也比村民会吃。如今正是桃子丰收时节,他也吃过不少大小不一的桃子,但都不如喜儿的桃子干净,口感干净,吃完像唇齿留香。 酒肆掌柜的问:“如何?” “再给我来两斤。”对方对钟子孟道。 钟子孟:“天热吃不完就坏了。” “桃子不大,我一个人一天能吃仨。再说了,桃养人,无妨。” 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 此话倒也不错。钟子孟不再犹豫。 认识买桃人的路人走过来:“这桃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对方指着桃皮:“干净。你家有桃子的话,可以拿回家比一家。就像同样蓝色布料,有的蓝色就顺眼,有的蓝看起来就廉价。” 一个人这么说可能是亲戚,三个人都这样认为,可能是真的。旁观的女人叫喜儿帮她称两斤。 钟子孟好像明白喜儿为什么要说五文钱两斤。如果只说三文钱一斤,那无论谁都有可能只买一斤。钟子孟顿时觉着他又学到一招。 赵掌柜又说他院里有井,可以进去洗洗尝尝。买到桃的女子进去洗一个尝尝,不觉着跟以往吃的有何不同,认为亏了。可她都吃了,也不能退,板着脸去买菜。 这么贵的桃也不舍得扔,那就吃完吧。桃子吃完,嘴巴里很干净,女子想起酒肆掌柜等人说的话,细品品确实跟以前吃的不一样。 那女子又回来问:“明天还来吗?” 原本不少人见那女子不吭声就打算离开,见状反而好奇不已。 喜儿摇头:“果树是去年种的,只有这么多。树上还有几个没熟的留我们自己吃。” 那女人收拾一下菜篮子:“那再给我来两斤。” 钟子孟好心提醒:“好吃也不能当饭吃。” “给我未来儿媳送去。” 家中有喜 第73节 喜儿朝她看去,三十岁左右,顿时觉着可怕,这么年轻就当婆婆了吗。 随后想到沈伊人看起来同她年龄相仿,小薇都十八了。小薇要是个男子,也该定亲了。 路人一听这话,顿时知道桃是好桃,除非这位对她儿媳很是不满,想把未来儿媳气得主动退婚。 有她这句话,不少拎着菜篮子的路人都要两斤。短短半个时辰,喜儿的三筐桃子就卖光了。 赵掌柜傻了:“没了?” 第57章 软硬不吃 喜儿一边收拾箩筐一边点头:“我家还有石榴。但你得再等一个多月。” 酒肆食客问:“还来这里卖?” “八月十五前后。”喜儿忽然想到今年柿子结的多, “还有不用捂从树上摘下来就可以吃的脆柿。” 赵掌柜不禁问:“你种的那些果子都结了?” 喜儿点头:“我们买的果苗贵,种下去头一年就能结果。去年只结几个,还不够我们一家六口吃的。今年也不甚多, 一种果子来一次吧。” 酒肆食客好奇:“你家在哪里?我好几年没吃过这么好的桃。上次还是在蜀郡。蜀郡不愧是天府之国,那里的果子都比咱们这里的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水的缘故。” 钟子孟:“自然是水的缘故。” 喜儿:“还有土啊。姐夫,我听说有的地方土是黑的, 有的地方土是红的,都比咱们这里的黄土地肥沃。” 酒肆食客摇头:“土跟咱们这里差不多。水的缘故。还没说你家在哪里。” 钟子孟朝北看去:“清河村。” 食客恍然大悟:“山边对吧?山清水秀。我记得清河村背山面水, 好福地啊。” 前有照,后有靠,此风水之宝地。 这句话做买卖的以及看过几本书的人都听说过。甚至目不识丁, 只给长辈修过坟的人也听说过, 前低后高出英豪。清河村正是前面低洼后有高山。 喜儿心说,亏得我一直担心果子反常被当成异类,原来不止村正一个人信风水啊。 “我们那里还有稻田鱼。”喜儿趁机说, “还有很多鸡蛋,咸鸭蛋。还有很多吃了大补的鹅蛋。到我们村里随便挑, 都是最新鲜的。这样的天不用担心买回家放三天坏了。” 赵掌柜轻咳一声,全卖了拿什么做皮蛋。 喜儿悠悠道:“三伏天啊。” 路人以为赵掌柜嫌喜儿夸大其词,见状忍不住帮腔:“小娘子说得不错, 我买的蛋也不知道是不是拎回家的时候磕坏了,记不清放几天了, 反正最多十天,闻到一股臭老鼠的味,翻出来一看都生蛆了。其他的蛋也被那个蛋染坏了。” 喜儿:“我们村的鸭子和鹅都是水里长大的, 不是吃水草就是吃螺丝,我觉着比你们城里自己养的下的蛋好吃。姐夫, 你说。” 钟子孟心想都让你说完了,你想起我了。 “是的。”钟子孟点头,“我们一早就把鸭子和鹅撵下河,天快黑了鸭子和鹅自己就回家了。”顿了顿,“只有冬天下雪的时候喂点菜帮子。” 好几个人摇头:“天太热了。不敢买。过些天我们去你们村看看。” 喜儿趁机叫姐夫掉转车头,他们也该回家了。 赵掌柜名曰送送喜儿,跟上喜儿就叫她给他留几斤桃,他过两天去拿。 喜儿:“多少钱一斤?” 赵掌柜无语了:“不白吃你的。” “这还差不多。亲兄弟,明算账。”喜儿坐上车,“留步。” 赵掌柜腹诽,谁想送你! 村民料到喜儿的桃好卖,也没料到她来回只需一个时辰。 很多村民刚用过早饭,在钟家对面树下乘凉。钟家东边不是田地就是果树,风进的来很是凉爽。往年村民也爱来这边乘凉。 其中一个村民还是想听喜儿亲口说出来:“喜儿,好卖吗?” 钟子孟牵着驴进院,喜儿从车上下来:“好卖。三文钱一斤,五文钱两斤。” 众人下意识点头,随即想起什么,七嘴八舌地问:“你卖给我们多少钱一斤?” 最早找喜儿买桃的老翁:“五文钱三斤。喜儿不愧是咱们村的。” 喜儿抬起下巴:“赚自己人的钱算什么本事。我跟你们说,我的大桃子要是卖给过寿的人家,十文一个也有人买。” 村正也在:“明年结的多你就去汉阴郡卖。” “总共几棵桃树,结的多也不够在安阳卖的。”喜儿不打算去汉阴郡,汉阴郡有一群奇葩,惹不起。要卖也是卖给得意楼的钱管事,一事不烦二主。 村正:“少吃点就够了。” 喜儿瞪他:“跟你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完转身回屋,“回家数钱去!”这句是对着村正说的。 村正指着她问坐在摇椅上给一群孩子讲故事的人:“你家喜儿平日里也这么会气人?” 从钟家东边上山偷听到她和沈伊人吵架的村民很有发言权:“有一次有为的娘被她气得恨不得给她两鞋底。” 二郎摇头:“不怪喜儿。” 那位村民吸一声:“得亏你不是跟着父母住。否则就你这样,你娘善良仁厚也得骂你有了媳妇忘了娘。” 二郎哭笑不得:“那次真不怪喜儿。姐姐说话口气不好,喜儿吃软不吃硬。” 村正:“喜儿软硬不吃!” 二郎摇了摇头:“喜儿说过,她喜欢吃软饭,硬的硌牙。” 村正:“我们没觉着。” 喜儿从院里出来,手里多了两个桃子。村正不禁问:“不是没了?” “留着卖的没了。”喜儿递给沈二郎一个。有为想伸手,喜儿朝院里睨了一眼。 有为撑着椅子扶手起来,钟金宝跟上去。 村正指着钟金宝问:“我怎么觉着他胖了?” 喜儿回头看一下:“那里胖了?还没有有为的胳膊腿粗。” 村正终于找到机会反击回去:“跟你说话了吗?” “跟你说了吗?”喜儿反问。 村正被她噎的想回家:“二郎,这个妻子不管不行啊。” 喜儿转向沈二郎:“你还有几个妻子?” 沈二郎起身,惹不起我走行了吧。 村正问喜儿:“满意了?” “高兴了?”喜儿反问。 钟子孟拿着桃出来:“又吵吵。闲的。” 喜儿瞥一眼村正,阴阳怪气:“可不是吗。我们进城卖桃累得我都不想说话。”说完坐到二郎椅子上。钟子孟这才发现小舅子不见了,“二郎呢?” 有村民指着东边:“领着一群孩子进园子了。他也不怕那些皮崽子看见什么吃什么。” 钟子孟朝喜儿睨了一眼,说话的村民这才想起来不怕村正的韩得明都怕喜儿。 胆大如钟金宝也不敢偷桃摘枣。所以他就想到一个好办法,跟他“沈爷”显摆他会干活,可以帮喜儿摘桃摘枣。 沈二郎微微颔首把他好一顿称赞,就是不说请钟金宝帮着摘桃摘枣。 有为没听出他小侄儿话里有话,好心提醒枣树高,他够不着。钟金宝比划自己的小胳膊表示他会爬树,跐溜一下就上去了。 沈二郎叫钟金宝用大枣作一首诗,若是金宝能让他满意,以后天天叫他摘桃摘枣。 钟金宝上学不过三个月,如今还因为天太热停课了,诗都没背几首,哪会作诗。小孩惊得嘴巴微张,一脸傻相。 沈二郎退一步,问他十三课枣树加九棵桃树等于多少棵树。钟金宝算上脚趾头都不够,又无言以对了。 有为很无奈:“笨啊。” 同样姓钟,金宝怎么就没遗传到他半点聪明啊。 “你知道啊?”钟金宝没好气地问。 有为刚学算术的时候很不懂,一加二怎么就等于三了。喜儿教他一个笨方法,数家里的牲口。有为提醒舅母村学没有牲畜,喜儿就教他在桌上或地上画线。 有为往地上一坐,先在地上画十三条代替枣树,接着来九条代替桃树,让钟金宝数一数总共多少条。 钟金宝激动的给出答案,沈二郎问:“是你自己算出来的吗?” “你你,你再来。” 沈二郎点头:“十五棵葡萄树加七颗柿子树等于多少棵树?” 钟金宝找他小叔:“这次是葡萄树和柿子树欸。”言外之意跟刚才不一样。 有为无奈地翻个白眼。 比较机灵的一些孩童也是一脸无语。 韩得明听不下去,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去树下听喜儿跟村正吵架。 今天喜儿说了很多话,懒得跟村正叨叨,眯着眼休息呢。 钟金宝的父亲在钟子孟另一侧,他移到钟子孟对面说:“你们家金宝真是,不愧是钟文翰的侄子。” 钟文长下意识看他大伯。钟子孟无所谓地笑笑:“金宝怎么了?” 韩得明把二郎问的两个问题大概说一遍,就忍不住说:“有为都想晃晃他的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水。” 钟文长叹气:“他确实懒得动脑。” 村正:“顶嘴的时候脑袋不比你转得快?” 钟文长假装没听见:“然后呢?” “然后我就出来了。”韩得明朝果林里看去,“再给他几次机会都没用。有为舅舅要是把树换成林子里的鸡和鸭,他可能又蒙了。” 钟金宝做好他“沈爷”把葡萄树和柿子树换成杏树和石榴树的准备,沈二郎问他蚂蚁和蚂蚱。钟金宝脱口而出:“蚂蚁和蚂蚱又不是树。” 沈二郎:“谁说一定得是树?金宝,三次机会没了。” 家中有喜 第74节 钟金宝想哭,气得大吼:“你耍赖!” 声音传到不远处树下,韩得明看钟文长:“听见了吧?” 钟文长愁的叹气。 钟子孟瞥一眼韩得明:“你五六岁大的时候还不如他呢。有为跟村里其他孩子瞧着是比他机灵,可你不要忘了,金宝没学仨月就放假了。” 钟文长心里好受些。 喜儿睁开眼:“韩得明,你十六了吧?钟金宝才六岁。你还好意思嫌他脑子实。羞不羞啊。” “我我——”少年我不出来。 喜儿:“你还小?秦王十八岁就敢带兵反隋了。” 韩得明气得直嘀咕:“怎么不说秦王他爹是谁,我爹又是谁?” 韩父在喜儿斜后方站着,隐隐听到儿子的话:“怪我?” 韩得明不敢,转移话题:“喜儿,什么时候上山?我跟你一起去。” “家里又不缺吃的,上山干嘛?” 韩得明:“就是人参燕窝天天吃也腻啊。” 他爹朝西去,离儿子远点,说得好像你吃过一样。 喜儿:“馋了?”朝身后稻田看一眼,“不吃留着干嘛?” 韩家稻田里的鱼得留着晒鱼干或做糟鱼,等到冬天没什么菜的时候拿去城里卖了换油盐。 树下微风吹的舒服,喜儿不想去太阳底下找罪受:“山上那些东西又不傻,不可能在山脚下等你抓。辛辛苦苦爬上山,还不如到地头上抓两条蛇炖了吃。” 韩得明不敢徒手抓蛇,故意说:“蛇是那么容易抓的?滑的跟泥鳅似的。” “笨手笨脚,怪蛇。”喜儿瞥他一眼,“我算是看出来了,拉不出屎你都敢怨茅房。” 韩得明脸色涨红:“你你,粗俗!” “上几天学啊?”喜儿闭上眼,“真把自己当读书人了。《诗经》第一篇是不是《关雎》啊?背来听听。” 韩得明:“你又不是村学老师,凭什么背给你听?” “不会就不会。我找二郎玩儿去。”喜儿嘴上这样说,双腿往屋里去。 村正等他走远才问:“喜儿说起话来怎么跟她知道一样?” 韩得明也发现了,所以就朝钟子孟看去。 钟子孟:“二郎教的吧。有为会的她都会,有为不会的她也会。” 村正一点也不意外:“二郎这么教下去,以前你娘是骂遍全村无敌手,以后得是喜儿吵遍全村无敌手。你们一家人才辈出啊。” 钟子孟好气又想笑:“喜儿以前就厉害啊。” “去年只知道动拳头。二话不说就把你娘往外扔。”村正说起曹氏,又不由得想起心比天高的夫妻俩——梁秀才和钟茉莉。 村正算算时间:“梁秀才该回来了吧?” 钟子孟微微摇头:“长安又不是安阳县,说找谁到县里一炷香找到了。就算梁秀才有变蛋配方,被他找上的人也得叫自己人做,做出来可以吃才能给他回复。再然后还得确定能不能跟得意楼抢生意。这些事办妥了才值得去找赵掌柜。否则岂不是白忙一场。” 一众村民点头受教。连村正都忍不住说:“我把做买卖想简单了。” 钟子孟:“说简单也简单。若是梁秀才能攀上太子,京师的铺子、厨子以及管事的任他挑任他选。可惜他连魏徵那关都过不了。” 韩得明来了精神:“魏徵也是瓦岗的吧?你也知道他啊。” 钟子孟点头:“以前是太子洗马,也不知道现在升了没有。” 韩得明很是好奇:“瓦岗好多人都跟了秦王,他怎么反而追随太子?” 钟子孟:“以前去长安探望二郎的时候吃饭住店,听人说太子听过他的名声找当今陛下要的。” 村正试探地问:“二郎也不知道?” 钟子孟笑笑假装没听见。 村正佩服,换成别人的小舅子在京师有些名望早嚷嚷出来了。 韩得明的父亲听到“梁秀才”几个字走过来。他见钟子孟不想说,很是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这茬收成不太好啊。” 村正转过身:“水稻还行,河里没干。村后那些黄豆不行。前些天我还挑水浇,早上浇下午干,水桶碰倒的快赶上被旱死的,我也懒得浇了。” 钟子孟站起来:“幸好今年一家两亩荒地,瓜果蔬菜多,省的米面够冬天吃的,否则还得买。” 村正不由得想起荒年,高喊一声示意众人看过来:“到秋县里来收税,咱们用钱抵粮,家家户户都别不舍得,买两口缸存一缸稻谷存一缸小麦,来年指不定什么样。” 钟子孟点头:“我家一直能用钱用钱,实在不许用钱才交粮。” 天下大乱的那几年韩得明年少不记事:“还有不要钱要粮的?” 他爹告诉他打仗的时候粮比钱难得。 彼时也不许用钱抵劳役。 听闻这些,韩得明不禁庆幸:“幸好现在中原太平了。” 钟子孟:“要不老话怎么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喜儿跟着沈二郎出来,正好听到这句,她不禁小声嘀咕:“姐夫又给人上课呢。” 二郎想笑:“村里人也该听他讲。对了,你爹娘盖房的土坯准备好了吗?” 喜儿摇摇头:“人家要盖六间正房,再修四间偏房,一间当厨房一间放杂物,两间留着铁柱长大了住。” 想法不错!沈二郎又问:“你二哥现在住的,还有前些天修的两间呢?” “我不是还有俩小侄女?一人两间。我二哥要是再有个儿子,俩侄女住一起。”这些都是喜儿的娘说的,“我娘觉着我爹可会过日子了。我都不想数落她。” 沈二郎:“那就左耳进右耳出。我是有为的舅舅,我说的话他都不听,你爹娘怎么可能听你的。” 有为拉着小侄儿从舅舅身边跑过去又跑回来:“我爱听舅母的。” 沈二郎哼一声:“打得轻。” “你追得上我吗?”有为很看不起他。 沈二郎做个请的手势:“让你三步!” 有为松开金宝迈开腿朝前跑。颠的很快,然而他腿很短,沈二郎启动,众人只觉着一阵凉风吹过,有为被他就抓住,攥着手臂拎起来。 村正等人怀疑眼花了。 小薇揉揉眼睛,舅舅还是那个舅舅,弟弟也还是那个弟弟,可是这一幕怎么那么像假的啊。 有为满脸惊恐:“你你怎么跑这么快?” 喜儿慢悠悠过来:“没人告诉你,你舅的身体痊愈了吗?他现在可以打遍全村无敌手。” 全村人都亲眼见过沈二郎虚弱的样子。闻言,好几个人没忍住笑了。 喜儿:“二郎,放开有为,跟他们切磋切磋。” “你当我是大黄,叫它咬谁它咬谁。”沈二郎一脸无语,朝外甥脸上捏一下,“再比比?” 待宰羔羊小有为吓得连连摇头:“不比不比,舅舅天下第一!” 二郎忍俊不禁:“我记得谁好像说过,让你打一下出出气行了,还没完没了了。” 有为慌忙摇头:“不是我。”看到小侄儿,“钟金宝!” 第58章 熟人 钟金宝傻傻地跑过来等着小叔叔示下。 金宝他娘宁氏直叹气:“这么傻, 幸好没有跟着去汉阴郡。” 城里人精多,金宝这个傻样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二郎拧一下外甥的耳朵就放开他:“玩儿去吧。” 有为拉着钟金宝就朝东跑,远离可怕的舅舅。 村正等人示意二郎过来。沈二郎以为又出什么事了, 到跟前听到村正问他身体如何,能否骑马。二郎好生无语,他就算能赤手空拳打猛虎, 也不可能再回长安。 果不其然,紧接着村正就试探他以前在长安做什么。 沈二郎扭头问喜儿:“饿不饿?” 喜儿点头:“我做饭你烧火?” 二郎眼中堆满笑意, 随她回家。 村正看着夫妻双双把家还,张口结舌地转向钟子孟:“我被无视了?” “以后少在二郎跟前提长安。” 村正:“怎么了?长安是他伤心地。” “你不懂。”钟子孟叫妻女回家,又问躲去东边的有为吃什么。有为指着稻田大声说:“吃鱼!” 钟子孟不想下水就叫女儿拿网, 用网兜网四条交给妻子, 他去西边拿几块木柴——三伏天厨房热,用木柴(y)(h)烧火省得坐在锅门前烤火。 村正转向钟文长等人:“二郎不像在长安待不下去的样啊?” 韩得明的父亲把他的猜测说出来:“二郎今年二十五了吧?回来那年二十三岁,长安子弟晚婚这个年龄也该定亲了。” 村正明白过来, 压低声音问:“你是说因为他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女方同他退婚, 二郎不想再回伤心地?”不待韩父开口,“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有为拉着钟金宝过来,好奇地问:“鬼鬼祟祟说什么呢?” 村正朝他脑袋上撸一把:“与你无关!” 有为反手给他一下:“我的头只能舅母可以碰。” “你舅母——” 有为瞪他:“我舅母怎么了?” 沈伊人一手端盆一手拎着水桶到对面柿子树下:“喜儿耳朵灵着呢。” “叫我干嘛?”喜儿的声音传出来。 家中有喜 第75节 村正抬手:“散了, 散了。” 住在村子中间和村西头的人随村正离开,钟金宝的父母依然在树下坐着, 一个织麻袋,一个刚才去地里薅一筐菜,嫩的留自家吃, 烂菜叶子菜梗子往猪圈扔。 钟老三的邻居朝钟老三家方向看去,问宁氏:“你大妹子一家不嫌热吗?” 钟金宝母亲摇头:“家里没人。” “哪儿去了?”准备去别处转转的村民又原地坐下, 打算再聊一会。 沈伊人朝对面看一眼,无奈地摇头笑笑,这些人啊真是什么事都能聊。 宁氏:“好像带着孩子回婆家了。” 韩得明的母亲惊呼:“搬走了?” 钟文才摇头:“跟着大伯做变蛋一次就是几十文,哪舍得搬。可能觉着天热没人做变蛋,跟咱们无话可说,地里也没有活,就回婆家住几天。” 金宝母亲补充,“赚了不少钱,顺便回去跟妯娌小姑子显摆显摆。” 韩得明的母亲起身:“一边妹夫去长安攀富贵,一边跟着你大伯赚钱,两不耽误。钟老三好算计啊。” 宁氏前几天还担心要是让梁秀才干成了,他们家以后该怎么办。他们还想攒几年钱买头小毛驴,买一副犁和耧车。 先前看到沈二郎几步追上有为,村正跟沈二郎提长安,沈二郎没有露出一丝惧怕,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压根没把梁秀才放在眼里,宁氏不安心的心瞬间就踏实了。 宁氏笑着说:“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殊不知梁秀才此刻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梁秀才确实参加了明经科。也如沈二郎所料,明经科过于容易,考官选才的时候先看答案,再看卷面,梁秀才的那手字让他第一轮就被刷下来。 梁秀才心情郁闷,好些天才缓过来。随后梁秀才找长安人打听变蛋,打听到得意楼。得知变蛋乃得意楼独门生意,梁秀才就找到同在东市的一个酒楼。然而其东家不敢抢得意楼的生意,好声好气把梁秀才请出去。 梁秀才在长安没有仰仗,仅认识几个同乡,同乡还缕缕续续回去了,他也不敢招惹得意楼。没过多久,梁秀才收到他岳丈的信,问他考得如何。信中又言赵掌柜弄出一个用鸭蛋做的皮蛋。这就等于梁秀才知道两个消息。梁秀才到西市,故意问人家有没有变蛋或皮蛋。没等伙计上前,食客就告诉他想吃变蛋只能去得意楼。 梁秀才故作不解地表示汉阴郡有变蛋,蜀郡有鸭蛋做的皮蛋,怎么长安只有得意楼有。 此话果然把掌柜的吸引过来,请他后堂叙旧。哪有什么旧可叙。梁秀才没能搞出变蛋配方,只能把赵掌柜推出来,就说谁找他买他都卖。 梁秀才寻思着钟玲珑的生意在蜀郡,就算长安小饭馆大酒肆都卖皮蛋也影响不到他。在掌柜的暗示可以给他一些辛苦费,请他代为引荐的时候梁秀才稍稍犹豫就答应下来。 梁秀才近日打听到一些事,世家虽看不上商人,但都有房产铺子。不是叫家奴经营,就是出钱资助旁人,他们坐分收益。梁秀才此举就是想跟这家酒肆攀上关系,再徐徐图之。 酒肆掌柜的也是个人精,看出梁秀才别有所图。他暗暗打量一番梁秀才的衣着,误以为他图钱。变蛋不新鲜,皮蛋还是个稀罕物。掌柜的算一下能靠皮蛋吸引多少客人,随后给梁秀才两贯钱。买卖成了再给他三贯茶水钱。 三伏天赶路容易中暑,为了钱,酒肆掌柜依然决定亲自去一趟安阳县。 梁秀才把人带到赵掌柜跟前,赵掌柜一点也不意外。但是叫赵掌柜以后只卖给东市的得意楼和西市的他,赵掌柜不同意。 这家酒肆掌柜的解释:“我是说往北边只卖给我们和得意楼。你往南,就是卖到滇南我们也不管。” 赵掌柜摇头:“您来晚了。前些日子蜀商找我买了九千个皮蛋送往长安,早几日又找我定一万二,定钱都付了,你说不卖就不卖?” 酒肆掌柜的转向梁秀才,怎么回事。 梁秀才:“你别听他胡说,没有的事。我们昨晚到汉阴郡休息的时候,我回家一趟,我姑姑说最近没人找他买皮蛋。赵掌柜的皮蛋一直是清河村的钟子孟做的,做好了就放在他家东偏房。您不信的话过去一看便知。” 赵掌柜真想提醒他,钟子孟是你前丈人。 酒肆掌柜的盯着赵掌柜。赵掌柜寻思着沈二郎主意多,就点头同意,令伙计把他小毛驴牵过来。 梁秀才不敢信,还真去啊。 赵掌柜看向他:“不敢了?” 此时钟老三的闺女又搬回清河村了。昨日下午长安来的这几人在客栈休息的时候,梁秀才去了一趟岳丈家,他岳丈答应他,一早就回村看看。钟老三一看闺女不在家,就去亲家家里找闺女,勒令她立刻搬回去等着帮梁秀才。 钟老三到村里已有巳时三刻,屋里热了,村民都出来乘凉,钟老三到家门口扫一眼就走,没多久钟老三的闺女和女婿领着俩孩子回来,很多人都奇怪,移到钟家斜对面门外问钟子孟:“你家老三这是怎么了?谁抢他的房子惦记他的地?” 钟子孟摇摇头,叫儿子把他舅叫出来。 沈二郎躺了大半年,浑身无力大半年,万分想年策马扬鞭的自己。清河村没有马,沈二郎就拿根树枝活动筋骨。 有为到院里,他舅把树枝当剑,刷的跟项庄似的。原谅有为对项庄印象深刻,因为前一日沈二郎才跟他讲过楚汉相争。 “舅!舅!教教我!”有为等他舅停下,一把抱住他的腰。 钟子孟在外面等急了,大声喊:“有为!” 有为打个激灵,想起父亲交代的事:“舅,先跟我出去。” 沈二郎到外面正好看到钟老三骑驴往南去,看样子是回汉阴郡。钟子孟指着老三家敞开的门:“分析分析。” 宁氏把织了一半的麻袋扔下,指着自家院子低声说:“我过去听听。” 钟子孟想问,听什么。看到墙壁恍然大悟,听墙角啊。钟子孟连连摆手,快去快去。 沈二郎轻笑一声:“有什么好听的。能让钟老三租驴亲自跑一趟,肯定是梁秀才回来了。在这里等着便是。” 村正想不通:“他来做什么?” “他——”沈二郎脑海里浮现出“长安商人”四个字,“我先去树林里静观其变。”随即叫喜儿过来。 喜儿在果林里葡萄树下乘凉。听到二郎的声音就把躺椅扔在里面,去屋里拿一把斧头,又拿一根细长的竹竿,这两样都放在古老的槐树后面。 一炷香左右,一头毛驴两匹马以及一辆马车从从南边过来,到钟金宝家门口慢慢慢下来,最终停在树底下。 沈二郎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不禁露出一丝惊讶,犹豫片刻从里头出来:“周掌柜,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梁秀才找的那家福满楼周掌柜听到熟悉的声音很是意外,山野之中竟然还有认识他的人。他循声看去,仿佛见鬼了似的:“你你你——” “不认识我沈二郎了?”沈二郎拿掉衣袖上的树叶,笑吟吟走过来。 周掌柜张口结舌,嘴巴抖动的跟筛子似的:“你你你——” 沈二郎上前勾住他的脖子,淡淡地扫一眼梁秀才,他一脸“我在哪儿?他又是谁?”的表情眼睁睁看着沈二郎把人带到果林里。 有村民好奇站起来,喜儿开口:“看什么呢?没有你不好奇的。” 有为一脸好奇:“舅母,他是谁呀?” “我哪知道。以前跟你舅舅做过生意吧。”喜儿信口胡扯。 村民不信沈二郎干过买卖,认为沈二郎以前是福满楼老食客,所以周掌柜看到他不在长安在乡间十分震惊。 殊不知二人走到果林深处周掌柜就扒沈二郎的衣裳。沈二郎按住他的手:“干嘛?” “你你的病好了?你怎么在这儿?怎么还姓沈?怎么还叫二郎?” 沈二郎:“你怎么在这里?” “还不是——我——” 沈二郎瞪眼。 周管事不敢废话:“这事还得从得意楼说起。” “得意楼换东家了?” 周管事点头:“去年不知道从哪儿——我现在知道了,从你这里弄到变蛋,得意楼生意极好,就被齐王盯上了。虽说我们在西市,跟他隔着一座皇宫,对我们影响甚微,可是看到他们每天客如流水的,我心里也急。找人查过几次,一无所获,就以为变蛋是得意楼自己琢磨出来的。”朝梁秀才所在方向看去,“前些日子这人找到我们,说他知道你们这里还有一种皮蛋。我见钱眼开,这不就过来了吗。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喜欢钱。李——”看到二郎瞪眼,“沈公子,听几个人说,你积劳成疾在自己府里养病,怎么会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怎么连姓都改了?” “我本姓沈。这边是我姐夫家。我也不是生病,中毒了。” 周掌柜不敢再问:“那那他们知道吗?” “知道中毒,不知道我在此地。我当时只是留书一封,趁着还能动四处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奇遇。” “那您算是遇到了?” 沈二郎反问:“怎么不算呢。” 周掌柜见他心情不错:“那皮蛋,你看?” “你甭为难赵掌柜,他就是个帮我找客人的。”沈二郎不瞒他,“先前清毒调养身体的时候只有脑袋能动,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琢磨出来的。” 周掌柜不意外:“我就奇怪,一个卖木头的怎么做起了鸡蛋生意。” “你如果只想买皮蛋,赵掌柜不可能把你带到这里来。说吧,想干嘛?” 周掌柜哪还敢想着做一半门的生意:“我听赵掌柜的。” 沈二郎移开在他肩上的手:“不要让得意楼的人知道我在这里。” “得意楼不知道?”周掌柜震惊。 沈二郎:“得意楼没来过这里。他们可能也怀疑过赵掌柜只是中间人,但做梦也想不到跟我有关。以前长安只有得意楼有蛋,没必要见下蛋的鸡。” 第59章 买山货 周掌柜试探地问:“那您还回去吗?” 沈二郎没好气地问:“回去干吗?” “您的脾气——”周掌柜无奈地微微摇头, “不回也好。往常跟你喝酒吃饭的那些将军,如今也是……”见其脸色不渝,估计怒其不争不想听, “不提这些,我这大老远过来,您不能叫我只拉几筐皮蛋吧。找那个姓梁的带路足足花了五贯钱。” 沈二郎阴阳怪气:“有钱!” 饶是周掌柜有心理准备也感到心梗:“还不是因为得意楼小心。” “你心急了。再等一个月会不止一个人告诉你, 买变蛋去安阳找赵掌柜。” 周掌柜叹气:“打听了近一年,终于有了消息哪里还舍得再等下去。”顿了顿, “要不是惧怕太子和齐王,我早叫人一天十二时辰跟着得意楼的送货车了。” “这种小事太子不见得知道。” 周掌柜:“齐王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知不知道都一样。就说你身上的毒,就算不是太子的主意, 他也不可能毫不知情。” 敢给沈二郎下毒, 他还只能等死的份,长安只有那两位。沈二郎不怪他如此笃定:“先出去。” “果林也是你姐夫的?沈公子,葡萄好像比我们东家园子里的还水灵。进来的时候没注意, 还有石榴,是不是还有大枣?沈公子, 为了解毒花了不少钱吧?您看?” 沈二郎挑眉:“可怜我还是同情我?直接给钱。不必如此拐弯抹角。我跟那些学士不一样。” 周掌柜不敢可怜他:“听说很多世家都有养果树花草的秘方。”乍一看果子水灵,周掌柜再仔细一看,果树也养得极好, 像极了三年前去他店里吃酒的沈二郎。彼时沈二郎跟栽了一两年的果树一样嫩,但意气风发, 如同此地果树一般透着旺盛的生命力。以至于周掌柜听说他一病不起可惜了许久。再后来听说他英年早逝,去年清明还在路口给沈二郎烧过纸,希望他魂归故乡依然潇洒自在。 若非如此, 见多识广的周掌柜也不至于惊得有口难言。 “世家种的果子吃不完也不屑便宜我们。”周掌柜摘掉一片桃叶,越看越觉着比他东家园子里养得好, “沈公子,您看您躲到这里都能被我找到,说明什么?你我有缘啊。” 沈二郎不为所动,继续往外走。 周掌柜拉住他:“沈公子,价钱好说。”忽然想起一件事,“听说秦将军病了。我可以替公子去——” 家中有喜 第76节 “我跟他不熟。” 周掌柜心说,你就嘴硬吧。 “秦将军年过不惑了吧?早年在隋将来护儿帐下,后来又到瓦岗,再后来又追随秦王殿下,戎马一生,也落下一身伤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天命之年。”周掌柜长吁短叹,倒显得沈二郎是个寡恩薄义的小人。 沈二郎气笑了:“乡间小路崎岖不平,葡萄皮薄如何运往长安?皮蛋上面有厚厚的泥层,不慌不忙两日便可抵达。葡萄呢?” 喜儿也考虑过这点,所以两年来只种两亩葡萄。周掌柜听闻这话往里走几步。二郎不得不跟上看看他又想干什么。 今年种的没结果,去年种的每颗葡萄树上只有一或二三四串。此时每串上面只有几个红的。周掌柜摘一个尝尝,被葡萄甜的打个寒颤。周掌柜不信邪又摘一个,打算细细品尝,所以他先剥皮,结果一扯半个葡萄皮下来了,最令他震惊的是没有扯掉一点果肉。 自打葡萄传入中原以来,周掌柜从来没有见过剥掉皮晶莹剔透,吃起来甜而不齁的葡萄。周掌柜激动的顾不上找出手帕擦手,双手抱住沈二郎的手臂:“李——沈公子,你你,这些葡萄我全包了。” 沈二郎嫌弃地拨开他的手:“太少。留着自己吃。” “你你——”周掌柜刚才激动的结巴,此刻气得结巴:“这么好的葡萄你竟然打算独享?白瞎了秦王亲自把你养大。” 沈二郎脸色微变,周掌柜吓得后退:“我——小人一时失言。”可也是事实不是吗。他还听说这位出现时恰逢秦王同胞弟弟李元霸夭折,秦王就觉着弟弟怕他寂寞派这位来陪他,以至于把他当亲弟弟,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你拖着虚弱的身体离京,秦王得多担心啊。” 沈二郎摇头:“死不见尸就说明我还活着。” “自我安慰罢了。”周掌柜守着酒楼无法出游,他就琢磨吃的。周掌柜令人买过得意楼的变蛋,他不是很喜欢。以前没打听到得意楼的变蛋哪来的,他就不打听了,也有这部分愿意。周掌柜爱钱,也不是只赚不花的主,“葡萄运往长安着实不易。要不卖我几串?” 沈二郎无语又想笑:“长安什么没有?” “就缺这一口。”周掌柜忍不住把一串葡萄上的红的全揪掉,“沈公子,你的葡萄怎么种的?” 沈二郎哪知道:“此地是块福地。” 忙着找红葡萄的周掌柜心说,没看出来。不想说就不说,找的什么破借口。周掌柜抬起头,透过斑驳的树叶看到北面的屏障,陡然想起来时经过一条河,前低后高,风水宝地。 周掌柜慌忙吐掉葡萄皮,拨开葡萄牙仔细看了又看,后面当真是一座高山,而非王侯将相的陵墓封土。 “沈公子找了个好地方啊。”周掌柜感慨,难怪他可以死而复生,“沈公子,容我叨扰几日——” 沈二郎:“我家只有几间做变蛋的竹棚。” 周掌柜噎了一下,“我——我到安阳就给长安去信,七日后再回去。届时这些葡萄应该全红了吧。给我,给我一筐。我自个留一半,一半帮你探望故人。那些大枣,您肯定吃不完,还有石榴,匀我一半。我买别人的多少钱一斤,给您多少钱。到了长安我抽一成帮您探望故人?”看着沈二郎,一脸的渴望,“相识一场,我够仗义吧?” 沈二郎摇了摇头。 周掌柜要变脸了:“还不行?沈公子,什么毒这么厉害——” “闭嘴!”沈二郎拨开一点葡萄叶朝外喊,“喜儿。” 周掌柜下意识问:“喜儿又是何人?” “我娘子。” 周掌柜震惊:“你你你成亲了?” 沈二郎:“我今年二十五。” “可你,你怎么能娶个山野村姑?”周掌柜无法接受,比沈二郎“死而复生”还不可置信。 沈二郎笑了:“我打小没下过地,能做出皮蛋已是不易,还种果树?我分得清杏和桃吗?” 周掌柜也是个伶俐人,喜儿一到跟前他就喊“沈夫人”。喜儿懵了,“二郎媳妇”变成“沈夫人”,跨度是不是太大了。 周掌柜不待喜儿反应过来,连声恭维她勤劳聪慧,种什么是什么。紧接着又夸她的葡萄多么甜,石榴皮多么有光泽,大枣多大等等。一通恭维的话砸下来,喜儿更懵了。就在此时周掌柜表示想买一筐葡萄,还请夫人匀给他一半石榴和大枣。他派人来拉,长安多少钱一斤给她多少钱一斤。 这种好事上哪儿找去。 喜儿不假思索地点头:“要签个契约吗?” 周掌柜哪敢向沈二郎提出以后的果子只卖给福满楼。喜儿的话简直意外之喜,周掌柜激动地连连点头:“夫人,您请。” 喜儿看向沈二郎,这就成了吗。 二郎一脸无奈地抬抬手,喜儿跟着周掌柜回家,叫小薇笔墨伺候。 周掌柜以为喜儿目不识丁,当她看到喜儿会写字,虽然称不上雅观,但横平竖直,也没有缺胳膊少腿,显然练了有些日子。周掌柜暗暗腹诽,我就说那样的人就算不得不娶村姑,也不可能忍受村姑一直粗鄙不堪。 喜儿把笔给他:“周掌柜,该你了。”想起什么,“周掌柜,我打算明年种橘子和枇杷。” 周掌柜停下:“这里可以种橘子和枇杷?不用到蜀郡?” 喜儿摇头。 福满楼也有饭前饭后水果,什么便宜卖什么。深秋时节,树叶凋零,长安只剩柿子,可柿子又难登大雅之堂,福满楼就令人去蜀郡买橘子等物。 如果此地有橘子,那他们以后就少走一半路。周掌柜忙不迭道:“夫人好想法。以后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你家生意这么好?” 周掌柜摇头:“我可以把酒楼隔壁买下来只卖你的果子。但咱们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你的橘子得跟蜀郡的一样酸甜可口。可不能是苦的。” 喜儿朝安阳县方向看去:“我们县里就有枇杷树。山上就有野橘子树。我们村没人种橘子就是因为山上多的吃不完。” 沈二郎瞥一眼喜儿,你就胡扯吧。 喜儿没有胡说,只是山上的橘子树离清河村有点远,得往东南走五六里,在金宝外祖父那边。那边虽有橘子树,但山不如此地高,也不如此地肥沃,不怕凶兽的话往上爬甚至可以找到松茸。 周掌柜没有注意到二郎的眼神,他认为到县里一看便知的事——枇杷树,喜儿没有必要骗她:“这两样不比石榴和大枣,你得让我挑。” 喜儿点头:“可以。挑剩的我们自个吃,或者喂猪。” 周掌柜张了张口:“喂——猪?” 喜儿:“家家户户都有果树,谁吃得完?” 沈二郎:“你走的时候可以到村里看一下。” 周掌柜得看:“沈公子,皮蛋?” 沈二郎:“赵掌柜怎么说的?” 周掌柜明白,此事不能越过赵掌柜跟喜儿谈。 到门外周掌柜就示意赵掌柜借一步说话。赵掌柜跟他到屋角,同他分析一番,周掌柜决定要一千个变蛋和一千个皮蛋。又同赵掌柜确定七日后包着变蛋的土凝固可以装车,周掌柜决定在此待七日。 此地既然是块福地,定然不止这么点果子。 周掌柜同赵掌柜回城,把答应梁秀才的“尾款”付了,周掌柜就让他滚蛋。 梁秀才见沈二郎跟周掌柜在果林里密谋许久很是害怕,怕沈二郎报复他。拿了钱梁秀才一刻不敢耽搁着急忙慌往家赶。翌日,得知周掌柜没走,领着几个随从绕着安阳城东南西北转圈圈,梁秀才二话不说,变卖家产投奔老丈人,名曰有了钱,州试也过了,不想留在安阳。 钟老三信以为真,接过女婿给的三贯钱就帮他买地建房。 话说回来,以沈二郎对周掌柜的了解,他留在此地不可能足不出户在屋里等七天。 周掌柜和赵掌柜一行走后,村正问他和周掌柜怎么认识的,沈二郎随口扯一句,以前常去福满楼吃饭。村正信以为真,接着问周掌柜来这里干嘛。沈二郎先说买皮蛋,接着看中他家果子,打算回头买点石榴,算是对他这个老食客的照顾。村正肉眼可见的失望,以为全村的柿子树有买主了。 沈二郎话锋一转,秦岭深处好东西多但也危险,里头住着老虎豺狼等等,不像他们这里最厉害的是野猪。狼不是饿极了也不敢下山。 村正知道他还没说完,示意他继续。沈二郎继续,长安人多,猎户弄点东西没等进城就卖光了。福满楼想要好的山珍野味也得高价买。 话说到这份上再听不懂就是棒槌了。 村正立刻叫全村老少把家里珍藏的猴头菇、山木耳等物找出来,等着周掌柜上门。 安阳小县的情况打听清楚,周掌柜确定只有清河村有变蛋,只有喜儿种的果子水灵,周掌柜就和一个随从架着马车再次来到清河村。 喜儿拎着一小篮大红枣,坐在树下躺椅上跟有为和钟金宝分枣。周掌柜下车,喜儿抬头扫他一眼继续分枣。周掌柜奇怪,沈夫人很讨厌他吗。 村正解释:“喜儿缺心眼。” “你才缺心眼!”喜儿扭头反驳。 村正一脸无奈:“周掌柜,这边请。”陪他去钟子孟家,“喜儿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傻姑。” “村正,我没聋。”喜儿提醒他。 周掌柜转身冲她拱手道歉:“这位村正,傻姑可不知道你说她傻。” “性子直。”村正无奈,“还不懂礼数。我这个村正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建议二郎上点心,二郎还说不怪喜儿。惯孩子也没这么惯的。” 沈二郎拿着两根黄瓜迎面走来:“你家哪个孩子有喜儿勤快?” 村正噎住。 周掌柜想到东边那片果林,莫说喜儿是沈公子的妻子,就算是福满楼的伙计,凭她有那个本事,东家也会把她供起来。 沈二郎递给周掌柜一根黄瓜。周掌柜接受不了直接啃的吃法。沈二郎:“喜儿种的。” 周掌柜立刻接过去,满口黄瓜的清香,井水洗过,爽脆中带着冰凉。周掌柜怀疑他一路走来太热的缘故。可半根黄瓜下肚,依然不觉着腻,周掌柜确定喜儿很擅种植。 喜儿也担心她的玉佛空间突然消失,所以只要是浇过空间水的瓜和蔬菜,喜儿都叫大姑姐留种。 周掌柜朝院里看去:“在哪里种的?” 二郎朝东看一眼:“果林北边荒地里。” “难怪院里只是一些矮小的菜。”周掌柜吃完黄瓜说明来意,找村民买山珍。 沈二郎给村正使个眼色。村正请周掌柜出去谈。周掌柜看向沈二郎,想先紧着他家买。村正解释,他姐和他外甥女寻的山珍还不够给他补身体的。 常人道,病来如山倒。何况沈二郎是中毒。沈二郎现在看着与常人无异,内里定然需要大补。思及此,周掌柜也不好惦记他的好东西。 村正朝树下的村民抬抬手,村民各自散去。 片刻,钟金宝的父母先从家里出来,各自拎着四个布口袋。 周掌柜一一看过,晒干的木耳很大块,竟然还有干竹荪。这东西不是得去蜀郡吗。周掌柜震惊,这座山究竟是什么宝山。还有羊肚一样的菌子。周掌柜十分克制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激动:“我全要了。开个价吧。” 沈二郎轻咳一声。 周掌柜清醒过来:“我——” “想好了再说。”沈二郎转向钟金宝的父母,“给你高了,所有人都去捡,明年多了,这些东西一定会跟稻田鱼一样不值一文。” 村正连连点头:“对对。我们村不止他家有这些。这位周掌柜,先说你要多少。我们村各家各户都出一点,省得以后为了一个木耳吵得老死不相往来。” 周掌柜脱口道:“有多少要多少。” 沈二郎:“福满楼的生意这么好的话,你何必不远百里三伏天来找我们买皮蛋?” 此言一出,陆续过来的村民认为周掌柜故意这样讲,往后他们村都上山找木耳捡菌子,明年再卖给他,他一定会说要不了那么多趁机压价。 周掌柜想给沈二郎磕一个:“沈公子,咱不能这样啊。” 喜儿:“怎么不能?我们有东西就可以控制价格。要不这样,你说多少钱一斤或一两,咱们签个契约,明年无论多少都还按照今年的价?签五年的。敢吗?” 周掌柜不敢。周掌柜甚至想喷村正一脸唾沫,这就是你说的缺心眼吗。 家中有喜 第77节 村民一见周掌柜犹豫,顿时不着急了。钟金宝的母亲宁氏甚至把布口袋夺回来,等着跟周掌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周掌柜无奈,考虑到水果和皮蛋能吸引不少人上门,在福满楼往年需求上加三成,按照长安市价收购。 价格对村民而言确实很高,反而间接印证了沈二郎的推测。村正也以为周掌柜准备明年趁机压价,不慌不忙的叫村民自己商议,谁家卖什么留什么。 周掌柜转向沈二郎,一脸无奈:“沈公子,我服!” 第60章 故人相赠 周掌柜的话落入村正耳朵里, 村正认为他佩服二郎一眼看出他的小伎俩。 村正:“不比你聪慧当得起您一声声‘沈公子’?” 周掌柜想解释,喊他沈公子并非他聪慧,而是他, 秦王府的侍卫我也得称一声公子,何况他是侍卫长。要知道在他之前侍卫长是房玄龄,长安有名的十八学士之一。听说如今他和杜如晦都被当今逐出京师。也不知现在何处。 周掌柜不敢说实话, 担心传到齐王耳朵里。所料不差的话,齐王定是嫌沈二郎时刻守在秦王身边, 无法冲秦王下手,索性先找机会除掉他。沈二郎习武多年,跟着秦王南征北战不缺机警, 三五个人很难取他性命。沈二郎甚少出城, 齐王也不敢在城内设伏,定是趁其不备通过什么方法为其下毒。 若是让齐王知道没毒死他,以李元吉阴鸷残暴的性子定会再来一次。兴许清河村所有人都得为沈二郎陪葬。巧的是现在除了他没人知道秦王的影子护卫还活着。 周掌柜所在的福满楼是秦王府等人聚会的地方, 他就算此刻向齐王一脉投诚,以他多疑的性子也不会留他太久。因此周掌柜也不希望齐王一脉找到此地。 秦王现在忍, 那是他自欺欺人地认为沈二郎还活着,房玄龄、杜如晦、程咬金等人性命无忧。以他对秦王一脉的了解,太子和齐王再步步紧逼, 太子是谁可就不好说了。 届时多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就多一成胜算。 周掌柜佯装笑的很无奈:“你说的是。” 喜儿:“你刚才只说了干木耳、竹荪和羊肚菌,其他的多少钱一斤?” 周掌柜请小薇拿笔墨纸砚, 他把价钱写下来,跟喜儿签三年的契,往后两年都按着这个价收购。 村民踏实了。 你家两斤木耳, 我家三两竹荪,他家几斤干豆角, 他家几斤干笋,幸好周掌柜带了一包金叶子,否则都买不起。 周掌柜此行带了四个人,俩酒楼伙计,俩东家府里的奴仆。周掌柜令一个伙计和一个奴仆回长安把山珍送到东家手上,顺便告诉东家他过几天再回去。 福满楼东家看到竹荪等物第一反应跟周掌柜一样,以为竹荪只有蜀郡有。 奴仆又告诉东家,清河村还有好东西。东家赏两人一笔钱,令其守口如瓶。 一奴一伙计回到安阳又待几日,皮蛋外皮干了。皮蛋移入竹筐,用厚厚的草席盖上该回去了,周掌柜盯上喜儿的大枣和葡萄。 没有整串红的葡萄,周掌柜也不见外,叫小薇给他个小篮子和一把剪刀,他把红的剪下来。有为被他母亲拘着好几天没尝过葡萄味,见他一个不留快气哭了,拉着喜儿的手告状:“他没给钱。” 周掌柜从荷包里掏出一片金叶子:“连同树上的枣。够了吗?” 有为扭头问:“舅母,我们家很穷吗?” 周掌柜无奈又想笑,看在沈二郎的面上又掏一片金叶子。喜儿接过来:“拿着吧。” “两片金叶子,摘我们家这么多葡萄。”有为不满意。 喜儿:“换成铜钱能把你的小罐子塞得满满的。” 有为惊得睁大眼睛。 喜儿点头。 小崽子眉开眼笑,又怕被周掌柜瞧见嘲笑他,抱着喜儿的腰闷头偷笑。 周掌柜瞥他一眼,不愧是“沈公子”的亲外甥,丁点大就这么难缠。 喜儿叫姐夫和外甥女打枣。 钟金宝本来想趁机揪几个葡萄解解馋。他见小叔叔都没得吃就去追大爷爷,名曰他会爬树,可以帮大爷爷找大红枣。 虚岁才六岁的小孩,钟子孟疯了让他爬树。 钟子孟把网兜找出来,以免大枣落到地上摔坏了——周掌柜说了,葡萄留他自己吃,大枣留着卖或送人。 喜儿的葡萄大又密,虽然一棵树上只有几串,然而一亩地找完,周掌柜摘了三篮子。 辰时两刻,周掌柜启程回长安。 中午停下歇大半个时辰,周掌柜一行赶在天黑前抵达长安。幸好买的皮蛋和变蛋少,竹筐底下又垫着厚厚的稻草,否则非得颠坏不可。 周掌柜见着东家先叫仆人打水。葡萄和大枣放在井水里,周掌柜示意东家屏退左右,然后告诉东家秦王的侍卫长还活着,人在安阳。皮蛋、变蛋以及果子都是他家的。周掌柜拿起几个葡萄,示意东家先尝尝。 葡萄跟他家后花园种的并无不同。周掌柜神色慎重,东家决定给忠心的管事个面子。结果他和周掌柜之前一样难以置信地惊呼:“这么甜?” “玄机在此。”周掌柜剥开葡萄皮,“该说不愧是秦王养大的公子,等死都得挑个好地方。”随即解释一下清河村风水,接着又说他家的白水都比长安的甘甜。 周掌柜又给他几个枣。冰凉的大枣硬邦邦的,但是咬下去嘎嘣脆。福满楼东家吃过这种枣,但是从很多大枣里头千挑万选的。周掌柜解释沈二郎的满株枣树上都是这种枣。 东家看着葡萄和枣:“知道意味着什么?” “老天都在帮秦王?”周掌柜试探地问。 东家点着头感慨:“不然怎么可能叫他死而复生。我听说过那种毒,无药可解。可怕的不是见血封喉,而是身体越来越虚弱,活活把人熬死。” “他怎么会中毒?” 东家:“听说那边挑几个人埋伏坊间刺杀他。他可能以为对方想取其性命,其实只是想伤他,刀上淬了毒。” 周掌柜吃惊:“您听谁说的?” “秦王府的人。问谁谁说,一点也没想过为那边遮掩。巴不得传到陛下耳朵里。” 周掌柜:“那我们?” “他怎么说?” 周掌柜摇头:“不想回来。我找村里人买东西的时候打听了一下,年初还不能跑动。近日才算痊愈。大概还不能弯弓射箭。再说了,就算可以上阵杀敌,也不能这个节骨眼上回来。先是程将军,接着是房玄龄和杜如晦,过些日子又不知轮到谁。回来也会被当今陛下找个理由逐出京师。” 福满楼东家点头:“你是怎么说的?” “帮他探望故人。”掌柜的指着葡萄和枣树,“这些原本留着他们自己吃的。” 东家看着零零散散的葡萄:“看出来了。”顿了顿。“确实不错。”指着没碰的一篮葡萄和一篮大枣,“趁着天还没黑透送过去吧。再晚就宵禁了。” 夏日戌时宵禁。周掌柜看一下漏刻,离戌时只剩不到半个时辰,连忙拎着篮子上车。亲自驾车到秦王府,周掌柜绕到侧门把东西递进去,只留一句话——故人相赠。 大枣仿佛还带着枣树的余温,葡萄像是挑剩的,此情此景反而令秦王和王妃对周掌柜深信不疑,不是故人哪敢如此随意,篮子上甚至还盖着枣叶,葡萄底下还垫着葡萄叶。 秦王府对入口之物很是慎重,水里泡许久,用银针试过才敢食用。 大枣和葡萄也没叫秦王府的主子们失望,葡萄甜枣脆,天子果园里的果子也不过如此。 果子美味,食用的人不禁琢磨,哪位故人呢。 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秦王府,秦王不想再连累故人,好奇不已也没叫家奴出去打听。 翌日,周掌柜带着几筐大枣到福满楼就被相熟的食客问他近日去哪儿了。 周掌柜胡扯中暑在家歇了几日。随即说他东家果园里的果子熟了,令伙计打井水浸泡几个,请老食客尝尝。 周掌柜指着几筐大枣,同食客炫耀随便挑一个都甜又脆。他紧接着又解释他家东家花重金请了几个擅长打理果园的匠人。食客嘲笑他,不就是要钱吗。随即叫周掌柜开价。 周掌柜卖果子可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留住食客。是以周掌柜也没漫天要价。食客一听价钱不算离谱,反而忍不住调侃周掌柜胆子变小了。 周掌柜笑笑没解释。 此刻,长安许多人家都知道变蛋来自安阳。福满楼卖变蛋那日,许多商人抵达安阳找赵掌柜买皮蛋。 得意楼一听说福满楼卖皮蛋,掌柜的就叫人去找钱管事,问他福满楼的皮蛋哪里来的。钱管事经常在街上买食材,消息灵通,告诉掌柜的可能是找蜀郡商人买的。 得意楼掌柜的怒问钱管事安阳的皮蛋不是只卖给得意楼吗。钱管事只管给钱拉皮蛋,闻言就叫掌柜的把契约书找出来,他去安阳宰了赵掌柜。 得意楼掌柜的把契约书拿出来才意识到他甚至不曾跟赵掌柜口头约定过他的皮蛋只能卖给长安得意楼。 钱管事见汉阴郡的商人和钟玲珑买到皮蛋就去汉阴郡和蜀郡,潜意识认为掌柜的跟赵掌柜签了契,他们的皮蛋不可销往长安。 合着只是那两家人手不足忙不过来。 “现在再补还来得及吗?”掌柜的问。 钱管事摇头:“肯定来不及了。您当初怎么想的?” 高贵的长安商人瞧不上赵掌柜一个外乡人,潜意识认为赵掌柜能攀上得意楼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哪里还敢得陇望蜀。 “安阳还有什么?”掌柜的无奈地问。 负责买食材的钱管事想想:“山珍野味?” “长安还缺这些?” 钱管事摇头:“那就没了。那边只有一座山和几条小河。” 掌柜的烦的头疼,抬抬手令钱管事出去,他想一个人静静。 皮蛋和变蛋不再是稀罕物,得意楼也没法再凭这两样吸引人。 蜀郡商人厌恶钟玲珑的贪婪,他们从赵掌柜手上买了皮蛋拉到蜀郡三个赚一文钱只够车马费也卖。以至于不过半月就把皮蛋价格打下来。 钟玲珑找到赵掌柜压价,早有心理准备的赵掌柜摇头拒绝,如今很多人都知道他有皮蛋,钟玲珑不买自有别人买。 钟玲珑只能原价买一千个——五百皮蛋和五百变蛋,拉去汉阴郡搁自家铺子里卖。 中秋节过后,得意楼找到赵掌柜,也叫他便宜点。赵掌柜叫他去客栈等几日,等福满楼以及蜀郡和汉阴郡的商人过来,他们商议商议。 钱管事前脚离开,赵掌柜后脚去清河村找沈二郎讨主意。 沈二郎决定他这边降一文。以前做俩个一文钱,以后一文钱三个。再往后买的人多了,他和赵掌柜各降一文,跟村里的手工费也由三个变成一文钱五个。 沈伊人从堂屋门口过,听到这话停下:“那还有得赚?” 沈二郎点头:“薄利多销。以前一个月卖一万,以后长安以北蜀郡以南的人都找咱们买皮蛋,一个月能卖三四万。钱其实没少赚,就是得辛苦一点。先前觉着赚的容易,是因为别人不知道。否则就凭咱家的情况,皮蛋配方早被人抢去了。先前能让我们赚那么多,不过是我们运气好。得意楼的东家没空理我们。” 赵掌柜不禁问:“你认识得意楼的东家?” “以前的不认识。现在是齐王。” 赵掌柜倒抽一口气:“那那,那还是薄利多销吧。这位狠起来连亲哥都敢杀。” 沈伊人吓得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 喜儿从外面进来,捡起来:“多大了啊。” 沈伊人瞪她,什么也不懂的傻姑。 “二郎,你姐骂我。”喜儿扭头就摇人。 家中有喜 第78节 赵掌柜下意识说:“谁骂你了?” “又没说你。” 二郎无奈地起身送他:“先降一文。” 喜儿拉住沈二郎的手臂:“你姐骂我!” 沈二郎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我——”喜儿点头:“我不懂事。你姐说过。” 二郎无奈:“容我先送送赵掌柜。此事回来再说。” 赵掌柜看热闹不嫌事大:“又不是外人,留步。”说完连走带跑出了钟家。 喜儿盯着沈二郎:“你姐骂我。” “我怎么没听见?” “她搁心里骂的。我有读心术。” 沈伊人气笑了,什么谎都敢扯:“我心里想什么?” “关我何事?你现在又没骂我。”喜儿依然拽着沈二郎不许他走。 沈二郎也会找人:“有为,金宝,过来。” 两个在门外玩泥的小孩跑进来。沈二郎示意喜儿看过去:“你看他俩脏的?我去帮他俩洗洗。”不待喜儿开口,“有为,你舅母要带你去摘石榴,快来谢谢舅母。” 有为可想念舅母的石榴了,闻言跑过来抱住她。喜儿眼疾手快,躲开:“不许碰我!洗手去!” 被吓到的小孩低头一看,手上全是泥,赶忙去井边洗手。 喜儿瞪沈二郎:“你就是个和稀泥的。” 二郎心说我不糊弄,难道真帮你骂我姐。 此时喜儿的大石榴确实红了。 喜儿拎着小篮子摘八个。有为和金宝兴奋地蹦蹦跳跳前面开路。 清河村有牛有驴的人家极少,不凑巧的时候很多人家需要人拉犁。所以很多人家的豆子收上来,下了一场雨,也不管能不能种小麦,先借牛借驴把地犁了。 钟家的牛和驴都被借走了,地里全是人,所以今天钟家门外没人闲聊。自然也没人知道喜儿的大石榴熟了。 喜儿到屋里掰开三个,又给钟金宝一个:“走的时候再带上。留你明天吃。” 钟金宝乖乖点头,挨着有为坐下,一人一半剥石榴籽。 沈二郎跟以前一样他剥喜儿吃。沈伊人和闺女坐到厨房门外,一人一半剥着嗑。钟子孟不在家,去地里盯着人家别打他的牲口。 — 几日后,买皮蛋的商人聚到一处,得知一个蛋降一文也很满意,一千个就是一贯钱,来回路费出来了。要是走快点,来回都用不了一百文。 现在谁都知道安阳有皮蛋,这些商人不敢买太多,一人五百个变蛋加一千个皮蛋。福满楼的周掌柜亲自来的,他算着时间喜儿的石榴该熟了。 翌日上午,周管事租驴车前往清河村——马车显眼,他担心引人注意给沈二郎带来灾难。 喜儿看到他就叫他先进屋,然后去钟金宝家找个篮子,摘十二个大石榴藏她和二郎屋里。随后喜儿去堂屋叫周掌柜跟她去果园。 长安石榴多,周管事看到石榴不稀奇。喜儿摘一个大石榴掰开,石榴籽如红色宝石,周掌柜的眼睛直了:“我我——全要了!” 沈二郎在他身后慢悠悠提醒:“一半。你自己说的。” 喜儿把掰开的石榴给二郎,又挑个小石榴:“味道差不多啊。” “差得多!”周掌柜不吃都知道。尝过之后,小石榴也甜,但是没有大石榴石榴籽大,不如大石榴水分足。周掌柜转向沈二郎:“沈公子,开个价吧。” 喜儿哼一声。 周掌柜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又忘了果园是谁的:“沈夫人,大石榴我要八成,小石榴我要一半。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外圈还有柿子树,你要是同意的话,回头柿子熟了,可以给我一半。柿子可不值钱。” 沈二郎:“是什么让你觉着她的柿子是寻常的柿子?” 周掌柜掌柜被问住。 喜儿朝脆柿树走去,不愧是丰收时节,柿子也有黄的了。喜儿摘到一个迎着太阳黄了大半的柿子递给周掌柜:“尝尝吧。” 第61章 野猪下山 周掌柜此刻怀疑喜儿真有点缺心眼, 谁不知道柿子摘下来得捂几日才可食用。 “吃?”周掌柜不确定地问。 喜儿点头。 周掌柜张张口,算了,为了石榴, 吃就吃,左右吃不死人! 可是一想到柿子的涩味,周掌柜又于心不忍, 心疼自己的嘴巴。喜儿一脸无语地翻个白眼。周掌柜被鄙视的气血上涌,咬一大口, 不涩反而甜,用牙齿啃掉皮,柿肉脆脆的:“这——”打量一番手里的柿子, 又看看喜儿, “不可能啊。” 喜儿:“你看着我从树上摘的。我会障眼法啊?” 周掌柜转向沈二郎,希望沈二郎点头。沈二郎点头:“我刚说过的话你就忘了?” 沈二郎说了什么? 周掌柜回想一番,不得不相信世上确实有一种柿子摘下来便可食用。 “可是这种柿子?”周掌柜闻所未闻。 沈二郎仿佛有了读心术:“寡闻少见!” 周掌柜沉默了。 沉默片刻, 周掌柜转向喜儿:“我——” 沈二郎:“先把石榴卖了再来拉柿子。柿子可以在树上放很久。” 喜儿补充她家只有这几棵脆柿树。外圈种的那些得捂,亦或者等柿子变软吸着吃, 或者做成柿饼。 周掌柜仔细看看那几棵脆树,黄的不多,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也得再等六七日。于是周掌柜决定先把石榴送回去, 来拉变蛋的时候再摘柿子。 石榴到长安,大石榴留一半, 另一半被周掌柜偷偷摸摸送到秦王府侧门,依然只留下四个字——故人相赠。 秦王府这一次依然跟上次一样谨慎,石榴皮擦干净, 抽两个石榴掰开,银针试过才食用。 这日恰逢长孙无忌在王府, 长孙无忌十分笃定:“此物绝非长安之物。” 秦王想到被“贬”的程知节。秦王感动的湿了眼眶,长孙无忌趁机劝说诛杀太子和齐王。再犹豫下去,秦王必然沦为鱼肉。 诛杀兄弟这等大事,秦王从来没有想过,以至于他仍犹豫不决。 长孙无忌气得拂袖离去。但是他没走太远就想到一计,折回秦王府侧门,询问家奴可曾看到送石榴的人。家奴不常出去,看到也不认识,只说其很像商人,车上还有个福字。 长孙无忌脑海里浮现出“福满楼”三个字。他乔装一番就直奔福满楼。 秦王府有大石榴,福满楼有小石榴。小石榴不如大石榴汁多可口,但也非长安之物。长孙无忌盯上周掌柜。周掌柜迎来送往很是机敏,意识到有人看他,顺着视线看去,认出长孙无忌。 以前长孙无忌也经常光顾福满楼。 周掌柜令伙计请他借一步说话。 长孙无忌先去账房,周掌柜随后找个借口——看看还有多少石榴,到账房见长孙无忌。 周掌柜其实没有想过帮沈二郎隐瞒,他认为沈二郎窝在乡野之中实在埋没了他一身才能。然而,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周掌柜据实以告,长孙无忌震惊不已,因为他也认为沈二郎凶多吉少,不找不问不过是自欺欺人,死不见尸可以安慰自己他还活着。 当人很不安的时候就需要一个安慰,沈二郎活着对近日惶惶不安的长孙无忌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宛如天佑秦王。 长孙无忌从福满楼出来就想令人去安阳。可是正像周掌柜所担心的那样,沈二郎提前回来只会步房玄龄等人后尘。沈二郎之前辞官理由是积劳成疾时日无多。如今他好生生回来,齐王一定会告他一个欺君之罪。 思及此,长孙无忌折回秦王府,继续逮住机会就劝秦王诛杀兄弟。 远在清河村的沈二郎还不知道周掌柜这么快就把他“卖”了。即便知道也无暇关心,该犁地种小麦了。 往年都是沈伊人牵牛钟子孟犁地。现在沈二郎身体好了,就叫姐夫教他犁地。钟子孟不想教,一来沈二郎没下过地不好教,二来他认为二郎在此呆不长。 如今秦王无性命之忧,但离他自身难保也不远了。钟子孟不信他小舅子真能做到不管不问。 钟子孟一脸嫌弃地表示:“教你还不如教喜儿。” 沈二郎点头:“我牵牛,喜儿犁地。我俩一家的,谁学都一样。” 钟子孟没想到他这么容易打发,故意挑事:“想分家?” 沈伊人吼他:“别没事挑事!先前叫你把粪弄出来晒干撒地里,你非说还能再沤一坑粪。我就看你明年能收几斗小麦。” 钟子孟:“你不懂。立冬后挖出来,冻一个冬天,立春后小麦泛青正好撒地里。这叫追肥。” 往年攒一年也只有两车粪,犁地之前撒地里,从来没有追过肥。沈伊人还真不懂。但她不懂也不能嫌弃她啊。沈伊人反唇相讥:“你懂,你种了十几年地还得喜儿教你沤粪。” 喜儿给沈二郎使眼色,俩人牵着牛扶着犁一溜烟往北去。 待沈伊人和钟子孟吵累了鸣金收兵找喜儿,喜儿都从北头回来了。钟子孟慌忙追上去提醒她犁仔细点。 喜儿和沈二郎犁地,钟子孟把驴弄出来耙地,几亩小麦两天就收拾好了。 钟子孟觉着他侄子还有救,自家收拾好就教侄子种地。 按理说钟金宝的父亲跟沈二郎年龄相仿,来到此地也有十几年了,应该会种地。钟子孟起先也是这样认为的。五月割小麦打场,钟文长不会扬场,钟子孟过去指点他,跟他聊几句才知道钟老二嫌儿子笨,又懒得教,看不下去就自己做,以至于钟金宝的父亲什么都会,但样样稀松。 傍晚,钟子孟回到家,沈伊人问:“收拾好了?” 钟子孟点头:“这里比长安暖和,现在种还有点早。下个月再种。我跟他说了,到时候两家一起,咱们种好就给他种。”洗漱干净,准备用饭,钟子孟又忍不住说:“我算是知道老二为什么更喜欢文翰。” 喜儿瞥他一眼:“钟文翰比他聪慧?” 钟子孟注意到喜儿不以为然:“不然你说。” 小薇端着面出来:“大孙子小儿子,老头老太太的命根子啊。” 钟子孟:“文翰又不是老二家最小的。” 喜儿:“最小的是个女儿,钟文翰就是小儿子。” 沈二郎接过外甥女递来的碗:“快二十了才获得县试的资格,钟文翰还不笨?” 钟子孟无言以对。 沈伊人想笑,听到一阵脚步声,扭头看去,果然是能跑绝不走的钟金宝:“吃饭了?” 家中有喜 第79节 钟金宝点着小脑袋,到有为身边给他一个白面包子:“小叔叔,我娘做的。” 喜儿讶道:“你娘还有力气蒸包子?” 沈伊人:“ 不蒸馍就得蒸米饭。蒸馒头得准备点菜,就算凉拌黄瓜也得洗。蒸包子多省事,凉水放箅子,包子放上去,金宝都能烧熟。” 钟金宝连连点头:“晚饭就是我做的。”盯着有为的碗问,“小叔叔吃的什么啊?” 沈伊人看不下去,到厨房给他盛半碗面汤:“锅里没有鸡蛋了,就这么喝吧。” 白面汤可比热包子的水好喝多了。 钟金宝满意地乖乖点头。 有为要给他夹几根面。钟金宝已经吃了一个包子,很是难得的摇头拒绝。 去年急着把鱼弄上来是担心有偷鱼贼。今年家家户户都有几亩稻田鱼,鱼不值钱就没急着放水,稻谷运出去田里还有水。 小麦种下去,喜儿歇两天就捞鱼,给全家人做红烧鱼,做鱼汤面,炸鱼干。 连做三天,村民被她馋的直流口水还不敢抱怨。村正敢,他来钟家这边玩习惯了,馋虫被勾出来,他就跟钟子孟分析,喜儿再这么吃下去,钟家得买鱼过年。 钟子孟已经知道周掌柜给他儿子两片金叶子。三亩地一百条鱼全卖了也不值一片金叶子。周掌柜那么慷慨只因喜儿种的果子此间少有。 “一家人累了这么多天也该补补了。”钟子孟笑道:“虽说今年家家户户都有鱼,可据我所知别的村都把鱼捞出来了。继续养的只有咱们和前村。你有空操心我们家天天吃什么,不如想想是不是再安排人巡夜。” 村正震惊:“都捞出来了?” 钟子孟点头。 村正不禁说:“是不是傻?明年才插秧呢。这么早捞出来作甚?咱们这里冬天又不上冻。” “不清楚。”钟子孟听到有为叫他,就跟村正解释他该去吃饭了。 村正抬头看一下太阳,最多未时三刻。这时候吃午饭,戌时左右是不是还得再来一顿。钟家确实如此。不过今天也比往常早,因为小薇告诉喜儿,山上可能有木耳,有牛肝菌。 喜儿有些日子没吃过菌子,她馋了。饭毕就催小薇上山。沈二郎叫两人带上镰刀和斧头。 小薇解释不往里头去。二郎盯着喜儿问:“她能听你的?” 喜儿哼一声。 小薇带上斧头和镰刀,担心遇到还没有冬眠的毒蛇,又拿一根五尺长的竹竿。 有为很想跟上去,二郎一把把他拽回来:“背书写字去。” “金宝!”有为叫住一听“背书写字”就想跑的侄子。钟金宝转过身,苦着小脸抱怨:“沈爷叫你又没叫我。” 沈二郎转向他,仿佛说,等着亲自请你吗。 小孩一左一右坐在沈二郎两侧,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拿起毛笔。 有为嘀咕:“凭什么人家不用写,只有我得天天写字背书?” 沈二郎:“他们不写是不想写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y)(h)城 钟金宝扭头看他,不然呢。 沈二郎对有为说道:“买不起笔墨。”停顿一下,“就算没有想过参加科考出人头地,要是能写一手好字,日日去城里帮人写书信,一天也能赚几文钱。几文钱够全家吃一顿了。” 有为不敢嘀咕了。 钟金宝问:“很贵吗?” 有为点点头,闷声道:“很贵。一罐铜钱只能买这么一点笔墨纸砚。”考虑到金宝年幼可能听不懂,还跟他解释多大的砚台,多少墨,多少张纸,毛笔又是什么毛做的。 钟金宝后知后觉:“我家没有笔墨纸砚是我家没钱买啊。” 沈二郎:“你以为呢?” 钟金宝以为他爹娘怕累着他,一直觉着虽然他家不如大爷爷家有钱,但他比有为叔叔幸运,摊上这么好的父母。 有为摸摸小侄子的脑袋:“要不是舅母会赚钱,我家也没钱买这些东西。” 沈二郎很意外:“你都知道还不好好写字背书。” “我知道是一回事,想做又是一回事啊。你懂不懂啊?”有为翻着白眼嫌弃。 沈二郎手痒:“我叫喜儿了啊。” “叫吧,叫吧。”有为不怕。 沈二郎想打外甥,感觉到什么,抬眼看一下:“喜儿!” 有为嗤笑一声。 “干嘛?” 有为脸上的笑凝固,愣了一瞬,猛然转头:“舅舅母——你你没——” “我什么我?”喜儿大步过来拿起门口铁锨,有为吓得踉踉跄跄站起来就往舅舅身后躲。 喜儿没空关心他又作什么妖:“二郎,快起来,野猪下山了。” 沈二郎愣住。喜儿又喊他一声,沈二郎反应过来,到门外又停下,指着俩孩子:“在屋里不许出来。”说完犹不放心,把堂屋门关上,“有为,先跟金宝去你房里。” 室内暗下来,俩小孩才回过神。金宝(y)(h)无知无畏想出去看看,有为一把把他拽进隔壁卧室,打开窗,“在这里看。” 小麦刚种下去,野猪找不到食物就往村里来,只是还没进村就碰到荒地里的各种菜。虽说天气渐凉,很多菜都枯萎了,但此地暖和,地里依然还有很多白菜、萝卜等菜。 虽然村民以前对付过野猪,但大野猪凶猛,以至于没人敢靠近。 喜儿和沈二郎到屋后就看到一个个扛着铁锨铁锹,严阵以待却犹豫不决的模样。喜儿无奈地瞪他们一眼:“干嘛呢?没看到地里的菜快被啃光了。” 村正:“等你呢。” 喜儿眼珠一转,故意说道:“我干得多吃得多欸。” 何出此言啊。 钟子孟好笑:“你要是能把野猪吓走,我替村正做主,他家稻田里的鱼随你挑。” 村正反应过来:“真记仇!” “没你小心眼。吃我们自己家的鱼,姐夫还没说什么,你先心疼上了。”喜儿瞪他一眼,把铁锨给姐夫,换走他手里的铁锹。 沈二郎冲钟金宝的父亲伸手,钟文才下意识把锋利又坚硬的铁锹递过去。沈二郎接过去他才意识到二郎病了多日:“要不我,我跟喜儿婶过去吧?” 沈二郎摇了摇头,给喜儿使个眼色:“有没有听说过擒贼先擒王?” 喜儿点头:“明白。” 二人一东一西,慢慢靠近大野猪。大野猪也不知道是太饿,还是觉着渺小的人类不足为惧,喜儿离它只剩五尺,野猪依然埋头啃鲜嫩的小白菜。 这还能忍! 喜儿举起铁锹晃悠两下,第三下跟沈二郎同时落下,一前一后砸在野猪脑袋上。 大野猪惨叫一声,喜儿跟二郎又各自一下捅在野猪眼睛上,大野猪痛的跳起来,二人后退,其他野猪攻上来。村正赶忙叫众人上去帮忙。 野猪群乱了,村民不怕了。 有为拉开被子裹住他和他小侄儿。 沈二郎担心外甥不听话,跟喜儿解决了大野猪就赶回家。二人走的时候没敢锁门,担心有为尿急尿屋里。推开堂屋门没看到孩子,二人吓得心脏骤停。随即听到什么动静,到隔壁卧室一看,床上多个小山包,二人不厚道的笑出声。 (y)(h)沈二郎掀开被子:“好了!” 有为和钟金宝跳起来扑到他怀里。 喜儿摇头:“胆子真小。” 俩小孩确定长辈回来了,扑通扑通的心落到实处。有为有了仰仗也敢问:“野猪呢?” 沈二郎:“跑了。” “这么快?”有为不信,“姐姐不是说野猪很难打吗?” 沈二郎摇头:“野猪又不傻。我和你舅母把领头的砸死了,小野猪就吓跑了。” 有为:“小野猪不该很生气吗?” 沈二郎把他抱下来:“想知道?我们出去看看。” 一手牵着一个小孩到屋后,喜儿果林北面那块荒地已被野猪和人踩的杂乱不堪。好在没人受伤。 有为和钟金宝看到最北边的庞然大物,惊呼道:“好大啊!” 村正走过来,一脸佩服地说道:“要不是有你们,又得跟上次一样全村老幼全出动都不够,还得叫上前村的人。” 喜儿:“以后还嫌我吃得多吗?” 村正表情很微妙,其长子过来,指着大野猪:“想吃多少吃多少。” “谁要吃野猪肉。又硬又臭。”喜儿很是嫌弃。 听闻这话村正又想唠叨几句,往年想吃也吃不上。。 沈二郎不待他开口:“打死几头?” 村正顾不上跟喜儿计较:“三头小的,一头不大不小的,还有就是你和喜儿弄死的这头大野猪。” 沈二郎:“趁着天色还早,烧水收拾收拾,各家分分吧。” 喜儿移到沈二郎身边,低声说:“分肉的时候你看着,有虫的直接扔粪坑里。” 沈二郎不明白,她完全可以大声说出来:“肚子里的虫无妨。” “肉里的。”喜儿佯装无奈,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沈二郎好笑:“肉里怎么会有虫?” “山上又不缺吃的,小薇说,深处有核桃,有板栗,野猪下山干啥?指定身上不舒服。”喜儿刚才提到“虫”只是突然想到随口一说。但她说到此反而觉着可能真相了。 沈二郎被喜儿问住,就问村正对野猪突然下山怎么看。 村正把收拾猪的活交给几个儿子,叫上钟文才,又叫喜儿和沈二郎拿着铁锨斧头随他到山边探探情况。 第62章 胆小怕事 山上并无异常, 也没有豺狼的踪迹,村正怀疑野猪在山上呆够了,下山透透气。 喜儿一副看傻子似的表情打量他, 清河村没人了吗?他也能当村正。 家中有喜 第80节 村正假装没看见,叫钟文长等人回去。 喜儿:“你们先走吧。我和二郎看看有没有被野猪踩死的野鸡和野兔子。” 村正很是不放心:“不担心野猪走了又回来?” “那你们在这里也是给我们拖后腿。”喜儿的话极为不客气,村正气得带着所有人离开。 喜儿看着他走远就问二郎:“村里几年选一次村正?” 沈二郎内心很是吃惊, 喜儿真敢想:“你还想当村正?” “不行?” 宫里有女官,秦王府也有女管事。沈二郎还真不好说不行:“行是行, 可是,可是你当村正,村里人找你要脆柿树苗, 你给还是不给?” 喜儿如梦初醒:“差点忘了。谁爱当谁当吧。” 沈二郎无语又想笑:“不给以后也种不完。” “谁帮我干活我给谁。”喜儿无奈地说:“知不知钱是赚的也是攒出来的。” 沈二郎点头受教:“我们也回去吧。” “不, 沿着野猪留下的痕迹看看有没有被吓得撞到树上的兔子。”喜儿朝野猪踩乱的地方走去,沈二郎只能跟上,不敢叫她一人上山。 俩人往上往里走了五六丈, 里头又闷又乱,还有一股怪味, 沈二郎叫她回去。 “等等。”喜儿停下,指着斜前方,“快看!” 沈二郎看过去, 似羊非样,像驴非驴:“好像山驴子。” “能拉磨吗?” 沈二郎摇头:“不清楚。” “那算了。我还以为是傻狍子呢。”喜儿冲那头驴抬抬手, 回家吧。 那头驴一动不敢动,沈二郎拉着喜儿下山。 喜儿指着西边:“刚才从这边上来的,啥也没有。我们从那边下去, 兴许还能碰到一头小野驴。” 沈二郎很想装聋作哑,但他实在忍不住, 喜儿的神色仿佛她说什么来什么:“野马还差不多。” “有野马?” 沈二郎窒息,这里哪来的野马。 “有的。又叫土獾。” 喜儿呼吸停顿,逗傻子呢。 沈二郎:“我看到一只野鸡。” “我看你像野鸡!”喜儿瞪他一眼,朝西南方走去。 沈二郎忍着笑跟上:“真的。” “抓来我看看。” 沈二郎闭嘴。 两人往下两三丈,荒草变密,沈二郎拉住她,喜儿单手用铁锨拨开草丛,什么也没有,沈二郎松手:“给我铁锨。你走后面。” “我保护你!”喜儿挡在他身前,两只手抡起铁锨把荒草拍下去。 沈二郎猝不及防吓一跳:“小心!” “胆小怕事!” 沈二郎张了张口,无奈地妥协:“……你高兴就好。” 日子无趣,可以在山上胡乱拍草玩,喜儿蛮高兴的。沈二郎见她一脸孩子气,心说何时才能长大啊。 大抵喜儿动静太大,野鸡野兔子早早吓跑了,俩人到山下也只看到一条蛇。聊胜于无,喜儿捡起来递给沈二郎:“回去给你炖蛇羹。” 沈二郎真真吃够了:“野猪腿肉还行。” “我宁愿吃鹅蛋。”喜儿摇摇头,一副谁爱吃谁吃的样子。 沈二郎好奇:“吃过野猪肉吗?” “怎么没吃过?”喜儿前世没吃过,今生有印象,之前野猪下山打死好几头,郑家也分到几斤野猪肉。纵然那时喜儿真有点傻,喜儿也讨厌吃野猪肉。 现在回想起来,野猪肉又臭又硬是其一,其二郑家没人会收拾野猪肉,炖的时候都不知道放一块姜。 沈二郎走到果园附近:“柿子可以摘下来了。” “过几天周管事过来叫他先摘。”喜儿不急,去年门外的柿子放到立冬才吃完,这才哪到哪儿啊。 话说回来,大野猪太大,村民不想往村里运,索性在钟家门外脱毛。 喜儿还记得她跟二郎说的话,她担心野猪身上也有绦虫。村正分肉的时候喜儿挨个看,确定没有白色一条条的东西,喜儿放心地点点头。 村正见她跟县令下乡巡视似的,忍不住嘲讽:“看出什么了吗?” “分的还算公允。”喜儿道。 村正后悔,他就不该问。 沈伊人见弟弟转身:“二郎,等一下,这头大野猪是你和喜儿打的,村正说了,我们先挑。” 喜儿扫一眼全村老少:“可以吗?” 金宝的母亲宁氏想笑:“不能糟蹋东西。” “我是那样的人吗?”喜儿指着一扇排骨,“给我一半。我不要肉。”又指着剔干净肉的骨头,“这些大骨头给我。村正,帮我用斧头劈开。我得煮汤给二郎补身子。” 村里人巴不得她不要肉,此言一出就有好几个人催小薇回屋拿水桶,给喜儿收拾一水桶大骨头。 喜儿拎屋里,叫小薇先焯水。小薇不禁问:“骨头也得焯水?” “汤鲜味美。”喜儿指着排骨,“这些也焯水。野猪不如咱们自家养的干净。炖的时候盖上锅盖,锅盖上面放一块砖,密不透风熟的快。” 小薇如今很听她的,因为喜儿真的比她会吃。 先是大火烧开,接着小火慢炖。炖了大半个时辰,天都黑了才炖好。 沈伊人掀开锅盖,喜儿把她的盆递过去:“我要排骨。” 钟子孟:“我们该要几斤肥猪肉。” 以前沈二郎坐在堂屋里等着吃,如今身体痊愈,还可以打野猪,他也不好饭来张口。沈二郎拽着小外甥进来:“野猪哪有多少肥肉。” 喜儿点头:“姐夫馋了明儿杀鸡,杀小母鸡。” 沈伊人帮她盛一盆排骨:“一只鸡够你自己吃的吗?” 喜儿想一下:“够的。我和有为一人一个鸡腿。” 有为可高兴了,跟他舅显摆:“舅母最疼我。” 沈二郎指着厨房门边的陶罐:“知道那里头焖的什么?蛇羹。你舅母给我准备的。” 钟子孟感觉闻到一股酸味,又觉着他想多了。看到妻子盛汤,钟子孟不禁感慨:“明明打了一头大野猪,结果人家吃肉咱喝汤。” 小薇:“爹不懂,汤比肉好。” 钟子孟不想同她说话。 沈伊人忍着笑问:“汤比肉好,老话都说,别人吃肉我喝汤?” “这——”小薇被问住。 喜儿:“我问你,鱼汤和鱼肉哪个好?” 小薇不确定地问:“鱼汤?” “笨!肉啊。” 沈二郎接过有为的小碗:“所以以前你叫我多喝汤少吃肉?” 喜儿:“说得你以前能吃肉似的。” 沈二郎无言以对,老老实实把外甥和他的碗送去堂屋,回来端自己的蛇羹。 沈伊人见状顿时想笑:“喜儿,你的嘴巴越来越厉害了。” “还不是你们一个比一个笨。”喜儿拿着筷子到堂屋,“二郎不笨,但二郎觉着全家他最聪明。” 沈二郎低头喝汤,权当自己没听见。 有为听见了:“舅舅是二聪明。” 沈伊人端着碗进来恰好听到这句:“有为,你舅不敢打你舅母敢打你。” 有为拿一块排骨堵住嘴。 随后有为又想尝尝舅舅的蛇羹。钟子孟去厨房拿几个碗,沈二郎给每人舀一勺。结果有为喝多了,半夜里爬起来上茅房,吓得钟子孟以为进贼了,四更天才睡着。 幸好第二天地里没什么活,钟子孟可以补觉。但钟子孟也没睡好,躺下半个时辰,有为进来喊他,长安的周掌柜来了。 周掌柜来拉脆柿,当天来当天走。 翌日下午,长孙无忌的侍从到福满楼,拎几十个脆柿从侧门去秦王府,在外人看来就是秦王府的人出去买果子。 那次之后长孙无忌又去过福满楼,找周掌柜打听沈二郎的近况。周掌柜没想过隐瞒,直言清河村是块福地,连最寻常的柿子都比长安的脆甜。 长孙无忌纳闷,柿子脆甜?周掌柜莫不是看到二郎吓傻了记糊涂了。 当长孙无忌吃到侍从带来的柿子,又从侍从口中得知柿子是昨天从树上摘下来的,长孙无忌愈发确定天佑秦王。 长孙无忌拎着十来个柿子找尉迟敬德等人。尉迟敬德此时还在秦王府,看到长孙无忌拎着柿子过来,嫌他这种时候还惦记着吃,嘲讽他难成大事。 长孙无忌知道尉迟恭心里不痛快,也没同他计较,告诉尉迟恭柿子也是故人相赠。 尉迟敬德吃过大石榴,闻言有点尴尬地拿一个。长孙无忌告诉他:“柿子是昨天才从树上摘下来的。” “不早说?”尉迟恭跟周掌柜一样认为柿子得捂几天。长孙无忌见他已经咬一口,不慌不忙地问:“涩吗?” 尉迟敬德这才意识到没有涩的张不开嘴。 长孙无忌等其他人尝过之后才告诉他们“二郎”还活着。 秦王行二,当今天子常喊其“二郎”。尉迟敬德潜意识认为此“二郎”就是秦王。再一想,秦王好好的,哪用得着“还”:“小李子?” 不怪尉迟敬德这么称呼,“小李子”三个字是程咬金先叫的。程咬金比二郎大十一岁,不好叫他“二郎”,叫官职生分,他就自创一个。后来尉迟敬德追随秦王,很多时候跟沈二郎一样住在秦王府,叫“小李子”二郎也不生气,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家中有喜 第81节 如果问“小李子”姓李名什么,尉迟敬德恐怕得思索片刻。 随着长孙无忌点头,尉迟敬德等人皆一脸的难以置信。长孙无忌等他们回过神才说:“王爷还不知道。他以为不是程知节送的,就是房玄龄送的。先不告诉他。让他看着果子就难过,他的泪水流干之际,便是诛杀太子和齐王之时。” 尉迟敬德不禁说:“还是小李子有法子。” 长孙无忌心说,你的小李子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他在安阳。 “这些果子真不错。”长孙无忌说不上来,就是吃了还想吃,跟有瘾似的。 要不是确定果子里面没毒,他都忍不住怀疑周掌柜投靠了齐王,这些果子其实是齐王的手笔。 尉迟敬德点头:“好吃!” 长孙无忌想说什么,又觉着可能他思念故人的缘故。 隆冬时节,周掌柜今年最后一次去安阳,拉走很多柿饼。 长安不缺柿饼,也很美味。周掌柜原本打算买一点,让喜儿高兴高兴,多种几棵橘子树和枇杷树。然而尝过钟家的柿饼,周掌柜要六筐,只给钟家留一筐。 周掌柜的车刚过桥,村正就问沈二郎:“你不是说长安不缺柿饼?” 沈二郎:“长安确实不缺柿饼。但这是喜儿种出来的。周掌柜认为喜儿乃有福之人,她的果子必然带着福气。” 村正想喷他一脸口水,喜儿转向他:“不信?” 谁敢不信啊。 以前沈二郎什么样,他又不是没见过。村里人其实也不信“冲喜”有用,偏偏沈二郎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安阳最擅长种果子的果农也没能种出大石榴,这一点也无法解释。 村正:“喜儿,明年给我留几株柿树。我种北边荒地里。” 金宝的母亲宁氏忍不住问:“能不能给我两根石榴条?金宝的小舅回来了,过了年成亲,我想种在他院里。” 石榴多子多福吗。喜儿点头:“可以。回头我就剪石榴枝。” 有村民闻言也想要两根。 喜儿打量他一番,看得对方头皮发麻:“之前我家削柿子皮的时候你不在吧?” 村民连忙表示不要了。 喜儿满意了:“我不止一次说过,谁帮我干活我给谁。一个个还不信!不要想着偷我的。我的石榴跟你们的不一样。除非你们种出来不拿出来吃。” 村里人还指望喜儿带领他们赚钱,谁会为了一根果树枝得罪她啊。再说了,喜儿也不是吝啬不给。今天没要到,回头有机会帮她干活,或者去园子里帮她挖几个树坑再要也不迟。 然而就有人不怕得罪喜儿。 喜儿果林四周的沟里有水,喜儿把切下的石榴枝扔沟边浸泡,第二天就少了六根。 除了有为和金宝谁都不知道喜儿锁园子门的时候会在门里边撒一层土。金宝没有想过告诉他爹娘是因为他忘了。有为觉着没必要告诉自家人,自家人进去摘果子又不算偷。 翌日清晨,喜儿打算进园子修葡萄树,到门口就看到两个脚印。喜儿确定昨天锁上门之后没人进来,因为没人找她拿钥匙。 喜儿叫沈二郎出来扶着她跳进去就查柿子。柿子种在沟边,没看出柿子少没少,先发现她昨儿扔下去的石榴枝乱了。 沈二郎扶着她出来:“你觉着是谁干的?” “脆柿没了,沟边这些柿子得捂,咱家门口树上还有,好吃懒的人不用进来,更不可能偷石榴枝。”喜儿指着门里边的脚印,“出来的时候鞋上肯定有细土。你能看出来吗?” 沈二郎根据脚印学贼人走路,本该落脚的时候突然停下,叫喜儿蹲下看看他脚下方有没有细土。 喜儿点头:“有一点。” 沈二郎:“往村里去?那就不可能是外村的。也不是村里或村西头的人。那边的人大黄不熟,脚步听起来陌生,他们半夜过来大黄一定会叫。” 喜儿走到自家门口朝西指。 沈二郎摇头:“不可能是金宝家。你都答应给宁氏两——”随即明白过来,“有为!” 有为戴着帽子出来:“舅舅有何吩咐啊?” 沈二郎在他耳边交代一番,就叫他去隔壁。 有为不喜欢他二叔,后来钟老二搬走了他也不常去金宝家。这就导致宁氏看到他以为喜儿或者二郎要打他,下意识朝外看。 宁氏的神色过于明显,有为很无奈:“我找金宝啊。” 金宝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小叔叔,你怎么起这么早?不冷吗?” “带你玩儿去。”有为给他系上衣带,拉着他撞开隔壁的门,不等他大堂姐反应过来就跑到钟老三偏房。有为从偏房出来,金宝从厨房里找到几根树枝。 有为拽着金宝就往外跑。 俩孩子动作太快,他们到门口钟老三的女儿女婿才反应过来,骂骂咧咧追出来。 宁氏和钟文长听到儿子的声音跑出来,差点撞到慢悠悠走过来的喜儿和二郎。宁氏拉着相公停下:“出什么事了?” 喜儿接过金宝拿到的树枝,转手递给宁氏:“眼熟吗?” 宁氏没种过石榴,但跟沈伊人进过园子帮喜儿薅草。沈伊人嘀咕,喜儿园子里的草都比河边的草绿。宁氏仔细看看确实如此,她薅回家喂羊,羊很喜欢吃,她就不觉着是帮喜儿干活。沈伊人一进园子她就跟过去,次数多了,很熟悉那些果树,打眼一瞧就认出那是石榴枝。 喜儿叫有为找村正。 钟老三的长女毫不心虚地问:“上面写你的名了?” 喜儿:“没写我的名,但这些树枝能跟我昨天剪下来的石榴树对上。我还知道是你偷的,不是你相公。”看向钟老三的女婿,“叫女人偷东西,你算什么男人?” 男人气得脸色涨红想动手。 钟文长提醒道:“我劝你不要跟喜儿婶动手。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 宁氏瞪金宝的爹,提醒他干嘛。 第63章 逐出清河村 村子小的好处就是喜儿这边还没说几句话, 村正就来了。 二郎拉着喜儿的手臂后退,一切交给村正处置。 几根石榴枝没构成犯罪,又不是偷牛, 轻则坐牢,重则斩首。可是也不能轻轻揭过,否则村中懒汉有样学样, 沈二郎还不得举家搬离清河村。 清河村以前后面有山,前面无水, 可称不上背山面水好福地。河是钟子孟出钱修的,沈二郎在此安家落户也是因为钟子孟和沈伊人在这里。钟子孟祖籍在长安,沈二郎若叫他回长安, 钟子孟定然乐意至极。 思及此, 村正转向钟文长:“骑你大伯的驴,跟我儿子去汉阴郡把你三叔找来。”随即转向另一边,瞧见韩得明的父亲, “你辛苦一趟,把他们村村正找来。” 钟老三的长女忙问:“什么意思?” 村正:“你相公不是清河村的, 你也不是我女儿,我管不了,得找管得住你们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喜儿脱口道:“没问题!” “少说两句!”村正瞪她。 喜儿瞪回去:“我是苦主!” 村正噎了一下, 被那俩不懂事的气忘了。 殊不知偷石榴枝非个人行为。 葡萄结的少,喜儿种了两年也没结几个, 很多村民潜意识认为葡萄娇贵不好打理。喜儿的桃喜人,但找她买桃就有桃核,所以桃树不稀罕。柿子树和枣树也不是稀罕物, 好多人家都有。那么只剩樱桃、杏树和石榴树。樱桃好吃树难栽,杏吃多了伤人, 杏也不如石榴贵,喜儿自己都没种几棵,既然要偷当然得偷好的。有人就瞄上喜儿的石榴树。 帮喜儿干活就能得石榴枝,可村里有些人不想帮喜儿干活,喜儿果园栅栏门不高,踩着小板凳就能跳进去,这些人又不想得罪喜儿,便撺掇钟老三的长女和女婿进去偷几枝,他们在外面守着。 钟老三的长女不傻,也不敢明着得罪喜儿。不巧那几人跟曹氏臭味相投,钟老三的长女挺喜欢她们。这几个老太婆帮她分析,喜儿的石榴比桃赚钱,桃皮薄只能在安阳卖卖,石榴皮厚可以拉去长安。长安的物价得是安阳的三四倍。钟老三的长女由皮蛋推断出长安物价不止是安阳的三四倍。 喜儿说过她的石榴她认识,要是拿去婆家种呢。长安不止两家酒楼,梁秀才可以找别的买家。想到这里,钟老三的长女心动了。 喜儿又说过,谁给喜儿面子,喜儿给谁面子。 金宝的舅要成亲了,金宝母亲希望弟弟多子多福,看在金宝母亲帮喜儿打理果园的份上,喜儿也不可能剪小石榴枝。 喜儿的大石榴很宝贝,除了金宝没人吃过,甚至很多人无缘得见。机会难得,大黄还没叫唤,此时不偷更待何时。 第一次偷东西的人心理脆弱不经吓,钟老三的长女供出那几个老太婆,紧接着又说她平时不出来,压根不知道喜儿的石榴卖了多少钱。桃比石榴赚钱也是她们几个说的。昨晚她们几个就在路口守着。 除了金宝找出来的这几根,她还有十二根,三家一人四根。不信的话现在去她们家找一定能找到。晚了可能就被她们家人烧了。 喜儿二话不说,叫金宝的娘宁氏跟她大姑姐以及外甥女一起,叫沈二郎和姐夫一起,分头去这三家人家里找石榴枝。 村正担心喜儿一言不合直接动手:“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叫人去找。”这里吵吵闹闹的早把村里大多数人吸引出来。村正挑几个辈分高的老翁老媼,请他们辛苦一趟。那三家儿女无论知不知内情都不敢阻拦。 很快十二根石榴枝一根不少。喜儿看着石榴枝的粗细气得眼前发黑。沈二郎连忙扶着她。沈伊人大骂“缺德”,其中几个分明是石榴枝的主杆。 那三个老太婆赶忙表示她们是叫她去沟里拿几个,没叫她掰喜儿的石榴树。她们又没种过石榴树,想种活当然得挑喜儿剪下来的。自己随便弄一个就能活,还要果农做什么。人人都会种果树了。再说了,她们担心大黄叫唤,哪有心思等着她慢慢剪。 这番话很有道理。村正点头,看向钟老三的长女:“是我小瞧你了。”停顿一下,“自己选吧。” 钟老三的长女脱口而出:“我没钱!” 喜儿不禁吼她:“我稀罕你的钱?” 村正:“没说叫你赔钱。现在立刻搬走,以后不许踏进清河村。”转向那几个老太婆,“你们从今往后不许越过那个路口。”指着村子正中间往前村去的路口。 其中一个老太婆的儿媳试探着问:“这些石榴树枝?” “还想要?”村正不敢置信。 沈二郎道:“担心喜儿叫她赔钱。赔得起吗?” 石榴树枝赔得起,石榴树赔不起。可是不趁机说点什么表明态度,那以后还有何颜面跟着喜儿做变蛋。这位当儿媳的脑子灵活,立刻表示她家没有多少钱,但现在也没什么活,她和相公帮喜儿挖两亩果树坑替婆婆恕罪。喜儿要求怎么挖,他们怎么挖。 沈二郎不禁对她高看一眼。但石榴树是喜儿的心头肉。沈二郎捏一下喜儿的手臂,示意她表态。 喜儿厌恶那三个老虔婆,可当儿媳的又有何错。钟老三的长女没提这几家小辈,显然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直接参与。 如果他们毫不知情,能说出这番话已经很有担当。如果知道一点,知错能改可以原谅。 那家儿媳见状以为喜儿不满,咬咬牙又加两亩。 喜儿的荒地难挖,四亩地两个人得挖许多天。喜儿点头。另外两家心不甘情不愿地表示,他们也愿意帮喜儿挖四亩树坑,喜儿叫怎么挖,他们怎么挖。 村正道:“既然这样,此事到此为止。”看向那几家当儿子儿媳的,“以后看住她们。再叫我知道她们闲着没事干净想着怎么算计人,别怪我心狠!” 那几家连连表示不会的。 沈伊人拿过那些石榴树枝:“喜儿,走了。” 喜儿接过她的石榴枝直直地朝果园走去。沈伊人赶忙给弟弟使个眼色。沈二郎从来没有见过气到无语的喜儿。沈二郎看着她把树枝扔沟里,然后就蹲在沟边一动不动,愈发担心他。 沈二郎犹豫片刻把人拽起来。 “干嘛?”不知道她很烦。 家中有喜 第82节 沈二郎伸手把人揽入怀中:“想哭就哭吧。没人嘲笑你。” 喜儿楞了一下,心说我才不哭,多大点事。然而嘴巴动了动,眼泪先出来,她本能埋入沈二郎怀中,担心被她看见。 沈二郎见状哭笑不得。 “听说村正家的小狗又生了。明儿领着大黄选两只,开春在果园门口给它们搭个棚——” “两个!” 沈二郎噎了一下,心说你怎么哭也这么不专心:“好,两个,西边一个南边一个。北边和东边都是人家种的菜,外圈还有一圈篱笆和沟,没人敢从那边翻过来。否则你不找他们,被踩坏的菜的主人也得绕着整个村子骂三天。” 喜儿点点头,对的,村里那些人嘴上嫌弃荒地只能种菜,其实心里可稀罕了。自家孩子踩坏几颗菜都得挨几巴掌,更别说小偷了。他们能把人家祖宗骂活过来。 沈二郎试探地问:“不哭了?” “谁哭啦?”喜儿的声音可嚣张了,可惜带着鼻音。 沈二郎点头:“没有。我看错了。” 喜儿怀疑二郎嘲笑他,忍不住朝他腰上拧。二郎痛得倒抽一口气,还不敢松手,不然不小心看到喜儿通红的眼眶,痛的可就不是腰了。 沈伊人见他俩迟迟不回,给钟子孟使个眼色。 钟子孟连连摇头:“我不去。喜儿以往那么多话,刚才一句话不说,显然气急了。这时候过去我活腻了?”转头就喊,“有为你去。” “我活够了啊?”有为气得大吼,“舅母只打过我!” 钟子孟找女儿。小薇气得想换个爹:“我不是人?舅母一直看我不顺眼嫌我笨,我过去一声不吭她也得以为我幸灾乐祸。” 钟子孟指着一对儿女:“要你们有什么用。”扭头喊,“大黄,去叫喜儿回来吃饭。” 大黄聪明,知道“大黄”是它,“喜儿”是它主人。主人不在家,大黄得去找。大黄见园子门敞开着,顿时确定喜儿在里头。大黄汪汪几声没人理,觉着主人在园子深处没听见。 大黄低头嗅嗅,循着味儿来到沟边。大黄仰头看着男主人抱着女主人,狗脸懵了,它好像来的不是时候。那就等着吧。大黄往地上一趴,打算趁机睡一觉,昨晚没睡好,也不知道那几个老太婆是不是中邪了,大半夜不睡觉,在它家门口聊天,还又蹦又跳,也不怕天黑看不见摔着。 沈二郎低声提醒:“大黄来了。” 不提大黄喜儿都不恼:“来干嘛?白给它吃那么多好的。” “不怪大黄,都是熟人啊。”沈二郎试探着松手,低头看看喜儿的脸色,眼眶还是红的。她此时肯定不想回去:“去石榴林看看?” 喜儿点头。 沈二郎见她低着头,看起来心不在焉,犹豫片刻,伸手拉住她的手。喜儿身体僵硬,不禁抬头。沈二郎略微有些不自在:“看路。看我干吗?” 喜儿习惯性瞪他:“吼我?” “没,没有。”沈二郎拉着她:“先看看石榴树,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以前找喜儿买大桃的两家村民知道喜儿的大石榴树在果林中间,石榴林边上。不知真相的人见了会认为边上的石榴树是小石榴。钟老三的闺女就是这样想的。但那几棵树来自喜儿的玉佛空间,生来便不寻常,比其他石榴树大一圈。钟老三的闺女羡慕嫉妒就把主杆掰掉,因为她以为是小石榴,所以就给那几家,自己去沟里挑大石榴枝。 沈二郎看着仅有的几颗大石榴树主杆全被掰断,顿时气得胸口疼。 喜儿忍不住问候钟家祖宗。 沈二郎由着她骂,等她骂累了才问:“还能活吗?” 喜儿点头:“能活是能活,但肯定没有今年结的多。” “能活就行。”沈二郎安慰道,“饭后我找村正聊聊。” 喜儿下意识问:“聊什么?” “她本来就是嫁出去的女儿,钟老三也不在村里住了,不许她踏入清河村太便宜她。趁机叫村正把钟老三找来,叫钟老三把地和房子都卖了。省得以后他们在汉阴郡过不下去又想回来。” 喜儿不禁问:“能行吗?” 沈二郎:“不行还可以利用周掌柜。梁秀才那么着急搬家,就是怕我是周掌柜好友,周掌柜帮我整治他。” 第64章 谁家少年不风流 梁秀才着急忙慌搬去汉阴郡, 确实怕周掌柜帮沈二郎收拾他。 钟老三不识字,收到清河村村正的信就去女婿家。梁秀才看清内容头脑发蒙,他躲钟子孟一家还来不及, 妻姐竟然不止偷石榴树枝,还故意使坏,她怎么这么不怕死呢。 梁秀才大概念一遍信就让老丈人自己看着办。 明知沈二郎不止跟得意楼做生意, 还跟福满楼有来往,那两口子还敢招惹他们。也不想想惹得起吗。真当他过了州试就是天子门生, 天子近臣了吗。 钟老三也忍不住骂女儿女婿眼皮子浅。他和老二在村里住着的时候都不敢碰喜儿的果树,年轻人真是无知无畏。 翌日,天空飘起小雪, 钟老三却不敢耽搁, 他进城找姐姐借马车,回清河村卖地。 村正巴不得钟老三赶紧把地卖了,所以主动帮他找买主。钟老三的房子虽是瓦房也有十几年了, 不算很贵,韩得明的父亲买了, 他家俩儿子,现在不买过两年也得给长子韩得明建房。 钟老三的地多,一家要麦地, 两家分买稻田和鱼。 村里人也不希望钟老三再回来,给的价格还算公允。钟老三一天就把这事了了。 傍晚回到汉阴郡城门已关。翌日上午, 钟老三给姐姐送马车,钟玲珑得知他昨儿回村卖地,数落他糊涂, 没了房没了地,真的不再是清河村的人了。 钟老三不敢说长女把喜儿得罪惨了, 直言大侄子还在村里呢。 钟玲珑推己及人,问她弟如果一边是能带他赚钱的大伯,一边是抛下他偏疼弟弟的父亲,他偏向谁。 这话还用问,自然是向钱看齐。钟老三明白归明白,但他得装糊涂,否则以他姐自私的秉性,要知道他们一家把老大得罪惨了,还不得立刻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钟老三宽慰他姐:“金宝的父亲我了解。真有事找他他不可能不管不问。” “但愿是这样。”钟玲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干冷的小雪天过后是晴天,离除夕也近了。地面晒干,村正就叫全村人放水捞鱼。 有的村民希望卖鱼赚钱过个肥年就同村正商议,先用网兜捞几条拿去城里问问,买的人少一日捞几条,买的人多再放水抓鱼。 钟子孟把他家网兜给隔壁侄子。钟金宝兴奋地大吼大叫:“捞鱼啦!卖钱啦!” 有为头疼叫他闭嘴。 钟金宝现在很听他的话,因为跟着小叔叔有肉吃。他见他小叔一脸不耐烦,捂着小嘴低声询问:“你咋了?” “你说话太吵。”有为缩着脖子,“这里好冷,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沈伊人好笑:“谁叫你来的?” “我——”有为想想,没人喊他,他一听捞鱼跑得比谁都快。有为露出小手拽着侄儿:“回家!” 钟金宝指着水田:“我想吃鱼。” “捞出来你也没得吃,你爹得先拿去城里卖。卖剩的才是你的。” 钟金宝依依不舍地跟着他叔进屋。沈二郎和喜儿嫌外面冷,关上一扇门,在堂屋里烧火盆取暖。俩小孩进去轻呼一声:“好暖和。” 沈二郎指着桌子示意俩孩子先坐下。 有为坐下想起什么又跳起来,仿佛凳子上有钉子:“我不要写字!舅舅,村学都放假了。” “成大器者必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有为犹豫片刻:“我不想成器,我想当个小农夫。” 钟金宝点头:“我也想当个小农夫。” “出息!”沈二郎气得笑骂。 有为点头,他只有这么点出息,不行吗。 沈二郎:“不写字回头怎么跟周掌柜签契约?不识字周掌柜敢指着‘马’字说是‘驴’。你想过这些吗?” 有为摇了摇头:“可是,可是也不用冬练三九啊。” 喜儿:“金宝,你爹还有心思识字练字吗?” “我爹忙。”钟金宝乖乖说道。 喜儿点头:“现在不学,过两年大了能帮家里干活,你还有心思学写字?好比我,还没坐下就有人叫我出去。” 有为哼一声,一万个不信。 钟子孟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喜儿,吃不吃鱼?” 喜儿起来朝小外甥脑袋上撸一把:“听见了吗?” 有为心虚,耷拉着脑袋嘀咕:“我爹又没叫你出去。” 沈二郎:“不出去看看一会你爹还得喊喜儿。”看向钟金宝,“写不写?” 以前钟金宝不怕二郎。自打他亲眼看到二郎把有为提溜起来打屁股,他就暗暗提醒自己,沈爷跟喜儿奶一样可怕。 “写!”钟金宝已经学会磨墨,自力更生,把纸摊平,“写啥啊?” 沈二郎:“钟有为,钟金宝。我教过你们。” 钟金宝想问什么,到嘴边才意识到写那六个字。 沈二郎盯着外甥:“不想学别的总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吧。” “我会写。”有为小声嘟囔。 沈二郎拿过钟金宝的毛笔,随便抽一张纸写下六个字:“看看你们的,再看看我的。” 有为不服气:“你多大了?谁能跟你比。” “我多久没写字了?”二郎反问。 有为心虚,因为他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舅舅走路大喘气,前年这个时候舅舅只能在床上躺着等死。 “好了,好了,我写还不行吗。”有为坐好,找出他的毛笔和纸。 钟金宝一看他小叔妥协,也不敢偷懒。 宁氏和钟文长捞十条鱼就把网兜给喜儿,喜儿捞二十条,六条留着自家吃——两条红烧,四条留着做鱼汤面,天冷就得吃热汤面。剩下的用盐腌起来,挂在做变蛋的棚下慢慢吃。 其他人家也捞十条,然后关系较近的几家把鱼放一起,借用村正兄弟二人以及卖豆腐和钟子孟的驴套车去城里试卖。 喜儿听到有人喊“卖豆腐的”,陡然想起冻豆腐。喜儿回屋挖一盆黄豆,又拿着一个干净的馍筐去换豆腐。 沈二郎指着喜儿的背影:“知道舅母为什么不想写字?” 有为闷声道:“舅母好忙啊。” 沈二郎:“知道就好。以后不许再说她懒,除了玩就知道吃。” 家中有喜 第83节 有为乖乖点头。 钟金宝不禁说:“我娘说喜儿奶很勤快,葡萄树修的比我还干净。” 天冷容易流鼻涕,沈二郎看到钟金宝的鼻涕眉头微皱,叫有为拿手帕。有为也看见了,掏出他的小手帕:“送你了。叫你娘晚上洗。现在风大,第二天一早就干了。” 钟金宝擦擦鼻子:“香香的。” “姐姐帮我做的。”有为又补一句,“姐姐帮我洗的。” 沈二郎趁机提醒外甥,过两年他大了,衣服鞋都得他自己洗。 有为闻言表示他不要长大。沈二郎指着他手里的笔:“不长大就得识字练字。” “练就练!”比起洗衣服刷鞋,有为宁愿天天埋头苦读。 腊月天买鱼用盐腌上可以放到正月十五。所以清河村的鱼很好卖。 城里人震惊,清河村居然还有稻田鱼。 郑家村的人也不敢相信清河村的人这么沉得住气。他们村的鱼上个月就陆陆续续捞完了。郑家村富户舍得吃,鱼吃光了,还得来找清河村买鱼。 郑家村首富拎着一桶鱼问清河村村正:“不怕被偷吗?” 村正点头:“怕。但我们有大黄。” 跟在喜儿身后的大黄狗冲村正方向“汪汪”两声,仿佛说叫大黄干嘛。 村正:“那条狗成精了。喜儿养的。” 傻姑养精狗。郑家村首富想想想笑:“喜儿是个有福气的。”想起喜儿相公,颇为可惜没把女儿嫁过去,“谁能想到他病成那样还能痊愈。” 村正也没想到:“只能说命不该绝。幸好咱们以前没有幸灾乐祸过。” 郑家村首富也不曾嘲笑过喜儿,反而一直觉着郑老汉过日子糊里糊涂,倒是会选亲家:“回去收拾收拾,晾起来留着过年。” 去年沈二郎不能吃肉,饭量跟猫似的,钟家的除夕过得很冷清。 今年赚到许多钱,沈二郎身体好了,钟子孟早早问村里人谁杀猪,给他留个猪腿。 村正表示他家杀猪。钟子孟摇头拒绝,他不要腥臭的猪肉。腊月二十三上午,钟子孟抓一只羊,村里老人帮他杀,又帮他剥羊皮,嘴上也没闲着:“一头羊不够一家六口吃的?” 钟子孟:“去掉羊皮羊杂也就二十斤。喜儿一顿得一斤。” 村里有眼睛的人都看见了,喜儿的果林很赚钱,也不好说她吃得多:“忘了,喜儿还得回娘家。” 钟子孟点头:“以前二郎身体虚弱,到他岳父家吃了饭就回来了。今年不能这么没礼数。我打算给他们家拿一个羊腿,割六斤猪肉,再拿四条鱼。” 村正过来看热闹:“还是你舍得。拿去卖得卖多少钱啊。” 金宝的父亲在一旁等着收拾羊杂:“喜儿婶卖的大枣也不止这些钱。” 村正好奇:“周掌柜还找喜儿买过枣?” “你吃过我家的大枣,甜吗?”钟子孟问。 又甜又脆!村正还叫喜儿给他留一棵枣树苗,来年他帮喜儿种果树。 钟子孟:“周掌柜买枣不是留着卖的。他路上吃。跟长安一个价。他找别人买也得给钱,不如便宜自己人。喜儿的葡萄去年结的少,周掌柜买了一点也是留着路上吃。” 村正羡慕:“长安商人真有钱。” “福满楼是长安西市最大的酒楼之一。”钟子孟提醒他,“进去的都是腰缠万贯的世家勋贵子弟。” 村正不由得想到沈二郎:“二郎以前绝非泛泛之辈。” 钟文长和剥羊皮的老者同时瞥他一眼,这点还用你说吗。 村正讨了个没趣,看到老人把羊下水弄出来:“子孟,怎么吃?” 钟子孟:“文长收拾好了就放锅里炖。喜儿要吃羊杂羹。羊排酱烧。” 村正口齿生津,十分羡慕:“县令家也不敢这么吃。” 钟子孟:“也是我家有为还小。像你家三个儿子,我也不舍得这么吃。” 村正点头:“老三要是个女儿,我得省多少钱。就说给他建房买瓦,够我吃多少顿羊肉的。” 钟金宝的父亲轻咳一声。 村正以他不认同:“我算——” 钟子孟朝西睨了一眼。村正下意识回头,老妻来了。村正不禁嘀咕:“我才出来多久?又找我,又找我。也不知道什么事。”随即大声问,“什么事?” “鱼怎么分?” 田里的鱼都捞出来了。钟家的鱼一条没卖,除了给赵掌柜几条,其他的都挂在做变蛋的棚下留着慢慢吃。钟金宝家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卖掉六成留四成,其中两成留着吃,两成留着走亲戚。 像钟金宝没有兄弟姊妹,他家和钟子孟家一样不用分。儿子多的人家少分一条,这个年都过不好。 村正愁的骂骂咧咧:“谁说多子多福!” 切羊肉的老者差点切到手:“当年谁逢人就说,三个儿子门前站,往后没人敢欺负。挨欺负的时候怎么不嫌儿子都是债。” 老者乃村正远房叔叔,他说得都是事实,村正不敢反驳,小声嘀咕一句就回妻子:“这就回去!” 老者等他走远,跟钟子孟说:“一会就得吵吵。他家二儿媳妇不好相与。” 钟子孟知道很多老人都稀罕羊头,低声说:“我也不给你肉了。辛苦一早上,这个头你拿回去煮了补身子吧。” 老者惊得不敢信:“你不自己留着?” “二郎的身体得慢慢补,哪是一个头就能补好的。喜儿和有为也喜欢吃肉。”钟子孟弄几根枯草揉一下,搓出草绳系上羊头,又对他侄子说:“中午别做饭了。” 钟文长应一声,就去院里挑水。 老者一边帮钟子孟把四个羊腿分出来一边说:“你这个侄子看着挺好,不像你二弟。” “哪有不好的孩子,都是当父母的不会教。你看喜儿在郑家什么样,到了我们家什么样。”钟子孟提起这点颇为得意。 老者附和:“你家二郎懂得多会教。村里那些孩子没有不服他的。”见一头羊全分开,“给我我就拿回去了?” 钟子孟点头。 老人指着羊皮:“咱们村有人会收拾这个。” “卖了。咱们这里不冷穿不着。好好一张皮切开做成护膝护肘太可惜了。” 老人想想也是:“你忙吧。” 钟子孟叫妻子出来把羊肉搬院里,他骑驴去县城,羊皮新鲜,立刻去卖能卖个好价钱。 沈伊人跟女儿把桌子抬进院就出来帮金宝的爹收拾羊杂。 喜儿想出来看看,沈二郎拉住她:“姐姐收拾好了自会叫你。” 果不其然,沈伊人和侄子把羊杂移到厨房就叫喜儿做饭。 钟金宝朝外看:“这么早啊?” 小薇进来:“你家中午都在我们家吃。踏踏实实写字吧。” 钟金宝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有为抬手给他一巴掌:“起来。不许偷懒。上午写好下午就不用写了。” 并非沈二郎仁慈,而是午饭后有为睡个午觉,起来醒醒困,再过半个时辰室内就暗了。不如哄俩小孩上午多认几个字,下午可以玩半天,这样有为也高兴。 果然,钟金宝一听下午可以放心地玩,又耐着性子写两页。 小薇把纸收起来,留着他们下次在背面写。 宁氏听说中午在这边吃,就过来帮喜儿搬木柴,然后到厨房门前烧火。 钟金宝从堂屋出来看到母亲就显摆,他写了十张字。 宁氏紧张:“这么多纸得多少钱啊?” 金宝已经知道他家买不起写字的纸:“不知道。你问喜儿奶。沈爷买纸的钱都是喜儿奶赚的。” 宁氏下意识看喜儿。喜儿点头:“二郎是我相公,我不养他谁养他?” 沈伊人把洗干净的姜拍扁递给喜儿:“二郎还愁没人养。” 喜儿三两步到厨房门外,朝堂屋吼:“沈二郎!” 二郎头疼,姐姐真是闲的,逗她干嘛。 “姐姐是说她和姐夫。” “才不是!”喜儿白了一眼大姑姐,“当我傻呢?沈二郎,你在长安有多少相好的?” 沈二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屋里出来:“哪有什么相好的。” “我不信!”喜儿以前没想过,现在想想就算沈二郎少年从军,他也不可能一直四处征战。否则以前姐夫去长安探望鬼啊。 沈二郎相貌英俊,比钟子孟高一头,比喜儿高大半头,身板笔直气质出挑,就算他出身低微,也多得是画舫女子自荐枕席。 沈二郎拉着她:“我——” “不要动手动脚,好好说话。”喜儿避开他的手。 沈二郎转向姐姐:“我上辈子欠你的。” “我只是随口一说。”沈伊人也没想到,“喜儿,相好的这种话听谁说的?” 喜儿:“真以为我傻?梁秀才跟钟茉莉定亲前,他俩不就是相好的?” 沈伊人懊恼:“二郎没有相好的。你可以问周掌柜。” 喜儿歪头打量二郎:“福满楼有酒吧?话本里说了,有酒就有美人助兴,敢叫我问吗?” 沈二郎脸色微变:“您真是我亲姐姐。别听她胡说。”拉着喜儿去西屋,“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宁氏看得目瞪口呆,讷讷道:“二郎以前这么风流吗?” 沈伊人心中不安:“应该,没有吧。” 小薇从堂屋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满脸无奈:“满意了?” 沈伊人推女儿一把,叫她过去看看俩人别打起来。小薇拨开她的手:“我不去。你叫有为去。” 有为和金宝在厨房门口晒太阳,没敢插嘴搭话。然而这样也能扯到他身上。有为气得大吼:“我不会死吗?!” 喜儿吓得打个哆嗦。沈二郎趁机抱住她:“我上面的将军管得严,不许我们寻花问柳。福满楼是有胡姬,但是卖酒的。” “没了?”喜儿问。 家中有喜 第84节 沈二郎想了想,还是坦白吧。 “有的地方有,但我没去过。” 喜儿打量他:“你几岁?长安谁家少年不风流?” 沈二郎后悔教她识字,更后悔晚上没事读文章,听听,少年不风流都出来了。 “跟我玩的那些人最年轻的也比我大十岁。没法一起风流啊。” 喜儿:“你还很可惜?” “不敢,不敢!”沈二郎摇头,“这点你可以问周掌柜。” 喜儿点头:“我会问周掌柜。”不为别的,为了她玉佛空间里的水,她也得问问周掌柜沈二郎是不是个风流胚子。是的话,以后给大黄喝都不给他喝。 沈二郎暗暗松了口气:“别听姐姐胡说。我在长安什么样她又不知道。” “姐夫知道?” 沈二郎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喜儿拨开他的手臂朝外跑:“姐夫呢?” 小薇下意识说:“卖羊皮去了。” “那我去桥头上等姐夫。” 第65章 烤板栗 钟子孟确实知道小舅子在长安什么样。可是再清楚他也不能实话实说。喜儿一根筋, 听到一就是一,沈伊人忘了他没忘。 再一听到喜儿问二郎在长安有没有相好的,钟子孟的第一反应是哪个二郎。喜儿又问一遍, 钟子孟反应过来想也没想就摇头。莫说他没见过,就算一清二楚也不能叫喜儿知道。 喜儿盯着姐夫:“喜儿从不骗人,喜儿讨厌被骗。” 钟子孟好笑:“我骗你干什么?就算有也过去了不是吗?还怕你知道?” 喜儿勉强满意:“可是他回来那年都二十三了, 这么大还没个相好的,你和姐姐都不担心他老了没人伺候吗?” 这是给他下套呢。钟子孟摇头:“有为可以给他养老送终。” “你比姐姐聪明。”喜儿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钟子孟很是好奇:“姐姐说了什么?” “想知道啊?” 钟子孟:“我自己问还不行吗。” 喜儿点头:“去吧。” “家里该做好饭了。”钟子孟已经闻到羊肉汤的鲜香。 喜儿:“我想一个人静静。” 钟子孟哪敢叫傻姑娘一个人待着, 他三两步到门口:“二郎。” 沈二郎疾步出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喜儿——”看到姐夫微微摇头,沈二郎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是姐夫靠谱, “喜儿, 不吃饭干嘛去?” “管我?”喜儿回头问。 二郎大步过去:“我担心你。” “担心你自己吧。”喜儿其实也不知道她想干嘛,就是暂时不想回家。 听闻这话,沈二郎明白他姐挑出的事翻篇了:“我好好的, 没什么可担心的。想去哪儿,我陪你。” 喜儿也不知道去哪儿。 沈二郎注意到她的神色有些茫然, 莫名想笑:“有为,板凳。” 有为起来推一下金宝,金宝下意识起来, 有为拎着俩小板凳出来:“每次都是我。” “什么每次都是你?”沈二郎接过去放在墙边,拉着喜儿坐下。 有为趁机告状:“你和舅母生气, 姐姐和娘叫我过去看着你们别打起来。舅母不高兴,爹也叫我过去找舅母。你俩想在这里晒暖还叫我搬板凳。还不是每次都是我?我是咱家厨房的砖吗?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喜儿扑哧笑出声。 沈二郎冲外甥抬抬手,你可以走了。 有为一脸无奈, 他果然是厨房里的砖,用完就丢。 不怪有为这样认为, 厨房里有四块青砖,小薇用陶罐煮粥,就用砖把陶罐撑起来烧火。喜儿炖肉锅盖上需要砖,就把砖放锅盖上。平时砖被扔在锅旁边,有为每次烧火都能看见。有次有为嫌砖碍眼想扔出去,喜儿告诉他,就放在那里,回头哪里需要往哪搬。砖是保住了,这句话也深深刻在小有为脑海里。 沈二郎:“都是跟你学的。” 喜儿瞪他,再说一遍。 “我是老师,我教的。”沈二郎连忙说。 有为走到门里边又退出来:“舅舅,真有出息!” 沈二郎抬手,有为吓得拔腿就跑。钟金宝看热闹不嫌事大,跟在后头嘎嘎乐。有为停下吓唬他:“不许笑!” 钟子孟训儿子:“不许吓唬金宝。” 虽说金宝跟有为年龄相仿,但在钟子孟看来有为是当叔叔的,不可以欺负小侄子。 有为气得哼哼道:“以后舅母跟舅舅吵架,你们不要叫我,叫我我也不去。” 钟子孟:“你哪次去了?” 有为哪次都没去,有为决定忘掉这段,又跟他小侄儿和好了,拉着他去厨房:“羊杂羹可以吃了吗?” 沈伊人:“院里暖和,你跟金宝把桌子拉出来,再洗洗脸洗洗手就差不多了。” 有为好奇地问:“只有羊杂羹啊?” 沈伊人:“你舅母说下午蒸羊肉馅包子,你烧火。” 有为:“你干嘛?” “我和面擀皮子,你姐和你舅母包。” 有为转向他大堂嫂。沈伊人解释,他们家也该蒸馒头了。随即沈伊人想到远在汉阴郡的妯娌,问侄媳妇什么时候过去送节礼。 宁氏下意识问:“还得送节礼?” 沈伊人被问懵了。 好比村正跟三个儿子分家了。除夕初一那几日几家会一起过,去村正家。村正会提前准备好鸡鱼肉等过年吃的东西。儿子媳妇都是空着手过去。 像村正家近日也得蒸馒头打年糕,此时儿子媳妇会过去帮忙。不会给老人准备钱物,盖因一家比一家穷,能置办齐年货已是不易。 今年比往年好过些,可村里以前没人送节礼,以至于宁氏压根没想年前还得去一趟汉阴郡。 沈伊人把钟子孟喊进来。 钟子孟在院里跟他大侄子聊天,告诉他一张羊皮多少钱。闻言二人以为可以吃饭了,就进来端碗。 沈伊人问他,老二跟金宝两家离这么远,去一趟不容易,之前农忙也没空,现在快过年了,金宝的爹是不是得过去探望一下。 钟老二只是有点偏心,不如曹氏过火,分家的时候也没起争执,分开大半年就不要父母,往后老二想起来骂儿子,金宝一家只能任由他骂。 金宝的娘宁氏不想去。 要不是喜儿挑出来,她现在还跟老黄牛似的只知道吭哧吭哧干活,都不知道给儿子做一碗鸡蛋羹。 钟子孟把喜儿和小舅子叫进来拿主意。 喜儿脱口而出:“当他们死了。” 金宝的父亲脸色微变,他还在这里呢,那是他亲爹亲娘啊。 二郎笑着捏捏喜儿的手腕,对钟文长道:“不去也不用感到羞愧。想想你爹跟你三叔以及你弟修的那处小院。”朝西北方看去。 钟文长陡然想起若非喜儿挑事把父亲和三叔两家挑去汉阴郡,他和妻儿早搬过去了。就算后来知道房子斜院子歪,没钱盖也得继续住。 钟文长不好埋怨喜儿说话难听。她说得简直太对了。 沈伊人如梦初醒:“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文长,你会写字吧?回头你爹叫文翰写信问你是不是连父母都不要了,你就问他房子怎么回事。” 喜儿点头:“不论他说什么,你都问他知不知道正房是斜的,院子是歪的。” 钟子孟补充:“老二要说没大事,你也说你在村里住着,村里不时兴送年礼,你忘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金宝父母没想到可以这样解决。闻言愈发觉着父亲/岳父说得有道理,大伯一家都不是寻常人。包括小薇。谁家姑娘敢说和离就和离啊。 小薇见几人聊的差不多了,从后锅里舀半盆热水:“洗手吃饭吧。”随后先给喜儿盛,半盆羊杂和肉半盆汤。 沈伊人担心人多羊杂不够吃,趁着喜儿和沈二郎在门外晒暖又切一斤羊肉放进去。 金宝家确实和面了。饭毕,金宝爹娘就要回家蒸馒头。沈伊人给他们拿三斤羊蝎子。金宝看一眼就扭头找有为,结果被他爹拽回去:“烧火!” 小薇上午也和半盆发面,用有为的被子盖着。午饭后面也发好了,正好蒸馒头蒸包子。 今年清河村村民都舍得蒸一两锅白面馒头。几乎都是上午和面下午蒸,然后接下来几天,喜儿一出去就能看到小崽子们拿着半块白面馒头显摆,他家也有白馒头。 钟子孟家日子不错,也不是顿顿白馒头。很多时候是杂面馒头。有为看着眼馋,中午做饭的时候就叫姐姐给他热馒头,吃饭的时候不吃,饭后拿着馒头出去显摆。 小薇不懂,家里那么多吃的,显摆什么不行,显摆馒头。 有为倒是想显摆羊肉包子,显摆他舅母炸的小鱼,沈伊人不许,甚至不准他到处说。 有村民就故意逗有为:“你家就只有馒头啊?” “我家,我爹明天打年糕。”有为差点忘记母亲的叮嘱。 “准备打多少?” 有为:“舅母说打十斤,吃到正月十五。” 十斤不算多,像钟家一家六口做白菜年糕汤,一顿也得一斤:“怎么不多打点?” 有为摇头:“不知道。你想知道吗?” 村民想知道,但不好意思问钟子孟:“我就是随口问问,不是很想知道。” 有为掰开一块馒头,讶异一声:“凉了?” “外面冷凉得快。” 家中有喜 第85节 喜儿从院里出来:“馒头给我,去拿火镰和竹签,我帮你烤烤再吃。” “烤馒头?”有为还没吃过,兴奋地跑到屋里就找爹,叫爹给他削一个干净的长竹签。 金宝在隔壁以为烤火,跑过来要帮喜儿拿木柴。 喜儿本想用麦秸,注意到金宝和有为冻得鼻头通红,就到柿子树下点一堆木柴烤火。喜儿把馒头一掰两半,烤的表皮变黄就给金宝和有为。 金宝吃得饱饱的出来的,摇头拒绝。喜儿递给有为,有为也吃过午饭,吃不了那么多,摇着小脑袋喊舅舅。 沈二郎出来,把馒头一掰两半,他吃里头的,喜儿吃金黄的外皮。 有为见状把里头的掏出来给舅舅,沈二郎本能躲一下:“你爹喜欢吃,给你爹吃。” “舅舅不喜欢吗?”有为奇怪。 沈二郎:“舅舅饭量小,这些就够了。” 钟子孟就在大门里边站着,他嫌外面风大。闻言钟子孟好气又好笑:“给我!” 有为塞他爹手里:“爹,我疼你不?” “疼我就把烤焦的那块给我。” 有为楞了一下,扭头回到门外柿子树下烤火。 沈伊人和小薇在棚下挑黄豆,打算自己做几板豆腐留着过年吃。先前喜儿在屋顶上冻一板豆腐,做两顿羊蝎子吃完了。 以前家里没有太多进项,不舍得用存的钱,买两斤羊肉恨不得分三顿吃。一顿羊肉倒半锅水,冻豆腐放进去只有冻豆腐味儿。前几日喜儿用羊蝎子,又放羊肉,还有羊腿骨,一锅煮出来,鲜的沈伊人喝汤就喝了满满一碗。剩的汤也没舍得倒,晚上又用汤煮杂面。 小薇看着豆子就想到冻豆腐,紧接着想到她舅母:“舅母真会吃。” 沈伊人:“你舅母是有本事花有本事赚。” 幸好喜儿不会读心术,否则高低得腹诽一句,我会做变蛋是因为家里穷,不舍得买着吃,会种果树也是因为学的专业就业难,为了赚钱不得不返乡创业。 喜儿问金宝:“你家还有板栗吗?” 山里头有板栗,喜儿嫌远就没去。小薇和她母亲进去捡半框,喜儿歇过乏剥开炖鸡,一只鸡配半锅板栗。那天金宝也在,金宝一向爱吃肉,然而那天他和有为只挑板栗吃。 金宝到家就叫他娘捡板栗。金宝的娘不甚会做,因为以前钟老二一家都嫌板栗麻烦,金宝外祖父那边没有板栗。金宝的娘过来请教喜儿,确定找到法子很好做,就跟金宝爹俩人上山弄许多。 彼时金宝家的地窖也挖好了,钟子孟帮着挖的。宁氏就对他说喜儿要想吃板栗就来她家拿。她家好东西没有,山货管够。 金宝点头:“还有好多。我都吃够了。喜儿奶什么时候再杀一只鸡啊?” 喜儿:“不是不喜欢吃鸡肉?” “小鸡炖的板栗香啊。” 有为跟着点头:“太香了。舅母,猪肉也行啊。” “咱们村扇过的猪都被人预定了。没扇过的猪肉臭,不好吃。”喜儿此话不假,村正家的猪被安阳富商买走了。安阳酒肆掌柜见金宝家的猪圈干净,喂的东西也干净,就叫金宝的爹帮他留着,过了正月来拉,到时候猪下水和猪头都留给他。 酒肆掌柜挑剔,但给的价高。不少人家听到这事恨不得连夜翻修猪圈。喜儿听说此事就叫有为过桥把她大哥二哥找来。 金宝家就俩成年人干活,猪圈都能打扫的干干净净,郑家六个成年人,铁柱还能帮着照看妹妹或烧火拿木柴,然而他们家猪圈今年比茅房好一点,但还没有大黄的狗窝干净。 喜儿大哥和二哥跟钟文长年龄相仿。钟文长家的房子院子都不如郑家宽敞,看起来远比他们家舒服,兄弟二人可算有点自惭形秽。 有为闻言不禁问:“我们过年吃什么啊?” 喜儿:“买了。在做皮蛋的棚下挂着。金宝,去叫你娘挖一瓢板栗,我给你们烤板栗。” 沈二郎坐在一旁添柴:“怎么烤?” “找铁片。” 沈二郎摇头:“那块铁片只有我巴掌大,烤的够你自己吃的吗?我记得案板底下有鏊子,你拿过来在鏊子上面烤。” 喜儿懊恼:“我变笨了。” 随后拿出鏊子和剪刀,给洗过擦干净的板栗开个口,喜儿就把板栗放鏊子上。 沈二郎叫俩孩子离远点。有为一动不动,喜儿伸手把他抓过来:“你舅担心板栗炸开伤着你。” “板栗又不是炮竹。”有为嘴上抱怨,身体很诚实,跟金宝两个躲在喜儿和沈二郎身后。 沈二郎见板栗裂开就夹出来放盘中,叫喜儿先尝。 有为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谁是你外甥。” 钟子孟闻到香味出来,无语又想笑:“你是外甥,她是妻子,你说你舅跟谁亲?” “跟我啊。”有为脱口而出。 沈二郎很是嫌弃地瞥一眼外甥。 有为顿时感到好受伤:“舅舅,你变了。” 沈二郎充耳不闻:“喜儿,熟了吗?” 喜儿摇了摇头:“小火慢烤吧。里头没熟。” 沈二郎把鏊子底下的木柴拿出来一半,又烤一会,依然先夹出来叫喜儿尝尝。 喜儿吃了三个,沈二郎叫外甥和金宝去拿碗。 俩小孩早就准备好了,他话音落下,两个碗递出去。沈二郎一人夹一个。小叔侄二人相视一眼,大为震撼。 第66章 错开养猪 钟子孟笑着调侃:“二郎, 过了啊。” 二郎装聋作哑,依然我行我素。 喜儿摇摇头表示不吃了,二郎勾头朝院里喊:“姐, 小薇,吃不吃板栗?” 天寒地冻人不耐饿,小薇被板栗的香味勾的饥肠辘辘:“舅舅终于想到我了。” “木柴是喜儿点着的, 板栗也是她叫金宝回家拿的。”沈二郎提醒外甥女。 小薇眨了眨眼睛:“我说什么了吗?” 沈二郎把盘子递过去:“爱吃不吃!” 小薇赶忙接过来,端的怕慢一点盘子到她堂嫂手里。 这么一会儿喜儿又把鏊子摆满了。沈二郎回过头不禁问:“又饿了?” “我是猪啊。”喜儿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朝隔壁看去。 金宝父母在隔壁门外跟韩得明的父亲聊天。腊月农闲,韩父得空就过来把钟老三的房子修修补补,韩得明年后就十七了, 要是早点传出去韩家把他的房子准备好了, 过两年也好说亲。 沈二郎明白过来。烤好放金宝碗里,金宝摇头表示吃饱了,沈二郎朝隔壁睨了一眼。小孩不傻, 端着碗过去就夸他沈爷烤的板栗可香了。 宁氏和钟文长简直受宠若惊,慌忙高声问喜儿吃了吗。 这话令沈二郎很是满意, 回他俩一句,吃饱了。 宁氏叫韩父也尝尝。 韩父嫌板栗里头有毛皮不好剥,正想拒绝就看到钟文长手指一捏, 板栗仁出来了。韩父捏一个仔细看看,板栗从中间裂开露出嫩黄的板栗仁。韩父吃过煮板栗, 没想到烤板栗也可以切开一道口再烤。 “还是喜儿会吃。” 宁氏:“要不是郑家穷,她哪会嫁到咱们村。” 韩父不禁点头:“不怪越富裕的人越富裕。有钱什么都敢试,一百样试成一样, 后半辈子不用愁了。” 钟文长闻言也忍不住点头:“我弟还瞧不上咱们种地的。” 韩父:“你弟心高气傲,可惜脑子不行。” 宁氏让他多捏几个尝尝。韩父抓一把:“喜儿这么喜欢吃板栗, 怎么不上山挖两棵回来种?” 喜儿还有那么多荒地,就算年后种六十亩,还有一百亩。留二十亩种各种季节的菜和瓜,还有八十亩。思及此,宁氏抽空提醒喜儿,她要是上山的话,叫金宝的爹跟她一块去。山上好像还有野核桃。 立春过后,喜儿和二郎带着钟子孟以及金宝的爹上山,挖四株板栗和四株山核桃。树苗不大,喜儿觉着得再种几年才能结果,所以只浇一点稀释后的空间水。 安阳没有那么多枇杷树和橘子树,开春种果树喜儿只种了一亩橘子和半亩枇杷。年前喜儿剪了许多葡萄树枝和石榴枝,又留许多桃核,又嫁接不少脆柿,喜儿的果林扩大到五十亩。 钟子孟替喜儿犯愁:“两百亩,什么时候才能种满?” 沈伊人提醒他:“你出面租的地,你问谁?” “你也在啊。” 沈伊人:“你是主事人。” 钟子孟心说,这时候想到我了。平时干点什么也没见你问过我。 喜儿到堂屋门口:“别吵。过两年橘子树和枇杷树长大了,我两年就能种满一百五十亩。” 钟子孟:“再过两年就五年了。” “不是租十年的吗?就算今年到期,谁敢跟我抢?”喜儿不怕,“二郎打不死他!” 二郎从西边房里出来:“别理他。姐夫闲着没事瞎琢磨。过几日周掌柜过来,他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钟子孟一听小舅子提到周掌柜:“皮蛋该卖完了吧。” 沈二郎算算日子:“离年前他最后一次过来有三个月了。福满楼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钟子孟:“一个酒楼能出什么事?” 福满楼没出事,长安局势愈发复杂,福满楼东家犹豫要不要关门歇业避一避风头。 沈伊人:“得意楼呢?” 喜儿:“周掌柜之前说长安推车卖粥的都有皮蛋粥,得意楼没法再用皮蛋和变蛋吸引客人上门,也没法再卖几十文一盘,不想找咱们买了吧。” 沈伊人心慌:“那怎么办?” 钟子孟示意她稍安勿躁:“喜儿的意思不想找咱们买不是不买。他们可以找蜀郡或汉阴郡商人买。这两地商人去长安走货,帮他们捎两筐也够他们卖十天半个月。蜀郡和汉阴郡上个月不是找咱们买一批吗?指不定里头就有得意楼要的。” 沈二郎:“以前得意楼直接找赵掌柜买皮蛋,现在得意楼不来,蜀郡商人来了,算总数比以前卖的多。” 沈伊人算算蜀郡和汉阴郡两地要的皮蛋,可惜道:“赚的少了。” 钟子孟:“小富即安。长安说不定什么情况呢。” 周掌柜大抵担心他太久不出现二郎会担心,终于在插秧前再次出现在清河村。周掌柜见着沈二郎就问:“担心了吧?” 家中有喜 第86节 沈二郎故意问:“担心你?” 周掌柜懒得拆穿他:“你就嘴硬吧。” “说说得意楼的情况。”二郎叫有为进屋搬个板凳。 有为噘着嘴拎着板凳出来就抱怨:“舅舅,你们怎么都那么喜欢使唤我啊?” “全家你最闲。”沈二郎指着身后稻田,“舅母和你爹这几天忙得一沾枕头就睡,你干嘛了?” 有为:“你干嘛了?” “我拎水浇果树。你呢?” 有为只会帮姐姐烧火。有为放下板凳回屋写字,端的怕在外面他舅又让他干活。金宝想玩也被有为一把揪住,叔叔得写字,小侄子跑出去玩,美得他! 周掌柜讶异:“得意楼最近也没来?” 沈二郎点头:“齐王忙什么呢?” “齐王可顾不上小小的得意楼。听说齐王现在是并州大都督,还兼侍中。堪称太子之下,万人之上。太子对秦王府也是步步紧逼。听说秦王府那些人能用金钱拉拢的就拉拢,不能拉拢的就构陷,无法构陷就跟房玄龄一样把人打发得远远的。秦王府快没人了。” “所以他还犹豫什么?真想变成鱼肉。” 周掌柜:“咱一个小掌柜,哪知道秦王怎么想的。应该不至于。秦王只是脾气好,不是没脾气。要不你给我个信物?我送过去刺激刺激他?” 沈二郎不禁嘲讽道:“你太高看我了。说回得意楼。” “蜀郡商人在长安有铺子。福满楼近日用的皮蛋都是找蜀郡商人买的。比找赵掌柜买贵一点,但比我们自己来拉便宜多了。得意楼的皮蛋可能也是找蜀郡商人买的。他们又不知道你这里的果子非同寻常。” 沈二郎:“我也不希望他们知道。” 周掌柜点头:“我知道。齐王不敢明着杀秦王,对你可不会心慈手软。回去我就叫采买盯着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立刻叫人告知你。” 沈二郎其实很犹豫。清河村很好,沈二郎不想离开。可是一想到身上的伤,伤口上的毒,沈二郎就恨的胸口疼,无论如何劝自己都无法释怀。 “再说吧。最早的樱桃才结果,你来买什么?” 周掌柜:“自然是山货。虽然安阳离长安只有几百里,但这边远比长安暖和,一定又存了不少山货。” “竹笋?” 周掌柜点头:“可以。冬天冷吃炖菜的多,去年买的笋干快用完了。虽说秦岭也有竹笋,可能因为冷,也比此地干燥,没有安阳的肉厚清香。我之前试着做一次,嘴刁的人竟然怀疑我以次充好。” 沈二郎叫他姐把干冬笋和春笋拿出来。周掌柜看到厚厚的冬笋,喜得拿起来就闻:“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怪你能在此寻到转机。” 村正走过来:“买干货啊?” 周掌柜下意识点头,扭脸看到熟人,笑着说:“鲜的也行。春天不能狩猎,没有野味,只能靠山珍解解馋。” 前几日刚下一场雨,山上落叶厚的地方还湿漉漉的。落叶底下极有可能藏着菌子。村正叫老人上山找找看,叫女人把这些日子存的山货拿出来。 像竹荪、猴头之类难寻的野味都被周掌柜买走了。村正一看十家有八家是干竹笋,其中两家还是干木耳和干豆角,就叫喜儿去前村问问——便宜邻村,也不能便宜长安人。 郑家村的人一听家里山货能卖钱,几乎全村人齐出动,一盏茶左右就把钟家门外堵得水泄不通。 清河村村正叫众人安静一下,然后说周掌柜挑着买,谁觉着谁家的东西好,谁家的稀罕就上前一步。 此言一出,十几人同时上前。 周掌柜看二郎,买谁的不买谁的啊。 沈二郎叫喜儿去屋里拿一张晒稻谷的席铺在地上,然后叫那十几人把东西倒席上,叫周掌柜挑好的。 周掌柜一家挑一点,钟子孟帮他称。郑家村的人觉着周掌柜比县里酒肆掌柜还挑剔,一个个都没了笑脸。 好比猴头,周掌柜倒是不介意全买了。他清楚二郎的考量,要是叫村民们看出长安缺猴头,不出三年山上的猴头就得被村民摘绝种。 周掌柜不要小的只要大的,往后村民上山看到小的不碰,而长猴头的地方没被破坏,以后长大了再采,如此才能靠山吃山。 沈二郎解释:“去福满楼喝酒吃饭的不是勋贵世家,就是腰缠万贯的商人。” 郑家村村正也来了,闻言讶道:“比得意楼还厉害吗?” 沈二郎:“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遥遥相望,不差上下。” 村民又重拾笑脸,若非沈二郎认识周掌柜,福满楼这么大的酒楼哪能看上乡村山货啊。 挑木耳的时候周掌柜依然挑大的肉厚的完好的。也是每家买一点。周掌柜配齐货,郑家村村民才发现每家都有剩,连喜儿的爹娘也不例外。 喜儿看到父母的时候很是无语,跟沈二郎嘀咕:“还不够自己吃的呢,也好意思拿出来卖。” 沈二郎宽慰她:“这就好比有为看到小伙伴显摆白馒头,他不稀罕也想拿出来显摆显摆。” 郑家村村民拿到钱,清河村村正就叫他们回去,周掌柜一路辛苦需要歇息。 周掌柜看起来也很疲惫,以至于连清河村村民都不好打扰他。 沈伊人拎着桌子,小薇端来热水,村正帮周掌柜倒水,顺便问他买的山货能用多久。 周掌柜:“三伏天前后吧。” 村正惊呼:“这么久?” 周掌柜:“其实能用到立秋前后。山货不是炖汤就是炖菜,夏天很少有人点。何况再过一两个月瓜果丰收鲜的都吃不完,谁吃干的。” 村正:“那我们村回头采的山货你还要吗?” 周掌柜:“挑大的好的采。小的就别动了,留着明年再长长。”指着木耳袋子,“你们村的木耳太小。买回去只能切成丝煮汤。否则食客非得怀疑福满肉是不是要关门了。” 村正身边还有不少清河村村民,村正扫一眼他们:“听到了吗?不要看见东西就往家摘。吃得完吗?” 有村民忍不住反驳:“怎么吃不完?我们可以切成丝烧汤。” 沈二郎:“福满楼用鸡汤煮木耳丝,你们家怎么吃?” 那个村民无法反驳。 喜儿:“你可以说跟鸡一块炖着吃。” 那位村民顿时忍不住说:“我家才几只鸡。”忽然想到以前没人敢劁猪,这位村民立刻问周掌柜要不要几乎没有腥臭味的猪。 周掌柜认为他想赚钱想疯了,佯装好奇:“还有这样的猪?” 去年村正提醒村民错开养猪,起初没人理,因为冬天没吃的,村民多是选择开春养猪,立冬前后把猪卖了。夏天养猪到冬天猪贪吃拿什么喂。 村里分荒地,不少村民算着冬天有一地窖白菜萝卜,而清河村的冬天极短,白菜萝卜能撑到开春野菜出来,不少村民选择五月,六月七月和八月买小猪崽。 去年五月养的猪恰好此时出栏。 沈二郎领着周掌柜去有大肥猪的村民家。周掌柜稀罕:“真有啊?” “劁猪。”沈二郎吐出两个字。周掌柜顿时明白:“阉割过的猪肉确实鲜嫩。可惜容易死。” 村正跟在后头解释他们村的猪都好好的。周掌柜把目光投向沈二郎。沈二郎笑着摇头:“我不懂。我姐夫会劁猪。阉割后抹上草木灰,头两天养仔细点,伤口痊愈后几乎没事。” 周掌柜:“这么说你姐夫家以前也有阉割后的猪?” 沈二郎点头:“现在也有。但是太小,还得再养一个夏天。” 村子很小,说话间几人就到养猪的村民家。 周掌柜很少亲自买菜,但他偶尔也会出去看看,以免被采买糊弄了。东家不认识采买,客人不满东家只会惩罚周掌柜——连客人入口的东西都管不好,要他一个掌柜的何用,在店里当花瓶吗。 周掌柜见过屠夫摊子上的猪,然而都不如此刻看到的猪肥大。 “怎么养的?”周掌柜很是好奇。 村民指着猪圈旁边的野菜:“冬天一天喂两顿,用水煮。其他时候能吃多少喂多少。” 周掌柜打量一番只有泥土的野菜:“喂的干净。我明儿上午走,要不你明天一早把这头猪杀了?猪肉真像村正说的没有腥臭味,我全要了。” 村民道:“我听二郎的。” 周掌柜想笑:“听二郎的没用,猪肉不是菜,买回去可以慢慢做。我拉回去有可能臭掉,所以价格不可能跟长安的肥猪肉一个价。” “跟安阳县酒肆一样也行?”村民看着沈二郎问。 安阳酒肆前几日才把钟金宝家的最后一头猪拉走。钟金宝的父亲算不清价格,是沈二郎帮他算的。沈二郎说出价格,问周掌柜:“没多要吧?” 比长安肥猪肉便宜。就算拉回去只能熬油也不亏。周掌柜点头:“那明儿卯时杀猪,我辰时启程。如果酉时前能赶到长安卖掉一些,我过几天再来一趟买活猪,省得你们杀了。” 此言一出,卖猪的村民不大乐意,又拿眼睛找二郎。 沈二郎:“活猪不是这个价。” 第67章 猪下水不保 福满楼另有东家, 周掌柜拿着东家的月钱就得想法设法替东家开源节流。周掌柜表示明日先看看猪肉再议。 安阳阉割后的猪极少,清河村的猪不愁卖。养猪的村民听闻这话很是不快,沈二郎冲他挑起眉峰, 村民低头掩饰脸上的不满——给二郎个面子。 周掌柜不以为意地笑笑。其实周掌柜也更爱跟喜形于色不懂礼数的村民往来,因为他不必事事谨慎如履薄冰。 翌日卯时将至,养猪的村民就烧好两缸滚烫的热水, 老翁把猪拉到门外,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齐上手, 绊倒大肥猪,按住猪腿,老翁一刀捅下去, 血流到早已准备好的盆中, 大肥猪不甘心地咽了气,养猪的村民打热水脱猪毛。 五六个人齐上手,等周掌柜从安阳到清河村, 大肥猪已被开膛破肚,猪肝猪肺等物都扔进了盆里等待浸泡清洗。 沈二郎和喜儿被猪的惨叫声吵醒, 实在睡不着就出来看杀猪。沈二郎看一眼猪下水问周掌柜:“这些就不要了吧?” 周掌柜不假思索地摇头:“没人吃。” 养猪的村民不禁露出喜色。周掌柜不经意间瞥到他的表情,暗暗感慨,百姓不易, 一副猪下水就能叫他这么开心。 喜儿看到周掌柜的神色觉着他改日拉活猪回去杀好了之后会把猪下水直接扔掉。喜儿前世倘若生在大富之家,兴许不会在意这点东西。偏偏前世今生都生于农村长于农村, 十分清楚一粥一饭皆来之不易,见不得别人这般糟蹋东西。 如果她不认识周掌柜也就罢了,偏偏她认识, 周掌柜买的还是清河村的猪。 万物初醒,离周掌柜所说的辰时还有大半个时辰。喜儿叫她姐夫和钟文长等人搭把手, 尽快把猪下水收拾出来,猪肝泡出血水,用大料炖上。 养猪的村民很怕周掌柜知道猪下水炖的好一样很美味,闻言很是不乐意。喜儿板着小脸盯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不得不叫妻子把煮饭的陶锅拿出来,再找左邻右舍借八角、桂皮等物。 周掌柜以为喜儿贪吃,因为以往喜儿没少抱怨葡萄和大石榴还不够她自己吃的。周掌柜颇为无语地问二郎:“她怎么什么都吃?” 二郎只是无声地笑了笑。周掌柜看在眼里就以为“摊上这样的妻子他也没办法”,周掌柜很是同情他,倘若沈二郎还在秦王府,他日陪秦王除掉太子和齐王,除了五姓七望世家女,他还不是想娶谁娶谁。何必忍受这么贪吃又不懂礼数的村姑。 人多干活快,一人翻一段猪大肠,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猪下水就被送入锅中炖煮。先是大火烧开,接着中火煮,一炷香后改小火。此时猪下水的味已经出来,没有腥臭只有复杂的浓香。 周掌柜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卖猪的村民越发紧张,频频瞟二郎,示意他赶紧说句话,否则猪下水不保。 沈二郎满眼笑意:“去弄点蒜汁,切几片猪肝叫喜儿尝尝。你家的猪是我姐夫扇的,没忘吧?” 村民点头:“这哪能忘。”给妻子使个眼色。 家中有喜 第87节 喜儿贪吃不假,但极少吃别人的东西。卖豆腐的女人就跟村里人说过,谁说喜儿不懂礼数,来她家换豆腐给她盛一勺豆腐脑叫她垫垫肚子,人家看都不看。养猪的这家女人就觉着又傻又精的喜儿一定另有打算。她叫女儿和婆婆帮忙,很快搬着桌子出来。桌上有半碗酱,剁肉的菜板子和粗瓷盘子。女人捞一块猪肝,切成片码入碟中,送到喜儿面前。 喜儿捏一块沾点酱,虽然没法跟她家常喝刷锅水的猪肝比,但味道也不错。喜儿又捏一块沾点酱递到二郎嘴边。沈二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伸手接过去。 “别沾你一手。”喜儿示意他张嘴。 沈二郎张开嘴脸和耳朵跟着慢慢变红,喜儿见状终于意识到二郎为何伸手,她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钟子孟等人见状觉着好笑,成亲两年了还害羞。沈伊人担心喜儿恼羞成怒,推一把趿拉着鞋出来的儿子。有为个小机灵鬼大声指责:“舅母偏心!” “我什么时候偏心了?”喜儿下意识反驳。 有为指着自己的嘴巴:“我的呢?” 喜儿捏一块:“洗脸了吗?” “吃好再洗。”有为张嘴接过去。 喜儿注意到卖猪的村民的孩子一会看她一会看盘子里的猪肝,喜儿就把盘子递过去:“尝尝你家的肝。” 周掌柜隐隐明白喜儿并非贪吃,而是向他证明清河村的猪下水也是一道美味。虽然周掌柜仍然怀疑卖猪的清河村村民珍惜猪下水只因没吃过山珍海味,可万一真的不腥不臭呢。 周掌柜走过去:“我尝尝。” 养猪的村民很是紧张,下意识看喜儿。喜儿点头。卖猪的村民的小女儿举起粗糙的盘子。周掌柜捏一块沾点酱,猪肝味浓香,可能泡出血水又仔细清洗的缘故,没有苦涩味。猪肝厚实但不噎人,若非亲眼所见,说是羊肝他也信。猪肝还没有羊肉的腥膻味。 周掌柜不动声色地咽口口水,指着冒着白烟的陶罐:“猪肺也该好了吧?” 喜儿瞪一眼卖猪的村民,等什么呢。 村民能有今日多亏了喜儿,自然不好装瞎。他一脸幽怨地捞出猪肺,叫妻子切几片,依然码入盘中。喜儿提醒周掌柜:“猪肺适合煮汤。排骨汤里头放几片猪肺比凉拌好吃。”不待周掌柜开口,就建议他剁两根排骨试试。 周掌柜嗤笑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您怎么想的。不试!昨天商议好的,除了猪头猪脚猪下水,其他的都是我的。” “我可以买。”喜儿道。 周掌柜摇头拒绝:“不卖!” 喜儿有点失望,好些天没吃过猪肉了:“那叫他们帮你切开放筐里称称算算多少钱吧。” 周掌柜:“猪大肠捞出来我尝尝再说。” 卖猪的村民拉长脸一动不动,没完了是吧。 周掌柜很是无语,蠢货! 喜儿看向卖猪的女人。女人一把推开吝啬鬼相公,捞一节猪大肠,切成段问喜儿怎么吃。喜儿叫她从锅里舀半碗汤,再把猪大肠放进去,随后又叫女人的儿子进屋拿几副碗筷。 少年跑出来,女人分别给喜儿和二郎盛半碗汤,放几片猪肝、猪肺以及猪大肠。喜儿喝两口汤吃点猪肺和猪大肠就把碗给有为。 “我的多,有为吃我的。”二郎伸手把喜儿的碗接过去。 沈伊人见状无语又想笑,前年半死不活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紧张:“周掌柜,咋样?” 炖猪下水的汤里头放的东西太杂。也不怪卖猪的村民,他家没什么调料,多是借的,自然是借到什么放什么。汤称不上美味,却足矣去掉猪下水的腥臭味。就算臭如猪大肠也只有淡淡的臭味,不恶心人,周掌柜反而觉着是臭中带香。 周掌柜吃完最后一片猪肺,问喜儿:“聊聊?” 喜儿点头:“我可以叫姐夫教你怎么收拾猪下水,怎么收拾猪脑。你学会了单单猪头猪下水就能卖不少钱。” 周掌柜提醒她,长安勋贵富商没吃过猪下水。 喜儿:“你可以说吃什么补什么啊。” 周掌柜眼中一亮:“这倒是个法子。继续!” “今天的肉多少钱一斤,回头活猪也按这个价?” 卖猪的村民猛地转向妻子,我没听错吧。 其妻瞪他一眼,她就说嘛,喜儿不可能无缘无故要吃这个要吃那个。 周掌柜摇头:“不行!” “怎么不行?”喜儿反问,“二郎昨晚跟我说了,没管你多要。你看看我们的肥猪肉,再想想你以前买的肥猪肉。”指着五花肉,“白水煮熟表面放凉切成片配上酱汁就能上桌。你以前买的肉能吗?我们的肥猪肉熬出的油跟雪花一样,干拌饭都好吃。你以前买的行吗?” 少年韩得明不禁压低声音跟母亲说:“喜儿好会说啊。” 韩母:“喜儿赚钱的时候精着呢。” 韩得明闭嘴,竖起耳朵睁大眼等着周掌柜反驳。 周掌柜打量一番雪白的肥肉,如梅花一般的瘦肉,沉吟片刻:“可以!” 喜儿一点也不意外,虽然猪很寻常,但劁猪稀有——物以稀为贵。 卖猪的村民难以置信:“可——可以?” 周掌柜淡淡地瞥他一眼,请老翁把肉分开放筐里称称。随从给了钱,周掌柜跟随从又各自喝一碗猪杂汤,驾车扬长而去。 卖猪的村民试探地问喜儿:“是不是忘了什么?” 喜儿不明所以:“什么?” “没签契约啊。” 钟子孟放下碗:“签什么契?他到长安就叫人买小猪崽扇了,最少也得养半年。半年之内只有咱们和前村有阉割过的猪,不找咱们买找谁买?” “半年后呢?”该村民下意识问。 村正:“能多赚点就不错了。还想咋样?” 村民想想也是:“我——我一时头脑发热,忘了。” 村正没给他好脸:“眼皮子浅!喜儿叫你切点猪下水跟挖你的心肝似的,还想赚大钱?” 村民理亏小声嘀咕:“喜儿也没跟我说啊。” “你妻子咋知道的?”村正问。 男子无言以对。 喜儿转向二郎:“回家!” 沈二郎拉着她的手腕,以防她不自在,另一只手揪住小外甥的衣领,“走了。” 沈伊人跟上去,卖猪的女人叫住她,用喜儿用的碗装猪脑,说是给二郎的。沈伊人摇头拒绝,女人塞她手里,“我又不会做,留着也没人吃。” 话说到这份上,沈伊人就替弟弟谢谢她。 女人反而不好意思:“不是啥好东西。喜儿说吃什么补什么就是糊弄有钱人。真这么有用,咱们村的人还不得把野核桃当饭吃。” 村正不禁说:“听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核桃仁跟猪脑一样啊。看来到秋得上山捡点核桃给孩子补身子。” 沈伊人倍感诧异:“你真信?” “吃什么补什么不是喜儿说的。很早以前村里的老人就说过。那时候咱们只有十几户,全上去都不够野猪啃的,谁敢往上山去。”村正看到三个儿子也来了,提醒他们到秋别犯懒,得空就上山捡板栗和核桃,也省得孩子羡慕金宝和有为。 钟子孟叫妻子先把猪脑送回家。 沈伊人把猪脑给喜儿,喜儿顺手收拾干净就上锅蒸。蒸熟之后,喜儿把猪脑一分为二,有为一半,沈二郎一半。小薇故意道:“人心果然是偏的。” 有为没好气地道:“舅母没问你吃不吃?” 二郎:“她故意逗你呢。” 喜儿给有为掰一点馒头:“别理她。” “不理!”有为接过馒头。 钟子孟洗洗手进来:“又怎么了?” “姐姐好烦。”有为啃着馒头抱怨,“舅母问她吃不吃,她说恶心。舅母叫我和舅舅一人一半,她又说舅母偏心。还要不要人吃了?” 沈伊人:“姐姐跟你玩呢。” “我不想和她玩。”有为嘟着小嘴嫌弃,“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小薇气笑了:“没完了?” 钟子孟坐下:“他天天小嘴叭叭叭的比我和你娘都会说,惹他干嘛?” “我怎么不说舅母?”有为反问。 钟子孟噎了一下:“我就不该多嘴。” 沈二郎提醒外甥再不吃就凉了。小有为担心凉了不好吃,决定吃完再吵。待他吃完,钟金宝背着小书包来了。金宝的爹帮着杀猪洗猪下水,卖猪的那家女人想着金宝一会得上课,就叫金宝跟他爹在她家吃。金宝饭量小,其实就喝一碗猪杂汤。 金宝见他大爷爷喝小米粥,好奇地问:“大爷爷不喜欢吃猪杂吗?” 沈伊人得了人家一副猪脑,钟子孟不好意思再吃:“吃过一碗了。回来喝点小米粥暖和暖和。你吃了吗?” 钟金宝摸摸肚子:“我喜欢吃猪肝和猪血,不喜欢吃猪大肠和猪肺。我吃一半剩下的给我爹了。” 小薇顺嘴问:“你娘呢?” “我娘还在喜儿奶园子里挖野菜。” 沈伊人:“喂猪?” 钟金宝点着小脑袋:“娘说再养几个月又能卖了。” 钟子孟:“回头提醒你爹娘,以后一年养一两头,能卖就卖,不好卖留着过年杀了吃。” 沈伊人不禁说:“你不能说?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金宝,别理你大爷爷。有为,吃好了吗?” 有为吃了一点馒头和半个猪脑,又喝一大勺小米粥,禁不住打个饱嗝:“好饱啊。” 沈二郎把他的小书包找出来:“走了。” 俩小孩挎着书包往外跑。 沈二郎习惯性提醒:“慢点。到桥头上等等铁柱。” 俩小孩到门口就看到铁柱跟他爹铁头打南边过来。沈二郎好奇什么风把大舅哥吹来了,不禁疾走几步。 原来周掌柜拉着猪肉走的时候叫郑家村村民看到了。周掌柜找村民买过山货,所以很多人都认识他。村民看到铁头送铁柱去后村,就叫铁头找他妹夫问问,周掌柜什么时候改收猪了。 沈二郎叫三小孩先去村学,他跟大舅哥解释,周掌柜买的那头猪干净,肉质鲜美腥味淡,从小到大只喝过井水刷锅水,只吃过野菜野草以及自家种的蔬果。 喜儿兄长好奇:“长安那么大还买不到一头猪?” 沈二郎点头:“现在没有。周掌柜此次回去定会叫人养猪。姐夫算过,最快也得四五个月。这期间他只能跟我们前后两个村的买。”停顿一下,“价钱吗,也是一头猪一个价。” 第68章 此桃天上有 家中有喜 第88节 说者有心, 听者有意。 郑铁头回去就告诉乡邻乡亲:“一头猪一个价。” 乡野小民目不识丁也知道长安大物价高。是以养阉割的猪的人家都不约而同地打扫猪圈,在房前屋后种菜,闲着没事就挖野菜喂猪。 周围邻居都这么干, 喜儿父母也不好偷懒。 话说回来,天气渐暖,周掌柜担心肉臭, 中午歇半个时辰就马不停地往长安赶。 马车到福满楼东家大门外,门房看到周掌柜风尘仆仆的样子, 二话不说卸掉门槛放马进府。 福满楼东家上次看到周掌柜这样还是上次,他也不在室内等着周掌柜进来问安,迎上去笑着问:“又有什么宝物?” 马车在周掌柜身后, 周掌柜回身掀开车帘, 拿掉竹筐上的纱布,东家下意识问:“怎么全是肉?” “猪肉。” 福满楼东家立刻就意识到非寻常猪肉,二话不说令家奴送去庖厨。周掌柜又给家奴几条排骨, 特意叮嘱,除了葱姜别的一概不放。 猪是去年养的小猪, 肉嫩,周掌柜歇过乏,金乌西坠, 庖厨的香味飘到正房。东家示意周掌柜同他过去瞧瞧。周掌柜相信沈二郎不屑骗他,但相信是一回事, 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越靠近庖厨香味越浓,周掌柜悬着的心才算落到实处。 厨子也没见过只有香味没有腥臭味的猪肉,见着周掌柜就忍不住问他在哪里买的。周掌柜还记得喜儿要吃排骨, 就请东家先尝排骨。随后才对厨子说“秘密”。 厨子退到东家身后白了他一眼。 周掌柜浑不在意地笑笑,双眼盯着东家:“如何?” 福满楼东家不知如何形容, 即便他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当真没有腥臭味:“那里是块福地啊。” 周掌柜令厨子把五花肉捞出来,表面放凉,里头还有点温热,他切成片码入盘中,同时请厨子调蘸料。生鱼肉切成片直接吃不稀奇,白肉也这么吃,厨子头回见,拧着眉头担心东家吐出来。 福满楼东家连尝三块才叫厨子和周掌柜也尝尝。 喜欢这口的定然十分喜欢,好比有人一日不食鱼生心痒痒。不喜欢的会觉着恶心。恰好厨子和周掌柜都喜欢。周掌柜怕厨子听见,不小心传出去,只说一句:“她果然没骗我。” 这个“她”是指喜儿,东家以为是指沈二郎。东家好笑:“我们有什么值得他骗的?”紧接着就问,“这样的猪多吗?” 周掌柜:“长安吗?我们是独一份。我们自己也可以养。” 东家叫厨子把这些肉给妻小送过去,叫周掌柜去书房详谈。 果不其然,他们算了时间,近半年都得找清河村买猪。好在可以拉到长安再杀,不必担心三伏天出了清河村肉就臭了。 福满楼东家在城外有个菜园子,翌日就叫人在菜园子里加盖一个大猪圈。同时周掌柜把在井里冰一夜的猪肉送去福满楼,令伙计在外面迎客,凡今日来福满楼喝酒吃菜的客人都送一碟猪肉。 谁不知道猪肉又柴又臭。福满楼竟然敢送猪肉。很多食客好奇福满楼想关门大吉吗,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这一日福满楼门庭若市。 一小碟猪肉顶多半斤,其中一半还是猪排骨,可以说客人刚刚被勾出食欲肉就没了。好奇猪肉如此鲜嫩的客人自然得再点一碟尝尝。 临近酉时,太阳偏西,福满楼的一头猪卖光了。 翌日,周掌柜去清河村拉活猪。 喜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故意问:“来了?” 周掌柜真想等上半个月告诉沈二郎不好卖,压一压价格:“我们东家昨儿叫人加盖了一个猪圈,村里还有多少头那样的猪,我全要了。” 喜儿摇头:“只有一头,爱要不要。” “小的也行。” 沈二郎好笑:“你傻还是我们傻?刚阉割的猪不好养活,好不容易养大点,还没长肉就卖给你,你打算出多少钱一斤?” 周掌柜很是心虚。 喜儿:“前村有几头。你去前村看看。” “他们养的猪能吃吗?”周掌柜表示怀疑。 沈二郎给他出个主意,拉回去用蔬果喂一个月肉质就变了。 周掌柜一想也行:“我去前村看看。今儿来不及了,明儿一早出发。” 钟子孟听到声音从院里出来陪周掌柜去前村。周掌柜看一眼坐在树下一动不动跟财神爷似的的小夫妻,无奈地摇头:“劳烦子孟兄了。” 钟子孟笑笑:“最近没什么活,闲着也是闲着。” 周掌柜每次过来都是两辆车和两人骑马。郑家村村民一看配置就知道周掌柜来了,早早等在村口。钟子孟甫一靠近就有村民问周掌柜是不是要买猪。 周掌柜个人精微微摇头:“先看看。” 猪圈可以临时收拾,猪身上没法收拾,除非给猪洗澡。有些村民自个都懒得沐浴,哪能想到给猪洗澡。周掌柜挨个看看,价格一压再压,跟安阳酒肆给的价相差无几。 郑家村村民就不想卖,认为这位长安来的周掌柜欺人太甚。钟子孟表示收活猪,郑家村村民又高兴了,连声问周周掌柜什么时候要。 周掌柜见惯了村民变脸,神色不变地表示先在郑家村买一头,再在清河村买一头,过几日他还来。 郑家村村民知道长安没有阉割的猪,并不担心周掌柜言而无信。周掌柜为了把猪肉做成独家,短短几日把前后两个村的大猪买的一干二净。剩下的小猪至少也得再养三个月。 得意楼得知福满楼最近推出全猪宴很是好奇,令伙计乔装一番拎着食盒买几份,猪脑跟嫩豆腐似的,还有肉香,排骨软烂,五花肉肥而不腻,得意楼大为吃惊,福满楼在哪里找的厨子,竟然能把腥臭的猪肉做的这般美味。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掌柜的,得意楼掌柜的叫钱管事带人等在福满楼路口,用钱收买厨子。厨子隐隐知道自家东家支持秦王。秦王文武双全,厨子也觉着秦王胜算大,可是又不敢得罪得意楼背后的齐王,收了钱就说做法简单,主要是食材难得。那些猪是阉割后的公猪。东家自己养的,只有几头,快卖光了。 钱管事找到福满楼东家的菜园子,果然看到一排牲口圈。夜里进去一探究竟,确实只有几头。这些猪全弄走也赚不了几个钱。 得意楼东家瞧不上三头猪,只能遗憾地表示便宜他们了。既然福满楼可以养猪,那他们也可以养猪。 杨花落尽,得意楼盖一排猪圈,买许多小猪崽阉割,然而因为不知道得抹草木灰,又因为天热的缘故,十来天死了一半。 得意楼东家感慨,难怪福满楼盖那么大猪圈却只有几头猪。 周掌柜去安阳县从不说去安阳,就是对最亲近的人也只说东家找他有事。周掌柜最多在安阳住一晚就回去,以至于五月麦黄,钟子孟养的猪都被周掌柜拉走了,得意楼那边还蒙在鼓里。 喜儿只记得“李渊见糖留一把”,早就忘了“留一把”乃武德元年,今年乃武德九年。 端午前周掌柜来拉皮蛋以及猪,顺便告诉沈二郎尉迟恭被关入大牢,秦王向当今再三请求才保住他的命。秦王府幕僚个个惶恐不安,二郎终于无法淡定,寝食不安,仿佛回到了两年前,整宿整宿睡不着,喜儿误以为他嫌热。 喜儿发现二郎眼底乌青,就叫姐夫找村里老木匠做个床架,用麻绳编床,叫二郎晚上在院里睡。 周掌柜鬼鬼祟祟的把二郎拉到一旁说话被钟子孟看个正着。农忙过后,钟子孟趁着妻女上山采菌子,喜儿带着俩小孩进园子找摘杏的时候,他把小舅子叫到堂屋,问他有何打算。 沈二郎也不知道:“现在这样挺好。” “甘心吗?” 沈二郎不甘心,可是他如今已不是孑然一身:“我走了喜儿怎么办?她那么直。” 钟子孟:“又不是一去不回。” “要是一去不回呢?”房玄龄和杜如晦不在京师,秦将军身体不好,程将军也不知现在何处。秦王身边有谋算的只有长孙无忌,能打的只有尉迟敬德。沈二郎把这些说给姐夫听,“王爷耽搁待久,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钟子孟摇头:“秦王不可能没有后招。” “退守洛阳?我听他们说过。洛阳离这里虽不到千里,可是以后想见一面怕难如登天。” 钟子孟一时也不敢替小舅子拿主意:“问问喜儿?” “我自己朝不保夕就算了,哪能叫她跟着我颠沛流离。”沈二郎从来没有想过告诉喜儿。 钟子孟:“喜儿问起来我该怎么说?你也知道她看起来傻,其实比谁都精。小薇自认为多读几本书,起先瞧不上她说话不过脑,现在也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我再想想。”沈二郎叹气。 钟子孟不知怎么安慰他,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一个人在屋里静静。 喜儿的大桃子是早桃,五月底就有不少熟的。周掌柜之前进园子里看过,很是眼馋,所以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也不管长安进出管得严,又一次来到清河村。 安阳城门打开,周掌柜就从城里出来,打算天黑前回到长安。 喜儿问他怎么拉回去。周掌柜指着车上的竹筐显摆:“我早就想好了,一层桃一层稻草。”颇为得意地问喜儿:“没想到吧。” 喜儿:“不先尝尝味儿?” “此地山清水秀,不用尝。”周掌柜嘴上这样说,跟喜儿到了园子里跟孙猴子进了蟠桃园似的,瞧见哪个都想摘了尝尝。 喜儿摘一小篮向阳的大桃子递给外甥女,叫她回家洗干净再拎过来。 随后喜儿把桃子一掰两半,有为和钟金宝一个,小薇和姐姐一个,她和周掌柜一个。二郎和姐夫也不知在家忙什么,喜儿果园丰收也懒得问,左右不可能捅破天。 吃第一口跟长安的桃子一般无二,周掌柜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吃到第二口,周掌柜终于意识到第一口没怎么嚼就咽了。桃子干净没有残渣,就跟还没吃似的。 周掌柜细细品尝才发现没削皮。周掌柜哭笑不得,他至于这么猴急吗。 “怎么样?”喜儿问。 周掌柜:“比长安的桃子好吃。要说哪儿好,我说不上来。甜非齁甜,脆而不硬,没有对比的话只能说好吃。有了对比,我宁愿多花几个铜板买你的。” “长安有这么大的桃吗?” 周掌柜摇头:“闻所未闻。” “我这个桃去年十文钱三个。” 周掌柜惊呼:“这么贵?” “三个小的也有两斤半,贵?”喜儿问。 周掌柜摇头:“不贵。那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四文钱一斤?要么三文钱一个?” 周掌柜看看桃子,他觉着按个买合算,但东家肯定以为他疯了:“三文钱一斤?大的小的我都要。” 沈伊人认为亏了:“其实没有多少小的。喜儿的这几棵桃树长得好,小的也有半斤重。” 周掌柜提醒道:“小的少大的多,按斤卖合算。我们又不是只做一次生意。” “别人问起来你得说去蜀郡买的。我听安阳城里的人说过,蜀郡也有这样的桃。可能没有我的大,但跟我的一样好吃。” 周掌柜想想,秦王府的人和东家也不是别人:“可以。” “自个摘。”喜儿后退。 沈伊人和小薇帮忙,担心他笨手笨脚掰断桃枝。 钟金宝个皮猴想爬树被有为一把拉过来:“别捣乱。” 周掌柜摘一筐歇息停下歇息:“喜儿,你的小桃子好像也熟了。” 喜儿摇头:“跟大桃子不一样,大桃子红了就熟了。小桃子刚红不甜,过些天才能摘。” 周掌柜好奇地问:“小桃子多少钱一斤?” “卖给村里人五文三斤,拉去安阳卖五文两斤。” 周掌柜诧异:“跟大桃子一个价?” 家中有喜 第89节 喜儿点头:“我仗义吧?” 周掌柜摇头:“你的小桃快赶上长安的价了。” “你不买有人买。”喜儿的果子好不愁卖,“桃树才开花,我们村的人就叫我给他们留点,两大一小十文钱。没想到吧?” 周掌柜没想到:“你们村的人这么有钱?” 有为嫌他话多:“桃养人。” 钟金宝点头:“晚上吃桃睡得好!” 周掌柜不信,但他相信喜儿没必要骗他:“那我还得给他们留点?” “熟的摘下来,剩下的全是我们的。” 周掌柜看看桃树,张口结舌:“那那,还剩一多半?” 喜儿:“我自己再留点,再摘两桶做桃干留着二郎慢慢吃。” 周掌柜差点被“两桶”两个字噎着,这一刻终于明白沈二郎为何不想回长安:“这么热的天吃不完就坏了。” 沈伊人:“我家六口呢。” 钟金宝大声说:“还有我。” 沈伊人失笑:“周掌柜,抬出去吧。” 周掌柜低头看到六筐桃——他带来的筐用完了,“树上还有,再摘两筐?” 喜儿数一下,还能再摘三筐。考虑到自家也得吃:“行。有为,回去再拿三个框,摘够周掌柜的,剩下的留着咱们自己吃。” 周掌柜很想叫她少吃点,又担心把直肠子惹恼了不卖给他,笑着对有为说一声:“小公子辛苦了。” “就会说好听的哄我。”有为哼一声,拉着小侄儿回家。 周掌柜不在意地笑了笑,爬上梯子继续摘桃。 六筐桃放在一辆车里,一人赶车,马拉起来不费劲,太阳还没落山周掌柜就抵达长安。 福满楼东家看到大桃子惊呼:“此桃吃了要成仙!” 第69章 故人 近日长安流言满天飞, 比如秦王大势已去,秦王自请去洛阳等等,有真有假, 然而周掌柜和福满楼东家看得分明,秦王不是毫无办法,只是不想同兄弟兵戎相见罢了。 尉迟恭、程咬金, 哪个不是至今仍然对他忠心耿耿。何况安阳还藏着一个沈二郎。真要大动干戈,沈二郎一人就能令齐王和太子方寸大乱, 只因他是“鬼”。 常言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再说了,“仙桃”难得, 福满楼东家也不敢独享。翌日清晨, 秦王府采买从侧门出来就看到一个竹筐,竹筐上盖着新鲜的桃叶,门房打眼一瞧就知道此乃故人相赠。门房立刻送去主院。 这些日子太子和齐王步步紧逼, 秦王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此刻正在用饭, 准备饭后同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商讨如何反击。 房、杜二人早已被尉迟恭、长孙无忌秘密召回。程知节、秦叔宝等人也在长安。秦王看到硕大的“仙桃”很是纳闷,还有哪位故人。 饭毕,秦王令随从把桃抬至书房。房玄龄等人早已等候多时。杜如晦看到桃子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 太子和齐王的人要杀进秦王府了,秦王怎么还有心情分桃。 长孙无忌眼中一亮, 走过去拿起一个,饶是他有心理准备也被桃子的重量惊得失态:“这是仙桃吧?” 秦叔宝轻咳一声提醒他大事当紧。 长孙无忌看向秦王:“王爷不好奇何人所赠?” 秦王扫一眼书房内所有人,等“故人”为他解惑。 长孙无忌转向尉迟敬德, 你说还是我说。 尉迟恭沉吟再三:“我亲自去一趟吧。王爷,最迟明日午时把人给您带回来。” 秦王一头雾水。尉迟敬德行个礼出去就令人备马。秦王的目光投向大舅子, 你没什么要说的。 长孙无忌想起这些日子劝他动手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王爷耐心等上一日便是。” 回来不久的房玄龄和杜如晦二人忍不住提醒长孙无忌,此时就别故弄玄虚了。 长孙无忌到书房门外喊人,令人把桃洗了。 秦王此刻也没心思同长孙无忌玩你猜我猜的游戏,宽慰众人不必理会,左右不过再等一日。再说了,也不是明日行事。 一筐桃看似很多,仆人洗好送过来正好一人一个。长孙无忌想想尉迟恭还在的话,他可能得跟尉迟恭分桃:“天意如此啊。” 秦王刚刚用过早饭没心思吃桃,随手放在书案上。秦叔宝在秦王府吃过故人赠的柿饼,柿饼看似很硬,然而内里宛如皮蛋黄,咬下去仿佛满口胶,甜而不腻,竟然还有新鲜水果的清香。 秦叔宝同程知节分析过“故人”是何人。程知节认为“故人”藏头露尾不丈夫,只对“故人”的水果十分好奇。桃到他手里他就忍不住咬一口。 房玄龄听到咀嚼声眉头微蹙,循声看去一点也不意外,果然是不拘小节的程将军。 杜如晦忍不住嘲讽:“好吃吗?” 程咬金下意识点头。秦王府清楚“故人”是何人的将军们见状终于忍不住咬一口,不愧是二郎种的、来自福地的桃,陛下恐怕也没吃过这么美味的果子。 “此桃只应天上有啊!”长孙无忌感慨。 饶是秦王好脾气也禁不住动怒。长孙无忌面对秦王的不快,无所畏惧:“听闻王爷近日食欲不振?王爷,桃养人,吃个桃开开胃。” 秦王气得抬手把书案上的桃扔过去:“这么喜欢全吃了。” 长孙无忌也是用过早饭来的,两个大桃三斤重,他哪吃得下,打开门递给家将:“给王妃送去。” 房玄龄不禁说:“一个桃而已。” 长孙无忌:“玄龄有所不知,此桃比陛下果园里的桃大一圈,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错过这次想吃得等明年。” 杜如晦拿在手上掂量一下:“确实很大,白里透红,可再好也只是个桃。” “尝尝就知道了。”长孙无忌关上房门又咬一口。 程知节越吃越觉着桃好吃,这么一会儿大桃只剩桃核:“你不吃给我。” 杜如晦看过去,他手里只有一个小桃核。程知节爱桃不像装的,这位将军非长孙无忌,也懒得装。他本能藏到身后。程知节嫌他心口不一,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问秦叔宝还吃不吃。 秦王觉着但凡还剩一个桃,程将军都没心思听他宣布接下来的计划。秦王叫杜如晦把桃一分为二,给程知节一半。 秦叔宝掰开他的桃给老友一半。杜如晦劳烦将军把桃一分为二,他的给房玄龄一半。房玄龄把他的桃给秦王。秦王感动之余又想笑,他又不是没吃过。 秦王手劲不小,他把桃一掰为二,见程知节看过去,就把桃递过去。程知节下意识伸手,秦叔宝一把把他拉回来,饭桶吗?一个半还没吃饱。 程咬金赶忙表示吃饱了。 秦王咬一口桃,心想哪就把父皇的果子比下去了。一口吃下去,秦王险些失态,竟然真比前几日呈给天子的桃清香脆甜。 这位“故人”好大的胆子。 有此美味居然一直瞒着天子。 去年秦王吃到大石榴以为只是故人在盛产石榴的地方买的。后来有脆柿,又有柿饼,秦王怀疑“故人”自己种的。早桃刚刚成熟,故人就托人送来一筐桃,秦王无法欺骗自己,这些果子都是“故人”所种。一直偷偷摸摸往秦王府送,却从来没有想过呈给天子,秦王心里颇为复杂。 秦王转向大舅子:“你认识这位故人?” “诸位都认识。”长孙无忌道。 秦王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苍白的面孔,又无意识地摇头,不可能。 长孙无忌见状明白他猜到了:“王爷,想什么呢?” 秦王挤出一丝笑,沉默地低下头,细嚼慢咽地吃完半个桃。 房玄龄和杜如晦见秦王这样心里也有个大胆的猜测,但也认为不可能,很快被他二人抛之脑后。 早已知道真相的几人相视一眼,死不见尸怎么就不可能了呢。 话说回来,尉迟恭出了秦王府并没有直奔城外,而是直奔一处看起来无人居住的宅子,敲敲门进去就直奔书房。出来后尉迟恭手里多了一把长剑。 宝剑看似寻常,实则暂时被剑鞘敛去锋芒。 尉迟恭紧紧握住宝剑,低声念叨:“但愿你的主人还记得你。” 以前安阳小县一年难来一位生人,以至于开门做生意的赵掌柜看到高头大马都忍不住出来观望。这几年因为喜儿做变蛋,时常可以看到陌生人,乡野小民也难生出好奇心。 也是尉迟恭单枪匹马只有一人,不可能找喜儿买东西。无钱可赚,管他谁是谁。 尉迟恭到了清河村打听沈二郎家在何处,在桥边树下玩泥的小孩瞥他一眼就收回视线:“一直往东。” 尉迟恭拧眉,怎么跟长孙无忌说的不一样。清河村不是块福地,老弱妇孺待人极为热情吗。 村正从家里出来正好听到“一直往东”,他禁不住暗骂,眼皮子浅的东西。村正扬起笑脸:“找喜儿?” 喜儿又是何人?尉迟恭是位能征善战的将军,显然极其聪慧:“是的。她家在哪里?” 村正走过来看到两把长剑轻呼一声,尉迟恭解释,他一个人过来不安全,所以带两把宝剑防身。 尉迟恭路上只是停下喝点水,让马吃点草,风尘仆仆看起来极为狼狈。秦王在此也得怀疑他是不是被人抢了。 尉迟恭头发凌乱,眼里还有血丝,村正见他像是犯了错的仆人为了将功补过到此,一边一旁引路一边打听:“得意楼的吗?” 尉迟恭心里犯嘀咕,关得意楼什么事。长孙无忌个老小子瞒了他多少事。 “不是。是另一家。”尉迟敬德仗着乡野小民可能没有去过长安,随口扯出一个“春风楼”。 二郎脚步一顿,差点被门槛绊倒,一脑袋摔到门外。二郎扶着门框稳住心神,不禁腹诽:“他怎么来了?还跟村正聊春风楼?” 二郎冲屋里招招手,喜儿从堂屋出来。二郎低声说:“有人找。你出去看看。” “你可真懒。”二郎此刻离门外只有一步。喜儿瞪他:“惯的!” 二郎低声笑笑:“那也是你惯的。” 喜儿耳尖发热,恼怒地瞪他一眼,沈二郎活腻了,逮住机会就逗她。 “找谁啊?”喜儿出来看到马就问。 尉迟恭看过去,女子瘦高,脸颊白嫩,身着短衣也不像乡野女子:“你是喜儿?” “对啊。”喜儿示意他就在斜对面树下商谈,“不可能找我买皮蛋吧。皮蛋又不什么稀罕物。福满楼卖的大桃子?没了。” 尉迟恭想一下,问喜儿姓什么。据他所知,二郎只有一个姐姐,跟他一样姓沈,姐夫姓钟,他见过一次,人不高,面相看起来精明,但为人厚道,每次找二郎都只在秦王府侧门跟他说几句就走,以至于极少有人知道二郎还有个姐夫。 喜儿:“周掌柜没说?我姓郑,叫郑喜儿。” 钟家有个姓郑的妙龄女子:“二郎的妻子?” 喜儿眨了眨眼睛:“你不是来买桃的?” 家中有喜 第90节 尉迟恭心底大为震惊,他表现的如此明显吗。 “何以见得?” 喜儿:“你是二郎的朋友吧?” “何以见得?” 喜儿:“你的马看起来很壮,寻常人买不起。两把宝剑,说明你会使剑。你知道周掌柜,不说我是跟周掌柜做生意的郑喜儿,却问我是不是二郎的妻子,明摆着跟二郎关系更近啊。你是二郎的同僚?” 村正怀疑他听错了:“同僚?二郎以前是朝廷命官?” 第70章 回京 喜儿冷不丁想起二郎身上的伤, 小脸一拉,心中不快:“关你什么事!” 村正瞪她:“别犯傻!” 喜儿又不怕村正:“打我啊?敢吗你?” 尉迟恭忍不住皱眉,身为人妻怎么可以跟男子这样说话。 喜儿冲来人抬起下巴:“二郎不在家, 请回(y)(h)吧。” 村正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又被喜儿当着外人的面折了颜面,故意说:“我早上还看到二郎, 这么一会儿干嘛去了?” “有你什么事?”喜儿瞪村正,“不要逼我动手。” 村正张了张口, 怕她动手就对尉迟恭道:“她缺心眼,你——” “你才缺心眼!”喜儿朝屋里喊:“姐夫,村正骂我缺心眼, 我可以打他吗?” 站在大门里边的沈二郎冲姐夫点头。钟子孟瞪一眼小舅子, 三步做两步走:“喜儿,不许犯傻!” 尉迟敬德循声看去,钟子孟出来。尉迟敬德松了一口气, 把马拴树上迎上去:“二郎的姐夫?我们以前见过,还记得吗?” 钟子孟一时没认出他, 盖因尉迟敬德此刻跟个逃兵似的。尉迟恭低声说:“秦王府侧门。”钟子孟恍然大悟:“你你是——” “敬德。”尉迟恭不希望今日之事传的人尽皆知。 秦王没有十成把握,已经安排好后路,一旦事情有变就退守洛阳。若是太子和齐王知道二郎的亲人在此, 以齐王的残暴定会屠村泄愤。洛阳离此地七八百里,他们提前收到消息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钟子孟瞬间明白他言外之意, 做个请的手势:“敬德老弟,屋里说话。” 村正跟过去,喜儿挡住:“有你什么事?” 钟子孟停下笑道:“村正, 二郎的老友找他有点私事。” 村正明白:“你们忙。”瞪一眼喜儿:“听见了吗?二郎的老友。” 喜儿瞪他一眼,扭头叫住“敬德”:“找二郎什么事?你不说休想进屋!” 尉迟恭此刻又累又渴, 天气炎热之故又有些烦躁,长安的事拖不得,以至于他确定二郎在此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让开!” “我是二郎的妻子,让哪儿去?”喜儿心说,二郎病了两年也没人来探望他。现在身体痊愈可以打野猪,老友出现了。想什么美事呢。 喜儿从来没有想过二郎追随的将军是秦王,在她看来秦王不可能任由二郎拖着虚弱的身体回乡养病。长安只有两拨人,秦王和太子一脉。二郎不是秦王的人,那他不是太子就是齐王的人。 喜儿把前世历史课本上的内容忘得七七八八了,也知道太子和齐王活不长。虽说秦王上位后不曾打压太子的人,魏征还成了天子近臣,可二郎是武将,一旦两拨人兵戎相见,首当其冲的必是武将。 钟子孟劝尉迟敬德消消气:“喜儿,敬德找二郎真有事,十万火急。” 尉迟敬德满脸的风尘,四十出头看起来像五十岁。喜儿打量着他不屑道:“他能有什么急事?” 钟子孟按住尉迟敬德的手臂,耐心劝说:“先进屋行吗?” “先进院!”喜儿微微抬高声音。 沈二郎悄悄后退,到厨房门口疾步回屋。 喜儿为了拖延时间,盯着来人问:“你叫敬德?姓什么?” 尉迟恭不想理她。 “周掌柜肯定没跟你说我力气大,一个能打你俩。”喜儿吓唬他。 尉迟恭气笑了,也看出来了,郑喜儿真有点缺心眼:“还想跟我切磋切磋?” “你说找二郎什么事,我掂量掂量,可以告诉你二郎在哪儿。” 钟子孟叫妻女到门外柿子树下守着别有人听墙根。沈伊人见状把有为和金宝叫出来。有为抱怨:“人家还得练字呢。” 小薇嗤一声:“一有事找你就练字。写的字呢?拿出来我看看。” 有为拽着金宝跑过来,到尉迟敬德跟前停下,看上他的宝剑:“可以给我看看吗?” 小薇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什么都看,拿得动吗?” 有为被拽的踉踉跄跄,小嘴叭叭不停:“不叫我试试怎么知道我拿不动?” 尉迟敬德看清有为的长相面露讶异:“那是……?” “我儿子,别误会,外甥像舅。”钟子孟解释,“以前话少腼腆。这几年跟着喜儿做变蛋卖桃,不怯生,跟谁都能聊几句。” 喜儿:“我教的好。” “那你去把二郎叫出来。”钟子孟趁机道。 喜儿摇摇头,到西屋门口锁上门,快的屋里屋外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尉迟敬德何时见过这么嚣张的女子,以至于惊得张口结舌,好半晌才意识到二郎在屋里:“这——”看向喜儿,“我找二郎真有急事。你想知道什么,等我和二郎聊过以后叫他告诉你。” 喜儿晃悠着手里的钥匙:“不说算了!” 尉迟敬德不屑跟女子动手,可他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伸手就夺。喜儿防着他,抬手使劲一推,尉迟敬德往后踉跄,本能用剑撑着地面。钟子孟吓得惊呼:“小心!” 尉迟敬德懵了。堂堂秦王麾下的将军居然差点被个山野女子推倒在地。喜儿双手环胸:“信了?” 钟子孟扶着尉迟敬德:“将军没事吧?” “将军?”喜儿皱了皱眉头,“哪个将军?” 钟子孟担心她出手伤人,不禁压低声音吼她:“还能是哪个将军?尉迟敬德,尉迟将军!”趁其不备抓走钥匙,“不许再闹!” 喜儿本能夺回来,好奇地问:“尉迟恭是你什么人啊?” 尉迟恭又被问懵了。 一门之隔,二郎哭笑不得。 钟子孟叹气:“你把门打开我告诉你。” “你不是太子和齐王的人啊?”喜儿还得再确定一下。 尉迟恭好像明白了:“你以为我是太子和齐王的人?” “不是吗?” 尉迟恭心头怒气顿消:“不是。” “皇帝的人?” 喜儿此话有点不恭,但尉迟恭一想皇帝这些年干的事,前些日子差点把他杀了,就顺着喜儿的话:“也不是老皇帝的人。” “秦王啊?”喜儿惊呼。 钟子孟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小点声。” 喜儿眨了眨眼睛,韩得明好像说过,秦王身边的将军都比他年长,像秦琼得有二十岁,尉迟恭得有十五六岁,程咬金也比他大十来岁。按年龄算的话,确实像秦王的人。 喜儿:“尉迟敬德是你真名吗?” 钟子孟无奈地仰头翻个白眼。 尉迟恭:“字敬德。” 喜儿张了张口,不敢相信他是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你你是尉迟恭啊?” 尉迟恭反而好奇了:“何以见得?” “恭有恭敬,谦逊有礼的意思,所以你字敬德啊。难道不是吗?” 尉迟恭十分诧异:“你识字?” “二郎教的。”钟子孟瞪喜儿,“可以开门了吗?” 喜儿脑袋晕乎乎的,下意识打开房门。二郎无处可躲,不得不出来。饶是尉迟恭有心理准备,见到二郎跟三年前一般无二,甚至比三年前气色好,他也跟喜儿一样,难以相信,跟做梦一样。 钟子孟见状搬来板凳,让二人坐下详谈,接着劝喜儿:“我们先出去?” 喜儿朝他手臂掐一把:“姐夫,疼吗?” “废话!”钟子孟疼的脸都变形了,要不是贵客在此,他得跳起来指着喜儿的额头破口大骂。 打是不敢打,喜儿天生神力,钟子孟打不过。 二郎忍俊不禁:“喜儿,是真的。先跟姐夫出去,想知道什么回头我告诉你。” “你叫啥?”喜儿问。 沈二郎:“二郎啊。” 喜儿哼哼两声:“骗鬼呢。秦王行二叫二郎,你是秦王?” “我当然不是秦王。但我确实是沈二郎。”喜儿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沈二郎道,“我只是个小人物,说出我在长安的名号你也没有听说过。” 这点倒是有可能。要不是她有玉佛空间,沈二郎可能早死了。沈二郎年岁不大,又没有显赫的家世,谁会费心记载一个小将军。秦王府的大将还写不完呢。 喜儿瞪他:“你给我等着!回头再跟你算账。” 钟子孟扯住她的手臂,跟拽有为似的:“先出来!” 喜儿又忍不住看一眼尉迟敬德,平平无奇小老头一个也能当门神。 钟子孟手上使劲:“回头让你看个够!” 喜儿甩开他:“自己会走!” 到大门边停下,喜儿倚着门框朝西屋打量。 尉迟敬德就算是个睁眼瞎也能听出喜儿仍然对他抱有敌意:“没跟她说过?” 沈二郎低声说:“她实心眼性子直,虽然聪慧但懒得用脑。也只有想吃什么的时候才会费心琢磨。” 家中有喜 第91节 “所以那些果子以及变蛋都是她做的?” 沈二郎:“我又不会做饭种地。” “你身上的毒?” 沈二郎摇头:“姐夫别无它法就学别人给我娶妻冲喜,谁也没想到真好了。” “这么玄乎?”尉迟敬德听长孙无忌说过几句,他一直以为二郎不好同周掌柜说实话。 沈二郎点点头:“长安的情况我都听说了,我不能随你回长安。喜儿需要我。”顿了顿,“我姐夫这点家业还不如你的这把剑值钱。可我要是不在,这个家就散了。” 尉迟敬德:“你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都知道我在长安多年,又认识周掌柜,就是县令眼红喜儿的那片果林也不敢轻易出手。” 尉迟敬德明白,投鼠忌器! “不后悔?”尉迟敬德把他的剑递过去,二郎本能伸手,伸到一半僵住,迟疑片刻准备缩回去,尉迟敬德把剑放他手上,“你问过你妻子吗?她知道我不是太子和齐王的人,态度立刻就变了。显然她对秦王很有信心。” 沈二郎摇摇头,同他解释,关于秦王的话本听多了。村里孩子都知道“尉迟恭月夜赶秦王”和“程咬金三十六路天罡斧”。尉迟恭听糊涂了:“什么跟什么?” “还有秦琼卖马。关于太子和齐王,喜儿只听说过齐王被打的丢盔弃甲。可兄弟相争不是收复失地那么简单的事。” 尉迟恭点头:“那我在此叨扰一晚,明日一早回京。” 沈二郎满脸错愕,显然没有想到尉迟敬德这么容易打发。 尉迟敬德见状心底暗笑,面上叹了口气:“我从早上到现在只喝几口水。” 沈二郎顾不上七想八猜,赶忙起身叫姐姐和外甥女做饭。 沈伊人一听说他三四个时辰没吃过东西,就挖半碗白面给他做面絮汤,还往没有油盐的面汤里磕三个鸡蛋。 尉迟恭洗漱后叫二郎帮他收拾一张床,他端着盆到门外柿树底下,名曰屋里闷热,外面凉爽,其实他出恭时无意间瞥到喜儿靠着柿树发呆。 钟子孟帮他搬来凳子,尉迟恭低声说:“我跟她聊几句。” “喜儿,给。”钟子孟把他的凳子递给喜儿,去帮二郎铺床。其实就是收拾有为的床,把有为的小枕头放父母屋里,晚上跟他爹钟子孟睡。 喜儿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小老头是尉迟敬德:“你真是秦王的人?” 尉迟恭点头。 “那你喜欢吃桃还是石榴?” 尉迟恭楞了一下,失笑道:“你果然不傻。” 喜儿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只有恼怒:“你才傻!” “去年秋吃过大石榴,石榴籽跟宝石似的。今早看到一筐大桃子,可惜还没来得及尝尝什么味,就被无忌撵出来找二郎。” 斜对面树下有很多人,有村正,还有钟金宝的父母,还有韩得明一家,还有卖豆腐的人家,都一脸好奇地往这边看。 喜儿怕他们听见,小声问:“长孙无忌啊?” “你也听说过他?”尉迟恭喝一口汤,心说跟长孙无忌说得一样,此地是块福地,水都带着甜味。 喜儿点头:“我还听说过李靖,还听说过徐世绩。他现在是不是改姓李了?” 尉迟恭:“都是听说书的说的?” 喜儿:“对啊。二郎个混账东西什么也没说过,我一直以为他是齐王的人。”尉迟恭投来不解,喜儿解释:“他要是秦王的人秦王怎么可能叫他回乡养病。” “他偷跑出来的。”尉迟恭明白她不知道二郎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二郎不希望她知道太多,尉迟恭含糊两句转移话题,“他身体不好,我们不敢派人四处寻找,担心传到齐王耳朵里,齐王比我们先找到他。我们去年才知道他痊愈了。若非情况紧急,多个人多一成胜算,我也不会来打扰他。” 喜儿好奇地问:“要除掉太子和齐王啊?” 尉迟恭手抖,她竟然猜到了。 “看你吓的。”喜儿托着下巴,“多大点事。” 大军压境都不慌的人险些从板凳上摔下去:“你,就是秦王都不敢这么说。” “你不读书吗?”喜儿佯装奇怪,“得民心者得天下。” 尉迟恭想问,这是你该懂得吗。 “二郎说的?” 喜儿:“二郎现在是我们村学的夫子。二郎走了,我们村的这些小孩怎么办?我侄子和二郎的外甥,还有我姐夫的侄孙现在都是二郎的学生。” 尉迟恭此刻终于明白二郎为何不想离开此地,不止喜儿需要他,整个清河村都需要他。秦王虽然缺人,但也不差一个沈二郎。 “二郎先前病重并非积劳成疾,他身上很多伤都是齐王所赐。齐王没少令人偷偷刺杀秦王,只是很多时候还没靠近就被二郎带人挡回去。” 喜儿点头:“你希望我劝劝二郎?不劝!” 尉迟恭傻了。 “你不是说得民心者得天下?” 喜儿:“可是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又不缺钱,有二郎在也没人敢欺负我。干嘛还叫他帮你们拼命?刀剑无眼。” 好有道理!尉迟恭反而要被她说服了。 “大丈夫应当心怀天下!” 喜儿摇头:“我不要二郎当大丈夫,他是我相公。” “如果二郎自己想去呢?”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二郎留在长安呢?” 喜儿:“三条腿的青蛙没有,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 尉迟恭又差点从板凳上摔下去,如今的小娘子都这样洒脱吗。 亦或者他老了。 尉迟恭张口结舌:“……我认为二郎要留在此地也应当堂堂正正留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都不敢告诉你他在长安姓李。” “你们不说谁知道呢?”喜儿反问。 尉迟恭无语了。 怎么油盐不进啊。 “抓阄?” 喜儿:“与我无关。去不去,怎么去,你跟二郎商议去。” 沈伊人出来,尉迟恭把话咽回去:“嫂夫人何事?” “我又做了两张鸡蛋饼。”沈伊人把盘子递过来。尉迟恭食量大,一盆汤远远不够,他三两下把汤喝完,盆递给沈伊人,接过盘子:“劳烦嫂子了。” 沈伊人:“你是二郎的好友,就是我家相公的好友。喜儿,不可无礼。” 喜儿白了她一眼:“我很懂礼数的好吗。我去摘几个大桃子。客人还没吃过。”冲对面喊,“钟有为,去拿小篮子。” 有为不禁问:“还有啊?” “应该还有,我找找看。”周掌柜来那天,沈伊人和小薇说树上熟的都摘下来了。喜儿仔细寻找,只找到两个小的一个大的,大的还没熟透,可以吃是可以吃,但肯定不够甜。 喜儿把大的切六半,一家六口分着吃,俩小的洗干净都给尉迟恭。 尉迟恭请喜儿陪他看看她的果园。 二人一进果园,村正就朝院里喊钟子孟,然后问尉迟恭是不是也想找喜儿买大桃子。 钟子孟摇头。村正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问:“所以是?” “长安现在很乱,知道太多对我们没好处。” 村正反而愈发好奇。可无论他说什么,钟子孟都装聋作哑,担心言多必失。村正无法,只能胡乱猜测。 金乌西坠,尉迟恭从山上下来,沈伊人跟女儿杀鸡准备晚饭,钟子孟去稻田里捞几条鱼。有为跟钟金宝往厨房里拿木柴。尉迟恭见钟家人很忙,就去西屋找二郎。 二郎再次表示他不会跟他回去。 尉迟恭也知道年轻人脑后有反骨,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于是就叫二郎听听天意,抓阄决定。 二郎表示可以,尉迟恭分别在纸上写一个字。二郎随便抓一个,打开一看,按住尉迟恭的手臂:“你耍诈!” 尉迟恭其实也想看看天意,这次真没耍诈。 “自己看!”尉迟恭摊开手心里的纸条,二郎打开,竟然是个“不”字,“怎么可能?” 尉迟恭:“你可以死而复生,怎么不可能?” “可是——” “村里离不开你,你妻子离不开你。这些我都知道。你想回来谁敢拦你?敢拦你的人舍得你难过?” 沈二郎沉默下来:“喜儿——” “你的事你做主。你妻子比你豁达!” 沈二郎不信,尉迟恭出去把喜儿叫进来。喜儿点头:“你不舍得长安的繁华,我们就和离。咱俩住的这两间房子归我。以后我再找个上门女婿。” 二郎顿时觉着眼前发黑。 尉迟恭越发欣赏喜儿:“喜儿,我有一子宝琳比你小两岁,尚未定亲——” 二郎不禁吼他:“你住口!”瞪尉迟恭,“我还没死!” 喜儿白了他一眼:“人家问我,又没问你。” “你不要故意气我。”二郎转向尉迟恭,“就算只是玩笑——”看到尉迟恭摇头,二郎顿时感到窒息,“还记得来干嘛吗?” 尉迟恭:“我忽然觉得你可以不必回去,喜儿得跟我回去。喜儿不善骑射,但她天生神力,给她一个铁锤,她一锤可以砸死俩。比你用剑快多了。” 沈二郎怀疑他故意气他,但他没证据,又担心尉迟恭真有此意:“明日一早出发。” 尉迟敬德面露喜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二郎转向喜儿,希望喜儿能说点什么。喜儿摇头,像个不懂情爱的菩萨:“你的事,不要看我。” “刀剑无眼,我可能一去不回。” 喜儿认真思索片刻,尉迟恭、程咬金、秦叔宝都没事,唯独他出事,也是天意如此:“那是你技不如人,不要怪我。我没叫你跟他去长安。” 家中有喜 第92节 第71章 晦气 沈二郎气得卯时天刚亮就收拾行李, 安阳城门打开就买坐骑。 城中达官显贵认识尉迟敬德,稳妥起见,二人抵达长安城外就分开入城。 安阳无良马, 沈二郎骑着马大摇大摆入长安也没有引起太子和齐王一脉过多关注。 二郎回到长安家中,看守宅院的老奴跟见鬼似的,直到二郎换下短衣, 一袭劲装,带上甲胄宝剑, 牵着几年未见的坐骑,府中奴仆才确信主人“死而复生”。 申时左右,秦王府书房坐满人, 唯独少了尉迟敬德。秦王脸色阴沉地盯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反而劝秦王稍安勿躁, 应当相信尉迟敬德。 秦王并非怀疑尉迟敬德临阵倒戈,先前尉迟恭被关入监狱,他也不曾屈服。秦王甚是不解:“何人值得他亲自去请?” 长孙无忌想说什么, 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长孙无忌猛地起身:“来了。” 话音落下,书房门被推开, 尉迟恭顶着一头汗进来,不知内情的人发出冷笑。尉迟恭心情好,又都是故交老友, 他浑不在意地笑笑,随即转向秦王行礼告罪。 秦王没好气道:“人呢?” 尉迟恭愣了一瞬间, 转向身后,看到人在门外,伸手一把:“进来!” 二郎踉踉跄跄迈进去, 长孙无忌赶忙扶一把:“小心!” 秦王等人很是纳闷,何人值得长孙无忌这么紧张。正准备问出口, 沈二郎抬头,书房内抽气生此起彼伏。饶是有人知道他还活着,见他跟三年前一般无二,也忍不住起身揉揉眼睛,试图看清楚一些。 秦王回过神激动地同手同脚,仿佛他同胞弟弟李元霸活了。 “王爷……” 两年前沈二郎是带着满腹怨气离开的。 彼时太子和齐王不是刺杀秦王,就是给他下毒,简直防不胜防。那时就不止一人劝秦王先下手为强。沈二郎的毒太医束手无策,他也只怪自己技不如人着了道。沈二郎认为他都快死了,应该能叫秦王下定决心除掉太子和齐王,然而秦王依然犹豫不决,沈二郎怒其不争,气得一走了之,且此生都不想回长安。 远在清河村,沈二郎可以对姐夫说他跟秦王不熟。人在秦王跟前,沈二郎只剩心虚。沈二郎七八岁就到秦王身边,秦王去哪儿他去哪儿,朝夕相处十几年,秦王看出他不自在。秦王过去拍拍他的双肩,二郎身体极好,纹丝不动,秦王很是为他感到高兴,感慨道:“回来就好。” 程咬金等人此时也回过神,虽然满心疑惑,但都很高兴,盖因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个人就多一成胜算。再一想太子和齐王的奇毒都没毒死二郎,说明天佑秦王啊。 也不怪这个时候长孙无忌敢故弄玄虚,尉迟恭敢离京。 秦叔宝等武将上前宽慰沈二郎,房玄龄和杜如晦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清河村村民一见喜儿从家里出来就问她怎么没跟二郎去长安。 喜儿心说,这个时候去长安找死啊。 虽然她知道太子和齐王必死无疑,可宫变哪有不流血的。史书上不曾记载,历史课本上也不曾写,不等于宫外无人伤亡。 话又说回来,长安是很繁华,然而一些世家都瞧不上皇家,她跟着二郎到长安只能看别人的眼色生活。 喜儿空有一身蛮力,无法出将入仕,既然在哪里都是种果树,又何必非得去长安。 “又不是这次不去以后就没机会了。”喜儿看一眼果林,“等我有了钱,就去西市旁边租个小院,从立冬住到来年开春。”随即补一句,“天天去福满楼吃饭。” 金宝的母亲不禁点头:“是呀。有了钱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去。” 喜儿点头:“对嘛。”瞥一眼其他人,“不要一听到去长安就激动地跟上天一样。” 村民们讪讪笑道:“这不是没去过长安吗。” 喜儿:“长安就是大一点的汉阴郡。” 村正好奇地问:“二郎还回来吗?” “不知道。”喜儿真不知道。 宁氏不禁问:“你不怕他一去不回?” “怕啥?大不了招个上门女婿。” 众人呼吸骤停,欲言又止。 喜儿奇怪:“怎么了?” 宁氏小声提醒:“回头。” 喜儿回头,大姑姐满脸寒霜,喜儿下意识左右看看,转身往东跑。沈伊人愣了一瞬,大步追上去:“站住!二郎还没到长安你就想招上门女婿,美得你!给我站住!天天变着法的气我!” 小薇从屋里出来,一脸无奈地叹气:“不说话都追不上,还一边吼一边追,也不怕呛着。” 沈伊人停下,撑着膝盖喘气咳嗽。 小薇见状顿时不敢言语,默默地走到树下看她娘跟舅母斗法。 互有来往是“斗”,两人相隔六七丈,沈伊人单方面放狠话只能算是无能狂怒。 宁氏忍着笑问:“小薇,长安出什么事了?非得你舅亲自过去。” 小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舅起初不想去,好像舅母说了什么话,我舅气得一夜没睡,天蒙蒙亮就起来收拾行李。” 村正:“那个敬德是干嘛的?像是谁家护卫。” 小薇心说,让你猜对了,秦王府护卫。 昨晚小薇也没怎么睡,只因听到她爹喊一声“尉迟将军”。韩得明心心念的英雄人物尉迟恭竟然是个年近半百的老者,小薇难以置信。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她舅不是商人,也不是饱读诗书的文人,而是武将,还是秦王的近身侍卫。 难怪她成亲那日她爹反复叮嘱,有什么委屈跟爹说,爹为你做主。 哪是爹为她做主,分明舅舅想弄死梁秀才宛如捏死一只蚂蚁。 小薇摇头:“舅舅从来不提他以前的事。只说那人以前跟他一起共过事。” 村正不禁说:“你舅嘴紧,你爹也是。” 小薇笑笑没接话,村正很是失望。他见沈伊人走过来:“怎么不追了?” 沈伊人累得不想说话,有为从躺椅上爬起来,沈伊人坐下指着东边:“她的两条腿瘦的跟竹竿似的,跑起来跟兔子似的。天天吃那么多,也不知道吃哪儿去了。” 小薇:“她一天到晚没闲过,吃再多也不胖。” 有村民闻言奇怪:“平时也不怎么见喜儿出来啊。” 小薇摇头:“那是你没留意。她不是上园子里浇果树,就是薅菜喂牲畜。偶尔去屋后看看小麦,还顺便到山边捡几个野鸡蛋。” 钟金宝不禁显摆:“还有野鸡野兔子。喜儿奶做的可好吃了。” 很少往这边来的村民惊讶:“喜儿还会打猎?” 小薇解释她手快,瞅准了毫不犹豫,就是没打死也能把野鸡吓晕过去。 喜儿慢悠悠走过来,沈伊人起身吓唬她,喜儿没把她放在眼里:“你是打得过我,还是追得上我?” 沈伊人气得坐下:“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老虎睡梦中一掌也能扇晕你。” 钟子孟拎着板凳出来:“不累吗?” 小薇扭头没眼看,娘不敢打舅母,还不敢打你吗。 果不其然,沈伊人仿佛找到出气孔,对着钟子孟就是一顿疯狂输出。 钟子孟拎着板凳移到西边,中间隔着十来个村民。沈伊人又嫌他没出息,只会躲到乡邻乡亲身后。 喜儿听得头疼:“差不多得了啊。” 有为也听得头疼:“没完没了了?” 沈伊人起身朝儿子走去,有为拔腿躲到舅母身后,拉着舅母的手往园子里拽。 石榴葡萄还没红,熟的桃子都被摘走了,杏和樱桃早吃完了,柿子还是小小一个,枇杷和橘子今年没结果,喜儿只能看看枣熟了吗。 最先长出来的枣熟了,但是很难找。喜儿仰的脖子疼才找十来个。她和有为以及金宝坐在园子里的沟边把枣分了吃完才出来。 篱笆墙上爬满了豆角,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不妨碍沈伊人跟村正、宁氏等人抱怨,果子要是只熟一两个,通常没出园子就被喜儿吃光了。 村正:“也没少卖钱。” 韩得明的母亲附和:“你不叫她吃,回头她气得不种了,你种吗?” 沈伊人下意识说:“我不会!” 村正:“所以啊。” 小薇瞥她娘:“以前你可没少说人无完人。” “我——可你听听她说的那叫什么话。像是巴不得你舅——”沈伊人知道弟弟去长安干嘛,沈二郎所说的“一去不回”不是指他贪恋长安繁华,而是命丧黄泉。喜儿也知道二郎是这个意思,她还大咧咧说出来,沈伊人就觉着像诅咒她弟。喜儿肯定不会诅咒二郎,但这话听起来晦气,所以沈伊人才那么生气。 金宝的母亲劝道:“她性子直,懒得用脑,您又不是不知道。” 韩母跟着说:“就是。我平时跟她说话,无论喜儿说什么我都不放在心上。” 村正:“我要是跟她一般见识,不知道被她气死多少回了。” 听到这话,沈伊人有话说:“她气你哪次不是你自找?” 村正噎了一下:“还是气得轻!” 韩母等人顿时忍俊不已。 喜儿领着俩小孩走近就看到这一幕,嘀咕:“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跟小孩似的,还天天嫌我不懂事。” 有为点头:“就是。天天嫌我不懂事,我再不懂事也比她懂。” 第72章 尘埃落定 沈伊人起身, 有为拉着舅母往东跑,金宝哈哈笑着跟上去。 “二十岁了。”沈伊人停下跟乡亲们抱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小薇坐到椅子上:“懂得干活, 还会赚钱,还有啥不满的?娘,这可是你说的。” 钟子孟附和:“你还说过人得知足。” “我说得多了。”沈伊人因为担心弟弟而气不顺, 瞪他一眼往家去。 宁氏奇怪:“小薇,伯母怎么了?” 小薇信口胡诌:“天热心烦。” 韩得明的母亲想起一件事, 早几日有人跟她打听钟家的事,看样子想跟钟家结亲。树下人多,韩母担心八字还没一撇就传的沸沸扬扬, 于是跟沈伊人进屋, 问她怎么想的,是不是真打算给小薇招女婿。 做变蛋的棚下有摇椅,喜儿之前坐的, 沈伊人示意她先去棚下。沈伊人去厨房拿两根黄瓜——喜儿早上去园子里摘的,递给韩母一个:“哪个村的?” 家中有喜 第93节 韩母本能朝东看一眼:“金宝外祖父前面葛村的, 跟前村一样全村都是姓葛的。兄弟三个,大的二十五,老二二十三, 老三跟小薇同岁十九,那边的意思看上哪个是哪个。” 沈伊人差点呛着:“三兄弟都没成家?” 韩母点头:“老大原先定了, 好像女方嫌他家穷,底下还有俩妹妹,一个今年及笄, 一个十二三岁,就算有婆婆帮衬嫁过去也得跟当母亲的一样操心, 还是因为别的啊,日子都定好了又退亲了。具体我不清楚,你得找人打听打听。” 沈伊人摇头:“他们家确实人多,小薇要是跟他们家成了,以后来往一家就能坐一桌。” 韩母:“就说他到你们家就跟嫁过来一样,逢年过节回去一趟。好比喜儿,前村离咱们村这么近,她爹娘哥嫂也没怎么来过。逢年过节也不可能一家都过来。” 沈伊人:“不行。喜儿家没他们家穷也没少帮娘家。喜儿爹娘过日子糊涂点,但人家很有分寸,铁柱在咱们村上学,只要我们不提,人家从来不叫铁柱在我们家吃。家里只剩喜儿二嫂一人,人家都带着孩子来接他。”停顿一下,“你想想,他在我们家吃肉喝汤,父母兄妹吃糠咽菜,他能忍心吗?” 韩母琢磨片刻:“是这样。我再找人问问还有没有合适的。” 沈伊人:“小薇其实不想招上门女婿。咱们村招女婿的那几家因为无后。小薇怕被说娘家舒坦不想外嫁,要是有合适的,小薇嫁过去也行。” 韩母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娘家有房有钱还有地,我也不想给人当儿媳。” 沈伊人无奈地笑笑:“我跟她爹不会教,把她教的心思太重。换成喜儿,你明儿就可以去葛家村说亲。” 韩母想想喜儿的脾气:“对!公公婆婆敢上门打秋风,来一个喜儿打一个,来两个敢打一双。女婿敢跟她提,我在你家吃肉喝汤,我爹娘吃糠咽菜,喜儿敢直接回一句,没本事赚钱怪我啊。” 沈伊人不禁笑出声:“是呀。喜儿还有可能问,你也想吃糠咽菜吗。” 韩母:“你问问小薇,她敢这么说也行。” 沈伊人摇头:“喜儿脑子转得快,不是学就能学会的。喜儿缺心眼,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小薇不行,她说得出做不到。” 韩母代入自己也无法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们家如果跟钟老二一样偏心,你看?” “三兄弟都没成家,当父母的偏心能偏哪儿去?”沈伊人摇头,“要不再等等?妹妹嫁了,两个兄长或者弟弟娶了,只剩他一个,我们这时跟他结亲,就像——” 韩母:“雪中送炭。” 沈伊人点头:“就像金宝爹娘。要不是因为那房子,年前肯定得去汉阴郡送年礼。” 韩母明白:“其实这样的人家还不少。要不怎么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头老太的命根子。” 沈伊人听到脚步声给韩母使个眼色,韩母生硬的转移话题:“你家的黄瓜挺好吃的。” 园子里的菜没浇空间水,小薇觉着没有以前在院里种的好吃,闻言走过来:“用井水冰一下才好吃。” 韩母微微点头表示知道:“怎么不在外面乘凉?” “该做饭了。”小薇示意她看看棚下阴影。 韩母算一下:“未时了吗?” “差不多。”小薇问她娘中午吃什么。 沈伊人摇头表示她不当家。小薇移到大门边喊舅母。喜儿想一下:“摘几个黄瓜,再摘几根豆角,黄瓜切丝,豆角焯水煮熟拌面条。” 小薇后悔多嘴:“你和面?” “不得闲。”喜儿嫌热。 小薇:“干嘛去?” “去地里找野鸡。”喜儿叫有为找草帽,叫金宝拿网兜。 随后喜儿戴上草帽,一手拿着斧头,一手拎着带有网兜的竹竿下地,身后还跟着俩少年。 村正见他大孙子很想去,给他使个眼色。少年摇头表示不敢。韩得明见状问:“我跟你一起去?” 很想去山边玩的少年见状就找长辈,看到长辈点头,立刻跟上去。 喜儿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看,无奈地收回视线。 有为好奇地问:“他们也来抓野鸡找鸡蛋啊?” “管他呢。”喜儿叮嘱俩小的不许乱跑。 金宝很想往山上去,但他怕喜儿揍他,到山边就找个阴凉地等喜儿。 清河村这两年日子不错,会打猎的人也很少上山,因为山上除了有野猪还有毒蛇,十分谨慎也有可能中毒受伤。喜儿也不常上山,这就导致一两个月不来,野鸡野兔子就忘记危险。 韩得明抓一把土坷垃随手一扔,惊起好几只野鸡。韩得明惊叫:“野鸡!” 喜儿看过去,野鸡一溜烟钻进草丛里消失不见。韩得明领着一群少年跑过去,哪还有野鸡的影子。韩得明气得咬着牙放狠话:“不要让我再看到它!” 有为过来提醒他准备弓箭。韩得明呼吸停顿一下,假装没听见。 喜儿揉一把外甥的小脑袋:“弓箭不用钱买?” 金宝点头:“我舅会做。” 喜儿很是意外:“你大舅这么厉害?” “我小舅啊。” 喜儿只见过金宝大舅,潜意识认为他说的是他大舅:“自己做的贵吗?” 钟金宝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娘知道。” 韩得明忍不住叫喜儿回去问问宁氏。韩得明刚才从西跑到东早把山边的野鸡野兔子吓跑了。喜儿带着俩小的也不能上山,犹豫片刻决定原路回家。 这几日没什么活,下午酉时左右,宁氏拎着一小篮鸡蛋和一筐在喜儿园子里种的菜回娘家。 喜儿园子里还有很多荒地,宁氏今年种了很多菜。沈伊人帮她算过,单单干豆角就能晒百斤。沈伊人问她怎么吃,她说自己留二十斤冬天煮面汤,剩下的都给她父母送去。宁氏解释以前跟相公和儿子在娘家住那么久,她爹娘没找她要一文钱,嫂子和兄长也没抱怨过。 宁氏还没到娘家门口,在门外做活的嫂子和弟妹就迎上来,一个接鸡蛋一个接菜,嘴里抱怨家里都有。宁氏解释最近天热没做变蛋,腌的咸鸭蛋还没吃,鸡蛋不卖就坏了。 金宝大舅母顺嘴接道:“做给金宝吃啊。” “他人小饭量小,早上一个就饱了。中午在隔壁玩就在隔壁吃了。” 金宝大舅母忍不住问:“金宝的那个姑姑还没定亲?多大了?” “才十九。不算大。”宁氏到屋里就问弟弟哪去了。随后说明来意,喜儿要做弓箭,需要什么材料她买,再给他一点辛苦费。 金宝的小舅母就想答应,大舅母摇头:“又不是外人,要什么钱。他闲着也是闲着。” 宁氏:“喜儿婶肯定不能让他白做。家里还有鸭蛋吧?叫她给你们做一坛变蛋?” 金宝大舅母立刻答应下来。 宁氏稍作歇息离开,金宝的小舅母就恭维长嫂聪慧,她就没想到这点。 金宝大舅母心说,那是你不知道钟子孟一家厚道。要是不要钱也不要东西,人家宁愿花钱买也不找他做。 翌日,金宝的小舅来姐姐家,告诉她需要哪些东西。喜儿给他一百文,叫他自己买。 宁氏的意思叫二郎买,二郎在长安多年肯定比她弟懂。喜儿摇头:“等他回来菊花都该谢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宁氏送走弟弟就跟相公分析,二郎去长安干嘛。 村里没什么活,村正太闲一看到钟子孟一家就跟妻子分析,长安出什么事了。 然而就这一天当今天子召见秦王,告诉他有人秘奏,金星出现在秦地,天下之主乃是秦王。秦王又不是太子,陛下也没打算废太子改立秦王,这份秘奏不就是说秦王有反心吗。 秦王看到秘奏懵了,父皇想干嘛?这是他能看的吗。 应付了天子,秦王见到房玄龄等人,秦王府一干能吏武将也都懵了。二郎甚至没忍住脱口而出:“陛下老糊涂了?” 秦王听闻这话不禁苦笑,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然而此事也提醒秦王不能再等。 六月初四,喜儿跟往常一样吃了早饭就到树下盯着小外甥练字。清河村村民该放羊放羊,该卖鱼卖鱼,该闲聊闲聊,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然而玄武门血流成河。 皇帝封赏政变的功臣那日,此事才传到清河村。 明月高悬,村正敲响钟家的门。 夏日昼长夜短,天黑下来已有戌时两刻,此时应该亥时左右。钟子孟很是疑惑:“这么晚了还没睡?” 村正鬼鬼祟祟往四周看看,推他进去,二话不说把人拽到堂屋:“你实话告诉我二郎去长安干嘛?” “一点私事啊。”钟子孟道。 村正压低声音吼他:“你放屁!多少天了?天子都要换人当了,什么事需要这么久?” 钟子孟心说,就是此事啊。 “那你说他去长安干嘛?” 村正张了张口:“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什么就棺材了?” 钟子孟前几日担心小舅子也不担心,二郎此行凶险,但也不危险。他之前那样任谁看见都会认为他活不长。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只要秦王把他送到太子身边,二郎一人便可除掉他。届时可以推给鬼神,沈二郎回来索命。秦王掌权,天子不信也得信,二郎自然没有性命之忧。 村正:“来找二郎的那个人带着两把宝剑?什么人买得起剑,还会使剑?” “这又能说明什么?” 村正想给他一拳:“这几天皇帝论功行赏,过几天就得帮秦王清算太子和齐王的人。到时候,我跟你说——” “胡说什么?”钟子孟见有为出来,叫有为去舅母房里。 有为摇头:“舅舅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八岁了,不能再跟舅母睡。” 沈伊人拉着儿子出去:“去舅母房里玩一会。” 钟子孟:“你怀疑二郎是太子的人?秦王有十八学士,二郎又不是不知道。他活腻了帮太子和齐王。” “这么说二郎没事?” 钟子孟下意识想点头:“那天来找二郎的人像能征善战的将军吗?二郎今年才二十五岁,值得太子亲自派人来请?” 村正摇头。 “那他是秦王的人?” 钟子孟心里咯噔一下:“今天上午赵掌柜怎么说的?” 清河村的人知道这事都是听赵掌柜说的。 村正想想:“秦王率领长孙无忌、程咬金、尉迟恭、侯君集,秦叔宝等人入朝,并在玄武门设下伏兵,还说伏兵就是秦王府护卫。” “他们哪个不比二郎年长?秦王有这么多人还需要二郎?” 村正再次摇头:“可是也太巧了。” “哪里巧了?你当除掉太子和齐王是秦王一拍脑袋决定的?”钟子孟暗暗腹诽,就是临时决定的。尉迟恭临走前说此事未定,可能得过些日子。 家中有喜 第94节 村正沉思片刻:“指不定谋划多久了。” “对。二郎的病去年就好了。不早点来找二郎,临到跟前找二郎,二郎要是脚崴了,或者病了呢?” 村正悬着的心落到实处:“都是最近太闲闹的。” “还得喜儿数落你。”钟子孟把人送走,关上大门才敢长舒一口气。 喜儿和小薇分别从东西两边出来。钟子孟抬抬手,一家人去堂屋。当着儿子的面钟子孟也不好说太多,担心小孩藏不住话,只说村长闲着无事胡思乱想。 炎炎夏日早上睡觉舒服,有为趴在床上睡懒觉,钟子孟把妻女和喜儿叫到厨房,告诉她们二郎可能一时半刻回不来。 沈伊人:“赵掌柜告诉你的?” “他都不知道二郎不在家。”钟子孟实话实说,“我也是猜的。昨天听到赵掌柜说陛下论功行赏,我以为他说秦王。二郎既然回去了,肯定得等秦王荣登大宝才能回来。” 小薇:“四个大儿子一个早夭,死了两个,只剩秦王,皇帝还想干嘛?” 钟子孟摇头:“皇家的事,不好说。皇帝不甘心还得来一场。” 沈伊人:“老糊涂了?” “谁知道呢。”钟子孟看向喜儿,“无论谁问你二郎去长安干嘛,你都说不知道。” 喜儿乖乖点头。 第二茬水稻种下去,黄豆还得一两个月,村民真正闲下来,有人就问喜儿:“二郎还没回来?” 喜儿摇头。 村民很是好奇:“二郎在长安忙什么呢?” 喜儿认真思索片刻:“忙着跟长安的小妖精谈情说爱吧。” 村民噎住,在一旁做活的沈伊人吼她:“不许胡说!” “那你说二郎怎么还不回来?” 沈伊人被问住。 金宝的母亲也忍不住问:“您也不知道?” 沈伊人的脸色变了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谁知道他在长安干嘛。”恰好钟子孟从院里出来,叫侄媳妇问他。 钟子孟:“怎么又说二郎?想他了?” 村里的日子过于平淡,难得有一件趣事,有村民就说喜儿说二郎的魂被长安的小妖精勾走了。 钟子孟转向喜儿:“我怎么跟你说的?” “你不是这样说的?”喜儿反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钟子孟张了张口:“天天胡说八道,就不担心二郎真被人勾走了?”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关在家里也没用。”喜儿老神在在,跟看透情爱的佛爷似的。 钟子孟指了指她:“你,你是真洒脱啊。” 喜儿点头:“做人就要洒脱。像村正没事就瞎琢磨瞎担心,早晚得糊涂的不知道吃喝拉撒。” 村正很想反驳,可他无言以对。 这些日子城里老弱妇孺都在聊发生在玄武门的那场政变,村民进城卖鱼听到不少,唯独没听说有姓“沈”的。皇帝论功行赏也没他。说明二郎去长安不是参与此事。 村正:“我今天可没招惹你。” “你哪天没招惹我?”喜儿反问,“天天问二郎什么时候回来,二郎是我相公,又不是你相公。” 沈伊人举起草鞋:“怎么说话呢?再说傻话我打你。” “你们不就希望我说二郎被人勾走了吗?”喜儿哼一声,“沈二郎敢不和离就找别人,我打断他的腿!” 第73章 笨方法 远在长安的沈二郎莫名打个寒颤, 心底十分不安,亲自带领一队侍卫巡查,假山池塘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喜儿问村正:“还问吗?” 村正老脸通红, 讪笑道:“我们也是担心二郎。” “咸吃萝卜淡操心。”喜儿白了他一眼,摇晃着摇椅闭目养神。 村正隔空指指点点,喜儿转过头, 村正吓得手背到身后。村民扑哧笑出声,喜儿睁开眼, 不懂她坐在摇椅上有什么好笑的:“有病!” 几个村民笑得坐在地上,沈伊人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喜儿瘆得慌:“姐夫,怎么了?” 钟子孟忍着笑回答:“不关你的事。” 喜儿相信姐夫, 但不信其他人, 就把椅子拉到最外面,大树勉强罩得住的地方。好在是上午,太阳升高, 阴凉地变多,喜儿一个时辰不用挪地方。 午饭后太阳偏西, 树下没了阴凉地,钟家门外安静下来。喜儿领着有为到东边墙根底下乘凉,那边有一大片阴凉地。钟子孟也在, 趁着只有自家人,他问喜儿担不担心二郎凶多吉少。 喜儿很坦诚:“担心也没用啊。” 钟子孟羡慕她心宽:“也不担心二郎替他挡刀?” 喜儿:“二郎又不是小孩子, 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随即又补一句,“他不后悔就行。” 有为奇怪:“舅舅替谁挡刀啊?” 钟子孟心中一凛,脸上多了几分慌乱, 佯装镇定道:“爹随口一说。” “我八岁了。”有为言外之意,不是三岁小娃娃。 喜儿:“你爹跟村正一样爱胡思乱想。晓说肉文h文po文都在企鹅裙午24久〇吧192村正前几日还说你舅是太子和齐王的人, 太子一脉想杀秦王结果被反杀,陛下要杀了你舅舅,你舅有可能连累全村人。” “那天晚上吗?为什么会连累全村人?” 喜儿胡扯:“怀疑咱们村还藏有太子的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大抵在喜儿身边,有为并不感到害怕:“有吗?” “你看谁像?”喜儿问。 有为摇了摇头。 喜儿又问:“你舅像吗?” 有为再次摇头,紧接着一脸无语地瞥一眼他爹:“跟谁学不行跟村正学。” 喜儿附和:“就是,有为都懂得道理你还问我。你也是小孩子吗?” 钟子孟被她的语气气得想动手又想骂人,可惜打不过也骂不过:“我走!” 有为顶着天真的小脸问:“去找村正吗?” 钟子孟脚步一顿想拐弯,脱口道:“对!” 有为摇了摇头,满脸可惜,仿佛他爹没救了。 钟子孟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眼前发黑:“……等你舅回来,我要不叫你舅给你布置一堆作业,我跟你姓!” 小薇看着他爹大步流星的背影,满脸同情:“气糊涂了。”然而语气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有为不禁点头:“跟我姓不还是姓钟吗。” 沈伊人好气又想笑:“少说两句吧。你爹只是脾气好,不是没脾气。” 小薇大为吃惊:“娘,您知道爹脾气好啊?” 沈伊人手痒,脱掉草鞋要砸她,她此话何意? 小薇移到弟弟身侧,跟她娘中间隔着两个人,很是安全,她才重拾旧话:“舅母,周掌柜能联系上舅舅吗?” 喜儿:“你觉着呢?” “福满楼是秦王的产业吗?” 喜儿摇头。 小薇倍感可惜:“你真不担心啊?” 喜儿拧眉,需要她说几遍啊。 小薇见状赶忙表示她没有别的意思,不待喜儿开口就问有为吃不吃桃。 大桃所剩无几,小桃还有不少,喜儿每隔一日去一趟安阳卖桃。 虽然小桃有十来亩,由于一半是今年种下的还没结果,三成去年种下的也没开花,所以看似很多,其实跟去年一样不够卖。 沈伊人曾问过喜儿怎么不多种一些大桃子,喜儿指着桃核长出的小果苗告诉她那些就是大桃子。 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换钱。沈伊人算算喜儿前年种下的几个桃核明年才有可能开花,去年种的还得再等一到两年,就撺掇喜儿以后种枣,红枣养人,还不用自己卖,坐在家里等收干货的上门便可。 喜儿点头表示听她的,其实她不敢种太多大桃子,有二十棵空间水养大的即可。石榴和柿子可以久放,喜儿育苗时控制在三十棵。 石榴树根系发达,以后长出小苗她也不会再浇玉佛空间水,好东西多了不值钱是其一,大唐万民只是比她生的早不是傻,只说村里这些人,若是跟她前世一样上十几年学得比她聪慧。长安不缺饱读诗书见多识广之人,天下初定他们没空琢磨吃喝,以后秦王登基天下安定,定会有很多人猜到她有特殊种植技巧。 喜儿只想赚钱不想拿命换钱。 沈伊人听到女儿的话叫她多摘几个。 小薇戴着草帽回屋拿篮子。 吃了桃有为开始犯困,沈伊人要抱儿子睡,有为惊叫:“我都多大了?金宝都不叫他娘抱。” “小叔叔!”钟金宝跑过来。 有为被他娘吓得不敢睡,起身问金宝:“玩儿去?” 金宝点着小脑袋,把手递给他。 喜儿:“没睡午觉啊?” “我家好热。”金宝摇头,“还是这里凉快。” 听闻这话,有为看一下阴凉地外的太阳:“外面太热,凉快一会再去。” 小薇递给金宝一个桃,小孩习惯性接过去,小薇提醒他:“该说什么?” 金宝楞了一下才想到“沈爷”教过他,他不习惯,低着头满脸害羞地道谢。 沈伊人回屋找一张铺在地上的凉席,俩小孩坐在凉席上吃桃,吃着吃着脑袋挨着脑袋睡着了。 家中有喜 第95节 太阳烘烤着大地,申时左右依然热的人动一下就汗流浃背,沈伊人同喜儿感慨:“老天也挺仁慈的,要是这个时节收水稻,人还不得热死。” 喜儿眨了眨眼睛,大姑姐说什么呢。 “不是咱们人聪慧,根据庄稼生长时间算出这里就得冬天种小麦,春天种水稻,三伏天最热的时候不干活吗?” 沈伊人愣了愣,听到女儿的笑声,想起“春分”、“小满”等节气。沈伊人的脸一下子红了:“我——热糊涂了。” “你是闲的!”喜儿起身。 沈伊人:“这么热的天干嘛去?” “喝水。”喜儿拿几个杯子,拎一壶水过来,叫醒有为和金宝。 春困秋乏夏打盹,俩小孩睡着不想起,小薇坐到席上,一手抓住一个,给他们喂半杯水,俩小孩睡不着了。 有为还想再睡一会,可睡不着又难受,苦着一张小脸埋怨姐姐闲着没事欺负他玩。 如此过了多日,喜儿的桃树秃了,赵掌柜找喜儿买变蛋,也带来一个好消息——陛下传位给秦王。 赵掌柜走后沈伊人就叫女儿杀一只大公鸡。 小薇算着日子快到八月十五了:“娘,这个时候杀□□月十五吃什么?” 尘埃落定,钟子孟心情极好:“又不是只有一只鸡。” 有为许久没吃过鸡肉,甚是想念:“我们家有四十只小母鸡,十八只大公鸡啊。” 小薇奇怪,弟弟何时变得这么贪吃:“你还特意数过?” 钟子孟:“你舅给他出算术题,算不出来就数鸡。也不知道谁教你的笨方法。” 喜儿教的,跟舅母最好的有为很不高兴:“爹这么有法子怎么不教我?” 钟子孟被问住。 沈伊人:“跟你姐去园子里抓鸡。” 有为冲他爹哼一声。小薇一把把他拉走,钟金宝笑嘻嘻跟在后面。有为没能再数落他爹两句很不开心,空着的那只手朝侄子脑袋上一巴掌:“不许笑!” 钟金宝捂嘴偷笑。 钟子孟皱着眉头问:“他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话?” “你问喜儿。” 钟子孟找喜儿,喜儿在屋里藏钱。闻言她从屋里出来:“我教的,姐夫有意见?” “我——”钟子孟问沈伊人,“我说什么了吗?” 沈伊人忍着笑说:“你说回头把四五年以上的母鸡都卖了。” 钟子孟点头:“老母鸡可以补身子,好卖。再不卖咱家就得卖鸡蛋了。” 养鸡不费事,家徒四壁的人家若有亲戚帮衬也能养几只母鸡,所以安阳县最不缺鸡蛋。小母鸡下的蛋一文钱三个,以前钟子孟和沈伊人就很少卖鸡蛋,何况如今钟家更不差这点钱。 喜儿:“明儿再杀只母鸡,做鸡汤肉丝面。” 沈伊人:“馋了?” 三伏天炎热,喜儿不想进屋做饭,沈伊人和小薇也一样,每天一家人随便吃点,守着稻田都没做过鱼。近日天凉,赵掌柜又送来定金,喜儿正打算改日进城买几斤羊肉解解馋。 喜儿点头:“杀两只吧。” 沈伊人确定她真馋了:“杀两只,让喜儿一顿吃个够。” “我去园子里看看啊。” 以前园里没有鸡窝,鸡鸭晚上不是睡在果树底下就是栖在沟边。自打养了两只狗,钟老三的闺女被撵出清河村,村里好吃懒做之人也不敢光顾喜儿的园子,钟子孟就在园中搭一个鸡窝一个鸭圈一个鹅圈。 两只小狗不如大黄凶悍精明,喜儿担心黄鼠狼夜袭果园它俩不敢上前,就绕着园子转一圈,看看有没有缺口。 也许正值瓜果丰收季,山上也有许多野果,黄鼠狼没下山,种在篱笆墙上的豆角没有一丝凌乱。喜儿顺手摘一捆豆角回去,沈伊人惊呼:“不是昨儿才摘的吗?” 钟子孟看向屋顶,那里有好几张草席,席上铺满焯过水的豆角:“这么多怎么吃啊。来年别种了。” “不种豆角种什么?”沈伊人问,“扁豆角,还是小红豆?” 钟子孟想想,园子里有小红豆,好像也有扁豆角,还有一片高粱,用锄头挖坑种的:“还是种豆角吧。种别的赶上农忙咱们也没空割。” 好比小红豆,要是赶上割豆子的时候熟了,他们家就得分出一个人来收小红豆。现今只种一小块地,喜儿一个早上就割好了。 小红豆可以煮熟做点心馅,可是不得闲就只能煮粥,然而去年收的小红豆现在还没吃完。 沈伊人:“烧火。” 钟子孟烧一锅热水,一半舀出来烫鸡毛,一半留着煮豆角。喜儿又找一张没用过的草席,把晒了一天的豆角移到草席上在院中空地上晾晒,刚刚煮出来的扔到屋顶上。 钟金宝抬头看看,又低头看看:“小叔叔,你家豆角跟我家一样多啊。” 有为:“我家都吃不完,你家吃得完吗?” “我有大舅舅和小舅舅啊。”钟金宝想起一件事,“喜儿奶,我们八月十六去外祖父家。” 喜儿疑惑不解,此事就不用告诉她了吧。 “去就去呗。” “我娘说你叫小舅舅做的弓箭快做好了。” 喜儿忘了:“叫你娘今天下午去把弓箭拿回来,再找你外祖父要三十个鸡蛋和三十个鸭蛋,我帮他们做变蛋。正好咱们明天做变蛋的时候做。” 钟金宝伸出小手惊呼:“六十个啊?” 钟子孟不吝夸赞:“金宝知道三十加三十等于六十啊。” 金宝点头:“沈爷教的。大爷爷,沈爷怎么还不回来?” “快了。”钟子孟叫他先去隔壁告诉他娘。 钟金宝转过身,喜儿想起一件事:“等等,再告诉你娘一声,快到中秋了,每家可以多做十个留着自己吃。” 小孩兴奋地出了门就嚷嚷喜儿奶给他家做变蛋。 在路边闲聊的村民叫住金宝问什么叫喜儿给他家做变蛋。 金宝已有七岁,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哭闹的小孩。他先说他小舅舅帮喜儿做弓箭,喜儿帮他舅舅做变蛋,紧接着就说给他家做十个变蛋过中秋。 村民顿时明白不止金宝家,他们家也有份。 准备娶媳嫁女的人家就找亲戚邻居商议把他们的份额给自家,他们留着招待亲家,或者拿着变蛋提亲。 亲戚邻居担心喜儿不同意。有此想法的村民很是笃定:“这种小事我们自己商议妥当就行了。” 被找上的村民不放心,就问喜儿可行吗。 喜儿点头:“他们要是骗你们拿去卖,不要怪我帮他们做变蛋啊。” 第74章 杳无音信 清河村人少, 很会做人的村民也只能找到六七家愿意让出份额的。一家十个变蛋,六家才六十个,全卖了也就两三百文。如今村民手里都有点余钱, 这点钱不值得他们得罪亲戚邻居。 找喜儿询问此事的村民向喜儿承诺不会的。随即她想到赵掌柜,“赵掌柜往年都是七月底找咱们做变蛋,中秋前把变蛋拉走, 今年怎么这么晚?” “太上皇一日死俩儿子,谁敢喝酒吃肉啊。”喜儿提醒。 村民恍然大悟:“这些日子长安世家子弟都吓得不敢出门了吧。蜀郡商人也不敢这个节骨眼上去长安。” “谁知道呢。”村民太闲, 一句话能被她们解读出上百种意思。喜儿不好说太多:“明儿一早到门外做变蛋。这次要的不多,一家五六十个。” 长安发生那么大的事,变蛋需求量比往年少一半, 村民也没抱怨。 翌日上午做好变蛋, 沈伊人杀两只母鸡。未时左右炖出香味,在钟家门外闲聊的人问钟子孟他家做什么吃的这么香。 钟子孟笑着解释:“喜儿馋了。一个七月没吃过鱼和肉。” 金宝母亲好奇:“三天两头进城卖桃没买点好吃的解解馋?” “天热。”钟子孟担心喜儿性子直一言不合出手伤人,每次都是他陪喜儿去卖桃。钟子孟想想每次回来都头晕脑胀跟中暑似的, “喜儿苦夏。” 韩得明的母亲恍然:“难怪我今儿看到喜儿总觉着她变了。瘦了?” 钟子孟点头:“小薇说她瘦了一圈。回头二郎看见还不得给我们脸色看。” 韩母深以为然:“二郎快回来了?” 钟子孟摇头:“他朋友家还有点事,还得过些天。” 钟金宝的父亲怀疑二郎不在长安, 否则不至于一走几个月音信全无。 不止钟文长这样认为,钟玲珑也是这样想的。 钟老娘曹氏搬到汉阴郡郊外,钟玲珑没法再找借口——离得远不能回娘家。中秋月圆, 钟玲珑在自家过的。八月十六回娘家,跟嫂子和弟妹闲聊时, 钟玲珑提到儿子早几日去安阳买变蛋,听说沈二郎又回长安了。 沈二郎不是县令,也不是城中富商, 也不曾卖过桃和变蛋,安阳城百姓谁知道他是谁。 钟老三妻子给二嫂递个眼色, 特意叫儿子打听的就说打听的,还听说,骗谁呢。 钟老二的妻子懒得拆穿她,顺着小姑子的话问,沈二郎的身体好了,可以去长安了吗。 钟玲珑叫儿子打听兄长家的事是怕沈二郎又做出赚大钱的东西,别人都赚很多了她才知道。见嫂子和弟妹好奇,钟玲珑有些许得意,仿佛她比她们博学多闻似的。 钟老三的妻子不想看到她这副嘴脸,佯装好奇催她快说。 钟玲珑就说她以前以为沈二郎在长安,这么多天没来过一封信显然人不在长安,可能出什么事了。 曹氏也在屋里,她想到最近城里城外都在聊的事。曹氏跟喜儿一样认为秦王得人心,否则怎么尉迟恭、程咬金、秦叔宝等等,都对秦王死心塌地。这样的秦王不可能放任身体虚弱的沈二郎回安阳。曹氏就问女儿沈二郎有没有可能是太子的人,被秦琼刺死在玄武门。 汉阴郡离长安不算远,三四百里。可太子和秦王对汉阴郡百姓而言都是天上的人物。钟玲珑不信沈二郎能攀上云端的贵人。 曹氏不这样认为:“太子身边不缺人,沈二郎以前的主人要是太子的亲戚呢?太子听说秦王想反,他家亲戚觉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再从得意楼和福满楼的掌柜的嘴里听说沈二郎好好的,派人来找他有什么奇怪的?” 钟玲珑突然想起一件事:“听说找他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还带两把剑。” 曹氏:“肯定是太子的人。沈二郎什么时候走的?” 钟玲珑:“不是六月初二就是初三。” 曹氏激动地拔高声音:“对上了!玄武门出事那天是初四?” “不是初四就是初五。”钟玲珑近日没去过长安,不清楚具体哪天。 曹氏:“就算初五也对上了。” 家中有喜 第96节 钟老三的妻子不禁问:“就算他是太子的人,他死了,太上皇都没惩治太子身边的人,还能另叫人去村里捉拿大哥一家?” 钟文翰进来:“祖母,姑母,别做梦了。给太子出谋划策的魏征都没事,一个沈二郎还不值得当今陛下兴师动众。” 这话很不中听,钟玲珑面色不渝:“我做什么梦了?” “美梦!”钟文翰扫一眼母亲和婶婶,“你们以为沈二郎是太子的人,为了保护太子死了,赵掌柜就不敢再叫大伯做变蛋?” 曹氏就是这样想的:“我们可以说厉害点。”看向钟玲珑。 钟玲珑:“刀剑无眼,比如沈二郎死前刺伤了秦——当今陛下?” 曹氏露出笑意,不愧是她亲闺女。 钟玲珑还有一点担忧:“要是沈二郎不是太子的人,好好活着,只是在洛阳或别的地方怎么办?” 曹氏:“他都没空给家里写信报平安,老大肯定跟咱们一样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等他回来年都过完了。” 秦王待人宽厚,文武双全。若非他能征善战,太上皇可能早被王世充或窦建德灭了。钟文翰读书不行,这一点看得分明,所以他认为就算沈二郎还活着,沈二郎是太子的人,仁厚的秦王也有可能重用他。 钟文翰:“沈二郎要是不止没死,还在长安当官了,你们打算怎么应对?” 四个女人被问住。 曹氏想想她这些日子听到的事:“秦王是个明君,不可能由着沈二郎欺负咱们平头百姓。” 钟玲珑点头:“何况我是你大伯的亲妹妹,你祖母是你大伯的亲生母亲。这事你大伯这辈子也赖不掉。我们以前在长安的邻居伙计还没死绝。他们都知道你大伯是钟家长子。” 钟文翰见苦劝无用:“别后悔就行。” 话虽如此,钟文翰担心被长辈连累,又出门找他爹和叔,叫二人劝劝长辈们。 钟老二和钟老□□而认为富贵险中求,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钟文翰不禁提醒他们,皮蛋便宜不赚钱。 钟玲珑嫌他读书读傻了:“一看你就不懂。以后天下安定,长安恢复往日繁华,就算一天卖一百个皮蛋——” 钟老二打断:“不止一百。长安三四十万人,现在皮蛋便宜,舍得吃又喜欢吃的至少有四五百人。这些人三天吃一个,一个月就有四五千。两个皮蛋赚一文钱,四千就是两贯。汉阴郡离洛阳不到一千里,以后洛阳,加上汉阴郡和蜀郡,每月最少能赚四贯钱。不算洛阳每月也有三贯钱。”看向钟玲珑,“咱们三家平分,一年就是十二贯钱。” 钟老三补充:“赚一年也值了。” 钟老二:“动动嘴的事,赚三个月也值。” 曹氏心动:“玲珑,什么时候去安阳拉变蛋?” 钟玲珑回答还得十天左右。 曹氏叫她这些天再细细琢磨一下,必须得叫赵掌柜相信沈二郎是太子的人,死在了玄武门。 赵掌柜知道村里该忙了,怕喜儿忙着割豆子没空理他,算着时间先把变蛋拉去铺子里。 喜儿家的豆子刚刚收上来,赵掌柜又来了。喜儿割豆子拉豆秸,累得腰酸背痛,很想一觉歇过乏,以至于看着他就烦:“又来干嘛?” 赵掌柜示意她屋里说。 喜儿:“天塌了?” 赵掌柜脸色骤变,直呼祖宗,叫她小点声。 收庄稼跟犁地不一样,此地暖和多雨,犁地可以错开,庄稼熟了没人敢耽搁,喜儿家忙着抢收时其他人家也是半夜起来割豆子,否则等太阳出来豆荚晒干,轻轻一碰豆荚炸了,届时只能陪有为捡豆粒。所以喜儿闲下来其他人也闲了。 钟金宝的父母累得靠着树打盹。赵掌柜瞥向他们,夫妻二人睁开眼。赵掌柜不敢言语,轻轻扯喜儿,示意她回屋。 “天塌了有二郎呢。”喜儿刚刚坐下不想动。 赵掌柜讶道:“二郎回来了?” “快了。再不回来也不用回来了。” 赵掌柜:“二郎还在长安?” 喜儿心烦,没好气道:“不在长安他上天啊?” 赵掌柜噎了一下。 喜儿:“有事说事,没事别打扰我歇息。” 赵掌柜往左右看看:“你姐夫呢?” 钟文长:“果园里还有一大片荒地,我大伯在那边晒豆子。底下铺着草席呢。” 赵掌柜纳闷:“你大伯家的打豆场呢?” 钟文长:“场上也有。那边小薇和有为看着,地里我大伯和伯母看着。再晒今天一天明天就可以收起来了。” “你家的晒好了?” 钟文长:“我大伯的地跟我家的挨着,我儿子跟有为堂弟在后面,园子里有我大伯和伯母,下午换我们和喜儿婶。” 喜儿斜着眼问赵掌柜:“听见了吧?别打扰我休息,我下午得照看豆子。” “鸟又不吃。”赵掌柜道。 钟文长:“野鸡野兔子有可能进去祸害啊。我们离山近,平时靠山吃山,这个时候别想省心。” 宁氏:“赵掌柜,什么事你直说便是,这里又没外人。” 在宁氏身边补麻袋的村民点头:“你过来就问二郎,二郎出事了?” 喜儿瞪她:“你才出事了。” “我说错了。”女人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赵掌柜,说吧。” 赵掌柜:“二郎年前不去长安,年后不去长安,怎么长安一出事他跑过去了?” 宁氏等人一起翻白眼,脸上尽是他怎么跟村正一个德行。 喜儿闭上眼,金宝父亲问他除掉太子和齐王这么大的事有可能是秦王临时决定的吗。赵掌柜想也没想就摇头,政变又不是喜儿进城卖桃,说去就去,无需任何准备。 金宝父亲又问他,先不管二郎是谁的人,谁会在政变前两天才来寻他,万一二郎去汉阴郡了呢。 赵掌柜被问得无言以对。 喜儿:“听谁说的?” 赵掌柜下意识看钟文长。钟文长想说,你看我干什么。到嘴边满脸惊愕:“我,我爹?” “你表弟,钟玲珑的儿子。” 喜儿睁开眼,阴阳怪气:“钟玲珑真关心我。你之前都不知道二郎不在家,她竟然知道二郎去长安了。”转向钟文长那边。宁氏赶忙摇头解释,她娘家人也只知道二郎不在家。 宁氏旁边的村民也摇头,她们前些天是去过安阳,但是去卖鱼。金宝的父亲可以证明。 赵掌柜:“如果只有你们村的人知道此事肯定是你们村的人说的。” “那几个老太婆吧。”喜儿叫金宝父母等人想想,那几个老太婆有没有去过安阳县——钟玲珑一家没来过清河村,她能知道此事只有一种可能,钟玲珑一家在城里见过村里人。 宁氏等人想想,村正不许那几个老太婆来东边,她们上了年纪不敢独自上山,先前第一茬水稻入仓,黄豆高粱还没熟,她们好像没少往南往西闲逛。 赵掌柜听村民分析一番,笃定:“一定是她们说的。喜儿,怎么办?”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信钟玲珑还是信我?” 赵掌柜:“你还有心思睡觉,我自然信你。” “还算你有点脑子。” 赵掌柜习惯了她想什么说什么,从来不顾别人死活:“那钟玲珑那边?” “不用理她。”喜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你可以说我最近脾气不好,逮着谁骂谁,我们家好像真出事了。” 宁氏等人齐刷刷看过来。 赵掌柜一脸警惕:“你想干嘛?” “让她高兴高兴啊。” 喜儿问过钟子孟秦王待二郎如何。钟子孟也没瞒他,秦王同胞弟弟李玄霸早夭,秦王就把二郎当弟弟养,秦王的孩子管他叫叔。 喜儿当时没忍住脱口问钟子孟二郎不会就叫李玄霸吧。钟子孟笑她傻,秦王十分希望弟弟活着也不可能叫二郎用他弟的名。再说了,秦王同意帝后也不会同意。 喜儿没再问沈二郎在长安叫什么。要不是她凑巧来到此地,二郎坟头上都长草了。史书上没有的人物喜儿也不好奇。二郎不想留在长安,那他今后就只是她相公沈二郎。 有村民不禁说:“不愧是你。” 喜儿得意的扬起下巴:“钟玲珑忍不住来村里嘲笑我的时候说不定能跟二郎撞个正着。” 宁氏:“那可就活见鬼了。” 喜儿坐起来:“我都有点等不及了。赵掌柜,要来看热闹吗?” 赵掌柜提醒她别高兴太早:“钟玲珑还说二郎一走俩月,快三个月了,音信全无。你确定他年前赶得回来?” 第75章 小童高明 喜儿不知道沈二郎何时归, 但她知道沈二郎不敢叫家人等太久。年前回不来他的信早该到了。即便他忙得分/身乏术没空写信,还能不吃饭吗。 沈二郎叫周掌柜帮他报个平安,周掌柜敢不来吗。 喜儿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二郎是我相公, 我比你了解他。 赵掌柜回去的路上想想喜儿的那番话,无论太子、齐王还是秦王都不可能在谋反前两日召二郎回京。坊间传闻以前被陛下逐出京师的房玄龄和杜如晦其实很早便藏在秦王府。谋士有房、杜,武将有尉迟恭等人, 哪还需要二郎一个大病初愈之人。倘若他是太子的人,这么急着召他回去, 二郎定会在太子左右。二郎直面秦王他哪有活着的机会。 赵掌柜回到铺子里就忍不住跟伙计们感慨,钟玲珑真是想钱想疯了。 钟玲珑被她老娘怂恿的坚信富贵险中求。不过几日她又跟长子来到安阳,问赵掌柜有没有见到沈二郎。赵掌柜坦言, 喜儿向他保证沈二郎在友人家中, 绝不可能参与政变。喜儿知道怎么做变蛋,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沈二郎是太子或齐王的人就把她换掉,他是要付违约金的。话锋一转, 赵掌柜叫钟玲珑出这笔钱。 钟玲珑听侄女说过,以前做两个变蛋一文钱, 现在一文钱得做五个。皮蛋和变蛋确实比最初便宜了不少。钟玲珑误认为做变蛋用料多,去掉所有本钱就如她二哥算的每家每月顶多分一到两贯钱。 这么点钱不值得钟玲珑替赵掌柜付违约金。钟玲珑推脱此事是他和喜儿的事,她不便参与。临走前还宽慰赵掌柜, 既然赵掌柜不怕被沈二郎连累,就当她没提过此事。 赵掌柜望着远去的马车摇头笑笑, 这个钟玲珑,还威胁上了。 就在钟玲珑母子二人抵达汉阴郡之际,清河村钟子孟家门外来了一辆骏马拉的青布小车。马是良马, 车是小车,极为不配, 在钟家斜对面古树下闲聊做活的村民不约而同地起身,玩闹的孩童也被神采奕奕的马吸引过来。 宁氏朝园子里喊:“喜儿婶,来客了。” 二郎轻笑出声:“什么眼神啊。” 宁氏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住,仔细看去,车夫拿掉草帽,不是沈二郎又是哪个。 “叔,我可以下来了吗?” 稚嫩的童音从车里传出来,沈二郎撩开车帘,从车里钻出来一个跟有为年龄相仿的小童,小童身着短衣,小脸白里透红,圆圆的眼睛,乍一看跟虎头虎脑的有为有几分相似。 家中有喜 第97节 不知谁脱口而出:“二郎,你儿子?” “眼神不好,耳朵也聋了?”二郎没好气道。 村正嫌弃:“没听他喊二郎叔。” 二郎应一声。村正想解释,他不是跟二郎说话,到嘴边意识到二郎占他便宜,气得想骂人。 沈二郎安慰似的摸摸小童的脑袋,从车里拿出两个大包裹。村正见状不好同他计较,过去帮忙:“谁家孩子?” “来找我的那位好友的小儿子。”沈二郎信口胡扯。 钟金宝的父亲也过来帮着拿行李:“叫什么?” 小童脸上尽是好奇,仿佛从山上下来的野人。然而小童比有为还像富人家的小公子,自然不可能出身乡野。村正文绉绉问一句“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小童本能看二郎。二郎半真半假道:“姓高,名明,贤明的明。” “贤明”二字令小童有些羞赧。村正等人不知真相,误以为小童初来乍到怯生。反而安慰小童到村里就当到自己家。村正又补一句,他是清河村村正,以后若有人欺负他尽管告诉他。 小童乖乖点头,跟着二郎到院里看到什么都好奇。 村正移到二郎另一侧低声问:“怎么回事啊你?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回来还带个孩子?” 二郎:“非要跟我过来玩几天。” 村正轻呼一声,显然没有想到长安贵人喜好这么奇怪。 “谁来了?”小薇从屋里出来,看到她舅下意识揉眼睛,跟见鬼了似的。 沈二郎:“不认识了?” “舅——舅,什么时候回来的?!” 村正:“这不刚回来。你爹娘呢?” 小薇下意识往东看:“在在园子里。”说出来意识到舅舅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激动的拔腿往外跑,“爹,娘,舅母,有为,舅舅回来了!” “怎么了?”钟子孟扶着闺女,谁来了这么激动,差点撞到她。 小薇张张口,激动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指着身后叫他自个看。钟子孟手里的镰刀啪嗒掉在地上:“二——二郎?” 村正见状很是好奇:“你们真不知道二郎什么时候回来啊?” 跟进来的村民也忍不住说:“我们一直以为你不想让我们知道。” “小薇,谁呀?” 喜儿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小薇一把把她拉过门槛。喜儿想训她,抬头一看,惊呼:“沈二郎?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担心我一去不回?”沈二郎满心期待着她点头。 “玄武门之变”在历史课本上只有寥寥几笔,可政变哪是说变就能变的。喜儿确实做好了沈二郎一去不回,或者身受重伤的准备。沈二郎看起来没受伤,还有心情逗她,喜儿说不激动是假,毕竟两人同床共枕两年多,没有夫妻情分,还有友情和亲情。 喜儿点头。 沈二郎情不自禁地笑了,随即脸上的笑容凝固,只因他听到“担心你被繁华长安迷了眼,被小妖精勾了魂。” 此言一出,村正等人都忍不住笑了,包括那位“高明”小童。 沈二郎朝小童后脑勺轻轻拍一下:“好笑吗?” 小童抱着他的腰,小脸埋在他怀里继续偷笑。 此刻喜儿才注意到他身边的小孩不是有为:“这是——你儿子?” 沈二郎呼吸停顿一下:“……你生的?” 喜儿被噎得有口难言。钟子孟瞪小舅子:“一回来就胡说八道,我看你是不累。” 这话令看热闹帮忙的村民意识到二郎和高明需要休息。宁氏经常过来帮忙,知道钟家的水壶放哪儿,她先去厨房拎水壶,接着到堂屋拉出桌子和板凳,“二郎叔,坐下歇会儿。” 钟文长把行李给钟子孟:“伯母呢?” 钟子孟:“在园子东头,叫我看看谁来了。” 宁氏放下茶杯:“有为也在吧?”钟子孟点头,宁氏出去喊人。 喜儿接过所有行李去西屋,沈二郎叫住她。喜儿不明所以,沈二郎看一眼外甥的卧室:“放有为房里。” “不是你的?” 饶是沈二郎早就知道她“大智若愚”,闻言也不禁暗暗感慨喜儿聪慧:“那把剑和那个小包裹是我的,其他的都是高明的。” 小童很是不好意思:“母亲帮我收拾的。她怕这边热,又担心这边冷。” 小薇宽慰道:“八月天时冷时热,你母亲担心的有道理。” 村正以及村民们见他害羞,心说这孩子真乖,不像从长安来的。 喜儿从有为房里出来就问:“吃饭了吗?” 沈二郎:“中午吃一点。马车颠的难受,高明吃不下去。” 小薇:“我去做点清淡的?” 沈二郎:“做面絮汤吧。” 喜儿接道:“我去吧。小薇,去抱木柴。” 像做面絮汤这种简单的食物,钟家通常烧麦秸。小薇以为喜儿嫌烧麦秸慢,所以没有一丝怀疑。喜儿不知道这个叫“高明”的小孩是谁家的,当今天子身边好像也没有姓“高”的能臣武将,可既然人家放心把孩子交给二郎,也没派个家丁或保姆跟过来,说明十分信任二郎。喜儿不能叫他一来就生病。喜儿到厨房先往锅里加半瓢空间水,然后又从缸里舀一碗井水。 以前沈二郎病重,钟家缸里的水至少有一桶玉佛空间水。今年年初开始,喜儿想起来往缸里加一点空间水,忘了就只吃井水。喜儿仔细观察过,空间水对无病无痛的人没什么效果,只能叫人气色好一些,晚上睡得踏实一点。然而村里没有什么烦恼,就是不用空间水钟家人也甚少失眠。 话说回来,喜儿手脚麻利,等小薇抱着木块进来,喜儿都开始搅面絮了。 小薇点着火,院里传来一一声声惊呼,还有小孩的欢呼声。小薇不出去也知道她娘和她弟回来了。 果不其然,小薇感到一阵风吹过,扭头看去,只看到她母亲的衣角。小薇小声问:“我娘不会激动的哭了吧?” 喜儿:“你以后得嫁人,有为姓钟,这样算的话你娘只有你舅一个亲人。” “我爹呢?”小薇心说早知道不问了。 喜儿:“妻子没了可以再娶,弟弟没了上哪儿找去?” 小薇无言以对。 “好好烧火,我去堂屋看看。” 小薇:“做好饭再看。” 喜儿放下碗:“好了。水开了放进去就行了。” 小薇:“那个叫高明的小孩看起来跟有为一样大,可人家也是客。就让人家喝点面絮汤?” 喜儿摇头:“哪能只喝汤。” 搅好面絮,喜儿去果园里摘黄瓜。喜儿做一个凉拌黄瓜,又做个凉拌皮蛋。一时间也没法杀鱼杀鸡,喜儿又拿几个鸡蛋做两张煎饼,煎饼做好切成三角块方便小孩夹着吃。 做煎饼之前小薇就把面絮汤盛出来,煎饼切好,面絮汤不烫了,小薇送去堂屋。 村正见二郎得用饭,就领着乡邻乡亲出去。 喜儿担心小童怯生不敢吃,叫小薇和有为以及金宝出来,留沈伊人和钟子孟陪一大一小。 小童没见过钟子孟和沈伊人,被他二人盯着不敢大口喝汤。沈伊人笑着宽慰:“我是你叔的亲姐姐。我们家的房子是你叔出钱盖的。这里说是我们家,其实是你叔家。” 钟子孟点头:“以前去你叔在长安的家里也这么不好意思吗?” 第76章 有为吃醋 沈二郎长安的家不常住, 家中仅有几位打扫庭院做饭的老奴,没有妻妾以及丫鬟。高明到他家没人盯着,也无需顾忌长辈, 自由自在像只鸟儿。 高明其实不怯生,他看起来腼腆只是认为去别人家做客不可无礼,不可让叔叔的姐姐姐夫误会他不懂礼数, 连累叔叔颜面扫地。 高明的眼睛睁得滴流圆,仿佛没想到这点, 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沈二郎把鸡蛋饼和变蛋移到他跟前,示意他先吃饭。 高明吃过变蛋,奴仆出去买的, 他年幼很少出去以为只有长安有, 以至于看到变蛋小嘴微张:“叔,变蛋?” “变蛋就是你婶婶做的。”来的路上沈二郎同高明说过,他早已娶妻, 妻子聪慧善良,很会做美食, 他吃到的大桃子和大石榴以及柿饼等物也是喜儿种的。小童对“婶婶”很是好奇,闻言愈发好奇:“婶婶呢?” 沈伊人解释出去了。钟子孟看着桌上的饭菜说这些都是喜儿做的。 高明终于听明白:“那个喜儿就是婶婶啊?” 沈二郎点头:“如何?” 喜儿的五官这两年长开了,脸上的傻气少了, 人高高的,眼睛亮亮的, 不如世家女子白净,但世家女子妆面厚,喜儿素面朝天, 气质干净,反而让见惯了浓妆的高明觉着她很好看。 高明抿着小嘴浅笑说声“好”, 又夸新婶婶善良勤快。 二郎朝他脑门上敲一下:“说得好像你还有个旧婶婶一样。” 钟子孟训小舅子不让孩子好好用饭。 高明连连摇头表示不疼。 沈二郎让他先喝汤暖暖胃,再吃饼和皮蛋。高明来之前被千叮咛万嘱咐,到了清河村必须得听他叔的话,否则以后别想出去。高明乖乖点头,放松下来有心思品尝面絮汤,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沈伊人担心吓着小贵人,轻声问:“不好喝?” “好喝。”高明以为汤里放了蜂蜜,又舀一勺,并非蜂蜜,而是淡淡的甘甜,像清冽的山泉水。 沈二郎:“汤里没放糖。是不是比长安的水好喝?” 高明又惊得微微张口,像是无法相信:“没放蜜糖啊?” 沈二郎:“你开始换牙了,糖吃多了牙会变黑,你母亲前几日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高明摸摸小鼻头:“哪有。母亲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钟子孟:“二郎,少说两句。高明,吃皮蛋,这个皮蛋喜儿放了很多东西,比长安卖的好吃。” 喜儿时常用稀释后的玉佛空间水浇果树,果树上的虫子或者树底下的草难免会沾染一点空间水。鸭子在果园里吃到虫或草下的蛋美味,喜儿和泥和石灰用稀释过的空间水,做出的皮蛋味道自然比卖的干净。 高明很是听话的夹一块皮蛋,蛋白跟他以前吃的差不多,蛋黄很是美味,像是带着肉香的柿饼瓤。高明很是意外:“这个好吃。” 沈二郎把蛋白和蛋黄分离,他吃蛋白,高明吃变蛋黄。 钟子孟给妻子使个眼色,二人名曰给高明铺床。而钟子孟进屋就压低声音问:“二郎说高明是尉迟将军的小儿子?” 沈伊人拆开小童的行李:“你信?”低声说,“二郎离开京师时高明五岁刚记事,他这两个月肯定在陛下身边,哪有空去尉迟将军府上?你看那孩子,我一说咱家的房子是二郎出钱盖的,他立刻跟在自己家一样。谁家孩子能跟二郎这么熟?” 家中有喜 第98节 钟子孟惊得忘记呼吸。 沈伊人推他一把,钟子孟回过神,下意识接住她递来的东西:“枕——枕头?” “还有两床被子呢。”沈伊人从大包裹里拿出两条薄被。 钟子孟张了张口:“这也太讲究了吧。” “人家准备的周到,我们省事。”沈伊人想到儿子睡觉不老实,就把高明的被子和枕头放里面,“还有洗漱用品。” 沈伊人拆开另一个包裹,里头有俩包裹,衣裳不多,两身厚的和四套薄的,另一个包裹里头全是些小东西。 除了俩大包裹,还有俩小的,沈伊人拆开,一个是弟弟的衣物,一个是书和文房四宝。钟子孟见状不禁问:“不是来玩的?” 沈伊人摇头:“担心冷又担心热,肯定不止住几日。” 高明一听说沈二郎要回家,哭着闹着不许他走。其父担心他生来富贵不知百姓艰难,正巧他日理万机顾不上孩子,就叫沈二郎带他回来体验民间辛苦。 高明昨晚激动的半夜才睡,一路上颠簸他难受,饭后就忍不住打哈欠。沈二郎放下碗筷,小孩很自然地到他怀里。沈二郎抱起他走两圈,小孩呼呼大睡。 沈伊人和钟子孟从儿子房里出来正巧看到这一幕。沈二郎无儿无女却很擅长抱孩子,显然以前没少抱小孩。钟子孟轻声问:“二郎,高明其实姓李吧?” 二郎无声地笑笑,把小孩放床上。钟子孟转过身提醒道:“喜儿好像还不知道。” 沈伊人:“她猴精猴精的,二郎不说她也能猜到。” 二郎给小童盖上被子,把文房四宝放有为书桌上,高明的鞋放有为的鞋旁边,衣服放柜子里。沈伊人趁机问弟弟高明什么时候回去。 沈二郎:“得一个多月吧。” 沈伊人低声惊呼:“这么久?” “出来一趟不易,总要看看怎么种小麦,怎么割水稻。否则跟到长安城外游玩有何区别?” 钟子孟:“体验生活来了?” 沈二郎点头:“算是吧。” 沈伊人试探道:“以后我们吃什么他吃什么,不必另外给他开小灶?” 沈二郎摇头:“不用。姐,姐夫,忙去吧,我看着他。” 钟子孟:“睡觉还得人看着?” 沈二郎还没开口,沈伊人就说:“他刚到咱们家醒来一个人不见了,还不得吓得嗷嗷哭?” 钟子孟打自己:“瞧我这个脑袋。”随后问二郎要不要沐浴。二郎点头,沈伊人把锅碗瓢盆刷干净,就给弟弟烧一锅热水。 西边布满了红霞,沈二郎叫醒高明,小孩跟有为一样起床难,沈二郎抱着他出去,钟子孟打热水,沈二郎在棚下给高明沐浴。小孩坐到水盆里,清醒过来,一看被脱的光溜溜的,慌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先捂哪个部位。 沈二郎弹一下他的小脑门:“我是你什么人?” “叔?”高明被问得不确定了。 沈二郎:“又没外人,遮什么遮?不让我洗以后自己洗?” 小孩想玩水,闻言连连点头。 沈二郎嗤笑:“想法很好!”给他搓搓澡,没搓到灰尘,用温水冲一遍就把小孩提起来,“洗头。” “昨天洗的。” 沈二郎:“路上脏。” 一炷香后,准备回家的村民就看到长安贵公子变成披头散发的乡野小孩。 沈二郎给高明沐浴时请姐姐姐夫先出去,以防他清醒过来不自在。沈伊人在外面看到小孩顶着一头乱发,站在门边左右打量,满脸好奇却不敢上前一步,给儿子使个眼色。 有为一动不动,他讨厌高明。以前他要跟舅舅睡,像要舅舅的命。这小子一来就睡他的床,还叫舅舅陪,舅舅还给他洗头沐浴,舅舅都没这么伺候过他。 小薇伸手:“高明,我舅舅呢?” “叔叔洗头呢。” 小薇:“来这边玩。头发是不是还没干?” 高明试探着走过去:“叔说一会就干了。”到跟前目光停在喜儿身上。喜儿招招手,小孩过去,喜儿摸摸他的头发,叫小薇再去找一块干布。 小薇把布拿来,喜儿又给他擦擦,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放到后面,又用手为他梳头。有为见状气得小脸鼓鼓的,狠狠瞪一眼高明,拉着金宝:“我们走!” 喜儿:“上哪儿去?” “要你管?”这话也是跟喜儿学的。 喜儿解释:“高明是你舅的侄子。知道什么叫侄子?” 金宝:“我爹是大爷爷的侄子。” 有为瞪他,要你多嘴! 金宝不怕有为,问高明是不是从长安来的。高明点头。金宝又问:“长安好玩吗?” 二郎中毒前经常带他出去,但那时高明不甚记事。二郎中毒后秦王府人人忧虑不安,秦王哪还敢叫儿子出去。即便高明有机会去东西市也是坐在车里,下了车就进店,只能看不能玩。 高明摇头:“不好玩。” “我们这里好玩。”金宝像个主人家似的,指着自家的鸡和喜儿的大黄,告诉他可以追鸡撵狗。他来晚了,早些天来可以抓知了。要是能多住几天,可以下田抓鱼。 金宝的嘴叭叭的快,他说完他母亲才反应过来:“鸡天天咯咯叫是你吓唬的?” 喜儿看向金宝:“你还欺负过我的大黄?” 完犊子了!钟金宝拔腿就跑。然后初来乍到的高明就看到村妇追着喊着要打孩子。高明目瞪口呆,吓得揪住喜儿的衣摆。喜儿拉住他的小手:“不怕。” 有为撇嘴,娇气!肯定想叫舅母多疼疼他:“你母亲没打过你?” 高明摸摸手心,突然觉着打手心也不是很疼。 有为以为他没挨过打,愈发心酸,气得吼他大嫂:“不许打金宝!” 宁氏停下。有为不敢冲母亲和舅母大呼小叫,到宁氏跟前推她一把:“你想打死他吗?” 宁氏被吼懵了,她好像还没追到金宝。 小薇奇怪:“有为怎么了?谁招惹他了?” 钟子孟看得真切:“小心眼吃醋了,觉着你舅疼高明不疼他。你舅母给高明擦头发没给他梳过头。你舅母还打过他。” 高明一脸好奇地转向喜儿。喜儿朝姐姐姐夫看去:“我们住一起,平时都是姐夫给他洗澡,姐姐帮他洗头。用不着我们啊。”喜儿补一句,“好比你们家,有奴仆照顾你们,还需要你父母帮你洗头沐浴吗?” 高明摇头。 喜儿:“如果你表弟去你家,奴仆伺候你,没人照顾你表弟,你母亲帮他洗头,你会觉着母亲更疼表弟吗?” 高明再次摇头。 喜儿:“所以我姐夫说有为小心眼。不过他确实比你小。” 高明点头:“小孩小心眼。” 钟子孟想解释,小肚鸡肠跟年龄无关。随即又觉着没必要,指不定高明回去就忘了。 “婶婶为何打有为弟弟?”高明爱屋及乌,他认为喜儿人美心善还会做好吃的,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 喜儿:“他跟你叔顶嘴。” 高明惊呼:“有为弟弟好大胆,我都不敢跟叔顶嘴。” 有为听见了,顿时觉着他比长安来的小子厉害:“你怕我舅啊?” “你不怕吗?”高明的二弟比他小一岁,下面还有妹妹,他母亲还得打理秦王府,没空日日陪他。以前秦王事多繁忙,也没空照顾孩子,二郎担心奴仆把他宠坏了,得空就亲自照顾高明。 二郎训高明,高明找父母告状,十次有八次得挨训,另外两次挨揍。这就导致高明很怕二郎。以前他不止一次希望二郎消失。二郎突然消失不见,没人扛着他逛东西市,高明又后悔了。他年少无知,一度认为二郎是被他咒消失的。他心虚不敢向长辈坦白,一听说二郎要走,以为二郎又要消失好几年,所以死活要跟来。 有为摇头:“我不怕。舅舅有什么可怕的。” 钟子孟:“你舅没打过你?” 有为摇摇头:“忘了。” 钟子孟差点被口水呛着。 沈伊人给女儿使个眼色,小薇叫她大嫂过来,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宁氏指着跑到东边的儿子:“晚上也别回来!” 金宝慢慢移过来,到古树对面钟家门边:“不回就不回!” 沈二郎擦着头发到门边:“跟有为住?” 金宝点头。 有为指着高明:“我的床被他抢走了。” 高明眨了眨眼睛,很是不明白他怎么张嘴乱说:“我没抢你的床。” “你的东西怎么在我床上?” 高明:“叔叔叫我跟你睡啊。叔叔没告诉你吗?” “我,我忘了。”有为话音落下,村正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有为恼羞成怒:“不许笑!” 沈伊人:“屁股又不疼了?” 第77章 洞房花烛 有为气得瞪母亲。 沈伊人扬起巴掌要打他, 有为本能找舅母,看到舅母身边的小子又想去找舅舅,接着想到舅舅给长安来的小子沐浴洗头, 又讨厌舅舅。他又不想找父亲和姐姐,气得大吼:“我讨厌你们!” 高明吓一跳,喜儿拍拍他的肩膀:“不怕。” 有为见状气红了眼。 沈二郎无奈地摇头失笑:“有为, 舅母的石榴熟了吗?” “不知道!”有为很伤心,他要气死了, 舅舅还想着吃。 二郎过来拽住外甥的小胳膊:“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去!”有为甩开舅舅。 小高明满心钦佩,有为弟弟好大胆,竟敢甩开叔叔。 二郎敛起笑容, 像是没听清楚, 问道:“不去?” 家中有喜 第99节 有为直觉离挨揍不远了,但他又不服,长辈偏心凭什么怪有为, 他没好气道:“去就去!谁怕谁!”转身回屋。 高明张了张口,可以这么吗。 喜儿拍拍他的小肩膀, 示意他先别急。不多时,高明看到有为跑出来,手里多了个东西:“有为拿的什么啊?” “钥匙。”喜儿解释, “有为嘴硬,挨到身上也说不疼。别跟他学死要面子活受罪。” 小高明心说, 难道要哭天抹泪吗。那样多丢脸啊。 喜儿:“你父母训你,你就想想很难过的事,这样眼泪就出来了。你父母一看你哭了, 就不好再训你。要是打你,无论疼不疼, 你都哭着喊着说疼,他们就不好意思再打了。” 沈伊人想象一下,轻轻碰一下高明,高明哭得跟孟姜女似的,不禁打个哆嗦:“喜儿,别乱教。” “你教?”喜儿问。 沈伊人哪敢教当今的嫡长子。 高明也不赞同这样做:“好丢脸啊。” 喜儿摇头:“这样想你就错了。” 宁氏、村正等人竖起耳朵,想听听喜儿还有何高见。 喜儿:“你什么样你父母没见过?你家奴仆,还有你父亲的好友,都见过你以前尿床——” “我不要尿床!” 喜儿:“三岁以前的事还记得?” 小高明被问住。 “哭和尿床哪个丢脸?你最不好的一面他们都见过,还会嘲笑你爱哭?”喜儿问。 高明想了想:“可是,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刘备是大丈夫吗?” 沈伊人不禁说:“他这么小哪知道刘备。” 话音落下,高明点头,说他知道。 喜儿瞥她一眼,看见了吗。 尉迟恭不是草莽。甚至可以说秦王那些追随者就没几个草莽。父母皆博古通今,高明怎么可能跟乡野小孩似的刚开蒙,字都不识几个。 喜儿问高明:“有没有听说过哭得跟刘备似的?哭和笑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别管他们怎么想,自己不难受就行。” 村正等人一脸的无语,不愧是喜儿,只想着自己舒服。 高明扯一下喜儿的衣袖,提醒她往两边看。喜儿:“别理他们。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什么也干不成。” 高明转向左右,是这样吗。 沈伊人不敢说不是,因为喜儿想一出是一出,还被她干成了。 钟子孟和小薇也不敢说不。 喜儿:“看见了吗?嘴上说我乱教,其实都想跟我学,就是太在意别人怎么想的不敢干。” 高明面上点头受教,心想我得问问我叔。 沈二郎没让他等太久,一炷香左右,在园子里逛一圈,又摘一小篮石榴,舅甥二人就出来了。 篮子里全是小石榴,钟子孟不禁问:“怎么不摘几个大的?” “大的感觉还得过几日。”二郎挑个品相好的一掰两半,一半给外甥一半给侄子,不偏不倚,有为勉强满意。 沈二郎接着又掰一个,一半给金宝,一半给小薇。 宁氏:“你先吃。” 沈二郎不甚喜欢石榴,他更喜欢桃。沈二郎闻言只是笑笑,递给喜儿一个。有为嘀咕:“偏心!” 喜儿瞪他:“我种的石榴我不能吃个整的?” 有为羞愧躲到舅舅身后。高明心说,有为弟弟果然很要面子。 沈二郎见篮子里还有几个就递给村正等人。 钟子孟见天色已晚,山风吹过有点凉,担心小高明着凉,叫喜儿领他回屋,他去田里捞几条鱼,晚上吃鱼汤面补补身子去去凉气。 高明一听抓鱼,想起钟金宝的话,到沈二郎身边就扯他的衣角,眼睛一个劲瞟钟子孟。 沈二郎好笑:“想抓鱼?” 小高明连连点头。 钟金宝的父亲不禁感慨:“这个小公子真乖。” 沈二郎心说,最多三天就得现原形。 钟子孟听到侄子的话想到高明的文房四宝,问沈二郎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沈二郎:“明天吧。” 钟子孟闻言就帮沈二郎挨家挨户通知明天上课。天黑前又去一趟前村,告诉亲家二郎回来了,明天开始上课。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伊人给弟弟使个眼色,看一下高明,意思是你去上课他怎么办。 “一起去。”沈二郎转向高明:“鱼汤面好吃吗?” 晚上只有一碗面,高明十分满意:“好吃。汤也好喝。叔,晚饭也是婶婶做的吗?” 喜儿点头。 小高明一脸崇拜:“婶婶好厉害,会种果子,还会做饭。我——” “你家的厨子只会做吃的。”沈二郎担心他脱口说出“宫里”或“御厨”等字眼。 小高明点头:“就是有一点点辣。”又怕喜儿误会他挑食,“但也好吃。” 沈伊人解释辣是因为有姜。高明奇怪:“我怎么没看到姜?” 小薇又解释她舅母把姜捣碎挤的姜汁,所以只有姜味不见姜。此话一出,小高明愈发觉着喜儿聪慧,盯着喜儿问鱼汤里还有什么。 喜儿:“有鱼吗?” 高明愣了一瞬,此刻才意识到他碗里有荷包蛋,有青菜,有面,唯独不见鱼:“鱼哪儿去了?” 沈伊人指着碟子里的东西:“这就是鱼啊。” “一鱼两吃啊?”小孩脱口而出。 有为不禁看他:“你也知道一鱼两吃?” “我知道啊。”小高明意识到他被小瞧了,又说一条鱼可以有许多种吃法,鱼头炖豆腐,鱼肉切片生食,紧接着就问有为有没有吃过鱼生。 有为没吃过,喜儿嫌地里养的鱼不够干净从来没有做过生鱼片。有为问高明生鱼片好不好吃,高明一边点头一边跟他说他家厨子厉害,鱼片薄如蝉翼等等。 原本俩小孩一左一右霸占沈二郎,此刻有为只觉着舅舅碍事,他想听清楚一点都得勾着头。 沈二郎起身,片刻,俩小孩头挨着头,跟亲兄弟似的。饭后俩人一起洗漱,一起上床继续聊。高明跟他说秦王府的事,有为跟他讲村里的事。高明讲东西市见闻,有为跟他讲打野猪。 昼长夜短睡得晚,亥时左右,钟子孟检查一下房门,又看一下牲口圈,关上厨房门准备睡觉,到堂屋就听到隔壁还有说话声。钟子孟敲敲门:“睡觉!” 有为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手捂住高明的嘴巴。 随着关门声传进来,有为松手,高明打个哈欠。有为听到把嘴边的话咽回去,还帮高明拉一下被子,跟他解释晚上冷。 吃饭的时候高明就觉着此地比长安冷,幸好汤热微辣,吃完饭全身暖呼呼的:“有为,这里冬天是不是很冷?” 有为:“舅舅说比长安暖和一点。” “那晚上怎么比长安冷啊?” 有为指着北边:“因为离山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山近就冷。高明,你困了吗?我们睡觉吧。” 来的路上高明很怕,只因此地只有一个熟人。他跟有为熟了,高明闭上眼仿佛还在长安,没有一丝离宫的不安,有为还没睡着他就进入梦乡。 喜儿把两床被子抱到身后,盘腿坐在床上盯着闭着眼装睡的男人:“沈二郎,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沈二郎睁开眼:“不困?” 喜儿点头。 沈二郎:“那把两年前没做的事补上?” “什么事?”喜儿下意识问。 沈二郎:“我们成亲那日你不是想知道怎么洞房吗?” 喜儿本能点头,沈二郎伸手把她勾到怀里,喜儿猝不及防,吓得抓住他的衣裳。沈二郎嘴角含笑:“不急。”抬手放下床幔。 天冷了,床幔换成厚厚的,遮住烛光,四周漆黑一片,喜儿只能听到沈二郎的呼吸声,她不禁感到紧张。沈二郎本想逗逗她,可当喜儿乖乖窝在他怀里,沈二郎唾弃自己不是男人。 “别怕。”沈二郎低声安抚。 喜儿习惯性反驳:“谁怕?” 沈二郎感谢喜儿习惯要强。 “不怕就好。” 喜儿感到天旋地转,想问怎么了,床板提醒她,她在下,二郎在上。 “你你——沈二郎,你住手。”喜儿慌忙挣扎。 沈二郎很清楚任由喜儿挣扎下去,他十有八/九会被踹下床。他的手沿着喜儿的腰肢探到里面,喜儿如遭雷击,纹丝不动。沈二郎趁机除去碍事的衣物。 喜儿清醒过来:“你,住手!” “小点声,别把有为吵醒了。” 喜儿屏住呼吸,还没忘沈二郎还没回答她之前的问题:“高明真是尉迟将军幼子?” “不然是秦将军长子?亦或者是程将军长子?” 喜儿抬腿踹他:“你——你流氓,你的手——沈二郎,起开!我没同意。” “不想知道怎么洞房?” “我知道!” “我不信。我试试。” 喜儿惊得忘记推开他:“你不是沈二郎。” 家中有喜 第100节 “我是你相公。” 喜儿想反驳,可她一张嘴嘴巴被堵住,喜儿只能瞪大眼睛威胁他,然而漆黑的夜,谁也看不见。 …… 翌日清晨,沈二郎睁开眼睛,看到怀里的女子不禁露出笑意,想到什么脸色微变,轻手轻脚起来,匆忙穿戴齐整,蹑手蹑脚关上门。 沈伊人去厨房烧水,经过弟弟房间看到他鬼鬼祟祟关门的样子:“做贼去了?” 沈二郎心里咯噔一下,扭头一看是姐姐,长舒一口气:“走路没声?” “真做贼去了?”沈伊人好气。 沈二郎:“说什么呢。喜儿睡得晚,我担心吵醒她。” “喜儿哪次不比你起得早。”沈伊人嘴上这样说,声音明显比之前低了。 喜儿有时很早起来,有时起得晚。她干得多,手脚勤快,沈伊人不讨厌她睡懒觉。沈伊人记得喜儿洗了澡就回屋了,比她睡得早:“喜儿做贼去了?” “跟贼较上劲了?”沈二郎到厨房舀凉水,“有为和高明还没起?” 沈伊人点头:“真叫高明跟你去村学?” 沈二郎:“今天先去,他要觉着没意思,回头我上课的时候你们盯着他,我下了课再给他上课。” “你会教吗?” 沈二郎:“八岁小孩又不用学治国理政,怎么不会?” 沈伊人想想也是:“早上吃什么?” “什么都行。” 沈伊人觉着不行,她把小米粥改成白粥,又煮几个鸡蛋和几个咸鸭蛋。平日里这样就行了。沈伊人问相公和女儿,这样行吗。父女二人都认为寒酸。沈伊人想叫喜儿起来,可喜儿早上懒床,她会做午饭或晚饭。沈伊人到弟弟卧室门口停下,转身薅一把小葱,又挖一点白面,做她一直认为喜儿浪费油的葱油饼。 葱香味飘进室内,喜儿睁开眼,习惯性坐起来,胸前的痕迹让她瞬间意识到沈二郎昨晚干了什么。喜儿想弄死他,扭头一看,床上只有她一人。 “沈二郎!”喜儿朝外面吼。 钟子孟在院子里扫落叶:“二郎领着高明和有为玩儿去了。” 喜儿气得咬牙,流氓! 二郎就在大门外,听到姐夫的声音决定领俩孩子去园子里找鸡蛋。有为跑进来拿俩小篮子,给高明一个,随后手拉着手一起去。 钟子孟无奈地摇头:“小孩子!” 捡鸡蛋的篮子一直挂在厨房门外墙上。沈伊人也听到儿子说,得给高明拿一个:“不是小孩子能因为看到喜儿给高明梳头就认为她偏心?喜儿怎么还没起?” 喜儿到卧室门口又退回去,上上下下检查一番,确定她还是以前的喜儿:“起来干嘛?割水稻?” “吃饭!”喜儿语气不好,沈伊人也没给她好脸,“昨晚干嘛呢?” 喜儿脸色微变,接着很是嚣张地问:“你管我?” “我闲的。”沈伊人不待她开口,“全家就等你了。” 第78章 不想长大 沈二郎担心喜儿性子直, 当着姐姐姐夫的面把昨晚的事说出来,所以叫有为和高明送鸡蛋的时候顺便把人叫出来。 有为以为舅舅懒,一脸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进门就喊:“舅母,舅舅叫你。” 喜儿反而不好意思同他独处:“叫我干嘛?” “不知道。”有为提醒高明洗手。 高明:“吃饭了吗?” 沈伊人从厨房出来:“饿了吗?饿了就吃饭。” 高明饿了。 以前高明起来先吃点心后看书,早饭可以晚一些。钟家没点心给他吃, 高明也忘了,沈伊人一说吃饭小孩才想起今天没背书。他心虚, 又不希望长辈失望,犹豫一下就出去向二郎坦白,他睡懒觉没看书。 沈二郎蹲下问他乡间和宫里有何不同。 高明不知怎么回答才能叫他满意。沈二郎宽慰他, 此地只有他二人, 高明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宫中有马,但不会养在高明住的宫苑内。宫里有奴仆,钟家没有。他的父母不需要亲自做饭, 钟家好像人人都得干活。 沈二郎点头:“你父亲说你不懂百姓艰难,你很不服。我现在问你, 懂吗?” 高明摇头,不甚好意思,低声说:“不懂。” 沈二郎:“是不是觉着我家也挺好, 田里有鱼,地里有果子?” 高明连连点头。 沈二郎:“可是村里人养鱼是留着卖的。” “为什么?” “百姓得交税。百姓没有俸禄, 也不会带兵打仗,目不识丁无法为官为政,没钱买货物做生意, 只能把田里的鱼卖了交税。” “不交税会怎么样?” “不服兵役会怎样不交税就会怎样。没想到百姓还得交税吧?” 高明没想到:“有钱的多交,百姓是不是就不用交了?” 二郎被问住了。二郎斟酌道:“税收乃是朝廷大事, 此事得请示陛下,亦或者你长大登基为帝,你来决定谁多交谁少交。” “我觉着有钱多交,没钱少交。”小高明算给他叔听,“百姓一贯钱全交给朝廷也是一贯钱。有钱人一百贯钱,交一成就是十贯啊。” 沈二郎:“主意很好,但不可以叫外人知道。” “为什么?” 沈二郎:“坊间有句话,夺人钱财宛如杀人父母,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年幼无法自保,叫人知道你希望有钱人多交税,他们一定想法设法害你。” 小高明吓得脸色微变,抓住他的手:“会杀掉我吗?” “杀人偿命,他们不敢杀你,但可以砍断你的手,让你无法颁布诏令。”沈二郎抱起他,“你父亲叫你好好学骑射的目的也是希望你可以自保。因为奴仆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你。好比此地,如果我不在你身边,有人从山那边过来抓你和有为,你大喊大叫,还是抓起树枝当剑拖延敌人,叫有为来找我?” 小高明看着远处的高山:“这么远叔叔能听见吗?” 沈二郎摇头。 “有为弟弟会使剑吗?” 沈二郎:“没人教他。以前我生病了。病刚好就跟尉迟将军去了长安。我打算过几日教他剑法。改日用木头做两把宝剑,你和有为一人一把?” 小高明不假思索地点头同意:“叔,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长大当皇帝?”二郎笑着摇头,“只是长大可不行。当皇帝需要学很多东西。你认为多大算长大?”不待高明开口,“你父亲今年二十有八。” 小孩惊恐:“二十年啊?” 沈二郎把他放地上:“你父亲还会带兵打仗。而你,剑术不精,骑射稀松,自保都难,如何领兵?” 小孩伸手要抱抱。沈二郎抱起他,小孩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没脸见人了。 沈二郎无语又想笑:“以后好好学。不要认为你父亲望子成龙,你是给他学的。” 小孩有气无力地应一声。 沈二郎抱着他回家。喜儿顾不上跟他掰扯昨晚的事:“怎么了?” 小孩紧张的揪住二郎的衣裳。二郎胡扯高明跑太快崴到脚。沈伊人慌忙出来:“要不要去城里看看?” “缓一会就好了。”二郎抱着他,“盛饭吧。” 钟子孟提醒高明乡间路不平,以后走路仔细点。 小孩乖乖应一声,偷偷抬起头瞥他叔。二郎低声说:“我俩的秘密。” 此言一出,高明又精神了,挣扎着要下来。有为安慰他,钟金宝走路不看路经常摔倒。崴到脚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小高明心虚,转移话题,问他粥好喝还是饼好吃。 有为扫一眼:“哪个都好吃。我觉着咸鸭蛋蛋黄最好吃。” 沈二郎剥个咸鸭蛋,蛋白放自己碗里,蛋黄给高明。有为见状立刻把他的鸭蛋递过去,目光灼灼地盯着舅舅,仿佛说,给不给剥?不给你就是偏心。 沈二郎很是无奈地接过咸鸭蛋,蛋白放碗里,蛋黄给外甥:“满意了?” 有为很满意。喜儿转向二郎。二郎拿起她面前的鸭蛋,禁不住嘀咕:“欠你的。” 喜儿没听清楚:“说什么?” 二郎:“我爱吃蛋白。” 小薇听闻此话就找咸鸭蛋,然而只煮四个,最后一个在二郎面前。沈伊人给女儿一个鸡蛋。小薇不想吃咸鸡蛋:“不是咸的吧?” 钟子孟摇头:“前几天下的蛋都做变蛋了。” 小薇:“以后鸭蛋留着做咸鸭蛋,鸡蛋留着做变蛋吧。” 高明好奇地问:“咸鸡蛋不好吃吗?” 有为把蛋黄捣碎:“没有咸鸭蛋好吃。”扭头问舅舅,“蛋白好吃吗?” 沈二郎:“有为,知道我为什么更疼高明吗?他不像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有为低头喝粥。 二郎看着喜儿想说什么,当着全家人的面又不好说出来。饭毕,二郎名曰回房拿书本把人拉到室内。喜儿进屋朝他腰上拧一下。二郎惊呼:“谋杀亲夫!” “杀的就是你!” 二郎握住她的手:“我错了。” “哪儿错了?” 二郎该去上课了。“要我一一说出来?”别有深意地问。 喜儿听出他言外之意,一把推开他转身往外走。二郎抓起昨晚找出的书大步跟上:“喜儿——” “我不想和你说话。”喜儿回头瞪他。 二郎跟到她身边,低声说:“是我想跟你说话。” 家中有喜 第101节 喜儿自上而下打量他一番,怎么觉着他脸皮变厚了。亦或者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沈二郎。 二郎被她看得心虚,再次决定“走为上”:“有为,高明,走了。” “高明的书包呢?”有为从屋里出来。 二郎:“你娘一会给他做。今天讲故事,不用带书包。” 有为把书包放回去,拉着高明去隔壁找钟金宝。二郎在喜儿耳边低声说一句:“等我回来。”大步去追孩子。 钟子孟和沈伊人在院里,看到二郎很反常,相视一眼,难道真背着喜儿找个相好的。钟子孟给沈伊人使眼色,沈伊人担心隔墙有耳,走到喜儿身边小声问:“二郎怎么了?早上起来鬼鬼祟祟的,刚才又一副怕我和你姐夫听见似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吧?” 喜儿脸色微变,不知该怎么回答。 沈伊人以为喜儿气得不想说话:“别生气,我——” 喜儿赶忙拉住:“没有。” “那怎么了?” 喜儿:“我怀疑高明不是尉迟将军的小儿子,一问他他就胡说八道。姐姐,你见过尉迟将军,你觉着他们长得像吗?” 沈伊人心虚,不敢看喜儿:“可能像母亲。你看有为就不像你姐夫。” 喜儿不过是没话找话,闻言敷衍地说:“可能。” 沈伊人以为她不信,又把此事推到弟弟身上,她进厨房帮闺女刷锅洗碗。钟子孟远远地看着沈伊人不自在,顿时不敢过来问喜儿二郎怎么了。他把菜根砍掉扔粪坑里,就把菜叶扔猪圈里,紧接着又把牛和驴牵出去。沈二郎的马钟子孟没敢碰。 喜儿见全家只有她闲着没事,就去果园里找大石榴。 大石榴皮泛红就熟了,喜儿回家拿篮子摘八个。此时一日两顿的村民才做饭,小孩子上学去了,以至于路上没人。喜儿回到家就提醒姐姐姐夫,以后这个时候摘果子。 钟子孟问:“要不要摘点去城里试试?” “大石榴吗?”喜儿问。 沈伊人:“大石榴算了,还不够周掌柜买的。摘小石榴,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薇拿掉围裙:“你去干嘛?” “买两匹细布留着给高明做衣裳做鞋。他只有几身衣裳,赶上阴雨天晒不干只能穿有为的。人家那么尊贵哪能穿有为的。” 喜儿盯着沈伊人,看来高明姓李。亏得她以为大姑姐不知道。喜儿转向姐夫,见他点头,看来他也知道。喜儿转向小薇,小薇的神色仿佛她娘想多了,应该不知道高明极有可能是当今嫡长子。 不想叫我知道我还不想知道呢。 知道了总想着高明身份尊贵,以后小崽子调皮,她还这么打骂。 “现在摘吗?”喜儿问。 沈伊人:“摘吧。早点过去人多好卖。” 小薇去拿打篮子和竹筐。随后一家四口到园子里先摘了放小篮子里,接着放筐里。品相好的放地下,品相一般的放中间,最上面再放一点品相好的吸引人。 喜儿的石榴五文钱两斤不二价,不少人嫌她做生意不知变通,就故意不找她买。然而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吃了喜儿酸甜适中的石榴,哪还吃得惯别的石榴。 是以喜儿的车一道赵掌柜门外,家具铺的伙计就拿着几个铜板出来,第一个找喜儿买。伙计给喜儿面子,喜儿也给他们面子,称好后又给两个品相不好的,还掰开一个,叫几人尝尝今年第一批石榴。 斜对面酒肆掌柜笑着走近:“给我尝尝。” 家具铺伙计给他掰一点。掌柜的点头:“还是去年那个味。”接着给喜儿一串钱。钟子孟提醒他石榴小,四斤几十个得吃好几日。 赵掌柜出来:“他留着招待熟客。今年多吧?” 钟子孟:“看起来多,树枝都压完了。但是树小,五棵树才摘一筐。” 酒肆掌柜:“有些还没熟吧?” 钟子孟点头:“也可以摘了,就是不够甜。” 赵掌柜劝他和喜儿熟透了再摘。经常找喜儿买果子的人也劝她再等几日,喜儿慢慢卖,他们慢慢吃。有人像是怕喜儿不信她会一直支持喜儿,就说他家几个儿女最爱吃喜儿的果子,紧接着就找她买两斤。 路边不止喜儿一家卖石榴,见喜儿的石榴卖得快很是羡慕,有人甚至忍不住问喜儿的石榴怎么种的。喜儿当然不能说她有玉佛。想到玉佛,喜儿一阵后怕,幸好昨天夜里黑漆漆的沈二郎没看清她戴的什么。以后晚上进屋得先把玉佛拿掉,否则她可没法解释。亦或者藏起来,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喜儿越想越觉着藏起来稳妥。 钟子孟替喜儿回答,他们村离山近水好。赵掌柜等人附和,清河村是块福地。县里教全县的稻田养鱼就是跟清河村学的。 鱼多了不值钱,但可以晒干留冬天吃。路两边卖菜卖果子补贴家用的乡民一听喜儿是清河村的顿时不好再嫉妒诅咒她。 果子卖的快,喜儿到家也有巳时三刻了。高明看到喜儿拎着筐进来:“叔,婶婶拿筐干嘛?” 沈二郎解释喜儿的石榴卖完了。小高明震惊:“不是留着吃的?” “我早上刚说的话你又忘了?” “可是叔有钱啊。” 沈二郎:“钱不能生钱,不赚钱总有用完的一天。” “我有钱!”高明脱口而出。 沈二郎很是欣慰:“你还这么小,叔哪能用你的钱。” “可是,很辛苦吧?”高明问。 沈二郎:“你父亲辛苦吗?” 高明点头。 沈二郎又问:“母亲要照顾你们兄妹几个,还要管事,辛苦吗?” 高明再次点头。 沈二郎:“长辈都很辛苦。小孩最幸福。” 有为点头:“干活好累。我宁写十张字也不要下地割豆子。” 沈二郎:“高明没干过农活,不懂。等水稻熟了下地试试他就知道自己多幸福。” 小高明被他吓得胡言乱语说他下过地,无需再试。 沈二郎忍着笑说:“先练字。” 四个小孩各占一边写一炷香左右,喜儿领着金宝和有为出去送铁柱回去,沈二郎拿出高明的书,给高明开小灶。 高明也想出去玩,沈二郎解释,金宝和铁柱比他小一岁,有为比他小半年,他现在学的有为半年后也得学。 小孩问:“越大学的越多?” 二郎点头。 日日发愁何时长大的小孩发自肺腑地说:“我不想长大!” 第79章 客随主便 高明打小没离开过母亲, 皇后放心不下,又希望长子懂得百姓疾苦,只能暗自伤神。 当今天子也担心娇儿。他看出皇后为了孩子忧心忡忡, 一日饭后看到水果,令长孙无忌亲自前往清河村,名曰买石榴和柿子。 长孙无忌也担心外甥在乡间吃不惯睡不好。可是没有陛下允许他不敢离京。他清楚天子的良苦用心, 也不敢偷偷送东西,甚至把高明接回来。 天子的吩咐堪称正打瞌睡来了个枕头。 高明在清河村的事不能叫外人知道, 长孙无忌亲自前往福满楼找周掌柜,问他清河村的路怎么走。周掌柜算着日子正打算去清河村买石榴。他一听长孙无忌也去,顿时想哭给他看。 长孙无忌:“分你三成。” “三成够干嘛的?喜儿只有几棵大石榴树啊。” 长孙无忌奇怪:“不是一片吗?” “很多才种一两年, 还没结果。” 长孙无忌:“那你别去了。” 周掌柜慌忙表示, 三成也不少。 翌日,二人带着心腹奴仆前往清河村。 空车走得快,当天下午二人就到清河村。长孙无忌其实想给大外甥买些东西, 但是天子叫他买石榴,不是给孩子送吃的用的, 长孙无忌不敢自作主张,只能在心里对孩子说一声抱歉。 长孙无忌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衣着跟周掌柜相差无几, 村里人认为他是周掌柜带来的帮手,不甚热情也没有对他视而不见。宁氏起身告诉周掌柜, 二郎在山边教孩子射箭,喜儿在果园里。 周掌柜看向长孙无忌,先去哪儿啊。 长孙无忌朝东看去, 周掌柜叫奴仆在车边等着。二人过了屋角,周掌柜去园子里找喜儿, 长孙无忌往北去。 高明以为眼花了继续练剑。人到跟前,他激动的大声喊:“舅舅!” 长孙无忌弯腰接住他:“瘦了?还黑了啊?” 沈二郎轻哼一声,没好气道:“来干嘛?” “我想外甥。高明,想不想舅舅?” 高明点头:“想!” “跟舅舅回家?” 高明下意识摇头。长孙无忌以为他眼花了,就想搬出帝后。二郎打断他:“谁叫你来的?” 长孙无忌打个激灵,庆幸被打断,否则勾的孩子哭着闹着跟他回去,他到长安天子不数落他,皇后也得骂他做事不长脑子。 高明意识到他舅不该在此:“舅舅不忙了吗?” “忙啊。”长孙无忌开始瞎掰,他去汉阴郡办点事,经过此地来看看高明,顺便买些石榴,高明的弟弟妹妹不爱吃饭,石榴酸甜可口开胃。 八岁小孩好哄,高明信以为真,跟他说婶婶种的石榴好吃,婶婶的柿子不涩,山上的菌子煮鸡汤好好喝,他可以喝一大碗。 金宝不怯生,又说高明的舅舅来晚了,他喜儿奶种的葡萄也好吃,大枣甜脆甜脆。 长孙无忌佯装可惜,承诺明年早点过来。 二郎眼神示意长孙无忌撒手。长孙无忌无奈地放开外甥:“练多久了?” “刚练你就来了。”二郎嫌他来早了。 长孙无忌后退:“下次早点来。” “舅舅下次什么时候来?” 二郎:“下次来接你回去。” 家中有喜 第102节 “啊?”小孩后悔多嘴。 钟金宝不禁问:“你还回家啊?” 高明被问糊涂了,他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吗。 沈二郎:“金宝,高明来我们家就像你去你外祖母家。无论住多久都得回家。就算他不想父母,他父母弟弟妹妹也想念他。” 高明心说,青雀才不想我。 二郎担心高明听到此话不安:“高明,以后想来就写信告诉我,我去接你。” “叔叔不回去了吗?” 二郎摇头:“你婶婶喜欢这里。” 长孙无忌安慰外甥:“他在长安可没空天天陪你。” 高明想想前些日子他叔忙得脚不沾地,不禁点点头。 二郎趁机教他世上没有两全法,要一样就得舍弃另一样。 长孙无忌想提醒二郎,不包括高明,他乃皇长子,陛下下个月便会立他为太子。然而他还没张嘴就收到一记瞪视。长孙无忌不怕二郎向天子告状,他怕二郎不找天子找皇后。 天子不骂大舅哥,皇后骂兄长。 二郎收回视线,叫金宝和有为练射箭,用金宝小舅帮喜儿做的弓箭,盯着高明练剑术。 长孙无忌打量眼前这座高山,跟秦岭相差无几啊,清河村怎么就成了一块福地。 此地其实也算秦岭山脉。长安秦岭山间凶兽多,就算藏有巨宝寻常百姓也不敢上山,想吃想买的人多,显得山珍极少。此地人少凶兽少,老弱妇孺皆敢到半山腰,反而显得此地山珍遍地。 长孙无忌想着想着思绪飘远,不知不觉一炷香过去了。 “舅舅,舅舅——” 长孙无忌循声看到大外甥:“怎么了?” “回家啊。”高明好奇地问:“舅舅想什么呢?” 长孙无忌胡扯:“公事。” 高明顿时觉着他舅好辛苦。 长孙无忌同周掌柜一起来的,以防被人看出不对,到钟家稍作片刻就随周掌柜去客栈。 翌日清晨,城门打开长孙无忌就来到清河村。此时村民还没做饭,但钟家已经准备吃饭了。长孙无忌突然而至,沈伊人和钟子孟很慌,连声问他吃什么。 二郎投来不善的目光,长孙无忌不禁腹诽,什么德行。面上他不敢表露半分,否则传到皇后耳朵里又得数落他欺负弟弟。长孙无忌笑着说:“有什么做什么,我不挑食。” 高明忙着自己剥咸鸭蛋,闻言举起流油的鸭蛋:“舅舅,吃这个,这个最好吃。” 长孙无忌想问他拿的什么,仔细一看很无语,不就是咸鸭蛋吗。 二郎掰两片馒头接过高明的蛋黄,他手上用力按扁又递给高明:“吃吧。” 长孙无忌眉头微蹙,他就给陛下的嫡长子吃这个。 锅里还有几碗白米粥,足够长孙无忌喝的,沈伊人问他是不是再做几张鸡蛋饼。因为这个最快。长孙无忌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人家同他说话,本能点头:“可以。” 小薇去盛白米粥,长孙无忌接过钟子孟递来的板凳挤到外甥身边:“好吃吗?” 高明连连点头,指着桌子中间的豆角炒肉,瓮声道:“舅舅,你肯定没吃过这个。” 长孙无忌很是想笑,他什么没吃过。 喜儿暗暗白了他一眼,她不喜欢皇帝的大舅哥。 二郎的手移到桌下轻轻拍一下喜儿的腿,示意她好好吃饭,过会儿还得给周掌柜摘石榴和柿子。 喜儿低下头,小薇端一碗白粥,高明像个小主人,招呼他舅吃菜。长孙无忌看在外甥的面上夹一筷子豆角和肉。长孙无忌心说大外甥真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没吃过最寻常的兔肉。 肉到口中,长孙无忌诧异,不是兔子肉,也不是羊肉,更不是鹿肉:“这是?” 钟子孟奇怪,周掌柜不是说秦王部下经常去福满楼吗。 “猪肉。您没吃过?” 沈二郎:“这些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他哪有空去福满楼喝酒吃肉。” “福满楼的肉?”长孙无忌下意识问。 高明摇头:“不是啊。今早村里杀猪,叔叔找村里人买的。” 长孙无忌差点把咽下去的肉吐出来:“猪——猪肉?” 钟子孟确定他不知道,同他解释这里跟长安的猪有所不同,多是阉割过的猪,喂的不是野菜野草就是自家种的瓜果,猪肉干净,还没有多少腥臊味。 长孙无忌又夹几片猪肉,像是炒的时候只放一点盐,却比用很多香料腌的肉香:“这肉好像,越嚼越香?” 喜儿懒得理他,钟子孟解释,猪肉买来用葱姜花椒煮熟晾凉回锅炒的。 长孙无忌看看外面天色,此刻最多辰时两刻:“起这么早?” 高明:“我卯时就起了。” 长孙无忌不禁问:“几时睡的?” “天黑啊。” 长孙无忌噎了一下,外甥真会说话。 钟子孟笑着说:“戌时两三刻吧。卯时一两刻左右杀猪猪叫把他吵醒了。” 高明点头:“舅舅,猪叫的好凄惨。” 长孙无忌逗他:“那你还吃?” 高明被问住。 二郎瞪一眼长孙无忌,陛下身边那么多人,谁来不行叫他来:“养猪就是留着吃的,不吃养它干嘛?看家护院?” 高明下意识说:“看家护院有大黄。” 趴在地上等着捡漏的大黄摇摇尾巴表示大黄在此。 长孙无忌尴尬地笑笑,恰好小薇跟沈伊人进来。长孙无忌诧异:“好了?” 沈伊人解释挖点面倒点水,打几个鸡蛋,面糊倒热锅里,翻个面就熟了。 钟子孟提醒他趁热吃。高明闻着浓浓的面香蛋香以及猪油香,不禁吸吸鼻子,转向二郎,一脸渴望。 沈伊人把圆圆的饼切成四份,沈二郎夹一块递到高明嘴边。高明张嘴咬住,随即用他的勺子接一下。长孙无忌问:“好吃吗?” 高明点头:“好吃。都好吃。我每次都吃好多。”他一脸好奇地问,“小薇姐姐怎么做的啊?” 小薇下意识说:“就那样做的啊。” 长孙无忌顿时想笑。 二郎瞪他一眼,转向高明:“不是姐姐厨艺好,而是叔叔家小。从厨房到堂屋几步路,锅气还在就到你嘴里。你想想你家的院子,送到你面前热气早没了。油炸果子用罩罩上,送到你跟前都不脆了。” 高明懂了:“房子大了不好。” 二郎微微摇摇头:“习武射箭骑马都不用出府,院中有花有草有池塘凉亭,马路平整干净,哪里不好?” 小高明被问住。 二郎:“这就是叔叔昨天跟你说的,凡事都有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不过这种事可以两全,回去叫厨子在你住的院中加个庖厨。” 喜儿不禁说:“你就不怕他吃成小猪?” 长孙无忌忍不住点头,很有可能。 高明不想变成猪,大声反驳:“我越吃越瘦。” 长孙无忌昨晚回到客栈确实怀疑外甥在此水土不服。但今日见他又是喝粥又是吃饼,还吃馒头咸鸭蛋,还吃菜,再听到他的话,倍感奇怪,外甥怎么越吃越瘦。 二郎:“那是因为你到处跑。不说以前,今早我领你看杀猪,你有没有看一刻钟,就跟有为和金宝跑村西头找人玩去了?” 喜儿点头:“昨天早上跟你叔学骑马,下午又学练剑,晚饭后还跟金宝有为玩官兵抓贼。一天到晚不停歇,你能胖才怪。” 长孙无忌不禁说:“原来如此。我就说你怎么瘦了还那么重。” 高明反驳:“我不重!” 二郎笑道:“高明,我和你婶的意思到家不能再想去哪儿去哪儿,还像现在这样吃,你肯定会胖成小猪。” “我不是猪!” 沈伊人和钟子孟等人忍俊不禁。高明气得小脸通红,有为也很不高兴:“干嘛总说高明是猪?” 喜儿:“咱家那么多牲口是不是只有小猪吃过了不怎么动?” 二郎接道:“鸡鸭鹅到处跑,羊跑出去吃草,牛驴得犁地,马得驮着你们学骑射。只有猪吃饱了睡,睡醒了在猪窝里转转,然后继续吃继续睡。高明,以前在家是不是这样?” “我还读书写字呢。” 长孙无忌想扶额,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外甥这么呆:“读书写字也是坐着啊。” 高明恍然:“好像猪啊。”紧接着又说:“我不要当猪!” 沈二郎:“谁叫你当猪?不能到处跑就少吃点。亦或者学羊,羊吃草,你多吃萝卜青菜。” “木耳蘑菇也行。”喜儿指着豆角里的肉,“少吃这个,少喝肉汤。” 小薇:“多喝汤,少吃肉。” 喜儿白了她一眼:“会不会吃?肉里的油煮出来都在汤里,越喝越胖。高明,别听她的,什么都不懂。吃鸡肉,吃鱼肉,少喝汤。” 高明看他叔。二郎不懂,他想想以前受伤厨子做的鸡汤上面飘一层油花:“听你婶的。我们全家就数她最会吃。” 喜儿:“我才是吃不胖。” 高明看看喜儿的碗,比他大一圈,喜儿还没舅舅胖。高明点头表示他记下了。 长孙无忌仔细想想二郎和喜儿说的这番话,不禁佩服皇帝妹夫,难怪他敢叫高明一人随二郎回乡。 饭毕,周掌柜跟长孙无忌的奴仆到了。 二郎领着俩孩子去学堂,喜儿、钟子孟等人拿着竹筐去园中摘果子。 脆柿和石榴有没熟的,摘的时候得挨个挑,没等他们挑好,村学放学了。二郎领着四个小的到园中看到小石榴:“不是只摘大石榴?” 周掌柜看向长孙无忌:“原本说好给我三成。到这里一看只有几棵树,又说他们人多不够分,叫我摘小的。”看到四个孩子朝喜儿跑去,周围只有二郎一人,他压低声音嘀咕:“皇后那么贤惠,兄长怎么这样?” 沈二郎朝外看去:“今年可以做柿饼的柿子多,回头多给你点柿饼。” 家中有喜 第103节 周掌柜:“这么多柿子忙得过来吗?” 二郎:“找村里人削皮。” “得给钱吧?我回头帮你算算多少钱合适。” 二郎点头道谢:“还得多久?” 周掌柜无奈地说:“要不是他一边摘一边吃,我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出安阳地界了。” “那就快了。我叫小薇和姐姐做几张饼,你们路上吃。路上不停,稍稍走慢点天黑前也能到长安。” 周掌柜拱手道谢。 长孙无忌闻言就请沈伊人做鸡蛋饼。 沈伊人经过二郎身边,二郎叫住姐姐做方便携带的。 长孙无忌隐隐听到这话,高声提醒他是客人。 二郎很不客气地回他一句:“客随主便!” 第80章 倒打一耙 长孙无忌骗高明他还得去汉阴郡, 高明信以为真,反过来劝他舅保证身体。 两辆车和四匹马从安阳城外拐上官道直奔长安。一辆从汉阴郡来的马车缓缓驶向清河村。 种小麦的地犁好了,二茬水稻还得再过几日才能收割, 又正值秋高气爽好时节,闲着无事的村民都从家里出来,有人上山采菌子, 有人在树下做活。 村正在钟家斜对面树下编竹筐卖给喜儿。两辆车刚走又来一辆,村正忍不住跟年长几岁的老翁感慨:“咱们村越来越热闹。” 老翁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光景:“托二郎的福。” 村正想点头, 车停下,驾车人抬头,他的神色骤变, 像看到欠钱不还的仇人。编冬日草鞋的老翁停下, 一样脸色不好:“她又来干嘛?” 听到“文长”二字,金宝的父亲没法装聋作哑,放下木屐底:“姑来了?” 宁氏低头装不在。钟玲珑神情高傲地嗯一声就往屋里去。钟文长赶忙追上去解释:“屋里脏乱。” 钟老二的房子年久失修, 金宝父母担心遇到秋雨绵绵屋里漏水,前几日把屋里的东西移出来, 请二郎和钟子孟帮忙把屋顶翻新,屋里又刷一层泥。墙壁没干,东西都摆在院里, 乱糟糟无处下脚。 钟玲珑推开院门看到一个熟悉的柜子,好像酸枝木。钟玲珑记得这是母亲的陪嫁。钟玲珑纳闷, 母亲怎么没有拉去汉阴郡:“文长,你祖母的柜子怎么在你这里?” 钟文长:“金宝出生时我祖母给的,说留着给金宝放衣服鞋。” 钟玲珑不好跟孩子计较:“那怎么放外面?” “屋里潮湿, 过几天晾干了就搬进去。姑找我有事?”钟文长问。 钟玲珑点头示意他进院说,又给儿子个眼神, 叫他在门外守着。钟文长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面上只有好奇:“什么事这么小心?” 抢生意这种大事,钟玲珑不敢不谨慎,她压低声音问钟文长可知沈二郎在哪里。 钟文长被问得一愣一愣,二郎不就在隔壁吗。 “姑找二郎啥事?”钟文长平时喊“叔”,他潜意识里不希望汉阴郡的亲人发现他跟大伯一家走得近。“他跟你不熟吧?”试探道。 钟玲珑不自觉露出笑意:“别管熟不熟。我问你有没有听你大伯说过沈二郎去哪里了?” 什么跟什么?钟文长不知如何回答就想找妻子,喜儿的声音突然传进来“又是谁啊?”钟文长眼前一亮,不待他姑开口,三两步到门边:“姑,喜儿在这里,有什么事你直接问她吧。” 喜儿看过来:“你姑?” 钟玲珑无处可躲只能出来:“是我。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吧?找我干嘛?” 钟文长解释他姑找二郎。喜儿陡然想起赵掌柜前些天说的事,钟玲珑可算来了。 “二郎,有人找。” 钟玲珑长子脱口道:“沈二郎在家?” 喜儿:“他不在家能去哪儿?” 话音落下,沈二郎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透着寒气的宝剑:“谁找我?” 不出喜儿所料,钟玲珑一副见鬼了似的:“你你,你没死?” 二郎眉头微皱很是不快。 喜儿:“你比我们大几十岁,你都没死我敢死?” 钟文长心中有气:“姑,怎么说话呢?” “可是——”钟玲珑此刻顾不上回答侄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喜儿瞪她:“凭什么告诉你。” 二郎移到喜儿身边拉住她的手,冲她微微摇头,别跟钟玲珑废话。 “前几日。巴不得我死外面?” “你没事怎么不跟家里联系?”钟玲珑质问,仿佛二郎是她儿子。 饶是二郎料到钟玲珑见到他得大惊小怪,甚至呼天喊地,也没想到她如此自以为是:“联不联系与你何干?友人家中繁忙,我过去帮着忙一段时间,还三天两头写信?可笑!” 钟玲珑有口难言。 二郎面色不渝地问:“找我何事?” 喜儿听到脚步声,赶忙回家,挡住好奇出来看热闹的几个小孩,端的怕钟玲珑通过“高明”二字猜到小孩乃皇长子。 原本喜儿以为“高明”二字是二郎临时诌的。长孙无忌喊“高明”很顺嘴,喜儿这才明白“高明”是乳名,就像她侄子“铁柱”。村里人没听说过皇长子还有个乳名,汉阴郡人多,指不定有人听说过。 皇长子在自己家值得炫耀,可一旦被外人知道只会带来无尽烦恼。 钟玲珑一脸猪肝色,怒道:“吃饱了撑的找你!” 二郎轻笑一声:“是吗?”打量一番手中的剑,“我手中的剑不这样认为。” “你你想干什么?”钟玲珑吓得往儿子身边移。 二郎:“回去告诉老二老三,既然走了就别回来。虽说如今中原太平,可难保山野之中还有穷凶极恶的盗匪,亦或者见人杀人的野人。” 钟玲珑张口结舌:“你——你威胁我?” “我好心提醒怎么成了威胁?”二郎仿佛很不明白,转向村正等人,“我威胁她?” 村正等人齐刷刷摇头。 钟玲珑气得胸口疼,隔空指着沈二郎:“朗朗乾坤,你敢逞凶,朝廷饶不了你!” “有何证据?”沈二郎反问,“没有证据我明日就去县衙告你们诬告!” 钟玲珑眼前发黑,厉声道:“你敢!” “我有证人有何不敢。”沈二郎回头看乡亲们。 村正依然不知道沈二郎以前靠什么谋生,但凭他会骑马,会射箭,还会耍剑,还能给村里孩子上课,显然精通君子六艺。这样的人就算职位低微,与他往来之人也不可能都是他这样的。否则哪有钱经常去福满楼喝酒吃肉。 二郎朝中有人,他怕什么。村正起身:“我可以给二郎作证。” 来这边做活的村民跟村正一样认为二郎朝中有人,所以陆陆续续起来要为二郎作证。宁氏不敢掺和,因为她上面还有公婆,她就过来劝钟玲珑进屋喝点水。 钟玲珑不敢骂二郎就吼她:“气都气饱了喝什么喝!” 金宝母亲不再劝:“那我去地里薅点菜煮碗面?” 钟玲珑刚才进院看到很多破旧的东西,认为侄子没什么钱,做变蛋赚的钱被侄子侄媳交税了,面不是豆面就是高粱杂面:“不了。晚了城门就关了。”对儿子道,“掉头回去。” 喜儿交代几个小的乖乖在院里带着,出来挤兑:“这就走啊?不吃了饭再走?” 钟玲珑假装没听见。 喜儿又靠近几步:“又不找二郎了?” 钟玲珑依然假装没听见。 喜儿大声喊:“以后常来玩啊。” 二郎忍不住笑出声:“把人气死惹来官府有你烦的。” 马车还没跑起来,二郎的声音传过去,钟玲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死过去。到安阳县家具铺,钟玲珑找赵掌柜问他沈二郎回来怎么不告诉她。 赵掌柜佯装惊讶:“回来了?” “你不知道?” 赵掌柜:“我这么大的铺子哪有空三天两头下乡。你不买皮蛋我过去干嘛?跟钟子孟聊东家长西家短啊。” 钟玲珑无法反驳:“沈二郎有一把剑看起来很锋利,像见过血,有钱也买不到。你去打听打听他有没有在长安犯过事。” 赵掌柜很无语:“你想帮我做皮蛋,不是我指望你赚钱。劳烦你搞清楚。长安离安阳不远,快马加鞭不停歇一日能跑个来回。沈二郎犯过事不躲到西南,在清河村等着福满楼和得意楼的人拿他换赏钱吗?” 钟玲珑被问住了。 赵掌柜:“请你动动脑。我之前说过,你大哥神色不好可能是担心二郎积劳成疾,你不信,非说他可能参与政变。我提醒过你,当今没有赶尽杀绝,帮着太子算计当今的魏征都没事,沈二郎就算追随过太子,陛下也不可能挑他出来严惩。” “那怎么办?” 赵掌柜:“你帮我付违约金?” “违约金多少?”钟玲珑顺嘴问。 赵掌柜早就设想过今天这一幕:“一千贯!” 钟玲珑母子二人倒抽一口气,异口同声:“不可能!” “对她也是对我。”赵掌柜道,“违约金不多,喜儿拿着方子到处卖,以后谁还找我买变蛋?” 钟玲珑被说服了。 赵掌柜:“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但京师富人不差钱。莫说那些世家,福满楼东家也能拿出这么多钱。”顿了顿,“你在长安多年应当知道,太平年月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也得这么多钱。” 以前长安乱起来,房子不值钱,钟家的院子也卖了百贯钱。要不然哪有钱从长安搬到安阳修房子买农具买水田等等。 赵掌柜:“看在你帮我赚了不少钱的份上提醒你,沈二郎以前病得起不来是积劳成疾。沈二郎不会做种地。想必你也猜到他不是生意人。” 士、农、工、商,除了农和商,她也没听兄弟说过二郎是匠人,以前很乱文官当不长,不可能积劳成疾。想到这些,钟玲珑惊得目瞪口呆。 赵掌柜:“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见。” 家中有喜 第104节 钟玲珑惴惴不安地到汉阴郡就叫儿子先回家,别告诉家人沈二郎手持宝剑见过血,她去找兄长弟弟,提醒他们别再招惹沈二郎。 曹氏不怕,她认为“人走茶凉”,沈二郎窝在乡下种地,长安那些人不会再帮他,还劝女儿放宽心,沈二郎故意拿剑吓唬她。 沈二郎又不知道钟玲珑什么时候过去,怎么可能那么巧,钟玲珑前脚到,他后脚拿着宝剑出来。小高明觉着二郎教他的剑法他学会了,想跟金宝和铁柱出去玩。二郎就把剑拿出来叫孩子们长长见识。 二郎每一招都带着杀气,高明吓得心底发慌往有为身后躲,二郎也没停。一套剑法结束,二郎问高明:“学会了?” 高明张了张口:“我好像,好像——” 二郎替他说:“过家家?” 小高明无地自容。 二郎:“双手无力,下盘不稳,招数飘忽,还学会了?我看你是学废了!” 小高明跑过去抱住他的腰,小脸埋在他怀里,后脑勺仿佛写着,知道错了,别骂了,别骂了。 北面山边有一片空地,二郎准备领着几个孩子去后山耍剑,不巧听到喜儿叫他,他就叫几个小的去拿木剑,他先出去看看谁找他。 钟玲珑不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再次信了老娘的鬼话。钟老三又说,他女婿潜心学两年,明年到长安一定可以过明经科。届时莫说一个沈二郎,三个他也不怕。 明经科好过,钟玲珑也认为梁秀才又学两年十拿九稳,顿时又充满了信心。 第81章 高明回家 黄叶落满地, 清河村的水稻可以收割了。今年跟去年一样田里有水,钟子孟、沈伊人和喜儿下水割稻谷,小薇和不擅长收庄稼的沈二郎护着装水稻的木盆往外运, 有为和高明在地头上等着接。 起初小高明很感兴趣,一个时辰还没完,小高明急了, 小薇和沈二郎每运来一次,他就问有为饿不饿渴不渴——有为比他小几个月, 有为不叫累,他也不好意思叫苦。 临近未时,钟子孟、沈伊人和喜儿从地里出来, 小高明累得瘫坐在地头上, 小嘴念叨着“终于割好了。” 沈二郎把木盆里的水稻移出来,听闻此话无声地笑了笑。 午饭是杂粮粥、馒头以及凉拌变蛋。小高明喝一碗粥,吃一个馒头, 又吃很多变蛋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钟子孟以往问高明要不要睡一会,小孩爱玩, 从不午睡。有为睡觉他还嘲笑有为睡神转世。今日钟子孟习惯性问他一句要不要睡午觉,小孩起身就往卧室跑。 钟子孟想笑,又怕孩子恼羞成怒, 压低声音说:“累狠了。” 有为点头:“好累啊。” 钟子孟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你也去睡会儿。” “爹呢?” 钟子孟:“爹也去歇一会。” “那你别忘了叫我啊。”尽管很累有为也希望能为这个家出一份力。他自小在村中长大明白水稻熟了就得趁着天气好收下来晾晒入仓,否则就得花钱买米。 钟子孟很是欣慰地笑笑:“去吧。” 有为喝完最后一口粥, 爬到床上一沾枕头就进入梦乡。 沈伊人擦饭桌时朝儿子房里看一眼,听到俩小孩累得打呼,她决定快割完了再叫他们起来。 三亩地还剩一亩, 沈二郎进屋叫俩小的起来干活。 下午换小薇割水稻,沈伊人往外运, 她在地头上看到弟弟把俩孩子拎出来忍不住皱眉,但她没敢抱怨弟弟折腾孩子——天家嫡长子轮不到她教育。 高明看着稻田瞬间清醒,惊呼:“还有?” 沈伊人:“还有一亩,快了。” 小高明抱怨:“怎么种这么多?” 沈二郎:“家里多少人?这么多还不够吃。” “不可以买吗?”小孩脱口而出。 沈伊人闻言明白弟弟为何把他拽起来,这孩子当真不食人间烟火啊。 沈二郎朝左右看一眼:“我有钱其他人有钱吗?” 近日小高明天天拽着有为到处玩,已经知道村里人为何不穿绸缎穿粗布麻衣,为何不吃白面白米吃豆面杂粮,为何不爱吃肉爱吃菜,因为没钱。 沈二郎之前又跟高明说过,村民目不识丁,也不会骑射剑法,也没有本钱买车拉货,只能指望地里的庄稼。 这一刻高明才明白百姓之艰难,隐隐懂得父亲的良苦用心。 “高明,我跟你说过,我已辞官没有俸禄,不事生产的话很有钱也有用完的一日。” 小孩下意识问:“叔叔为何要辞官?” “这里种的果子好吃,山上还有很多山珍,你婶婶喜欢这里。我在长安她在此地,我们只能分隔两地。如果她随我去长安,我姐姐姐夫不会种果子,你再也吃不到大石榴和桃,还有不涩的柿子。这就是我常常跟你说的,世间很少有两全其美的事。” 高明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明白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事。 沈二郎把坐在地上的小孩拽起来:“再辛苦半天。” 高明有气无力地“嗯”一声。 有为安慰他明日就不忙了。 太阳偏西,累了一天的喜儿领着俩小的回屋做饭,沈二郎和姐姐一家三口打稻谷。 金宝家不像钟家割完才打,他们割几分地就打稻谷。夫妻俩看到钟子孟打稻谷就从地里出来过去帮忙。金宝跟在父母后面递稻子,小薇叫他回屋帮喜儿烧火。 有为会烧火,何须比他小一岁的金宝。喜儿听到金宝说他姑叫他进来烧火,瞬间明白金宝一家晚上在她家吃。 金乌西坠,天色暗下来,钟子孟把剩下的稻谷堆到一起,用草席盖上,以免一夜露水淋湿了。 以前钟子孟不敢把水稻放外面,只因一夜就没了。外村不知道他家门口那堆秸秆上还有稻谷,村民吃得饱,也不会为了几把稻谷得罪喜儿,钟子孟才敢说明日再打。 翌日上午,喜儿把打出的谷子搬到园子里,她带着三个小的晒谷子,钟子孟和沈二郎他们先帮金宝家割稻子。太阳升高,露水散尽,钟子孟才带着家人脱稻。 高明指着晒在草席上的谷子问:“婶婶,这是什么啊?” 喜儿和有为以及金宝都被他问糊涂了,不禁异口同声:“什么什么?” “什么庄稼啊?长安有吗?” 一大两小神色复杂。有为怀疑高明逗他玩,忙活一天不知道忙的什么,怎么可能呢。 “你还记得我们早上吃的什么吗?”有为问。 高明点头:“咸鸭蛋,白米粥,还有酸脆的白萝卜啊。” 有为:“这就是白米啊。” 高明不禁问:“什么米?” 喜儿起身捏几粒谷子,剥掉外衣:“眼熟吗?” 高明眼熟:“白米长这样啊?” 有为确定他真不懂:“你以前没见过吗?” 高明不假思索:“见过啊。” “那你怎么不知道?” 喜儿替他说:“高明以为有一种水稻打下来就是白米。不是的,还得舂米,就是把外壳去掉才能吃。好比小麦,打下来也是麦粒,得碾碎磨出白面再把小麦皮筛掉才可以做白面馒头。” 高明设想一下:“好麻烦啊。” 喜儿:“这就麻烦啊?稻谷收上来得犁地,还得把稻谷放水里泡发芽育苗,苗长大了种地里,然后再等几个月才能收割。” 高明伸手数数从犁地到米饭上桌多少步,算清楚他也沉默下来。 有为扭头关心道:“怎么了?” “母亲说一粥一饭来之不易。”高明为他的无知感到羞愧,“前几天叔叔跟我说种地难,我还觉着一点也不难。” 有为不知怎么安慰,只能扭头找舅母。 喜儿:“你叔这样说不是要你种地,是希望你知道每个人都不容易。你看书习字学骑射很累,其实别人比你累。你读书多什么都懂,就没人敢骗你。你骑术精湛遇到坏人可以自保。你的字极好,以后也能帮你父亲处理事情。你父亲可以歇歇。” 小孩低着头闷声道:“我知道了。” 喜儿心说,不会哭了吧。 “你以前说懂,你父亲知道你其实不懂,所以才叫你跟二郎回来玩几天。” 小孩使劲点点头,就是不抬头。喜儿确定孩子哭了。喜儿不懂这点事至于抹泪吗。她也没叫孩子抬头,而是领着有为和金宝翻谷子。 又过几日,晴转多云,钟家的谷子晒干了,入仓前喜儿挖半袋稻谷,带着俩孩子舂米。 舂米好玩也累,一炷香左右,俩孩子就受不了了。沈二郎过来叫俩小的玩儿去。他俩只是退到一旁看二郎踩木杵。喜儿趁机对高明说:“你以前吃的米也是这么来的。咱家的面快没了,明儿要是不下雨,我们去河里洗两篮粮食,改日磨面。” 高明好奇地问:“拉磨吗?” 沈伊人过来解释,家里有牲口,可以用驴拉磨。沈二郎接着说没有牲口的人家得人拉磨。 中午蒸米饭,高明吃的一干二净,碗里没剩一粒米。沈二郎觉着时间差不多了,他给长孙家去一封信。 喜儿和面那日清晨,长孙无忌带一支身着常服的禁军从长安出发。一行人在安阳城五里外停下,长孙无忌带着心腹驾车入城,绕道去清河村。 头天晚上沈二郎跟喜儿说高明快回去了。喜儿蒸好馒头和羊肉馅包子,又包一些猪肉馅饺子。 二郎也跟高明说过,他父母很想他。近日他母亲茶饭不思。高明也想父母,又不希望叔叔伤心,就把决定权推给二郎,问二郎他是不是快回去了。 二郎直言亲自送他去长安。以后想来就给他写信,他亲自去接他。 以后还能见到,高明这次没有再大哭大闹。可他很喜欢有为,也挺喜欢教他抓鱼的金宝,更喜欢给他做美食的喜儿、小薇和沈伊人,也喜欢从来不发脾气的钟子孟,不想回去,这两日也不出去,拽着有为亦步亦趋地跟着喜儿。 喜儿不如二郎细心,以为小孩想吃。包了几十个,喜儿就叫小薇烧火蒸饺子。 高明和有为端着饺子刚到门外,长孙无忌来了。小高明嘀咕:“舅舅好会挑时间。” 长孙无忌从车上跳下来:“吃什么呢?” 高明递给他一个。长孙无忌表示手脏,紧接着张嘴。小高明一脸无奈,明知故问:“舅舅又有公干啊?” 长孙无忌捏捏他的鼻子:“你说呢?” 高明拨开他的手,朝院里喊:“叔,你好友找你。” 长孙无忌摇头失笑。 二郎从院里出来:“来了?” 长孙无忌过去低声问:“跟他说了吗?” 二郎点头:“给你写信那天我就跟他说了。没说不回去。但我觉着明天还得哭。” 家中有喜 第105节 高明认为自己没那么脆弱。然而翌日清晨,喜儿帮他收拾包裹,他爱吃的山珍干货,自家晒干的蔬菜,以及变蛋等物,小孩看着一样接着一样放车里,他的眼泪一个一个往下掉。 有为也不舍得他,见他哭了,他反而忘了哭,抱着他哄:“不哭,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 小孩泪眼模糊地望着二郎。二郎过去抱起他:“以后我六月初过去接你,住到七月底。三伏天不耽误功课,还能在这里待两个月。” 小孩伸手:“拉钩!” 长孙无忌心说,你回去就是太子,给沈二郎个胆子也不敢欺君。 二郎单手抱着他:“拉钩可以。你母亲跟你父亲一样忙,到家不可跟青雀打架,也要帮母亲照看妹妹。” 高明不太乐意,但他还是慢吞吞点点头:“他不惹我,我不打他。” “看把你厉害的。”二郎捏捏他的小脸,“上车,我送你到长安。” 小孩冲喜儿伸手,喜儿抱着他出去:“今年来晚了没吃到樱桃和杏,明天长安的樱桃和杏熟了就叫你舅过来摘。” 长孙无忌下意识想说,长安什么没有。到嘴边咽回去,没有长在风水宝地的水果。 “二郎,有我的吧?”长孙无忌问。 沈二郎:“你吃给钱!” 高明点头:“对,舅舅,叔叔婶婶的果子是留着卖的。你吃得给钱。” 长孙无忌想打外甥:“你吃不用给钱?” 高明摇头:“我叔我婶又不是你叔你婶。” 第82章 无师自通 申时左右, 高明回到宫中。帝后看到儿子黑了瘦了很是心疼,一人拉着一只胳膊上下打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长孙无忌是看着二郎长大的, 二人交情尚可,不好昧着良心胡扯,也不希望帝后误会, 赶在帝后二人落泪前解释高明看起来瘦,其实壮了。 长孙无忌大胆上前, 撸起外甥的衣袖,示意帝后捏捏他的小胳膊。 离京前高明手臂上的肉软趴趴的,现在很结实。长孙无忌又拍拍高明的腿。高明跟父母炫耀他下盘稳, 叔叔给他做一把木剑, 除了农忙那几日,他日日跟叔叔习剑练骑射。 长孙无忌:“高明在乡下这些日子没白待。” 高明又跟父母显摆他会抓鱼,会摘果子, 还会帮叔叔收水稻,还会帮有为父亲牵牛种小麦。 帝后二人愈发心疼。皇后还能忍住, 皇帝把儿子拉到怀里问他累不累。高明当时很累,回来的路上也想过得叫父皇母后知道他很辛苦。然而看到父皇母后心疼,小孩反而不好意思叫屈:“不累。”紧接着又补一句, “叔叔比我累。” 帝后二人才意识到少了个人,皇后问长孙无忌二郎呢。长孙无忌回禀二郎回去了。皇帝忍不住抱怨:“他想种地可以在秦岭买一块地, 为何一定要在清河村?” “背山面水好福地。”长孙无忌道。 皇帝没好气道:“秦岭脚下那么宽阔找不到一块福地?” 长孙无忌:“清河村后的那座山也属于秦岭山脉。” 皇后拉一下皇帝,示意他少说两句,扭头问儿子:“婶婶对你好吗?” 高明一个劲点头:“婶婶好聪明。婶婶会种果子, 还会割水稻,还会做很多好吃的。”转向堆在一旁的东西, “这些都是婶婶准备的。” 二郎到长安而不入宫,皇帝很是不快:“宫里什么没有。” 高明眨了眨眼睛,很是不安地转向母后,父皇怎么了。 皇后拉过儿子,温柔地笑着问:“跟母后说说有什么,母后没去过乡下。” 长孙无忌把包裹移到帝后跟前一一摆出来:“猴头菇,干木耳,自己做的咸鸭蛋——”不经意间瞥到皇帝一脸不屑或鄙视,长孙无忌就当自己没看见,“还有鸡蛋和鸭蛋做的变蛋。喝粥开胃的酸萝卜。还有一些干货。全是高明爱吃的。” 皇后欣慰:“她有心了。” 皇帝又忍不住说:“真有心就该回京!” 高明:“婶婶喜欢那里啊。” “长安不好?” 高明点头:“长安好啊。可是长安不能种果子,婶婶不喜欢。叔叔说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父皇,你不能又要叔叔回京,又要吃婶婶种的果子。” “朕——”皇帝想反驳,衣袖被扯一下,他扭头看去,皇后一脸搂着儿子问:“叔叔这么跟你说的?” 高明点头:“叔叔说如果他没有辞官回乡,也没空日日陪我练剑读书。母后,叔叔说的不对吗?” “叔叔此言甚是。你父皇希望你叔天天呆在宫里,最好守在他身边。”皇后看向门外,“就像那些禁卫。” 高明不禁腹诽,父皇好自私啊。 小孩太好懂,帝后都看出来了,皇帝想训儿子,皇后搂着儿子继续问:“你认为叔叔说得对吗?” 高明不假思索:“对啊。乡间好玩,可是下雨天路上好脏。果子美味,可是种地的粪好臭。宫里鸟语花香,下雨天路面干净,可是就像个大笼子,没有村里好玩。” 皇后点头鼓励儿子继续。 高明看到喜儿准备的山珍干货,说出婶婶家的饭菜带有锅气,宫里的饭菜就没有。随后又说很多。小孩说累了,长孙无忌给他倒水,帝后才明白长孙无忌说的“没白待”是什么意思。 高明喝两口白水就嫌弃地放下水杯:“不好喝。” 皇后问长孙无忌是不是没放糖。 高明摇头:“不是糖。叔叔家的水不放糖也好喝。” 皇帝阴阳怪气:“清河村什么都好。” 高明假装没听见:“母后问舅舅。” 长孙无忌点头:“清河村地广人稀,地下水干净,井水清冽甘甜,米粥都有回甘。那边荒地多,被乡民种上各种菜,村里人用菜养猪,肥肉雪白,瘦肉如梅花。”说到此想起帝后二人可能还不知道,又解释清河村的猪阉割过,煮熟的猪肉几乎没有腥膻味。 皇后不禁问:“阉割的猪不会死吗?” 高明接道:“不会啊。阉割后抹点草木灰,给小猪崽吃点好的,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皇后明白儿子见过劁猪:“猪肉香吗?” “香啊。”高明想到昨天吃的饺子,想起之前吃的炖排骨,“排骨最香。有一次叔叔买了半个排骨,我一个人就吃了三根。” 皇后震惊:“吃这么多?” 高明摇了摇头:“以后不能这么吃了。” 此话把帝后二人说懵了。 长孙无忌解释乡间好玩,高明吃饱就出去玩,吃不胖。回来得看书习字,还那么吃的话会吃成小猪。 皇后安慰儿子:“胖一点无妨。” “不要!”高明拒绝,“吃成大肥猪我怎么爬树抓鸟下水捞鱼啊。” 皇后一见儿子像被踩到尾巴,连忙安慰:“听你的,少吃点。” “母后,叔叔说夏天清河村不热,他明年六月来接我过去住到七月底。母后,可以吗?” 皇后看向皇帝。皇帝不甘不愿地点头:“叫他亲自来宫里接你。” “不来宫里接我去哪儿接我?”高明很是不解。 皇帝噎住。 皇后忍着笑说:“城外。” “我怎么去啊?”高明看到舅舅,“不要舅舅送我!” 皇后好奇兄长干什么了,惹得儿子这般嫌弃:“为何不叫舅舅送?” “他想吃婶婶留着卖的果子。还不想给钱。”高明一脸嫌弃。 要不是帝后在此,长孙无忌得送他一记白眼:“我跟你叔开玩笑,说笑,懂吗?” 高明摇头:“我年幼,我不懂。” 长孙无忌噎的有口难言。 帝后二人互相看看,很是意外,以前儿子知道错了还嘴硬,从来不承认自己无知。 皇后收回视线转向儿子:“明年我给你叔写信叫他来宫里接你。累不累?去歇一会。晚膳好了母后叫人喊你。弟弟妹妹也想你了。” 高明嘴上嫌弟弟不乖,妹妹不懂事。可是这么多天不见,他还是有点想得慌。 天边布满了晚霞,高明来到母后寝宫。皇后近日食欲不好,就令宫人切一碟酸萝卜。皇后考虑到主食是粥,令膳房煮两个咸鸭蛋,一个切成两半留着就粥。又切几个变蛋凉拌。煮汤用上高明带来的山珍,炖菜用了喜儿晒的干菜。 高明看到熟悉的食材胃口大开,一边吃一边跟父母弟弟妹妹介绍,鸭蛋黄比蛋白好吃,变蛋黄也好吃。山货煮的汤鲜。然而用的水不一样,膳房买的鸡也不如喜儿的鸡吃得好,高明嘴巴养刁了,喝两口汤就嫌不够鲜,鸡腿肉不香。 皇后夹一点鸡腿肉:“跟以前一样啊。” 皇帝心说,清河村的鸡也阉割过不成:“鸡不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高明摇头,“婶婶的鸡吃虫子、青菜和果子长大的。鸡肉好吃,鸡汤也好喝。” 皇后:“那确实没法比。” 高明很是得意的瞥父皇,听见了吗。 皇帝心头不快,儿子刚回来,也不好训儿子:“好吃你也吃不上了。” 高明扁嘴就想哭,皇后瞪皇帝:“你父皇羡慕嫉妒你,别理他。不好吃少吃点。明年到叔叔家里想吃多少吃多少。” 高明的弟弟青雀忍不住问:“明年还去啊?” “你不许去!”高明顿时忘了哭。 青雀比他小一岁,兄弟二人身高没差多少,身体力气差不多,谁也不怕谁:“凭什么?你叔也是我叔!” 高明无法反驳就找母后:“青雀是个学人精!叔叔问他去不去他不去,我去了他又要去!” “好了,明年再说。”皇后安慰:“先用饭。高明,炖鸡肉的这些东西都是叔叔家的,不吃就浪费了。” 高明端起汤:“不可以浪费。小薇姐姐摘菌子可累了。” 皇后很是欣慰,满眼笑意地看着皇帝。皇帝别过脸,夹一块变蛋放到女儿碗中,哄女儿多吃点。 翌日清晨,高明起来好一会才意识到他回家了。被宫女宦官伺候洗漱,高明不习惯,一个人用早饭心慌寂寞的只吃一点。宫人禀报给皇后,午饭前皇后把儿女叫到她身边,名曰陪她用饭。 远在清河村的有为也不习惯,床上少一人,空荡荡的难受,晚上非要跟父亲睡。 翌日晚上,钟子孟叫金宝跟有为睡。高明睡觉乖,钟金宝不乖,有为一夜被踹醒三次,再也不嫌他的床宽。 高明在的时候,二郎得教他骑射读书,一天有三分之一时间用在高明身上。高明走后二郎闲下来,也是浑身不自在。二郎就跟在喜儿身边忙活,帮她拎桶浇果树,帮她收拾果林里的草。 家中有喜 第106节 算着日子,二人同床共枕也有两个月了,二郎随便找个理由把人领到药铺,请坐堂大夫为喜儿诊脉。 喜儿很是奇怪,她怎么不知道她病了。 二郎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急。 从药铺出来,喜儿抓住二郎的手臂要解释。二郎的目光移向喜儿腹部。喜儿恍然大悟,就想捶二郎:“有没有我不知道?” “我这不是怕你疏忽了吗。” 喜儿瞪他一眼就往家去。二郎拉住她。喜儿瞪他:“撒手!” “天冷了,买块羊肉回去炖汤。” 喜儿想想过几日得摘柿子做柿饼,想吃也没空:“我没带钱。” “我带了。”二郎把荷包递过去。 喜儿嘀咕:“不还是我的钱。” 二郎笑着点头,也没解释他二人床底下还有许多黄金和铜钱。 只可惜还没到家天空就飘起秋雨。 秋雨连着下几日,天晴了,天冷了。沈伊人请全村干活利索又爱干净的女人做柿饼。人多干活快,短短两日,钟家院里棚下就挂满柿子。 翌日村正来钟家串门,看到院里挂的柿子,跟钟子孟感慨:“以前觉着你家几口人盖这么大的院子做什么。现在看来还是小了。” 钟子孟:“我打算把老三屋后那块地买下来,看看能不能建五间房,平时放豆秸稻壳锅底灰,到这个时节就放柿饼。” 村正摇头:“长安人买你家柿饼是看在二郎的面上。人情能用几年?还是先这样吧。” “喜儿会收拾果子,就算他们不买也不愁卖。” 喜儿帮村正嫁接的几棵柿树,明年或后年就该结果了。村正闻言不禁说:“喜儿在这方面是有点无师自通。”顿了顿,“五间正房再盖个院子?一直放那些东西太浪费。要我说不如在园子里盖几间。你家鸡窝鸭圈在东边?回头就在北边盖,也不用砖,闲着没事做点土坯,用竹子搭棚,上面盖着稻草,不下暴雨都没事。” 小薇从屋里出来,端着一盆衣服,跟她娘去河边洗衣。村正看到小薇,好像明白钟子孟为何要建房:“给小薇建的?” 钟子孟摇头:“不全是。我们一说给她找个上门女婿她就不吭声。还是怕人说她惦记我们的钱财,也怕有为以后胡思乱想。” “不怪她这样想。咱们村那几家无后招女婿的,女儿和女婿都不甚出来,总觉着低人一等。”村正见二郎和喜儿从西屋出来,“何况你家房子是二郎出钱盖的。招女婿住舅舅家,善解人意的孩子都会觉着不自在。” 钟子孟:“招女婿其实还是喜儿先提的。” 村正微微摇头:“不能拿她跟小薇比。她缺心眼,小薇又不缺心眼。” 喜儿扭头告状:“他说你妻子缺心眼。” 二郎装傻:“有吗?” “你聋了?” 二郎拉着她去拿篮子:“理他作甚。先去捡鸡蛋。今天要是还有二十个,明儿就挑十只母鸡卖了。 喜儿到门外瞪一眼村正:“以后出来就关门,看他还怎么进来。” 第83章 顺其自然 秋去冬来, 喜儿的柿饼做好了。周掌柜亲自前往清河村拉走两车。翌日上午,福满楼门庭若市。不过几日此事就传到长孙无忌府上,只因喜儿的柿饼如软糯的糕点, 甜而不齁,很得世家夫人喜爱,长孙无忌夫人也不例外。 长孙无忌吃到柿饼第二日就进宫请示是否令宫中采买去清河村买柿饼。皇后明白兄长是怕她和陛下担心二郎没了俸禄坐吃山空, 变着法儿接济他。 皇后很早以前就听说过福满楼,西市最大酒楼之一, 去那里喝酒吃饭的不是勋贵世家子弟,就是腰缠万贯的商人。皇后问兄长,柿饼销路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长孙无忌本想这样回答, 说出口的那一刻明白, 沈二郎无需他同情。皇后见兄长无言以对,便明白他已知错:“令你府上的人买一车。我吃过她做的柿饼,是比长安的好。” 好在哪里皇后也无法形容, 吃完不会觉着嗓中有异物,干净爽口。按理说晒得半干的柿饼不该“爽口”, 然而确实如此。 长孙无忌吩咐心腹随周掌柜去清河村,这样可以掩人耳目。 太子和齐王死后,当今并没有大开杀戒。太子和齐王一脉定有人心有不甘。沈二郎的东西帝后不会令人试毒, 倘若叫人发现钻了空子,长孙无忌怕是只能以死谢罪。 喜儿的柿树结的多, 今年一棵树就有一筐柿饼。长孙无忌只要一车,周掌柜见着喜儿没再抱怨他贪。 喜儿从二郎口中得知那车柿饼有一半会送到宫里,她隐隐记得皇后身体不好, 好像后来有个孩子还夭折了。以二郎跟皇家的关系,他定会十分伤心。喜儿趁着二郎去村学上课, 姐姐姐夫和小薇各忙各,她翻出玉佛,拎两半桶水钻果林里,给每棵柿子浇点稀释后的玉佛水。 每半个月一次,直到进了腊月天冷无需再浇水。 来年开春,喜儿又种很多橘子和枇杷,大石榴和脆柿以及大桃子依然没有扩大种植。喜儿多种了几颗樱桃树。兴许浇了空间水的缘故,喜儿最早种下的几棵樱桃树变了,樱桃皮厚了,比往年大两圈,跟吃胖了似的。 槐花香,樱桃红。喜儿叫沈二郎给长孙无忌写信。 以前周掌柜问过喜儿樱桃卖不卖,喜儿拒绝,因为樱桃好吃树难栽,一棵树难收五斤完好的樱桃。樱桃娇嫩,路上颠簸坏一部分,拉到长安只够东家打牙祭,是以樱桃熟了周掌柜也没出现。 沈二郎往长安的信递出去,从县里回来带来几斤羊肉。沈伊人唠叨他,不年不节买什么羊肉,馋了可以杀鸡宰鹅。沈二郎朝喜儿看去,给她补身子。 喜儿白了他一眼:“该补的人是你!” 二郎如梦初醒,想起他以前毒入肺腑,心虚羞愧不敢看喜儿。 沈伊人来回打量他和喜儿:“你俩说什么呢?” “没什么。”二郎不自在地摸摸鼻子,随便找了理由拉着喜儿躲出去。 沈伊人到相公身边:“我怎么瞧着二郎最近有点不对劲?他不是又想去长安吧?” “瞎想什么。”钟子孟低声说:“他和喜儿圆房了。” 沈伊人一愣,反应过来惊呼出声:“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我哪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知道他们那个?” 钟子孟:“他经常瞅喜儿肚子,喜儿一弯腰他就立刻过去帮忙,不就是怕喜儿不懂事挤着孩子?也不想想头三个月孩子多大。有蝌蚪大吗。”说到此,钟子孟一脸无奈,“亏他见多识广。” 沈伊人也很无语:“就他的身体,怎么可能刚圆房就有孩子。” “孩子的事得看天意。”钟子孟此言一出,沈伊人想起她二人身体很好,至今也只有一儿一女。小薇和有为之间还隔了十年。 沈伊人撺掇钟子孟改日找二郎聊聊,喜儿才二十一岁,又一门心思想着吃想着玩,此事急不得。 钟子孟:“这事怎么聊?” 沈伊人被问住,小夫妻之间的事,她身为姐姐也不好插手,何况她相公:“顺其自然吧。” 二郎认定喜儿的肚子一直没动静跟他身中奇毒有关,也不再成天盯着喜儿。二郎也没有因此寝食不安——身上的毒得一点点往外排,他着急也没用。 话说回来,沈二郎回到安阳只给长孙无忌去过一封信,就是叫他接高明。二郎特意为樱桃写信,长孙无忌觉着反常,意识到樱桃极有可能跟大石榴和大桃子一样反常。 休沐日清晨,长孙无忌从长安出发,快马加鞭,下午抵达清河村。长孙无忌看着红彤彤跟鸽子蛋似的樱桃惊得结巴:“樱樱桃成精了?” 沈二郎摇头:“不清楚。去年还没这么大。” 长孙无忌往四周看看,只有他和二郎两人:“难道因为太子驾到?” 沈二郎很是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长孙无忌也觉着很扯,尴尬地笑笑:“都给我啊?” “想什么呢。挑熟透的摘,剩下的都是喜儿的。”沈二郎看着樱桃树上绑的假人布条,“喜儿为了几棵樱桃树近日恨不得一日看五次,你全摘走了,她一气之下把树砍了,以后谁都别想吃。” 长孙无忌调侃:“夫纲不振啊。” “少挑拨离间。”沈二郎瞪他,“明早摘还是现在摘?” 长孙无忌摘几个尝尝味,樱桃硬的像是还没熟,口感有点脆,甜中带有微酸:“还没熟透吧?” “樱桃本就有点酸。”沈二郎打量他一番:“吃过樱桃吗?” 鸟儿爱樱桃,长孙无忌府上的奴仆盯着樱桃都盯不住,一棵树上完好的樱桃只有几斤,长孙无忌哪敢跟妻女争嘴。东西市有卖的也得赶巧,不像石榴、柿子等瓜果随处可见。再说了,长孙无忌前些年跟着当今天子南征北战,后来又着急除掉太子和齐王,福满楼都没空去,哪还记得樱桃长什么样。 沈二郎看着樱桃说:“你留三成。” 长孙无忌一点也不意外:“我就猜到你没这么好心。” 沈二郎朝鸡窝走去。长孙无忌跟上去嘀咕,狗脾气!大步追上去问:“干嘛去?” 钟家之前有几十只母鸡,蛋多的吃不完,沈伊人叫钟子孟拿去卖。钟子孟拉十只鸡到城里,只有酒肆掌柜和赵掌柜各买三只,旁人都嫌他卖的贵。 自家的鸡自己清楚,鸡汤鲜美,鸡肉很香,小小的金宝和有为恨不得吃掉一整只,钟子孟不想贱卖又拉回来了。 除夕前后吃了四只母鸡和四只公鸡,鸡窝里如今还有三四十只鸡。沈二郎叫长孙无忌看看他家大公鸡羽毛多鲜亮,母鸡多精神。 长孙无忌:“所以呢?” “我家有竹笼,明日挑四只母鸡和两只公鸡给她补补身子。” 长孙无忌明知故问:“哪个他?” “你妹!”沈二郎瞪一眼长孙无忌扭头出去。 长孙无忌笑着跟上:“又不是外人,还不好意思了。” 沈二郎回头又瞪一眼他。 长孙无忌见好就收。 虽说长孙无忌觉着宫里也不缺大公鸡和老母鸡,可毕竟是二郎的一番心意,翌日下午抵达长安长孙无忌直接进宫面见皇后。皇后看到大樱桃很是意外,看到笼子里的鸡很是无语,数落长孙无忌不懂礼数。 长孙无忌直呼冤枉:“他们夫妻二人亲自抓的。要不是他带我过去我都不知道鸡养在果园里。您看看鸡翅膀,全剪断了,就是怕鸡飞到树上吃果子。” 皇后叹了口气:“现在又不是以前兵荒马乱想吃点什么都难。” “东西我送到了。”长孙无忌不想听她讲古,不待她开口,行个礼告退。路过太子住所,长孙无忌令禁卫提醒太子皇后寝宫有好东西。 高明下了课得知此事直奔皇后寝宫。看到弟弟妹妹一人一小碟樱桃,高明急吼吼问:“我的呢?” “这里呢。”皇后无语又想笑。 高明弟弟青雀爱吃肉,提醒兄长除了樱桃还有六只鸡,一个比一个肥。皇后很是无奈地瞥一眼次子,小孩假装没看见,竖起耳朵听兄长跟母后撒娇。 以前高明读书识字学骑射得皇后盯着,如今他很认真,皇后疼他辛苦,令宫女去膳房吩咐厨子把两只大公鸡杀了。 青雀诧异:“两只啊?” 高明:“婶婶的大公鸡一只七八斤重,杀了吃不完。” 皇后解释吃不完也得杀,否则三更天鸡叫,他们还怎么睡。 高明想起他到清河村头一晚,天蒙蒙亮被鸡吵醒,然后再也睡不着:“我去找父皇。” 皇帝一听说儿子叫他过去吃鸡肉简直哭笑不得,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叫他去吃凤凰肉。天色暗下来,高明拉着他的手臂往皇后宫里拽,皇帝只能随他过去。 家中有喜 第107节 半道上碰到嫔妃生的儿子,因皇后贤惠,孩子之间没有多少龌龊,皇帝就叫庶子一起。 两只清蒸的鸡呈上来,高明令宫人拆鸡腿,他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一人一个。长子爱护弟弟妹妹,皇帝很是欣慰,面上佯装不满:“我的呢?” 高明把鸡头给他:“父皇乃天子,母后乃皇后,女子当中母后最尊贵,男子当中父皇最尊贵,应当吃鸡头。” 皇后气笑了。 皇帝无奈地瞪一眼儿子,令宫人拆鸡翅。 清蒸保留了鸡的本味,帝后二人相视一眼,看清彼此眼中的意外,又怀疑他们多日不吃清蒸鸡的缘故想多了,于是就问小儿女好不好吃。 高明感慨:“好香啊。” 青雀也不禁说:“叔叔好厉害,养的鸡都比宫里的鸡好吃。” 翌日上午,皇后令人杀一只母鸡,用高明去年带来的山珍炖汤。 宫里不缺山珍海味,皇后令膳房把高明带来的山珍收起来,他想吃了再给他做。以至于如今还剩一半。 午饭前,皇后把几个孩子叫过来。一人先喝一碗鸡汤。几个小的本不懂汤鲜味美,只知道好喝。但尝过由山泉水炖的鸡汤,几个小的齐呼“鲜”。 随后三天一天一只,第五日没了,几个小的很可惜。皇帝诧异:“连着吃五天还没吃够?” 今日高明的庶弟也在,高明眼睛扫一圈:“这么多人分一只鸡,只够塞牙缝的。” 皇帝对二郎回乡依然很是不满:“他那么会养鸡,让他多养几只。左右放在园子里无需他亲自照看。” 高明拒绝,理由是叔叔很忙。 皇帝气无语了,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孝顺。 皇后操心的事很多,前些天精神不济,日日喝药晚上还会惊醒。鸡和樱桃吃完,皇后一觉到天亮,太医为她诊脉,见其气色极好很是诧异,问她近日吃了什么。 虚不受补,皇后没敢用人参等物,要说有什么跟以往不同就是连喝四天鸡汤。太医就劝既然鸡汤有用,那就多喝鸡汤。 皇后不知是不是错觉,依然用山泉水煮,炖汤的食材也是儿子从清河村带来的山珍,鸡汤却没了那个味。 皇后让长子尝尝御厨精心烹调的鸡汤,高明嫌弃的皱了皱鼻子。皇后诧异:“你都没喝就知道不好喝?” “你看鸡腿肉。”高明用勺子戳一下鸡腿肉,“婶婶养的鸡天天到处跑,鸡腿肉很硬,这个软趴趴的,就像去清河村前的我啊。” 皇后好笑:“哪有人把自己比作鸡的。” “这些鸡肯定是膳房在笼子里养的。”高明盛一碗汤。 皇后:“不好喝还喝?” “我闻到姜味了。”高明又给她盛一碗,“婶婶说姜汤驱寒暖身子。母后,晚上凉,你也喝。这个鸡,只有我们二人,你一个鸡腿,我一个鸡腿。” 皇后简直受宠若惊,养儿多年儿子首次没有任何目的的为她盛汤:“母后听你的。高明,婶婶家除了鸡,还有什么啊?” “有鹅有鸭。”高明想一下,“小薇姐姐说鹅肉大补。母后想吃吗?” 皇后微微摇头:“你婶婶辛苦养的。” “养鹅不辛苦。早上撵去河里,晚上撵回来就行了。婶婶家的鹅蛋都没人吃。我刚到婶婶家看到鹅蛋好奇,婶婶给我煮一个,还骗我说是天鹅蛋。”高明想起有为和金宝捂嘴偷笑,也不禁露出笑意,“婶婶养公鹅留着看家,养母鹅就是留着吃的。”顿了顿,“或者我们叫舅舅花钱买?” 第84章 鬼见愁 醒来就睡不着的夜晚太熬人, 皇后少见的同意儿子“任性妄为”。 高明回到寝宫就令宫人笔墨伺候。坐到书案前,高明想起有为好像说过,过年杀鹅。也不知婶婶家还有没有母鹅。高明决定先写信问问。 樱桃吃完那日, 二郎收到高明的信。在二郎教导下喜儿看信无需连蒙带猜,二郎粗略看一遍就给喜儿。小少年先问叔叔婶婶近况,然后表示想念有为弟弟金宝侄儿, 又问小薇姐姐定亲了吗。钟伯伯是不是还惧内,伯母身体如何。喜儿以为高明想他们, 接着话锋一转,问家里还有多少只鸡鸭鹅。 喜儿不确定地问:“吃馋嘴了?” “重点是鹅。”沈二郎指着鸡鸭鹅旁边一行,“长这么大没吃过鹅肉喝过鹅汤, 问你鹅肉香不香。”紧接着忍不住骂一句:“回去半年竟然学会拐弯抹角了。” 喜儿又仔细看一遍, 重点是“鹅”:“可是咱家只有六只公鹅和两只母鹅啊。” 六只公鹅跟两只狗一样留看园子的。 二郎:“周掌柜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 喜儿去年种的枇杷树今年只有少数几株结一两个果,不够钟家人塞牙缝的。喜儿就跟周掌柜说枇杷没结果。 “桃养人,杏伤人。”的道理很多人都懂, 杏卖不上价,喜儿也没怎么浇玉佛水, 味道跟长安精心栽培的相差无几,周掌柜就告诉喜儿,桃熟了他再来。 喜儿:“五月底吧。” 沈二郎问她:“我送过去?” 两只母鹅不值得沈二郎亲自跑一趟。“兴许高明只是好奇。你给他回信, 就说家里有多少只母鸡,多少只公鸡, 多少只鸭,多少只鹅。写清楚。想吃肯定还得给你写信。” 二郎思索片刻,回屋给高明回信。 喜儿去屋后找到在地里找草的大姑姐, 叫她改日再买二十只母鸡,十只公鸡以及二十只母鹅和十只公鹅。 沈伊人震惊, 问她是不是疯了。 喜儿:“上半年买一半,下半年买一半。别忘了啊。” “你又不吃鹅蛋,养鹅干嘛?” 喜儿朝被看去,老神在在道:“高明来信了。” “又来玩啊?”去年高明来时是皇长子,如今已是太子,沈伊人很是激动,“我这就去村里问问谁家孵小鸡小鸭小鹅。” 喜儿看着她着急忙慌的背影撇一下嘴,到园子里给姐夫帮忙。乡民每年有一个月劳役,钟子孟替侄子交了钱,金宝父亲不用离家做苦力,钟子孟叫侄子帮他做土坯。 钟老三屋后的宅基地已经被钟子孟买下来,过了三伏天建材备齐,花钱请村中壮劳力帮忙,秋收前后两个月就能把五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偏房的宅子盖好。 沈伊人起初想叫二郎跟喜儿帮他做土坯。钟子孟担心喜儿粗心大意怀了也不知道,不敢叫她干重活。二郎从村学回来上午教有为和金宝骑射,下午盯着他俩练剑。钟子孟考虑到这点,不好再劳烦小舅子。 沈伊人和小薇得收拾家里家外,偶尔还得下地找草。钟子孟就决定找侄子。去沟边拉土到园子里做土坯比给朝廷清河道修桥轻松多了,还能照看家里,金宝父亲很乐意。 金宝父亲起先纳闷怎么不叫喜儿帮忙。钟子孟跟他透露一点,金宝父亲想到喜儿跟二郎成亲多年表示理解。金宝父亲见喜儿过去,只叫喜儿和泥——铁锨不重,用铁锨和泥无需弯腰蹲下。 钟子孟见状想笑,怎么都怕她挤着孩子啊。 被安排和泥,喜儿以为金宝父亲嫌她没做过土坯。喜儿见人家俩人很有默契,也懒得过去找不自在。 钟子孟看天色做土坯,断断续续四天做一片,钟子孟不敢再做,担心多日没下雨过几日下起瓢泼大雨把土坯冲塌了。这几日沈伊人找遍前后两个村,鸡鸭鹅总共买了三十七只。 好在以前修的鸡鸭鹅圈宽敞,三十多只小的撒进去也很宽松。 喜儿揽下喂鸡鸭鹅的重任,给鸡鸭鹅喝稀释后的玉佛水。沈伊人觉着喜儿自带福气,她做的菜都比她和小薇做的香,也没同她争。实则喜儿做菜舍得放油盐调料。 好比连日阴雨天,喜儿做姜汤面驱寒,沈伊人只舍得切几片姜,喜儿恨不得洗一斤姜砸姜汁煮面,她做出的姜汤面微辣,寒凉的天气喝下去自然万分舒服。 话又说回来,高明收到二郎的信就找舅舅,叫他去清河村买鹅。长孙无忌一脸无奈地提醒太子殿下他是吏部尚书。高明同他商议,休沐日再去,对外就说他春游去了。 长孙无忌不认为两只鹅值得他跑一趟,劝太子好好读书习武就准备回家。 高明一看不成就要自己去。长孙无忌吓唬他再闹就告诉陛下。高明立刻回一句,他要告诉父皇舅舅欺负叔叔。 长孙无忌认为圣上英明不会相信他的鬼话。高明眼珠一转嚎啕大哭。奴婢慌忙上前询问太子殿下怎么了。太子殿下委屈巴巴说:“吏部尚书骂我。” 长孙无忌脸色不好,奴婢信以为真,埋怨他欺负小太子。长孙无忌百口莫辩,无奈同意。高明放下手,提醒他用钱买。 奴婢看到太子脸上干干净净,顿时瞠目结舌。 长孙无忌扫一眼东宫诸人骂一句“蠢东西”拂袖离去。 太子殿下一蹦一跳找皇后邀功。 四月下旬,长安雨过天晴可以行车,长孙无忌前往清河村。他一路上都在抱怨,太子是个鬼见愁。 鹅的叫声能传遍整个皇宫,沈二郎没敢给长孙无忌公鹅,给他两只老母鸭两只母鹅以及两只老母鸡。长孙无忌给他一贯钱:“只有这么多,爱要不要。” 沈二郎愣住:“不是高明叫你来的?” “你养值了,威胁我敢不给钱就告诉陛下我打他。”长孙无忌又忍不住抱怨,“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沈二郎哭笑不得:“一贯钱其实不多。我家两只鹅就值一贯钱。” 长孙无忌一副“你骗鬼”的神色:“这是鹅肉,不是龙肉。” 喜儿不禁问:“龙肉你敢吃吗?” 长孙无忌噎住,颇为怀疑地问:“大鹅这么贵吗?” 喜儿递给他,长孙无忌接过去差点没拿住:“这这么重?” 沈二郎:“十斤左右。在别人家中养了两三年,到我家又有三四年,肉很香。在安阳一只这么大的老鹅也得一两百文。” 长孙无忌无地自容:“我也是被他气的。竟然当着东宫诸人的面说我骂他。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无赖。” 二郎:“他说东宫那些人就信?” “他嚎啕大哭,换谁不信?”长孙无忌越说越来气,“哭得撕心裂肺,我一答应他,他放下手,脸上什么也没有。” 二郎不禁瞥一眼喜儿,都是你教的。 喜儿把钱放装草的篮中,问长孙无忌什么时候回去。 吏部尚书不能离开太久,长孙无忌跟沈二郎把鸡鸭鹅搬出去就动身回京。 当天晚上皇后就令人炖鸡汤。 高明听有为说过,老鹅肉很香,翌日清晨高明两眼一睁就叫人杀鹅。以免被父皇母后一起数落,高明又叮嘱宫人收拾好了送去御膳房。 边关不稳,内有叛乱,天子得调兵遣将,召群臣商讨对策等等。今日长孙无忌也被召进宫。但他还没进殿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长孙无忌到房玄龄身边低声问:“陛下还没用早膳?” 房玄龄低头咽口口水:“用过了。不过香味确实是从膳房传来的。” “什么这么香?”尉迟恭大咧咧问出口。 房玄龄眼神示意他小点声,尉迟敬德嫌他不够坦荡,“陛下还没来,也不知道你怕什么。”改问杜如晦。 房玄龄神色不好,长孙无忌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别跟此人一般见识。杜如晦担心二人吵嚷起来,立刻说御膳房炖一只老鹅,香味快有半个时辰了。不知还得炖多久。 长孙无忌心说,难怪以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二郎也说鹅香。 鹅汤滋补,天子出现长孙无忌就向他讨要一碗鹅汤。皇帝刚刚不在就是被香味勾的忍不住亲自去膳房看看炖的什么这么香。 此刻皇帝已经知道他大舅子休沐日跑去清河村,见他来回两日辛苦,殿内其他人也都是跟着他打天下的重臣,就留他们喝了汤再走。 其实鹅汤味道寡淡,尉迟敬德等武将不甚喜欢。可陛下赏赐,不想喝也得捏着鼻子喝下去。喝了鹅汤,众人鱼贯而出,尉迟敬德不禁问:“陛下怎么想起来吃鹅?鸡汤鸭汤哪个不比鹅汤味美。” 家中有喜 第108节 长孙无忌:“六七年的老鹅,十来斤重,东西市也不多见。何况还是他养的。” “哪个他?”跟在长孙无忌身后的人问。 长孙无忌回头看到秦叔宝,跟二郎很熟:“二郎啊。” 尉迟敬德惊呼:“我该想到是他!” 长孙无忌吓一跳,不想同他搭话,他又听闻秦叔宝时常生病,就劝他多吃鹅肉把以前流的血补回来。 房玄龄顺嘴问:“他叫人送来的?” 都是故交旧友,长孙无忌也没端着,放任自己翻个白眼。 杜如晦:“前日我府上奴仆看到你出城春游,想必去了安阳县。陛下叫你去的?” “他儿子!”长孙无忌又想抱怨,“也不知小太子跟谁学的,说哭就哭,连我这个舅舅也敢算计!” 房玄龄等人不怕太子满腹心计,只怕他胸无算计过于仁厚,他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毁在太子手里。闻言房玄龄等人很是欣慰,只有长孙无忌气得眼前发黑。 第85章 青雀下乡 皇后想确定是不是只有喜儿养的鸡鸭鹅有奇效, 她中午吃了鹅肉,晚上又喝鹅汤。皇帝得知晚上的汤是中午剩的,皱着眉说想吃鹅叫宫人再买, 何必吃剩的。 皇后趁机劝他节俭。皇帝顿时不敢提此事。 翌日皇后令人用高明带来的干笋炖老鸭。中午吃肉,晚上喝汤。再一日吃母鸡。鸡鸭鹅吃完,皇后令御医为她诊脉。 皇后有些日子面色蜡黄, 接见臣妇得用厚厚的粉遮挡。如今她素面朝天依然光彩照人。太医得知她近日没用汤药,只是用山珍炖老母鸡老鸭以及老鹅, 愈发笃定药补不如食补。 太医走后,皇后跟心腹女官感慨:“清河村是块风水宝地啊。” 女官恭维:“侍卫长选的地肯定是福地啊。” 二郎以前是秦王府侍卫长。秦王登基封赏功臣时二郎已经走了。女官不敢直呼其名,就用“侍卫长”代替。 “可惜他家的母鹅没了。高明说果园里只有两只母鹅。” 女官:“侍卫长聪慧过人, 知道殿下爱吃定会再养一些。过些日子长安闷热, 侍卫长接殿下过去避暑,等殿下回来您问问他,一定多了许多鸡鸭鹅。” “进了六月就令人盯着, 他来那日务必立刻告诉我。”皇后担心皇帝数落二郎——饱读诗书的大好男儿正值壮年合该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他却选在回乡种地,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教他骑射云云。 六月初二郎长孙无忌府上,长孙无忌带他进宫, 还没到皇后寝宫就被收到消息的宦官请去太极宫。皇帝骂累了才令他去给皇后请安。 长孙无忌调侃:“我很久没见过他如此愤怒。还是你厉害。” 二郎没好气地说:“挨骂的不是你?” 长孙无忌点头。 二郎气得疾步越过他。 “叔!” 清亮的童音传过来,二郎本能停下, 回头看去,一个胖乎乎的肉墩撞过来,二郎赶忙弯腰接住:“青雀?” “叔还记得我?” 二郎:“怎不记得?你又胖了啊?” “我——母后说胖点无妨。我不是猪!”少年急红了脸。 二郎抱起他, 不禁往后踉跄半步:“高明说你胖的像猪啊?” 少年点头:“叔,你说我像吗?” “现在年幼胖乎乎可爱。倘若像你舅这般年纪还这么胖, 就是大肥猪。” 长孙无忌怀疑二郎骂他是猪:“我哪儿胖了?” “肚子像五个月的孕妇还不胖?”二郎放下少年,“今日无课?” 长孙无忌:“骑射课,能躲就躲。不胖才怪!” 少年瞪一眼舅舅,拉着二郎的手问他是不是来接他和兄长。二郎转向长孙无忌,此话何意。 天子疼孩子,长孙无忌身为舅舅也不敢置喙:“青雀,皇后知道吗?” “母后知道啊。” 两个成年人信以为真,就说是来接他和高明的。 少年见着皇后就说他叔已经答应他和兄长去清河村。二郎张口结舌,长孙无忌怀疑自己耳背没听清。皇后见状故意问:“我不同意呢?” “又不是叫母后陪我去,我也不是去长孙家,我是去清河村啊。叔同意不就行了吗?” 二郎回过神,一脸无奈:“家中只有一张床睡不下。” “我可以跟叔睡啊。”少年仰头问,“叔是不是只喜欢兄长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比他胖啊?” 这让二郎怎么回答啊。长孙无忌不禁同情他:“青雀,你叔家所有房屋加起来还没有你寝宫大。你到那里一定很不——” “兄长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舅舅看不起我啊?” 长孙无忌闭嘴。 二郎向皇后求救。皇后也不知如何是好,这点小事也不值得打骂孩子。她思索片刻无计可施,令宦官去请陛下。青雀满心欢喜,因为他知道父皇疼他。果不其然,皇帝反对嫡次子去清河村,然而少年扑到他怀里缠片刻他就松口了,比皇后和长孙无忌以及沈二郎预想的还快。 尉迟敬德带两支禁卫送二郎和两位皇子到安阳城外,二郎驾车从城里绕一圈确定无人尾随才去清河村。 有为的床不够宽,沈伊人和钟子孟的床宽,他们就睡有为房中,把自己的卧室让出来给仨孩子。 青雀初到村里跟高明去年一样对什么都好奇,这里摸摸那里瞅瞅。高明嘲讽他无知,青雀如愿以偿心情极好假装没听见。青雀不怯生,看到有为就喊有为兄长。有为头回当兄长被他喊害羞了。有为顶着微红的小脸问他渴不渴累不累。 青雀指着水井要喝水。喜儿和小薇在厨房给一大两小做吃的,闻言喜儿从厨房出来:“有为,陪高明和青雀去果园。”对高明道,“想吃什么摘什么。别吃太多,过会儿吃饭。” 高明:“我想吃清淡点。” 喜儿点头:“我知道,天热啊。” 高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大半年不见他婶还是他婶,最疼他。 青雀看到兄长的神色故意说道:“婶,我不热,我想吃肉。” “我听你叔的。”喜儿把此事推给二郎,二郎在井边洗脸,闻言转向青雀,像是看出他故意挑事,青雀立刻说:“叔吃什么我吃什么。” 二郎收回视线,青雀用他短胖的小手拍拍胸口,好吓人,跟父皇母后生气时一样。 有为拎着篮子出来:“还去吗?” 青雀跟上有为,见兄长在有为身侧,他移到另一侧,拿走篮子,另一只手拉着有为的手。 高明白了弟弟一眼,到外面叫上在树下乘凉的钟金宝。金宝早就想进去找高明,但被他母亲拦住了,宁氏怕金宝吵着二郎和高明休息。 钟金宝跳起来跑过去,青雀没等他到跟前就问:“我可以喊你金宝吗?” 小胖子青雀还没下车就撩开车帘跟村民打招呼,金宝喜欢笑呵呵的小胖子,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啊?” “我叫青雀。”青雀想伸手拉住他,一看自己手里的篮子,手僵在半空中。金宝以为青雀叫他拿篮子,他伸手接过去,青雀拉住他的手。 高明看着前面三人手拉手,心说我就看等一下怎么进去。 果不其然,到园子门口有为叫青雀松手,青雀不放,高明挤开有为,夺走他手中钥匙打开栅栏门。青雀惊呼:“果园还有锁啊?” 高明回头白了他一眼。 青雀知道兄长为何生气,如果他没跟过来,叔叔家的好东西会先紧着兄长。他跟来了属于兄长的东西就得分他一半。青雀继续装瞎,对金宝说他婶说想吃什么摘什么。随后又问金宝什么好吃。 金宝跟得了圣旨似的拉着他往里跑,有为和高明异口同声提醒:“慢点!” 青雀和金宝本能停下。虽然青雀很多时候不服兄长,但来时被父皇母后警告到清河村一要听叔叔的话,二要听兄长的话,否则他明年别想来。金宝不敢不听他小叔的。 青雀低声问:“哪里有好吃的?” 金宝指着远处的柿子,告诉他还没熟,倒是有的大枣可以吃了,但得挨个找。他们先去里头摘大桃子,一个足足有一斤重。 青雀:“我吃过大桃子。” 金宝:“那你肯定没见过。” 青雀想跟他显摆皇祖父的果园里什么都有。可惜来的路上被他叔提醒不可说宫里的事。青雀佯装好奇:“在哪儿呢?” 金宝拉着他往里走十几丈,因为果林里闷热,青雀又胖,忍不住叫累,金宝停下往天上指。青雀想说,什么啊。青雀抬头看去,惊得微微张口,只因树上挂满白里透红的大桃子。 “好多啊。”青雀走近,又忍不住惊呼,“好大啊。” 金宝一脸嘚瑟:“没见过吧?” 青雀无意识地点点头:“怎么摘啊?” 金宝往四周看看,确定园中只有他们四个,他变身成猴,跐溜一下窜到树上问青雀要哪个。青雀羡慕也想上树,金宝不知他真实身份,就认为他家顶多有点钱,不留情面地说他太胖上不来。 青雀吸吸肚子,挺直腰板:“哪里胖了?” 高明过来:“不胖你上啊。又没人拦你。” “你上我就上!”青雀敢这样说是笃定兄长不会爬树。 高明爬到另一棵树上居高临下地催弟弟:“到你了!” 青雀气得小脸通红。有为担心兄弟二人打起来:“你和金宝在上面摘,我和青雀在底下接。青雀,过几天我俩上去摘,叫他俩在底下接。” 青雀想说不,动了动嘴巴想到他可以叫有为教他爬树:“我听有为哥哥的。” 高明嗤笑一声。 青雀瞪他:“笑什么笑!快点摘!” 高明真想拿个桃子砸晕他,太会给他添堵,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弟弟是不是也这个臭德行。 四个少年摘一篮八个大桃子,正好一人一个就放下篮子转入葡萄林。 喜儿最早种下的那些葡萄今年结的多,葡萄架下满满的,看着就诱人。青雀踮起脚够不着:“这个怎么摘啊?” 金宝拉着他:“这些还没熟。熟了也不能摘,得留着卖钱。我们去摘可以摘的。” 今年刚结果的葡萄树一棵只有一两串,每串都有几个熟的,金宝把通红的揪掉给青雀。青雀拧眉:“不用洗吗?” “你想洗也行。”金宝摘一个塞嘴里,“我最喜欢吃喜儿奶的葡萄了。” 有为不客气地问:“有你不喜欢的?” 金宝嘿嘿一笑,换一棵树继续摘了往嘴里塞。青雀见状试着吃一个,很是意外,摸着硬像还没熟,里头竟然一点也不酸。 家中有喜 第109节 金宝眼角余光瞥到他吃了:“好吃吗?” 青雀点头。金宝又给他揪几个通红的。青雀想到兄长,左右看看,兄长在有为另一侧边摘边吃。青雀见状拒绝金宝的好意,他也一边摘一边吃。 有为打个饱嗝,想起兄弟二人还得吃饭,就提醒兄弟二人该吃饭了。 青雀指着地上的葡萄皮问怎么办。 金宝:“就放在这里留着肥田。” 青雀没了心理负担,欢快地跟上金宝。 八个桃子得有十斤重,无论谁拎都费劲。金宝和青雀以及高明一人拿一个,有为拎着五个。 少年们到钟家门外,村民看到他们手里的桃惊呼:“喜儿的桃熟了?”紧接着又夸喜儿的桃长得好。 二郎从院里出来接过篮子,看着白里透红的桃子不禁说:“忘了叫你舅过来拉。” 钟子孟出来说:“过几天周掌柜来了叫周掌柜给他们捎两筐。” 青雀想问给谁捎,没等他说出口就被高明拉进院。高明在他耳边低声说:“父皇母后。” “谁是周掌柜?” 高明:“福满楼。我们很小的时候舅舅和叔领我们去过。” 青雀听懂了:“以前吃的桃啊石榴都是那个周掌柜帮我们捎的?” 高明其实也不清楚,但这种小事他也懒得费心,索性点点头:“我们先把桃洗了,吃了饭再吃。” 喜儿准备的菜全是焯过水的凉拌菜。自然少不了变蛋。粥就是简简单单的白米粥,饼是葱花鸡蛋饼。沈伊人原本叫喜儿准备葱油饼,喜儿嫌厨房闷热,怎么方便怎么来。 青雀每顿都有很多菜,当他看到只有几样蔬菜和一碟变蛋时不禁问:“只有这几样啊?” 二郎:“我家房子小吗?” 青雀不好说实话,叫他问兄长。高明白他一眼:“叔叔家没有奴仆,这些菜和饭都是婶婶和小薇姐姐一个个做的。你还觉着少吗?” 皇后偶尔也会下厨,但只做一两个菜。青雀摇摇头,拿起筷子又停下,向兄长请教先吃哪道菜。 钟子孟想笑:“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想吃哪个吃哪个。想喝粥喝粥,想先吃饼就先吃饼。今天晚了,明天一早有人杀猪,我买几斤猪肉。中午吃馄饨。” 高明:“还有排骨。” 沈伊人:“再买个猪腿,叫喜儿给你炖蹄髈。” 青雀禁不住咽口水:“好多肉啊。” 二郎看到他的小胖手不禁皱眉。翌日清晨,高明和有为起来,二郎就把懒床的青雀拽起来去看杀猪。猪杀好青雀睡不着,二郎教他剑法。 青雀跟着他叔练一遍就往地上坐,堂堂皇子也不嫌地上脏。二郎问他饿不饿,想不想吃肉。青雀也是个小人精,听出他叔言外之意,有气无力地捡起金宝借给他的木剑继续,直到他满身大汗实在受不了想哭,二郎才喊停。 青雀一边沐浴一边嘀咕:“父皇和母后还夸兄长瘦了肉结实了。让我跟他学学。还用学啊。谁来谁不瘦啊。” 沈二郎拿着衣裳过来:“嘀咕什么呢?” 青雀吓得摇头:“没没说什么。我说出了汗好舒服啊。” 第86章 越学越歪 沈二郎把衣服放椅子上, 拧干布给他擦脸:“出来穿鞋。” 青雀从盆中出来踩着草鞋,二郎擦干他身上的水,让他自己更衣。 “叔不帮我啊?”青雀下意识说。 高明等着沐浴, 嫌他磨叽闻言就过来训他,叔又不是奴婢,凭什么伺候他。以前敢叫父母为他沐浴更衣吗。青雀敢, 可惜帝后不惯他这点。 二郎:“青雀,我家没有奴仆, 大事小事都得自己做。” 青雀不明白叔叔又不是没钱,为何不买几个奴仆伺候他。 高明瞥一眼弟弟,什么也没说。沐浴后吃饭前, 高明拽着弟弟出去, 名曰给他介绍清河村。高明把弟弟拽到外面就问他叔叔为何种田种树。 少年青雀脱口而出:“叔喜欢。” 饶是高明有心理准备也被弟弟的天真堵得有口难言。随后高明告诉他,叔叔没有俸禄,不希望别人可怜同情他, 钱总有用完的一日,所以要种水稻种水果。有了水稻和小麦, 钟家不必花钱买米面,水果卖了钱可以买鸡鱼肉蛋。叔叔的钱留着交税。村里人不如叔叔有钱,除了种地还得想法设法赚钱。 青雀问村民为何不为官为将亦或者去长安做生意。高明一点也不意外, 同他解释村民目不识丁,买不起笔墨, 如何买牛马货物去长安经营。 青雀琢磨片刻:“不可以借钱吗?” “找你借啊?” 青雀身无分文,摇了摇头:“叔呢?” “还不起如何是好?要他的命吗?钱没了要命又有何用?叫他自卖为奴,他什么都不懂, 卖也卖不了多少钱。” 听到这些青雀并没有露出崇拜之色:“叔叔告诉你的吧?” “是又怎样?我不说你知道吗?” 青雀被问住:“母后说宫里跟乡间不同,原来是指这些啊。” “知道就好。以后不要说只有几个菜。几个菜还不够你吃的?”高明说话间瞪一眼弟弟, 嫌他无知。 看在兄长为他解惑的份上,青雀让他一次:“什么时候吃饭啊?” 二郎从院里出来,兄弟二人看过去,二郎招招手。青雀激动地大吼大叫:“吃饭了!” 金宝母亲宁氏小心放下碗就忍不住说:“长安来的贵公子怎么跟没吃过好东西一样?” 金宝拿起勺子喝口粥,白米粥就是香啊。 “青雀胖食量大饿得快。” 钟文长点头:“确实太胖了。像高明异父异母的弟弟。” 金宝差点呛着:“爹说什么呢。” 宁氏瞪相公:“你别乱说。高明和青雀肯定不是商人的孩子。不是我们能得罪的。” 金宝很是好奇:“高明父母很厉害吗?” 宁氏:“你想想什么人会使剑又会骑马?” 金宝听韩得明说过程咬金、秦叔宝以及尉迟恭等人的事:“将军啊?” 宁氏也不清楚:“我猜就算不是大将军也比县令厉害。不然哪会叫青雀那么大点的孩子学骑马学剑法。就算希望他出人头地,也得有钱有人脉请师傅。金宝,还记得你去年说过,你沈爷从村学回去还得教高明读书练字?” 金宝点头:“高明的砚台可好看了。” 宁氏瞥向他相公:“商人的孩子又不能考功名,学那么多干嘛?” 钟文长点头:“有道理。金宝,吃好饭就去隔壁,你沈爷教高明和青雀你也跟着听听。” 金宝后悔多嘴问。 高明和青雀比有为和金宝懂得多,沈二郎教他俩的文章有为和金宝听不懂。二郎就叫俩小的在门外树下练箭。午时左右,五个小孩在树下练字。 今年暖春来得早,水稻比往年早半个月,此时水稻已经收上来,铁柱在家无事,喜儿去前村把大侄子找来,即便不参加科考,有一手好字以后也可以去县里帮人写信补贴家用。 村中孩童在他们旁边玩耍,沈二郎叫孩子长辈去沟边拉一车细土倒在古树另一侧摊平,叫那些孩子在地上练字。 村里小孩都知道他们上村学是为了学会写自己的姓名,去县里卖东西不被骗,能看懂契约,字好不好不重要。二郎此举令那些孩子脸色骤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惜晚了。 二郎伸手够一根树杈,掰一把笔杆大小的树枝,一人发一个,高明、有为等五人什么时候停他们什么时候停。 那些孩子的长辈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同情有为了?” 孩子们同情自己,真真吃饱了撑的,哪里不能玩非得在钟有为家门口玩。 午时三刻,高明把笔墨纸砚收起来,沈二郎开始给外甥、侄子以及钟金宝讲文章。高明和青雀离他们远远的,在喜儿身边坐下。 兄弟二人各霸占一个摇椅,望着微风吹动的树叶感慨:“好舒服啊。” 喜儿不禁问:“有这么累吗?” 听闻这话,青雀不累了,翻身坐起来:“婶婶,我——我在家读书练字骑马射箭,一天学三个时辰。可是在你们家,早上大半个时辰,早饭后有两个时辰?下午酉时左右到戌时左右,得有一个半时辰吧?比我在家多一个时辰啊。”伸出小胖手,“你看,我的手都细。” 一众村民无语又好笑。 村正忍不住说:“你昨儿才来,二郎这么厉害,半天就把你的手练细了?” 青雀没有一丝尴尬,他还点点头:“对啊。你是不知道我早上出多少汗。够浇一棵树了。” 高明听不下去:“明天叫叔送你回去?” “我不!”青雀转身躺好。 高明:“那你还嫌辛苦?” “我回去就不辛苦啦?长安又闷又热还得上课。这里多凉快,小风吹着,大桃子吃着,还有一摇一晃的摇椅。”青雀说着话就晃摇椅。 喜儿忙说:“你慢点。劲大了有可能一脑袋摔下去。” “这么不结实啊?” 高明瞥一眼弟弟:“你太胖!” “我——”青雀张了张口,“再说我胖,我过去压死你。” 高明怕了,闭嘴。 二郎头疼,高声问:“青雀,不累吗?” 小青雀顿时不敢叽叽喳喳。 不出青雀所料,酉时前一刻,二郎牵着马领着五个小的去山边,挨个指点他们剑术和骑射。 青雀回来衣裳全湿了,进院就要沐浴。 钟子孟算着时间烧一锅开水,四个小的到棚下沐浴,喜儿送铁柱回家。喜儿怕心大的兄长叫侄儿用凉水洗澡,看着铁柱把水烧热舀出来准备脱衣沐浴她才走。 喜儿到家,小薇和沈伊人已经把饭做好。 青雀累了一天,不嫌白馒头无味,也不嫌米粥不甜,他喝一碗粥,吃一个馒头,又吃很多菜,打着饱嗝还想继续,沈二郎朝他手背上敲一下:“憨吃!” 青雀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不是我食量大,是你家没有点心。” 喜儿:“没点心有瓜果。上午一个桃,下午一个香瓜,沐浴前又啃一个黄瓜,你的食量快赶上我了。” 家中有喜 第110节 “我的碗没有婶婶的大。” 喜儿瞥他:“你还没我高呢。” 少年低下头很是不好意思。 翌日,周掌柜来买桃,青雀第一个跑园子里,盯着周掌柜摘满筐就不许他再摘。周掌柜见树上还有一半,面露不快:“你谁家孩子?我怎么没见过你?” 青雀问兄长:“可以说吗?” 高明微微摇头。二郎跟喜儿各拎两个框过来,二郎叫喜儿摘四筐,他把周掌柜拉到一旁:“那孩子叫青雀。” “怎么给孩子起个鸟名?” 二郎忍着笑继续:“他父亲姓李。” 周掌柜心说,姓李就姓李呗。话到嘴边脸色大变,张口结舌:“他他他——” “别管他他他了。那四筐给长孙无忌送去,告诉他他可以留三成。”二郎说完移开按住他肩膀的手。 周掌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别走啊。那那个高明是是是——” “我说什么了吗?” 周掌柜连连摇头。然而到青雀和高明跟前周掌柜眼睛总忍不住往他俩身上瞟。兄弟二人见状明白周掌柜已经知道他二人身份。青雀逗他:“你说我是谁家孩子啊?” 周掌柜假装没听见,别过脸叫二郎搭把手把桃抬出去。 青雀不禁嘀咕一句“无趣”。 喜儿和姐姐姐夫摘了四筐桃,熟的大桃几乎没了。青雀哀嚎:“我吃什么啊?” 二郎:“吃葡萄。” 此言一出,五个孩子往葡萄林跑去,一边找一边吃。 太子和他弟走远,周掌柜放松下来问喜儿,小桃熟了没。小桃也有熟的,但是不够甜。喜儿指着远处葡萄架,叫周掌柜再等几日,连拉葡萄也值得来一趟。 周掌柜走到葡萄架下不禁惊呼:“这么多?” 喜儿:“我种好几年了,再不结果就可以砍了。” “一串一串的能全熟吗?” 喜儿摇头:“能熟七八成。” 二郎:“摘的时候你看着给钱。” “不留着做葡萄酒吧?”周掌柜问。 喜儿的果园她做主。二郎看向喜儿,喜儿打量一番葡萄架:“还是太少。过两年结的多你卖不完,我们就做葡萄酒。对了,明年帮我买一些做酒的东西。做得多给你留一半。” 此地水好果子好,做出的葡萄酒也比长安的好喝。周掌柜这样认为的:“可以!明年这个时候吗?” 喜儿点头:“今年买来放着不用怪浪费的。” 钟子孟提醒周掌柜该回去了。周掌柜得赶在天黑前到长安,拉着果子跑得慢,闻言不敢耽搁。 青雀见他出去:“好贪心的周掌柜。也不怕买回去没人买。” 高明:“长安没有那么大的桃,就算有也没有婶婶种的美味。叔叔说这几年长安有钱人多了,福满楼又在西域商人集聚的西市,再多五车也不够卖。” 金宝好奇地问:“西域商人很有钱吗?” 高明:“西域有很多宝石和香料,应该很有钱。我也不清楚。” 有为不禁问:“你没去过西市啊?” 高明胡扯:“我得读书习武啊。你经常去安阳县吗?” 有为摇了摇头:“我今年还没去过安阳县。” 高明:“我今年也没去过西市。” 青雀:“我东西市都没去过。” 铁柱忍不住问:“那你们在家不就跟我们差不多?” 高明:“我们要学很多东西。” 铁柱:“我也要学很多啊。我要学种田——” “咳!”有为呛着,“你爹教你种田?他也不怕把你教废了。” 铁柱不懂他为什么这样说。 金宝递给铁柱一个葡萄:“喜儿奶说你爹盖的房子是歪的,地里的麦苗比草稀,跟他学只会越学越歪。你还是跟我大爷爷学吧。” 第87章 闷闷不乐 有为十分赞同。 铁柱找高明和青雀兄弟二人:“你俩也觉着我该跟钟伯伯学啊?” 高明:“我觉着你该听金宝和有为的。” 铁柱面上点头, 心里决定听姑父的。 二郎送走周掌柜就来园子里找几个小的:“吃饱了吗?” 五个少年低着头从他身边跑过,满脸羞涩不敢抬头看他。 沈二郎见状无奈又好笑。 没过多久,周掌柜又来一趟, 拉走两车葡萄和四车小桃子,三伏天来临,沈二郎给铁柱放假, 早上依然给高明和青雀讲文章,傍晚依然盯着他俩练骑射剑法。 农家除了寒冷的冬日就数三伏天最闲, 铁柱在家无事可做,就要去姑母家。铁柱腼腆胆小不敢自己去,就叫他爹帮他问问可不可以去姑母家找有为玩。 郑铁头来那日沈伊人也在家, 听他说明来意愈发觉着亲家很有分寸, 替喜儿答应铁柱早上过来晚上回去,名曰有人跟有为玩,省得他拽着金宝领着高明和青雀往村西头跑。 有为本能反驳, 然而嘴巴一动就被他姐捂住。有为在郑铁头身后,他没有看见这一幕, 到家就把儿子送过来。 申时左右村里很多孩子下河玩水,有为眼馋问高明热不热。高明觉着此刻比正午时分还热。有为就告诉高明水里凉快。 话音落下,有为后脑勺就挨一巴掌, 他气得想吼,谁又打他。扭头一看, 讪笑道:“舅母?” “水里凉快然后呢?下河?”喜儿问。 有为吓得直摇头。 沈二郎和喜儿原本在东边墙根底下乘凉,看到有为一会儿进来一会儿出去,二人就过来看看他想干嘛。谁知刚到门边就听到有为撺掇高明下河。 沈二郎觉着不叫他去他得惦记一个三伏天:“不想下河玩水?那算了。” 算了是什么意思?有为慌忙抱住他舅的手臂, 缠着他说清楚。 青雀瞥一眼有为:“笨啊。”说完就往屋里跑。 高明下意识问:“干嘛去?” “拿换洗衣物啊。”青雀边跑边说。 金宝见状也回家拿衣物。有为见状拉着高明回屋。五个少年只剩铁柱一人,铁柱望着姑父姑母犹豫不决, 他要不要回家啊。 二郎:“穿有为的?” “有为穿什么啊?” 喜儿:“你比他矮,穿他去年的衣服?” 铁柱不禁问:“有为同意吗?” “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喜儿拉着侄子去堂屋。 铁柱比有为小一岁,有为把他当弟弟。去年的衣袖短了,有为有新衣不想穿不合身的旧衣服,一听铁柱要穿,打开衣柜很是大气地说都送给他。 铁柱惊呼:“这么多?” “不多啊。”有为拿起来看一下,“看起来多因为都在这儿。”挑一身蓝色短衣,“这个薄现在穿更好。”接着又挑一身红,“早晚天凉穿这个。” 沈二郎叫外甥跟他母亲说一声。有为皱着小眉头问:“我的衣裳送给谁还得问她啊?” “不是她帮你做的就是她花钱买的。你说呢?”沈二郎反问。 喜儿都没想到跟大姑姐说一声,二郎竟然想到了。 有为嫌热,又认为舅舅说得有道理,抓着小草帽嘴里嘀咕:“麻烦!”到外面东墙根底下就问,他可以把去年的衣服送给铁柱吗。 沈伊人下意识看一旁的侄媳妇。 有为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还想回头给金宝几件。”这事的关键是沈伊人跟侄媳妇提过。 汗流下来,有为烦躁,没好气道:“麻烦!一人一半不就好了。”不待他母亲开口,扭头回屋。 进门看到金宝往堂屋去,有为疾走几步过去,叫金宝跟铁柱挑衣服。 金宝也不敢要有为的东西,他听到这话本能找沈二郎和喜儿。二郎见外甥这样说就以为是姐姐的意思,亲家和本家一家一半不偏不倚。 二郎点头:“挑吧。如果都想要某一件,你跟铁柱猜拳,谁赢了归谁。” 俩少年没意见,等高明和青雀从对面房里出来,他俩就挑好了。如今高明、青雀和有为还住在沈伊人和钟子孟房里,钟子孟和沈伊人晚上睡在有为这边,因为暂时这么住,所以衣柜鞋箱里的东西都没换。 青雀到有为卧室门口,看到床上的衣裳不禁问:“怎么都拿出来了?” 沈二郎胡扯:“拿出来散散霉味。” 青雀信以为真:“婶婶去吗?” 高明朝弟弟脑门上一下:“傻不傻?婶婶是女子。” 青雀捂着脑袋向喜儿道歉:“怪天太热,把我热糊涂了。” 喜儿失笑:“快去吧。”随即提醒二郎找个阴凉地。 山上不缺树苗,无需拿钱买,清河村南边这条河修好,村正就带领村民挖许多树苗种在河两岸。 十年过去,小树已成大树,沈二郎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下盯着五个少年在水里扑腾。扑腾大半个时辰,二郎觉着该泡起皮了,叫几个小的上来。 浮在水上的有为不乐意,觉着离天黑尚早,他还很热。 沈二郎不急不恼:“明儿还想来吗?” 家中有喜 第111节 五个少年一个比一个快,跟鱼似的,眨眼间游到岸边,青雀一边穿衣一边抱怨:“叔叔就会威胁人。” 二郎假装没听见。回到家中,二郎用烧热的井水给五个少年冲干净头发,等他们头发晾干,二郎就带着五个少年去山边练骑射。 山边除了有一大片荒地可跑马,可以随便射箭,最重要一点是无人打扰。 五个少年的三伏天都是这么过的。三伏天过后又过十来天,晚上睡觉得盖薄薄的被子,高明知道他该回去了。 果不其然,村学开课前两天,沈二郎告诉兄弟二人他们的舅舅应该已经收到他的信。 青雀不待沈二郎说完眼泪就落下来。 二郎一点也不意外:“不想父亲母亲和妹妹啊?” 青雀止住哭声。 二郎摸摸他的小脑袋:“又不是你们一走叔就上天了。想来明年再来。” “可是长安不好玩。”青雀低声说。 沈二郎:“长安有父母妹妹,有表兄弟。青雀,叔有没有跟你说过,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做人不可以又要这个又要那个。” 二郎没有特意跟青雀提过,但他听二郎跟高明说过。青雀当时不以为意,心底甚至隐隐觉着他叔在乡间呆久了,胆子也变小了。 此刻青雀很是心虚,耷拉着小脑袋表示他知道,但他就想两全其美。 二郎:“你不好好练剑的时候我还想打你呢。打了吗?” 青雀不敢再闹,闷闷不乐地问他舅什么时候到。 二郎也不清楚:“就这几天吧。” 翌日,钟家刚用过午饭长孙无忌就来了。 长孙无忌看到高明问:“青雀呢?” 在他眼皮子底下的青雀很纳闷,几日不见舅舅瞎了吗。 高明也想问,舅舅眼睛落下在长安了吗。 二郎很是无语,拉着青雀的手臂问:“你猜他是谁?” 长孙无忌眨了眨眼睛,惊呼:“青雀?!” 青雀吓一跳。二郎瞪长孙无忌:“小点声。” “不是,你怎么瘦成这样?”不怪堂堂吏部尚书大惊小怪,青雀整个人变了,以前鼻子比高明的大,还没他的挺,白胖胖的跟发面馒头似的,就像高明异父异母的兄弟。现在眼大鼻挺,麦肤色,背薄了也直了,很像高明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长孙无忌转向沈二郎,眼神示意他解释。 青雀计划见着舅舅先叫屈,可看到舅舅要误会叔叔虐待他,顿时不好道辛苦:“你不是一直嫌我胖吗?我瘦了你又不高兴,还要不要我活啊?” “是青雀。”小嘴叭叭不饶人,还喜欢倒打一耙。 青雀假装没听出他怪里怪气,扭头问:“叔,我们去摘果子吧?” 二郎摇头:“明早再摘。” “明天再走啊?”青雀以为现在就走。 二郎点头:“现在回去天黑前到不了长安,路上时有凶兽出没,驿馆夜里危险。” “太好了!”青雀一步跳到有为身边,“有为,我们去抓鱼?” 有为看向他舅,二郎点头,有为叫金宝去拿网兜。铁柱没等有为开口就拎木桶。 转瞬间,长孙无忌面前只剩二郎和喜儿。长孙无忌示意二郎借一步说话。 二郎拉着喜儿进院。长孙无忌朝外看看,再次确定钟子孟夫妻和女儿都在斜对面树下,他放心大胆地问:“青雀怎么瘦这么多?我怎么跟陛下解释啊。” 喜儿转向二郎,高明不是姓尉迟吗。 二郎笑笑:“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喜儿白了他一眼,转向长孙无忌,很是好奇皇家平时怎么养孩子:“青雀现在这样不好吗?” “两个月瘦了二十斤还好?咱们成年人也不能短短两个月瘦这么多。二郎,我不是——” 二郎打断他:“你就是!青雀看起来比以前瘦两圈,其实只比以前轻十来斤。” “你确定?” 二郎:“我没生过孩子也比你会照顾孩子。” “那回头陛下心疼的直抹泪,我就说他跟高明去年一样,看着瘦其实肉结实了。” 喜儿好笑:“还抹泪?” 长孙无忌:“你不懂。先别说话。” 喜儿的拳头硬了。二郎握住她的手:“事实就是这样。你不这样说,还想搬弄是非?” “我——去年高明瘦一圈可以那么说,青雀瘦那么多我却用一样的理由,糊弄傻子呢?” 沈二郎:“我听见了,你说陛下傻。” “别挑刺。”长孙无忌瞪他一眼,“丑话说在前头,无论陛下说什么,我都说是你的主意。” 离得远也有离得远的好处。二郎不带怕的:“随你怎么说。反正他又不可能过来骂我。” 第88章 失约 翌日清晨, 喜儿和二郎进园子把特意给高明和青雀留的小桃摘下来。有的桃太熟裂开,二郎拿在手里就闻到浓浓的桃子味:“一定很甜。” 喜儿:“明年种几棵七八月熟的桃?” “种两三亩?”二郎问。 喜儿还有百亩荒地:“两三亩也行。”就是不知道此地有没有水蜜桃。倘若可以买到七月底成熟的水蜜桃跟她如今种的大桃和小桃接上,那么以后从五月下旬到八月初, 近三个月都有桃子吃。 比起需要一点点剥的石榴,喜儿更喜欢桃。 “还有枣吗?”二郎问。 喜儿点头:“还有不少。” 二郎把装桃的筐拎到园子门口就回家拿俩小篮子。喜儿嫌篮子小,一个顶多装五斤。二郎的意思五斤就够了。一篮叫高明和青雀带回去, 一篮是给长孙无忌的辛苦费,精心留到现在的桃就不给他了。 喜儿问过青雀他母亲身体如何。青雀只知道母亲很忙。喜儿又叫二郎帮忙抓两只母鸡和两只母鸭。不是喜儿吝啬, 只因沈伊人先前买的鸡鸭鹅还没长大。以前养的所剩不多。 长孙无忌驾车到清河村,喜儿和二郎给高明和青雀准备的东西早已收拾妥当。如今未时前后很热,二郎希望高明和青雀午时左右赶到驿馆, 用了午饭休息片刻, 金乌西坠城里不热了正好进宫。 “怎么不等吃过午饭再来?”二郎不客气地嘲讽。长孙无忌左耳进右耳出,打开竹篓盖,见里头有两只鸡, 问二郎是不是因为他没给钱。 二郎点头:“要回去拿钱吗?” 长孙无忌哼笑一声,又打开另一个竹篓, 依然只有两只:“回头多养几只。这俩够干嘛的。” “又不是给你的。”二郎一手拎一个塞他车里。 长孙无忌疾呼:“放后面,后面!” 二郎转身拎大枣。长孙无忌瞪他一眼,把竹篓移到后面马车里。随后长孙无忌又把桃以及高明和青雀爱吃的山珍, 自家晒的干货,腌的菜和咸鸭蛋等物放进去。 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长孙无忌不禁跟心腹嘀咕:“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是他家穷亲戚。” 长孙无忌的心腹起初很看不上农家饭菜。有幸喝过一次粥,吃过一顿猪肉炖的菜,后来又吃过几次喜儿种的果子, 心腹跟高明一样认为钟家的井水都好喝。 心腹不好反驳,也不好说违心的话, 笑了笑权当自己不知如何回答。 高明和青雀的行李收拾好了。兄弟二人不舍得有为,拉着有为的手安慰他同时安慰自己,等他长大去长安,他们就不必分开了。 喜儿心说,长安就不必了。即便有为能高中进士,我也会劝他外放任职。谁不知道你们家祖传爱折腾,有为的小命可不够你们一家子闹的。 “高明,青雀,我就不给你们准备吃的了。”喜儿把水囊给兄弟二人,两个水囊里头都是一半玉佛空间水一半凉白开,“这个收好。烧开晾凉的井水解渴还干净。” 兄弟二人道声谢,先后抱一下喜儿:“婶婶保重,我们明年还来。” 喜儿:“来帮我薅草。” 此话说明喜儿依然欢迎他们。兄弟二人很是开心地应一声“好”。 沈伊人忍不住进来催他俩快点。钟子孟跟着劝说:“高明,青雀,该走了,再耽搁下去等到午时三刻太阳升高,你们只能在没有阴凉地的官道上歇息。” 高明把水囊挎身上,拉着弟弟的手:“钟伯伯什么时候去长安写信告诉我,我叫人接你。” 钟子孟欣慰地笑了:“我可以找你舅舅。” 高明恍然大悟:“我忘啦。” 长孙无忌进来正好听到这句:“我就不该来接你!” 青雀:“你敢不来吗?” 长孙无忌扬起巴掌:“我不敢打高明还不敢打你?” “你不敢。”天子疼娇儿,青雀淡定地摇头。 长孙无忌气个仰倒,指着俩外甥:“……明年别指望我来接你。” 高明:“我们又不是只有一个舅舅。” 长孙无忌顿时觉着出气多进气少。钟子孟忍着笑劝道:“都少说两句。高明,走吧。” 高明朝身后伸手,有为三步做两步走,拉住高明的手。三个少年到门外,钟金宝从隔壁出来,惊呼:“高明,青雀,你们要走了吗?什么时候回来?还是明年夏天吗?” 青雀松开兄长跑过去抱住他,“我明年夏天还来。我们一起抓知了,一起玩水,一起下河抓鱼。” 金宝点头:“我叫沈爷去接你。” 二郎轻咳一声。金宝吓得躲到青雀身后。青雀把他拉到身边:“不怕。叔不打人。” 小薇突然想起一件事,“舅母,拿桃胶了吗?” 喜儿有玉佛空间,不稀罕桃树上的胶。今年想到皇后身体不好,又看到种了几年的桃树出胶,喜儿就叫小薇挑大块干净晒干收起来。 沈伊人问女儿:“不是你收拾的?” “那就还在我屋里。”小薇跑着回屋找桃胶。 长孙无忌不禁说:“不用了,家里有。” 喜儿:“又不是给你的。” 家中有喜 第112节 长孙无忌一阵窒息:“……你跟沈二郎不愧是夫妻。” 高明笑着向喜儿道谢。 喜儿按住他的小脑袋晃悠两下:“也不是给你的。” “给母亲的,我知道。”高明话音落下,小薇把早已挑好的桃胶递给他,“这些桃胶很大,一次泡三四块就能炖一碗。” 喜儿叮嘱高明回去先泡一块叫太医看看品相,亦或者问问太医怎么用。 高明很是听话地点头:“婶婶,母亲知道。叔,我们走吧。” 二郎掉转马头,兄弟二人上车,二郎翻身上马一马当先。 上次二郎送高明到长安城外,这次高明有弟弟作伴,他又长一岁,比去年懂事了,在驿馆歇息时高明就叫他叔回去。二郎确定高明不希望他披星戴月往家赶,看着他的车走远就掉头回家。 殊不知青雀一直扒着车窗往外看。他看到远处的黑点动了才舍得关窗:“舅,你说,我叔是不是比我亲叔好?” 长孙无忌:“合着你一直没把他当亲叔?” “我——”青雀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不是,那还比什么。 高明不客气地笑了。 青雀瞪他:“就你聪慧!” 高明:“我傻也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青雀转身开窗,扒着窗户看风景。 长孙无忌看着外甥的背,得比两个月前薄两寸:“青雀,你叔经常做肉吗?” 青雀:“担心我是饿瘦的啊?” 长孙无忌噎了一下:“我只是好奇他们平时吃什么。” 高明:“夏天菜花蛇多,最常吃蛇羹。地里庄稼长大野鸡下山,叔带我们打野鸡。婶叫金宝的舅舅帮她做了两幅弓箭。” 青雀转过身:“偶尔有只野兔子。婶去城里卖桃子和大枣会顺便买几斤羊肉。每天都有鸡蛋或鸭蛋。鸭蛋煎饼,早上煮鸡蛋,中午煎鸡蛋吃面。” 高明点头:“婶叫我们多吃菜多吃肉,少吃米面。她说吃菜脸色好看,吃肉身体结实。” 长孙无忌:“你叔怎么说?” 青雀想一想:“婶婶会吃,叔也听她的啊。” 长孙无忌打量一番俩外甥,哪怕高明此刻坐着的,他也感觉高明长高了:“回去你父皇问你怎么瘦了,就这么说啊。” 青雀转过头:“瞎操心。” 长孙无忌暗骂,明年谁来谁是狗! 冬去春来又一年,水稻种下去,沈二郎收到长孙无忌的信,高明和青雀今年不能过去,因为皇后身怀六甲,临产期可能六月中,也有可能六月下旬。 没几天,二郎又收到一封高明的信,请二郎替他向有为和金宝道歉。 二郎找个机会把此事告诉有为和金宝。 俩少年很是失望,但也可以理解,谁家没点事啊。 二郎见他俩兴致不高,就告诉他们今日不用练字,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 叔侄二人依然不甚高兴,但还是一起出去找小伙伴。 喜儿:“出什么事了?” “皇后身体笨重,兄弟俩孝顺,不放心她。” 沈伊人不禁问:“有了?” 沈二郎点头。沈伊人下意识看喜儿。喜儿瞪她:“生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事吗?” 沈伊人顿时觉着眼前发黑:“你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沈二郎不禁说:“喜儿说得对。” “有不对的时候吗?”沈伊人不客气地问。 喜儿摇头,二郎说“没有”。沈伊人气得起身:“高明舅舅说得没错,你俩不愧是夫妻。我就不该在这里。” 喜儿还嫌她不够生气:“好走不送!” 沈伊人出去,小薇下意识想跟出去,钟子孟笑道:“别管她。这几天忙地里的活,又是插秧又是薅草,歇着去吧。” 喜儿今年有上百只鸡鸭鹅,一个人忙不过来,小薇平日里还得帮她砍野菜,确实挺累的。闻言小薇也没逞强。 喜儿问沈二郎:“你真这么想啊?” “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不然呢?”二郎拉着她起来,“去园子里看看姐姐去年这个时候买的鸡有没有下蛋。” 喜儿:“给她送去吗?” 二郎摇头:“宫里好东西多,他们不常吃鸡蛋。我是说要是去年养的鸡下蛋了,就把以前的老母鸡送过去。” 喜儿也是这样想的:“真是六月中的话,叫周掌柜捎过去,正好给她补身体。姐姐说,女子有小孩可辛苦了。” “她跟你说着这些干嘛?”沈二郎皱眉。 沈伊人希望什么都不懂的喜儿有心理准备,担心她怀胎几个月嫌辛苦,偷偷把孩子弄掉。喜儿没有读心术,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二郎,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二郎心说就我的身体有一个就不错了:“我都喜欢。” “不诚实。”喜儿摇头,不禁轻呼一声。二郎连忙打量她:“怎么了?” 喜儿指着西边:“姐姐去哪儿?好像韩得明家。她去韩家干嘛?” 第89章 如意郎君 沈伊人去韩家找韩得明的母亲。 高明又要有个弟弟或妹妹这事提醒了沈伊人, 她弟今年二十有八,喜儿二十二岁。沈伊人以前最大愿望是二郎身体痊愈好好活着,不敢奢望他为沈家开枝散叶, 所以他和喜儿至今无儿无女,沈伊人也不急。沈伊人是因为他俩想到小薇今年二十一岁。 喜儿直肠子实心眼,自个高兴最重要, 一点也不顾别人死活。小薇很在意乡邻乡亲的看法。知女莫若母。沈伊人想赶在小薇郁郁寡欢前把她嫁出去或招个上门女婿。 有时沈伊人甚至想要是没跟梁秀才和离就好了。不是谁都敢和离,也不是谁都不在乎流言蜚语。可是如果能重来, 沈伊人依然会叫女儿和离,在家她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到何时睡到何时。虽然乡亲们会问她何时定亲, 但看在喜儿的面上不会指手画脚。哪怕说她高不成低不就, 也不敢叫小薇听见。 沈伊人一度怀疑以前给女儿找婆家那些日子被猪油蒙了心,否则怎么会觉着梁家是良配。 话又说回来,沈伊人到韩家就请韩母出面找村里或她亲戚当中好保媒拉纤的人帮小薇找婆家。韩母调侃她终于急了。沈伊人不好说女儿急, 就点头应下。 清河村村民跟着喜儿赚了不少钱,如今十里八村都想跟清河村结亲。去年甚至有安阳县的商人想把女儿嫁过来。商人之女不会干农活, 虽说女婿可以跟随岳父做生意,可那样就成了商户,生个天才也没法走仕途。所以村里那户人家考虑再三还是婉拒了, 理由是乡野人家高攀不起。 韩母跟亲戚邻居说她想给小薇找婆家,只隔一天就有媒婆登门拜访沈伊人。 沈伊人懵了。 自家女儿二婚也这么受欢迎吗。 事实确实如此。 从沈伊人找韩母的第二天起, 直到端午节前一天,日日都有人上门询问小薇钟意什么样的。 沈伊人和钟子孟回答人品好就行了。喜儿送个大白眼。媒婆找人打听过,钟家当家做主的是小薇的舅舅和舅母。她一见喜儿一脸嫌弃, 就叫她舅母说两句。 喜儿一点也不谦虚,直言人品好是最虚的, 因为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叫媒婆来点实在的。媒婆心说上赶着求娶小薇的人家掏光家底也没法跟你们家比啊。要是这样说那媒婆辛苦费就没了。媒婆佯装不解地问她比如呢。 沈伊人给喜儿使眼色——不许胡说八道。喜儿假装没看见,继续说兄弟多的人家也行,但进门就分家,得有单独的小院,不跟父母兄弟挤。家贫也行,但得是独子,父母双全或者父母没了也可,不嫁单亲人家。父母双全的小薇嫁过去,父母没了的得入赘,孩子可以跟男方姓,钟家的东西是有为的,小薇的房子姐夫盖好了,就在后面,五间正房还有四间偏房。 媒婆跟喜儿等人在堂屋,小薇在东屋,媒婆就问小薇怎么想的。 喜儿对媒婆说,她怎么想的没用。这份家业是我和二郎的,我们想给谁给谁,小薇的相公少惦记这院里的东西。 媒婆希望小薇高不成低不就拖到年底,等她服兵役的娘家侄子回来,她就把他介绍给小薇。喜儿说完,钟子孟点头,媒婆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地说她记下了,回去再帮小薇问问。 安阳小县人少,媒婆之间消息是互通的,你有合适的给我,我有合适的回头你出面。喜儿这番话没过多久就传到所有媒婆耳朵里。 端午过后该割小麦,各家各户忙着抢收,包括乡间媒婆,突然无人登门,沈伊人还不习惯。 正午时分,沈伊人翻一遍场,到墙根底下乘凉顺便跟钟金宝的母亲话家常,就说想给小薇找个如意郎君真难,不是父母蛮不讲理,就是兄弟多家贫。 金宝母亲宁氏:“不是小薇不好找婆家,是我们没得选。” 沈伊人想想她自身:“也是啊。” 宁氏:“大户人家子女看起来好找,其实人家只在意门当户对,家世配得上就行。” 沈伊人点头:“是这样。娶妾纳小当家主母也得忍。像我们家要不是遇到贪官,我也只能嫁给跟我家家境相当的。” 宁氏:“可着条件找好找,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当外祖母。” “那还是慢慢找吧。”沈伊人听到脚步声,很是生硬的说:“我家那片麦子不错,明年收多了,后年就用我家麦种。” 钟子孟担心村里人偷良种,喜儿搞的那些麦穗被钟子孟种在地里,挨着钟金宝的地。开春下地薅草,钟金宝父母只觉着有一片小麦乌青乌青,看起来长得很好。随着小麦泛黄,钟金宝父母开始割小麦,割到地里面,往隔壁一看,不可思议,如果他家一粒麦穗三十粒小麦,隔壁得有四十粒,还比自家麦粒饱满。 钟文长回过神到钟家找到他大伯,二话不说把人拽到地里,告诉他他家有一片小麦王。钟子孟问他为什么是一片不是一两株。钟文长回过神,问他他种的啊。 钟子孟点头,告诉侄子他算过这片小麦打的粮食只够种一两亩。明年收获多了分他一些。 宁氏想说我知道,大伯说过。到嘴边眼角余光瞥到个身影,宁氏开口道谢。说完这句话她才抬头,看清来人不禁说:“我还以为说曹操曹操到呢。” “说谁坏话呢?”喜儿来给大姑姐送水。 先前沈二郎和钟子孟拉小麦压场,热得头晕像是要中暑,沈伊人就叫他俩跟钟文长去前面树下歇着。有为和金宝先是帮着割麦子,钟子孟和钟文长分别往地头麦场拉时,他俩跟在后面捡麦穗。沈伊人见叔侄二人热得脸通红,就说下午没他们什么事了。俩少年懂事了,在家帮小薇准备午饭。 喜儿见两家麦场都翻好了:“我去牵牛。” 沈伊人叫她坐下歇息:“先晒晒,午饭前再压。” “饭后还能再打一场?”喜儿坐到她身边问。 宁氏点头:“可以。”抬头看看天,“再晴两天就差不多了。” 沈伊人:“今年风调雨顺能晴好几天。” “你俩刚才说谁坏话呢?”喜儿十分好奇她俩什么时候有秘密了。 宁氏笑道:“又没说你。” “小薇?” 宁氏诧异:“你怎么——也不是说她坏话,就说如意郎君不好找。” 喜儿很是失望:“就这?” 家中有喜 第113节 沈伊人:“这事还小?” 喜儿:“我是说你们才知道不好找。” 沈伊人噎了一下,没好气道:“我们又不是你什么都懂。” “以后别说我傻!” 沈伊人又噎了一下:“你来送水的,还是故意气我来了?” “你想生气也怪我?”喜儿很是无辜,“我找二郎去。” 沈伊人摆手:“去吧去吧。饭没做好别来烦我。” “谁想看到你。”喜儿戴上草帽走人。 宁氏不禁说:“她是一点不让人啊。” 沈伊人见她碗里没水,先给她倒一碗:“别提了。受不了半点委屈。我叫二郎找个法子管管她,他不是说不怪喜儿,就说喜儿这样挺好。得亏在这里,全村都指望跟着她赚钱。她这个脾气到长安,九条命都不够贵人砍的。” 宁氏:“不愁吃不愁喝,在哪儿不一样?长安也就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比这里多,房子高大宽敞,其他还有什么?长安贵人多,仗势欺人的也多。我听说每年春天都有一些人去城外跑马,踩坏农田也只能自认倒霉。” 沈伊人:“那些人早些年确实无法无天。东西市人挤人,他们也敢当街纵马。不说这些,喝点水。回头黄豆高粱种下去,稻谷收上来,看望你爹娘的时候也帮小薇看看你们村有没有合适的。” 宁氏:“我回去拿鸭蛋的时候问过,有是有,但有个服兵役去了,有一个还在边关,我弟说什么突厥不安分,朝廷早晚灭了突厥,我那个同乡想挣点钱再回来。他家比我家穷,什么事都得自己张罗。” 沈伊人听钟子孟说过二郎身上很多刀剑伤,闻言她不禁皱眉:“刀剑无眼啊。” 宁氏点头:“我也是这样说的。我弟说突厥不是汉朝的匈奴,朝廷随便派个将军几千兵马就能拿下。” “这么弱还敢挑事?” 宁氏:“可能就像你跟大伯和善,那个突厥就觉着咱们好欺负吧。” “要是这样,确实不危险。他家很穷吗?” 宁氏说的这个人离她娘家有半里地。宁氏仔细想想:“兄弟四个吧。现在好像不穷了。听我弟说他两个哥哥都成亲了,弟弟的房子也修好了,好像都是他当兵挣的钱。就是打扫战场捡的东西换的钱。” “我知道。以前听人说过。”沈伊人问过她弟他的钱是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沈二郎以前乃秦王亲卫,不干这事,他的钱全是秦王赏的。 沈伊人:“你刚说他什么事都得自己张罗?父母不管不问?” 宁氏:“听我弟的意思,他爹娘觉着他手里还有钱。我弟算过,他手里没多少钱。除非遇到突厥贵人,弄到他们身上的财物。” 沈伊人不明白:“他父母怎么这样想?凭他帮兄弟盖房娶妻,他父母也该先紧着他。” “也是人善被人欺吧。以前金宝才多大,老太婆连个鸡蛋都不舍得。我和金宝他爹俩人照看这么多地也没以前累。亏我当初不敢提分家,觉着我俩领着一个孩子没法单过。” 第90章 农忙抢收 暮色四合, 院中有风,钟子孟一家在院里用饭,沈伊人说起金宝母亲说的那俩人, 然后问小薇钟意哪个。 喜儿嘴巴快:“当然是服兵役的那个。” 沈伊人瞪一眼喜儿:“又没问你。” “我听舅母的。”小薇这样说,沈二郎听出她言外之意,她更满意另一个。 喜儿冲沈伊人嘚瑟。沈伊人长姐威严遭到严重挑衅, 她故意跟喜儿唱反调:“我觉着另一个挺好。” 喜儿:“兄弟四个哪里好了?父母比老太婆还偏心。” 沈伊人:“可以叫他入赘。” 喜儿白了他一眼:“敢打仗说明他不怕死,能给兄弟建房子, 说明人家脑子灵活会赚钱。这样的人入赘?想得美!” 沈伊人胸闷气短瞪弟弟。沈二郎给喜儿夹一块炒鸡蛋:“先用饭。” 有为看热闹不嫌事大咧嘴笑。沈伊人扭头瞪他一眼,少年夹一块小葱炒鸡蛋堵住嘴巴。 钟子孟:“上有公婆还有两个兄长嫂子,底下还有弟妹, 不可能人人都和善, 有一个难缠的,像村正二儿媳,小薇这辈子别想安生。我也觉着服兵役的那个挺好。” 喜儿斜着眼看大姑姐:“听见了吗?你相公都不帮你。” 沈伊人同她杠上了:“那个比小薇大几岁, 知道照顾人。” “谁说年龄大就会照顾人?”喜儿嗤笑一声,“沈二郎, 你比我大六岁,咱俩谁照顾谁?” 二郎今晚还想跟妻子同床共枕:“你照顾我。” “听见了吗?大姑姐!”喜儿阴阳怪气,沈伊人放下碗筷, “那个有钱。服兵役的家贫,无父无母, 兄弟俩,跟韩得明家以前一样。以后回来还得跟兄嫂住。” 喜儿:“正好入赘。” 沈伊人张了张口,半晌憋出一句:“毛头小子, 办事不牢!” 喜儿不禁嘀咕:“也不知道是不是亲娘。” “你说什么?”沈伊人没听清,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有为坐在舅母另一边听得一清二楚:“舅母说, 懒得跟你废话!” 二郎挑眉,瞥一眼外甥,小崽子懂事了,知道和稀泥。 沈伊人瞪着喜儿说道:“是我懒得跟你废话!” 喜儿淡淡地瞥她一眼,眼中尽是轻蔑。沈伊人气得肚子疼:“沈二郎!管不管?” 沈二郎递给她半块馒头,沈伊人想把馒头糊他脸上。喜儿伸手接过去:“她不饿。” 沈伊人气饱了。 沈二郎:“姐,你满意哪个没用。” “得问小薇?”沈伊人转向女儿。 喜儿一脸无语:“什么脑子啊。” 沈伊人扭头瞪她,再说一遍试试! 试试就试试,喜儿怕谁。 沈二郎抢先道:“喜儿的意思服兵役的年底或来年开春回来,另一个指不定还得几年。现在聊这些为时过早。再说了,如果他在别的地方有个相好的,他父母答应又有何用?路途遥远,他父母不敢过去找他,找到他他不回来,一句将军不放人,他父母也没招。” 钟子孟点头:“父权再大也大不过君权。” 沈伊人:“这么说这俩都不合适?” 二郎:“俩都合适。” 沈伊人瞪眼:“你逗我玩呢?” 沈二郎摇头笑笑:“前一个可以叫他兄长给他去封信,服完兵役就回来。另一个可以叫父母给他去封信,问他能不能提前回来。” 沈伊人摇头:“他得赚钱张罗房屋。” 喜儿吐两个字:“入赘。” 沈伊人:“又不是我想得美了?” 喜儿:“是呀。可是问一下也没什么损失。万一他想成家想疯了同意呢?” “好赖话全叫你说了。” 喜儿点头:“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我比你聪慧!” 二人同时开口,沈伊人一点也不意外,禁不住骂:“嘴里吐不出象牙。” 喜儿不让她:“你吐一个我看看。” 沈伊人顿时有口难言。 喜儿得胜心情大好,又去厨房盛一碗米饭。 平日里钟家晚上不是喝面汤吃汤面就是喝粥。今日累一天,明早卯时就得到地里,要是再吃汤汤水水,割一炷香就得累的浑身无力。 沈伊人嘀咕:“憨吃。” 有为好奇地问:“娘,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大点声!” 沈伊人扬起巴掌,少年不敢挑事。 翌日四更天,喜儿起来,浑身酸疼,穿戴齐整到外面活动活动筋骨,身上热了才不那么疼。 沈二郎见她不如昨日干劲足,到地里提醒她慢点割。 满天星光,明日也是个好天气,确实不用着急。可喜儿不想天还没亮就起,她不但自己闷头干,还催姐姐姐夫和小薇快点。 小薇十分心累:“那么快做什么?” 喜儿:“今天割完省事了。” 小薇不禁说:“你就不怕我们累晕过去?” “没听说过。”昨晚吃得好睡得早,绝不可能累到猝死。因为这几日喜儿偷偷往缸里放了两桶玉佛水。 沈二郎:“小薇,你看看有为。” “有为起了?”小薇问出口,喜儿身边多出个小矮子,“有为,怎么起这么早?” 喜儿等人起来说话声关门声把他吵醒了。有为本想睡个回笼觉,可一想父母舅舅舅母和姐姐都在地里忙活,他就睡不着。牲畜还在沉睡,整个家安静的有为心慌,他点着灯找到小镰刀,借着月光摸到地里。 喜儿提醒有为慢点,别割到手。 有为虚岁十岁,小薇听到这话也不好故意阴阳怪气:“有为,累了就找个地方歇歇。” 有为轻轻“嗯”一声,蹲在地上一手攥着麦秸,一手用镰,跟割草似的。 辰时太阳升高,小薇叫弟弟回去,有为烧火她和面做饼。 辰时三刻,一家人吃好早饭继续割麦子。又忙一个时辰,麦秸上的露水快晒干了,钟子孟和沈二郎往地头上拉,现在不拉等麦秸晒干,稍稍一碰麦穗就掉了。 隔壁地里金宝父亲也忙着往地头上拉麦子。沈伊人和小薇以及喜儿继续割。又过一炷香,钟家小麦割完了。金宝家还剩一半。翌日早上,沈伊人和钟子孟以及小薇帮他们割。二郎本想过去帮忙,喜儿拽住他:“你还不如金宝呢。” “姐姐姐夫走的时候也没叫我,我就当自己睡过了。”二郎嘴上这样说,还是起身喂牲口,打水。 天蒙蒙亮,他开始清理猪圈,伺候他的宝马。 钟家的小麦割完了,有为潜意识认为不用早起,一觉睡到饭菜香。有为睁开眼,屋里大亮,他心慌,趿拉着鞋跑出去:“怎么没人叫我?” 家中有喜 第114节 喜儿端着馍筐出来:“叫你干嘛?” 有为这才想起来今天不用割麦子:“舅母,走错了,堂屋在这儿呢。” “给你爹娘送去。” 沈二郎端着一锅粥跟上喜儿。有为好奇金宝家还有多少地,穿上鞋到地里还剩一片,得有两亩地,“金宝,你家几亩地啊?” 金宝累得不想说话:“不知道。” 钟子孟:“跟咱家一样多。”随后跟喜儿商量,饭后她跟二郎帮帮忙,上午干完。他感觉今天湿气重,过几天可能有雨。 喜儿也不想看到好好的小麦发芽,饭后就拿三把镰刀,她和二郎领着有为去帮忙。 喜儿手脚利索天生神力,别人镰刀稍微钝点割起来费劲,她刷刷刷眨眼间就把小薇等人抛在身后。沈伊人担心她热中暑,跟在后面提醒:“慢点!没人跟你比着割!” 喜儿卖个耳朵给她。巳时两刻,金宝家的小麦全部放倒。沈二郎把自家板车推出来,跟他姐夫一起帮着拉小麦,全拉出来先堆到地头上。 翌日,金宝两个舅舅来帮忙,就看到金宝和有为拎着小篮子在地里捡麦穗。金宝家的小麦已经开始打二遍了。这一天地头上只有钟子孟、钟文长、二郎和喜儿。沈伊人母女俩和金宝的母亲在园中晒小麦。临近未时,小薇在园子里盯着,她俩回家准备午饭。 金宝的两个舅舅待到午时,帮着翻一遍场又压一遍场才回去。钟文长以前很吝啬,看到他祖母从他大伯家弄点青菜,他能乐得跟捡到黄金似的。 喜儿园子里的荒地叫他种豆角和黄瓜,村里又分两亩荒地,种菜可以喂猪,也可以拿去城里卖,他难得主动一回,叫大舅子和小舅子等等,给他们各摘一篮蔬果。 以往得金宝母亲提醒。偶尔金宝母亲摘多了,他还忍不住嘀咕,什么都往娘家送。 钟子孟看着金宝父亲在东边地里闷头薅菜:“二郎,文长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沈二郎:“身边没人胡说八道,自己当家做主日子顺心,心胸开阔,自然比以前好多了。除非他打小吝啬。” “他小时候我们还在长安,不缺吃喝,性子还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可能因为从长安搬到乡间,我爹娘心里不痛快,又希望他能出人头地,领着全家搬回去,反而把人养歪了。幸好还有救。”钟子孟起身朝地里喊金宝和有为。 钟子孟等人拉麦子时,看到掉的会停下捡起来,金宝和有为昨天又捡过一次,今天很难再找到,有为就对金宝说:“不捡了。” 钟金宝:“还有啊。你看我捡到这么多。” “热中暑还不够给你买药的。”有为擦擦汗,“我去看看大桃子熟没熟,你去吗?” 金宝虚岁九岁,还是个孩子,一听有吃的,连忙跟上去。 大桃子发白吃是可以吃,但不甜。有为看着桃子甜甜嘴唇,去荒地里找母亲种的瓜。 此地暖和,瓜种的早,熟的瓜透着香气。金宝摘一个闻闻:“这个瓜也好吃。” 有为点头:“我舅母种的都好吃。金宝,我们回家拿篮子给舅母摘几个。” 第91章 百吃不厌 两位少年摘满满一篮瓜拎到家中洗干净就分别给地头上和园子里的长辈送去。 小薇看到擦的干干净净的瓜很是意外, 俩少年走后她才反应过来:“有为和金宝懂事了。” 宁氏点头:“突然就长大了。去年叫他跟着有为拾麦穗,捡一会就跟我显摆,还问我能不能杀只鸡补补身子, 他太辛苦了,不吃点好的长不高。” 小薇闻言转向她母亲。沈伊人心说看我干吗。随即灵机一动,沈伊人:“不嫌累就去。”正好省得她做饭。 去就去! 小薇绕去鸡圈挑一只大公鸡, 拎着公鸡找舅母。喜儿杀鸡,小薇烧水, 随后喜儿准备配菜和面,小薇收拾鸡内脏。鸡肠清洗干净换喜儿剁鸡肉炖鸡,小薇烧火。 鸡肉炖出味, 喜儿把圆圆的大饼切成巴掌大盖在鸡肉上, 她又淘米煮一罐青菜粥。 自家精心养的鸡肉香,香味从厨房飘到院外,叔侄二人互看一下, 拔腿往屋里跑。有为到厨房门口,浓香扑鼻, 少年兴奋地问:“舅母,中午吃鸡啊?” 喜儿点头,对金宝说:“跟你爹娘说一声中午别做饭了。” 金宝不甚好意思:“在你家吃啊?” 喜儿白他一眼, 少年笑着往外跑。 早上说好的中午在有为家吃,但没说中午吃鸡。宁氏一听儿子说他姑炖一锅鸡肉, 愣了片刻才说:“小薇刚才急着回去杀鸡啊?” 沈伊人点头:“金宝,告诉你小薇姑,做好了给我们一人盛一碗。” 金宝:“不回家吃啊?” 沈伊人朝晒在草席上的麦粒看一眼, 几个雀鸟展翅高飞,端的怕慢一点被网兜抓住。 金宝明白她们得在此看麦子。 钟家公鸡大, 喜儿又放了很多配菜,给沈伊人几人一人盛一碗还剩一盆。喜儿和小薇领着俩少年在家吃。 如此过了两日山边飘起小雨。沈伊人坐在堂屋里休息,看着小雨转大雨,不禁感叹:“幸好打下来就晾晒,否则连下三天就得发霉。” 小薇:“咱们村的小麦都收上来了吧?” 沈伊人回想一下:“接下来就是水稻了。” 水稻收上来,二茬水稻种下去,长安传来喜讯,天子又得一嫡子。 周掌柜来拉小桃子时,顺便拉走喜儿的老母鸡和老鸭以及所有大公鸡。周掌柜抵达长安先找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跟门房提过周掌柜,周掌柜把鸡鸭卸下来又给贵府两筐小桃。 长孙无忌夫人十分纳闷,她家相公什么时候跟福满楼周掌柜这么要好。不知内情,夫人没敢动周掌柜送的东西。长孙无忌之所以没告诉他夫人二郎在(y)(h)清河村,端的怕夫人失言传到前太子和齐王余党耳中。 长孙无忌回到家中只说那些东西是他叫周掌柜买的,鸡鸭平日里喝山泉水,吃虫子、蔬果,肉香汤鲜,皇后能多吃点。 长孙无忌夫人很清楚皇后活着长孙无忌是大国舅。她有个好歹,国舅指不定是谁。翌日清晨,夫人就催他赶紧送去。 饶是皇后有心理准备,听说二郎叫人送来近二十只鸡鸭也不禁轻呼:“这么多哪吃得完。” 高明领着一众弟弟妹妹进来:“母后吃不完还有我们啊。” 皇后失笑:“你怎知我这里有好东西?” 青雀:“兄长特意叫人盯着母后行踪,他不知道谁知道?” “你别吃!”高明瞪他。 皇后很是无语,随即令宫人杀只大公鸡。 话说回来,喜儿看到她养了多年的鸡鸭全没了,只剩去年养的小崽子很是心疼:“二郎,皇后不是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吗?怎么没点表示?” 二郎一愣一愣:“……什么表示?” 沈伊人来园子里摘被虫子和鸟啃的烂桃子,见他俩在鸡窝鸭圈旁边站着心下好奇,闻言没好气道:“你想皇后怎么表示?” 喜儿吓一跳:“你属鬼的?!” “心虚!”沈伊人瞪一眼她,“二郎,可不能跟她一块犯糊涂。” 二郎装傻:“什么跟什么?”不待她开口,“摘这么多桃怎么吃?” 沈伊人本能接道:“烂的切掉,好的留着做桃干。” “那你快去吧。太阳升高天就热了。” 沈伊人转过身才意识到弟弟不希望她再说下去。她停下脚步犹豫片刻,很是无奈地瞥他二人一眼才往家去。 二郎宽慰喜儿,皇后不会叫她失望。 喜儿心说,这可不一定。 第二年六月初,高明和青雀再次来到清河村,兄弟二人带来满满一车东西,属于兄弟二人的只有两个大包裹,余下的都是给钟家一家六口的谢礼。 二郎把车赶进院先把高明和青雀的东西拿出来,等看新鲜的村民出去乘凉,二郎才把东西卸下来。 东西看起来多,其实分到每个人手里没多少。除了一家六口每人两匹布,还有就是有为得了一套文房四宝,长孙无忌置办的。 宫里有很多笔墨纸砚,皇帝的意(y)(h)思从宫里挑一套就行了。皇后没同意,安阳小县也有见多识广之人,看到少年用那么好的笔墨砚台,万一心生歹意岂不害了有为。 长孙无忌买一套多数学子都用得起的。给喜儿和小薇各一套头面,放在红木盒中。喜儿的明显比小薇的精美贵重。给钟子孟一块寻常玉佩,沈伊人的是一个金手环,日后遇到荒年可以换粮。 喜儿问沈二郎:“你的呢?” 二郎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小薇不敢信:“没有你的?” 有二郎的,但被皇帝拿走了,听皇后的意思放着落灰也不给他。 二郎不禁腹诽,幼稚! 沈伊人问喜儿:“这些表示满意吗?” 喜儿满意:“高明,青雀,你母亲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高明和青雀难得不约而同地点头。 沈伊人很无语:“高明和青雀该饿了,去给他俩做点吃的。”随即叮嘱有为今天的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金宝。 有为指着笔墨砚台:“偷偷用啊?” 二郎:“就说舅舅给你买的。” 有为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叫金宝知道?” 喜儿走到门边停下回头说:“他嘴上没个把门的。他知道远在汉阴郡的老太婆就知道了。” 有为连忙点头:“我谁也不说!” 高明好奇地问老太婆乃何方神圣,有为下意识看父母。二郎抢先道:“高明,园子里还有很多桃,去跟有为和青雀摘几个垫垫肚子,饭菜还得好一会。” 此言一出,高明拉着有为就走。 三人到门外看到金宝,金宝高声问:“干嘛去?” 有为:“摘桃。在这里等着。” “我不能去啊?” 有为:“你去可以,别后悔。” 钟金宝跑过来:“干嘛啊?” 有为进了园子就跟高明和青雀兄弟二人讲老太婆的彪悍事迹。曹氏搬去汉阴郡时金宝已经记事了,可他家和有为家很少提汉阴郡的亲戚,时间长了金宝都忘了老太婆以前带过他,以至于感情也淡了。 有为故意说:“我祖母以前最疼金宝。” “才不是。她最疼我小叔。我娘说她只是嘴上疼我。” 青雀不明白:“什么意思啊?” “以前我家就有很多母鸡,我想吃鸡蛋羹,那时候我还小,一个鸡蛋就够了,她都不舍得。我娘说她还骗我说鸡蛋羹不好吃。” 家中有喜 第115节 青雀吃惯了山珍海味也觉着喜儿做的鸡蛋羹很美味,简直百吃不厌:“这么坏?” 有为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我还以为我说她坏话你会很生气。” “我才不生气。”金宝摇头,“你骂她我都不生气。” 有为放心下来:“我才懒得骂她。” 高明:“她还活着啊?” 金宝点头:“好好的。去年我见过她。” 去年腊月初八,钟老二给儿子来了一封信,名曰老太太想曾孙,其实想知道钟子孟一家的情况。钟文长不希望他回村,收拾几条鱼干,带一包妻子晒的豆角,租村正的驴车前往汉阴郡探亲。 钟老二看到儿子带来的东西很是嫌弃,数落他不会过日子,守着那么多地还穷的买不起肉。宁氏解释变蛋价钱低,赚的钱不够交税,鱼又不值钱,金宝年幼易生病,存的钱不敢动。 钟老二一直嫌长子没出息,听到儿媳的这番话信以为真。然而走时也没舍得给大孙子拿一只母鸡或几块糖。 钟玲珑虽然经常叫人打听清河村的事,但她想不起来柿饼、山上干货这种小东西,自然也不知道村民可以靠帮喜儿做柿饼和卖干货赚钱。 金宝一家去汉阴郡这事有为也知道:“她对你好吗?” 少年很是嫌弃地说:“给我一块麦芽糖问我甜不甜,是不是很好吃。又说她最疼我。跟我没吃过一样。” 青雀附和:“好吝啬。我都吃够了。” 高明瞥一眼弟弟:“明明就是母亲不准你吃。” “就你知道!”青雀瞪一眼兄长气得往里走。 有为很是好奇:“为什么不准他吃?” “没看出来?青雀又胖了啊。母亲不许他再吃点心,甜的咸的都不行。” 金宝:“你母亲不是说胖点无妨吗?” 皇后是这样认为的,但青雀一胖就犯懒,上课惦记着吃,下课也惦记着吃。皇后不介意儿子是个大胖子,但无法接受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大胖子。 高明:“母亲说他胖了无法学骑射。” 有为想象一下自家院里的大肥猪上马,不禁打个寒颤:“你母亲说得对。那我们吃桃子吧。舅母说桃不胖人。” 金宝指着种在外圈的枣树:“还有大枣。今年结好多,除了留着卖的我们也可以天天吃。” 第92章 受刺激 青雀装可怜:“好羡慕你俩啊。我都没得吃。” 钟金宝脱口道:“你家没钱了?” 青雀噎住。 高明想笑, 让你装! 金宝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犯蠢了:“长安没卖的吗? 青雀摇摇头让自己忘记刚才的尴尬:“有是有,可是他们种的哪能跟婶婶比。” 金宝也觉着他喜儿奶无所不能,闻言他深以为然:“青雀, 想先吃哪个?” 青雀哪个都想吃,一时犹豫不决就说听兄长的。 高明白他一眼,叫金宝再去拿个小篮子。随后他们摘十来个桃, 两斤左右葡萄和大枣,葡萄也是挑结的少的果树摘, 硕果累累的葡萄他们没碰,几个少年都知一串一串宛如宝石的葡萄是留卖的。 有为打半桶水,先洗枣和葡萄, 然后洗桃, 洗好放在干净的篮中,四人拎到门外树下就着篮子吃。 村正见此问高明在家也这样吃吗。高明抿嘴笑笑,小脸上尽是羞涩, 在家可不敢如此不拘小节。 金宝母亲宁氏问:“家里好村里好?” 二郎那番良苦用心没白费,高明不假思索地说:“各有各的好。”又补一句, “我喜欢家里,也喜欢这里。” 宫中奴婢谦卑有礼,怎奈知人知面难知心。乡民目不识丁不懂礼数, 然而一开口高明就知道他们想什么。 村正不禁感叹:“会说话。” 青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现在是人话还是鬼话?”高明问。 青雀愣了一瞬间, “……你是人是鬼?” 没骗到弟弟高明多少有点失望,决定吃个葡萄开心一下。捏个葡萄扔嘴里,嘎嘣一咬, 爆汁了,高明慌忙捂住嘴巴。有为的手帕递过去, 高明很是纳闷:“什么时候拿的?” 喜儿叫小薇给有为缝个兜,有为指着上衣一侧。青雀诧异:“不是补丁啊?”亏得他还想问有为怎么穿个带补丁的衣裳,他叔没穷到这步田地吧。 “哪有补在这里的。”有为往左右看了看。村正抬起自己的衣袖,手肘处一块补丁。青雀愈发诧异:“你不是村正吗?”怎么也穿带补丁的衣裳。 村正:“除了这里其他都好好的,撕开做鞋可惜了。” 青雀对百姓之艰难又多了一层见识,难怪以前父皇很是笃定地说他们兄弟几个不知民间疾苦。 “高明,青雀。” 喜儿的声音传出来,宁氏朝钟家厨房方向看去,烟囱不冒烟了:“是不是做好饭了?” 有为:“你俩先去看看。” 青雀看向俩篮子:“这些呢?” 村正好笑:“园子里那么多,吃完了再摘呗。” 青雀想想也是,守着果园边摘边吃也行。 离天黑尚早,钟家还得做晚饭,所以也没做太多吃的,喜儿和一碗面,用模子压出面条,煎三个荷包蛋,倒入热水煮面,快出锅时放一些青菜。 青雀守着面往外看。二郎故意问:“一碗还不够?” “没啦?” 高明:“还想吃多少?还能看见脚吗?” 以前青雀不懂此话何意。去年皇后身怀六甲,兄弟几人眼瞅着她的肚子大起来,八个月后大的瘆人,完全看不见脚,以至于皇后一起身青雀就忍不住伸手扶,端的怕她绊倒。青雀瞪他:“吃你的面吧。” 沈伊人笑着解释再过一个时辰准备晚饭。 喜儿:“先吃点垫垫。” 青雀顺嘴问:“晚上吃什么啊?” 高明又想训弟弟,这顿还没吃就想下顿,也不怕撑的睡不好。 喜儿:“想吃鱼还是吃鸡鸭?鹅不行,鹅毛难拔,现在杀鹅来不及了。” 高明不禁说:“婶别理他。有什么吃什么。” 青雀:“怎么不说婶疼我你羡慕嫉妒?” “我羡慕你?”高明白了一眼,“要不是我不要颜面缠叔,你不知道猴年马月才知道叔家有这么多好吃的。” 此话青雀无法反驳,他干脆低头吃面。 二郎对喜儿道:“杀只鸡炖着吃吧。鸡汤上盖饼。青雀和高明好像还没吃过。” “喜儿歇着吧。我和你姐准备晚饭。”钟子孟和沈伊人忙着把他们的床腾出来,把有为床上的衣物铺盖枕头移到他们房中。钟子孟拎着两兄弟的东西从有为房中出来正好听到二郎的话。 沈伊人:“高明,晚上还看书吗?看的话我拿出来放床头上。” 高明点头:“劳烦伯母帮我拿出来。夫子布置了几篇文章,我不但得会背,还得懂其意。” 沈伊人:“不用二郎教吗?” 高明露出可怜相:“别提了,叔教的是叔教的,夫子布置的我背会了默写出来写信告诉夫子。” 沈伊人不禁说:“这么严苛?” “上辈子欠他的!”高明没好气地说,“我说前年来叔这里两个月都没怎么玩,他还说不玩是对的。对个鬼!也不怕我累得越来越厌恶读书。” 青雀幸灾乐祸:“谁叫你是——”瞥见他叔瞪眼,“长子啊。将来可是要接管家业的。” 喜儿忽然想到历史上的太子干的事。二郎“死而复生”,高明定然不是历史上那位。可万一呢?喜儿故意问:“高明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吗?” 二郎点头:“指鹿为马等着他。” 高明顿时忍不住高声说:“我才不会那么蠢!” 二郎:“我说的‘指鹿为马’是指类似的事,比如拿一块铅告诉你是银,找一块铜告诉你是金。他干的事推到我身上。出自《论语》的内容,告诉你来自《诗经》。” 高明思索片刻:“我明白叔的意思。我博览群书,上知朝政,下懂百姓之疾苦,无论待下严苛还是宽厚都没人敢骗我。” 二郎点头:“夫子那张脸也不是很讨厌?” “他那副我是无知小子,他什么都懂的嘴脸很讨厌。叔跟他一样知识渊博,也没见你整天一副为我着想的模样。” 二郎:“老师当久了的缘故。像你父亲,如果没有你母亲和其他人提醒,久而久之也会变成他现在讨厌的人。你也一样。” “我才不会!”高明摇头。 青雀:“那是你还小!等你长大也会变成老糊涂,就像祖父那样。” 高明就想动手,二郎按住他的手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他都说我小了,我还君子?” 二郎:“他说你年少,又没骂你小人。少跟我玩文字游戏!” 小薇进来;“吃好了吗?” 二郎把碗筷递过去。兄弟二人一见他都吃完了,顿时不好打嘴仗。 小薇把厨房收拾干净,钟子孟烧水,沈伊人杀鸡。随后夫妻二人端着盆到粪坑边拔鸡毛收拾鸡内脏。喜儿把干木耳等物找出来,二郎拿过去喊外甥女,叫外甥女该泡的泡该洗的洗。 小薇下意识问:“舅母干嘛?” 二郎:“歇着不行?” 小薇翻个白眼,合着她不是人不会累是吧。 二郎假装没看见,拉着喜儿回屋。喜儿不禁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二郎把人揽入怀中。喜儿也忍不住翻个白眼:“你是小孩子吗?” 二郎:“我是你相公。” 家中有喜 第116节 喜儿朝外看去。二郎抬脚踢上门。 好了!不用担心了。喜儿试着挣扎一下,二郎收紧手臂。喜儿顿时不敢动:“谁又刺激你了?你那个便宜兄长?” 便宜兄长倒没刺激二郎,他只顾骂了。二郎此次去长安感觉人和物都变了,除了他便宜兄长和嫂嫂,以前认识的人都仿佛戴了一层面具。还是他妻子好,多年如一日天真单纯。 “没有。就是觉着还是家里好。” 喜儿:“不要说你昨天去长安今天回来就想家了?” “不想家,想你。” 喜儿的脸微热,嗔道:“胡说什么。” 到门口的脚步停下:“屋里有人?” 喜儿瞪二郎。二郎扭头,不经意瞥到窗开着,赶忙松手:“有人。喜儿帮我找衣裳呢。” 沈伊人停在卧室门外:“是喜儿说话吧?还以为听错了。衣裳怎么了?” 小薇赶忙过来:“又不是小孩子,管他怎么了。”不待沈伊人开口,“娘找舅母有事?” “我不找她。”二郎和喜儿的房间跟厨房挨着,沈伊人打算去厨房拿筷子翻鸡肠,隐隐听到有人说话,又见屋里没人,心下奇怪,走到门口听到喜儿的声音才确定她没出现幻觉。 沈伊人见小薇手上全是水:“干嘛呢?” 小薇朝厨房走去。沈伊人跟到里面看到案板上好几个盆,一盆盛木耳,一盆盛干豆角,还有干菇等等,“泡了晚上吃?” 小薇点头:“有为食量大,高明和青雀也差不多,金宝晚上肯定也在咱家吃。” 四个少年在一起,回头饭做好了去喊人,小薇是不好意思说“金宝,我们家吃饭了,你也回家吧。” 沈伊人:“收拾干净叫你舅母做。” 小薇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她没少跟舅母学,可她做出的菜始终不如舅母的好吃:“知道了。忙去吧。” 沈伊人拿着筷子到厨房门外,看到弟弟穿的还是用饭时那身:“没找到?” 二郎愣了一瞬,低头看看,恍然大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扯:“一会我帮喜儿烧火就弄脏了,将就着穿吧。” “这身挺好啊。”沈伊人不明白,紫色长袍显得弟弟潇洒倜傥玉树临风,“热啊?” 二郎胡乱点头:“不如短衣方便。” “没有享福的命。”沈伊人摇摇头,到门外就跟他相公说,好好的长袍不穿叫喜儿给他找短衣。 钟子孟没看到房门关着,信以为真:“在哪里穿哪里的衣裳。”让她看看树底下。 斜对面树下,四个身着短衣的少年守着俩篮子吃果子,乍一看跟兄弟四人似的。村正等人怕是做梦也不敢想,其中两个是天家嫡长子和嫡次子。 第93章 油焖茄子 钟子孟一家没把高明和青雀当成客人, 兄弟二人在清河村如鱼得水。早饭前练骑射背文章,饭后练字,午时左右太阳升高屋内闷热, 二郎大发慈悲放四个少年出去,他们两两一起拎着篮子钻园子。 一篮桃和瓜,一小篮葡萄和枣, 洗刷干净,拎着草席坐在树下就着篮子吃。宁氏看她儿子吃枣吃桃挑红的:“少吃点。都叫你吃了青雀他们吃什么?” 钟子孟:“没了再摘。” 钟金宝瞥一眼他母亲, 听见了吗。 宁氏:“中午还吃饭吗?” 钟金宝点头:“这是饭后水果,青雀说的。” 青雀:“嫂嫂,我婶说了, 兹不糟蹋东西想吃多少吃多少。” “你婶呢?”宁氏问。 高明:“跟我叔在院里棚下洗衣裳。” 宁氏怀疑听错了:“你叔洗衣?” 青雀点头:“不可以吗?” 宁氏张了张口, 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大伯,二郎叔洗衣?” 钟子孟点头确定她没听错:“自打二郎病愈,他和喜儿的衣裳多是他洗, 喜儿打水。” 青雀:“叔以前在我们家也自己洗衣。” 熙熙攘攘的树下陡然安静下来,除了钟子孟和沈伊人, 所有人都朝青雀看去,其中只有高明恨不得把弟弟的嘴缝上。 小青雀以为他们不信,点一下头证明自己没撒谎。 高明头疼, 伸出拳头撑着额头。没等高明想好如何糊弄过去,村正开口了:“青雀, 以前二郎住你们家?” 青雀可算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我……我有这么说吗?”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你有! “我——我叔该洗好了,我去看看。每日更新日漫韩漫最新完结小说,搜索q君羊524久零八1九贰”不待旁人言语, 青雀起身往院里跑。 沈二郎听脚步声以为来人是金宝,扭头想问出什么事了, 一看青雀满脸惊慌:“闯祸了?” 青雀猛然停下,一脸心虚。 二郎:“我竟然一点也不意外。怎么回事?” 青雀磨磨蹭蹭到他身边,期期艾艾低声说:“我不小心说了一句您以前住我家。叔,怎么办啊?” “只有这些?” 青雀:“还不小心说了你以前自己洗衣。” 二郎也想扶额:“我确实洗过衣裳,但是贴身衣物或盔甲啊。” “那时我才几岁啊?哪分得清贴不贴身。“青雀嘴硬,但很羞愧,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他。 二郎抬抬手:“玩去吧。” “没,没事啦?“青雀猛然抬头。 二郎:“说都说了。你能让时光回溯?” 青雀摇了摇头。 二郎:“不论谁问你什么都叫他们问我。” 青雀矮下身体,打量他:“您不生气?” 喜儿:“多大点事。他这么大了偶尔还会说漏嘴,何况你一个小孩。”低声补一句,“别说你家以前叫秦王府,现在是皇宫就行了。” “这不会的。”青雀放心下来,“婶,您真好。” 二郎眉头一挑:“我不好?” 青雀笑嘻嘻跑出去。村正问:“二郎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青雀聪慧的脑子这次没有离家出走,“我叔?我叔什么也没说。” 村正:“二郎以前在你家做什么?” 钟子孟:“护院。” “没问你。”村正眼神示意他可以闭嘴。 高明:“可是就是护院啊。” 村正转向青雀,青雀已有心理准备,神色坦然,任由其打量。村正摇头:“不可能只是护院。” 沈伊人:“二郎以前在长安,你当咱们县的护院?” 村正恍然:“对!二郎在哪位贵人府上?” 青雀抢先说:“我这位贵人!” 村正噎得有口难言。 高明起身:“金宝,有为,我们去园子里玩儿去。” 俩少年拎着篮子进园子。 到葡萄架下,有为忍不住问:“高明,你其实不姓高吧?” 高明实在无法解释青雀为何不叫高青雀。他犹豫片刻,决定坦白一点:“我姓长孙。” 有为陡然瞪大双目。金宝“哦”一声表示知道,继续挑红枣。有为朝他脑袋上一巴掌:“还吃?高明和青雀姓长孙。” 金宝不明所以:“长孙怎么啦?” 有为神色一言难尽,忽然也觉着长孙怎么了。长孙无忌的儿子不一样管他舅叫叔,一样被他舅收拾的服服帖帖。 不过还是得叫金宝知道“长孙”意味着什么,以防他回家乱讲:“当朝国舅姓什么?” 金宝嘴巴停下,转动脑筋:“长孙?他他是你父亲!?” 高明心说,舅父也是父,不算欺骗好友:“除了我叔,只有你和有为知道。你会为我们保密吗?”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钟金宝哪能叫小伙伴失望,豪情万丈:“必须的!” 高明:“如果你父母问你呢?” “不知道。”钟金宝摇头。 青雀揽住他的肩头:“够义气!” 钟金宝有一事不明:“为什么不能叫我父母知道啊?他们又不会逢人就说。” 有为也不懂,转向高明。高明记得他婶以前提过,金宝的舅当过几年兵,十分有可能见过他父皇麾下将军,尉迟敬德和秦琼等人。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人提过他或青雀小字,以后可能就没法同金宝和有为勾肩搭背。 “小薇姐姐不知道,伯伯和伯母也不知道。你告诉嫂嫂和文长兄,我们就得告诉他们,不能厚此薄彼啊。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我和青雀就没法再跟你下水摸鱼上树抓鸟了。” 有为:“为什么?” 高明:“世家公子有失体统啊。” 钟金宝:“小薇姑姑数落你?” 高明:“还有伯母。” 有为觉着他漏了一个人:“我舅母呢?” 高明胡扯:“不知道吧。婶婶藏不住话,她知道了,你能不知道?” 家中有喜 第117节 有为点了点头:“舅母最疼我,她知道的事我都知道。” 高明心说还是弟弟好骗。 青雀欲言又止,随即想到兄长现在是为他补漏,又把话咽回去:“有为,你不会说的吧?” “以后也不能说吗?”有为问。 高明:“这几年不可。” 不是一直瞒着舅母和父母以及姐姐,有为心里好受多了。钟金宝跟他小叔一样,露出笑脸,挑两个大红枣:“青雀,高明,吃枣。” 兄弟二人接过去道声谢。钟金宝不禁说:“难怪你俩那么喜欢道谢。世家公子是不是都跟你们一样懂礼数啊?” 高明摇头:“长安也有很多纨绔子弟。” 青雀找表兄弟打听过:“当街纵马,吓得行人惊叫连连,还不敢指责他们。” 有为:“你和高明也不敢吗?” 青雀摇头:“不是不敢。我们上午学文章学算术,下午学骑射和剑术,平日里出不去啊。休沐日他们不敢出来惹是生非,因为父辈都回家了,他们也怕挨训挨揍。” 钟金宝:“长安也不是样样好啊。” 高明:“样样好我叔就把你们接去长安了。” 金宝看向有为,眼神说明是他不是我啊。有为道:“我们可以一起。就像你祖父祖母搬去汉阴郡那样。” 金宝摇头:“我家没钱啊。” 有为:“房屋和田地卖了就有了。你家以前没钱,这几年你父母跟着舅母赚了好多。你忘了吗?” 钟金宝不由得想起他家卖过好几头大肥猪,每年卖两次自家种的和山上采的干货。如今变蛋还做着,做变蛋赚的钱加上一些卖鱼的钱够交税。卖两石粮食够买油盐。那干货和猪卖的钱就是净剩的。 有为:“想起来了?” 金宝点头:“我家也没存多少钱吧?” 有为:“就算有很多钱也不可以叫外人知道。比如你叔,我二叔二婶,也就是你祖父祖母。” 钟金宝瞪一眼他:“你当我傻?” 高明听小薇提过金宝的小叔一心想走仕途,高明问金宝他叔有没有过明经科。 有为:“那个堂兄笨死了。至今没过州试。” 高明不禁面露诧异:“州试很难吗?” “我舅说不难。” 青雀想笑,净说真话。 高明忍着笑说:“那应当不难。” 金宝:“高明,你觉着我能过县试和州试吗?” 有为瞥他:“你才几岁?” “我说以后。” 高明不希望叔侄二人为这点小事吵起来:“好好跟我叔学,应当不难。” 有为闻言不禁问:“我舅以前是不是很厉害?” 高明:“长安幼童都会胡诌几句诗词,你觉着呢?” 金宝感叹:“不愧是长安。” 青雀嫌园子里闷热:“有为,热不热?” 高明瞪他:“你嫌热就直说,扯什么有为。金宝,起来看一下门外那些人还在不在。” 有为:“不用看。这样的天就数我家门外凉爽。他们会呆到未时左右。” 还有大半个时辰吗?青雀仰天长叹:“苍天啊,你收了我吧。” 二郎和喜儿甫一进园子就听到这声哀嚎,俩人吓得脚步一顿,意识到是青雀的声音,二郎顿时想打孩子。 夫妻俩循着声音走到葡萄架下,二郎问:“青雀,干什么呢?” 席地而坐的少年本能起身。高明忙问:“叔的衣裳洗好了?” 二郎点头,眼神瞟向青雀。青雀解释葡萄架下热,四周有高高的果木挡着风进不来,他也不想回到院门外,因为村正会问东问西。 喜儿不想嘲笑四个小的:“常听人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们四个就想到这里有阴凉地啊?” 高明:“山边也有,可我们不敢去啊。” 二郎服了:“你们猜园子东边和北边沟边有没有阴凉地?” 四个少年本能想问有吗。话到嘴边隐隐意识到有的。早几年东边和北边只有一圈小枣树和柿树。这两年枣树长大,柿树枝繁叶茂,没有房屋遮挡,远比钟家门外古树下清凉。 有为拎起两个小篮子问他舅和舅母来干嘛。 喜儿朝菜地方向瞥一眼,有为瞬间明白,薅菜准备午饭。 昼长夜短吃太早天还没黑就饿了,所以村里人就算一日三餐,第二顿也会选在未时三刻后再做。 喜儿家有满园瓜果,无需担心几个少年酉时太阳尚未落山就饿得饥肠辘辘,因此未时左右用饭。午饭放在戌时前后。 有为问中午吃什么。喜儿反问他想吃什么。有为想吃西瓜。 去年深秋时节,周掌柜来买柿饼,送喜儿一把瓜子,说是西域商人给的。喜儿心说西域商人有好东西能舍得往外送吗。她接过去一看确实不是好东西,胜在稀罕,小小的西瓜子。 喜儿问周掌柜西域商人送他的,还是以物换物。周掌柜用两串葡萄换的。周掌柜也觉着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对喜儿说种出来算她的,来年他拿钱买。 喜儿把西瓜子一分为二,一半在园子里育苗,一半放玉佛空间黑土地里育苗,西瓜苗出来再分开栽种。 然而园子里的十出了三个,空间里的十株出了八个。喜儿看到园子里的出芽率就知道周掌柜被坑了。 喜儿叫二郎给福满楼去封信,今年别指望了。她对自家人说那些瓜留吃。有为前几日一日看三回。喜儿总说没熟,有为烦了懒得看。现在想起来就对高明说那个西域的瓜很大很大,一个得有四斤,舅母还说没熟。 喜儿:“我说没熟就没熟。你敢吃吗?” 有为敢摘也不至于撺掇高明。 高明叫有为带他过去长长见识。金宝和青雀忙不迭跟上。 喜儿和二郎去菜地,一人摘一把豆角,一人摘几个茄子,然后又摘两个黄瓜。 沈伊人在树下看到他们拿的菜,高声询问怎么吃。 干煸豆角,油焖茄子。喜儿打算这样做。但喜儿不想惹人羡慕嫉妒,就说还没想好,要不换她做。 沈伊人脱口道:“我不做!” “你也知道热啊?”喜儿没好气问。 沈伊人装聋作哑。 二郎拉着她的手臂进院:“我帮你烧火。” 喜儿:“得烧陶蒸米。” 二郎点头:“我知道。先去棚下洗菜,收拾好再拿屋里。” “这两样好收拾。”喜儿才懒得用手掰,无论茄子还是豆角洗净都直接用刀切。喜儿先做茄子,然后做豆角。 香味传出去,钟家几人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来。 村正等人不禁感叹:“还是喜儿会吃!” 第94章 新年快乐 ! 油焖茄子和干煸豆角十分下饭, 倘若觉着油焖茄子腻口,还有爽口的黄瓜和凉拌变蛋,嫌米饭噎人也有清淡的鸡蛋青菜汤。 八个人四菜一汤看似不多, 而茄子和豆角用盆盛,拍黄瓜和变蛋用大盘,青菜汤也用盆, 所以完全够吃。 青雀放下碗筷打饱嗝:“婶,我怎么那么爱吃你做的饭啊。” 小薇:“你这张嘴巴生在穷人家也不用担心娶不上妻。” 青雀下意识问:“为何?” 高明:“除了嘴没人了。” 青雀乐了:“我能言善道啊?多谢小薇姐姐和高明哥哥称赞。” 高明没好气道:“谁赞了。” 二郎:“吃饱了吗?” 青雀愣了一瞬间, 见他叔看他:“问我啊?如果能来点饭后水果,就再好不过了。比如西域的大青瓜。” 喜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青雀抬手捂住自己的小胖脸。 二郎:“你婶种的那些瓜还得几日。” 有为迫不及待地问:“几日啊?” 喜儿:“下午我去看看。” 喜儿本想酉时天不热了再去。饭毕,三位少年亦步亦趋地跟着喜儿, 喜儿只能把“计划”提前。 以防树木遮阳, 西瓜种在荒地中,四周没有一点阴凉地。喜儿挑大瓜轻轻敲一遍,确定还得过几日就到树荫下。饶是如此, 喜儿也热出一身汗。 有为不死心地问:“隔着瓜皮您知道熟没熟啊?” 喜儿:“所以呢?” “摘一个切开看看?”有为又补一句,“没熟喂猪?又不会浪费。” 喜儿笑道:“如果说没熟你吃, 我这就去摘。” 有为闭嘴,耐心等三日又找他舅母,名曰“几”是三以上, 也包括三。喜儿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早饭后就下地摘瓜, 放在井水中冰着。 有为:“这么麻烦啊?” “不够甜。冰凉冰凉比较甜。”喜儿想起什么瞪着眼睛看着他说,“不许偷吃!” 有为没好气道:“我还是小孩子吗?” 家中有喜 第118节 喜儿:“小孩可不敢偷吃。” 话音落下,小薇从外面进来, 满脸通红。喜儿奇怪,想问她怎么了, 人一溜烟钻进东屋里。喜儿低声问有为:“你姐怎么了?” 有为:“谁知道。” 青雀试探道:“小薇姐姐要嫁人了吗?” 喜儿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但不是很清楚,“我出去看看。等我来再切!” 有为不禁嘀咕:“舅母把我当什么人了。” 喜儿白了他一眼才往外走。到门外看到二郎在大门一侧柿树底下坐着,喜儿移到他身边。二郎回头看到是她,欠身让出板凳。喜儿接过坐下,二郎问:“瓜呢?没熟?” “在水里冰着。才吃过饭吃什么瓜。”喜儿扭头低声问:“小薇怎么啦?” 二郎失笑:“我就猜到你得好奇。” 喜儿故意问:“你知道啊?” “故意激我呢?”二郎嘴上这样说,却没让她等太久,“我们去年聊过的俩人今年都回来了。” 喜儿疑惑不解:“哪俩?”想起小薇先前的样子,喜儿瞬间明了,“那俩男子啊?” 二郎点头:“服兵役那个三月回来的,另一个上个月回来的,说是他弟也成亲了,他爹娘终于想到他二十五六了。” 喜儿:“另一个多大?” “不是比小薇小一岁就是跟她同岁。” 喜儿朝对面树下看去,都是清河村的人。一定是他们聊到小薇婚事,问小薇钟意哪个把人问羞了:“姐姐好像更满意那个在外多年的欸。” 二郎点头:“姐夫比姐姐大近十岁,对姐姐极好,她固执地认为大几岁体贴。”说到此不禁轻笑一声,“梁秀才比小薇大四五岁,还不是小薇伺候他。” 喜儿瞥一眼二郎,欲言又止。 二郎:“摸着良心说啊。” 喜儿说不出口,只因这两年两人的衣物鞋袜几乎都是二郎洗的,喜儿负责打水。沈伊人叫他教喜儿洗衣,二郎说她手劲大,好好的衣服都被她搓烂了。 小薇要帮他洗,二郎数落她,哪有外甥女帮舅舅舅母洗衣的。 好心没好报。小薇嘀咕,我也是闲的! “我相公最好!” 二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差点被口水呛着。因为不习惯,脸微热:“……小点声!” 喜儿点头:“晚上说!” “咳!”二郎别过脸,缓口气,“你还是别说了。” 喜儿:“你呢?” 二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喜儿问他怎么想的:“如果小薇嫁过去,没有公婆的日子不好过,孩子出生时姐姐过去,农忙时节也可以过去帮忙,可平日里得她自己带。她相公会洗衣会做饭,也不一定日日得闲。地里的活总需要人干。” 喜儿不由得想到自己,也没有公婆:“真会为你外甥女着想。” 二郎听出她话里有话,不禁哑然失笑:“我无父无母,可我有钱。我可以请两个婆子两个丫鬟伺候你到孩子三岁。” 喜儿扭头,男人的嘴,真是什么话都张口就来。 “又不想知道我怎么想的了?”二郎问。 喜儿起身:“不用说,我知道。” 二郎拉住她的手臂把人安坐在板凳上:“知道什么?” “要是钟意服兵役回来的那个就叫小薇相公入赘,她要是钟意另一个,就把她嫁过去。”喜儿转过头,“对吗?” 二郎:“我的妻,最聪慧。” 喜儿被夸的不甚好意思:“要你说!” 二郎认真道:“此事我和姐姐怎么想的没用,最终还得看小薇是想嫁出去还是想留村里。” “那个傻子肯定想嫁出去。”喜儿一副不用问的样子道。 二郎不置可否。 喜儿:“不信啊?” “早两年有可能。这两年不好说。” 喜儿心说我怎么没看出来:“因为高明和青雀吗?” 二郎微微摇头:“房子盖好了。姐夫说过,后面五间正房大院给她。咱们住的七间以后留给有为。过十来年有为大了,我们在村里给姐夫的两亩荒地上盖一处留咱们跟姐夫住。姐夫问过村正,挨着果园北边的两亩荒地给谁就归谁。村里谁家人多地不够种就去西头开荒,那边还有很多地,就是离河远,地也不存水,头几年只能种高粱大豆或耐旱的蔬果。” 喜儿:“五间房子瞧着就宽敞。住两个人说话都有回音。是我我也舍不得。” 二郎想说,你什么都舍不得。 “所以很有可能选那个跟她年龄相仿的。”二郎腿麻,忍不住起来缓缓。 有为跑出来,一看他舅也在,慌忙把嘴边的话咽回去,给喜儿使眼色。 二郎板起脸:“鬼鬼祟祟的,什么事不能叫我知道?” “舅母,该有一炷香了。”有为言外之意,冰瓜该好了。 二郎伸手,喜儿借着他的手起来。有为下意识问:“舅舅干嘛?” “那些瓜还是我拎水浇的。”二郎瞪一眼外甥,“拿刀去!” 几个少年早准备好了,金宝拿刀,高明和青雀抬饭桌,有为搬凳子,因为堂屋只有两扇门闷热,不如棚下凉爽。 有为进院就朝门东边瞅:“舅母,看我们收拾的。” 二郎看过去:“为了口吃的,人都勤快了。” 有为不敢顶嘴,权当没听见。 喜儿把盆里的瓜捞出来,随手拉个绳上晾晒的抹布擦掉水。托着西瓜到棚下,有为紧张地伸出双手:“慢点,轻点放啊。” 二郎朝他后脑勺一巴掌:“出息!” 有为移到高明身边,离他舅远远的。 喜儿:“有为,有没有想过这瓜一会儿得切?” “掉地上还能吃吗?”有为不怕瓜烂,怕瓜烂在地上。 喜儿拿起大刀:“那你祈祷这个瓜是熟的吧。” 有为抬手捂住眼睛——不敢看! 二郎示意喜儿切吧。 喜儿也没卖关子,先切两头,因为切少了,看不见红壤。青雀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有为慌忙松手:“哪儿坏了?吓我!” 金宝:“喜儿奶说熟透的瓜里头是红色的。你看。” 有为的小脸瞬间变得跟瓜皮有一比。二郎见状不禁想笑。有为顾不上尊卑,没好气问:“好笑?” 二郎:“你舅母还没切开,急什么?” 话音落下,喜儿手里的刀移到瓜中间,轻轻放下去,咔嚓一声,除了喜儿,四小一大皆吓一跳。 大刀切下去,西瓜一分为二,露出红红的瓤和黑如墨的籽。 有为惊呼:“熟了?” 喜儿不急着切开,指着瓜问:“你们猜哪儿最甜最好吃?” 金宝指着皮瓤处,青雀指着最里面:“我吃过西域的甜瓜,最里面最甜。” 喜儿用刀从中间挖一块递给二郎。二郎吃一半,另一半送到喜儿嘴边。四个少年同时捂眼。二郎擦擦手,一人给一下:“作怪!” 有为放下手就问:“舅母,甜吗?” 喜儿先切出四分之一,每人切一节手指那么宽,方便他们啃:“甜吗?” 高明不禁说:“甜的不像瓜!” 青雀接道:“还不是齁甜。婶,太好吃了。我想叫母亲尝尝。” 喜儿:“七月中回长安的话应该还有。再晚就算还有吃了也伤身。” 只顾吃瓜的金宝抬头问一句:“为什么?” 二郎大概猜到了,因为早两年他姐和喜儿没少提醒他:“天凉吃凉的伤身体。” 喜儿对高明和青雀道:“你母亲身体不是很好。” 兄弟二人互相看看,决定三伏天一过就返京。帝后二人以为二郎又骂又训他俩,以至于他俩那么着急回来。 今年来接他俩的人依然是长孙无忌和禁卫。先在安阳城外安营扎寨,翌日清晨,长孙无忌带着心腹前往清河村。 考虑到每回喜儿都给高明准备很多东西,长孙无忌和心腹各驾一辆马车。长孙无忌庆幸他“多此一举”,否则装不下,因为单单大西瓜就有八个。 外甥过于吝啬,长孙无忌到了长安见到皇后妹妹才问有没有他的。皇后给兄长两个,请他回去分给长孙家的人。 皇后想令人往天子处送一半。青雀拦住,名曰瓜凉吃多了伤肚,给父皇一个。 好巧不巧被思念儿子急匆匆赶过来的皇帝听个正着。皇帝好气又好笑地踏进来:“又是什么稀罕的瓜果?”看清楚大瓜,惊呼,“这么大?” 皇后叫宫人把庶子庶女叫过来,因为瓜实在太大,她和皇帝以及三个儿女吃不完。幼子太小不能吃。 皇后听到脚步声才叫宫人切瓜,青雀过去指点,“先切两头,可以放稳,不会掉在地上。”随即又叫宫人切薄,好啃。 皇帝揉揉额角提醒儿子可以令宫人把瓜皮切掉。青雀摇头:“拿着瓜皮吃吃得快。” 皇后问:“可以多吃一块吗?” 高明点头。 帝后相视无语。 就在皇家一众忙着吃瓜之际,小薇决定跟舅母进城卖鸡蛋,顺便看看未来相公是黑是白——韩得明的母亲很会安排,叫他们先后错开找喜儿买鸡蛋。 第95章 打赌 家中有喜 第119节 韩得明的母亲和媒人一人领一个男子先后到喜儿跟前问鸡蛋一文钱几个。喜儿跟小薇年龄相仿, 以防小薇未来相公认错,喜儿戴着草帽,小薇一袭轻纱长裙, 不似农家姑娘,搭眼一瞧就知谁是舅母谁是外甥女。 两拨人先后离开,喜儿也挑着扁担回家。 约莫一炷香, 喜儿吃的西瓜还没消化,韩母和媒人一起过来, 脸上堆满了笑意。 喜儿跟二郎咬耳朵:“打赌?我赌两个都看上外甥女了。” 二郎:“赌什么?” 家里的钱由喜儿收着,喜儿想吃什么买什么,二郎还洗衣刷鞋, 她做午饭, 大姑姐和外甥女做早饭和晚饭,有为得学文习武,姐夫收拾牲畜圈, 偶尔还上山拉树叶沤粪,皆不得闲, 喜儿一时竟不知赌什么。 “输的人端洗脚水?” 二郎失笑:“确定不是洗澡水?” 三伏天刚过,天气依然闷热,喜儿每晚都要洗澡, 洗澡时顺便就洗脚了。 二郎:“帮你洗头发?” “我想剪头发。好长好热啊。”喜儿摸摸头发,“里面都是汗。” 二郎点头:“别叫姐姐姐夫知道, 也别告诉岳父岳母,否则他们能从年初念到年尾。” “怎么避开他们啊?”喜儿压低声音问。 二郎朝外甥女看一眼:“倘若这事定了,姐姐和姐夫一定会带着小薇进城置办嫁妆。有为爱热闹, 十有八/九跟着去。” “过去了,过去了。”喜儿不禁抓住二郎手臂。二郎奇了怪了, “怎么把你激动成这样?” 喜儿朝他胳膊上掐一把,二郎忙不迭认错。喜儿满意地松手:“过去看看?” 二郎看出来了,乡间生活无趣,把人憋坏了。 小夫妻二人在他们住的西屋,韩母和媒人往堂屋去,中间隔着一堵墙,这种事也不好扯开嗓门嚷嚷,以至于喜儿竟然什么也听不见。 二郎拉着她的手:“当年小薇和离就是你撺掇的,这次不许多嘴。” 喜儿摇头:“给我个胆子也不敢再掺和这种事。很容易里外不是人。” “知道啊?”二郎诧异。 喜儿瞪他,说的这叫什么话? “我又不傻。” 二郎笑笑,心想怎么不说你这叫吃一堑长一智。 到门边,二人听到小薇吞吞吐吐道:“都挺好。” 喜儿冲二郎挑眉,听见了吗。 沈二郎没听到媒人怎么说,他到门边就问韩得明的母亲,那两位怎么说。 韩母未语先笑。 二郎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转向喜儿,无声地说:“你赢了。” 沈伊人好奇地问:“谁在那边?” “我啊。” 喜儿的声音传过去,沈伊人一点也不意外:“站外面做什么?不热吗?” “我们就过来看看外甥女怎么想的。” 小薇正不知哪个好,闻言从屋里出来:“舅母,你看呢?” 二郎替喜儿回答:“你嫁人又不是她嫁人,她看什么?”瞪着喜儿问,“钟意哪个?” “你这副样子谁敢说钟意哪个?”喜儿白了他一眼,扭头对小薇说,“你看哪个顺眼就哪个。” 韩母从屋里出来:“她看哪个都顺眼。” 喜儿:“那就让她再想想。” 韩母跟屋里的媒人互看一下,决定让小薇再想想。韩母名曰太阳升高天就热了,她先送媒人回去,明儿再来。 二人走出院门,二郎就拉着喜儿出去乘凉。小薇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俩人出去。 钟子孟:“小薇,你舅说得对,她钟意哪个没用。你舅母天生神力,嫁给谁她都不怕。你跟她不一样。” 沈伊人给钟子孟个眼神,你先出去,我跟她聊聊。 钟子孟到外面,在树下乘凉的人都冲他笑。钟子孟好笑:“有什么好笑的?” 有为好奇地问:“他们说今年就能吃到姐姐的喜酒。爹,真的吗?” 钟子孟:“别听他们胡说。八字还没一撇。” 有为点头:“舅母也是这样说的。” 钟子孟一出来就觉着奇怪,闻言明白哪里奇怪:“你舅和舅母呢?” 有为朝园子方向看一眼,撇着小嘴说:“舅舅还不许我跟着。谁稀罕跟着。” “你舅教你舅母不许胡说八道,你跟过去做什么?”钟子孟朝金宝看去,“你俩不能玩儿?” 临近午时,天气炎热,有为哪都不想去。可他也不想在树下听乡亲们聊东家长西家短。有为给金宝递个眼色,叔侄二人去果园。 喜儿和二郎在北边沟边坐着,叔侄二人就去南边枣树下,仰头看树上还有没有漏网之枣。 喜儿的枣树不高,但枝繁叶茂,树叶底下真有枣。金宝爬树,有为在底下等着接。不多时,叔侄二人就找到十来个。 沈伊人在屋里问小薇那二位长相身高如何。小薇不由得想到她爹,忍不住说外貌身高都不重要。 沈伊人告诉她很重要,她爹身材高大,她也能长喜儿那么高。沈伊人又告诉女儿,自己一直担心有为长不高。 随后沈伊人又说穷人孩子早当家,大几岁不一定有跟她年龄相仿的那个会干活。此言一出,小薇不禁问:“你不说大几岁知道照顾人?” 沈伊人明白,女儿看上有兄弟几个的那位。沈伊人想叹气,女儿什么命啊,净挑可能让她辛苦的找。 “你舅母不是这样说的。” 小薇笑:“舅舅还不够照顾她?都不让她洗衣。” 沈伊人提醒小薇那位不可能当赘婿。两个嫂子和一个弟妹,还有公婆,她能跟人处好吗。 小薇犹豫了。 自家两个婶婶她都觉着烦,何况还有三兄弟。 沈伊人起身出去,叫她一个人好好想想。 翌日清晨,小薇起来沈伊人做好饭了。喜儿和二郎拎着水桶从外面进来,看到小薇喜儿就调侃:“舍得起来了?” 小薇没理她。她洗漱后,沈伊人就把饭盛出来,她到堂屋直接吃。这一刻,小薇想明白了,选另一个,无父无母与她年龄相仿那位。 屋里闷热,村学还没开课,饭毕,二郎拿着书,叫上喜儿,带着有为和金宝去果园里读书。 二郎出去没多久,韩母就来了。听到小薇的选择她很是高兴,跟沈伊人夸小薇懂事了,过日子就得选踏实的。 另一个是有些本领,可正因如此,他很难踏实下来过日子,除非像二郎一样差点一病不起,痊愈后只觉着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功名利禄皆是过眼烟云。 小薇疑惑不解:“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韩母:“连年动乱死了多少人?朝廷打仗肯定还得朝民间征兵。他能忍住不去?” 小薇想说她舅就能忍住。可二郎不是兵卒,他要参军定是将军。然而朝廷最不缺将军。两位李将军,还有尉迟恭等人,陛下富裕的都用不过来。 韩母问沈伊人和钟子孟夫妻二人:“就这么说了?孩子可以跟他姓陈,人家赘婿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夫妻二人朝小薇看一下。韩母问小薇,要是决定好了,她这就回家等媒人。 小薇点点头,心里多少有点可惜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傍晚,小薇跟喜儿去园子里薅草,忍不住问喜儿:“男人是不是都想名扬天下?” 喜儿:“你舅就不想。” “他是不敢想。”小薇很是笃定,“不信你问他他以前肯定想过。” 喜儿点头:“那又怎样?现在不想,以后不想不就行了。你不敢找另一个,是不是就怕他跟你成亲两年跑去打仗?不用担心,他死了你就回来再嫁。” 小薇无语,什么事到她嘴里都变得特简单。 “如果有个孩子呢?” 喜儿:“带回来呗。又不是养不起。要是怕你未来相公不喜欢,就给你爹娘,反正有为也大了。” 小薇听闻此话不由自主地朝喜儿腹部打量。喜儿瞪她:“往哪儿看?不是我肚子不争气,是你舅没本事!” 二郎过来帮她们运草,到跟前正好听到这句。二郎等一会才过去,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夜深人静,月亮羞得躲起来,喜儿看着忙碌的男人,确定他听见了,还小心眼记住了。 不是所有努力都有收获。 满地落叶,柿树上挂满小小的红灯笼,喜儿的腹部依然很平,二郎一到晚上就坐在喜儿身边研究:“难道我命中无儿无女?” 喜儿心说,要不是我你早死了,有鬼儿子鬼女儿吗。 “这么喜欢小孩?回头叫小薇多生两个。” 二郎无语又想笑:“你当鸡下蛋呢?” “都是生崽,差不多。” 二郎躺下:“又说憨话。” “你该放宽心,说不定哪天就有了。” 二郎:“就是你这样我才担心。哪天没的都不知道。” 喜儿转身背对着他。 二郎掰过她的肩:“生气了?逗你呢。我不是喜欢小孩,我是觉着我们得要个孩子。” 喜儿:“姐姐说过,不指望你传宗接代。忘了?” 二郎没忘,沈伊人这么说也不是安慰弟弟。沈二郎如今身子骨健硕,可他毕竟中过奇毒,现在身体无恙不等于以后没事。姐姐姐夫比他年长许多,日后有可能走在他前头,他再走了,喜儿怎么办。 无论儿子还是女儿,但凡有一个,他都不用担心喜儿老无所依。 “我希望孩子长得像你,脑袋和身高像我。” 喜儿朝他腰间拧一下:“什么意思?嫌我傻啊?” 家中有喜 第120节 二郎握住她的手:“你今年二十三了,要生还是早点生的好。” “皇后今年还二十九了呢。” 二郎:“她日日燕窝人参用着,宫女宦官成群,吃饭都不用亲自端碗拿筷子,我们哪能跟她比。再说了,她去年虽然二十八岁,可她前面生了三个有经验了,明年再生一个也无妨。” 第96章 全村习武 喜儿前世听说过女人生一个老五岁。长孙皇后都生四个了——三子一女, 喜儿希望她就此打住。不过恐怕很难,皇家好像也讲究多子多福。 皇后是个好皇后,她叫高明和青雀捎来的那些布料很柔软, 但花色很寻常,像是特意令匠人染的。做成衣乍一看跟钟家人平日里穿的衣服一般无二。即便不是特意叫匠人做的,也是皇后精挑细选的。 难为她日理万机还能这么体贴周到。 长命百岁很难, 喜儿希望她能寿比皇帝。有她盯着,高明日后定然不敢胡作非为。 “不困啊?”喜儿问。 明日得找赵掌柜买家具。二郎想起这事也不敢拉着喜儿话家常, 起身吹灭烛火。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二郎打开房门,夹着寒气的凉风迎面吹来, 二郎叫喜儿再添件衣裳。 沈伊人在院里洗脸:“喜儿别去了。我和你姐夫去就行了。” 喜儿又套一件上衣出来:“叫伙计送?” 农家成亲多选在丰收时节, 比如八月农忙后,或五月夏收前。一来亲戚登门不用买菜,自家种的养的就够了。二来不冷不热, 又不像春天阴雨连绵下个不停,正适合迎娶。 九月底成亲的人少, 铺子里不忙,沈伊人就是这么打算的。 二郎点头:“也行。省得我挨家挨户通知停课一天。”注意到喜儿的头发,她一直嫌长洗起来麻烦, “小薇也去吧。” 小薇不禁问:“我去干嘛?” 喜儿:“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二郎也是这意思:“去吧。” 其实小薇也想去,但她不好意思。舅舅舅母都这样说了, 饭后她就刷锅洗碗,沈伊人还没把钱翻出来,她就把车推出来。 喜儿见她这么着急, 在二郎耳边低语:“外甥女怎么心口不一啊。” 有为在两人身后,听到这话捂嘴偷笑。 二郎回头朝他脑门上一下, 有为滚去自己房间找书包。其实二郎教村里小孩那些诗和文章有为早学过了。但他喜欢听他舅给村里小孩讲课,因为会穿插各种古代故事或民间传说。 铁柱和金宝不再去村学,但他俩依然每天来钟家跟有为练字,蹭有为的课。 金宝和铁柱曾疑惑过,他们早已学会写自己的名,也能看懂各种契约文书,为何还学。 有为跟俩小伙伴解释他俩学的那些足够应付安阳县的人。以后家里存钱多了,要想去长安,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两位少年不由得想起高明和青雀,他俩的字极好,可三伏天还得练字,说是比他们父亲差远了。 金宝和铁柱再想想他们那手/狗爬字,顿时觉得自己还需努力。 沈伊人和钟子孟带着小薇出村,二郎就把喜儿的头发散开,腰窝往上一寸,一剪子下去,手里多了一尺长发。 有为瞠目结舌。铁柱惊叫“姑父干嘛剪姑母的头发?”金宝喃喃道:“我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 二郎扫一眼三个少年,把喜儿的头发系起来:“天冷了,头发太长不好晾干容易着凉。你们仨,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长辈。” 有为回过神:“怎么不早说?差点被你吓死。” 二郎:“胆子这么小?一点也不像我。以后莫说外甥像舅。” 有为白了他一眼,移到喜儿跟前好奇地问:“舅母,这么多头发,不心疼啊?” 喜儿:“我更心疼冬天洗发一天不能干的自己。” 有为摸摸他的小脑袋:“我也心疼顶着湿发像疯子一样的自己。舅舅,不是和尚可以剃光头吗?” 二郎把头发递给喜儿,眼神示意她藏好,别叫姐姐姐夫或外甥女发现:“问你爹娘。” 有为摇头:“算了。舅舅,该去村学了。” 二郎和有为去村学,金宝和铁柱用有为的笔墨纸砚练字。二郎从村学回来,三个少年休息一炷香左右,二郎给他仨开小灶。 村正问过二郎是不是想叫有为参加科举考试。二郎只说有为的人生由他自己决定。村正笑着表示有为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啊。当日有为也在,没等他出言反驳,就听到他舅说“所以我要把自己懂得的都教给他。” 村正哑然。 有为很是害羞的道谢。 二郎摸着外甥的小脑袋,趁机叮嘱他好好学文习武练字,长大后想干什么干什么。 那日有为才明白舅舅辛苦教他并非叫他光宗耀祖,而是希望他以后的人生多些选择。 自那以后有为也不再抗拒练字学骑射。 临近午时,门外温暖,二郎把马牵出来,让三个少年轮流上马从村东头跑到村西头再跑回来。 那位碎嘴少年韩得明也到服兵役的年龄了。韩得明早已搬到钟金宝隔壁,他在门口看着有为坐在马上的模样很是羡慕。喜儿不经意看到他的神色,扯一下二郎的衣袖。二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等有为回来就问韩得明要不要试试。 几年前少年不知天高地厚,仿佛长安不过是另一个清河村,可以任他遨游。长大了,韩得明懂得多了,反而胆小,担心不小心伤到二郎的老马,摇头表示不会。 二郎又叫他过来试试。韩得明很想试试,所以很是不好意思地过来。韩得明会骑驴,二郎跟他说一遍要点他便记住。试着走几步,韩得明就敢小跑。 二郎担心老马跟韩得明不熟,尥蹶子把人掀下来,大步跟上:“挺好。想不想学剑法?” 韩得明勒紧缰绳:“我吗?” 二郎:“往后早晚加一炷香剑法?地里没什么活,我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不教你们也得教有为和铁柱以及金宝。” “可是我家没剑啊。” 二郎笑着安抚:“这有何难。有为至今还用木剑呢。” 实则二郎跟高明说过,明年来前到秦王府兵器房挑几把他战场上缴获的剑。 韩得明不知真相,闻言反而没了顾虑或自卑。从马上下来,韩德明就去村中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和弟弟。 翌日,二郎从村学回来,钟子孟家门口站满男女老少。女人和老人看热闹,成年男子和少年孩童一个个拿着一根棍子或竹片等二郎。 韩得明的叔和钟金宝的父亲在一起,二郎转向两人:“你俩也学?” 韩德明叔叔点头:“我要是会几招,服兵役的时候我就留在军营了。” 二郎:“军营很辛苦,刀剑无眼。” 钟文长:“大丈夫能死在战场上也算死得光荣。” 二郎转向身后少年:“金宝也这样认为?” 金宝母亲宁氏可能没坐好月子,至今只有金宝一个孩子。宁氏闻言脸色骤变,慌忙说道:“金宝,别听你爹的,他几十岁活够了,你才十来岁,不能跟他学。” 金宝:“我才不会死。喜儿奶说了,技不如人才会死。” 宁氏往左右看。二郎笑道:“别找了,喜儿在新房帮小薇收拾屋子。”看一眼金宝,“他才多大?十年后你再愁也不迟。” 十来岁的少年没长性,今年想着上阵杀敌名扬天下,明年指不定又想做什么。可宁氏被二郎那句问话吓得不轻,她不敢埋怨二郎,狠狠瞪一眼相公。 钟文长躲到韩得明叔叔身后。 村正提醒二郎可以开始了。 二郎叫个头最矮的小孩站前面,成年人按身高往后,然后就从钟家门口排到韩得明门外。村正在钟家门外看到这么多人,估计有人看不清二郎的动作,就去钟家找东西。 钟家有个旧案板,在做变蛋的棚下放东西。老村正叫二郎站在案板上示范。 沈伊人和喜儿拿着抹布回来,看到二郎站那么高吓一跳,以为二郎突然长高了。钟子孟跟在两人身后,她俩突然停下,钟子孟差点撞到她们:“出什么事了?” 沈伊人示意他朝东看。钟子孟倒抽一口气:“怎么站那么高?摔下来怎么办?” 喜儿:“他练了那么多年,一脚踩空掉下来也摔不坏。” 钟子孟不放心:“你倒是心大。”三两步到跟前就叫二郎下来,不急在这一时。 村正一把把钟子孟拉过来:“再过一会就结束了。回头我带人去北边堆个高台,以后就在那边教。” 喜儿果园北边的荒地分给村里人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荒着。那边离山近,底下都是石头,没法挖坑防凶兽,无论种粮食种菜都会被野鸡野兔子或野猪祸害,现在反而便宜了村民们。 二郎跟韩得明说上午下午各一炷香,时间一到二郎就停,才不管有人学得起劲。二郎到家洗洗脸,就给有为和金宝以及铁柱讲文章。 喜儿给二郎送一杯水,顺便对侄子说,她大哥和二哥要是不忙,以后叫他们也来跟二郎学学。 铁柱不可思议:“我爹和我二叔?” 喜儿:“身体好了干活都有劲。” 铁柱不禁嘀咕:“还不如叫他俩跟钟伯伯学种地学沤粪呢。” 钟子孟往屋里放扫帚,闻言笑着说:“都学也学的过来。” 铁柱点头:“好吧。”转向他姑,“我的话不一定好使。” 喜儿朝二郎抬抬下巴:“就说你姑父说的。” 喜儿的两个兄长可以不搭理儿子,不理会妹妹,却不敢把妹夫的话当耳旁风。翌日上午,一人拎着一个棍子,跟村里人去山边学剑法。 如此过了半个月,小薇那边的锅支好了。 原本钟子孟没打算给女儿收拾厨房,因为他没想过跟小薇分家。二郎问他姐夫,腊月下雪天,小薇总不能跑来洗脸,晚上洗了脚再回去吧。 钟子孟听到这话意识到还是得有口锅。安阳县铁匠不会做铁锅,钟子孟就买几个陶锅,又给小薇置办碗瓢盆等物。赶上下雨天,早饭后拿着米面菜过去,中午和晚上也不用过来了。 沈伊人又和小薇往厨房里搬一些麦秸,喜儿又给小薇送两筐木柴。厨房里还有脸盆水缸等物。收拾妥当很有家的样子。喜儿问小薇:“这里好还是梁秀才家好?” 小薇愣住,显然忘了梁秀才此人。 喜儿改问她这里好,还是小薇原本钟意的那个男子家好。小薇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说到此说不下去。 喜儿:“我当然知道。因为人都喜欢比自己强的啊。” 小薇不禁问:“也包括你?” “当然不。因为我强者本强,别人喜欢我。”喜儿抬起下巴,“比如你舅。” 沈伊人笑呛着。 喜儿:“不信你问二郎。” 家中有喜 第121节 沈伊人忍着笑说:“不用问。你什么样二郎都稀罕。” 喜儿点头:“因为我是我啊。” 第97章 小薇成亲 小薇的相公跟村里其他赘婿一样由自家人送到清河村, 跟小薇在清河村拜堂。 冬月上旬最后一日,四更天,钟子孟和沈伊人起来烧水。天空露出鱼肚白, 村里老人来到钟家,把钟子孟养了近一年的大肥猪哄出去,到门外宰杀脱毛。 钟文长听到动静和宁氏走出家门, 一个打水,一个收拾猪下水。 门外热热闹闹, 喜儿和二郎也不好继续睡。小薇在厨房准备面汤。有为和金宝帮沈伊人拿木柴。 喜儿在门西边柿树下看一会,闲着无聊叫二郎拿斧头,她劈柴。 以往钟子孟杀猪会炖一锅猪杂, 见者有份。今儿小薇大喜之日得请客, 钟子孟对围上来的孩子说:“中午再来。” 孩童长辈也知道猪头肉也好,猪杂也罢,都得留着请客, 很是理解地笑笑拽着孩子回家。 早饭后,村正叫妻子过来帮忙。韩得明母亲也把她弟媳叫过来, 帮沈伊人备菜。 安阳冬天来得迟,此时园子里还有很多绿叶菜,喜儿和宁氏拿着扁担进去把菜担出来, 韩家妯娌二人和村正亲自在粪坑边洗菜。 沈伊人和宁氏洗泡发的木耳等山货。 喜儿领着两个少年准备荤菜。有为烧大锅炖猪杂,金宝烧小锅煮鸡蛋。金宝看着一锅鸡蛋问:“喜儿奶, 这么多蛋怎么吃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鸡蛋熟得快,喜儿把鸡蛋捞盆里放凉水,叫金宝帮她剥鸡蛋。鸡蛋控水的时候, 喜儿熬猪网油。 油渣捞出来,鸡蛋表面也干了, 喜儿下锅炸鸡蛋。鸡蛋出锅晾片刻,大锅里的猪杂炖好了,喜儿把蛋放进去。 金宝眉头紧张:“还能吃吗?” 喜儿前世不会这么做,太串味,也太糙了。 小薇这次成亲没告诉汉阴郡钟家人,亲戚只有喜儿父母兄嫂,其他客人都是乡亲,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不介意喜儿这么做。 “不会!”喜儿找个陶罐用砖撑起来,叫金宝烧火,她把五花肉放进去焯水。随后又把五花肉倒油锅里过一遍油。 这次有为站起来:“怎么吃啊?” 喜儿:“炖菜啊。” 有为不禁问:“泡开的木耳还有干笋那些吗?” 喜儿点头:“回头把鸡蛋捞出来,一个鸡蛋切四半,一盆三个鸡蛋,中间放猪杂,一个热菜好了。炖菜一盆,有一个菜好了。猪肉切片炒两个,再炒两个青菜,再来一个排骨汤和鸡蛋汤,齐了!” 金宝听他爹娘说过办喜事很麻烦,闻言惊呼:“这就好了?” 喜儿:“不然还准备八个碟八个碗?县令娶儿媳才这么吃。差点忘了,不用鸡蛋汤,有鱼。金宝,一会儿去你家做汤。” 小薇想进来帮忙,闻言提醒她舅母,她那边还有两口锅。 喜儿懊恼:“我怎么忘了啊。”冲小薇抬抬手,“离远点,别熏你一身油烟味。” 宁氏进来送菜,听到这话也劝小薇回屋。 喜儿炸了鸡蛋又炸五花肉,厨房很香,宁氏吸吸鼻子,感叹:“还是喜儿婶会做饭。” 喜儿点头:“我最会吃。” 宁氏心说不是夸你:“要我帮忙吗?” 喜儿摇头,她把肉捞出来就把油舀出来。随后她又把过油五花肉倒锅里,盖上锅盖放着备用,喜儿剁半扇排骨。排骨剁好,喜儿切几大块瘦肉,瘦肉切片腌上备用,配菜也准备好了,喜儿此刻才叫大姑姐下田捞十二条鱼。 沈伊人带着几个女人收拾鱼,喜儿领着两个少年去小薇新房,先煮排骨汤。 二郎等人也没闲着,村正领着韩得明和钟文长挨家挨户找饭桌。钟子孟准备六桌酒席,就摆在变蛋棚下。但四方饭桌太小,勉强坐六人,村正就给钟子孟出主意,四张桌并一起,棚下放不下就放堂屋。 二郎和喜儿卧室外间能放四张桌,小薇住的东屋外间也可以放四张桌,钟子孟想想觉着可行,这就需要二十四张桌。 虽然这几年家家户户跟着喜儿赚了不少钱,但很少有人置办家具,尤其饭桌。逢年过节做几个菜,还没端上桌就被馋嘴的毛孩子们抢光了,平时一碗饭,做个新饭桌也没人用。以至于找遍全村才找够二十四张桌。 午时左右,村里家家户户都拎点东西向钟子孟道贺。钟子孟瞧着眼生的都好声好气拒了。其实很多村民都有心理准备,因为小薇上次成亲他们就没来。这次来是看在喜儿和二郎的面上,担心他们不露头,喜儿和二郎知道了心有不快,以后不带他们赚钱。 村正的几个儿子也来了,韩得明的母亲和婶婶特意回家把她们给小薇准备的手帕团扇拿过来。手帕是韩母绣的,团扇是韩得明婶婶准备的。宁氏给小薇做了一身短衣。 有为和金宝在小薇新房烧小火煮汤,喜儿得用自家铁锅炒菜,二郎把各家各户的礼记下来交给他姐夫,就去帮喜儿烧火。 沈伊人进来看一下,见只剩两个青菜,就去告诉钟子孟。钟子孟告诉村正,村正叫三个儿子去找有为,四人到村口迎陈家人。 金宝也要去。村正小儿子训他:“你一个小辈去什么?看着火别掉了。” 金宝一脸不高兴嘟着嘴说:“我姑父我不能看啊?”有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回头叫你坐主桌。” 村正小儿子差点被厨房门槛绊倒:“有为,说什么呢?走了。” 有为挥挥小手。金宝深吸气:“好香啊。” 村正小儿子左脚差点绊倒右脚:“钟金宝,不许偷吃。” “我多大了,还偷吃?看不起谁呢。”金宝坐下,看着锅底火快灭了,往里塞一块木片,保证锅底是热的。 有为不明白怎么不去姐夫村里接人,所以到门外就问村正小儿子。村正小儿子也没瞒他:“是该去村里接人。可他毕竟是男子,当赘婿已是不得已,再去村里,以后他兄长一家在村里可就抬不起头了。” 有为似懂非懂:“谁的主意啊?” “到村口接人?陈家那边提的。结亲又不是结仇,差不多就行了。” 有为:“我新姐夫什么时候到?” “可能已经到了。”村正小儿子扭头打量一番有为,见他身着短衣,叫他去换长袍。 有为眨了眨眼睛:“我还要换衣服啊?” “你是小舅子!不得给他个下马威?”村正小儿子说完还摆摆手催他快去。 有为想到把他姐当丫鬟的梁秀才,不就是欺负他家没有顶梁柱吗。 有为到家把过年的衣服翻出来,一件青色长袍。其实还有一件红色和一件紫色。有为比划一下,红色和紫色太扎眼,他又不是新郎新娘,所以犹豫再三穿青色。 沈伊人惊叫:“怎么把这件穿出来了?” “见新姐夫不穿新衣啊?”有为抓着衣摆就往外跑。 沈伊人追到门外,村正出声阻拦:“又不是戴绿头巾。再说了,有为小小年纪,穿什么都没人挑理。” 有为到路口,村正大儿子扶着他,帮他整理整理衣服,左右上下看看:“走吧。” 四人甫一过桥,打西边过来几人,其中一人还骑着驴。头回接亲,有为很是好奇:“骑驴的那个?” 村正二儿子点头:“是他。我在县里见过一次。” 有为;“是不是还得放炮竹?” 村正长子:“吃饭的时候再放。” 话音落下,人到跟前,村正长子过去见礼。 商量结亲时,陈家不希望钟家进村,村正这边就提出要是这样长辈就不去了。陈家没意见,所以村正才叫有为接亲。 有为牵着小毛驴,新女婿到门口下来。村正领着钟文长在门口把人迎进堂屋,钟文长留下陪他,村正出去吆喝乡邻乡亲进来用饭。 昨天下午沈伊人和宁氏准备两锅杂面馒头。村正一说开饭,宁氏就把在她家热好的馒头搬过来。 韩得明的母亲笑着调侃:“子孟,就给我们吃杂面馒头啊?” 沈伊人笑着回:“先找个地方坐下。” 钟家堂屋摆了一桌,村正叫二郎先坐,钟金宝一屁股坐在二郎身边。他爹要揍他。金宝朝有为看去:“小叔让我坐主桌。” 二郎指着西边座位:“你和有为坐那边,这边是你喜儿奶和爷爷奶奶的位子。” 村正瞪二郎:“他哪能坐这儿?” 金宝:“小叔叫我坐主桌。” 村正改瞪混小子。钟金宝假装没看见,移到二郎西侧。有为在他北边坐下。村正无法,叫新女婿坐东朝西,送他来的四人坐南朝北。 冬月不冷但凉,凉风阵阵一会儿菜就不热了,喜儿做菜用猪油,菜凉油凝固就没法吃了。喜儿一边盛青菜,一边叫村正几个儿子辛苦一下,把新房的锅拉过来。 两盆青菜先上桌,接着是两盆蒜苗炒肉和萝卜炒肉,再然后炖猪杂和五花肉炖菜。乡邻乡亲没想到这么丰盛,不知道吃哪个好,就在这时两盆排骨白菜汤和两盆鱼汤上来了,以至于惊得只顾稀罕钟子孟舍得。 陈家那边送亲的四个男人可惜了一路,陈冬日有长相有身高,头回娶亲入赘,娶得还是二婚女,就是因为家贫。依他们的意思,他才二十出头,不如过两年赚点钱,盖个房子再说亲。 桌上摆的满满的,陈家那四人的眼神变了,恨不得替陈冬日入赘。 喜儿围裙一扔,坐到二郎身边。 村正被挤到新郎身边反而方便为他介绍:“这是你舅母,这位是你舅。” 沈伊人给小薇送饭回来在村正身边坐下,村正又为他介绍:“这是你母亲,这是你父亲。有为你见过。这个是你堂兄,那是你侄儿。你堂嫂在棚下。” 新女婿上门比大姑娘上轿还腼腆,顶着红彤彤的脸挨个喊人。 喜儿在二郎耳边低声说:“比梁秀才顺眼。” “好好吃饭。”二郎给她夹一块排骨,“忙一上午不累吗?” 村正听到这话跟陈家人介绍,桌上的汤和菜都是喜儿做的。陈家人震惊,包括陈冬日。 沈伊人请韩母帮着打听陈家情况,陈家也打听过钟家情况。得知小舅子跟姐姐姐夫住,小舅母还是个傻的,他们很不满。再得知房子是二郎出钱盖的,勉强同意这桩婚事。 陈家那边来了一个长辈,陈冬日堂叔。他吃五花肉炖菜觉着安阳县最好的酒肆也不过这样,心想清河村能人真多。所以听到菜是喜儿做的,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舅母还有这手艺?” 村正平日里很会给喜儿添堵,恨不得从鸡蛋里挑出骨头。当着外人的面,村正恨不得把喜儿夸上天:“这算什么。东边的果园都是她舅母打理。她种的果子长安贵人抢着买。” 第98章 惹不起 陈家送亲的四人一个比一个不敢信, 肉也不吃了,汤也不喝了,歪头打量喜儿。 喜儿该吃吃该喝喝, 仿佛村正说的“舅母”不是她。 二郎叫外甥去拿个碗,把喜儿爱吃的菜挑碗里:“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我饿啊。”喜儿忙了两三个时辰, 腿都走瘦了。 家中有喜 第122节 二郎见陈家五人仍然一脸好奇地打量喜儿,就招呼他们先用饭, 一会儿不吃就凉了。 村正颔首:“先用饭。” 倘若小薇嫁过去,是午饭后出嫁,下午或傍晚拜堂。陈冬日入赘也不好改了规矩, 所以饭后还得拜堂。 村正是证婚人, 他一开口说话,陈家人想到下午还得拜堂。但他们还是忍不住一边吃菜一边打量喜儿。喜儿也想给外甥女婿个下马威,所以想吃什么吃什么, 不管别人吃没吃。陈家人因此觉着喜儿缺心眼。 钟子孟和沈伊人看起来习惯了,二郎还惯着喜儿, 新女婿他叔临走前偷偷叮嘱侄子,这个家惹谁都不能惹舅母。 新女婿点头应道:“惹不起!” 陈家四人放心下来,又跟村正和钟子孟说几句话, 把陈冬日拜托给他们,便牵着驴离开。 离拜堂还有一个时辰, 村正叫钟文长把人陈冬日带去隔壁。 新女婿一离开,村正就叫妻子儿媳以及宁氏和韩得明母亲婶婶帮着收拾碗筷盆碟。 乡邻乡亲还没离开,男人等着放炮竹, 女人等着看拜堂,听到村正的话, 很多人就要帮着收拾。其中一人端着菜汤叫喜儿找盆倒盆里。 喜儿看一眼,是盛五花肉炖干货的盆,里面只有汤,连农家最不缺的干豆角都没了:“啥也没有倒了吧。” 端着盆的人说:“里面都是油。” “有没有油我不知道啊?”喜儿瞥她一眼,“炖菜的时候我就没放油。” “那怎么还有油花?” 喜儿:“五花肉出油啊。” 那妇人问沈伊人还要不要,沈伊人觉着肉汤可以炖菜。可是喜儿不要,她弟噙着笑由着喜儿嫌弃,沈伊人无奈地说:“她说倒就倒了吧。现在不倒回头她也得偷偷倒掉。” 喜儿不禁说:“我做的菜我还用偷偷摸摸的啊?” 沈伊人看向乡亲们,听见了吧。 村正:“喜儿,桌上这些东西你不要我们就端走了。” “还有什么?都被你们吃光了。亏得我还担心吃不完。”其实喜儿担心不够吃,否则也不会上四盆汤。 昨晚商量菜单时,钟子孟和二郎都说两个汤就够了。 果不其然,鱼汤和排骨汤被喝得一干二净。喜儿觉着要不是有四盆汤,他们敢喝菜汤。 并非喜儿夸张。她前世小时候农家穷,每次跟家人去吃席,手慢一点菜就没了。喜儿看到有人上手抢就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 那时外出务工的人极少,读书是农村娃唯一出路。喜儿后来果然走出农村。只不过发展太快,等她毕业反而农村大有可为。 金宝母亲笑着恭维:“还不是因为你做的好吃。” 喜儿点头:“有眼光!” 村民习惯她直性子不谦虚,闻言都露出笑意,逗她:“你不要我们端走了?” 喜儿嫌弃道:“端远点,晚上做新的。” 沈伊人指着她数落:“你天天就想着吃好的。” “你不喜欢吃好的?”喜儿反问。 沈伊人无言以对,拿着抹布抹桌子。金宝母亲夺过抹布,叫她歇一会等着小薇和新女婿拜堂。 乡邻乡亲只端他们自己吃剩的。堂屋桌上的东西没动,但也没剩多少。金宝和有为两个半大小子吃得多。二郎把堂屋桌上的菜和汤倒一个大瓷盆里,放几个杂面馒头,送去园子里喂狗。看家的大黄吃骨头就吃饱了。 沈伊人和钟子孟坐到主位等片刻,金宝母亲扶着小薇出来,钟文长把新女婿领过来,二人拜了堂,夫妻二人就送他们去新房。 金宝和有为跟在后面看热闹,宁氏和钟文长一手拽一个,到门外很是贴心地帮小夫妻带上门。 喜儿见宁氏和钟文长回来,问二郎:“这就完了?” “十里红妆,摆三天流水席?”二郎(y)(h)笑着问。 喜儿想想村里其他人娶亲,比小薇简单,几家近亲到一起吃顿饭,饭后拜堂完事了。 “亲家,等一下。” 钟子孟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喜儿不禁问:“陈家人还没走?” 村正在一旁指挥村民送桌子和板凳,闻言下意识说:“走了。” 喜儿:“姐夫跟谁说话?” 钟子孟从外面进来就叫喜儿砍排骨切猪肉。喜儿甚是奇怪:“给谁?” “给你爹娘。”沈伊人瞪一眼她。 喜儿张了张口:“我——我爹娘不吃!” 钟子孟好气又好笑:“别跟你姐怄气。快去。你哥嫂还得回去喂牲口。” 二郎把喜儿拉到厨房,找出先前盛五花肉的大盆,叫喜儿切二十斤五花肉,切十斤猪腿肉,再切十斤排骨。 喜儿睁大眼:“这么多?” 二郎:“再切点肥肉熬油。五花肉浸在油里可以吃到年底。瘦肉用盐腌上,可以吃三四天。排骨留他们今晚和明天炖着吃。” 喜儿阴阳怪气说道:“对你岳父岳母真舍得。” 二郎笑着问:“谁都不给吃得完吗?” 喜儿吃不完,听他的话切满满一盆。 院里还有很多村民,二郎不想惹得他们指指点点就用布盖上,亲自端出去送到大舅子手上。 郑家人也不好当着二郎的面掀开布一看究竟。到家打开布,郑家老老小小异口同声:“这么多?” 铁柱感叹:“钟伯伯真好。” 他祖母石氏道:“这些肉是你姑切的。” 喜儿长兄不禁说:“要不是人家提醒,喜儿能想起来才怪。” 铁柱:“不是钟伯伯叫姑母切的,也是姑父叫她切的。姑母最喜欢啃骨头。”指着排骨,“她给我们大肥肉,也不舍得给我们排骨。” 此话石氏无法反驳。 其实喜儿做肉的时候想过给她爹娘拿点。但这事不能她主动提,一来她“傻”,想不到这点,二来大肥猪是姐夫精心饲养的,给谁不给谁他说了算。 喜儿也料到姐夫会叫她给娘家人留点肉,但没想到钟子孟直接叫郑家人带回去。喜儿本以为傍晚人都走了,再叫她送过去,所以乍一听到“亲家”,喜儿才误以为陈家人还没走。 村正等人听到“喂牲口”,也想到自家牲口还没喂。金宝爹娘见院里没什么活,就回家煮猪食。 乡亲们见钟家近亲都走了,又听到钟子孟叫金宝和有为烧水煮猪食,也不好跟沈伊人闲聊。 村民三三两两离开,喜儿钻进厨房,二郎把俩少年撵出去,他先烧水把碗筷烫洗一遍,用刷碗刷锅水汤猪食,接着炖排骨,担心过一晚上变味。 大锅炖排骨猪头猪脚,小锅用猪油炸五花肉,把肉浸油里慢慢吃。瘦肉放井里冰着,留明天慢慢吃。 猪头炖烂,二郎从厨房出来叫金宝去喊他父母。 金宝脱口道:“晚上还有好吃的?” 有为:“这几天都有好吃的。” 金宝听出他言外之意,勾着他小堂叔脖子笑得十分不好意思。 金宝父母也知道晚上在这边吃,因为沈伊人和钟子孟都跟他们说过。隔着墙壁听到二郎的话,夫妻二人关上门过来。 宁氏到院里就问要不要再给小薇送点吃的。沈伊人想想喜儿和二郎成亲那天晚上喜儿吃了很多:“送点也行。” 宁氏:“我去吧。” 喜儿到厨房挑几块猪头肉,又挑几根排骨,把骨头抽出来,盛几勺汤,递给金宝母亲:“够吗?” 宁氏点头:“那边有碗筷吧?” 二郎拿两副碗筷。金宝伸手接过去,要跟他母亲一块去。有为悄悄跟上。沈伊人不禁问:“金宝和有为今儿怎么总想往后面去?” 钟文长:“他俩觉着上门女婿稀奇。我听村正说叫有为迎亲时金宝就要去,村正几个儿子没同意。” 沈伊人:“他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 钟子孟笑着说:“跟二郎比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二郎无语又想笑:“我可什么也没说。” 喜儿勾头打量一番二郎:“是不能跟你比。不如你高,也不如你好看。” 二郎眼中一亮:“你真这么认为?” “我又不傻!”喜儿白他一眼,“洗手,吃饭。” 沈伊人顺嘴问她还有没有馒头。喜儿点头:“一人一个。”朝西看去,“那些人真能吃。” 钟文长又夸喜儿做的饭好吃。沈伊人叫他少说两句,再夸下去喜儿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喜儿白了她一眼,去厨房盛肉汤。 钟子孟见状道:“喜儿做饭确实好吃。你没看到陈家那几人,筷子没停过。我觉着冬日晚上该不饿了。” 钟文长点头:“吃了菜又吃排骨。要不是头天上门,他能吃得打饱嗝。” 喜儿端着盆出来:“大姑姐,听见了吗?” 沈伊人:“你再阴阳怪气,我打你。” 二郎帮喜儿接过来:“打得过吗?” 喜儿跟着问一句:“打得过吗?” 沈伊人张张口,找帮手。钟子孟装聋,进去盛汤。 二郎把喜儿的盆放堂屋饭桌上就去厨房帮姐夫。沈伊人气得跟钟文长抱怨:“一家老小都由着她。” 钟文长也怕喜儿生气掀桌子,不敢顺着她的话说:“喜儿婶吃得多也能赚钱。” 沈伊人:“好吃的吃得多,不好吃的看都不看。” 喜儿:“我又不是狗,什么都吃。” 沈伊人扭头瞪她:“什么意思?” “你觉着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喜儿佯装不懂,“大姑姐,你觉着我什么意思?” 第99章 自古便是 家中有喜 第123节 论故意气人, 三个沈伊人也不敌一个喜儿。钟子孟心疼妻子,笑着提醒喜儿汤要凉了。喜儿并非真傻,听出姐夫言外之意, 瞪一眼大姑姐:“饭后再说。” 二郎递给喜儿一个杂面馒头,喜儿掰一半。二郎诧异:“一个吃不完?” 喜儿:“中午吃了好多肉,想喝汤。” 二郎转向有为, 有为摇了摇头,他得啃骨头。 沈伊人砸一碗蒜, 钟子孟给儿子和侄孙盛几根排骨,一点猪头肉和一个猪脚,两个小的蘸蒜吃, 越吃越开胃, 直到撑得打嗝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 金宝母亲宁氏想训儿子,钟子孟先一步开口,年底再杀一头猪, 让他俩一次吃个够。 俩少年听到这话十分开心,推推搡搡移到门外找人玩儿。 以往晚饭后喜儿会跟二郎出去转一圈, 今日太累,饭后喜儿就打热水洗漱,早早上床。二郎见她这样难得没逗她。 翌日清晨二郎醒来见喜儿还在睡, 轻轻穿戴齐整,悄悄带上门, 到门外提醒姐姐姐夫小声点。 沈伊人一脸无语。二郎权当没看见,该洗脸洗脸,该刷牙刷牙。 二郎把老马牵到门外, 小薇和新女婿陈冬日从东边绕过来。陈冬日真腼腆,见着二郎张了张口, 好一会儿才憋出两个字:“舅舅。” 二郎心说还不如不叫呢。不明真相的人得以为他故意为难外甥女婿。他面上温和,噙着淡笑说道:“先进去吧。” 小薇:“做饭了吗?” 二郎点头:“小点声,喜儿还没起。” 小薇拽一把陈冬日,陈冬日下意识低声问他可以做什么。小薇叫他烧火,小薇切一块瘦肉炒萝卜。 沈伊人见状从厨房出来,帮相公打扫牲口圈。院里清理干净,夫妻二人去园子里打扫鸡鸭鹅圈。 金宝家平日里用不着草木灰,钟文长锅底下满了就把草木灰送园子里。鸡鸭鹅圈里湿湿的,钟子孟就放一层草木灰,再撒一层干土。 沈伊人早两年买的小鸡小鸭小鹅都长大了。沈伊人指着大鹅对钟子孟说可以吃了,回头叫二郎给长安去封信,给那边送几只。 钟子孟微微摇头:“再养几年。老鸭老鹅补身体。高明和青雀爱吃鸡腿,抓几只公鸡叫周掌柜捎过去。” 沈伊人:“也行。几只鸡也不值得国舅爷特意来一趟。”想起高明说他母亲时常生病食欲不振,“再准备一筐柿饼?” 钟子孟点头:“回去提醒一下小薇,冬日那边先别提长安的事。” 沈伊人跟小薇说过这事。有梁秀才在前,小薇不敢再对男人掏心掏肺。 夫妻二人一人拎一筐粪倒粪坑里,喜儿终于舍得从屋里出来。小薇听到动静就给她舅母舀热水。喜儿洗了脸就去刷牙,随后才收拾凌乱的头发。 陈冬日见小薇伺候她,再次认识到喜儿在这个家的地位。 端碗时陈冬日先端喜儿的,用饭时他看二郎,二郎动筷子他才吃。二郎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一幕,眉头上挑,是个懂事的。 饭毕,小薇和沈伊人收拾厨房,二郎叫陈冬日劈柴,他领着有为去村学。金宝和铁柱过来用有为的文房四宝练字,喜儿看着俩少年。钟子孟也没闲着,先收拾院里的菜地,接着收拾园子里的菜地。 钟子孟刚进园子,金宝的父亲就过去。金宝父亲看着堪堪露头的菠菜,问他大伯年前能吃吗。 钟子孟:“不下雪结冰正好过年吃。再种点留年后吃?” 年前年后的菠菜不涩,甚至微甜,钟文长点头:“宁家地少,多种些给他们送点。” 钟子孟不禁暗暗感叹大侄子终于像个人了。 “看天色二郎该回来了。”钟子孟朝西看去。钟文长听到这话扔下锄头往外跑,到钟家门口正好碰到二郎从西边过来。 二郎给他递个眼色,钟文长回家拿他自己闲着无事削的木剑,跟上村里人到地北头山脚下等二郎。 二郎叫上三个少年和侄女婿。陈冬日一脸茫然地问小薇拿竹片做什么。小薇叫他先去,等到地方就知道了。 陈冬日跟上小舅子到地北头吓一跳,只因山边得有四五十人,喜儿的两个兄长也在。 陈家离水近离山远,只听说过山上有野猪。他以为野猪下山了,攥着竹片一脸紧张的左右张望。 有为以前只有一个姐姐,他讨厌所有抢他姐姐的人。自从喜儿嫁给二郎,喜儿领着有为玩,有为甚少粘小薇,小薇也不如喜儿懂得多,有为也不再仇视“姐夫”。 少年有为比以前懂事了,主动问姐夫看什么呢。 陈冬日初来乍到不敢大声说话,在有为耳边问:“野猪下山了?” 有为摇头:“没啊。谁说的?” “那都在这里干嘛?”陈冬日奇怪。 话音落下,二郎突然比他高一尺,陈冬日想问什么,看到原本挤一块的人四下散开。钟文长冲陈冬日招招手。陈冬日愣了一瞬间,小跑过去。钟文长指着自己两尺外,叫陈冬日站在那里。 陈冬日看到二郎抽出宝剑,隐隐明白了什么,但他不敢相信,因为他从没听说过哪个村里有人教剑法。 村民事多没空练习,二郎今日依然教基础剑法。陈冬日见别人拿着木片或竹片像模像样,只有他恨不得同手同脚,一时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钟文长安慰他练几次就不慌了。 二郎在高台上示范一次就下来指点乡邻乡亲。二郎见外甥女婿低头含胸,抄起宝剑朝他背上一下:“服兵役的时候没学过?” 陈冬日慌得点头,又觉着这样很无礼,开口解释学过枪法。 钟文长不禁问:“你会枪法?” 陈冬日再次乖乖点头。钟文长叫陈冬日回头教教他。韩得明叔叔忍不住问:“怎么什么都想学?” 钟文长:“我以前也想学,可惜没人教。” 二郎:“他学的枪法很简单,拿着枪往一个方向使劲,熟练了就行了。” 钟文长诧异:“没什么招数?这不就跟我服兵役时一样?” 二郎点头:“不用上战场,会用一样兵器就够了。”注意到路边有几个小姑娘往这边看,二郎朝她们招招手。几个小姑娘跑过去问“沈爷”什么事。 陈冬日听到这个称呼转向钟文长,无声地问他“沈爷”是谁。钟文长解释,村里小孩都叫二郎叔“沈爷”。 二郎看着几个小姑娘问:“想学?” 几个七八岁大的孩童本能点头,随即又不好意思地低头,一脸害羞地往彼此身后躲。 韩得明叔叔叫那几个小姑娘回家去,舞刀弄枪不是她们该学的。 二郎要不是秦王养大的,自小就认识领兵守关的平阳昭公主,定会跟很多男人一样认为女子不该碰刀枪。 二郎转向韩得明叔叔:“谁说女子只能学女红?” 韩得明叔叔被问住。钟文长接道:“自古便是。” 有为忍不住说:“是个鬼!古有花木兰,今有平阳公主,不知道不要瞎说!” 钟文长下意识想反驳,结果竟不知从何说起。他被小堂弟下了面子,心生不快:“你一个小孩懂什么?我懒得跟你说!” 有为嗤一声:“舅舅,别理他。” 钟文长慌忙问:“二郎,你真要教她们?你教她们我就不学了。” “威胁我舅啊?”有为转向金宝,你爹竟然敢威胁你“沈爷”。 金宝喜欢热闹,他巴不得全村老弱妇孺一起学。闻言他反讽他爹:“你不学就不学,没人求你学!” 钟文长瞪儿子:“再说一遍!” 金宝:“又改威胁我了?你以为我会怕?沈爷在此,你敢打我?” 钟文长不敢当着二郎的面打儿子,钟文章就找左右的人。左边是陈冬日,新女婿不敢掺和这事。右边是韩得明叔叔。韩得明叔叔想到二郎自小在长安长大,且在贵人家多年,指不定见过已故的平阳公主。不怪二郎认为女子也可舞刀弄枪。 韩得明叔叔笑道:“我也是怕二郎忙不过来。既然二郎不嫌累,他想教谁教谁。” 钟文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二郎转向那几个小姑娘:“回去问问你家长辈,她们同意的话,下午就可以跟我学剑法。” 几个小姑娘异口同声地一声“好”,欢天喜地往家跑。 村里无论男孩女孩都是放养,给点吃给点喝给点穿就行了。要不是村正看到前村族学眼馋也弄个村学,村民至今也想不到叫孩子读书识字。其实也是因为家贫不敢想。 村里人几乎都听说过平阳公主的“娘子军”,皇家都不介意公主舞刀弄剑,他们乡下人有何资格挑三拣四。所以那几个小姑娘回家一说,长辈就同意了。 早练结束,二郎刚到自家墙角,就听到大嗓门的妇人问喜儿学不学剑法。 二郎脚步一顿,心说我怎么把喜儿忘了。二郎一进家门就问喜儿想不想学。喜儿摇头:“不学,太累。” 沈伊人:“干什么了就累?” “跟你说话都累。不行啊?”喜儿瞪着眼问。 沈伊人噎住。 二郎过去拉住喜儿的手:“别故意气姐姐。有为,金宝,铁柱,擦擦汗,一会儿给你们讲文章。” 新女婿陈冬日不由得人问:“不是下课了吗?” 还没离去的村民解释,二郎给有为补课。随即又问有为什么时候下场试试。二郎笑着摇头:“不急。他这么小过了州试也没法去长安。” 村正听说二郎要教村里姑娘练剑,过来问二郎是真是假。进院听到这话,村正忍不住问:“不能去高明和青雀家?” 二郎:“我是他俩什么人?” 高明说他是“护卫”。村正不信。可就算不是护卫,二郎也得跟高明的父亲情同手足,否则也不好把外甥送过去。跟贵人情同手足?村正更不敢想:“高明和青雀天天叔长叔短的叫你,我一时忘了你不是他们家亲戚。” 第100章 无名之辈 二郎无声地笑笑什么也没说, 到西屋外间等三个少年。 村正改跟钟子孟闲聊。 喜儿暗暗白他一眼,拎着板凳找二郎。二郎叫喜儿在他身边坐下一起听听。陈冬日听到二郎的话跟小薇回新家的路上就问舅母听得懂吗。 小薇点头:“舅舅经常教她。诗比我会的还多。” “舅母?”陈冬日不敢信。 小薇再次点头:“爹娘加一起也辩不过她。” 真不可思议! 小薇用盆端着昨儿换下的衣裳回到前院,陈冬日一边帮她打水, 一边朝西屋看。小薇以为他想过去听听,就叫他过去,几件中衣她一个人一会就洗好了。 陈冬日摇摇头, 问她洗好衣服做什么。 小薇想想,叫他去果园帮忙摘橘子。 陈冬日眨眨眼睛, 他听错了吗?这个时节居然还有橘子。 家中有喜 第124节 早橘十月底就熟透了。喜儿为了跟柿子错开,种的是十一月中旬开始摘,可以放到除夕的晚橘。以防此地不够湿润温暖, 种出的橘子有苦涩味, 喜儿浇了不少稀释后的玉佛空间水。 去年每棵树上只结零星几个。今年每棵树都有几十个。钟子孟和沈伊人见泛黄的极少,就挑泛黄的摘下来留自家吃。过十天半月多数橘子黄了再摘了卖。 先前沈伊人跟钟子孟聊鸡鸭鹅时忘了橘子快熟了。钟子孟算着时间能赶上周掌柜过来拉柿饼,就同沈伊人商议, 给高明和青雀摘一筐。 沈伊人点头:“这事得跟喜儿说一声。” “必须的。”钟子孟听到脚步声把余下的话咽回去,递给陈冬日一个橘子, 叫他尝尝味道如何。 陈家以前找人打听过,钟家果园里的石榴籽如宝石,柿子摘下来可以直接吃等等。陈冬日很好奇橘子是不是也很好吃, 难得没推辞。一掰两半,皮薄多汁, 橘子肉也跟宝石似的,拿近一点还能闻到橘子的清香,陈冬日迫不及待塞嘴里。 陈冬日跟梁秀才明显不是一路人。梁秀才话不多, 那是瞧不上钟家。陈冬日是真本分。钟子孟对这样的人最是宽容,笑着提醒他慢点。 陈冬日意识到自己跟几辈子没吃过橘子似的, 羞的脸发烫。 钟子孟假装没看见:“甜吗?” 陈冬日点头:“不止甜,籽也小。” 钟子孟又给他一个。陈冬日不好意思伸手,就说刚吃过饭不渴也不饿。钟子孟放篮子里拎回去。 到家沈伊人拿下来五六个,剩下的连同篮子送西屋。有为看到橘子跳起来:“熟了?” 沈伊人:“我吃着有一点点酸。你姐夫和你爹说正好。” 有为伸手拿两个,习惯性给舅母一个:“我尝尝。” 喜儿把橘子一掰两半,一半她吃,一半给二郎。金宝看到她的动作,也拿一个掰两半,跟铁柱一人一半。 二郎看到金宝的动作很是欣慰,等他吃完又拿两个,给他和铁柱一人一个。喜儿的吃完也拿两个,她和有为一人一个,然后把剩下半篮橘子放她屋里。 有为知道舅母此举不是留她自己吃,而是不希望来串门的邻居看到,比如一天能来他们家八次的村正。 话又说回来,因为陈冬日入赘,所以礼节方面就比照喜儿。 翌日清晨,钟子孟给女婿收拾十斤白面,十斤白米,一小篮十来个橘子,又拿十个白面馒头,十个肉包子,以及二十个变蛋,叫陈冬日赶着驴车拉着小薇去陈家。 东西看似不多,放车上有一小堆。饶是陈冬日兄嫂有心理准备,看到面是白面米是白米依然慌了神,连声说道:“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左右邻居羡慕的眼睛都酸了。 小薇和陈冬日跟着兄嫂进去,左右邻居在外面三三两两聚到一起,说钟家有钱,说陈冬日运气好,紧接着又懊恼,早知道叫自家儿子入赘了云云。 殊不知陈家长兄看到这些东西也怕弟弟在钟家受委屈。他给妻子使个眼色,陈冬日嫂子拉着小薇话家常,他叫弟弟跟他出去把驴车赶进院,其实趁机问弟弟小薇的舅舅舅母秉性如何。 送亲的四人回来就对陈冬日兄长说小薇舅母缺心眼,吃饭不顾人,看起来不好相处。 陈冬日这两日也担心这点。然而他不主动跟喜儿说话,喜儿能当家里没他这号人。陈冬日没觉着被无视,反而因此自在不少:“舅母跟小孩似的,不跟她抢吃的喝的,她脾气很好。听村里人说舅舅以前在长安贵人家中当护卫。我总觉着不像。谁家护卫能文能武,一手字也极好。” 陈家兄长思索道:“写字不难,写好难。听说文房四宝很贵。什么人家舍得给护卫准备文房四宝。就算他月钱多可以自己买,也得有时间才行。” 陈冬日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小薇怎么说?” 陈冬日:“小薇也不清楚她舅以前在长安做什么。我也没听他们提过长安。” “你岳父岳母?” 陈冬日点头:“这几天有为也没提过。” “左右不是什么坏事。”陈冬日兄长放心下来,“听起来她舅是个君子?” 陈冬日:“其他时候还好,但一碰到跟舅母有关的事,他,就像昏君。我岳母没少偷偷翻白眼。” 他兄长好笑:“你这话说的,那是他妻子,不帮她帮谁?” 陈冬日挠挠头:“说是这样说,可我总觉着舅母吃东西不管别人这点就是她舅惯的。” “这话回去千万不能说。你岳父岳母现在住的房子还是小薇舅舅出钱修的。” 陈冬日:“我知道。对了,小薇说钟家那片果林是她舅母的。平时也是她舅母亲自打理。她和我岳父岳母就帮舅母薅草或捡捡地里的石子。” “传言是真的?那变蛋呢?” 陈冬日:“变蛋生意也是她舅母谈的。全家只有舅母知道变蛋配方。” 陈家兄长张了张口:“她——她不是缺心眼吗?” “缺心眼不等于傻啊。”陈冬日这几日算看明白了,“人情来往方面缺根筋,其他方面鬼精鬼精。这是我岳母原话。小薇也说舅母很聪明,她有时都忍不住怀疑舅母装傻。” 陈家兄长顿时觉着此话好笑:“谁装傻能装二十多年?” 陈冬日点头:“我也是这样说的。” “进去吧。”陈家兄长彻底放心下来。 午饭后陈家兄长就催弟弟弟媳回去。他倒不担心钟子孟和沈伊人怀疑他弟一去不回,而是怕清河村村民乱嚼舌根。 小薇和陈冬日到家把驴拴门外树上车送屋里,就去东屋帮忙。 如今二人搬去新房,小薇先前住的东屋空出来,今早沈伊人就叫钟子孟和泥刷墙。陈冬日听到这话就说等他回来再弄。 陈冬日和小薇走后沈伊人和钟子孟把房间打扫干净,就去河边拉一车土。下午,沈伊人和泥,小薇往屋里拎,钟子孟和陈冬日一个时辰就把墙抹一遍。 二郎本想帮忙,喜儿一把拉住他,低声说:“叫外甥女婿干。” 陈冬日不会抹墙,他负责把泥糊墙上,钟子孟跟在他后面抹平抹匀。喜儿倚着门框凉凉道:“外甥女婿,你哥没教过你吗?” 陈冬日羞愧地点头:“没来得及教。不过爹教我也一样。” 态度不错!喜儿微微颔首:“好好干。”说完就叫二郎跟她走。 小薇忍不住问:“又干嘛去?” “你管我?” 小薇闭嘴,拎着盛满稀泥的通进屋。 喜儿拉着二郎到西屋拿一串铜钱。二郎看一下天色,劝她明日再去。喜儿白了他一眼:“笨!” “不去县城?” 喜儿:“姐姐说有为大了,东屋晾干就叫有为搬过去。小薇的东西全挪走,东屋还剩什么?” 只剩四面墙。沈二郎懂了,接过一贯铜钱,朝老木匠家走去。 老木匠家有好木材,二郎叫他可着一贯钱做两张床。木料是老木匠在山上找的,不好收他那么多钱,只要三成。二郎给他五百文,请他用边角料做两个矮柜子,再做两书案。无需雕花,干净光滑无倒刺便可。 不用雕花做起来很快。钟家杀年猪前老木匠就把二郎要的东西做好了。 两张床送到钟家,陈冬日奇怪小舅子一个人要两张床做什么。陈冬日不好问岳父岳母,又不敢靠近看起来深不可测的舅舅和藏不住话的舅母,就把小舅子拉到一旁问他一个人两张床怎么睡。 有为:“给高明和青雀准备的。” “舅舅当护卫的那家贵人之子吗?他们今年还来吗?” 有为:“不知道。高明说他得跟父亲学处理家里的事。我去问问舅舅?” “不用。”陈冬日赶忙拉住他,“来不来过了年就知道了。” 有为点头:“不来高明和青雀会提前说的。姐夫去过长安吗?” “没进去过。想去长安?” 有为:“有点好奇。” “跟舅舅说一声?” 有为想了想:“我去问问舅舅。” 二郎听到外甥想去长安看看,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有为睁大眼睛:“舅舅同意了?” “长安又不是龙潭虎穴,舅舅去得你去不得?” 有为跳起来抱住舅舅。 二郎慌忙接住他:“小心!” 有为从他身上下来,眼角余光看到金宝跑过来:“舅舅,我小侄儿也想去呢?” 二郎捏住他的鼻子:“金宝什么时候说过他想去长安?” “舅舅!”长安离安阳不远,但在有为心里长安远在天边,他想找个伴儿。 二郎:“去也行,但你们不能跟我去高明和青雀家。” “为什么?” 二郎半真半假道:“舅舅的仇人还活着。不能叫他们看到你俩跟我在一起。” 有为心说,你就骗我吧。忽然想到高明姓“长孙”,长孙家的仇人不就是前太子和齐王的人。有为听他父亲说过,村里人也说过,当今没动他兄弟的人。前太子心腹魏征向天子俯首称臣,其他人可不好说。 有为:“那我们在哪儿等你啊?” 二郎问他可还记得敬德。有为眼中一亮:“我差点忘了。” 金宝三两步到跟前:“说什么呢?” 有为低声说:“舅舅,敬德就是尉迟敬德,话本里的尉迟恭吧?” 金宝张大嘴巴,有为赶在他出声前捂住他的嘴。二郎失笑:“聪明了?” 金宝点头表示他小点声。有为松手,金宝忙问:“那个常跟周掌柜一起来的,很贪吃的那个又是谁?” 有为:“高明和青雀的舅舅。没什么名气,不用管他。” 二郎轻咳一声,好奇这俩小子知道多少:“你俩知道高明和青雀的舅舅姓什么叫什么吗?” “你知道吗?”有为反问。 二郎确定外甥不知道:“先说你怎么想到敬德乃尉迟敬德。” 有为:“你跟敬德以前是同僚,高明又叫你叔叔,高明父亲肯定也认识敬德。长孙无忌只认识一个敬德就是尉迟敬德啊。” 二郎哑然,高明这小子竟然说自己姓长孙吗。那他俩的舅舅还真是“无名之辈”。 第101章 各为其主 二郎胡扯他跟高明的舅舅不熟, 不提也罢。 家中有喜 第125节 有为一副“我就知道他是无名小卒”的样子瞥着舅舅问他何时去长安。 二郎:“等长安来信。” 除夕刚过,杀的年猪还没吃完,一日中午小薇像往常一样切腊肉, 切着切着犯恶心,跑到外面什么也没吐出来,但一进厨房又干呕。钟子孟和沈伊人在堂屋歇息, 见状相视一眼,饭后夫妻二人就带小夫妻进城, 果不其然,小薇有了,好巧不巧, 预产期正值炎炎夏日。 喜儿替外甥女愁得慌, 那么热的天坐月子得多遭罪。 二郎无语又想笑:“别管小薇什么时候生,重点她成亲俩月就有了。我们呢?” “怪我?”喜儿瞪着眼睛问。 二郎点头:“怪我。” 一家人都在堂屋,陈冬日听到这话不禁问:“舅舅怎么了?” 二郎半真半假解释早年家贫身体没养好, 后又赶上长安动乱他身为护卫疲于奔命,积劳成疾险些丧命, 如今不过外强中干。 陈冬日震惊,自己不行是可以说的吗。 大抵死过一次的缘故,二郎现在真豁达, 不在意地笑笑,叮嘱小薇好好养身体, 以后她舅母和母亲做饭洗衣。 喜儿哼一声:“你倒是会安排。” 二郎立刻说道:“我帮你。” “这还差不多。”喜儿白了他一眼就往外走。走两步见二郎没跟上来,“走啊。” 二郎不解其意:“去哪儿?” “做晚饭啊。”没见天快黑了吗。 有为趁机嘲笑:“舅舅傻了。” 二郎叫外甥帮喜儿烧火。 喜儿问:“他烧火你干嘛?” “我帮你们拿木柴。”二郎不敢说他坐着等吃。 有为勉强满意,拉走小侄。金宝好奇地问:“你不好奇小娃娃怎么到小薇姑肚子里的吗?” 有为没想过这个问题, 就问他舅母知不知道。喜儿把此事推给二郎。二郎拎着一筐木柴进来,两个少年就盯着他问, 小娃娃怎么到姑姑/姐姐腹中的。 二郎料到少年会有一问,敷衍道等他们到长安就知道了。 金宝很奇怪:“可是小薇姑没去过长安啊。” “想去长安吗?”二郎问。 少年听出他言外之意,想去就闭嘴,到时候他自然就知道了。 金宝撇撇嘴,把火镰递给有为。 东边有喜,西边的金宝一家都来了。宁氏见儿子跟去厨房就知道他得在东院吃晚饭。宁氏给相公使个眼色,可惜金宝爹脑子不转弯没看懂。宁氏瞪他一眼,随便找个借口回家拿十个鸡蛋和十个鸭蛋说是给小薇补身子。鸡蛋送到厨房就被喜儿煎成荷包蛋。 喜儿用白面和高粱面和一大块面,用模子压出两三斤面条。二郎洗一筐菠菜。喜儿煮大半锅面。有为烧火,金宝坐在他旁边玩,看到锅冒烟站起来,惊呼:“这么多?” 喜儿:“人多。” 二郎把十个荷包蛋放盆碗中,喜儿先盛面,接着盛菜,最后放汤。十份盛好,半锅面只剩几碗面汤。金宝洗好手进来端面,喜儿问他还多吗。 金宝摇头:“幸好我家只有三口人。” 二郎朝他脑袋上撸一把,“再说下去面坨了。” 金宝赶忙出去,把碗放小薇面前。他和有为以及喜儿用盆。两个少年喝完最后一口汤,打个饱嗝,钟子孟感叹:“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金宝不禁反驳:“我才十一。” 有为接道:“我才十二岁。” 钟子孟:“二十行冠礼,十一二岁不正是半大小子?” 两个半大小子无言以对。陈冬日诧异:“有为才十二?” 有为:“姐夫以为我多大?” 钟子孟:“你像你舅长得高,你姐夫以为你十三四岁了。” “长得高”这话有为爱听,笑眯眯叫金宝玩儿去。 金宝一步跳到他背上,有为背着他。到门外有为下来,换金宝背他。钟子孟摇头失笑,低声感慨:“还是孩子啊。” 春风送走柳絮,夏日迎来荷花,二郎收到高明的信。信中提到皇后春暖花开之际查出身孕,稚奴三岁对什么都好奇,日前险些撞到皇后,他可否带上稚奴。 高明都这样说了,二郎哪好意思拒绝。 翌日,二郎到城里租一辆马车,载着有为和金宝去长安。 车轻走得快,申时左右一大两小就到长安。二郎先带他们去东市,东市转一圈,又去西市,直到金乌西坠,二郎才问他俩是去尉迟恭家,还是住客栈。 有为不想去别人家,金宝对长安的一草一木都好奇,不想被关在深墙大院之中,叔侄二人相视一眼,决定去客栈。 二郎也不希望懵懂少年过早接触勋贵子弟,所以在福满楼不远处的客栈住下。翌日上午,二郎把他俩交给周掌柜,他换上低调柔和的象牙黄长袍进宫。 首次进宫接高明,禁卫不认识他,他只能找长孙无忌。去年来接高明和青雀,皇帝给他一块玉牌,二郎畅通无阻,直奔太极宫。 小黄门通禀:“陛下,沈公子来了。” 皇帝抬手扔下奏章,没好气道:“也该来了。” 二郎大步进来,看到熟悉的面孔,神色一怔,忍不住阴阳怪气:“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皇帝一看到他就心烦:“知道不是时候还这个时候过来?” “我走?”二郎转身就走。 皇帝赶忙叫住:“说不得你了?魏徵怎么着你了?” “要我说出来?”二郎看着魏徵问。 魏徵没有一丝羞愧心虚:“彼时我们各为其主。陛下恕臣斗胆,他要是听我的,当今天子指不定是谁。” “那他怎么没听你的?”二郎笑着问,“因为他蠢。” 魏徵听出他弦外之音,呼吸骤停,后悔当日没多派几个人一剑了结了他。 皇帝:“吵架来了?” “自然不是。”二郎拱手道,“有事禀报。” 皇帝颔首:“魏徵也不是旁人,直说便是。” “那我就说了?”二郎仔细想一想,“陛下,不算早夭的小皇子,您已有十一子。这么多儿子还不够吗?” 皇帝不懂他此话何意:“谁跟你说了什么?” 二郎:“听说皇后身子笨重?皇后素来繁忙,九皇子才三岁,皇后还得分心照顾太子,您不担心中年丧妻?” “大胆!”皇帝怒喝。 魏徵忍不住暗暗点头,沈二郎不愧是皇帝养大的,居然比我还敢说。 二郎神色不变:“你让我说的。” “朕有让你诅咒皇后?” 二郎:“诅咒有用您还需要在玄武门设伏?” 魏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陛下一向不爱听到“玄武门”三个字,他可真是句句如刀刃,刀刀都往陛下心窝子里戳。 皇帝气得有口难言:“……皇后叫你来的?” “您和皇后自幼相识,她什么秉性您不比我了解?您觉着可能吗?”二郎反问,“人人都希望多子多福,草民可以理解。可您也叫皇后歇一歇。这才几年?” 皇帝冷笑:“不算早夭的老二,朕有十一子,用得着你教我怎么做?”停顿一下,“与其担心朕——” 二郎不客气地打断:“我不担心你,我担心皇后。” “你——”皇帝话锋一转,露出笑意,“听说你至今膝下空虚?朕可以理解为你羡慕疯了,所以胡言乱语?” 二郎:“这样想能让你高兴,那就是吧。” 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恨不得把他抓过来打一顿。 二郎说完想说的,抬手行礼告辞。 皇帝张了张口,为了自己性命着想,无奈地抬抬手示意他有多远滚多远。 魏徵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试探道:“陛下,他也是担心您和皇后。” 皇帝揉揉额角:“朕知道。可是这个混账,一年来一次,见到朕不问朕近日可好,张嘴就气我。我——我也不知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东西!” 魏徵没法接这话,改问是不是去皇后寝宫看着他别在皇后跟前乱嚼舌根。 皇帝想说不用,一想二郎很有可能胡说八道,比如他想换个皇后。这话就是长孙无忌和高明都不敢说,但二郎敢。皇帝坐不住,叫魏徵先退下。 魏徵前脚离开,他后脚就令宫人备车。 二郎又不是无知少儿,明知胎儿不稳还故意给皇后添堵。喜儿种的大桃子熟了,二郎带来两筐,本想帝后各一筐,方才跟太极宫小黄门打听一下,确定皇后身体虚,他见着皇帝就没提这事,两筐都送给皇后。 皇后看到白里透红煞是可爱的桃子不由地露出笑意,问二郎这种桃子怎么种的。她早几年叫宫人用桃核种几棵,今年也已结果,比二郎送来的小一圈,也不如他的桃子清甜。 皇后话音落下,高明领着一群弟弟妹妹进来,只因小皇子小公主听说“叔叔”来了,还带来两筐桃。 高明叫三弟四弟给弟弟妹妹分桃,他上前道:“母后,清河村井水甘甜,宫里的井水发咸,您种的桃子自然不如婶婶的清甜爽口。” 皇后其实知道这点,她不过随口一说:“今日感觉如何?” 二郎:“高明怎么了?” 皇后:“前几日杜如晦又病了,陛下叫高明前去探望,回来他也病了。他仗着身体强健不好好喝药,差点烧坏脑子。”说到此皇后忍不住瞪一眼儿子,“这么大了还胡闹!” 二郎不禁问:“克明兄病得厉害?” 皇帝脚步一顿,想起当年二郎偷偷离京师时只比杜如晦好一点点。皇帝转身离开,令小黄门即刻前往杜家。 皇后叹息:“宫中御医都为他看过,怕是撑不到除夕。” 二郎沉吟道:“还能走动吗?” 高明摇头:“我上次过去杜文建就要给他父亲准备后事。现在全靠汤汤水水吊着。过几日热起来,可能就——”说到热,高明想起什么,猛地转向他叔。 皇后忙说:“不可!” “母后知道我要说什么?” 家中有喜 第126节 皇后:“杜相跟你叔不一样,他当初是中毒,毒排出来人就好了,杜相早已油尽灯枯,除非你叔有仙丹灵药。再说了,你叔当年二十三四岁,身强体壮,有一口气在都有可能活过来。杜相四十有六,他的身体也撑不到清河村。” 去而复返的皇帝停在门外。 二郎看向那筐没人动的桃:“他只能喝汤汤水水?” 高明点头:“我昨日才问过太医,好几天没用过米面。” 二郎:“无忌兄曾感叹过,此桃只应天上有。如果把桃砸烂叫他喝桃汁,能不能撑到清河村?” 高明眼中一亮:“叔——” 皇后瞪儿子:“闭嘴!人在清河村去了,你叔怎么跟杜家解释?” 高明年少考虑不周,闻言一阵后怕,赶忙向他叔道歉。二郎笑笑宽慰:“你也是关心则乱。”看向皇后,“除非杜家同意死马当活马医?” 皇后点头:“即便杜家已经开始为他准备后事,但我们要说他不行了,杜家也会认为我们咒他。此乃人之常情。” 青雀把桃子一切两半,递给母后一半:“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皇后:“药石不灵只能祈求上苍时听不得一点晦气的话。” 皇帝进来。皇后和二郎以及一群皇子公主吓一跳。皇帝露出微笑安抚众人,随即令小黄门倒半框桃给房玄龄送去,他知道该怎么做。 房玄龄确实知道,尤其小黄门提到可以砸碎桃子取桃汁。 杜家一众认为桃汁冰凉,不建议给杜如晦服用。房玄龄敢直言“死马当活马医”。随后又叫杜如晦眨眨眼。杜如晦眨眨眼睛,房玄龄知道他愿意一试。 桃子又不是喜儿的玉佛空间水,半筐桃子砸碎吃完,杜如晦只比往日多喝半碗参汤。即便如此,房玄龄也认为来自清河村的桃有用。 房玄龄找到长孙无忌,问他喜儿有多少大桃子。 天子当政才几年,太上皇健在,以后不知道搞出什么事,长孙无忌也不希望这个时候天子少一条臂膀,实话告诉房玄龄,喜儿种了不少大桃树,但枝繁叶茂果大的只有几棵,也可能十来棵,反正不多。 二郎送的那两筐桃他也得了几个,是最早的那几棵桃树结的果,十分清甜爽口。 房玄龄问:“必须得去清河村?” 长孙无忌:“陛下令人跟杜家提过,杜家不希望他死在异乡。”顿了顿,“陛下的三位嫡子此刻都在清河村。他再过去二郎也忙不过来。何况二郎也没法跟乡邻乡亲解释。” “死在异乡”四个字令房玄龄举棋不定。 长孙无忌:“你和虞世南一起劝劝他?” 房玄龄如梦初醒,立刻告假去找虞世南。虞世南跟房、杜一样也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后为太子属官,在高明身边几年,听高明提过清河村。最初高明闹着要去清河村,虞世南极为反对,他认为二郎年少办事不牢,只会带歪太子。高明从清河村回来黑了瘦了也更善解人意,虞世南又觉着沈二郎不愧是陛下一手带大的。 基于对二郎的信任,虞世南放心杜如晦去清河村。但他又觉着清河村后的那座山也属秦岭山脉,搬到长安城外秦岭脚下也一样,他也去过秦岭,山清水秀适合养病。 房玄龄又去找长孙无忌问他怎么看。长孙无忌能怎么说,性命攸关的大事他不敢信口开河。长孙无忌反问:“你现在无病无痛,如果有人跟你说你印堂发黑,你会怎么想?” 房玄龄:“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你心里会有所怀疑。如果有人对你说,你红光满面吉星高照,你又当如何?接下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会认为自己能迎刃而解。” 房玄龄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就算秦岭和清河村一样,因为你和尉迟敬德都说过清河村是块福地,克明到秦岭会认为他换个地方等死,到清河村会认为自己有可能痊愈?” 长孙无忌:“依我愚见,若非绝症,他想活就能活。” 房玄龄知道该怎么做。 傍晚,他找到虞世南,同他促膝长谈,虞世南决定赌一次。 考虑到二郎家中房屋极少,虞世南令他家奴仆把他和杜如晦送到清河村,由他照顾杜如晦——虞世南年迈,只挂一个闲职,他可以常年在清河村。 杜如晦的几个儿子要过去伺候父亲,被虞世南一一打发。虞世南向杜家众人言明,倘若人死在清河村也只管怪他。 虞世南年过七旬,头发花白,炎炎夏日抵达清河村没比杜如晦好多少。 喜儿怕他们今天到明天死,偷偷弄两半杯空间水,又加一点滚烫的热水送过去。杯中水不冷不热,虞世南一口气喝完觉着自己活了过来,然后亲自喂杜如晦, 杜如晦不想喝,虞世南劝他清河村的水比长安的甜,喝了就好了。杜如晦喝水如喝药,一杯水喝完,累得满头虚汗。 喜儿把二郎拉到屋外低声问:“有没有闻到死人气?” “别胡说!”二郎捂住她的嘴巴。 有为一步跳过来,喜儿吓一跳,抬手就要揍他,有为很是灵巧的一把拉过金宝挡在身前。 二郎从宫里出来那天下午给俩小子找几本十分露骨的话本,看得俩小子脸红目赤,第二天见到高明、青雀和小稚奴才缓过来。 二郎:“高明和青雀呢?” 高明和青雀拎着虞世南和杜如晦的行李出来,身后还跟着跑不稳当的稚奴。稚奴累了,见着二郎就伸手要抱抱。 二郎不想抱他,但稚奴明显不如两个兄长身体健康,二郎不敢叫他太累,抱起他就给他擦汗:“饿不饿?” 稚奴指着东边要吃桃。 高明吼他:“不是吃桃就是吃瓜,还吃不吃饭?” 小孩搂着二郎的脖子,埋在他怀里,卖个耳朵给兄长。 喜儿:“怎么拿出来了?” 青雀嫌弃:“一股药味儿,拿出来散散气。天天穿这么晦气的衣裳病能好才怪。” 二郎哭笑不得:“哪里来的谬论。” “我说晦气就晦气。”青雀瞪着眼睛看着二郎,你不服也不行。 二郎懒得跟他吵嘴,叫喜儿看着几个少年,他进去看看老人和病人。小薇和陈冬日被二郎赶到门外,名曰小薇身怀六甲,以免过了病气。陈冬日和小薇都紧张孩子,以至于对此深信不疑。 有为早已搬去东屋,杜如晦和虞世南住有为以前的房间,跟钟子孟和沈伊人门对门,中间就隔一见厅堂。此刻夫妻俩都在屋里,二郎直言道:“虞兄——” 虞世南瞪他。 二郎挑眉:“不喊你虞兄,喊你虞伯?想得美!没喊你虞老头,你就——” “我指点过你书法。”虞世南打断。 二郎:“我叫你教我了吗?” 虞世南气得脸色由红变青,躺在床上的杜如晦扯了扯嘴角,脸上终于有点笑模样。 二郎转向姐姐姐夫:“这位虞兄就是虞世南,他是杜相杜如晦,都是我同僚。” 饶是夫妻二人有心理准备,听到此话也惊得不轻。钟子孟难以置信地问:“他不是才四十出头?” 二郎:“比你小几岁。” 虞世南猛然转向钟子孟,钟子孟看起来顶多四十岁:“你五十了?” 钟子孟:“我去年就五十了。” 虞世南的眼睛亮了,杜如晦浑浊的眼中多了一丝希冀。钟子孟不禁问:“不像吗?” 躺着坐着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轻轻摇头。 钟子孟:“可能我经常干活,你们天天在屋里动脑动手不走动,看起来不如我身体好。” 虞世南摇头:“秦将军的身体也不行。此地水土养人吧。我在屋里都能闻到香味。跟我以为的乡间不一样。” 钟子孟爱干净,牲口圈日日清理,院里没有屎尿气,山风送来瓜果花味,屋里可不是只有香味吗。 杜如晦的五官失灵,依然能感觉到呼吸通畅了。他不由得眨眨眼睛,附和虞世南。其实是他喝了半杯玉佛空间水之故。 沈二郎:“那您二位就安心住下。” 杜如晦的嘴巴动了动,虞世南替他对钟子孟和沈伊人说:“叨扰了。” 沈伊人摇头:“这个时节农闲,不过是多双副碗的事。您二位别嫌弃就好。” 二郎看着杜如晦说:“我们吃什么你和虞兄吃什么?” 杜如晦眨一下眼睛表示客随主便。 二郎说是这样说,到外面依然叫有为烧火,叫喜儿杀鸡,叫高明和青雀以及金宝等着拔鸡毛。 高明:“叔,打算杀几只?” “一两只够谁吃的?”二郎问。 青雀:“我们四个。” 窝在二郎怀里的小孩急了:“我呢?” 高明:“你不是最爱吃瓜吃果吗?” “我也爱吃肉。”小孩大声喊。 二郎捂住他的嘴,没说克明兄得静养:“小点声,吵得我头疼。” 一墙之隔,杜如晦听到前半句,神色晦暗,以为跟在家一样,二郎担心吵到他。杜如晦不希望被这样对待,显得他时日无多。二郎后半句令杜如晦哭笑不得。 虞世南不知道他想什么,但见他神色鲜活,顿时觉着清河村来对了。 “克明,我得打点水洗洗,你一个人成吗?” 钟子孟:“我在这里,我有经验。” 此话令杜如晦想到二郎深中奇毒,他们都以为二郎死了,结果不但痊愈,还跟以前没两样。杜如晦心中充满了希望,嘴角露出笑意。 虞世南见状放心下来。 二郎在窗外听到他的话,叫有为多烧点水。 喜儿早上偷偷往缸里兑一桶空间水,闻言叫有为等一下,她打井水,缸里的水留着做饭。 井水中有泥沙,偶尔还有细小的虫子,不能打来就吃,得倒缸里沉淀多时。有为知道这点,就把刚拿到手的水瓢扔缸里。 随后喜儿杀两只公鸡一只母鸡,母鸡跟山珍炖汤,公鸡跟干货炖着吃。 喜儿的鸡不是吃虫子就是吃果子,还满园子跑,肉质鲜嫩,哪怕虞世南吃惯了山珍海味,也忍不住夸鸡肉味美。他向来食不语,但今日破例对二郎说:“难怪你愿意窝在山野之中。” 第102章 命中无子 二郎给他盛一碗汤:“尝尝这个, 用竹荪松茸炖的。” 虞世南府上炖鸡也用山珍,他好奇浅尝一口,鲜的二话不说起身朝屋里去, “克明,你得尝尝。” 杜如晦不想喝,他浑身无力, 出恭需要人搀扶。他不是怕麻烦,而是他聪明一世, 同房玄龄共掌朝政之人变成这样,他恨不得死了算了。 虞世南的神色完全不像装的,他不好拒绝, 借用虞世南的手臂坐起来喝两口, 没尝出什么味。虞世南见他神色不变方意识到他药喝多了没了味觉:“再喝两口。” 家中有喜 第127节 虞世南假装没看出来,杜如晦就多喝两口,再多就喝不下去, 因为饭前被“强灌”一杯水。 钟子孟当真有经验,饭后把夜壶拿进屋, 眼神询问他要不要用。杜如晦蜡黄的脸色露出一点点红,不敢看他。钟子孟笑着安慰:“谁都有不舒服的时候。”朝外看一眼,“你看二郎, 敢上山打虎。” 二郎进来:“姐夫,我来吧。” 钟子孟考虑到杜如晦跟二郎熟稔, 到厅堂把几个少年带出去,沈伊人把女儿女婿叫出去,转瞬间, 屋里只剩虞世南、二郎和杜如晦三人。 钟子孟和沈伊人都说屋里闷热外面凉爽,杜如晦倒是没发现夫妻二人担心他不自在。 杜如晦得静养, 二郎伺候他小解后就说出去看孩子。杜如晦眨眨眼表示理解。二郎出去,杜如晦缓缓转向虞世南,艰难地问出一句话:“困不困?” 虞世南年过七旬,早就做好一觉不醒的准备,所以不怕被杜如晦身上的晦气。他把杜如晦往里移,在杜如晦身边躺下。杜如晦病得瘦骨嶙峋没有人样,他最孝顺的儿子也不敢离他太近,担心早上醒来他身体僵硬。虞世南不怕,只当他生了一场小病,杜如晦心里好受多了。 话说回来,稚奴年幼,在宫里无论去哪儿都有一群人跟着,他不能爬树,不能抓鸟,也不能玩水。到了乡间,稚奴宛如出笼的鸟,一会儿到地头上看看,一会钻进园中,小脸通红也不嫌累。 高明见他满头大汗,嫌弃道:“寡闻少见。” 稚奴听不懂,就当没听见,累了就朝叔叔伸手要抱抱。二郎无奈地抱起他:“热吗?” 小孩抹一把汗摇摇头,端的怕他说热,叔叔不许他四处跑。 二郎叫陈冬日去院里打盆水。小孩挣扎着要下来:“我不洗澡,不洗头。” “洗脸!”二郎捏捏他的小脸,“黏糊糊的舒服吗?” 一点也不舒服。小孩害羞地笑笑,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叔叔,我爱洗脸。” 青雀不禁说:“撒娇精!” 稚奴打不过两位嫡兄,也不敢同他们对打,依然假装没听见,“叔叔,我渴。” 高明:“我去倒水。” “不要喝水,我要吃瓜。” 高明瞪他:“刚吃过肉就吃瓜,你也不怕闹肚子。” 小孩拍拍小肚子:“不闹肚子。” 喜儿:“你听话,园子里的瓜果随便挑随便选。” 还有这种好事?小孩伸出小爪子:“击掌!” 二郎乐了:“你还懂击掌?” 小孩连连点头,大言不惭:“我什么都懂。” 高明把他拉下来:“叫叔叔歇歇。” 金宝把往常用的草席拿到钟家东边,有房屋墙壁遮挡,东边有一大片阴凉地。金宝拍拍身边,又指一下有为,对小孩说等他醒了就切瓜。 喜儿种的樱桃、杏以及枇杷早卖光了。园子里的大桃子也没了,只有一些小桃子和零星几个早熟的大枣和葡萄。稚奴吃枣累牙,不想啃桃,葡萄太小他看不上,他就盯上喜儿和沈伊人种的瓜。 稚奴最喜欢绿皮红瓤大西瓜。西瓜皮厚没法啃,稚奴切不动,只能指望兄长和长辈们。稚奴转向他叔,二郎点头,小孩心不甘情不愿地在有为身边躺下。 小孩没烦恼,早上起来就到处跑,也该累了,以至于眨眼间便进入梦乡。 青雀捏捏弟弟的小嫩脸:“吃了睡睡了吃,你不该叫稚奴,你应当叫彘儿。” 二郎拿开青雀的手:“别把他捏醒了。” 小孩太能跑,又太小,所有人都担心他掉稻田里或一眼没看见掉河里,所以不管稚奴去哪儿都有人跟着。早上是青雀和高明,上午是有为和金宝,饭后又是高明和青雀轮流盯着他。即便这样他们四个也累得腿酸。闻言青雀慌忙把手缩回去,就怕他醒来又闹。 沈伊人看到稚奴红扑扑的小脸,同钟子孟换一下,她到弟弟身边,低声提醒他打今儿起叫稚奴跟他和喜儿睡。 二郎疑惑不解,青雀和有为一张床,高明和稚奴一张床,睡得好好的,跟他睡干嘛。 喜儿在二郎另一侧,闻言没好气道:“叫你沾沾童子气。” 二郎失笑:“姐,早两年你不是这样说的。” 以前沈伊人确实只希望弟弟吃得香睡得饱。随着小薇肚子越来越大,村里好心人旁敲侧击二郎的身体是不是还没痊愈,同沈伊人建议给二郎好好补补,甚至还要帮沈伊人寻找壮/阳之物,沈伊人才不由得着急。 高明没听懂:“什么童子气?” 二郎:“近朱者赤。稚奴天天跟我和你婶睡,来年我们也能添个一男半女。” 青雀忍不住说:“我一直想问,你们怎么还不要孩子?” 二郎心说孩子是我想要就有的吗。 “我命中无子啊。”二郎叹气。 青雀惊得“啊”一声,不可思议地问:“怎么会?” 喜儿:“没孩子的多了。” 青雀转向兄长,有吗。 金宝点头:“有啊。村里就有好几家无儿无女,不是过继他兄弟的孩子,就是过继堂兄弟的。” 青雀不禁问:“可是叔只有一个姐啊。”忽然想到什么,转向稚奴,“叔,你觉着稚奴怎么样。” 二郎哭笑不得:“你父亲知道吗?” 青雀摇头:“现在不知,回去问问就知道了。叔,先说稚奴怎么样?” 喜儿心说你可真敢想。 二郎笑骂:“胡闹!稚奴是你亲弟弟。再说了,我才三十,你婶才二十四岁。有为出生时姐夫都快四十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青雀怀疑他叔骗他:“伯伯,是吗?” 钟子孟:“孩子这事看天意,急不得。就算你叔无儿无女,以后也可以叫有为多生两个,过给他个孙儿,给你叔和你婶披麻戴孝。” 高明好奇地问金宝:“可以这样吗?” 金宝才十一岁,知道“过继”已经很难得。“可以吧。”很是不确定地说出来,又问坐在远处的父母。 小薇和陈冬日在钟子孟南边,宁氏和钟文长在他俩南边,金宝在二郎和喜儿北边,虽然夫妻二人可以听到儿子的话,但不好高声回答,担心吵醒有为和稚奴,索性点点头。 青雀放心下来:“不可以没无妨。”指着稚奴,“以后叫他给叔和婶披麻戴孝。” 二郎逗他:“怎么不是你?” 青雀眨了眨眼睛:“我?”如梦初醒般说:“我怎么把自己给忘了。” 高明:“笨!” 青雀想说,你不也没想到。到嘴边想起他嫡兄乃太子,只能给父皇母后披麻戴孝,“你聪明怎么没想起来提醒我?” 二郎赶忙劝架:“别吵!谁把稚奴吵醒谁哄。” 兄弟二人顿时像被人掐住喉咙。 小薇低声跟陈冬日说句话,陈冬日去屋里拿一张草席,挨着有为的席铺在地上。高明、青雀和金宝躺下。青雀不想挨着兄长,特意叫金宝躺在他俩中间。高明一脸嫌弃转过身给他俩个后脑勺。 青雀嘀咕:“小肚鸡肠。” 喜儿:“你俩在家肯定不敢这样争吵。” 青雀心说在家也没法吵,我们又不住一块。 来的路上二郎就告诉兄弟几人,陈冬日不知道他们姓李。稚奴年幼藏不住话,高明和青雀吓唬他,不许提家里的事,否则以后都不带他来。 稚奴人小但精着呢。村里人问他长安的事,小孩摇头装听不懂。拉着他不许走,小孩瘪嘴就哭。村民很怕惹怒喜儿和二郎,连忙哄他,不问了不问了,还抱着他哄。 稚奴看到村民一脸惊慌,觉着好玩极了,也不再怕被村民追着问他父亲叫什么,家在何处等等。 二郎不敢叫几个少年睡太久,约莫半个时辰就把人叫醒。稚奴没睡饱想哭,喜儿赶在他的眼泪出来前问他要不要吃瓜。小孩一下把眼泪憋回去,爬起来抓住二郎的手臂往园子里拽,只因西瓜重,小孩抱不动,也认为兄长抱不动。 二郎叫稚奴先挑。 顶着烈日,小稚奴也不嫌热,瓜田里撒欢,被瓜秧绊倒也不哭,起来拍拍衣服继续往前找。终于找到个他认为最大的瓜就使劲拽。 二郎:“拽断了?” 稚奴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拽断:“叔叔拽的断吗?” 二郎捏捏他的鼻头:“比你两位兄长聪明,小小年纪就会使计。” “没有使计。”稚奴不知“计”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是好话。 二郎摘掉西瓜:“你抱我抱?” “叔叔的瓜叔叔抱。”小不点摇头,仿佛说,我是好稚奴,不跟叔叔抢。 二郎好气又好笑:“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我不是。”稚奴反驳。 高明抱着瓜过来:“还不是呢?明明自己抱不动,非说叔叔的瓜叔叔抱。” 稚奴转过身想反驳,看到兄长抱的大西瓜,踮起脚要——兄长可以他就可以。 高明递给他,小孩差点把瓜摔了。幸好高明知道他抱不动,手放瓜底下等着接:“还逞能吗?” “我太小了。”稚奴伸出自己的小胳膊,又看看自己的小短腿,“我什么时候才能长你这么高啊?” 高明:“多吃瓜多吃桃就能长我这么高了。” 稚奴皱了皱鼻子:“骗人!” 二郎一手抱着瓜一手拉着他:“多吃饭多吃肉多吃菜。” 小孩空着的那只手张开数一下:“稚奴还可以吃瓜吗?” “少吃一点。”二郎道。 稚奴不想少吃,因为冰西瓜又脆又甜还不硌牙。 西瓜涨肚,稚奴爱吃,二郎也没阻止,因为等到吃晚饭他就消化了。 虞世南很爱吃瓜,二郎担心他年迈胃受不了,劝他少吃点,喜儿种的西瓜可以吃到八月初,如今六月初,早着呢。 虞世南看着红彤彤很诱人的瓜咽口口水:“听你的。”想到以前没见过,“这瓜是不是只有你这里有?” 二郎:“现在熟的只够我们自己吃的。过十天半月长安就有卖的了。” 虞世南:“福满楼?” 二郎往左右看一下,小薇不能吃太多,看着瓜又馋,陈冬日扶着她去外面——眼不见为净。金宝和有为误认为高明姓长孙,他要说宫里的事,俩少年可能也不会有所怀疑。二郎直言:“去年宫里也有。” 有为:“周掌柜帮着捎的吗?” 二郎点头。 家中有喜 第128节 有为潜意识认为长孙无忌送进去的。金宝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也没多问,闷头吃瓜。 虞世南可惜道:“早知道我上表请辞,陛下不许,我就不推辞了。” 有为好奇地问:“那你为何非要辞官?” “因为我上了年纪精力不济啊。”虞世南道。 有为忍不住说村正跟他一样大都没请辞。 钟子孟呛着。 有为:“爹怎么了?” 二郎笑道:“他七十多岁了。” 金宝呛着了,瞪大眼睛:“多多多少?” 金宝父母也在,闻言猛地抬头,齐声惊呼:“七十多岁?” 虞世南被他们的反应逗笑了:“不像?看来我能活到耄耋之年啊。” 宁氏问二郎:“多少岁?” 金宝:“八十。” 宁氏摇头:“你之前气色不好,睡了一觉好多了,我觉着能到九十。” 虞世南日子舒心,自然很想长长久久。听到这话他露出笑意:“那就九十。” 金宝傻傻地问:“想活多大就能活多大吗?” 宁氏和钟文长不想认识他。 虞世南笑呛着。 金宝见状可算意识到他脑子里进西瓜汁了:“一时没想到不行啊?” 虞世南对二郎道:“你家真热闹。” 关键热闹不是做戏。一墙之隔,杜如晦听到发自真心的笑声也不由得露出笑意。 二郎想想经喜儿的手种的瓜果养的鸡鸭鹅都自带奇效,虽然他不想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二郎到厨房拿个碗和小擀面杖把瓜瓤捣碎,弄出一些西瓜汁,端屋里问杜如晦喝不喝。 杜如晦睁大眼睛,有气无力地问:“可以?” “西瓜寒凉,你的身体受不了。可你如今这样喝什么都一样,我觉着可以试试。” 钟子孟进来阻拦:“不可。二郎,我去倒点热水把西瓜汁热一下。” 杜如晦头回听说瓜果汁还能加热。 钟子孟到厨房倒半盆热水,二郎当着杜如晦的面把碗放盆里。杜如晦眨了眨眼,心说还能喝吗。 喝是可以喝,但贪凉的小孩不喜欢。 稚奴对什么都好奇,可他听到热西瓜汁都没进来看一下。高明担心杜如晦,倒是坐在床边等着西瓜汁变热。 二郎只给他准备半碗,杜如晦只喝一半就喝不下去。高明问他是不是很难喝。杜如晦尝不出味,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 高明以为他喜欢:“那放盆里热着,一会再喝?” 二郎跟虞世南聊过,在此称呼彼此的“字”,高明也不是太子,而是长孙家大公子。杜如晦很是虚弱地说:“谢大公子关心。” “少说话,好好养着吧。”高明看他说话都替他累得慌。 二郎:“出去看着稚奴别乱跑。” 稚奴在窗外洗脸呢。听到这话小孩很不高兴,大声嚷嚷他没乱跑。 高明出去训他:“小点声。在长安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大兄好厉害啊。”小孩阴阳怪气。 二郎失笑:“这个小机灵鬼。”随后朝外喊,“高明,不许欺负他。” 高明瞪着眼睛看着弟弟说:“谁敢欺负他。还没碰他就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杀了他。爱哭鬼!” “没叫你哭吗?”稚奴反问。 高明:“我多大了还哭?你以为我是你个小不点。” “大了不能哭?”稚奴摇头,“大人也可以哭。我就见过父——” 喜儿赶忙打断他:“见过你父亲哭啊?” 稚奴点头:“对啊。在——” “你祖父那里吗?”二郎出来打断他。 高明意识到忘了告诉弟弟,在此不能喊父皇母后。高明抱起弟弟,朝屋里喊还在啃瓜的青雀:“过来。” 青雀也意识到这点,拿着瓜跑出去,快速吃完把皮扔猪圈里,找个没人的地方“吓唬”弟弟。 小稚奴一脸不懂:“为何不能叫父皇母后?” 青雀:“皇祖父不许我们离开京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叫皇祖父知道了,我们明年就别想来了。” “皇祖父为什么不许我们离开京师?” 青雀:“因为他皇祖父以前最喜欢已故的大伯,也更喜欢大伯的孩子,不喜欢我们啊。” 太上皇的小儿子同稚奴年龄相仿,太上皇逗小儿子,没空理会孙子,稚奴信以为真:“我也不喜欢祖父。” 高明:“重点错了。不可以叫父皇母后。有为怎么喊他爹娘,我们就怎么称呼。” 小孩点头:“知道啦。” 青雀不放心:“你得记住。” “你和母亲一样。”小孩说完拔腿就跑。 青雀愣了一瞬间才明白小弟嫌他絮叨:“你给我站住!” 小孩吓得大喊大叫“婶婶”。喜儿以为他遇到蛇了,拎着铁锨出来,一看他身后只有青雀和高明两人,松了一口气,单手抱起小孩:“你又干嘛了?” “我想婶婶啊。”小孩搂住喜儿的脖子。 喜儿不客气地翻个白眼。小孩嘎嘎乐。喜儿把铁锨靠墙放:“高明,青雀,该准备去山边习武了。” 高明和青雀知道,一旦被父皇母后发现他们有所懈怠,明年别想再来。所以兄弟二人没叫苦也没叫累,拿着他们从长安的剑,带着有为和金宝先去山边热身。 四人前脚走,后脚铁柱来了。屋里还有几块瓜,喜儿叫大侄子进屋吃一块再去山边。 铁柱一边吃瓜一边问:“姑母,我妹可以跟我一块习武吗?” 喜儿:“可以。用你以前的木剑。” “那我明天叫她跟我一起来?” 喜儿点头:“你的剑有为帮你拿走了。” 小稚奴好奇地问:“我干什么啊?” 喜儿把他给虞世南:“叫他教你识字?” 小孩慌忙抱紧喜儿的脖子:“我还小,不能识字。” 二郎头疼:“稚奴,你能小点声吗?” 小孩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指着外面。 喜儿抱着他出去,顺便提醒村民该练剑了。 屋里安静下来,二郎长舒一口气,见铁柱也出去了,室内只剩他们三人:“陛下还说小九体虚,他得亏体虚,要是壮的跟小牛犊似的,我们全家也看不住他一个。” 虞世南偶尔进宫点个卯,碰到过稚奴几次:“九皇子在宫里不这样。” “那是家猫变成小老虎了?”二郎问。 虞世南点头:“有可能。” 二郎摇头:“你是在屋里陪克明兄,还是跟我出去透透气?” 杜如晦不好总劳烦虞世南,手指动了动。虞世南也怕他心中有愧胡思乱想,就随二郎到山边。 门外还有牲口粪便味,山边只有青草果树香,过了酉时,凉风袭来,虞世南神清气爽,越发觉着此地是块风水宝地。 再说稚奴,他见好多人都往北去,以为有热闹可看也要过去。喜儿让他下来走,他走到一半就要抱抱。 喜儿抱累了,回来就把他给二郎。二郎这几年不常抱孩子,以至于到家胳膊累酸了。稚奴歇够了,双脚沾地就往院里跑。小薇等人都在外面,屋里屋外很安静,他又往外跑。 二郎心累:“孩子都像他这样,我宁愿命中无子。” 高明和有为搭着肩膀进来,异口同声地问:“我们乖吧?” 二郎抹一把汗,出去看孩子——沈伊人和钟子孟的腿跟不上小不点。 喜儿:“烧水洗澡去吧。我看着他。” 二郎点头:“稚奴,不许乱跑。” 稚奴没乱跑,只是往西跑,那边有几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小孩在树下玩泥,他也想玩。 喜儿找人要一块。稚奴学村里小孩往地上坐。 高明和青雀换身衣服干干净净出来,他弟变成泥娃娃。高明和青雀相视一眼,兄弟二人进屋拿笔墨纸砚,把稚奴的样子画下来。 稚奴勾头看一眼,还叫两位兄长好好画。 高明吓唬他:“回去我就告诉母亲和父亲你玩泥。” 稚奴:“母亲和父亲要我听叔叔婶婶的话。叔叔婶婶没说不可以玩。” 第103章 黄金如粪土 稚奴终于脏的自己都受不了了, 喜儿才上前抓住他的小手把人拽回家。 小崽子两周岁还不记事,二郎就在院里给他洗澡。他也不知羞,光溜溜在水盆里蹦跶。 顷刻间, 二郎胸前湿的透透的。二郎叫他坐下,他坐下片刻又起来泼水玩,紧接着又坐下又起来, 烦的二郎想揍他。 黄昏时分,暖风转凉, 沈伊人数落弟弟,别叫稚奴玩了,容易着凉。 家中有喜 第129节 小崽子不敢顶嘴, 担心来年不让他来, 他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说着身上黏糊糊的难受,还得再洗半个时辰。 高明拿来弟弟的衣物:“刚学会个新词就乱用。知道半个时辰是多久吗?” 虚岁方三岁的小孩不知啊。稚奴避而不答,眼巴巴看着他叔, 像个没爹没娘的小可怜。 二郎点头,不等小稚奴欢呼就说:“半个时辰也行。我们吃饭, 你自己玩儿。” 小孩愣了愣,朝厨房看去,像是才知道钟家一日三餐:“做好啦?” 青雀打水洗手:“这就可以吃了。” 小崽子慌忙从水里爬起来, 叫他叔帮他穿衣。 二郎展开一块浴巾裹在小孩身上,不紧不慢地把他抱出来, 接着不慌不忙给他穿衣穿鞋。稚奴急的跳脚:“叔,叔,叔, 我饿啦,快点啊。” 高明:“这会儿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小崽子辩不过他, 就当自己聋了。衣带系好,鞋穿好,他迈着小腿就往厨房跑,一边跑一边说他要吃肉,他喜欢吃肉。 用午饭时天气炎热,沈伊人、虞世南等人只喝一点汤,饭后喜儿就把母鸡撕开隔着滚水放锅里。此刻鸡肉还热着。晚上吃面,沈伊人给小稚奴盛几根面,又给他夹几块鸡腿肉。稚奴伸手把肉塞嘴里,顶着油乎乎的小脸扒兄长的碗。 青雀不惯他,朝他手背上一巴掌:“吃面!” 稚奴扁扁嘴哭给他看,二郎端起碗,叫他把面吃完,自己碗里的肉都给他。 二郎碗里有鸡杂和鸡爪鸡翅尖,乍一看很多,稚奴咽口口水,拿起勺子往嘴里塞。三两口把面吃完,二郎给他一个鸡翅尖,叫他拿着啃。小孩啃一口硌牙又塞牙,抬手扔给趴在桌子下面等着捡漏的大黄。 二郎给他一块鸡肝,稚奴吃噎着了。二郎给他舀一勺中午剩的鸡汤:“喝肉汤吗?” 稚奴眨眨眼,转向大兄。高明把埋在底下的荷包蛋挑出来:“吃吗?” 稚奴转向他二哥,青雀也把鸡蛋挑出来盖在肉上面。稚奴转向有为,有为碗里只剩面。稚奴不敢找长辈,就问金宝呢,他想跟金宝玩儿。 虞世南跟钟家人一起用饭,闻言差点呛着,以前怎么没发现皇九子这般聪慧。 金宝中午在这边吃的。先前沈伊人回屋做饭,宁氏就提醒儿子晚上回家吃。中午做的饭只剩老母鸡,金宝知道有稚奴在鸡腿轮不到他,而老母鸡只有鸡腿最香,金宝寻思着回家跟在他大爷爷家吃差不多,所以钟子孟这边一说吃饭,金宝就跑回家了。 二郎告诉稚奴金宝晚上喝粥,接着就问他喝不喝。 稚奴好奇地问:“肉粥啊?” “米粥。” 稚奴顿时觉着鸡肝也挺香的。 虞世南忍俊不禁。 稚奴知道虞世南跟他一样都是客,就吓唬他:“不许笑!再笑打你!” 青雀瞥一眼弟弟:“把你能的!” 稚奴举起小手吓唬他二哥,青雀又朝他手上一巴掌,这次没收力,稚奴的小手迅速通红通红,眼泪夺眶而出。 青雀心中一凛,端起碗就走:“我再盛点汤。” 二郎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孩子抱怀里:“回头我打他。” 稚奴扑到他怀里,后脑勺都写满了委屈。 虞世南放下碗,摇头笑笑,端着半碗汤去里间。喜儿往剩汤里加了一大碗玉佛空间水,杜如晦把汤喝完,又累又热出一身汗,反而觉着身体轻快了,跟回光返照似的。 杜如晦不敢相信他一到清河村就好转,所以真以为自己回光返照。饭毕,二郎帮他擦好身体,他就要穿寿衣——以防万一,虞世南把杜家长子给杜如晦准备的寿衣带来了。 二郎哭笑不得:“穿什么寿衣?我妻是有福之人,她做的饭种的瓜果以及养的鸡鸭鹅都自带福气。你今天喝了一碗汤,又喝一碗西瓜汁,这是见好了。” 杜如晦身体虚弱说话困难,眨眨眼睛表示不信。 虞世南朝外间看一下,只有钟子孟一人忙着扫地:“子孟,你信吗?” 钟子孟直起腰:“您别不信,喜儿是有福之人。” 虞世南转向二郎,问他身上的毒难不成就是喝汤汤水水喝好的。 二郎点头:“我无法解释,但事实确实如此。” 虞世南转向杜如晦:“听说过吗?” 杜如晦轻轻摇头。 虞世南:“依你这样说,你妻岂不是能长生不老?” 二郎:“不能。喜儿生过病。我们家人也生过病。不过都很快痊愈。” 钟子孟:“其实这几年我们村的人吃得饱穿得暖了也极少生病。不止我们家。” 虞世南不禁说:“看来此地真是块福地。”紧接着就劝杜如晦不要胡思乱想,踏踏实实养身体。 杜如晦还是觉着钟子孟所说的“有福之人”玄乎,跟听神话故事似的。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是事实。杜如晦眨眨眼睛,请虞世南和二郎放心,他不会再胡思乱想。其实他心里还是忍不住七想八想。晚上整个清河村都安静下来,二郎和喜儿进入梦乡他才睡着。 一夜好眠,杜如晦脸色依然暗黄,但眼睛明显比昨日有神采,虞世南啧啧称奇。杜如晦只觉着呼吸顺畅了,见状挤出一丝笑,有气无力地说他只是昨晚睡得香。 虞世南:“睡得香吃得好,你离痊愈就不远了。” 杜如晦微微摇头:“赶路太累。” 二郎载着三个皇子上午从长安出发酉时前就到家了。大半天的路程虞世南和杜如晦走了一天半。听闻此话,虞世南心里多少有点失落,“能睡着说明你还能撑一段时间。熬过三伏天就——”看到身上的衣物,“昨晚睡前没脱也没觉着热?” 杜如晦身体虚弱,他府上有冰也不敢用。可是不用冰又睡不着,所以高明才担心他撑不过这个三伏天。然而昨晚没人打扇子,也没用冰,虞世南也没觉着热。 杜如晦眨眨眼睛确定他没记错。 虞世南感叹:“难怪你昨晚睡得好。这里晚上跟早上一样不热不燥。”停顿一下又说,“我也是一觉到天亮。”紧接着露出笑意,“不说此地的水比长安甘甜,凭晚上睡得着,也比在长安好得快。不怪二郎回到此地连奇毒都能解。” 喜儿进来拿板凳,听到“奇毒”二字脚步一顿,合着二郎虚成那样不是在战场上失血过多,而是中毒了。 难怪她的玉佛空间能把人救活,却治不了不孕不育。 喜儿悄悄退出去。 二郎这些天好像已经接受“命中无子”,喜儿不想勾起他的不快,就当不知道这事。到门外把板凳递给高明和青雀,叫他俩坐下好好听二郎讲文章,她抱着小稚奴在二郎身边坐下。 稚奴怕被抓着学认字,哪怕很想玩也不敢动,窝在喜儿怀里拉着她的手比大小。 高明和青雀此番过来不止带来许多兵器,还带来几套很寻常的笔墨砚台。金宝和铁柱各得一套。早饭后铁柱和他妹来跟着二郎到山边练半个时辰剑法,就回家自己练字。 有为、金宝、高明和青雀在大门斜对面古树下练字。 虞世南闲着无事,拿着扇子出来指点几个少年。 此地往西还有几颗树,喜儿租地种果树那年种的,一棵棵枝繁叶茂,村正和钟文长等人都来这边乘凉。韩得明明年才服兵役,所以今天他也在。他见虞世南头发花白跟村正有一比,但虞世南看起来仙风道骨,他就问虞世南的字是不是极好。 二郎:“他指点过我。” 虞世南乐了:“终于承认了?” “你又不是我师傅,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二郎反问。 虞世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就不该教你!” “可惜时光不能回溯。”二郎凉凉道。 钟子孟很是敬重虞世南,就劝小舅子少说两句。紧接着他又问虞世南要不要草鞋。虞世南穿木屐:“草鞋好编吗?” 钟子孟:“三伏天没什么活,不编草鞋就是编草席,要么就是大眼瞪小眼。” 虞世南一听不耽误做活,就请钟子孟为他编一双。 陈冬日问老先生穿多大的鞋。虞世南随口说出尺寸,钟子孟想到家里还有几双草鞋,就叫女婿拿一双请老先生试试。 虞世南对二郎道:“看看你姐夫和你外甥女婿多懂待客之道。” “你是客?”二郎反问,“没听说过客随主便?” 虞世南噎了一下。 村正等人因为二郎的态度误以为虞世南只是个有点钱、年迈的读书人,不如高明尊贵。稚奴对其爱答不理的样子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因此也不再对他和杜如晦好奇,不再想着找稚奴旁敲侧击。 殊不知稚奴并非不懂礼数,亦或者瞧不上虞世南,而是不敢靠近虞世南,他怕虞世南拉着他读书识字。 二郎也知道未时前后两个时辰极热,男女老幼都烦躁。约莫到午时了,二郎就叫几个少年把文房四宝收起来。稚奴从喜儿怀里跳下来,拉着金宝去园子里捉迷藏。 高明:“门外这么大地方不够你玩的?” 稚奴点头:“不够!” 高明扬起巴掌要打他,稚奴躲到他叔身后冲兄长叫嚣:“打吧。” 虞世南摇头失笑,进屋看看杜如晦热不热。 钟子孟修房时为了一步到位——住的久还能防野兽,墙壁垒的极厚。屋顶上有草席木板还有一层泥,最上面还有一层瓦,太阳晒不进来,地上又洒一点水,门窗打开,屋里称得上阴凉。 虽说没法跟树底下比,但躺着不动此时也不热。 杜如晦声音微弱的同虞世南感叹,室内比他家花园凉亭下舒服。 虞世南:“长安一坊挨着一坊,还有高高的城墙阻挡,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只要没风就闷热。” 杜如晦轻轻点头。 虞世南把薄被子塞他身下,让他坐起来一点:“二郎说未时三刻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想不想出去透透气?二郎有个躺椅,跟躺在床上差不多。” 杜如晦摇了摇头。 虞世南知道他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就请钟子孟帮他劝劝杜如晦。 午饭后,钟子孟叫二郎把人背墙东边。 杜如晦哭笑不得。 钟子孟劝他放宽心,有时心情不好也能要人命。 杜如晦微微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高明到杜如晦对面打量他一番,见他比昨日好多了:“克明伯伯,你若有不测,除了你的家人,你说谁最伤心?” 杜如晦苦笑:“你父亲?” “对啊。”高明点头,“为了我父亲你也应该尽量什么都别想,多活一日是一日。” 虞世南很是欣慰,大公子懂事了。 高明见状白了他一眼,移到他叔身边坐下。 三伏天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猴孩子稚奴也受不了。他无精打采地趴在席上,看到兄长叫叔叔给他打扇子,爬起来扑到叔叔怀里。二郎只能把手里的扇子转向他。 高明朝弟弟脑袋上拍一下:“你不热叔也不热?” 家中有喜 第130节 小孩拨开他的手,黏糊糊地说他困。 二郎一手搂着他一手打开折扇轻轻地扇。 虞世南看到扇面上的字和画,很是意外:“这是,高明父亲送你的?” 杜如晦慢慢转过头,睁大不甚明亮的眼睛:“做的。” 二郎点头:“以前做的。” 早年二郎“逃”回清河村,除了一些金银和贴身衣物,别的都没带。这几年去接高明和青雀时有时间就会拐去他在长安的家拿一点,有时是几身衣物,有时是早年闲着无事做的小东西。如今这些东西都堆在他和喜儿房中。 沈伊人和钟子孟和小薇很少进去,有为大了也不再往他舅屋里钻,所以除了喜儿没人知道他屋里单单笔墨砚台就有一小箱。 二郎有想过拿出来给有为和金宝用。哪怕喜儿不懂墨和砚也知道二郎的那些东西是精品,给他俩练字纯属浪费。不如过几年有为到长安时再给他——世人多肤浅,先敬罗衣后敬人。 虞世南:“多少年前做的了?还留着呢?” 二郎挑眉:“我不如您家大业大视黄金如粪土。” 虞世南转向杜如晦:“克明,你一痊愈我们就走。这个地方以后请我来我都不来。” 第104章 二郎掉马 杜如晦笑着微微点头说一声“好”。 二郎送虞世南一记白眼。 虞世南忍不住数落他, 亏他是在高明家长大的,还不如高明懂礼数知进退。 高明不禁惊叫:“你俩吵你们的,扯上我干嘛?” “大兄, 可以小点声嘛?”稚奴睁开眼问,“梦里都能听到你说话。”。 高明的呼吸停顿一下,指着他说:“再阴阳怪气, 我不打你我跟叔姓沈!” 小团子奶声奶气道:“就你声音大,你还有理啦?” 高明:“我没理也敢打你。想不想试试?” 稚奴往他叔怀里挤。二郎被他没轻没重撞的胸口疼:“不困下来。” 稚奴慌忙攥住他的衣襟:“睡啦。”闭眼躺好。 二郎怀里仿佛有个小火炉。看着稚奴睡着, 二郎就把他放有为身边。高明等人见状不由得低声说话,端的怕吵醒猴孩子。 三伏天再热也有过完的一天。七月中旬,中午依然炎热, 太阳能把人烤出油, 但早晚凉爽,卯时左右和下午酉时前后明显不如以前燥热。 杜如晦的身体依然很虚弱,不能吃米饭馒头。面絮汤中的面絮稍大块他也不能吃, 恰好钟家最不缺鸡蛋,沈伊人就给他做鸡蛋汤鸡蛋羹。 杜如晦每多吃一口, 虞世南都激动不已。喜儿见状一度想把缸里的水全换成玉佛空间水。不过喜儿只是想想,人心难测,她不能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随着天气转凉, 高明和两个弟弟也该回去了。稚奴不巧听到“回京”二字,二郎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晚上也要跟二郎睡。 二郎假装不知道小孩不想回家,出发前一天他进城租一辆马车,载上有为和金宝。高明和青雀登上长孙无忌的车。 起初帝后打算令禁卫来接几个嫡子。夫妻二人聊到杜如晦, 天子担心他,改令长孙无忌亲自跑一趟。 杜如晦离京时出气多进气少, 如今虽不能久坐,甚至出来走两步都得一手拄拐,一手借着虞世南的手臂,可明显比以前好多了。 长孙无忌替天子高兴,也有心思逗小外甥:“稚奴,我们都走你不走你跟谁玩儿?” 稚奴指着喜儿:“婶婶啊。” 喜儿:“正好帮我照顾小娃娃。” “小娃娃呢?”稚奴不懂“生孩子”,认为喜儿骗他。 喜儿胡扯:“还没到。” 稚奴:“小娃娃好玩吗?” 村里每年都有孩子出生。天气炎热,孩子一出月子就被抱出来。稚奴见过几次。喜儿就说跟他见到的那些小孩一样。 那几个一周岁左右的小孩不是哭闹就是叫长辈抱,听不懂人话,稚奴很讨厌他们。听到这话稚奴吓得张开手臂要抱抱。 长孙无忌把他抱车上,他指着二郎的车要叔叔。长孙无忌把他递到二郎怀里:“给他当儿子吧。” 三岁小孩不懂事,想也没想就说:“好啊。” 长孙无忌噎住,瞪一眼外甥。 稚奴跟兄长和长辈们学会了翻白眼,送他舅一记白眼,抱着二郎的脖子撒娇:“叔叔,叔叔,你是我最喜欢的叔叔。” 二郎失笑:“进去坐好。” “叔叔呢?” 二郎:“我赶车。” 稚奴抱着他的手臂:“我可以帮叔叔赶车啊。” 小孩子不见棺材不落泪。二郎由着他。马车跑起来,风吹的头疼,尘土飞扬眯眼睛,一盏茶左右,稚奴受不了,直呼困了,找有为哥哥和金宝侄儿睡觉。 金宝不禁提醒:“我也是哥哥。我们说好的,各论各的。” “你是侄儿!你和哥哥说好的,不是和我说好的。”稚奴理直气壮,二郎头疼,“稚奴,不困啊?” 车厢里安静下来。 几个少年走后,钟家也变得异常安静。虞世南天天指点几个少年练字,二郎忙的时候他还得给几个少年讲文章讲兵法,村里孩子也会跟着听,他觉着累。人都走了他又觉着日子无趣,问钟子孟有没有棋,他和杜如晦杀两盘。 钟子孟差点被口水呛着:“下棋?下棋不耗神?” 虞世南懊恼:“上了年纪脑子不好使,忘了。克明,你得静养,静养。” 钟子孟看出老先生闲的难受,就问他想不想钓鱼。 虞世南不好把杜如晦一人扔在屋里,杜如晦笑了笑,让他尽管去。虞世南犹豫道:“我去去就回?” 钟子孟把鱼竿和板车以及草帽翻出来,鱼竿给虞世南,草帽给杜如晦戴上,叫女婿推着杜如晦去河边,他去粪坑和墙边找蚯蚓。 小薇快生了离不开人,钟子孟把蚯蚓和躺椅交给喜儿,喜儿和陈冬日一左一右陪老人和病人。 虞世南还是不相信二郎和钟子孟那番说辞——喜儿乃有福之人,经她手的东西都自带福气。虞世南和杜如晦一直认为喜儿只是大智若愚。趁着钟家人精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虞世南问喜儿的果子怎么种的,鸡鸭鹅怎么样的,为什么果子那么好吃,肉那么香。 喜儿两眼一睁,不假思索:“就是那么种的,那么养的啊。” 虞世南张了张口,改问二郎怎么好起来的。 喜儿:“多喝水多吃饭。” 虞世南呼吸停顿一下,转向另一边的杜如晦,你信吗。 杜如晦不信也不行。钟家并没有奇怪之处,甚至不信道也不信佛。这些天只有热得难受,或阴雨连绵的时候,他才能听到钟家人临时抱佛脚。 虞世南始终认为“福气”过于虚无缥缈,钟家一定有能叫人延年益寿的东西。可他这些天连二郎房中和后面小薇家都去过,他还撺掇过稚奴“找东西”,结果一无所获。 虞世南也不想这么干,他只是不想替杜如晦收尸。杜如晦跟着陛下南征北战忙了那么多年,没过几年好日子就病得起不来,想想都替杜如晦可惜。 参加“玄武门之变”的将军有几个这几年先后离世,秦叔宝身体也不好,偏偏太上皇身体康健,虞世南担心杜如晦和他先后离世后,他日太上皇闲着没事折腾陛下,陛下无人可用。 陈冬日有过跟虞世南一样的怀疑,然而小薇天天跟她舅母在一起都没看到奇怪的景象或物品,说明喜儿确实是有福之人:“老先生,你怎么就不信呢?” 喜儿:“外甥女婿有所不知,长安人心眼多,吃个鸡蛋都怀疑里头有没有骨头。” 杜如晦失笑。 虞世南气得怒瞪喜儿:“我是你相公的师傅!” 喜儿:“我相公只有一个师傅,就是把他养大的兄长,高明、青雀和稚奴的父亲。” “你你——你傻,我不跟你说。” 喜儿睁大眼睛一脸天真:“那你还问我二郎的病怎么好的?” 虞世南想说,二郎不是中毒吗。瞥到陈冬日,老人精把话咽回去:“我闲得慌,不行?” “你高兴就好。” 虞世南噎的有口难言,“克明,咱俩换换。” 杜如晦哭笑不得,他真是越老越像小孩,没比稚奴大几岁:“怎么换啊?” 虞世南席地而坐,杜如晦不能久坐,此刻是躺着的。虞世南看了看杜如晦,叫陈冬日往旁边移,他挤到两人中间。 喜儿白了一一眼虞世南:“年龄越大越小心眼。” “你说什么?”小心眼没听清。 喜儿:“只长岁数不长心胸。” 虞世南指着她,咬了咬牙:“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吾!” 喜儿点头:“是啊。我是女子,你是小人。” “你你你——”虞世南张口结舌,“你说是就是吧。” 学我?喜儿转向他那边。杜如晦真担心这一老一小打起来:“喜儿,咬钩了。” 喜儿手里也有个鱼竿,闻言本能转向河面,看到鱼线动一下,慌忙甩起来。鱼钩上空无一物,喜儿可惜手慢了。 喜儿瞪一眼虞世南,都是他害的。 老头确定自己说不过她,以免自己死在杜如晦前面,索性假装没看见。 鱼不值钱村民依然在稻田里养鱼,晒成鱼干或做成糟鱼留着冬天卖,亦或者自家吃。这就导致村里人不稀罕河里的鱼。 大半个时辰过去,天热起来,喜儿和虞世南钓了六条一两斤重的大鱼,六七条小的。喜儿把小的扔稻田里,大的一分为二,一半做汤煮面,一半红烧。 杜如晦喝一碗浓浓的鱼汤浑身舒畅。 虞世南本不稀罕鱼汤,但喜儿用鱼汤煮面,老人家头回吃到有着浓浓的鱼味却不见鱼的汤面,味道也极好,以至于他吃两大碗打饱嗝,放下碗筷就犯困。 中午热睡不着,虞世南就到室内一边为他和杜如晦打扇子,一边感慨喜儿会吃。 杜如晦以前喝鸡汤喝果汁都尝不出味,今儿却能闻到鲜味,他不禁点头:“是这样。二郎该到长安了吧?” “三公子太小,不能走太快,得酉时左右。” 看到长安城,二郎犯难,有为和金宝怎么办。进城前二郎停车,问几个小的要不要找个地方小解。稚奴嚷嚷他要,二郎就叫金宝和有为领他去。 他俩拉着稚奴走远,二郎移到长孙无忌马车旁问他和高明以及青雀,叫有为和金宝去谁家。 家中有喜 第131节 高明:“我一路上也在想这个问题。有为和金宝可能已经猜到我们不姓长孙。舅舅家不可能有这么多腰配长剑的禁卫。” 青雀试探道:“进宫?” 二郎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你怎么跟他俩说的?” “我什么也没说。”二郎朝高明睨了一眼,“他哥俩跟有为和金宝胡扯,他们姓长孙,你这个舅舅是无名之辈。” 长孙无忌瞪俩外甥。 青雀:“比起你自己,你小舅子不是无名之辈?” 长孙无忌无言以对。眼瞅着他仨快回来了,长孙无忌想了想:“让上天决定。我和二郎坐在外面驾车,有人认出我们,我们直接进宫。否则半道上换车,我带他们去我小舅子家。”说到此看他太子外甥。 高明点头。 二郎见状迎上去,稚奴可怜兮兮的叫着饿。二郎转向长孙无忌,怎么办。长孙无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二郎要切个西瓜,小孩不想吃瓜也不想喝水要吃肉。 离皇宫还有一段路,二郎担心他哭闹:“先去东市买点吃的?” “好啊。”稚奴只听说过东西市,兴奋的瞬间精神起来,仿佛前一刻蔫了吧唧的小孩不是他。 长孙无忌留下四名身着常服的禁卫,令其他人先走一步。 此时东市人不多,二人的车和四匹马从头到尾都没被人认出来。出了东市,长孙无忌正打算换马车碰到秦叔宝。其实秦叔宝先看到长孙无忌,遥遥拱手:“辅机,怎么在这里?” “辅机”是长孙无忌的字。长孙无忌想说,你怎么在这里。掐指一算,今日休沐,憋了一个三伏天的秦琼出来散心实属正常。 秦琼是禁卫首领之一,四个禁卫慌忙下马:“秦将军。” 有为和金宝不禁撩开车帘,看到护卫一副秦琼下属的样子,相视一眼,转向稚奴问,秦将军跟他们很熟吗。 兄长只说不许说宫里的事,不许喊父皇母后,没说不可以说秦将军认识舅舅。稚奴点头。隔着车门,二郎听到这话就想阻止,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外甥问:“他们是同僚吗?同朝为官?” 稚奴点头:“是的呀。” 金宝紧接着问他舅舅官大不大。稚奴不知道,小爪子推开车门:“叔叔,右丞相大不大啊?” 二郎只觉着眼前发黑:“秦将军,天色不早,我们该走了。” 秦琼听到熟悉的声音惊了一下,循声看去,三两步走过来:“沈老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郎伸手把小崽子薅出来。抱着肉包子啃的稚奴懵了,他怎么突然出来了。 秦琼张嘴想说什么,看到左右行人:“九——公子?” 稚奴点着小脑袋,把肉包子举到他叔嘴边。二郎看到上面的口水嫌弃地别过脸:“自己吃。” “饱啦。”小孩空出一只手拍拍肚子。 二郎:“只剩皮想起我了?” “叔叔!”稚奴搂住他的脖子撒娇。 二郎接过包子皮,反手塞车里:“秦将军,我们得走了。” 秦琼想问问杜如晦近况,也想知道清河村是不是真是块福地:“明日再叙?” 二郎点头:“在他家吧。”瞥一眼怀里小孩。 左右都是行人,不好暴露身份,秦琼点头,拱手道:“慢走。” 坐在车里的有为和金宝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马车动起来,稚奴滚进去,有为就问他秦将军是不是秦叔宝将军。 稚奴点头:“有为哥哥也认识秦将军啊?” 有为没好气道:“我一个山野小子哪敢认识秦将军。”看向车外问:“是不是啊?御弟!” 第105章 民以食为天 二郎假装没听见。 稚奴一脸好奇:“有为哥哥跟谁说话啊?” “跟你叔!”有为瞪着车门说。 金宝扯一下他, 担心有可能搞错:“小叔,沈爷以前一直在长孙家,认识秦将军也正常啊。” 稚奴摇了摇小脑袋:“不是啊。叔叔在我家。” 金宝:“你家不就是长孙家?” 二郎破罐子破摔懒得阻止, 稚奴顺顺当当说出来:“长孙家是舅舅家啊。” 饶是金宝已有心理准备听闻这话也觉着头脑发蒙。饶是有为已经猜到,这一刻也觉着荒谬,跟他同吃同睡的小伙伴竟然是天潢贵胄。 有为手抖心慌, 攥着衣服稳住心神:“舅,没什么想说的吗?” 回答他的是车马声。 有为又惊又气, 震惊养大他舅的人乃当今天子,气他舅“死到临头”还试图蒙混过去,以至于少年此刻喉咙发紧,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稚奴年幼不知有为叫他叔说什么, 但他个小人精很会看脸色,伸出小手抱住有为:“有为哥哥,你怎么啦?” 家里有个几年如一日不懂事的喜儿, 反而有为越大越懂事。有为压下满腔怒火,挤出一丝笑:“稚奴, 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家啊。”稚奴不假思索说道。 金宝想说什么,意识到“家”是何处,惊得张大嘴巴。 稚奴奇怪:“金宝侄儿又怎么啦?” 金宝顾不上同他计较:“你家是不是很大?” 稚奴伸出胖乎乎的小短手比划:“我家这么大。” 天色渐晚, 路上行人极少,两辆马车和四匹马很快抵达宫门外。有为和金宝撩开车帘看到身穿甲胄的禁卫跟做梦似的, 忍不住揉眼睛。然而没等他俩看清,稍稍停顿的马车再次动起来。 稚奴好奇心旺盛,见他俩朝外看也挤过去, 小脑袋伸到外面,惊呼:“到家啦?” 有为和金宝互看看,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着马车停下来,带着万分复杂沉重的心情,两个少年跟着稚奴下车,不同的是稚奴被抱下来,他俩跳下来。 宫人拿着马凳不知所措地看二郎。二郎无声地笑了笑,令宫人退下:“高明,青雀,先拜见你父皇母后,还是先回宫歇息?” 虽然有为不如金宝话多,可他平日里也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主儿。高明和青雀见有为一声不吭,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决定先回太子东宫。 “那我们先去太极宫?”二郎问怀里小孩想不想父皇母后。小稚奴点头说想,二郎转向长孙无忌:“陛下在太极宫吧?” 前些日子不在宫中。皇帝很想知道杜如晦近况,昨日便搬回宫中等他们。 二郎和长孙无忌领着稚奴前往太极宫,高明和青雀拽着有为和金宝乘车前往东宫。稚奴看到疼爱他的父皇顿时忘了清河村多么好玩。随后见到皇后,他连叔叔都不要了。 二郎向帝后禀报,他外甥和他姐夫的侄孙也来了,此刻跟高明和青雀在一起。 听闻此话帝后很是意外,但也只是微微睁大眼睛等着他说下去。长孙无忌朝稚奴看一下:“他不肯回来。” 稚奴摇头:“没有。舅舅是个大骗子!” 长孙无忌嗤笑:“你叔问我们都走了你跟谁玩,你怎么说的?” 稚奴眨了眨眼睛,脱口道:“我没说。” 长孙无忌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帝后看到他的神色确定小儿贪玩不愿意回来。皇后很是好奇就问二郎儿子怎么说的。二郎:“跟喜儿玩。” 稚奴奶声奶气为自己辩解:“婶婶好。”怕父皇母后不信,转过身认真说:“婶婶最疼稚奴。” 皇后顺嘴问他明年还去不去。稚奴很是天真的问明年是什么时候。皇后回答天气炎热的时候。 稚奴点着小脑袋说他要去,他要玩水,他要下田抓鱼。 宫中快下钥了,皇后考虑到这点把稚奴交给宫女,名曰他该饿了,下去吃点东西。稚奴摇头表示不饿,叔叔给他买的肉包子还没吃完。 二郎哄稚奴喜儿给他收拾的瓜果都在东宫,他再不去就被高明和青雀吃没了。此言一出,稚奴闹着要找大兄。皇后叫女官领他过去。 少了稚奴叽叽喳喳,皇后终于可以问二郎晚上留宿宫中还是去长孙家。 二郎在城里的房子也可以住,但府中只有几个看家护院的老奴,他突然过去没吃的也没喝的,晚上城中宵禁,他和有为以及金宝只能饿肚子。 二郎只能麻烦长孙无忌。 皇后又问何时回去。二郎感觉秦叔宝找他有事,就说后天再回去。 皇帝在一旁问长孙无忌杜如晦近来如何。 长孙无忌斟酌片刻:“比在长安好一点点,但是身体依然很虚弱。” 皇后听到这话转向皇帝:“陛下太过心急了,杜相才去多久。”看向二郎,“他一两年才痊愈。” 长孙无忌附和道:“杜相今年四十有六,他当年二十三。身体底子也不能比。” 皇帝微微摇头:“不一样。他是中毒,克明只是生病。” 皇后提醒他二郎没有灵丹妙药。 长孙无忌同虞世南分析过,杜如晦到了清河村有所好转,一来清河村风水养人,二来远离京师心胸开阔之故。 虽然钟家没有人参燕窝,可五谷杂粮一样养人。人参滋补不一定适合杜如晦,他用人参汤兴许还不如用老母鸡或老鹅汤。再说了,除了名贵药材食材,钟家吃食远比长安杜府好。 长孙无忌告诉帝后,杜如晦吃的鱼是从门前河里钓的或田里抓的,菜还带着土腥气就上桌了。鸡汤还带着锅气就到杜如晦嘴边。 这些皇后赞同,又问杜如晦近日有没有用药。 长孙无忌:“臣问过太医,太医说克明身体虚,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伯施也说他能吃下饭不用药也无妨。”忽然想起一件事,虞世南说的,“陛下,臣记得长安小麦亩产不足一石吧?”说到此看一眼二郎。 二郎没种过地,真不知道长安小麦亩产多少,闻言他不禁睁大眼睛。 皇帝见状就问清河村小麦亩产多少。 虞世南告诉长孙无忌钟家小麦亩产两石,水稻接近三石。 皇帝忙了一天,仗着没有外臣他坐在罗汉床上靠着床头,懒懒散散全然不像九五至尊。听到这话,皇帝坐直,甚至差点站起来,抬高声音叫长孙无忌再说一遍。 长孙无忌:“小麦亩产两石,水稻三石。” 帝后二人异口同声:“不可能!” 长孙无忌瞥一眼二郎:“臣不敢欺君。他,不好说。” 家中有喜 第132节 二郎气笑了:“我有何理由欺瞒陛下?” 帝后相视一眼,由皇后开口问二郎哪来的良种。二郎实话实说良种是他姐夫从从地里挑的。 皇帝听糊涂了:“挑?” 二郎点头:“庄稼快熟了,姐夫会下地给穗大粒饱的水稻和小麦做个记号,栓根绳或栓根草,割小麦和水稻时单独割下来。姐夫挑了三四年也只够半个村的村民种的。” 皇后若有所思道:“你姐夫不是近几年才去的清河村吧?” 二郎笑着点头:“以前庄稼亩产极低。后来第二茬水稻收上来,姐夫会在地里撒一些紫云英,来年耕田时翻到地下可以肥田。家里牲口少,姐夫三伏天上山拉头年秋天落下的树叶倒在粪坑里沤粪。麦地稻田肥沃才出现穗大粒饱的水稻和小麦。” 皇后看着二郎问:“你教你姐夫这样做的?” 二郎摇头:“我哪会种地。喜儿叫他这样做的。喜儿跟我岳父岳母提过,他们都认为她缺心眼胡闹。喜儿只是看起来傻,其实什么都懂。” 长孙无忌完全赞同:“郑喜儿就是个人精。” 二郎:“不及你。” 长孙无忌瞪他。 皇帝抬抬手示意他二人先停一下:“你说够半个村的人种的?” 二郎:“今年得的种子够全村种的。不过姐夫也提过,今年水稻亩产三石,明年可能两石五斗,后年可能只有两石,再过几年会跟长安的小麦一样,亩产不足一石。若想高产每年都得挑种子。” 皇后问二郎他家吃的米面是否是地里产的。 二郎点头。 长孙无忌不敢信:“你吃良种?!” 二郎苦笑:“喜儿说了,必须留够全家吃的。” 长孙无忌张口结舌:“你你——她个缺心眼懂什么?” 皇后一脸无语。皇帝第一次发现他这么不讲道理:“你才说郑喜儿是个人精。” 长孙无忌:“她精过头了!” 二郎:“那你跟她说去。” 长孙无忌辩不过喜儿,说多了喜儿还叫他有多远滚多远,一点也没把他这个右相放在眼里。 “你的妻我说得着吗?” 二郎:“那你就别管她吃什么,左右没吃长孙家的米面。” 长孙无忌气结,扭头向皇帝告状,沈二郎堂堂男子汉,连个女子都管不住。 二郎:“喜儿不止是我的妻,还是我救命恩人。我不能恩将仇报。” “你——”长孙无忌张了张口,“陛下,据臣所知国库没有多少余粮。” 皇帝无语又想笑:“辅机,郑喜儿不欠朕什么。反倒是朕和皇后这几年没少吃她养的鸡鸭鹅。这次回来又给我们带不少吧?” 二郎:“鸭蛋和鸡蛋做的变蛋各一百。没准备木耳、竹荪等山珍,高明说宫里不缺。准备了许多腌菜,高明和青雀喜欢就粥吃。还有我姐姐晒的干菜。除了瓜果,还有几只公鸡。母鸡和大鹅才几年,喜儿说明年高明再去再叫他给您捎几只。” 皇帝看向他大舅子:“听见了吗?” “我不知足?”长孙无忌反问。 皇后瞪他,不可对陛下无礼。 皇帝不在意地笑笑:“辅机,明年再同清河村村民换粮。” 长孙无忌问二郎:“不能用钱买?” 皇帝摇头:“民以食为天。百姓家中无粮心慌,拿钱买只舍得给你一半。” 皇后不客气地点出别看兄长常去清河村,他远没有陛下了解农夫。 二郎点头赞同。 皇后见天色暗下来,放两人离开。 二郎和长孙无忌去东宫,高明留有为和金宝住下。二郎叮嘱高明,不要告诉身边人有为和金宝姓什么,以及同他的关系。高明不想给他叔添麻烦,告诉二郎他早已下了禁令。 二郎闻言放心地同长孙无忌出宫。 二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宵禁前抵达国公府。 翌日上午,二郎同长孙无忌进宫。 出自秦王府的禁卫都认识二郎。秦叔宝找他们打听到二郎在东宫,他就直奔东宫。高明和青雀今日没上课,帝后叫他二人休息一日,兄弟二人就领着有为和金宝逛皇宫。 二郎看到秦叔宝就屏退左右,问叔宝兄找他何事。秦叔宝先问杜如晦近况。二郎实话实说:“有所好转。但还得慢慢养。养好了也是多撑几年。像伯施兄年过七旬恐怕很难。” 秦叔宝:“熬到半百也好。” 二郎好奇地问:“叔宝兄找我就这事?” 皇帝曾问过秦叔宝,他看起来身体极好,怎么总是生病。秦叔宝时常生病确实是真的,只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要是早些年战事吃紧,他不会请假。如今年过半百,中原也安定下来,秦叔宝不想硬撑一生病就告假,给皇帝的感觉就像秦叔宝不想看到他故意告假。 “我想到清河村养几日。”秦叔宝很是不好意思。 二郎诧异:“我家?” 秦叔宝点头:“辅机经常同我说清河村背山面水是个福地。” 二郎:“我家还有一张床在有为房中,你过去怕是不能带奴仆,衣服鞋袜都得自己收拾。我家没有奴仆。克明兄的衣物都是我姐夫和伯施兄帮他洗的。” “村中有没有空房?” 二郎摇头:“以前有几间。这几年福满楼和安阳县的人时常过去买山货瓜果,村民有了钱就找村正买房屋地基同子孙分开住。倒是还有两片荒地,一片在山脚下,一片在村东头,离村子得有半里地。” 山脚下不适合居住,离村子太远也不行。秦叔宝听长孙无忌说过,钟家的鸡鸭鹅养的好,瓜果蔬菜种得好。离那么远怎么去钟家吃喝啊。 二郎:“陛下也不会放你离京。” 秦叔宝不像虞世南和杜如晦早已辞官,虽然陛下没同意,但也只担个虚职:“是我考虑不周。” 二郎同秦叔宝交情其实不如跟杜如晦和虞世南,可人都找到他了,他也不好拒绝:“要不过些天你同陛下说说,比如替他过去探望克明兄?” 秦叔宝这几年每到换季时节就生病,很是谨慎也没用:“只能如此。” 二郎送走秦叔宝就令东宫禁卫告诉太子,他有事出去一趟。 今儿非休沐日,二郎的故交都在各府当差,二郎此刻出去只是买些生活用品。比如洗牙粉。安阳也有,但远不能跟长安比。 安阳只有两家卖文房四宝的,所以纸张很贵。二郎又给有为和金宝买许多练字的纸。考虑到天越来越冷,二郎又给喜儿买个手炉。 马车塞满一半二郎才回宫。 翌日上午,二郎同上次一样悄悄出宫,不同的是车里多了两位少年。 上午城里人多,车走不快,二郎一边盯着马一边扭头问有为在宫里这两天感觉如何。 有为撩开车帘:“不好玩。” 二郎:“不自由还是不好玩?” 金宝移到有为对面说:“规矩森严。跟我想象的皇宫不一样。” 二郎笑道:“明年再来?” 两个少年连连摇头。这两日吃饭的时候没人说话,他俩差点憋出胃病。 二郎:“金宝,村里人问起来你打算怎么说?” 有为交代过金宝,金宝直接说:“我俩住客栈,吃在福满楼。” 二郎又问:“瞒着父母不觉着心中有愧?” 金宝面露犹豫。 二郎:“金宝,你父母除了是你爹娘,还是你祖父的儿子,你叔叔的兄长。你母亲是你舅的姐姐,是你外祖父的女儿。高明和青雀对你极好,可他们不认识你祖父和外祖父。你遇到困难找高明和青雀,他俩会毫不犹豫帮你。他俩有何理由帮你外祖父和祖父?” 金宝想了想:“沈爷的意思我父母知道了他们也会知道?” 二郎:“你祖父和祖母什么德行无需我多言?” 金宝点头。 二郎看向外甥:“人情越用越薄。以前没告诉你们就是担心你俩年幼说出去。陛下登基以来我从没给他添过麻烦。哪天我遇到事,就算我失手杀人,陛下也会叫长孙无忌找个死囚帮我顶罪。倘若我三天两头找他,高明和青雀不会年年到清河村避暑。” 两个少年隐隐懂了。 有为问他父母知不知道。 二郎点头:“陈冬日不知道。也不能叫他知道。” 金宝:“因为他也有父母兄弟?” 二郎点头:“很难不炫耀。” 有为好奇地问:“我爹娘怎么跟不知道一样?” 金宝不禁说:“笨啊。以前大爷爷经常去长安探望沈爷。” 有为恍然大悟:“陛下还是秦王时我爹就知道?”说出来不敢信,“这么多年,我爹真能瞒。” 二郎问金宝他父母能做到吗。 金宝摇头:“我爹不行。我娘很听外祖父的话,肯定忍不住告诉我外祖父。” 二郎:“其实高明姓什么不重要。我希望你俩当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还记得玄武门发生的事吗?” 俩少年不止一次听村里人讲过。 二郎:“村里人都不信那事是临时决定的,其实是临时决定的。事发三天前都没想过那天除掉前太子和齐王。快的连我也觉着跟做梦一样。朝堂上的事就是这样,万丈高楼,崩于一瞬。你俩好好想想。以前常常跟高明说,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今日这话也送给你俩。” 第106章 钟家添女 小叔侄二人思考一路, 马车抵达安阳,叔侄二人决定认真读书好好习武顺其自然。倘若长安待不下去就回乡种田,就像如今的舅舅/沈爷。 进村前, 有为和金宝把他俩的决定告诉二郎。二郎不意外:“以前我就说过,我教你们读书习武是希望你们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想做就不做。” 有为:“我们是不是还得跟我爹学种田?” 金宝替他沈爷说:“当然啦。”忽然想到一人, “沈爷,铁柱怎么办啊?” “铁柱不是跟你一样练字习武?你俩下场考试就把他带上。”二郎昨日在长安买的笔墨纸也有铁柱一份:“铁柱不如你俩机灵, 带上他就得好好照顾他。” 家中有喜 第133节 有为想也没想就说:“必须的!” 二郎欣慰:“金宝,还能不能再见到高明和青雀就看你能不能守口如瓶。” 金宝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哭闹要吃喝的无知小儿。金宝很是慎重地点了点头:“沈爷放心,就当这是你对我的第一个考验。” 二郎摇头:“不是我, 是你自己。倘若你的嘴巴跟大漏勺一样, 以后入朝为官谁敢同你交心?” 小叔侄二人互相看了看,像是才意识到这一点。 有为感叹:“难怪陛下敢叫高明、青雀和小稚奴来咱家。舅,你真是个锯了嘴子的葫芦。” 在树下乘凉的村民听到马车声站起来, 金宝扯一把有为:“别说了,别说了。” 靠车框而坐的两位少年瞬间化身成小葫芦。 虞世南陪杜如晦在树下乘凉, 虞世南见杜如晦一脸好奇,他起身迎上去问二郎长安一切可好。二郎点点头,看姐夫和姐姐过来:“有为, 金宝,帮着把东西搬下来。”他和虞世南朝杜如晦走去, 告诉杜如晦,八月十五日月圆人团圆他的长子会来探望他。 杜如晦满心期待面上还要装作不在意:“八月十五我就好了,有什么可看的。” 虞世南不屑拆穿他, 问二郎他家可好。 二郎:“昨日下午我见到景明,他托我告诉你, 不必担心家里,照顾好自己。” 老村正也在此地:“伯施兄,您儿子有四五十岁了吧?这个年纪的人什么都懂,不必担忧。” 虞世南前面几个孩子是女儿,“景明”同二郎年龄相仿。虞世南不想过早暴露身份,笑了笑认同村正说辞,叫二郎回家歇息。 喜儿问二郎吃饭了吗。 二郎:“煮米汤吧。颠簸一路吃不下干饭。” 金宝母亲起身随喜儿进屋帮她烧火,因为金宝跟有为进去了,他肯定会在东院用饭。 沈伊人去园子里摘两根黄瓜,又剥四个变蛋。喜儿剥蒜调汁把拍碎的黄瓜和切开的变蛋一起凉拌。沈伊人说落她懒省事。喜儿顶嘴:“用同样的蒜汁还分开拌,你也不嫌烦。” 沈伊人扯不过她,洗洗手出去喊二郎吃饭。 在钟家斜对面树下乘凉的村民轻呼:“这么快就好了?” 沈伊人:“只是煮点米粥,拌俩黄瓜。” 昼长夜短,离天黑下来还有一个半时辰,一个时辰后还得准备晚饭,喜儿的意思叫二郎随便吃点垫垫,二郎也是这样想的。 喜儿煮粥放了一瓢水,宁氏煮出米油,喜儿撇出来端去给杜如晦。有为和金宝已经知道克明乃是大名鼎鼎的杜相,不敢腹诽舅母/喜儿奶偏心,俩少年还问那点米油够不够他喝的。 喜儿挑挑眉,这俩孩子知道了吗。 “他跟二郎以前一样得少食多餐。”金宝母亲宁氏在厨房,外甥女婿陈冬日在院里,喜儿不好多问,叫他俩跟二郎去堂屋用饭。 金宝嫌堂屋闷热,一脸不乐意。二郎瞪他:“外面那么多小孩,盯着你看你不给他们尝尝?” 宁氏端着陶锅从厨房出来,瞪着眼珠子:“立秋了能有多热?” 金宝不敢抱怨,忙不迭去厨房拿碗筷。有为跑去堂屋拉饭桌找板凳。陈冬日看到这一幕无声地笑笑,把刚摘的西瓜放井水里冰着。 喜儿问过虞世南杜如晦的情况,他没有特别难受的地方,杜如晦也不咳血也不哮喘,喜儿怀疑他操心过度导致体虚时常生病,久而久之着凉伤风也能要他命。 这种情况唯有静养。 杜如晦体虚无力,喜儿拿个板凳出去,碗放板凳上,他可以慢慢喝。 杜如晦最不能接受被人喂吃喂喝。喜儿此举没把他当废人,杜如晦带着笑意道谢。 钟子孟看到他认真的样子倍感好笑:“半碗米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人参汤。” 乘凉的村民勾头看一下,确定是白米汤,忍不住劝杜克明不必如此多礼。杜如晦心想礼多人不怪。村正看出这点就说村里人短命是因为没钱买药或日子不好过导致体虚易生病。长安人不是吃得太胖或日子荒唐,就是忧虑过重。 虞世南十分赞同:“克明,村正此言甚是。这里不是长安,不必时刻瞻前顾后。” 杜如晦点头:“我尽量。” 村正见杜如晦低头喝米汤,改问喜儿二郎买的什么足足有半车。 喜儿:“墨和纸,还有我们自家用的啊。” 沈伊人解释,小薇快生了,二郎还给她买几尺细软布,留着给孩子做贴身衣袜。 金宝母亲从院里出来说金宝小时候的衣服还留着。小薇也在树下乘凉,就说有为小时候的衣服也留着呢。沈伊人接道:“要是个女孩也不能总穿他俩的。” 韩得明母亲在小薇身边:“小薇的肚子看着像小子。” 沈伊人:“她跟我有有为时不一样。我那时候不难受,吃什么都香,还不耽误干活。她才一两个月就看见什么都恶心。我觉着是个女娃。” 其实很多村民都认为小薇怀的是女娃。而他们觉着钟子孟家人丁单薄,钟家老老小小肯定希望小薇一举得男,所以违心说她怀的是小子。 沈伊人自己都这么说了,韩母等人才敢附和:“也有可能。”紧接着又补一句,“孩子这种事得看天意。” 宁氏不禁转向喜儿。 喜儿瞪她:“看什么看?生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事?” 宁氏张了张口,竟不知如何反驳。 沈伊人笑着说:“二郎说了,赶明儿有为长大多生两个,他和喜儿直接当祖父祖母。” 喜儿点头:“不用自己生又有大孙子,多好啊。” 村正忍不住说她傻。 喜儿:“你不傻你二儿媳妇孝顺吗?” 村正老脸绿了。 杜如晦差点被米汤呛着。 虞世南闲着没事指点村里孩子书法。二郎这几日不在家,他也会替二郎教村民剑术,给孩童讲故事。跟村民接触多了,虞世南听说村正二儿媳很难缠,他为了开解杜如晦没少把听来的事当故事讲给他听。 虞世南赶忙帮他顺顺气:“慢点喝。” 杜如晦微微摇头表示没事。 喜儿又说:“干农活分东西的时候愁的又不是你了。” 宁氏、韩母等人不客气地笑出声。村正气得吼她:“我乐意!” “我也乐意。”喜儿反问:“凭什么说我傻?”不待他开口,“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闲着看热闹的村民听到这么文绉绉的话很是意外:“喜儿,什么意思啊?” 喜儿:“古人说的,你又不是鱼,哪里知道鱼的快乐。” 村正不信她和二郎不想生个一男半女:“嘴硬吧你。” 喜儿:“生孩子那么疼,我用得着嘴硬?自己小心眼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这这是小心眼吗?这是孩子!” 喜儿点头:“那又怎样?你就知道我儿女孝顺啊?我要是生个傻的你帮我养?” “我——我欠你的?”村正不禁大声反驳。 喜儿:“你又不帮我养,管我生不生?” 村正气得口不择言:“女人不生孩子还是女人?” 喜儿认真起来,钟子孟见状想阻拦,就听到她说:“你没二郎能文能武,你还是男人?” “你你怎么骂人?” 喜儿:“你可以说我我不能说你?你这么大年龄,我还说你该死了,你去死吗?” 村正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 二郎听到外面叨叨起来,出来明知故问:“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村正说你不是男人。”喜儿脱口而出。 虞世南和杜如晦听呆了。 村正傻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胡说八道。钟子孟一点也不意外:“喜儿,不许胡说。” 二郎转向村正:“就这么点事?” 村正顿时难以置信:“你信?” “喜儿是我妻子,我不信她信谁?”二郎问。 村正:“……” 两位朝廷重臣长见识了。 喜儿一脸得意,起来问二郎吃饱了吗。 二郎抬手把人揽入怀中:“米粥太烫放一会再喝。”随后问杜如晦那点米汤够吗。 杜如晦喝出一头汗,身上舒服多了:“够了。多了胃难受。” 钟子孟一看岔开话题,赶忙表示他到田里抓几条鱼,晚上喝鱼汤。不待杜如晦拒绝,他就叫女婿回屋拿桶和网。 村民爱看热闹,但也知道适可而止。再聊孩子村正和喜儿得打起来。机灵的村民就顺着钟子孟的话问他家的鱼得有一两斤重吧。 钟子孟知道他没话找话,笑着说大的有一斤多。 随后树下一半村民移到田埂上看钟家翁婿二人抓鱼。 村正心里有气,瞪一眼喜儿背影瞎嘀咕。韩得明父亲在他身后坐着,低声说:“喜儿实心眼直肠子,她说生孩子疼不想生,肯定是真的。您干嘛非要跟她较真。” 村正这才如梦初醒。 虞世南这一刻愿意相信喜儿生来不凡乃有福之人。只因她的脑子太与众不同。 饭毕,二郎去城里归还马车,沈伊人收拾鱼,喜儿打水,村民三三两两散去,树下只剩虞世南和杜如晦二人,虞世南放心大胆地说:“我明白他为何不带喜儿去长安。” 杜如晦:“喜儿到了长安就不是喜儿了。” 虞世南点头:“不怪二郎时常提醒太子世事两难全。他有切身体会啊。” 杜如晦微微摇头:“不是的。他担心太子日后生活奢靡荒废朝政。” 虞世南诧异:“太子才多大?” “十二岁不小了。皇后嫁给陛下时也就十三四岁豆蔻年华。明年过来该懂人事了。” 虞世南不由得想起“玄武门”那年,太子还是个小豆丁:“岁月催人老啊!” 家中有喜 第134节 杜如晦脸色微变。虞世南顿时想给自己一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克明,冷不冷?我扶你进去。” 杜如晦愣了一瞬间,回过神摇摇头:“这边比长安暖和。说来也怪,这里离长安有没有三百里?竟然像淮南与淮北。” 虞世南:“看看喜儿种的橘子,可不是淮南和淮北。” 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为枳。安阳的橘子甜如蜜,长安的橘子树能种活能结果,但干干巴巴没什么味儿。 “伯施兄,过些天我自己应当可以照顾自己。” 虞世南:“我回京?” 杜如晦不好意思叫他日日陪着自己。 虞世南看了看东边的果林,北面高山,又瞥一眼身后稻田:“你怎知我不喜欢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杜如晦:“可是你,你——” “抱怨?随口抱怨一句,你还当真了?”虞世南摇头失笑,“难得清静,我可得珍惜。” 杜如晦盯着他问:“当真如此?” “不瞒你说,到了这里我感觉身体都比以前轻快了。”虞世南捋着胡须道,“就像我之前说的,在这里无需小心谨慎。我同郑喜儿个傻丫头打一架,也不必担心她挟私报复。” 杜如晦哭笑不得:“您的岁数能当她祖父了。” “还不是她不懂尊老。”虞世南气得胡须竖起来。 杜如晦:“小点声。一墙之隔听得见。” 虞世南怕了傻姑,岔开话题:“又做鱼汤面吗?” 杜如晦不能吃浓油赤酱,仅仅清蒸有腥味,小薇吃了不舒服,只能煎鱼煮汤下面。杜如晦点头:“劳烦子孟一家,日日迁就我。” 虞世南劝他不要这样想:“二郎容我们在他家住下可不是因为你是前相,我指点过他书法,而是给陛下面子。这个情自有陛下还。” 高明、青雀和稚奴在此仿佛到亲叔叔家。临走时大包小包,喜儿和二郎恨不得把家搬空,跟他们比起来自己和虞世南一日三餐确实不算什么。 杜如晦:“陛下这个弟弟养值了。” 虞世南点头:“凭太子到此待几个月回去后像换了个人这一点也值了。” 杜如晦朝西看去:“该回来了?” 二郎把自己的老马压在车行,驾车过去,骑马回来,此刻已经到前村。天黑前得习武,今日二郎亲自教,所以他又绕去岳父岳母家喊喜儿的侄子和侄女。 二郎牵着马马蹄声小,到跟前两人才看到他。 陈冬日听到二郎的声音跑出来,二郎把缰绳扔给他,叫他把剑拿出来。 路边闲聊的村民听到“剑”就叫自家孩子出来,跟二郎到山边习武。 翌日清晨,二郎饭后拿着书去村学,虞世南在家给铁柱、金宝和有为讲文章,盯着他仨练字。 早熟的石榴可以吃了,喜儿拎着小篮摘石榴。杜如晦不能做活,也不能出去走动,喜儿把石榴掰开,他给四人剥石榴。 虞世南叫他剥了自己吃,杜如晦其实也想尝尝,但他着凉闹肚子,笑着说自己不好这口,更想尝尝村正口中的脆柿。 钟子孟也在屋里,以防杜如晦身有不适不好总麻烦虞世南强撑着:“没吃过脆柿?” 杜如晦:“听辅机提过福满楼有卖。” 虞世南解释以前百废待兴,杜如晦忙得顾不上吃饭,没空叮嘱家奴去福满楼买脆柿。随后又说高明家应该有,但得赶巧,不巧的话连柿子皮也见不着。 有为诧异:“高明父亲这么爱吃?” 虞世南比他还意外:“你没见过高明父亲?” 有为和金宝摇头。虞世南无语:“那你们跟二郎到长安两次都在谁家睡的谁家吃的?” 金宝:“吃在福满楼,睡在客栈啊。” 虞世南心说沈二郎真谨慎。 “高明父亲不贪吃。”虞世南也不敢说皇帝贪吃,“他和善,谁到他跟前他给谁。有多的还给他父亲,也就是高明祖父送去。” 杜如晦起身,钟子孟扶着他出去,虞世南继续给三个少年讲文章。 二郎回来后三个少年跟村民一起随他去山边习武。这次铁柱妹妹没来,铁柱回家教他妹剑法,然后又教她和堂妹识字。 起初喜儿父母和兄嫂认为女子不必识字。铁柱就说他姑认识的字比他多。这一家子顿时觉着自家两个聪明的小姑娘不能被她们的傻姑姑比下去,所以上午不叫铁柱干活,专心教两个妹妹。 如此过了十来天,一个很寻常的午后,小薇感到坠坠的疼,沈伊人意识到她要生了。 万事俱备,村里也有人会接生,沈伊人不慌不忙扶着小薇回后院,有为去找人,陈冬日烧水,喜儿把产妇需要的东西找出来,钟子孟在院里等着搭把手。 虞世南见二郎一动不动:“你不去?” “我去做什么?”二郎好笑。 虞世南诧异,这话问的他怎么突然听不懂了:“小薇不是你亲外甥女?” 二郎:“孩子姓陈不姓沈,也不姓钟,我姐姐姐夫过去还不够?” 此刻离村民用过午饭没多久,钟家斜对面树下很多人,有村民震惊:“不姓钟?” 二郎点头:“我跟小薇说过这处大院里的东西是有为的。我和喜儿的钱她和陈冬日也别惦记。以后我们想给谁给谁。小薇就问孩子姓什么,我就说乐意姓什么姓什么。” 杜如晦:“冬日不算赘婿?” 村正:“这事我听有为他爹说过。小薇以前不想找上门女婿。子孟修那处房子是希望女儿多个选择,不是非要他们夫妻二人为钟家添丁进口。” 虞世南不禁说:“子孟兄活得通透啊。” 二郎瞥他一眼,我就不通透了吗。 虞世南:“你,自私!” 二郎:“信不信我这就给长安写信叫景明来接你?” 虞世南信,因为杜如晦晚上不需要他照顾。杜如晦想起夜,撑着床坐起来点着灯,拄着拐杖能磨蹭到茅房。 村正:“都少说两句。还不知道得多久呢。” 话音落下,喜儿回来了。虞世南佩服:“你俩不愧是夫妻。” 喜儿身后还跟个有为,虞世南诧异:“有为怎么也回来了?” 有为:“爹娘嫌我碍事。生孩子用不了那么多人。” 其实钟子孟想趁机叫女婿多干点活。他知道女子辛苦,以后晚上孩子哭闹,他才知道帮帮小薇。 这一点沈伊人就没想到,沈伊人真嫌儿子杵在门外碍事。 宁氏也觉着生孩子用不了那么多人。可喜儿一回来,她又觉着小薇家人太少:“那我过去看看?” 钟文长点头:“晚上我做饭。” 喜儿问二郎:“我们晚上吃什么?” 同沈伊人年龄相仿的村妇叫喜儿杀吃公鸡炖了给小薇补身子。 喜儿奇怪:“不是母鸡吗?” 听说小薇发动了,村正妻子也来了:“喜儿,用公鸡。” 既然都这么说,喜儿就挑一只大公鸡。二郎叫有为烧火。金宝没什么事,帮有为拿木柴。 虞世南见二郎依然一动不动,嘲讽道:“你会安排。” 二郎淡淡地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虞世南以为他无言以对。 有为把水烧好,二郎回院里把鸡杀了,然后端到粪坑边处理鸡毛。这是虞世南头回见二郎干家务活。虞世南揉揉眼睛:“他会收拾鸡?”问村民们。 村正:“二郎什么都会。经常喜儿打水他刷鞋洗衣。你来这么久没见二郎干过活?” 起初虞世南在屋里陪杜如晦不曾注意。近日他见过二郎洗衣,一直以为二郎为了帮他而弯腰,没想到他没那么大面子。 村正妻子过来提醒二郎小火慢炖。女子头胎生产艰难,可能得到半夜。 喜儿在院里听到这话心想凉了再热便是。 人跟人不一样,村正几个儿媳妇头胎生的难,不等于小薇也得辛苦。 大概养的好,钟家的鸡刚炖烂,稳婆就从后面回来,太阳刚刚落山天还没黑。 不少村民异口同声:“生了?” 稳婆笑着点头:“是个胖姑娘。看着就是个有福的,像她舅奶奶。” 喜儿从院里跑出来:“像我?” 稳婆点头。 有人不禁惊呼:“怎么可能?” “真像!”稳婆朝喜儿看去,“她小时候就是我接生的。” 喜儿见二郎也出来了,转身问:“要不叫她姓沈吧。” 二郎无语又想笑:“别胡闹。我们说好的,以后直接养孙子。” 喜儿想想:“还是养孙子合算。孙子大了我们就老了,正好给我们养老。” 第107章 助纣为虐 小薇家中有沈伊人和宁氏, 还有陈冬日帮忙,不需要钟子孟做什么,钟子孟便回来提醒喜儿做饭。 二郎帮喜儿烧火。 有为跟进厨房问他做什么。二郎叫他和金宝玩儿去。厨房里只有夫妻二人, 二郎直接问喜儿当真认为养孙子合算。 喜儿拿钟老娘曹氏举例,养大三儿一女,又养大一群孙子孙女, 以后保不齐得指望谁。 说曹操曹操到。 没过几天,钟老二出现在清河村找钟子孟商量兄弟三人轮流伺候老娘, 因为曹氏胯骨断了不能下床,老二和老三伺候够了。 这几日沈伊人和陈冬日吃过饭就去后院,前者帮忙看孩子, 后者洗尿布。钟老二一来就找钟子孟, 喜儿担心他吃亏,就一直跟在他身边。 听明来意,喜儿气笑了, 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分家的时候怎么说的?” “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钟老二一副今时不同往日的表情看着她。 家中有喜 第135节 喜儿点头:“你把人送过来, 我要能叫她进门,我跟你姓。” “你饿死她?”钟老二要耍无赖。 喜儿:“又不是我爹娘亲人,我饿死她谁敢说什么?” 钟老二就是怕喜儿才找钟子孟商量, 否则早把人拉过来往钟子孟家门口一扔了事。 老二看他大哥:“听说沈二郎这几年天天教有为读书练字习武?也想考科举?” 二郎把杜如晦送出去就进来:“不要想着拿孝道压我姐夫。科举制不是察举制。就算是也是查有为孝不孝顺。你娘有三儿一女,孙子孙女一群, 轮也轮不到最小的有为。” 钟老二料到此事阻碍重重,一点也不着急:“大哥,我现在是跟你商量。” 威胁上了?喜儿想头给他拧断:“钟老二, 你是不是忘了这些房子谁出钱盖的?” 二郎提醒钟老二他也是清河村一员。钟子孟搅合不过他弟也不逞能,就说家里的事喜儿和二郎说了算。 钟老二见软的没用就来硬的:“我明儿就把娘拉回来。” 喜儿:“那我还是那句话, 能进门我跟你姓。” “那你就饿死她!”钟老二也不怕威胁。 喜儿点头:“那咱们就走着瞧。人死了我看县令找你还是找姐夫。” 二郎慢悠悠道:“钟老二,你和你娘是汉阴郡人。把人扔到安阳县死了,你说太守找你还是找姐夫?” 钟老二把这点忘得一干二净。 喜儿送客:“哪来的回哪去吧。” 二郎决定给钟老二找点事,省得没过三天又来烦他们:“梁秀才雄心万丈,这么多年还没过明经科?有闲工夫威胁我姐夫,不如想办法跟老三商量商量。” 喜儿眼中一亮:“老太婆这些年在你家多,还是在钟老三家的时间多?” 自然是在钟老三家的时间多。曹氏当年胳膊痊愈正赶上老三家添丁,曹氏就过去帮老三照看孙子。 钟文翰也想去长安试试,钟老二就没着急给他定亲。钟文翰年初成亲,妻子年底才生。钟老二厚着老脸来找钟子孟正是因为年底儿媳妇生了顾不上老娘。 二郎又说:“你娘这几年帮谁,往后就叫谁帮她。此乃天经地义。” 钟文长不放心,担心他爹撒泼耍无赖把人得罪狠了,大伯一家迁怒他们一家三口,就从外面进来:“爹,二郎叔说的是。” “你叫他什么?”钟老二怀疑他没听清。 喜儿:“不叫二郎叔叫什么?人人都像你一样不知礼数?” “我——”钟老二说不过就当没听见,“文长,你以后不会跟你大伯一样吧?” 钟文长为了安抚老父亲,摇摇头表示不会。 喜儿:“你不用担心。俩儿子,以后正好一家住半年。钟文翰怎么照顾你,他就怎么照顾你。” 钟老二知道喜儿说一不二,傻不拉几不会骗人,他不安的心踏实下来,面上嘴硬:“你又不是文长。” 钟子孟:“我替他答应,行吗?” 钟老二先放过儿子,跟钟子孟打感情牌,说钟家以前没亏待过钟子孟,爹没了,只剩一个老母亲,他不能床前尽孝,总要有所表示。 喜儿知道这个口子不能开,否则有一就有二。喜儿佯装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往左右看看,拎起木凳砸:“钟老二,给你脸了是不是?” 钟老二满脸惊恐,吓得往后踉跄:“你你你敢?!” “我什么不敢?” 二郎很清楚喜儿的力气,一板凳下去她得给钟老二偿命。二郎伸手抱住喜儿,钟老二扶着门框稳住身体拔腿往外跑。 “沈二郎,松手!”喜儿气得朝他腿上踹。 二郎看着钟老二跑到大门外,低声安抚:“好了,好了,人都走了。” 喜儿把凳子往地上一扔,瞪二郎:“我又不会打死他!” 二郎:“你手劲大,不轻不重来一下也能把他砸的骨头开裂。” 钟子孟跟着劝:“二郎说得不错。喜儿,再生气都不能动硬家伙。” 有二郎在钟文长不担心,他认为二郎能拦住喜儿,所以眼皮都没眨一下:“喜儿婶,扫帚就挺好。” 喜儿转向他:“不说我都忘了,钟老二是你亲爹?” 钟文长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我——我出去看看。”不待喜儿开口就往外走。 钟老二一见儿子出来就问二郎有没有拦住喜儿。钟文长点头:“爹,这里离汉阴郡不近,我就不留你了。” 喜儿做皮蛋和变蛋时放太多东西故弄玄虚,以至于时至今日还是只有她会做皮蛋和变蛋。这几年钟玲珑经常找赵掌柜卖皮蛋,有时候她儿子过来,有时候她和儿子一起来,无论哪次过来都会找人打听清河村情况。 钟老二乍一听到大孙子金宝读书练字学骑射,心想长子哪来的钱。后来又从妹妹口中得知金宝用的剑都是有为的,他就认为儿子儿媳赚得钱用不着。来前他还跟妻子商量找长子要多少钱合适。 狮子大开口,钟文长没有,就算有也不可能都给他。钟老二也不刻意,就很自然地叫儿子给他拿点钱,他半道上喝茶吃饭。 这下换宁氏气笑了。宁氏不敢忤逆长辈,就朝金宝招手。 秋高气爽,金宝闲着无事,拿着青雀送他的薄剑跟有为在路边切磋。金宝把剑给他小叔,跑过来问他娘何事。 宁氏揽着儿子的肩说:“爹,金宝用的笔墨纸砚和剑都是有为堂弟的。安阳县没什么好东西,我多拿点钱,你带金宝去汉阴郡选一支好的笔,一把像模像样的剑?”说完拍一下儿子。 金宝跟他祖父不熟不想去。 宁氏又恭维道:“我和文长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什么也不懂。文翰学问深,这些年在汉阴郡见多识广,就麻烦文翰了。”紧接着就叫钟文长进屋拿钱,拿一贯钱。 钟老二岂会不知儿媳故意的。 一贯钱着实不少。金宝如果不买笔墨纸砚宝剑这种花钱的东西,一贯钱足够他们一家三口用一年。然而文房四宝贵,宝剑更贵。一支金镶玉毛笔也不止一贯钱。 金宝到汉阴郡哭闹,钟老二也不敢弄死他。 钟老二讪笑道:“文翰的妻子快生了,身边离不开人,他没空。” 高明和青雀今年过来打来六把剑。有为、金宝和铁柱各得一把,钟子孟家还有三把没用。钟文长见过一次,问高明怎么拿这么多剑,高明就说他父亲在战场上捡的。钟文长看剑鞘没镶金嵌玉就信以为真。 不管怎么说,金宝不缺剑用。二郎前些日子又买那么多纸,何须钟文翰参谋。钟文长听出妻子故意的就没着急回屋:“那钱还拿不拿?” 钟老二:“留着给金宝买笔墨吧。这里离汉阴郡也不是特别远,我忍忍就到了。” 这话说得很可怜,喜儿在院里嗤之以鼻。 二郎拉着她的手劝她消消气。喜儿大声说:“放开我!” 钟老二打个哆嗦,老娘被喜儿一只手拎起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赶忙上驴车,提醒长子常回去看看长辈。 钟文长走着送到路口,提醒他慢点。 宁氏忍不住骂“活该”! 杜如晦和虞世南看到钟老二狼狈的样子很是纳闷。虞世南问宁氏跟她公爹有什么仇什么怨。宁氏不好说,因为她以前没少“助纣为虐”。 几个上了年纪的村民一副了然地笑了笑。村正开口解释,钟子孟父母偏心,疼老二老三。二郎在长安弄点钱给钟子孟,曹氏想法设法找钟子孟要。弄不到钱就拿他家柴米油盐。钟子孟不给,她就在门口骂。 虞世南不禁说:“这里也不是穷乡僻壤啊。” 村正摇摇头:“您有所不知,她还是从长安搬来的呢。她就是恨不得吃子孟的肉喝子孟的血。” 虞世南:“她哪来的底气?” 村正一时被问住:“老娘找儿子要东西需要什么底气?” 二郎拉着喜儿出来:“曹氏觉着这种事乃天经地义。她把姐夫养大,姐夫欠她的,要姐夫的命姐夫也得给她。” 虞世南张了张口:“这这不是蛮不讲理?” 杜如晦拧眉,斟酌一会儿,换个他自己都觉着不可理喻的说辞:“她是不是认为杀了子孟也不用偿命?” 喜儿点头:“娘打杀儿子有什么错?”扫一眼村正等人,“他们平时也没少跟自家孩子说,我打死你活该。” 被喜儿看的村民本能想反驳,到嘴边无言以对,盖因他们气急了确实觉着打孩子没错。不小心失手打死,那也是孩子命不好。 杜如晦和虞世南难以置信。 喜儿撇嘴:“一群刁民!” 村正瞪大眼珠子:“再说一遍!” “刁民头头。” 村正指着她:“你不是民,你是官!” 喜儿:“我跟你不一样,二郎教我读书识字,我知书达理。” 村正被自己口水呛着。 其他村民忍俊不已。 喜儿看二郎:“你说。” 二郎习惯性搂着她的腰,笑着点头:“夏虫不可以语冰。我们不必理他。” 喜儿得意地冲村正哼一声:“听见了吗?知道什么意思吗?” 村正不知道:“你管我知不知道。” “不知就不知,孔老夫子都说了,不丢人。”喜儿摇头,“不知道还不敢承认,我鄙视你。” 村正起身:“都别拦着我,我跟她拼了。” 喜儿恨不得气死个人:“谁拦你啦?你是村正,谁敢拦你?” 二郎把人拉到身后:“差不多得了啊。” 喜儿朝他腰上拧一下。 村正落了下乘很是不甘:“你俩这样也不能为人父母。” 喜儿眉头一挑,埋汰她就埋汰她,扯二郎做什么:“你很擅长,也没见你三个儿子高中进士。” 第108章 门神辟邪 喜儿缺心眼不可怕, 就怕缺心眼识文断字,这才是打也打不过骂也不骂不过辩也辩不过。 村正要被气死了。 杜如晦和虞世南乐了。 家中有喜 第136节 二郎忍着笑劝村正回家。村正越老越固执,原本蹲着, 听到二郎的话干脆坐地上:“我看她敢打我。” “我还饿着呢。”喜儿白了他一眼。 村正没听懂。 二郎:“吃饱了撑的打你?何况她还饿着。” 喜儿点头:“二郎懂我。” 村正指着二郎,又指指喜儿,一脸无奈, 咬着牙道:“不愧是夫妻!” 喜儿就当村正夸他:“二郎,吃不吃石榴?” 今早喜儿进园子捡鸡鸭鹅蛋又看到有石榴泛红了。虞世南不禁说:“红一个你摘一个, 还卖不卖?” 喜儿:“过几天红的多了再卖。” 村正告诉虞世南,哪次瓜果成熟她都先紧着自己,吃够了再卖。 见多识广的杜相讶异:“喜儿, 要是不想吃你是不是都不种?” 喜儿点头:“不喜欢种它干嘛?” 有道理! 虞世南长见识了, 她的日子过得简直比帝后还潇洒。 不怪二郎回长安没几天就想家。 二郎看一下天色,太阳升高要热起来了,他拉着喜儿到院子里找四个大石榴, 其中一个一掰两半,给虞世南一半, 给杜如晦一半。接着又给有为一个,给他姐夫一个,他和喜儿分一个。 有村民调侃:“你也多摘几个。” 喜儿:“你家没有啊?” 早几年经常有人帮喜儿薅草挖果树坑, 然后找喜儿要石榴根发的小苗。有人爱吃柿子,就请喜儿嫁接脆柿。如今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大石榴和脆柿。 村民的大石榴和脆柿吃不完就卖往安阳县。喜儿的脆柿和大石榴给周掌柜留着。 有村民也想过卖给周掌柜, 但他们的果子不如喜儿的水灵,口感也差点。钟子孟和沈伊人没尝出有何不同,嘴刁的周掌柜说不行, 村里人也没强求——钟子孟常说喜儿有福,村民潜意识认为喜儿乃有福之人, 那她种的果子自然比他们的好。 那村民不在意地笑笑:“你的石榴甜啊。” 喜儿:“说得好像你的石榴不甜一样。” 村民真心实意地笑了,扭头问旁人什么时候一起进城卖石榴和脆柿。 金宝家门口有大石榴树,院子里有柿子树。金宝母亲这几日仔细看过,向阳的柿子泛黄了,也有石榴泛红了,但只有几个。她听到这话就说太少了。 虞世南:“一家几个放一起,回来再分钱。或者一个多少钱,按个卖。” 二郎微微摇头:“如果两个桃子三斤,一个两文钱,城中百姓会觉着贵。两文钱一斤,他们反而认为便宜。” 虞世南没卖过物品:“为何?” 杜如晦:“担心桃子其实没有一斤多?” 虞世南好奇地问:“如果称给他们看呢?” 村正接道:“会认为是八两秤。” 虞世南诧异:“这不是自作聪明吗?” 二郎:“世人习惯买东西论斤两,论个卖不行。”扫一眼乡邻乡亲,“以前喜儿按个卖,他们总觉着自己亏了。” 在树下乘凉的村民神色赧然,甚至不敢朝二郎这边看。 二郎本人并不在意,他剥一把石榴籽放喜儿手里,喜儿把她那半递给二郎。虞世南和杜如晦看到这一幕,互相看了看,二郎这是把喜儿当小孩惯啊。 他俩这样确实不能要孩子,否则喜儿跟孩子还不得天天打。 说到石榴和脆柿,福满楼东家也尝试种几棵。这两年陆续结果,看大小和喜儿的差不多。果农也没尝出他们的和喜儿种的有何区别。福满楼东家嘴刁,跟周掌柜有一比,他相信世家或勋贵也能吃出来,不敢以次充好,所以福满楼东家依然叫周掌柜算着时间来买石榴和柿子。 品相好的脆柿和大小石榴陆陆续续摘掉卖完,屋后的黄豆也可以割了。 虞世南烧火,杜如晦帮小薇照顾孩子,小薇做饭。 有为大了,家里又多个陈冬日,六亩黄豆和高粱两三日就打出来了。黄豆收上来,高粱秆砍掉,小薇带着孩子在园中荒地里盯着晾晒,喜儿和有为做饭,二郎和姐姐姐夫帮金宝一家收割。陈冬日被钟子孟打发回陈家帮忙。 虞世南和杜如晦闲着无事在门外树下乘凉,看着以往挤满人的树下只有他二人,第一次体会到百姓不易。 就在这个时候,马蹄声让二人不约而同回头,心下奇怪,谁这个时候过来,还是两匹马拉车。 周掌柜拉石榴和脆柿的时候拉走两成熟透的大枣。周掌柜意思大枣不如石榴好卖,再长几日他再来拉。农忙前赵掌柜刚把变蛋拉走。也不可能是高明等人啊。 村中很少有生人,虞世南和杜如晦难得好奇盯着马车跑到跟前。 驭手停车,里头出来三人,虞、杜二人讶异,只因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是他们的儿子,另一位是应当在宫中当差的秦叔宝。 虞世南和杜如晦不由地起来。虞、杜的儿子慌忙过来喊一声“父亲”,一人扶着一个,只因一个体虚一个年迈。 二人扶着各自父亲放意识到不对,一个气色极好,乍一看跟鹤发童颜似的。一个本该卧病在床才是。杜如晦长子震惊:“父亲好了?” 杜如晦朝秦叔宝看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虞景明松开父亲扶一把秦叔宝,看到椅子就请秦叔宝坐下。虞世南本想就此调侃两句,秦叔宝走近他才发现对方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像是发热烧的。 虞世南侧身请他快快坐下,又朝院里喊“有为”。 喜儿听到马蹄声以为有不长眼的客商上门,有为可以学着独当一面了,喜儿就叫他出去看看。 秦叔宝乃禁卫首领之一,高明和青雀领着有为和金宝游皇宫时碰到过他,因此有为认识他:“您您怎么来了?” 秦叔宝起身笑道:“刚到。” “那——”有为本能朝院里看去,想到长辈都在后面,家里只有舅母一人,“那你——” 虞世南见少年不知如何是好:“有为,去搬三张凳子。” 有为拔腿回屋搬来三个小板凳,放下板凳又回屋拿脆柿、石榴和大枣。虽然这些都是品相不好的,但味道不比周掌柜拉走的差。 有为放下水果又去拿茶杯。 此地比长安暖和,未时左右天气炎热,来回几趟有为小脸通红,杜如晦叫他停下歇息,给有为介绍,那俩同二郎年龄相仿的分别是他和虞兄的儿子,另一位是二郎同僚,都不是外人。 这几人当中最年轻的杜文建也比有为大十几岁,有为是二郎的外甥,不是奴仆,哪好意思叫他伺候。 有为用衣袖擦擦汗,招呼几人吃枣喝水,接着说舅母在做饭,他得回屋烧火。 金宝一家今天也在东院吃,喜儿得炖一锅菜,蒸一锅米饭。虞世南就叫有为先帮喜儿做饭,有事再喊他。 有为到厨房就说虞、杜的儿子来了,秦叔宝也来了。 二郎跟喜儿说过秦叔宝想过来养些日子。喜儿有心理准备,看一眼小铁锅里的米,只够自家吃的。大锅里是五斤排骨和很多干菜。排骨是喜儿上午进城卖枣捎的,干菜是宁氏送来的,有木耳有菌子。 喜儿沉吟片刻:“有为,大锅改小火慢炖,我再和一块面,擀成博饼铺菜上。” 有为:“舅母要不要再做个菜?三位客人啊。对了,还有一个驾车的。” 喜儿点头表示知道:“抓鱼炖豆腐来不及了。干笋老鸭汤不行,鸭子得脱毛。黄瓜和皮蛋吧。” “我吃够了。”有为苦着小脸说。 喜儿:“韭菜长大给你做韭菜盒子?” “韭菜烧心。” 喜儿白了他一眼:“怎么不说你娘都不会做。” 天冷的时候有为喜欢吃热腾腾的韭菜盒子,此刻不想吃:“舅母,我想吃浇麻油的鸡丝凉面。” “晚上做。”喜儿往案板底下看,果然有大姑姐早上摘的黄瓜。喜儿活好面就洗六根黄瓜拍一盆,又剥十个变蛋切一盆,然后浇上蒜汁。 有为:“舅母,秦将军怎么来了啊?” “长安风水不好,事多心烦,他总是生病,过来住些日子清静静静。”喜儿差点忘了,“咱家没空房间——” “谁说没有。姐姐那边啊。” 喜儿:“你外甥女晚上哭闹他岂不是更睡不好?” 有为忘了:“不会叫他跟我一屋,睡高明和稚奴的床吧?” “不愧是咱家小聪明。” 有为又想哭给他看:“我跟她聊什么啊?” 喜儿:“问他瓦岗寨的事啊。” 有为眼睛亮亮的:“我怎么没想到啊。” 喜儿心说,你笨。她面上只是笑笑,把往常炖汤的陶锅拿出来,用几块砖支起来,叫有为烧火,她做汤。 有为一边点火一边嘀咕:“又是蛋花汤啊?” “除了蛋还有什么?” 鸡鸭鹅鱼得杀。喜儿一人忙不过来。有三位客人,喜儿也不能做青菜汤。喜儿把面块擀成饼放锅里,陶锅里的水滚开,喜儿把姜片捞出来,倒入搅匀的鸡蛋,撒葱花放盐,又放点胡麻油,汤就好了。 有为:“木柴拿掉吗?” “放一根慢慢温着。锅底下的柴烧完就好了,我去园子里替你姐。” 有为摇头:“你看着火,我替我姐。回头吃饭叫金宝送过去。” 喜儿:“先给你盛。” 有为到厨房门外退回来一步,捏着嗓子说:“鸡腿?” 喜儿笑着点头。有为乐颠颠跑出去,看到虞、杜的儿子,赶忙停下装矜持:“杜伯伯,虞伯伯,我舅母做好饭了。都进屋吧。我去叫舅舅。” 杜如晦起来,叫儿子拿椅子。杜文建担心父亲走两步倒下,本能伸手。秦叔宝起身扶着杜如晦。杜如晦也没逞强,慢慢往院里移。 虞世南之子虞景明跟见鬼了似的盯着杜如晦上下打量。虞世南瞪儿子:“看什么呢?” “太神奇了。才多久啊。”虞景明本不信清河村是块福地,哪怕他这些日子没少去福满楼吃吃喝喝,临走还给家人带一些石榴和脆柿。 杜如晦停下歇息:“早着呢。” “可是您站起来了啊。”虞世南出发前曾跟儿子念叨过一句,杜家已经为杜如晦准备好棺椁寿衣。虞景明虽然不清楚杜如晦具体情况,可听杜文建一路上唉声叹气也猜到他时日无多。杜如晦现在这样完全还能再撑一年半载。 杜如晦要是能熬过这个寒冷的冬日,那就能撑到来年三伏天。 杜文建悬着的心落到实处,也忍不住问父亲沈公子家是不是有灵丹妙药。 虞世南:“志怪话本看多了?” 家中有喜 第137节 杜如晦边走边解释,此地山清水秀,远离京师不用操心朝堂之事,吃饱了睡睡好了吃,想不转好也难。 虞世南颔首:“最大烦恼就是赶在下雨前把庄稼收上来。” 杜如晦:“以及交税的时候别碰到贪官污吏。” 虞景明小声说:“沈公子在此,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此逞凶?” 秦叔宝看着虞、杜二人问:“此地官吏不知道他曾是秦王府侍卫长?” 杜如晦微微摇头:“凭他跟福满楼周掌柜交好,县令也不敢给他添堵。福满楼可都是做我们的生意。” 虞世南看着秦叔宝不禁皱眉。秦叔宝转向他,示意他有话不妨直说。虞世南道:“村民不知道我和克明兄的字,所以至今不知我姓虞,他姓杜。可你秦叔宝,单单一个‘秦琼卖马’就人尽皆知。改日村民问起来,我——” “等等。”秦叔宝打断他,“我何时卖过马?” 两个年轻人笑了。 秦叔宝转向他俩不确定地问:“真有此事?我怎么不记得?” 虞景明:“话本里这么说的。最近故事升级了,说有个龙王犯了错,请陛下替他向上天求情,因为陛下乃天子。陛下把此事忘了,龙王恼怒要找陛下算账,陛下令您和尉迟叔父戍卫宫门。那龙王看到你和尉迟叔父一左一右,吓得没敢靠近。前几日听说有人仿照您二人的样子画两幅画,等除夕卖给需要的人贴门上辟邪。” 秦琼瞠目结舌。 跟着进来的车夫乃杜家心腹,闻言忍不住问:“他们怎知两位将军长什么样?” 虞景明摇头:“不知啊。能吓跑龙王肯定长的五大三粗青面獠牙十分凶狠。” 杜如晦不禁失笑:“坊间百姓真会胡诌。为何是他和敬德,不是我和房玄龄?” 秦琼也想问。 虞景明:“您和尉迟伯父一左一右禁卫将军,掌宫禁宿卫、府兵啊。” 杜如晦诧异:“合着还有出处,并非无稽?” 第109章 立竿见影 虞世南提醒杜如晦当务之急是村民都知道秦琼字叔宝。 秦叔宝看足智多谋的杜如晦, 想听听他有何高见。 杜如晦可不好意思叫秦叔宝随他姓杜:“你自己想一个呢?” 秦叔宝改找虞世南。 虞世南也没什么好办法。 几人在院里聊这事,喜儿在厨房里听得一清二楚,她出来说:“公瑾呢?琼和瑾都有美玉之意。’” 秦叔宝吓一跳。 虞世南为她介绍, 这位便是二郎的妻子郑喜儿。喜儿孩子心性,虞世南当她是孙女辈的小姑娘,就对秦叔宝说:“可以喊她喜儿。村里人都这么称呼她。” 杜如晦附和:“喜儿听着就喜气。” 喜儿点头:“我的名好听。姐夫说一听我的名就知道我是有福之人。” 虞世南又嫌弃上了:“不谦虚。” “我做的饭你别吃!”喜儿瞪他。 杜如晦笑着劝虞世南打水洗手。话音落下, 二郎进来,喜儿跑过去告状——虞世南嘲讽她。 二郎伸手接一下:“慢点, 摔着。” 喜儿顺势拉着他的手臂叫二郎为她做主。 二郎已经听有为说了,家里来客了。他故意问喜儿有没有做景明和文建的饭。喜儿又不是真要他打虞世南一顿,借坡下驴告诉他加一张饼, 她又煮一锅鸡蛋汤。 喜儿说完, 金宝跟他父母进来,后面是小薇抱着孩子和钟子孟以及沈伊人。 二郎为金宝父母介绍,也只提杜文建和虞景明的字, 不待他们开口询问姓什么,又说这二人是克明和伯施的儿子。喜儿指着秦琼说他叫“公瑾”。 金宝别过脸偷笑。 秦琼诧异, 她真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钟子孟在秦王府见过秦琼,知道喜儿胡扯,也怕侄子和侄媳起疑, 笑着叫几人先进去,令侄子和侄媳把他们家桌子和板凳搬过来, 多四人没板凳坐。 喜儿叫金宝洗手,她去盛菜盛汤。随后金宝端着菜和饼,拎着水壶去园子里陪他小叔叔吃饭。 安阳县只有那么多人, 常年没外乡人,而村民几乎都养鸡鸭, 导致鸡蛋很难卖。鸡蛋不值钱不如留着吃,哪怕有为和金宝喜欢吃也吃够了。 有为看到壶里不是鸡蛋汤,而是早上烧的水,不禁感叹他宁喝清水也不要喝鸡蛋汤。 金宝吃着面饼问:“秦将军怎么来了?” “秦将军病了,来沾沾舅母的福气。” 有杜如晦在前,金宝一点也不意外:“他住哪儿?”见他小叔叹气,很是诧异,“跟你住啊?” 有为:“要不咱俩一屋,我把我的房间让给他?” 金宝摇头,金宝家的房子又旧又矮,他宁愿跟小叔一起陪秦叔宝,也不想跟他小叔挤他屋里。金宝说出他的想法,有为觉着可行,饭后沈伊人和小薇来替他俩,有为就去金宝家拿枕头和被子,顺手把秦叔宝的床铺好。 钟子孟陪客人聊一会就来儿子屋里铺床,叫秦叔宝歇息。一看床铺干干净净,钟子孟不吝夸他俩懂事了。 有为把他的鞋放床底下,以防秦叔宝出来进去绊倒:“爹,金宝家的高粱割好了吗?” 钟子孟:“下午我和你堂兄和你舅砍秸秆。明天上午再忙半天就干完了。金宝下午就别去了。” 金宝:“我得捡豆子。” 有为在家闲着无聊,要陪金宝一起去。 钟子孟见他俩真想干活不再阻拦,叫他俩睡一会,下地的时候叫他们。接着钟子孟去喊“公瑾”,叫他回房休息。 秦叔宝问杜文建和虞景明什么时候回去。 杜、虞二人来的路上听秦叔宝说了,钟家没有空房间。二人打算天黑前进城住客栈,清晨过来陪父亲。 虞世南和杜如晦也想儿子。可他们来得巧也不巧,巧的是明日是中秋,不巧的是因为天气原因,今年中秋正好赶上农忙。二人不会收庄稼,也不会洗衣刷鞋,喜儿还得多蒸几碗饭,多做两个菜。 虞世南跟喜儿吵架时像无知幼儿,平日里他是历尽千帆精通人情世故的智者。算着时间,秦叔宝应当是昨日从长安出发,晚上在半道上歇息,否则不可能未时前到清河村,除非他策马狂奔。 如果是这样,他们走得慢,人不累马也不疲惫。虞世南叫儿子稍稍歇息就回去。 虞景明不敢信,像被父亲撵出家门似的惊叫:“我刚到!” 虞世南:“你是能帮我洗衣,还是能帮沈公子做农活?” 杜如晦问儿子会不会烧火。 杜文建到厨房能把自己点了。 钟子孟见两个晚辈不想走,劝道:“要是不着急,后天再走。明日恰好中秋,怎么也不能在路上过。” 杜如晦:“明日上午能到京师。” 虽然未时才到,杜文建和虞景明也看出这个家谁说了算。二人同时找二郎,满眼希冀地看着他。二郎一锤定音:“不差这两天,听我姐夫的。”对秦叔宝道,“先去歇息。”接着又对虞景明几人道,“我外甥女那边东厢房空着,隔壁厢房也空着,里头都有床,但常年没人住,屋里没人气,你三位不嫌弃就在此住两日?被褥肯定比客栈的干净。” 杜如晦瞪儿子。 比二郎小几岁的杜文建拱手道谢。 宁氏和喜儿在厨房刷锅洗碗,二郎叫钟文长回家铺床。 虞世南和杜如晦(y)(h)的学识气质告诉钟文长他俩非商人乡绅。二人能在这里多日,说明他们现在非朝廷官吏。即便如此钟文长也不敢怠慢。 钟文长把褥子拿出来晾晒,晚霞布满天空,他回来收被褥铺床。 幸好钟文长和宁氏节俭惯了,他弟弟妹妹扔下的床没舍得扔,可以铺两张床。金宝跟有为睡,他的床空出来,正好三张床三个人。 长安百姓很重视中秋节。往年清河村村民也很重视。然而不赶巧,农忙时节所有事都得往后排。 翌日清晨,杜如晦的儿子和虞世南的儿子起来金宝家已空无一人。二人到东院,院里只有喜儿和杜如晦以及虞世南。虞世南烧火,杜如晦在厨房同谈天说地,喜儿和面切菜。 两位勋贵子弟看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长辈像极了农夫,都忍不住揉眼睛。虞世南本能起身,起到一半意识到他儿子不会烧火又坐回去嘀咕:“要你何用!” 虞景明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旁观者清,杜文建想说虞世伯嫌他不会做活。瞥到父亲笑而不语,杜文建顿时不敢接茬,很是惭愧地别过脸当没看见。 两人跟柱子似的在门口站着实在碍眼。他们自己也觉着尴尬。虞景明没话找话,问:“嫂夫人,早上吃什么?” 虞世南猛地转向儿子:“什么夫人?” 杜文建昨日喊二郎叔父。二郎接受良好,因为杜文建没比陈冬日大几岁。钟子孟看不下去,劝他无需多礼。闻言杜文建解释道:“各论各的。沈公子昨儿说的。” 虞世南勉强接受,气哼哼瞪一眼儿子——老头一生与笔墨为伍,实在不想碰稻草和烧火棍。 喜儿:“以前做的馒头昨晚吃完了。我和发面,中午蒸馒头和包子。早上喝小米粥就我们自家腌的小菜。等会儿我再烙几张饼就烧茄子。” 昨儿差点被赶走,杜文建不敢叫她太累:“小米粥和小菜就够了。我们在家也是这么吃。” 喜儿:“我姐夫和姐姐上午还得下地,不吃点干的受不了。” 两位公子没敢提养那么多鸡鸭鹅怎么不宰了吃了。 他俩很早以前就听宫里人提过,大国舅经常往宫里送鸡鸭鹅,也不知在哪儿买的。宫里又不是没有。膳房还敢给帝后下毒不成。该谨慎的不谨慎,不该谨慎的瞎操心。 膳房几次炖大鹅,香味飘半里路,两人佩服长孙无忌,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居然还有心思寻觅美食。 昨日傍晚鸭鹅归巢,二人跟进院子里看到羽毛鲜亮的大公鸡,方意识到宫中那些鸡鸭鹅确实来历不凡。 虞景明:“我可以做什么?” 虞世南指着身后装柴的粗柳编的筐,叫他出去拿木柴。 二人到门外才发现少一人,赶车的驭手哪去了。 那位睡金宝房中,跟宁氏和钟文长卧室只隔一间空厅堂。二人起来吵醒他,他就跟去地里。此刻就在屋后帮二郎拉砍下的秸秆。 其实秸秆可以过段时间再砍。钟子孟担心下大雨秸秆吹倒,回头还得弯腰捡。 二人想找个人问问,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秦叔宝从茅房那边过来。虞景明习惯性见礼:“秦将——世叔怎么也起这么早?” 天热人容易渴,有为和金宝睡前喝水也给秦琼倒一杯。那杯水中有三成玉佛空间水。秦琼睡前又喝了药,熬药的水来自厨房水缸,也有三成玉佛空间水,以至于前晚睡不着的人昨日一夜无梦,直到有为和金宝醒来,他听到动静惊醒。 秦叔宝不知真相:“昨天睡多了,睡不着。搬木柴?” 虞景明点头:“您看起来气色好多了?”总感觉他没睡醒看得不真切,眼神询问杜文建。 家中有喜 第138节 杜文建仔细打量秦叔宝一番,脸色没有昨日黄的厉害:“这这,立竿见影?” 第110章 贵人到访 人的气色好, 很难不心情舒畅。但是秦叔宝不认为此地有那么神奇:“睡得好。可能这里夜间安静,也能叫人静下心来不去胡思乱想。” 清河村除了喜儿家辰时三刻用早饭,其他人家都是卯时做饭。此刻太阳刚刚露头, 老弱妇孺都在地里忙活。幼童拎着布口袋或小篮子捡豆粒或掉落的高粱粒,哪怕高粱粒极小,贫苦的乡民也不舍得丢弃。秦叔宝无论往左还是往右都能看到在地里忙碌, 或在自家门口摊黄豆晾晒的村民。 秦叔宝叫二人把木柴送屋里就去后面地里帮忙。 杜文建和虞景明转过身就皱眉。随后二人出了钟家大门到东边就双双叹气,他们拿笔握剑的手竟然要拿镰刀铁叉吗。 地里庄稼都割好了, 无需二人割黄豆。二人不会干农活,钟子孟也不敢叫他们砍秸秆,因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砍到脚。钟子孟叫两人把砍掉的秸秆拉地头上, 农忙过后再慢慢堆齐整。 两位贵公子觉着此事简单。 确实简单, 因为拉三车就吃饭了,他们都没出汗。 饭毕,钟子孟把自家的板车推出来, 二郎和钟文长砍秸秆,虞景明和杜文建一个车, 钟子孟和沈伊人一辆车,四人把二人砍下的秸秆拉出来,两位贵公子累得胳膊酸痛, 手心还磨出水泡。 虞景明看着软软的水泡不可思议,问他父亲他的手是不是虫咬的。虞世南顿时想一巴掌把儿子扇回长安:“你少时练剑练骑射时没见过?” “拉秸秆也能磨出水泡?”虞景明问。 虞世南不想理他。 杜文建找上钟子孟, 很是不好意思地问他家有没有药膏。 二郎在井边打水,准备烧热水沐浴。以前天热二郎都用冷水,自打他在床上躺一两年, 就不敢折腾自己:“要什么药膏?用针挑开井水冲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杜文建:“天这么热会不会流脓?” 二郎:“那是你命不好, 阎王想让你死。” 准备出去的秦叔宝听不下去:“文建,像你这样我和二郎早年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杜文建陡然想到二人早年不知流了多少血,他讪讪道:“多日不舞刀弄枪,一时忘了。”很是生硬地转移话题,“嫂夫人呢?”问二郎。 喜儿领着有为和金宝进城了。 今日乃八月十五中秋节,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家里还有几位客人,于情于理都该庆贺一番。 喜儿到城里先买酒,然后买猪肉。如今安阳的猪肉全是阉割过的,哪怕喂的不如钟家仔细也不难吃。不过喜儿还是找常来清河村的屠夫买肉。 家里人多,考虑到晚上还得吃一顿,喜儿要十斤五花肉,又要十斤排骨,又要一个羊头。羊肉是为杜如晦和秦叔宝买的,炖了给他俩补身子。 沈伊人和宁氏也没闲着,杀两只大公鸡,金宝家一只,钟子孟家一只。 小薇还没出月子,在背风处看孩子。陈冬日兄长家地多干活的人少,他一早就去陈家了。二郎沐浴后在杜如晦和虞世南身边歇息,杜、虞两位公子被他们的父亲撵去劈柴打水。 喜儿回来后,杜、虞两位公子又被他们的父亲撵去打水洗菜。饭后杜文建和虞景明躲去金宝家,名曰午睡,其实累怕了。 杜如晦前些日子睡够了,难得身体好转不想再睡,午饭后去门外乘凉,虞世南跟他在一起,看着儿子迅速窜到西院:“就知道吃和睡。” 钟子孟拎着板凳坐下:“下午没什么活,不叫他们睡叫他们干嘛啊。” 虞世南:“虞景明比二郎大一岁,可他像比二郎小七八岁,什么都不懂。” 钟子孟宽慰:“他俩不一样,穷人孩子早当家。” 二郎:“养不教,父之过。他懒惰应该怪你。” 虞世南:“他俩多干点你不就不用干了?” 二郎:“过会儿喜儿蒸包子,你叫他俩烧火?” 上午喜儿在城里还没回来面就发了。沈伊人揉馒头,钟子孟烧火。沈伊人经常揉面手劲大,钟家的小麦好,馒头紧实,入口后有回甘,甚至能吃到阳光的味道,结果就是菜还没出锅,馒头下去一半。 虞、杜两位公子吃三个,俩半大小子干掉四个,二郎吃一个,(y)(h)钟子孟、虞世南和秦叔宝以及钟文长吃三个。也不知三馒头四个人怎么分的。反正喜儿问馒头怎么少那么多,他们是这么说的。 沈伊人一见贵公子喜欢她的馒头,饭后又要和面蒸馒头和包子。 杜如晦不禁问:“不是上午才蒸的?” 秦叔宝也觉着钟家馒头香,中午吃饭喝了一碗羊头汤,又吃大半个馒头:“上午蒸的就剩几个了。” 杜如晦不敢信:“不是用笼屉蒸的?” 长安贵人不挑食,钟子孟也很高兴,笑着说:“中午吃了。” 杜如晦没敢吃馒头,喜儿搅一点面絮,单独下在羊汤里面,杜如晦中午就喝一碗面絮羊汤。他没留意馍筐,闻言朝金宝家看去:“二郎,一会儿就把他俩叫起来干活。” 秦叔宝哭笑不得:“我们也吃了。” “他俩吃得多。”杜如晦微微摇头示意秦叔宝无需多言,他意已决。 约莫半个时辰,炊烟直上青云,村里人开始做饭了,杜如晦叫虞世南叫金宝和有为。俩少年以为他们找两位公子有事,就去金宝家把人叫起来。 俩人不好当着半大小子的面懒床,只能腰酸背痛爬起来。 天热面发的快,他俩醒醒困,喜儿的肉馅搞好,宁氏帮着揉馒头擀包子皮。俩贵公子移到锅前面等着烧火。 喜儿上午到城里买了许多月饼,有甜有咸。拿回家喜儿尝一下,无论甜的还是咸的都油得齁心。饭后,沈伊人和面的时候,喜儿就把她家核桃等物找出来,她决定自己做饼。核桃仁、红枣干等物做甜饼,肉馅做肉饼。 中午炖的鸡和羊头,晚上的菜是红烧五花肉和排骨汤。喜儿做肉饼的肉是从五花肉上切的。 以防馒头出锅就被吃,喜儿先蒸豆腐馅包子。包子出锅,谁爱吃谁吃。等馒头出锅都不饿了。太阳偏西,钟子孟和二郎以及钟文长去园子里收黄豆和高粱,喜儿开始做饼和菜。大铁锅炖汤,小铁锅炖肉,鏊子煎饼。 沈伊人和宁氏闲下来不好叫两位贵公子烧火,就叫他们出去透透气。二人到门外就嘀咕,早知昨天就回去了。 西边布满红霞,钟子孟和钟文长分别把粮食运回家,喜儿的菜和饼好了。杜、虞两位公子帮他们卸粮食累饿了,吃着香而不腻,甜而不齁“月饼”,又嘀咕这个中秋过得特别。 翌日上午,喜儿给他们摘一些品相不好的桃和石榴——树上全是小的或长歪的,二人尝一下确实跟福满楼卖的一样,反而不好意思又吃又拿。 杜如晦和虞世南不想看到他俩一日三变的嘴脸,叫他俩赶紧滚回长安。 虞、杜二人到长安第二日秦家奴仆上门求见,问他们秦将军在清河村住得惯吗。 杜文建笑着表示清河村挺好。秦家管事看到他的神色确定清河村是块福地,否则杜文建不可能笑得出来。 前有杜如晦,后有秦叔宝,皆一去不回,长安世家勋贵都相信清河村是块福地。 不过几日,清河村又来两辆马车,马车宽大宛如房子,用四匹马拉的。 杜文建走后第二日,清河村就迎来一场大雨。喜儿在屋里憋几日难受极了,今日吃了早饭就迫不及待出来透气。喜儿看到车小声问杜如晦:“四匹马啊,哪位王公贵族?” 杜如晦打量一番马车,车上没有身份象征,驭手瞧着眼生:“二郎没说?” 喜儿摇头:“是不是忘了?” 虞世南:“除了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我们之前就知道他中秋前后过来,谁来不给二郎一封信?不请自来,管他是谁。不必理会。” 话音落下,车门被推开,身着襦裙的妙龄女子露出头来,不知跟驭手说了什么,驭手朝他们走来。 驭手扫一眼树下几人,一个瘦骨嶙峋,一个像是得了痨病的黄脸汉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个身着短打的妇人,这是什么组合啊。不管了,问问再说,驭手见礼:“这位娘子,清河村村正家怎么走?” 四人诧异,找村正啊。 喜儿指西:“最大的那个瓦房就是村正家。” 驭手拱手道谢,掉转车头朝村正家走去。 车窗没关,秋风吹开车帘,虞、杜、秦三人看到车里的老人神色大骇,随即相视一眼,看到彼此震惊的样子,齐声道:“是他?!” 虽然只是一瞥,喜儿也瞧见了,车里好像有位同虞世南年龄相仿的老人:“谁呀?”问出口,忽然想到能让禁军首领,前丞相,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三人震惊的好像只有一人。 喜儿:“他吗?” 虞世南这一刻顾不上同喜儿拌嘴:“这可如何是好?” 喜儿点头:“要是他,是不好办。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杜如晦差点被口水呛死过去,缓口气就急忙说:“慎言。” 秦叔宝瞪喜儿:“闭嘴!” 喜儿瞪他:“这是我家!” 虞世南赶忙劝架:“喜儿,叔宝是担心你祸从口出。叔宝,不怪喜儿,二郎之前身中奇毒,若非陛下当断得断,哪有你我今日。” 喜儿眼中一亮:“我知道了。你们先进屋。” 杜如晦往常堪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刻着急忙慌抬手阻止:“不可莽撞。” “莽撞什么啊。我去找二郎。他肯定不知道二郎在此。”喜儿起身,“你想拖着虚弱的身体早晚问安,还是想把房间让出来跟有为挤啊?” 第111章 煞费苦心 当今天子心腹几乎都对太上皇颇有微词。杜如晦不想拄着拐给他请安, 也不想跟有为挤一张床。虞世南也不想跟秦叔宝挤一张床,因为秦叔宝的床没有杜如晦睡的床宽。 杜、虞、秦互相看看,前两位直接起身, 秦叔宝犹豫:“当没看见吗?” 喜儿:“二郎跟我说过啊,不知者无罪。” 杜如晦露出笑意:“二郎所言甚是。伯施兄,帮我一把。” 虞世南的手臂递过去。杜如晦其实可以撑着拐杖到屋里, 但半道上得停一下,否则他会头晕, 像体内的血不能及时到脑袋里。 虞世南常问他身体如何,如今有所好转,杜如晦不再破罐子破摔, 实话告诉他气血上不来。二郎请来城里大夫, 大夫也说他得补气血。 中秋节那日喜儿买羊头就是跟黄芪炖了给杜如晦、秦叔宝和小薇补身体。钟家做小米粥喜儿会放一些红枣。平日里也会用当归煮水给他们当水喝。喜儿没用过人参,一来人参价高,二来担心老、病、弱几位虚不受补。 话说回来, 喜儿等他们进去就叫姐姐姐夫出来守门。钟子孟把大门关上,喜儿大步朝村学去。 村学快下课了, 二郎见喜儿过来就提前下课。 一个月三斤粮食,二郎不止教村中孩童读书识字、做人道理,早晚还教剑法, 所以偶尔缺几次也没人敢抱怨——跟城里夫子比起来,二郎真真跟稻田里的鱼一样便宜。 二郎大步迎上喜儿就问:“出什么事了?” 喜儿朝左右看看:“有为和金宝呢?” 两位少年这些天帮家里干农活累狠了, 二郎叫他们玩去了:“不在家?那就去前村找铁柱去了。你找他们?” 喜儿见村中孩童一脸好奇朝她看,瞪大眼珠子:“不回家看什么看?” 有为跟小伙伴抱怨过,舅母打人很疼。村里人也教过自家孩子, 惹谁都不能惹喜儿,她是清河村小福星。喜儿此言一出, 孩童们一哄而散。 二郎靠近她:“可以说了?” 家中有喜 第139节 “高明祖父来了。” 二郎浑身僵住,喜儿明显感觉到他呼吸急促。喜儿拉住他的手臂劝他放松:“他在村正家。对了,他知道你在村里吗?” 当今天子担心糊涂父亲没事找事,没跟他提过二郎还活着。高明头回跟二郎来清河村,帝后就下了禁令。不懂事的小稚奴也没跟他提过二郎。 二郎:“他可能以为我早死了。” “那你去最合适。把他送走。我不希望他长命百岁。” 二郎慌得捂住她的嘴巴:“可以心里想想,万万不可说出来。” 喜儿拽掉他的手,不耐烦道:“快去!” 二郎把书给她,连走带跑去村正家。 村正不敢得罪长安来的贵人,正小心翼翼试探寒暄。他听到脚步声朝外看,顿时像见着救星,高声呼喊:“二郎来了?快进来!” 堂屋里的人猛地起身,二郎大步进来。屋里的老者一看此二郎非彼二郎,长舒一口气。再仔细一看,这不是那小子吗。他没死?! 二郎不待他开口,一边使眼色一边问:“世伯,您怎么来了?” 来人瞠目结舌:“你你怎么还——”赶忙把“活着”二字咽回去,“你怎么在这里?” “我姐夫和姐姐是清河村村民。您忘了吗?我以前身体虚弱,担心客死他乡,就向您儿子请辞回乡养病。” “身体虚弱”四个字令来人想起往事,因为二郎突然消失,他二儿子还气哭了。来人有点尴尬,无颜面对二郎。 村正听出来了:“二郎,你们认识?” “我幼时就在伯父家。高明父亲成家立业搬出去,我才到高明家当护卫。”二郎明知故问,“您找村正何事?” 此人就是太上皇,他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杜如晦和秦叔宝哪里不去偏偏来此地,除了此地背山面水,还因二郎在此,他们可以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养病。 太上皇担心他被二郎一把老鼠药毒死。二郎真敢,太上皇确信。改日禀告京师拉车的马突然受惊,害得他从车上摔下来,他那个好大儿只会深信不疑。 太上皇不敢在此逗留,可刚来就走也太丢脸了。 二郎见他一声不吭犹豫着什么,索性替他说:“您不会也是听福满楼周掌柜说清河村前低后高是块福地,所以想来此住几日吧?” 村正一直纳闷克明和那个公瑾身体不好不在长安养病来清河村作甚。此言一出,他明白过来:“克明来你家养病是因为听周掌柜说咱们村风水好?” 二郎一副“不然呢”的表情看他。 村正什么都想过,唯独没想到这点,他顿时一脸的一言难尽。 长安这些贵人为了多活几年真是煞费苦心。 太上皇:“我要去蜀郡,听说克明在此,但不知他在你家,以为在村正家。” 二郎信鬼也不信他。 当年前太子忌惮房玄龄和杜如晦,在太上皇面前胡说八道,太上皇不令人核实,就把二人逐出秦王府。“玄武门之变”前太上皇不知房、杜二人偷偷回京,后来肯定知道。他不舍得怪当今天子,定会怪秦王一众心腹。此事二郎没跟帝后聊过也知道,太上皇有多恨亲手杀了齐王的武将就有多恨献计献策的房、杜二人。太上皇一直认为都是他们那些人教坏当今。 二郎:“克明身体虚弱,无法走到这里。您去我家,还是等从蜀郡回来再探望克明?届时克明也该有所好转了。” 村正点头:“克明确实很虚,拄着拐杖还得伯施搀扶。” 二郎:“我用板车把他推过来?” 果不其然,二郎话音落下,太上皇本能摇头,要他去二郎家探望杜如晦,还不如一脑袋从马车里摔下来驾鹤西去。 “那我陪您回城?”二郎试探地问。 村正一脸不解地看二郎,他说什么呢。这位老先生是来看克明的,怎能人没见到就走。 没等村正数落二郎,太上皇点头。村正顿时惊得忘了言语。二郎叫村正把驴牵出来,他送世伯进城。 二郎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合在一起村正糊里糊涂。二郎骑着毛驴走远,村正妻儿从左右院中出来,问村正长安的贵人来干嘛。村正想说来探望克明,到嘴边又咽回去,他家离二郎家不近,几十丈,但也不远,不到半里路。贵人乘车来的,到二郎家也不过眨眼功夫,怎么就不能过去。 村正:“我哪知道。我还没问二郎就进来了。” 身边没有村里人,二郎直接问太上皇:“您不知克明在此?” 太上皇知道,但他认为清河村既然是块福地,杜如晦在村东,他就去村西,不用打照面。 “皇帝骗我?”太上皇避而不答。 二郎嗤笑一声:“我既不是房玄龄杜如晦,也不是秦叔宝尉迟敬德,值得他骗你?陛下骗你太医总不会骗你。” 太上皇撩起车帘:“你这样可不像命不久矣。” “我养了近两年。”二郎不想提这事,太玄乎,他至今都觉着像梦一场,“您听谁说此地是福地?克明来清河村快三个月了,也不过是从之前只能躺着到如今勉强下地。谁静心养着,身边没有任何烦心事,也会有所好转。” 自然是希望太上皇长命百岁的人撺掇的。 太上皇不希望二郎知道,他知道了,杜如晦、虞世南、秦叔宝也就知道了,帝后也就知道了:“杜如晦、虞世南和秦叔宝一去不回,还用旁人告诉朕?” 帝后不会主动提起。太上皇久居深宫,没人在他面前搬弄是非,他不可能不声不响跑到清河村。否则他一定会接到由长孙无忌或东宫禁卫亲自送来的信。思及此,二郎明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您只带这么多人?那草民不能让您回去。我到城里租——” “不必!”太上皇听出他要进宫搬兵,“朕的人在汉阴郡城外安营扎寨。我明日就回京。” 二郎:“那草民也得给长安去封信。” 太上皇像是没听见。 二郎也知道他不待见自己,陪他过安阳县,看到汉阴郡和安阳县之间确实有几十名身着常服的禁卫才放心离去。 二郎走后,太上皇心腹上前询问,不是要在清河村住一个月吗,怎么早上去中午就回来了。 太上皇不想提。他身边小黄门神色复杂地解释,清河村确实山清水秀适合养病。然而杜如晦和秦叔宝在沈二郎家中。小黄门见对方一脸茫然,又解释他就是被陛下当弟弟养的那位秦王府侍卫长。 “玄武门之变”时跟二郎正面碰上的人都被杀了。再后来二郎很是低调,进宫不报姓名只用令牌,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死而复生”。 那人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太上皇身体疲惫导致心情烦躁:“当时没有七窍流血,他能痊愈有何奇怪?” 那人不禁说:“口服入腹才有可能七窍流血。” 太上皇没好气道:“所以呢?不治之症都有可能多活几年,何况毒在伤口上。” 那人又问:“还去吗?” “看到他我应活到七十也只能活到六十五岁。”太上皇道。 太上皇今年正好六十五岁,生辰在冬季。小黄门忍不住说:“他不敢吧?” “皇帝身边那些人被他惯的无法无天什么不敢?”太上皇气得大步进帐,“明日回京!” 二郎到安阳县就找赵掌柜借笔墨纸砚给长孙无忌去信,但信封外还有个信封,福满楼周掌柜收。写好信,二郎又找赵掌柜借五百钱给邮差,请他辛苦一下,立刻送往下一个驿馆。 有钱能使鬼推磨。 翌日中午,长孙无忌拿到信就急急进宫禀明天子。 话又说回来,二郎到村正家就被他拉进堂屋询问怎么回事。二郎半真半假说道:“老头子怕死。” 村正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不是要去蜀郡,想在咱们村住几个月。但他不知道我在这里。” 村正:“你们,有仇?可是也不像啊。” “他有三个儿子,以前希望我在他家长子身边,但长子不成器,分家的时候我选择了高明的父亲,他看我不顺眼。克明和伯施都是高明父亲朋友。”二郎又补一句,“他家跟我姐夫家差不多。高明曾祖父更看重高明父亲。曹氏多么不待见我姐夫,他就多么不待见高明一家。” 村正懂了:“他不知道你在此,那也不知道克明在此?” “他知道克明在此。他认为清河村很大,可以不必跟克明打照面。” 村正气笑了:“难怪一看到你就要走。那老小子的心胸跟你姐夫他爹有一比。” 二郎挠挠鼻尖转移话题:“他也有不少好友。以后还有可能有人来。不必同他们周旋,直接叫他们找我。” 村正:“我才没空跟那些人周旋。难怪顶门立户的长子不成器。长子是他带在身边养的?” 二郎点头。 村正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回家吧。你家好像已经吃饭了。” 钟家已经吃好饭了。喜儿、杜如晦、虞世南和秦叔宝都在门外树下等二郎。二郎过去,他们齐齐起身,异口同声:“走了?” 二郎点头:“被死而复生的我吓走了。” 杜如晦放心坐下。 秦叔宝替二郎担心:“不会秋后算账吧?” 虞世南:“不会。”往左右看看,只有俩少年——金宝和有为,“有陛下为我们撑腰他不敢。” 有为跑过来:“舅,我听说村正家来两辆豪华马车,谁呀?问舅母舅母叫我问你。” 二郎:“高明祖父。好奇吗?” 高明和青雀没少在有为和金宝面前搬弄是非——诋毁祖父。有为摇头:“我还以为谁呢。走的好。他要是长命百岁,高明父亲还不得——” 杜如晦轻咳一声:“有为,心里知道就行了。” 有为捂住嘴巴。 虞世南看向金宝:“你呢?” “你们说话了?”金宝问。 虞世南乐:“好小子,够机灵!笔墨纸砚拿出来——” 金宝忙说:“我手疼!割豆子割的。小叔,你累不累?” 有为拉着他回屋睡午觉。 若不是为了等二郎,俩小子早进入梦乡。 若知道来人是高明祖父,他俩才懒得等到现在。 秦叔宝见所有人都不待见太上皇,也不好再说什么。 虞世南看出秦叔宝有所顾虑:“叔宝,你该静心养病。陛下不可能让你在此待太久。” 秦叔宝来前口头请辞,陛下没同意。秦叔宝其实也不想回家养老,跟个废人似的。闻言,秦叔宝挤出一丝笑:“我去给有为和金宝讲故事。同他们聊聊我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喜儿问二郎吃什么。 二郎:“锅里还有吗?” 喜儿给二郎留一点:“该凉了。我去点把火热一下。” 二郎跟她进去,习惯性拉着她的手腕。虞世南摇头嘀咕:“跟带孩子似的,走到哪儿牵到哪儿。成何体统!” 家中有喜 第140节 杜如晦好笑,他真是逮着机会就挤兑喜儿,偏偏还说不过她,图什么啊。 “很好了。听子孟说过,喜儿以前傻的厉害。”杜如晦前些日子说话有气无力,很少同钟子孟闲聊。前几日阴天下雨在屋里出不去,他和虞世南的房间跟钟子孟的门对门,沈伊人去后面帮小薇带孩子,虞世南去东屋盯着有为练字,杜如晦便和钟子孟闲聊,“喜儿如今多数情况下同常人无异是二郎的功劳,真把她当孩子一样教。”停顿一下缓口气,“子孟还说以前喜儿什么都敢干,傻大胆。” 虞世南:“现在不也是?张口就希望他早点死。她可真敢。再说了,我是说他俩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杜如晦点头:“我明白。二郎可以教喜儿读书识字,为何不逼她坐姿规矩文雅?因为不重要。喜儿日日土里来水里去钻果园,学那些有什么用。没发现喜儿只同二郎拉拉扯扯?” 虞世南仔细想想,喜儿同有为个小崽子闹着玩也极有分寸。 “二郎教的?” 杜如晦:“二郎定然提过男女授受不亲。相公除外。” 来清河村前,虞世南想不明白,沈二郎看上郑喜儿哪点。刚到清河村,虞世南怀疑二郎之前深中奇毒眼瞎了。毒解了没和离是他习惯了。 在钟家呆久了,看着喜儿经常小米粥,老鸭汤,母鸡汤,羊肉汤,换着花样做,只为杜如晦多喝一口,虞世南就对她改观了。再后来确定东边那片果林一直是喜儿修修剪剪,亲耳听到村民说她懂嫁接之术,虞世南终于可以理解,二郎为何愿意窝在乡间——郑喜儿当真是一名奇女子。 虞世南嗤一声:“难怪喜儿得空就围着他转。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小心眼?” 杜如晦笑:“还不小心眼?” “也对。不小心眼早把太上皇迎进家了。” 杜如晦还想调侃两句,又听到马蹄声,他眉头微皱:“又是谁?这个时节不该这么热闹才是。”朝西边路口看去,不是马蹄声,是驴,骑驴的人也没朝这边来,而是往西走五六丈停下。村民从屋里出来,跟骑驴的人说几句话,骑驴的人就掉头回去。杜如晦奇怪,见钟文长从屋里出来,“文长,那人做什么的?” 宁氏才做饭,钟文长出来拿木柴。 以前村里人穷,弄到木柴就背去城里卖,村民日常烧麦秸或高粱秸秆。如今跟着喜儿做一次变蛋赚的钱比以前卖几个月柴多,村民就不再进城卖柴。 钟文长一边抽木柴一边朝西看:“看身形和衣着像屠夫。可能找谁买猪。” 虞世南:“他不怕卖猪的那家把猪喂的饱饱的?” 钟文长摇头:“不一样。这人应该是叫卖猪的那家把猪杀好,他只要肉。”说着想到喜儿爱吃肉,“伯父,您回屋问问喜儿婶要不要肉?要的话明儿起早点。” 虞世南:“前几日又是鸡又是羊的,哪能天天吃。过几日再说。” 钟文长笑:“不用帮喜儿婶节省。她不止一次说过赚的钱就是留着用的。” 虞世南喜欢吃喜儿做的菜,刀工卖相没法跟他府里的厨子比,但是香。中秋那日晚上做的红烧肉,他就着米饭吃大半碗。要不是杜如晦提醒他吃多了睡觉难受,虞世南还能再来半碗米饭和肉。 虞世南犹豫片刻就回屋找喜儿。 喜儿懂城里那些屠夫,要是买活猪,他们通常一早过来,猪饿了一夜能少四五斤。提前跟村里人说来买猪,十有八/九城里谁家办红白事,突然找屠夫一头猪或一扇肉。这种事偶尔一次,屠夫不会为了这事把经常找他买肉的熟客晾起来,只能少赚点,请卖猪的人家帮他收拾,他拉到城里就给买家送去。 如果屠夫想多赚点,就得今儿把猪拉走,比往常早起一个时辰杀猪。其实也只是多赚一套猪下水,四个猪蹄和一个猪头。这些东西在城里不值钱,还不如多睡一会,因为杀猪卖猪肉是长年累月的活,身体累垮了反而少赚很多。 喜儿答应虞世南明儿一早过去看看。随后就问二郎想吃什么。 虞世南:“红烧肉!” 喜儿:“您少吃点吧。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 “吃得香睡得香,我能活到九十九。” 喜儿让他外面歇着去。 虞世南给二郎使个眼色,好好劝劝她。 二郎笑着点点头,看到锅冒白烟就不再添火。 翌日清晨,二郎跟喜儿一起去。钟家人多,喜儿要一个猪头和一副猪大肠,又买几根排骨,几斤五花肉和几斤里脊肉。 卖猪肉的屠夫确实帮办喜事的人家买的,但那家只要一扇猪肉,所以屠夫见喜儿要肉就切给她,毕竟卖给谁不是卖。 村正想想自家上次吃肉还是中秋那日,没舍得杀鸡鸭鹅,只是去田里抓几条鱼,也要几斤肉。 家里孩子年幼得多补补的人家也要几斤排(y)(h)骨,说是炖汤给孩子吃。喜儿说那家人傻。 村民习惯她噎死人不偿命,很是好脾气地问:“我怎么又傻了?” “我只听说过,你吃肉我喝汤。从来没听说过你喝汤我吃肉。你猜最早说这句话的人是不想吃肉,还是汤比肉养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要排骨的村民改要肉。 帮着杀猪的老人问:“那你还叫克明多喝汤。” 喜儿:“他没法吃肉啊。顶的胃难受。” 二郎点头:“克明只能喝肉粥。喜儿,回家了。” 喜儿扫一眼乡邻乡亲:“我傻还是你们傻?” 先前要买排骨的村民失笑:“你聪明。你是咱们村大聪明。” 喜儿勉强满意:“二郎,今儿给你做个好吃的。” 二郎看看手里的猪肉、肉等物:“还能做什么?” 喜儿家有晒的梅干菜。喜儿到家先泡洗梅干菜,决定切几片肉做梅干菜扣肉,剩下的五花肉切成小块做红烧肉。猪大肠和猪头煲汤煮米粉。排骨红烧,里脊肉做小酥肉。 看起来只是几样,但无论梅干菜扣肉,还是红烧肉,亦或者小酥肉都费事,二郎去村学上课,虞世南盯着几个少年练字——有为和金宝以及铁柱不得闲,喜儿就叫大姑姐帮她打下手。 陈冬日和钟子孟打水收拾猪头和猪大肠。不敢下棋耗神的杜如晦和不敢忆往昔担心胡思乱想睡不好的秦叔宝二人就到厨房等着帮喜儿烧火。 未时左右,骨头汤煮好,喜儿把大肠和猪头肉捞出来切块,又把汤舀出来一半留晚上吃,剩下的汤放锅里,箅子放上去,做好的梅干菜扣肉和红烧肉以及排骨放进去温着,喜儿开始用炒菜的锅炸小酥肉。 小酥肉出锅,钟子孟和二郎等人往屋里端菜,喜儿才开始煮米粉。 粉加汤加绿色青菜点缀,铺满猪头肉和猪大肠,乍一看很有食欲。虞世南吓得不敢吃,因为他面前的不是碗是盆,他担心撑着自己:“一人一盆吃得完吗?” 第112章 腐竹炖羊肉 钟子孟解释他们几人的盆小, 喜儿、有为、金宝和铁柱的盆大。 猪头和大肠不是什么精贵东西,一顿吃完喜儿也不心疼,就留金宝和铁柱在她家用饭。 十来个人, 只有杜如晦用碗,碗里只有面,不见一丝肉和菜, 他没食欲,叫二郎给他来块猪头肉, 他感觉今日身上轻快许多,可以吃点。 二郎差点被米粉呛着,堂堂杜相为了一口吃的竟然撒谎。二郎一言难尽地说:“你碗里另有乾坤。” 杜如晦将信将疑用筷子抄一下滑溜溜的米粉, 汤里露出一块像肥猪肉的东西。然而那块东西很软, 又像嫩豆腐。吃遍山珍海味的杜相从未见过此物,很是稀奇:“这是?” 喜儿:“猪脑。” 杜相想象一下,脸色极其复杂, 想吐吐不出来,别过脸不敢看碗里的猪脑。 喜儿一脸好奇地问:“听说有道名菜叫‘活猴脑’, 你没吃过啊?” 杜相怀疑喜儿趁机嘲讽他,亦或者为了口腹之欲丧尽天良的勋贵世家:“我吃过鸡脑。” 二郎去厨房拿个空碗,给喜儿夹几块红烧肉, 几块排骨和几块小酥肉。喜儿放过杜如晦,叫三位少年先吃小酥肉, 小酥肉猪油炸的,凉了不好吃。红烧肉和排骨可以放到晚上就米饭。 有为喝口鲜汤,吃一口滑溜溜米粉, 头回觉着主食比汤美味:“舅母,我看橱柜里有半盆汤, 汤里有猪耳朵和大肠,我们晚上还吃米粉吧。” 喜儿点头:“厨房还有粉,锅里还汤。没吃饱再煮。” 二郎余光发现陈冬日只夹面前的菜,就叫他吃肉。 饶是陈冬日来钟家一年多,习惯了钟家三不五时弄一桌菜,此刻看到桌上没有一个素菜也惊得心慌。 得亏舅母会赚钱,否则能要几年不吃垮啊。 其实这一桌菜只有五花肉贵。没收拾的猪头和猪大肠白菜价,里脊肉和排骨上面没有一丝肥油比羊肉便宜一半。做米粉的大米是自家种的。青菜也是自家种的。煮汤的料不是山上寻摸的就是自家种的。放在长安这一桌得不少钱,在村里没几个钱。何况十来个人吃两顿。 二郎见杜如晦还是不敢吃,叫秦叔宝和虞世南尝尝。接着二郎又解释他收拾的干净,没有腥味。 早课结束,二郎就叫钟子孟和外甥女婿歇着,他把猪头劈开,猪脑拿出来挑去薄膜和血丝。喜儿炖猪头的时候放了很多姜和葱跟以前一样做,二郎今儿没吃也相信就像带着肉味的嫩豆腐。 秦叔宝不想尝试,虞世南不好意思把勺子伸进别人碗中,哪怕此人是与他同处一室的杜如晦。 钟子孟去厨房拿俩空碗,杜如晦把猪脑拨到碗中。虞世南尝一口,猪脑的嫩滑在他意料之中,但干净的味道让他很意外:“克明,可以尝尝。你不能大口吃肉,也不能一直喝汤喝粥。” 二郎:“你不吃给我。” 杜如晦瞪他:“激将法是我玩剩下的。” 钟子孟笑着解释二郎喜欢吃猪脑。以前他只能吃鱼肉或肉糜,喜儿为了给他改善口味时常做猪脑。有几年无论谁杀猪都把猪脑送过来给他补身子。 虞世南:“猪脑也可以补身体?不是吃什么补什么?” 言外之意杜如晦无需补脑,他不想吃就算了。 二郎:“我问过大夫,可润肺,可安神,可补脑。大夫也提醒我们好东西也不能天天吃。” 这个道理虞世南懂,补多了肝火旺极有可能补出血。 杜如晦一听对身体好,挖一勺,闭上眼睛塞嘴里。 喜儿嗤笑一声,心说战场上血肉模糊都不怕,怕猪脑?还是杜相吗。 二郎提醒喜儿先用饭。他问杜如晦:“如何?” 杜如晦:“有点腻。但没有腥臭味。” 二郎:“那你给伯施吧。别吃吐了。另一个晚上煮给小薇吃。” 小薇拒绝:“我不吃。” 虞世南把碗移到他面前就说他不嫌弃。 二郎揉揉额角,对他很无语,这老头怎么跟贪吃鬼似的。虞家也算是世家大族,早年战乱也不可能短吃少穿。“不是怕你吃,也不是我偏向自家人,你又吃红烧肉,又吃猪大肠,晚上再来一个猪脑,受得了吗?” 秦叔宝失笑。杜如晦也乐了:“伯施兄,二郎所言极是,你的身体不比冬日和二郎,不能吃太多。别我痊愈了,你一病不起。” 好声好气同虞世南商议,七旬老者还是能听进去的:“那我俩一人一半?” 杜如晦点点头,挖满满一勺。 有为和金宝偷偷互看一眼,不愧是老小孩,七十岁跟七岁似的,还得哄。 钟子孟给不敢夹菜的铁柱夹两块小酥肉:“蘸点汤也好吃。” 有为和金宝见状也夹几块放碗里。 日日清汤寡水,杜如晦馋得很,干脆低下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汤鲜粉滑,一盆盆米粉吃完,果然红烧肉和排骨没吃完,还剩有一半。 饭毕,小薇要刷锅洗碗,喜儿没敢叫她干,哪怕村里很多女子生了孩子四五天就干活。喜儿叫二郎刷锅洗碗。杜、虞、秦三人脸色骤变,像是早年突然听到秦王决定除掉兄长似的,一个比一个不可信。 二郎笑着解释:“我也该学着做饭了。以后喜儿病了又想吃她自己做的饭菜,没人会做岂不是要饿着。” 家中有喜 第141节 杜如晦的嘴巴动了动,很想提醒他钱不买奴仆留着做什么。可话又说回来,千金难买他愿意。 虞世南无法接受二郎绕着灶台转:“喜儿,你做什么?” “我烧火啊。锅碗瓢盆油腻腻的,井凉水洗不干净。”喜儿注意到大姑姐不甚满意,“心疼啊?” 沈伊人确实心疼她弟:“她是你相公,轮得到我心疼吗。” 喜儿很意外:“大姑姐,有长进啊。” 沈伊人气得瞪大眼睛:“我打你!” 二郎把喜儿拽去厨房,叫外甥女婿打两桶水,缸里的水留着晚上做饭。 孩子睡了,小薇闲着无事在厨房门边站着:“紧着缸里的水用。” 二郎叫她自己看。 小薇勾头看看,缸盖盖着,盖子上有放好多东西,打水势必掀开过缸盖。小薇不禁说:“跟舅母一样懒。” 喜儿:“什么也不懂。这叫该勤快勤快该懒懒。” “说不过你。”小薇总担心孩子醒来动一下被被子遮住口鼻憋死过去,于是就去她爹娘房中看孩子。 喜儿哼一声:“有为,金宝,铁柱,拿木柴。” 撑得难受的三个少年装听不见。喜儿见无人应答,慢悠悠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秦叔宝忍不住说:“锅还没刷啊。” 话音落下,恨不得躺在地上的三位少年朝外跑,片刻,一人手里多几块木柴。秦叔宝诧异:“说给他们听的啊。” 有为抱怨:“舅母就喜欢威胁人。” 喜儿:“我要小木棍。” 二郎看一眼有为拿来的木块:“可以。今日天暖,锅刷干净烧热水洗头。” 铁柱一听洗头就想跑。有为和金宝一左一右按住他。有为数落他:“多大了还怕洗头?你头上长虱子,我不跟你玩。” 铁柱试图扒开他俩:“我可以回家洗。” 喜儿爹娘兄嫂邋遢,自己都懒得伺候自己,哪有心思帮铁柱烧水洗头。喜儿:“回家给你妹洗。小姑娘不收拾的干干净净以后谁敢娶。” 铁柱看见陈冬日:“那就招上门女婿。” 喜儿噎了一下:“……招回家陪你妹受罪啊?” 虞世南诧异,喜儿竟然能想到这点。 钟子孟在他身边,同他一起到门外,见状低声解释:“喜儿总能语出惊人。” 秦叔宝在钟子孟另一边:“这就是喜儿的智慧吗?” 钟子孟点头:“有时听起来大逆不道,其实也有道理。” 秦叔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二郎把剩菜放橱柜里,发现里头有一盆黄豆:“喜儿,泡点豆芽?” 沈伊人在厨房门外坐着,听到这话回头说:“园子里那么多菜不吃就老了。” 喜儿叫二郎把那盆黄豆拿出来,她放里面的,本想做豆腐,不巧赶上下雨,这两天一忙又给忙忘了。 二郎:“明天做?” 喜儿点头:“晚上睡觉前泡上,明天上午做。” 翌日,沈伊人收拾厨房,喜儿把泡了一夜的黄豆皮揉掉就叫姐夫和外甥女婿随她去做豆腐的人家中磨豆浆。 豆子磨好,喜儿看到晾衣绳突然想到需要晾晒的腐竹。 哪怕安阳比长安暖和,冬日里也没多少绿叶菜,不是吃豆芽白菜萝卜就是吃夏天储存的干菜以及晒干的山珍。喜儿想试做腐竹。 钟子孟会煮豆浆,喜儿叫陈冬日烧火,她姐夫盯着锅,她请秦叔宝随她上山砍几节细竹。回到家中喜儿把竹子洗刷干净,就用绳子绑在竹子两段,系在晾衣绳上。 沈伊人:“你又干嘛?” “给你做好吃的。”喜儿冲她挑眉,“吃吗?” 沈伊人管不住也不再管,假装没听见。 喜儿特意叮嘱姐夫和外甥女婿,无需烧至滚开。钟子孟见喜儿忙好,就提醒她不煮到滚开上面都多一层油豆皮了。 喜儿大喜:“我就要油豆皮。” 家里有鏊子,所以也不缺烙饼的细长竹片。喜儿就用烙饼的细竹片把油豆皮挑出来,然后放到院里晾晒。 钟子孟忙问:“不做豆腐?” 喜儿点头:“园子里那么多菜再不吃就老了。豆浆留中午和晚上喝。姐夫要不要试试?” 钟子孟本能想说“好”,发现喜儿眼睛亮亮的,恨不得抬手把他脑袋按下去答应下来:“我挑油豆皮,你干嘛?” “我玩儿去啊。”喜儿脱口而出。这让拎着水壶和躺椅出去的秦叔宝差点把东西扔出去。 钟子孟绕开她:“自己的事自己做。” “小气鬼。”喜儿嘀咕一声,把再次成型的油豆皮挑出来,“冬日,就这么烧啊。” 做豆腐的那家女人发现喜儿忘记拿豆腐板子,一手拎一个送过来:“喜儿忙什么呢?” “你怎么来了?”半夜起来做豆腐很辛苦,喜儿刚才跟做豆腐的人家闲聊,听他们说得睡一会。是以喜儿很是奇怪她来做什么。 女人嗔道:“还说呢。没有豆腐板子,豆腐脑放哪儿?你真够粗心的。” “我不做豆腐。”喜儿摇头。 女人诧异:“那么多豆浆都留着喝?” 喜儿指着不远处的绳。女人看过去,十分不解:“豆浆上面那层油皮?你弄这个做什么?” “晒干留着冬天吃。豆腐可以冻干炖菜,这个肯定也行。” 对方无语又想笑:“还是你会吃。”接着又忍不住说,“你也不嫌累。” “我家人多。我累了中午姐姐和姐夫做饭。”看到她还拿着压豆腐的板子,喜儿心中一动,“你要不要跟我学着做一些留着冬天卖啊?” 女人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感动又想笑,喜儿真跟她自己说的一样,谁给喜儿面子,喜儿给谁面子:“不用。我家人少忙不过来。” 喜儿:“你家有驴,又不用人拉磨。水稻收上来就没什么活了啊。” 做豆腐的女人想想也是,从十月到年底,两三个月,每天只做点豆腐,偶尔帮喜儿做一次变蛋,确实没多少活:“怎么做?” 喜儿把竹片给她:“挑破了也没事,反正吃的时候也得掰断。” 女人就用喜儿家的豆浆练手。豆浆里头实在挑不出油豆皮,女人学会了。拎着两个板子走的时候还向喜儿道谢。 烧火的陈冬日也好,在院里做活的沈伊人也罢,都忍不住说喜儿:“你真厉害。” 喜儿抬高下巴:“那当然!我乃安阳郑喜儿!” 钟子孟进来看看喜儿做的怎么样,闻言不禁说:“我还常山赵子龙!看你得意的,又说什么呢?” 陈冬日神色复杂道:“舅母动动嘴就把这些油豆皮做好了。” 沈伊人先解释她如何忽悠人家帮她做油豆皮,末了一言难尽地看着喜儿:“帮她干活还反过来向她道谢。我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你幸好精过头了,否则全家被你卖了还得帮你数钱。” 喜儿:“我的豆浆给她练手都没找她要钱,帮我干点活怎么了?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小肚鸡肠啊。”瞪一眼沈伊人,哼一声,“得亏跟我一家。你要是跟村正二儿媳妇一家得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沈伊人气得不想看到她:“玩儿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喜儿拎着板凳出去。 钟子孟劝妻子:“人家也不傻。” 喜儿走到大门边又停下回头说:“全家就她厚道。” 沈伊人起身作势要收拾她,喜儿往外跑。 沈二郎拎着剑从屋后过来:“慢点!路不平,又跑什么?” “你姐打我。”喜儿还没看清来人就告状。 沈伊人不希望弟弟误会,担心则乱,赶忙出来:“喜儿,再胡说八道我把你的嘴缝上。” 喜儿一脸怕怕的躲到二郎身后:“听见了吧?她想打我还想把我的嘴缝上。她不愧是曹氏的儿媳妇。” 二郎很无语:“她只是姐姐的婆婆。” “有其婆母必有其儿媳。”喜儿点头,“没错。我听说过,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二郎顺着她的脑回路问:“所以媳妇总有一日会变成婆婆?” 喜儿点头。 二郎朝她脑门上一下把她拨远点:“满肚子歪理。跟克明兄和叔宝兄玩儿去。别在这里气人。”朝他姐走去,“我们进去,别理她。” 喜儿嗤一声:“真会给自己找借口。二郎,你以前也这样遇到打不过的就说我不跟你计较啊?” 二郎可不敢故意气她说“是的”,“当然不是。等我一会。” 钟子孟出来把沈伊人拉回去,二郎走到喜儿身边,喜儿嫌弃地说:“离我远点!” 二郎笑着跟她到树下:“你大姑姐干嘛了?” 喜儿别过脸:“不想理你。” 二郎一点也不着急,问杜如晦今日感觉如何。 杜如晦:“我觉着可以喝点药。” 二郎:“胃受得了吗?” 杜如晦以前喝了药就不想用饭,而没有食欲就导致他有气无力,一股凉风都能把他吹生病:“半碗?” 秦叔宝:“方子带了吗?” 杜如晦点头。 二郎:“那我明日去城里看看?胃不舒服别硬撑。” 喜儿心说喝什么药,放宽心再养一年,不用她的玉佛空间水也能多活三四年。 “二郎,我跟你一起去。” 二郎:“缺什么我帮你买。” 家中有喜 第142节 秦叔宝朝东边看去:“喜儿,那些柿子黄了还不卖吗?” 喜儿:“过几天做柿饼。大枣留着晒红枣干。橘子还得再过一两个月。今年就这剩这么多了。” 园子里还有几十亩荒地,喜儿不打算再种桃、葡萄、杏,杜如晦趁机问她那些地是不是留着种橘子。 喜儿点头:“我问过好多人,蜀郡有好几种橘子,最早的十月初成熟,还有一种可以放到年底。我跟赵掌柜说了,蜀郡商人找他买变蛋的时候叫蜀郡商人帮我买几个果树苗,我嫁接试试能不能种出更酸甜可口的。” 杜如晦劝她别太辛苦。 喜儿摇头:“种我想吃的不辛苦。” 杜如晦笑着点头:“我该想到这点。明儿也是去城里买吃的?” 喜儿看向二郎:“买羊肉。” 二郎:“喜欢吃就买。” 喜儿不由得露出笑意。二郎不敢趁机调侃她。喜儿稍坐片刻就进院把摊开的油豆皮撸到一起。钟子孟在院里陪沈伊人闲聊,见状不禁问:“一张挤成一坨怎么晒?” “下午半天就干了。”喜儿怕她一出去钟子孟就“好心办坏事”,再次把整张油豆皮摊开,“我有分寸。” 钟子孟不懂,也不敢乱动她的东西。 翌日上午,早课结束,虞世南指点几个少年写诗练字,二郎套上毛驴,驾车载着喜儿进城。 喜儿算着等她回来金宝和铁柱该回家了,就没买那么多羊肉。到家喜儿就把昨日晒干的腐竹撸下来,挑几个品相不好的掰断过油炸,然后用来炖羊肉。 早上喜儿和一盆面,沈伊人和钟子孟做一筐面饼。中午钟家就吃腐竹羊肉汤泡饼。面饼泡汤仍然有点硬,所以杜相的午饭是羊肉汤和腐竹以及两小块羊肉。 杜如晦清汤寡水吃了多日,就算胃口极好也不敢吃太多肉,担心胃没习惯大鱼大肉,吃多了就闹肚子。 秦叔宝看着腐竹感慨:“谁敢相信这是豆做的。” 虞世南不敢信,寻常农家也能做出把长安美味比下去的佳肴。 喜儿:“这才哪到哪儿。哪天有空再让你们长长见识。” 有为趁机道:“舅母明天没空吗?犁地耙地有我爹和舅舅,对了,还有姐夫呢。” 陈冬日前半生没吃过好东西,他也想长长见识:“舅母,有为说得对,地里的活有我们呢。” 喜儿想到的吃食杜如晦不能吃,喜儿看着杜如晦有些犹豫。杜如晦宽慰她想做尽管做,无需顾及他。 喜儿:“你说的啊?” 杜如晦突然不确定了。 第113章 炸麻花 考虑到虞世南年迈, 秦叔宝得养身体,喜儿也不能做只有她和有为喜欢的东西。再考虑到众口难调,喜儿决定做两样。 翌日上午, 陈冬日扛着犁拎着耙,钟子孟牵着牛和驴下地,喜儿去稻田里抓四条鱼叫大姑姐杀鱼, 她用老面和发面。 午时,喜儿到园子里薅一把菜, 菜帮扔猪圈里喂猪,她只留菜叶。有为打水,沈伊人洗菜, 喜儿挖一小碗黄豆挨家挨户问谁家发豆芽。 不必着急犁地, 村后麦地还可以等下一场雨再犁,村民不是很忙,倒是有几家发豆芽。喜儿只要一碗豆芽, 村民哪好意思要她的黄豆,就叫喜儿拿回去。亦或者回头吃不完的橘子给他们几个。 喜儿把豆芽洗干净跟青菜放一起备用, 她叫有为烧火,因为面发了。金宝三两步跑过来:“烧大锅还是小锅?” “你属大黄的啊?”喜儿挤兑他。 金宝嘿嘿笑笑装傻,有为一把拉开他:“拿木柴去。” 沈伊人进来:“你俩坐着吧。”她拿走角落里的柳筐, 到门外弄一筐木块。喜儿把面弄出来,切开一半和面做馒头。 金宝闲着无事, 托着下巴问另一半面干嘛。 喜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馒头揉好醒发片刻上锅蒸,沈伊人坐到案板另一侧把剩下的面块搓成条,喜儿把面条盘在放了胡麻油的盆中。 金宝恍然, 接着又疑惑不解:“怎么这个时候做粔籹?” 粔籹又称寒具,寒食节美食, 好比端午节粽子。喜儿起初听到“粔籹”二字还奇怪什么玩意,等到沈伊人做的时候,她一脑门黑线,不就是馓子吗。有巴掌大的,也有小臂那么长的。 喜儿:“不是。” 金宝皱了皱眉,小声问他小叔知不知道。 有为摇摇头:“等着吃就是了。” 喜儿把面条盘好,就把案板交给刀工娴熟的沈伊人,沈伊人片鱼肉。午时三刻,天热起来,二郎等人回来,喜儿叫有为烧陶锅煮米粥。金宝烧小铁锅,喜儿先焯豆芽,后焯青菜和腐竹,再把这三样均匀铺在两个菜盆中。 喜儿之所以放这么多菜是担心十来口人四条鱼不够吃。 小铁锅里的水舀出来,喜儿放葱、姜、花椒以及沈伊人三伏天下的豆酱在油里炒,炒出香味放鱼头鱼骨,加入酱油、黄酒继续炒,最后加水煮。 煮出浓浓的香味,喜儿用小勺舀一点尝尝咸淡,没有辣味,她就加一点胡椒粉。随后她把煮烂的鱼头鱼骨捞出来扔狗盆里,大黄吃就吃,不吃回头扔粪坑里。除了看着火的有为和金宝,其他人都准备洗手了,喜儿先把馒头拿出来,接着往汤锅里放鱼肉。 鱼肉变色,喜儿把鱼肉盛入垫了豆芽、腐竹和青菜的盆中。喜儿原本想再淋一层热油,考虑到杜如晦可以吃鱼肉,放弃再加油——太过油腻他的胃受不了。 喜儿问有为味道如何。金宝抢先道:“来碗米饭就好了。” 二郎:“问你爹娘做什么吃的。” 金宝以为二郎嫌弃他,不想吃回家吃去。胳膊挨一下,金宝反应过来,一蹦三跳跑到墙边大声问:“爹,娘,有没有蒸米饭?” 宁氏和钟文长还没做饭。他们家得等钟子孟犁好地才能犁地,今日无事,金宝又早早跑到去隔壁,夫妻二人就寻思着申时左右再做饭,晚上就不吃了。 “还没做。想吃米饭啊?” 宁氏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金宝好失望:“没做就算了。我在大爷爷家吃了。” 回到室内一脸可惜地看着他小叔。有为起身去厨房拿俩空碗和两个勺,给他和侄儿各舀半碗汤,用汤泡馒头。 杜如晦可开心了,鱼肉不甚辣也不甚油,远比清蒸水煮的香,就着粥喝差点吃撑了。还是秦叔宝见他的粥喝完,问他要不要再来一点,杜如晦意识到不能再吃,依依不舍地放下碗勺。 虞世南注意到秦叔宝吃一个大馒头,又喝一碗米粥,饭后到外面歇息,就问他近日感觉如何。秦叔宝叹息:“我该回去了。” 杜如晦:“再等等吧。不是说每到换季就生病吗?一场秋雨一场寒,再来一场秋雨,这边也该冷了。熬过那个冷天再回去也不迟。不差这十天半月。” 秦叔宝看着万里晴空:“雨水多吗?” 虞世南不清楚,因为他们也是第一次来这边。 秦叔宝问出口就已经想到这点,村里人这会儿才准备做午饭,所以外面只有他仨。无人可问,秦叔宝踏踏实实坐下。抬眼看到袅袅炊烟,秦叔宝奇怪:“喜儿又做什么?” “烧热水刷锅吧。”虞世南猜测。 杜如晦:“不是。蒸馒头的锅里有热水,不用再烧。” 虞世南想起来了,饭前准备洗手,钟子孟提醒他锅里有热水。虞世南舀半瓢热水给杜如晦用。 虽然三人十分好奇,可他们吃饱了不想动,所以也没进去打听。 约莫半个时辰,浓浓的香味传出来,虞世南实在好奇,到厨房看到金黄色像麻绳一样的东西,愈发奇怪:“喜儿做的什么?” 喜儿:“麻花。” 三股粗如竹筷的面条扭称绳放油锅里炸,因为是发面,油炸膨胀,炸至金黄真像一根粗麻绳。 虞世南叫喜儿拿一个他尝尝。喜儿掰一半给他:“掰开吃啊。否则累掉牙别怪我。” 本想吃“独食”的老头出去同秦叔宝分享。 喜儿问小外甥:“这个好吃还是麻辣鱼好吃?” 有为:“这就是你昨天说的啊?” 喜儿怀疑他没吃够:“还想吃什么?” 金宝问:“吃什么您都做啊?” 喜儿:“可以考虑。” 有为脱口道:“红烧肉!” 喜儿被他吓一跳,差点把夹麻花的筷子扔滚烫的油锅里:“还以为什么山珍海味。” 有为:“红烧肉配米饭,百吃也不厌。” “等咱们村有人杀猪再说。”喜儿把麻花夹出来。 乡邻乡亲陆陆续续从家里出来,到钟家门口闻到香味很是纳闷:“有为她娘,你家怎么吃这么晚?” 沈伊人:“再吃就是第三顿了。” 牵着羊从钟家门口过的村民停下,不见小薇不奇怪,她刚出月子身体虚弱不能见风,钟子孟几个男人肯定在后面犁地:“又是喜儿做的啊?” 沈伊人一脸无奈:“不是她是谁。一天到晚不嫌累。我叫二郎提醒她少吃点,二郎夸她心灵手巧。我家那个夸她能吃是福。” 村民把羊拴钟家门口柿树上:“人家也没说错。喜儿就是有福的人,还心灵手巧。她晒的油豆皮我看了,除夕待客都不寒酸。我得看她又做什么。” 沈伊人:“你看也没用,得用铁锅。” “回头用陶锅试试,不行就算了。”贵重的“铁锅”没能阻挡村民的好奇心。被香味勾过来的村民见沈伊人并不阻止,就随那位放羊的村民进去长见识。 喜儿掰一半麻花,叫所有人出去分着吃。 村民拿掉外面,一人掰一点,边尝边说:“不如膏环酥,但这个麻花更脆。膏环吃到嘴里就很香,这个越嚼越香。”接着就问长安来的三人,这东西在长安好不好卖。 秦叔宝:“寒食节的时候应该好卖。平日里没见有人卖。” 闻言,沈伊人问:“想用这个赚钱?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这东西一看就会。不等你把本钱赚回来,客人就被有钱人抢走了。” 有钱人可以薄利多销,把同行挤垮再涨价。这个道理以前村民不懂。赵掌柜或周掌柜来找二郎和喜儿,村民跟在后面光明正大偷听,偶尔一次也听到不少生意经。 宁氏:“做了不拿出去卖也可以跟喜儿婶学学。年底做一点拿着走亲戚。” 村民听到这话不禁点头。 沈伊人:“不用特意学,三股粗面条扭称绳放油锅里炸就行了。” 有村民奇怪沈伊人怎么不进去帮忙。沈伊人无奈地说:“嫌我碍事。” 村正妻子也被香味勾出来:“嫌你唠叨吧。” 沈伊人嘴硬:“我教她过日子。” 村正妻子接道:“我看喜儿比你知道过日子。” 喜儿从厨房出来:“说的太对了。” 家中有喜 第143节 沈伊人顾不上同她拌嘴:“炸好了?” 麻花放时间长了就不香了,炸的不多,喜儿点头:“好啦。” 话音落下,有为和金宝出来,一人手里拿半个麻花。宁氏数落儿子:“是不是才吃过饭?” 金宝吓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有为见状,没好气道:“他又没浪费。也没吃你家的。管的真宽!” 宁氏张口结舌:“我——我是金宝他娘!” “他娘就可以管东管西?”有为反问:“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也管,中午吃挺多啊。” 宁氏气得有口难言。 金宝赶忙扯扯他小叔衣袖,少说两句吧。 有为拨开他的手:“我怕她?你娘又不敢打我。” 宁氏是不敢动他一根手指,她就找有为他娘。喜儿轻咳一声,扫一眼两人:“想干嘛?” 好了,沈伊人也不敢动手了。 有为拉着金宝:“离她们远点。成天没正事,不是东家长西家短,就是到处管闲事。都怪舅母,带她们赚钱,让她们吃太饱。” 沈伊人忍无可忍:“差不多得了。” 得了就得了,俩少年下地看长辈犁地耙地。 村正妻子想笑就笑:“有为这张嘴越来越厉害了。” 沈伊人瞥喜儿:“跟有些人学的呗。” 喜儿点头:“名师出高徒。你想不想学?我不收束脩。” “离我远点!”沈伊人瞪她,说她胖她还喘上了。 喜儿被猪油熏的什么也不想吃,出来透透气舒服多了,就进去把锅里的油舀出来。油乎乎的锅也没刷,留着晚上煮鸡蛋汤。 想到鸡蛋汤,喜儿拎着篮子去园子里找鸡蛋。傍晚又去河边捡鸭蛋和鹅蛋。 如今村民有钱,村里游手好闲的人也不稀罕腥味重的鸡蛋和鹅蛋。五年前没吃的喝的,他们捡到蛋就生喝,都等不及回家煮熟。 二郎跟喜儿提过秦叔宝该回去了。翌日早饭后,二郎去村学上课,沈伊人去河边洗尿布,小薇在屋里看孩子,几个少年被虞世南拘在屋里学文识字,院里只有喜儿一人,她就调做变蛋的配料,做六十个鸡蛋和六十个鸭蛋。 十来天过后,秦叔宝回去,喜儿让他带上这些蛋,又给他一筐捂好的柿子和些许自家晒的干菜和就粥的咸菜,让他回去慢慢吃。 秦叔宝也知道这些东西在村里不值钱,也没有很是虚伪的同二郎客气。二郎听说宫里又添一位嫡公主,就请秦叔宝捎两只老鸭和两只老鹅。 秦叔宝到宫里把鸭和鹅送去膳房,而膳房厨子知道清河村的东西是孝敬皇后的,立刻送去皇后宫中。皇后听闻秦叔宝回来了,人还胖了一点,很是意外。 翌日,太子携弟弟妹妹给皇后请安,皇后问太子秦叔宝的病当真好了吗。太子回答,瞧着红光满面,想必养的不错。皇后不禁问:“高明,你说母后——” “母后!”太子赶忙打断,“说什么呢?您是一国之母。您走了宫里还不得乱的跟我婶的鸡窝鸭圈似的。” 皇后温柔地笑着说:“还不许母后畅想一下啊?” “别异想天开了。您好好歇着吧。如今天寒,鸭汤可以放一日半日,叔叔和婶婶给你的老鸭老鹅您慢慢吃。”太子说完就领着一众弟弟妹妹出去。 稚奴落到最后,磨磨蹭蹭地问异母哥哥:“你想不想喝老鸭汤啊?” “不想!”小崽子问的人不是旁人,乃杨妃所生的蜀王李恪,比高明小几个月,尚未满十一周岁,如今还在宫中。小蜀王也是个聪慧的,一眼看出小九的小算盘。 皇后宽厚,皇子们关系不错,小稚奴拉着他的手臂摇呀摇:“想不想啊?老鸭汤可好喝了。” 青雀听到这话回头把小弟揪走:“好喝也没你的份!” “我可以吃肉吗?”稚奴扬起天真的小脸问。 一众皇子皇女神色极为复杂。 高明过去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巴掌炒肉,好吃吗?” 小孩捂着屁股要哭给他看。李恪慌忙抱起这个幼弟,唯恐他扯开嗓门哭的地动山摇:“稚奴也只是说说。”接着劝小孩,“你在清河村吃了那么多,也该轮到母后尝尝了。” “我没吃老鸭。”小孩带着哭腔说。 李恪:“那你有没有吃大公鸡?” 小孩跟哥哥姐姐没显摆过,他吃过烤鱼,还吃过蛇羹,还吃过烤鸡等等。听到这话,他又不觉着委屈了,抹掉眼眶里的泪瞪长兄:“你不许去叔叔婶婶家。我叫二哥陪我去。” 高明白了他一眼,迤迤然回东宫。 小稚奴指着兄长背影,大吼:“我讨厌你!” 高明回头撇嘴扮个鬼脸,气得小孩要下来,他轻飘飘说道:“我喜欢你。” “你你喜欢我,我也讨厌你!” 高明:“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讨厌我是你的事,两者没有任何关系。” 小稚奴被他绕糊涂了,追上去说:“你求求我,你求求我我喜欢你。” 一众五六岁以上的皇子皇女忍俊不禁。高明也意识到不该同不懂事的小崽子斤斤计较:“我不想求你。” “那那——”小孩左思右想,“那你抱抱我吧。” 高明呼吸停顿,担心真把人气得嗷嗷哭,无奈地弯下腰。小稚奴搂住他的脖子,裹着奶香味说:“我喜欢你。” 高明很是无语地说:“谢谢你的喜欢。” “谢谢你的喜欢。” 高明别过脸翻个白眼。 青雀没眼看。 小稚奴跟兄长坐上车走远,青雀颇为无语:“小九这样像谁啊。” 李恪:“不像父皇,也不像母后。他才几岁就知道给人下套。” 帝后一向行事坦坦荡荡,青雀不禁点头:“长歪了。” 长乐公主劝二人少说两句,传到小崽子耳朵里又得哭闹。长乐公主乃帝后嫡长女,青雀给妹妹个面子。李恪看在帝后的面上微微颔首应下。 秦叔宝夫人以前认为“清河村是块风水宝地”有夸张成分。秦叔宝脸色蜡黄的过去,白里透红回来,导致她不信都不行。她也听世家夫人提过,福满楼常去安阳买东西。秦叔宝不许家眷亲友打扰二郎,他夫人就买些喜儿和二郎以及有为用得着的东西,请前往清河村买柿饼的周掌柜捎过去。 长安人多,尤其西市,骆驼遍地走,身为乌七八糟的味都有。周掌柜到清河村山清水秀,空气都是香甜的,以至于他也深信清河村是块福地。 秦叔宝在那边养好身体,周掌柜不感到意外,秦家的东西捎过去也没趁机调侃二郎,还说等他老了,就在这边买块地住下。 二郎:“你耐得住寂寞?” 周掌柜想说,你行我也行。注意到拄着拐的杜如晦,意识到二郎跟他不同,他跟杜如晦也不一样。杜如晦和二郎来清河村前就习惯了窝在家中干熬。 周掌柜忙碌一生,突然叫他成天无所事事,他反而会因此愁的寝食不安。 最后一批橘子卖光,长安迎来小雪,清河村还跟长安深秋时节差不多。到了寒冬腊月,杜、虞两家托周掌柜捎来的大氅还没拿出来。 门外风大,虞世南和杜如晦闲着无事就在堂屋里同钟子孟闲聊。虞世南感慨:“此地真适合休养。前些天我还问克明,二郎是不是忘了买炭,要不要提醒他。没想到这里用不着。” 钟子孟把垫了麦秸的草鞋递给他:“比你的鞋暖和。”对杜如晦道,“家里有炭。早年二郎怕冷我买的,没用完。冷的话晚上点一盆,别关房门,容易把人憋死过去。” 杜如晦摇头:“不用。你在褥子底下铺的麦秸,我俩晚上睡着都觉着像躺在火炉上。” 钟子孟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还担心你们睡不惯。多放两床被子也行,但不如麦秸保暖,也不如麦秸睡着软。我们家也就有为和喜儿,还有二郎喜欢垫被子,睡硬邦邦的床。” 喜儿去厨房拎热水,听到这话走到门口:“老人才该睡硬床。越睡软的人越缩的厉害。姐夫,你比五年前矮多了。” 钟子孟本就不高,再矮人还能看吗。钟子孟气得抬手:“去去去,跟二郎玩儿去。” 杜如晦见状想笑:“喜儿,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自然是舒坦一日是一日。又不是要去长安骑马游街,要那么直的背做什么。” 喜儿:“那你们高兴就好。” 钟子孟随口问:“有为在那边?” 村学停课,二郎盯着有为早晚各学一个时辰就叫他自己玩。喜儿朝南边看去:“跟金宝找铁柱去了。不用管他,他就算想上山也是在山脚下晃悠。” 听到上山,虞世南想起一件事:“有为想吃笋炖咸肉,是不是上山挖冬笋去了?” 第114章 灵猴驾到 喜儿把水壶给二郎, 决定上山看看。外甥往山上跑,二郎也没心思冲茶。他拿起宝剑和金宝舅舅帮忙做的弓箭,跟喜儿上山找猴外甥。 猴外甥在山脚下坐着, 跟铁柱和金宝呈三角形。二郎走近:“你们仨会找地方。也不怕冻生病。” 三个少年吓得打个哆嗦。 二郎:“做什么亏心事了?” 三位少年不约而同地摇头。二郎不信,大步到跟前,被三人中间的小东西吓一跳:“猴儿?” 喜儿比他落后一步, 闻言三步做两步走,乳黄色小猴一脸好奇的打量她。喜儿揉揉眼睛, 确实是个小猴子:“这里怎么会有金丝猴?” 三位少年再次不约而同地摇头。 二郎:“可能这几年很少有人往深山里去,最多到半山腰。偶尔有人进去也是找松茸。人有人言,兽有兽语, 此地安全, 猴子搬到这里也正常。” 喜儿还想到一点。这几年家家户户房前屋后荒地里种果子,喜儿还在园子里种了几棵核桃板栗,村民很少上山摘野果, 想来也是猴子迁移到这里的原因之一。 喜儿蹲下去:“咬不咬人?” 有为摇头:“不咬人。也不让碰。” 喜儿:“你们仨在哪儿——”看到金宝和铁柱身边的冬笋,“竹林里找到的?” 有为点头:“它被卡在两个竹子中间, 我把它弄出来,它就赖上我们。可是也不能把它弄回家啊。”说到此望着他舅,让他拿主意。 以前二郎上秦岭打猎看到的猴子都是成群结队的。小猴子丢了, 猴长辈肯定结伴寻找。一个还好对付,一群很麻烦。二郎头疼:“这只小猴肯定跟你们仨一样。” 金宝没听懂:“什么意思?” 喜儿:“皮小子。一声不响往山上跑。” 铁柱拿起宝剑:“我们带兵器了。” 金宝捞起身后的弓箭, 他小舅帮他做的:“野猪来了我们也不怕。” 二郎:“那你们怎么不回家?” 三位少年蔫了。 还不是担心小猴子到家,老猴子找来,给全家带去灾难。 家中有喜 第144节 喜儿问二郎怎么办。二郎往左右看了看, 目之所及十分荒凉。这个时节不管不问,猴崽子很有可能冻死:“先放果园里吧。” 有为震惊:“放哪儿?” “先在园子里给它搭个窝。你怎么了?”二郎疑惑。 有为张口结舌:“你你糊涂了?舅舅, 猴子入果园跟老鼠放在米缸里有何不同?” 二郎:“果园里又没果子。” 正因如此,喜儿一时也忘了小猴子会爬树会摘果子:“它住习惯了还能撵出去吗?” 二郎沉吟片刻,决定在屋后搭个窝把小猴子放进去,大猴子找来也无需进村。二郎把他的想法告诉喜儿,有为斜眼看着他说:“这还差不多。” 二郎蹲下冲小猴子拍拍手:“过来。” 喜儿想嘲笑他,野兽很敏感,全家就属他身上血腥味重,小猴子怎么可能叫他抱。 小猴子一下跳到二郎怀里,喜儿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为瞳孔地震:“个欺软怕硬的东西!”朝小猴子脑袋上戳一下,小猴子伸出爪子挠他,有为吓得身体后仰。 小猴子转身抓住二郎的衣裳,有为朝它身上一巴掌,小猴子转过来又要挠他。二郎赶忙拦住:“好了。你们仨回去搬砖,再找几根竹竿劈成竹片,给它当屋顶。” 铁柱:“下雨天怎么办?” 先前给小薇建房时剩下几十片瓦,喜儿叫他们拿过来。 三个少年回到家一说他们碰到个小猴子,全家出动,连小薇也按耐不住好奇抱着孩子出来。 钟子孟看看猴子毛:“还是个小崽子啊。” 杜如晦颔首:“一年以内的小猴子是这样,猴毛颜色跟小鹅差不多。” 沈伊人头回见到活生生的小猴,而小猴的爪子跟小孩的一样,让她不由得看一眼外孙女,忍不住心疼猴崽子:“没有母猴在身边晚上不得冻死?” 有为:“窝里垫一些麦秸,再铺一件破衣服,再给它找个破被子,冻不死它。” 钟子孟失笑:“哪有这么娇贵。你说的跟养孩子似的。” 喜儿想起什么:“就这样做。到除夕还没有母猴找来,叫它去小薇家,以后叫它帮小薇看孩子。” 钟子孟难以置信:“喜儿,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沈伊人瞪喜儿:“什么话都敢张口就来。” 二郎:“我觉着喜儿的主意不错。” 沈伊人:“我不觉着。” 喜儿:“二郎觉着行就行,你不觉着也没用。” 沈伊人不想跟她吵架,但也得分什么事:“克明,你怎么看?” 杜如晦:“大黄都知道看家护院,养久了小猴子应该也懂。” 喜儿点头:“人就是从猴变的,比大黄聪明。” 沈伊人又瞪她:“不许再胡说八道。” “不是从猴变的,是女娲捏的?”喜儿白她一眼,“见过神仙吗?女娲会捏人,陛下干嘛不求上天多捏几个,还叫女人结婚生子?” 沈伊人张口结舌:“我我——” “无话可说了?那就不要说。”喜儿打断,“姐夫,冬日,给猴子修窝。大姑姐,你不同意我们举手表决。有为,金宝,铁柱,支持谁?” 有为:“必须是舅母。” 这个家舅母老大,他仨也不敢反对。 沈伊人气得掉头回家。喜儿使唤小薇跟上去,跟二郎抱怨:“你姐太闲了,天天给自己找气受。” 二郎无语又想笑:“少说两句吧。气死你大姑姐可就没人给你做鞋做衣服了。” 喜儿冲小猴子拍拍手:“过来叫我抱抱。” 二郎怀里暖和,小猴子伸出爪子抓紧二郎的衣裳,端的怕二郎把它递出去。有为看到这一幕揪住它的毛,习惯性说:“精的跟猴一样。” 杜如晦和虞世南笑呛着。 有为的小脸通红,恼羞成怒,虚张声势:“不许笑!” 屋后风大,虞世南趁机劝杜如晦回屋。 二人走到大门外,杜如晦感叹:“真(y)(h)是快风水宝地啊。灵猴都找来了。” 虞世南点点头,问他打算何时回长安。 杜如晦想回去也不想回去。躺在床上的日子太煎熬,杜如晦担心到长安累病了。半年不见妻女,杜如晦又想得慌。杜如晦犹豫片刻,“下午给长安写封信,过了腊月二十,没有雨雪就来接我们。”停顿一下,“年后还来吗?我这个身体肯定得再养一年半载。” 杜如晦现在走路不用拐,但也不敢跑动。从堂屋跑到院门就累得气喘吁吁,仿佛心要跳出来。这样的身体到了长安也是窝在家中养着。可是在长安即便无需操心朝政,友人上门他也要费心周旋。听到朝中大事他很难不劳心费神。 虞世南:“我还挂着秘书少监,不一定能随你过来。此事还得请示陛下。” 先前虞世南请辞,天子就下诏不允。杜如晦觉着请示陛下他十有八/九被留在京师:“三伏天再过来。你就说来此地陪太子读书。” “到那时再说。太子明年十三岁,可以跟着陛下听政了。陛下应该不会再同意他过来。”虞世南扶着他,“还好吗?” 走得慢杜如晦不累。乳黄色小猴也令他露出笑意:“我觉着中午可以多吃几块笋和肉。” 虞世南受他感染,笑着说:“冬笋炖咸肉这道菜有为母亲更擅长。” 小薇耳朵灵,在堂屋听到这话,等二人走进来就问:“伯父可以吃咸肉?” 沈伊人:“咸肉有点硬吧?” 杜如晦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我喝汤?” 沈伊人想了想:“我问问二郎。他以前吃过,他不难受中午就做那个。” 约莫半个时辰,喜儿和二郎回来找破衣服。沈伊人问他以前吃咸肉炖笋难不难受。过去好几年,二郎早忘了:“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事?” 沈伊人看向杜如晦。 喜儿:“杀只鸡一起炖不就行了。可以吃咸肉就吃咸肉,吃着胃难受就吃鸡。家里又不是没有。” 一句话把多智而近妖的杜相说愣住,接着笑自己,居然没想到这点。 沈伊人等弟妹走远才敢抱怨:“一说到吃她的脑子就特别灵光。” 金宝和铁柱还在屋后,他俩肯定在钟家用午饭,一只鸡一锅汤不够。沈伊人算一下,接过外孙女,叫小薇问问喜儿还想吃什么,她再加点。 喜儿叫小薇抓公鸡,一只鸡劈两半,放两个陶锅里炖,再加点冻豆腐和腐竹,旁的就别加了,否则坏了咸鲜味不伦不类吃着难受。 杜如晦如今可以吃米饭,有为烧火炖汤的时候,沈伊人又叫金宝烧大铁锅蒸米饭。 咸肉笋汤咸鲜恰好,几个少年喝多了,米饭剩一半。喜儿把米饭盛出来放橱柜里,沈伊人看见说留明天吃,她什么也没说。冬日白昼极短,申时三刻太阳偏西,金宝和铁柱受不了,早早回家钻被窝里,喜儿开始准备晚饭,她薅一把小葱,又薅一把青菜,准备七八个鸡蛋,晚上做蛋炒饭。 考虑到杜如晦吃干难受,喜儿又煮一锅蔬菜汤,叫他泡着吃。 洗漱过后,杜如晦和虞世南靠在床上边看书边闲聊:“每每吃到喜儿做的食物我就不想回去。食材很寻常,做法也粗犷,可是不知为何就是吃了还想吃。” 虞世南点头:“就说她做的麻花,远不如我家厨子做的寒具精巧,也没用别的东西,我问过有为,面和油,就是香。” 杜如晦思索许久:“带有烟火气吧。” “兴许吧。”虞世南嫌冷,扔下书卷,“睡觉。明日早点起看小猴子去。” 晚上吃饭喜儿也没忘记小猴子,找两个旧碗,一个放半碗温水,一个放半碗蛋炒饭。喜儿没有另加玉佛空间水。小薇送过去的,方便小猴子以后认主。 有为看着姐姐端着两个碗出去:“我也想养只猴儿。” 二郎:“年后你就十三岁了。过几年下场考试到长安,带着猴子赴任?” 有为想起一件事:“小猴子能活多少年?” 这事巧了,喜儿前世了解过:“跟大黄差不多。” 村里有只十来年的狗,偶尔还能看到它出来走动,有为诧异:“这么久啊?那还是算了吧。” 晚上,二郎问喜儿想不想养只猴。 喜儿想也没想就说:“你我都不想养,我还养它?不够烦的。” 二郎好气又好笑:“我养你俩?” “谁俩?”喜儿朝他腰上拧一下,累得手酸,转过身给他个脊梁骨。 二郎把人拉到怀里。 …… 过了腊月二十,依然没有母猴来找小猴子,翁婿二人把小猴子的窝挪到小薇院中。小猴子搬家这一日,喜儿和沈伊人以及二郎也没闲着,二郎烧火,沈伊人和喜儿上午做腐竹,下午炸麻花。 腊月二十四,虞景明和杜文建拉着给喜儿和二郎准备的年礼前往清河村。翌日,二人带着乡间美食载着一老一病返回长安。 虞、杜二人到家休息半日,带着七成麻花和腐竹进宫给皇帝请安。 麻花和腐竹不是什么稀罕之物,里头也没多少玉佛空间水,喜儿就没给帝后准备。皇帝看到只有这两样也猜到喜儿给他们准备的。皇帝失笑:“两手空空朕和皇后还会责怪你们?” 杜如晦解释这是他和伯施的一点心意。 皇帝令小黄门给皇后送去。他起身到杜如晦身边,打量他一番:“气色比以前好多了。只是太瘦。”见虞世南胖了,趁机令他明年参与编书。 虞世南拿着俸禄不干活,顿时不好说他明年还想去清河村。 前有秦叔宝冬天没请病假,后有杜如晦能站起来走动,皇帝对清河村愈发好奇,问杜如晦那里当真是块福地吗。 二人一直半信半疑。金猴突然而至,令二人确信那里是块福地。虞世南闲着无事问过村正,村正也说以前从未在山上见过金色小猴。 杜如晦把这点说出来,皇帝心生向往:“皇后很想见见喜儿,等太子大了,朕就陪她过去。” 两位老臣低头互相看了看,陛下何时变得这么口是心非。 皇帝到皇后跟前很坦率,同皇后商议,年后就令太子听政。高明只关心一点,来年还能去清河村避暑吗。 皇帝逗儿子:“这么想当农夫?” 高明脱口而出:“我才不当农夫!”说太快担心父皇母后联手训他,赶忙补一句农夫很辛苦,让他顶着烈日割小麦,他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了。 皇帝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同意他三伏天来临前领着青雀和稚奴去清河村。 元宵节刚过,高明就迫不及待给他叔写信。 二郎考虑到高明、青雀和有为又长一岁,十来岁的少年一年一个样,个头跟春天的竹子似的猛蹿,收到高明的信他就找村里老木匠,定做两张两个成年男子可以睡的床。 有为屋里的两张床移到金宝家,当年金宝祖父母扔下的床被他爹娘劈了烧火。 好在钟子孟家正房宽敞,有为卧室放两张床中间还可以走人,还可以放下衣柜。 家中有喜 第145节 钟家万事俱备,青雀和小稚奴也开始算日子。 六月初,长安闷热,帝后也想出去避暑,高明令奴婢收拾行李。高明不在长安,东宫奴婢可以吃饱等饿。为了难得的休息,东宫诸人半日就把高明的行囊收拾妥当。 高明领着两个弟弟向父皇辞行,看到双眼通红的二弟,高明心里咯噔一下。 皇帝本就是个宠孩子的,以前青雀胖的炎热夏季晚上睡不着,皇帝不叫他少吃点,还把自己的冰匀给儿子。李恪是庶出,也是他亲儿子,他哭的双眼通红,皇帝哪受得了,犹犹豫豫同嫡长子商议,要不再加一人。 高明气得瞪大眼睛,皇帝也没拿出帝王威严,依然同儿子好声好气商量。 青雀别过来翻个白眼,高明叹气:“这是我同意就行了的吗?” 皇帝被问懵了:“你不是今天就走?” 他爹的脑子,当年怎么做到当断则断的。高明瞪一眼庶弟:“我叔家七间正房。我叔和我婶两间,一间卧房,一为客厅。有为两间,一间卧房,一间放笔墨纸砚,我们平日里在那边读书写字。还剩三间居中,最中间是堂屋,时常有福满楼周掌柜过去买水果。钟伯伯一间,杜相一间。” 皇帝脱口道:“你们过去住哪儿?” 高明张了张口,这是重点吗。 好像也是。 “有为房中两张床,我和稚奴睡一起——” 小稚奴还气长兄打他:“我不和你睡!” 高明差点被口水呛死过去:“闭嘴!”继续说,“青雀跟有为住。二弟过去住哪儿?” 端午节前夕,杜文建去过清河村,探望他父亲,顺便给二郎和他父亲送节礼。杜文建回来后李恪同他交流几句,很确定杜相不再是一身死人气:“我可以跟杜相住。” 皇帝想低头避开二儿子的祈求。 青雀:“虞世南年过七旬,三伏天受不了,他往年都是出城避暑,今年决定跟我们去清河村。” 皇帝一脸抱歉地对次子道:“朕一时忘记告诉你。” 李恪想说算了,是他考虑不周,忽然想到去年秦叔宝好像同杜文建和虞景明一起去的:“那个有为房中的床很大吗?” 高明赶忙表示不大,一张床勉强睡得下有为和青雀。 李恪心底暗笑,面上凄苦:“那虞景明和杜文建去年过去怎么睡的?” 高明哑了。 青雀:“那时我们都回来了,我们哪知道。你得去问虞景明。” 李恪扭头盯着青雀:“你当真叫我去问虞景明?” 帝后都疼孩子,不分嫡庶,青雀真不敢用嫡子身份吓唬庶兄:“父皇,叔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三哥再过去他家就有四个半大小子——” 李恪:“我可以给钱。” 青雀摇摇头:“我们四个过去,婶婶要么每天蒸馒头,要么蒸米饭,一次就得一锅。” 李恪想问我们是猪吗。 “那你少吃点。”李恪从上到下打量他,“你又胖了。再胖就成猪了。” 皇帝担心俩儿子打起来,慌忙说:“不许攻击对方!” 青雀把“你不胖,你是猴”咽回去:“反正叔叔家住不下。你想去明年再去。到年底杜相应该就能回来了。” 明年李恪虚岁十四,定会有朝廷重臣劝父皇令他赴任。 高明思索道:“蜀郡吃的用的气温跟安阳差不多。你如今乃益州大都督,过两年到了益州,还不是想去哪儿去哪儿?何必跟我们挤。” 李恪吓一跳,太子兄会读心术吗。 青雀连连点头:“农家小院,长宽不过三五丈,堂堂蜀王过去得多憋屈啊。” 第115章 衣食足知荣辱 十来岁的少年属驴的,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青雀不顺毛捋,还嘲讽李恪, 李恪决定清河村他非去不可。 “堂堂太子和越王都不嫌弃,我敢嫌弃?”李恪母亲乃前朝亡国公主,他又是庶出, 无论如何都没法同嫡出的兄弟相提并论。平日里帝后疼他,封地方面不如嫡出的兄弟李恪也不在意。但此刻可以利用这点。李恪一副为青雀着想的表情:“越王封地二十二处, 而我仅有八处,要说委屈也是委屈了越王。” 青雀震惊失态:“你你卑鄙无耻!” 李恪淡淡地瞥一眼弟弟,跟我斗你还嫩着点。 皇帝哪怕听出二儿子故意这么一说, 可是看到儿子眼皮通红, 他也觉着万分愧疚。李恪就是要他愧疚:“父皇?” 青雀气得转身就走! 稚奴还在生长兄的气,一见三哥走了,迈着小短腿跟上:“哥哥, 等等我啊。” 当着父皇的面青雀不敢不管幼弟,不由得慢下来。 高明一脸无语地瞥一眼二弟, 跟上两个嫡出的弟弟。李恪不禁问:“父皇,太子哥和三弟什么意思?” 皇帝:“同意了呗。还不去收拾行李?” 李恪楞了一下,反应过来破涕为笑:“收拾好了。父皇, 儿臣——” “等等。”皇帝叫住他,“坊间百姓不知高明和青雀是何人, 但知道李恪乃何方神圣。” 这一点李恪知道,他问过秦叔宝,秦叔宝在外叫“公瑾”。李恪这几日没少翻书查找:“儿子到了清河村就叫晨风。”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 皇帝也不好再劝,比如明年再去。“告诉稚奴。稚奴聪慧, 他能记住。到村里必须听你叔的。” 帝后对孩子不偏不倚,二郎也不好厚此薄彼。以前高明更黏二郎是他总撺掇二郎领他出去玩儿。在青雀去清河村前,皇帝的几个儿子除了高明就数李恪同二郎最为熟悉。 当今天子不是最先起义那波人,天下乱了太上皇才在晋阳起兵。口抠裙号搜索:五2四90吧192,嫁入我们每天有看不完的漫画小说哦前朝皇帝也不是当今和太上皇一脉杀的,他的死自然也同二郎无关。没有旧恨,李恪不是冲着给二郎添堵去的,他也没有理由故意气二郎。 “儿子就是对那边好奇。倘若十分无趣,过了三伏天儿子就回来伺候父皇母后。” 皇帝好笑,这会儿又不哭了:“照顾好自己吧。”接着令小黄门跟过去,以防几个儿子到车上打起来。 青雀倒是想跟他二哥打一架,或一脚把他踹下车。青雀还没找到机会,虞世南和禁军就来了。 昼长夜短的时节,城门比冬日开的早,一行人到长安城外才巳时左右。 酉时太阳堪堪偏西,两辆马车进了清河村。若非有虞世南同行,二郎今年也得去京师接他们。 行李拿下来,虞世南令家丁回去。 二郎等人在院墙东边乘凉,听到小崽子的声音二郎以为天热中暑糊涂了。随着村正一声“喜儿”传过来,二郎赶忙起身,拐过屋角,门外好多村民,每人手里都有一个包裹,在他们身边除了虞世南还有三位少年和一位幼童。 二郎张了张口,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叔,一年不见不认识我了?” 村正话密,不舍得让二郎多等一时半刻:“这是高明的弟弟晨风。”看一眼李恪,眉眼跟高明有几分像,“他和高明倒像是亲兄弟,名字都一样好听。” 青雀不乐意:“我的名不好听?” “一只雀,一只小鸡。”村正都不稀罕提这事,“要不是你俩,我得一直以为只有我们乡下人起个贱名好养活。” 二郎过去拿走村正手里的东西,瞥李恪:“晨风和高明也不是什么好名。高明父亲给他起这名时想到的是兔崽子。鹞子比作晨风。两只地上跑的,两只天上飞的,有何不同?” 村正万分诧异,不禁说:“你们哥四个不愧是亲兄弟。” 高明领着包裹走人。 喜儿等人接过村民手里的行李,叫村民回树下乘凉,他们进去给高明兄弟几人收拾床铺。 村民回到斜对面古树下,喜儿移到二郎身边低声问:“晚上怎么睡?” 虞世南在二郎身后同杜如晦讲朝中和长安近日发生的事,听到这话端的怕被发配到金宝家,着急忙慌说道:“我和克明住一屋。” 喜儿嫌他添乱,回头瞪一眼:“哪凉快哪待着去。” 闻言虞世南确定无需他让出半张床,又问杜如晦有没有吃的。路上太热,驿馆的饭不是人吃的,他从清晨出发到现在就喝半碗粥。 杜如晦:“二郎算着你们该来了,这几日午饭都做多点放锅里温着,你们不来就留我们晚上吃。” 虞世南去井边打半桶水,冰凉冰凉的水拍打在脸上,虞世南顿时觉着活了过来,可以吃掉一头牛。 说起牛,钟家老牛可以报官府宰杀了。钟子孟打算屋后黄豆种下去,门前水稻收上来,就上报朝廷杀牛。一半留着吃,一半卖给城里人。 钟子孟都不敢杀猪,杀牛的肯定是村中老人。不用亲自动手,钟子孟才狠得下心。否则他只能等牛慢慢老死,亦或者卖给旁人。 钟子孟也想过卖给旁人。可是全家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钟子孟又想留下牛骨炖汤。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肥水不流外人田。 青雀同李恪说过,钟家极小。李恪看到钟家的大院子很意外。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进村,跟青雀以前一样看着什么都稀奇。他的笔墨纸砚书本被有为送去东屋,两手空空闲着无事,他看看猪圈又看看牛棚,看够了,转过身注意到不远处虞世南粗鲁的动作吓一跳。 李恪揉揉眼睛,想说虞世南被鬼附身了吗,又看到他往厨房去,李恪好奇跟进去,虞世南拿掉高粱杆做的锅盖,从里面拿个灰色包子。 李恪:“这是,包子?” “加了高粱面的。只加一点不摩嗓子。”虞世南递给他一个。 李恪想伸手又把手缩回去:“这么吃啊? 虞世南点头:“农家没有那些规矩。平日里村民都端着碗到树下吃饭。树下阴凉,屋里闷热。” 李恪后悔了,他没想到农家如此没规矩。可他来都来了,也不能立刻走人,否则青雀个混账东西还不得嘲讽他一辈子。 李恪硬着头皮接过去,苦着脸咬一口,蓦地睁大眼睛:“豆腐包子?” 虞世南点头:“豆腐,腌菜,感觉还有黄瓜。咦,还有小虾皮?应该是村里人在河里捞的,喜儿找他们买的。这样的天是不是比肉包子开胃?” 烈日当空,李恪确实不想吃油腻的。 二郎告诉高明厨房里有吃的,也有一壶水。稚奴听见这话就往外跑。看到他哥在吃包子,叽叽喳喳地说包子是叔叔给他准备的。 李恪:“屁股疼不疼?” 高明不敢朝弟弟脑袋上使劲,也不敢拍他的背,担心把小孩拍岔气,所以稚奴不乖他就打肉多的屁股。稚奴小脸微变,决定讨厌这个哥哥。 其实李恪上面还有一兄,被过继给他叔父后没几年就夭折了。青雀一时说话不过脑就喊李恪三哥,理智回来就喊他二哥。 高明三两步过来拉走弟弟,到井边给他洗手。小崽子嫌他磨叽,小手往衣服上蹭蹭又往厨房跑。李恪在厨房门口看到这一幕,差点吃到鼻子里,怎么连幼弟也变得这么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的稚奴还没忘他还没有灶台高,扒着二哥的衣袖要包子。李恪的神色一言难尽,给他拿一个:“讨厌谁?” 稚奴转身找兄长:“又不是只有一个哥哥。”高明接过李恪递来的包子给幼弟:“道谢!” 这里没有父皇母后撑腰,小稚奴乖乖向二哥道谢。 沈伊人和钟子孟帮几个孩子归置行李,叫喜儿和二郎再给他们做点吃的。 喜儿叫有为去园子里摘绿叶苋菜,金宝烧火,她和面压面条,二郎移到锅后面煎五个荷包蛋。李恪又惊得难以置信:“叔会做饭?” 二郎:“只会做几样。” 家中有喜 第146节 李恪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煎好鸡蛋,二郎加入热水,有为去井边洗苋菜。汤色发白,喜儿把面放模子里压成条,面条浮上来,有为倒入苋菜。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钟子孟把饭桌移到堂屋门边,二郎把面端过去:“先凑合着吃。一会儿我去村里买两只大公鸡,晚上吃小鸡炖菜。” 李恪奇怪,钟家不是有个果园,果园里养了很多只鸡吗。初来乍到,李恪没敢问东问西。 喜儿用炒菜锅煮面,大铁锅干干净净,高明几人吃面的时候,喜儿拎两桶井水倒锅里,二郎烧水。饭毕,老老小小吃出一身汗,二郎叫全家人出去,拿出水盆,热水和井凉水都拎到做变蛋的棚下,叫他们沐浴。 虞世南不好跟皇子们在一处,就随杜如晦出来,名曰他可能有点中暑,先歇一炷香。二郎留在院里看着三位少年和一个小崽子别玩水。 稚奴不玩水就不是稚奴了。 二郎看着小孩在高明身边玩一会,高明烦的要打他,他又跑到青雀跟前,眼睛盯着李恪:“稚奴,我家有个好玩的。你乖乖洗澡,洗好我就带你去。” “你骗人!”又长一岁,小稚奴不好骗了。 二郎点头:“既然你这样认为,那就当我没说。” 怎么跟稚奴预料的不一样?叔叔一计不成,不应该再来一计吗。难道真有好玩的。小崽子回到收拾他毫不手软的长兄身边,叫长兄先给他洗。 高明不想理他,但更希望他有多远滚多远。高明很是粗鲁的给他擦干净,二郎给小稚奴穿戴齐整,领着他去屋后。 兴许在小猴子眼中高高的院墙宛如牢笼,或一张血盆大口,小猴子的小房子移到小薇家中当日它很踏实,当它意识到大门紧闭它就成了困兽,宁可冻死也要那个温暖小窝。不得已又把它搬出来。小猴子至今住在钟家屋后。没有大门阻挡,它想上山上山,想爬墙爬墙。 近日天热,山上也闷,小猴子在小窝东边趴着。稚奴靠近就忍不住蹲下去:“叔叔,小娃娃身上好多毛啊(y)(h)。” 喜儿脚步一顿,神他娘的小娃娃。 二郎无语又想笑:“这是猴儿,不是娃娃。” 稚奴指着猴子的爪子:“跟我一样啊。”又盯着猴子的脸,“也一样啊。”仰头问,“叔叔,小娃娃不热吗?稚奴要热死了。” 二郎训他:“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这样说。” 喜儿移到稚奴另一边:“稚奴,见过小猫吗?” 宫里很多野猫,稚奴经常可以看到:“见过啊。” 喜儿:“你觉着猫热吗?小猴子跟小狗一样,都用四个腿走路。小娃娃是用四个腿走路吗?” 稚奴点头,他刚看到小薇的女儿在铺席上爬来爬去。稚奴的妹妹爱哭,导致他不喜欢不会说话的小不点,所以他看到小薇的女儿恨不得绕道走。 稚奴指着南边:“你看,还爬呢。她好笨。这么大了还不会走。” 喜儿捏捏他的小脸:“这么可爱又聪明的小孩,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稚奴扭头避开她的手:“婶婶,我喜欢你,让你捏一下。你再捏我,我讨厌你。” 喜儿顿时想把奶呼呼的小孩揉进怀里:“二郎,小孩就这时候好玩。再长两岁很讨厌,小两岁也讨厌。” 二郎赶在她出手前把人拉起来:“好玩也不能玩。稚奴,这是小猴子,跟小猫,小狗差不多。你不可以招惹它,否则它挠你。” 稚奴偷偷抓猫尾巴差点被猫挠花脸,此言令他朝二郎伸手,窝在二郎怀里打量小猴子:“叔叔,它生病了吗?” 二郎给喜儿使个眼色,喜儿去摘个大桃子。到大门口见高明兄弟三人出来,喜儿叫有为和金宝领他们去园子里找果子解渴。喜儿把桃洗干净,用手一掰两半,到屋角给二郎一半,她又把一半一掰两半,冲小猴子喊:“小金毛,起来。” 小猴子原本不想搭理喜儿,桃子的清甜让它将信将疑爬起来。喜儿咬一口桃子,它赶忙到喜儿跟前,支起后腿伸手要桃子。喜儿给稚奴,叫稚奴喂。 稚奴仗着在二郎怀里有人撑腰,故意逗小猴子:“会不会说话啊?你是不是金宝侄儿的弟弟啊?” 二郎险些没抱住,熊孩子扯什么呢。 “稚奴,再胡说我就不管你了。” 稚奴把桃递过去,拱手道:“你要谢谢我。” 小猴子看得清清楚楚,桃子是喜儿的,熊孩子不想给它,还被二郎训了。小猴子拿走桃原地坐下,边盯着稚奴边啃桃。 稚奴眨眨眼睛:“婶婶,小猴子吓唬我。”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古人诚不欺我。 这孩子哪点像高明、青雀和“晨风”啊。 喜儿:“那你打它两巴掌,看它以后还敢不敢吓唬你。” 稚奴吓得直摇头:“婶婶帮我打它好不好?” 喜儿气笑了,懒得同他掰扯,直接说小猴子是二郎从山脚下抱回来的。稚奴一听小猴子是他叔的,顿时不好再捉弄小猴子。 李恪进园子时注意到二郎和喜儿在屋角,他很好奇,摘了桃子出来就往这边跑,嘴上问他叔吃不吃桃。到跟前看到跟孩子似的猴,李恪惊得愣在原地。 高明和青雀随后过来也不约而同地揉眼睛,然后一起看有为和金宝,叫他俩解释。 有为此刻才告诉他,小猴子是去年冬天挖笋的时候碰到的。 高明和青雀跟二郎上过山,他们确定此地没猴,又转向二郎要解释。二郎:“可能从秦岭过来的。这几年除了拉树叶沤粪,很少有人往里去。山里安全,猴子过来也正常。” 青雀:“可是山上有野猪啊。” 喜儿解释村里人担心野猪祸害庄稼,见着就打,哪怕野猪跟兔一起也是选择先打野猪。 二郎又说:“很少听到狼嚎,没有豺狼,野猪又躲得远远的,后面那边山就成了猴子乐园。”接着叮嘱有为和金宝,以后看到猴子下山就揍,否则叫它们摸到园子里,满园果子就毁了。 有为哼哼道:“就这有的人还想在果园里养猴。” 二郎假装没听见,抱着稚奴去门外树下,金乌西坠,阳光洒在树下,树下也不热。 三位皇子都不敢招惹猴,就跟上二郎。热热闹闹的屋角只剩小猴子一个,猴子大抵觉着寂寞,叼着桃追上二郎,坐在门边柿子树下继续啃。 清河村村民也没在后面那座山上见过猴。突然出来一只猴,还是金色的,迷信的村民就认为金猴送福来。小猴子不跟有为、金宝和铁柱,偏偏乐意窝在不好相与的二郎怀中,说明娶了喜儿的二郎也是有福之人。 村民之所以捎带上喜儿,盖因喜儿嫁过来,二郎才慢慢好起来。二郎身体好,受猴子喜爱,肯定因为他是喜儿的相公。 村民越看小猴子越稀罕。 豆蔻年华的少女拍拍手引起小猴子注意:“小金毛,来这边玩儿。” 小猴子继续啃桃。 喜儿种的大桃子远比山上的清甜可口。小猴子没学长辈们吐桃皮。可它连桃皮吃下去也有吃完的时候。它看二郎手里还有四分之一,朝他跑过去,双手扒着他的膝盖,仰头看着他。 稚奴又盯上小猴子的爪子,怎么看都跟他的手一样:“叔叔,他是毛娃娃。你骗我!” 喜儿:“人跟猴五千年前是一家。” 树下老弱妇孺皆打量喜儿,她是真能胡说八道啊。 稚奴好奇地问:“为什么五千年前是一家?” 喜儿:“你跟你叔的孩子长得像吗?” 稚奴摇头:“他们没我聪慧,也没我好看。” 虞世南跟杜如晦低声说:“我算明白小公子像谁。” 杜如晦忍着笑小声说:“像喜儿。” 喜儿又对稚奴说:“你以后有了小孩比你叔的小孩好看,你堂兄弟有了小孩难看,慢慢的你还是咱们这样,他们就变成猴啦。” 小稚奴顿时不禁说:“怪不得这么像啊。” 李恪在高明身后,戳一下他手臂,高明回头,李恪朝喜儿看一眼,这么说好吗。 高明低声问:“稚奴要是想睡小猴子窝里,你负责把他俩分开?” 李恪别过脸问金宝村里有什么好玩的。李恪看出金宝比有为好糊弄。金宝去过皇宫,很清楚村中万物都没法跟宫里比,不敢再跟几年前似的看见什么都炫耀:“去河边捡鸭蛋鹅蛋?” 原谅蜀王没听懂。 金宝误以为他同意了,去他爷家中拿个小篮子,领着李恪往南去。青雀跟金宝关系好,跟上金宝,手臂搭在他肩上:“晚上我去你家睡?” 李恪:“我呢?” 金宝想一下:“你可以跟我小叔睡。其实稚奴那么小,你们仨一张床也睡得下。我应该叫大爷爷把偏房收拾出来。” 青雀问是不是东厢房。金宝点头:“小薇姑姑家偏房空着,可以把做好的皮蛋,冬天烤火的木柴放她家。两间偏房一间当卧室,一间放书案,以后就可以一人一张床了。” 李恪有注意到金宝家的房子:“你家房子怎么那么矮?” 金宝解释房子是他祖父祖母的。说到房子,金宝就骂祖父母不是人,给他家盖的房子才几年墙壁就裂了。他大爷爷的房子十几年了还好好的。 李恪以为金宝家很穷很穷,还奇怪他叔的姐夫怎么没帮衬一把:“原来你家有新房。” 金宝:“那房子要是好好的,青雀去我家睡也可以自己一张床。” 李恪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无论朝堂还是乡野之中都有恶人。 金宝到河岸边扒开草丛,李恪诧异:“真有蛋?” 青雀捡起来:“叔家有二十多只鸭子,和二十多只鹅。其中一半公鸭公鹅。我们捡十几个就行了。” 李恪也弯腰捡一个:“好多啊。剩下的给别人吗?” 金宝把小竹篮放地上:“不是每只鸭子每只鹅每天都下蛋。天快黑了还没人捡就是我大爷爷家的。” 李恪又听糊涂了:“我父亲说百姓艰难,一根野菜都不舍得扔。怎么会没人要?” 金宝:“不好卖。也不差这口。我娘说我像稚奴那么大,村里人经常因为鸡蛋鸭蛋打架。有人丢了一只鸡,能绕着整个村子骂一年。这两年鸡丢了就怀疑被黄大仙吃了。” 李恪好像懂了,这便是古人说的衣食足而知荣辱。 青雀找到个大鹅蛋递给他二哥。李恪本能接过来,手上很重,他低头就瞪大眼睛:“鹅蛋这么大?” 金宝数一下,有十来个:“我们走吧。”发现李恪举起鹅蛋研究,“你喜欢吃鹅蛋吗?你喜欢吃回头走的时候我家的和大爷爷家的都给你拿着。” 李恪很少过问肉末蒸蛋或蛋花汤、蛋羹用什么蛋做的:“我也不知道。” 金宝:“那晚上叫我喜儿奶煮俩鹅蛋。你不想吃就给小金毛吃。” “猴儿吃蛋?”李恪头回听说。 金宝点头:“饿极了什么不吃啊。以前还有易子而食呢。” 李恪赶忙打断:“这事我也听说过,不用细说。” 青雀瞥一眼他二哥,蜀王胆识过人啊。 蜀王不敢当,蜀王催金宝快点走,就算太阳变成一片红霞,地头上没有阴凉地也热。 金宝到树下拿个鹅蛋都小金猴:“要不要?” 小金猴已经移到二郎怀里,看到蛋就仰头找二郎。二郎接过去给喜儿:“叫喜儿给你做。” 家中有喜 第147节 村民好奇地问:“听得懂吗?” 门外不热,小薇牵着女儿过来:“听得懂。”低头瞥一眼女儿,“有一次我一眼没看见她扒着门框往外爬,小金毛一把把她推回来。” 有为:“要不是把她推回来就不管了,我们得以为小金毛野性难驯欺负蓼蓝。” 第116章 肉夹馍 乡邻乡亲皆震惊不已, 一岁左右的小金毛竟然会照看孩子。 今日刚到的虞世南的目光投过来:“小金毛在猴界还是个孩子吧?” 二郎用手给小猴子梳梳毛:“寿命比人短,它一岁相当于人三四岁。” 被二郎这句话绕进去的村民就问:“它该比稚奴聪明才是。” 稚奴把小猴子当成变丑的人,没觉着他被人侮辱, 听到“四”还认为猴儿比他大一岁,合该比他聪慧。 二郎:“它一出生就在山野之中,没人教它读书明理, 怎么可能比稚奴聪慧。稚奴去年就会写自己的名了。” 小稚奴点头:“对啊,我还会背诗呢。” 少年蜀王神色复杂, 万分想提醒这是猴,是只猴,还有谁记得小金毛是猴?! 树下乘凉的村民认为二郎此言甚是, 无人指点神童也会变成小傻子, 喜儿就是最好的例子——自打她到钟家,堪称女大十八变。 喜儿拉着小金猴的爪子:“还想不想吃桃?” 小猴子可能天生懂得摘果子,以至于喜儿说到“桃”它就往东边看。有为从地上跳起来:“院里还有, 我去拿。” 有为到院里洗几个桃子,喜儿手劲大, 一个掰成四半,递给高明等人,最后一块给小金猴。 先前有为摘回来没吃, 几个小子晃悠到葡萄林,找这两年结果的树挑葡萄。喜儿不许他们碰大棵葡萄树, 因为那些葡萄树结的葡萄粒大饱满品相好卖价高。 李恪看到他兄他弟摘一个吃一个不禁腹诽,难怪一到夏天就要来清河村——御果园里的葡萄也不许他们这样吃。 小金猴坐在二郎腿上,靠着他的手臂, 虞世南不禁说:“不近看真跟个孩子似的。” 二郎揉揉小金毛的脑袋:“谁还不是个孩子。” 小金毛被揉的舒服,毛茸茸的小脑袋主动蹭蹭他的手。 沈伊人伸手:“要不要我抱啊?” 小金毛看她一眼就专注啃桃。 沈伊人瞪它:“晚上不做你的饭。” 小金毛有二郎撑腰, 才不管沈伊人叽里呱啦说些什么。 二郎忍不住笑了。 沈伊人嘀咕:“宠大的疼小的,如今连个猴都惯着。” 坐在她周围的村民该干什么干什么,权当没听见。谁不知道沈伊人只会瞎嘀咕啊。 以前小薇会帮腔。自打有了孩子,二郎和喜儿无论去县里买什么都会问她和孩子需要什么,小薇不由地偏向她舅和舅母。 安阳除了喜儿也有人种枇杷,而他们种的还不如杏可口,以至于安阳城以及周边乡绅只找喜儿买枇杷。喜儿叫陈冬日和钟子孟卖枇杷,回来把钱交给喜儿,喜儿就抓一把给小薇的女儿,也不数有多少枚钱。 沈伊人觉着钱到小薇手里陈冬日也得用,就数落喜儿不要给孩子钱。喜儿不理她,沈伊人趁着早上小薇和陈冬日还没过来解释给喜儿听。 喜儿原本以为大姑姐嫌她不拿钱当钱。闻言喜儿嘲讽她,幸好有为十来岁,离成亲还有十来年。有大姑姐这样的婆婆,婆媳二人得天天闹。 沈伊人叫她弟管管喜儿。二郎帮腔:“喜儿所言甚是。” 钟子孟提醒妻子,喜儿就算不给女儿女婿钱,卖果子的钱也到不了她手里。沈伊人反驳,还是不一样,喜儿给小薇的钱换成肉全家吃。钱被陈冬日拿去接济陈家人,吃肉喝汤的是陈家人。 喜儿不客气地翻个白眼,嘲讽道:“没有婆婆的命,得了婆婆的病。” 沈伊人抄起铁锨打她,二郎伸手攥住铁锨把,喜儿跑到门外叫嚣:“来啊。” 就在这时,小薇和陈冬日带着孩子过来。陈冬日赶忙劝岳母消消气。小薇数落她相公:“她俩天天闹,还没习惯呢。” 喜儿天生神力,陈冬日担心她手上没个轻重把岳母打晕过去,继续劝岳母。二郎似笑非笑地看他姐,沈伊人被弟弟看得心虚,吓唬喜儿不做她的饭。 喜儿回一句:“反了你了。” 杜如晦原本不想掺和女人家的事,听到喜儿的话杜如晦忍俊不禁,从室内出来问沈伊人早上吃什么。沈伊人不敢饿着治国良相,喜儿给钱这事便不了了之。 枇杷之后是杏,也是前十来天的事,陈冬日卖杏回来喜儿依然给小薇女儿一把铜钱。小薇不想帮她娘,拿人手短也是原因之一。 金宝把小竹篮放喜儿身边,提醒她煮俩鹅蛋,小金毛一个,“晨风”一个。 稚奴不记事,时隔一年早忘了鹅蛋什么味,听到二哥有大鹅蛋就问:“金宝侄儿,我的呢?” 金宝已经懒得提醒他各论各的,递给他一个鹅蛋。宁氏看一眼天色,撑着地面起来:“喜儿婶,鹅蛋难煮,可以煮了。” 喜儿坐着一动不动,叫有为把陶锅拿出来,叫金宝拿柴,又令高明和“晨风”拿砖架锅,在门外地头上煮。 饶是李恪已经见识到乡野百姓多么不拘小节,听到在路边煮蛋也惊得一愣一愣。 高明扯一把弟弟:“走了。” 喜儿叫青雀洗鹅蛋。青雀一点也不意外:“婶婶,这几日有人杀猪吗?” 宁氏一听喜儿叫金宝干活,就知道儿子晚上在东院用饭。她想跟相公商议,煮点面汤多放点苋菜,随便吃吃算了:“青雀,过几日割稻子,这个时节没人进城,酒肆都没什么生意。” 青雀扫一眼金黄的水稻:“稻谷打上来就有人杀猪了吗?” 喜儿打量他:“你是不是胖了?” 青雀的小脸一下红了,拎着小竹篮回屋洗蛋。 虞世南失笑:“他家厨子跟我家差不多,恐怕少放点什么菜不够香,这样做出的菜香归香,但多吃几口就腻。” 虞世南并非妄言,长安城中有些世家的厨子是御厨的师傅。虞世南也想念喜儿的菜。 喜儿:“那些厨子一定不知道新鲜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调方式。” 二郎颇为意外:“听谁说的?” 喜儿挑眉:“不能是我自己琢磨的?” 二郎以前没听人说过类似话语:“我猜也是你自己琢磨的。” 喜儿问怀里小孩:“村里杀猪你想吃什么?” 稚奴想到一年来在宫里吃的菜,但他又想吃新鲜的:“婶婶吃什么稚奴吃什么。” 二郎:“比你哥聪明。” 青雀才过院门,听到弟弟的话就嘀咕:“比小金毛还精。” 在树下乘凉的村民三三两两离开,沈伊人问喜儿晚上吃什么。喜儿看二郎。二郎朝金宝家看一下。喜儿叫大姑姐找宁氏买公鸡。 偶尔两家一起吃饭无需分太清,但涉及到财物,丁是丁卯是卯。宁氏想买大桃子回娘家,就是一个也得给喜儿钱。所以沈伊人拿钱和秤过去,宁氏该收多少收多少。 喜儿叫陈冬日打井水烧水,沈伊人杀鸡。随后沈伊人和钟子孟在门外拔鸡毛。 喜儿瞧着姐夫准备洗鸡肠子,问杜如晦:“吃米饭还是吃面条?” 杜如晦乃京兆杜陵人,一顿不吃面就心慌。虞世南是江南人,以前没有大运河,南北交通不便,他很少吃面。杜如晦考虑到这点:“面也行,米饭也可。” 人精习惯了凡事多想想,被喜儿听出来,喜儿没好气道:“还不如说随便。” 杜如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喜儿决定蒸半锅米饭,再和一块面,小铁锅煮面,用大铁锅炖鸡。鸡肉盛出来一半,往锅里加入少许开水,再把煮熟后过凉水的面放进去。 戌时左右,院中依然如白昼,钟子孟就把两张饭桌搬到院中,二郎把菜和面盛盆里,喜儿也把饭锅端过去,谁想吃哪样谁吃哪样。以免人多不够,喜儿还叫大姑姐拍两根黄瓜切四个变蛋。 小金猴贪热闹,二郎帮喜儿烧火,它在院里玩儿。二郎坐下准备用饭,它移到二郎身边。二郎问喜儿:“可以吃肉吗?” 喜儿哪知道,她前世都没近距离接触过金丝猴。 虞世南:“可以。不然冬天吃什么。” 喜儿正在给小金猴盛面,听到这话给它几块骨头少的鸡胸肉。二郎接过去帮它吹一下:“太烫了。” 恰好小薇忙着给女儿吹面,沈伊人看看女儿,又看看对面另一张桌上的二郎:“喂孩子呢?” 沈伊人念叨钟子孟,念叨女婿女儿,有为可以假装听不见。有为:“谁还不是个孩子?” 沈伊人噎住。 小金猴哪懂烫不烫,它见稚奴也吃了,小蓼蓝也吃了,就往碗里抓,痛的爪子缩回去使劲甩。 二郎笑着问:“怎么了?” 小金猴叽叽喳喳,谁也不知道它说什么,左右不过是奇怪它的面怎么那么烫。二郎把碗放桌上:“我给你你再吃。” 小金猴听不懂,但它知道每次送到猴窝的饭都不烫,所以就等二郎递给它。 高明注意到平日里吃饭挑三拣四的稚奴不吱声,小脸恨不得埋碗里,他看看米饭,又看看稚奴的面,难道白米饭不如面条香。 高明用盆里的长竹筷夹一点,一口惊艳,香味直冲天灵盖。高明赶忙咽下去,看看还没碰的半边米饭:“钟伯伯,你的米饭够吃吗?” 钟子孟楞了一下,好笑道:“可以给我一点。” 高明把半碗拨给他,抄起面条把空出来的半碗填实。有为和金宝习惯吃炖鸡就米饭,见状赶忙夹面条。李恪喜欢面,抬头发现面条少一大半:“给我留点。” 钟子孟问喜儿还有没有面条。喜儿摇头:“我算着做的,米和面差不多刚好。” 青雀嘴里塞得满满的,含含糊糊说什么,二郎训他:“咽下去再说话。” 越王赶忙把面咽下去:“婶婶,以后就用炖鸡的汤煮面。没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样东西一起做这么香。” 恰好喜儿不想又做面又煮饭:“明日中午随便吃点,下午再杀两只鸡,晚上吃鸡肉焖面?” 中午太热,厨房宛如火炉,就算不叫青雀做饭他也嫌饭热。青雀点头。李恪不好意思,小声问高明公鸡贵不贵。 高明瞥一眼弟弟,知道担心“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啦。 李恪后悔问他:“叔,我在果园里听到公鸡打鸣了,干什么还买金宝家的?” 虞世南:“那是给你母亲准备的。她比你叔和你婶忙。他们有农闲,你母亲一年四季不得闲。冬天是进补的最佳季节。周掌柜来拉柿饼正好给你母亲捎过去。” 李恪没想到是这样。皇后不是他生母,换季时也会记得令女官问他有没有收到布料衣物。听到这话,李恪十分感动。 二郎笑笑:“村里人巴不得我们天天杀鸡。” 虞世南见小蜀王神色复杂,笑着宽慰:“这是真的。最好一天俩鸡蛋,没了就找村里人买。” 家中有喜 第148节 李恪不禁说:“吃大户呢?” 虞世南:“比我们在长安买的便宜多了。” 二郎把碗递给小猴子,小猴子抱着碗看二郎。二郎把它另一只手按碗里:“可以吃了。” 小猴子伸手朝二郎手上抓,二郎猝不及防,回过神就看到筷子没了。二郎本想训它,见状一时无语。 老老少少都愣住了。 半晌,二郎啼笑皆非,揉揉额角:“你会吗?” 喜儿回过神心说,你怕不是孙猴子。 小猴子看喜儿,仿佛说她怎么不吃了。 喜儿把筷子放左手,接着右手拿筷子,用筷子转面条。这个简单,小猴子瞬间学会,把面往嘴里塞。轮到肉块,它不行,又把筷子还给二郎。二郎这次防着它,不等小猴子把竹筷扔他碗里就伸手拦下:“送你了。” 小猴子啃完肉,它见稚奴把骨头扔地上,也把骨头扔地上。吃完了就把小碗给二郎。二郎叹着气给它倒点温水。小猴子抱着水喝几口就放桌上。 往常小猴子也进来吃过饭,吃完就走。兴许今日人多,小猴子吃完靠着二郎的腿坐地上歇息。 虞世南盯着这一幕张口结舌:“这它——真把自个当人了?” 沈伊人瞪喜儿:“都是她说的。什么五千年前是一家。我看以后怎么办。” 喜儿从始至终都没打算养猴。可大姑姐的话令她热血上头:“我都养得起你,还养不起一只猴?” 沈伊人气得想打她:“我可以干活,它能干什么?” 小薇轻飘飘道:“照看蓼蓝。” 沈伊人差点被米饭呛着。 喜儿:“小猴子还不会惹我生气。” 沈伊人狡辩不过就当没听见。 她这一点令喜儿服气,喜儿最讨厌没完没了的人。所以无论她怎么唠叨,喜儿都不记仇。 喜儿曲指敲敲饭桌:“米饭可以给我们吃,煮的鹅蛋谁吃?” 这一刻李恪聋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吱声。 喜儿气笑了:“有为,四个鹅蛋,你们几个三个,睡前分了吃了。另一个给小金毛玩儿。” 有为点头:“给调点酱。我们蘸酱吃。” 沈伊人:“我给你们砸点蒜?” 几个少年同时摇头,晚上吃蒜还睡得着吗。 杜如晦提醒喜儿,他感觉小金毛想住下。 喜儿:“晚上不冷,叫它睡外间,房门不关,它看到院里有大黄,还有那么多牲口应该不会叽叽喳喳闹着要出去。” 这话令陈冬日恍然大悟:“难怪它不敢在我们院里。我半夜起来都觉着院里静的瘆人。” 钟子孟:“要是这样回头把它的小窝移到堂屋门西边。怎么说也是咱家养了半年的。不能白白便宜外人。” 这一点沈伊人万分赞同。 小金毛晚上没走。翌日清晨,陈冬日跟岳父把小金毛的窝挪院里。 下午二郎去村正家买公鸡,小金毛在树下盯着睡着了的蓼蓝,像是头回知道人也需要睡觉。 蓼蓝的名是她自己起的。杜如晦给小姑娘准备好几个名,小孩点到哪个是哪个。小孩想出去玩,小薇担心她哭闹,她到路边抓着蓼蓝不松手。 二郎做主叫“蓼蓝”。 小金猴没见过二郎杀鸡,也不知道昨晚吃鸡,所以二郎回来它只看一眼又盯着蓼蓝。 鸡扔进滚烫的水里,腥味冲鼻,高明等人躲得远远的。二郎瞥他们一眼,把鸡交给姐姐姐夫,叫他们把剑拿出来。 村学放忙假,二郎也把全村的武术课停了。路边的村民看到二郎耍剑也没叫自家孩子,担心过两日没力气割水稻。 鸡肉味飘到门外,少年们心猿意马。二郎才大发慈悲放他们洗手等着用饭。 小猴子也闻到香味,看到小稚奴往屋里跑,它用四个爪子追上去。稚奴洗手,它也要洗手。稚奴不敢碰它,急的朝外喊:“叔,快来,毛弟弟要洗手!” 二郎无语又想笑:“你先洗。” 小稚奴后退:“洗好啦。” 高明不等他往身上蹭,给他擦干净。 今日鸡块小,菜也切的短,做法还是跟昨天一样。蒸熟的面放锅里,喜儿先在锅里搅拌,接着盛入盆中,一张桌上放一盆:“趁热吃。鸡肉是用猪油炖的,凉了就黏糊了。” 二郎拎两壶热水:“嫌黏糊就加水。” 有为加一点水,感觉面比肉好吃。有为叫金宝尝尝,金宝尝一口,也往自己碗里加水。 宁氏不好叫儿子连着两顿都在东院用饭,就送来一坛咸鸭蛋。有为习惯这顿没吃完就问下顿吃什么。喜儿回答他,蒸米饭和小米红枣粥。 小米红枣粥是给杜如晦和虞世南以及小薇做的。 喜儿说的米饭加了许多糯米。小薇烧火煮饭时,喜儿做许多蛋饼,然后把鸡蛋饼切丝,又用陶罐煮许多咸鸭蛋,切成条的黄瓜,还有就粥的小菜。米饭蒸熟她把切开的咸鸭蛋以及黄瓜等物包进去,又找做豆腐的人家换一盆豆浆,早饭就是小米粥、饭团和豆浆。 青雀吃的打嗝还得说:“这样的饭我可以顿顿吃。”” 喜儿:“明天割稻,随便吃点。稻谷打下来再做肉。” 青雀点头:“三亩水稻快着呢。” 割水稻那日杜如晦和虞世南端茶送水,看着蓼蓝和稚奴。有为和高明几人往地头上运,喜儿等六人割水稻,因起得早,等到未时就割完了。 村里人含着醋羡慕沈伊人家人多干活快。沈伊人说:“一天两只大公鸡,明天帮你打稻谷?” 村民顿时不敢羡慕,去城里雇个人也没这么贵。 翌日,全家累得不想动,也没人闹着要吃肉。 又过两日稻谷晒干,金宝家也无需帮忙,喜儿才有心思琢磨美食。 当日下午,喜儿领着稚奴从东走到西,问谁家卖猪。 经过村正家门口,村正叫住喜儿:“你姐夫不是要杀牛?” “这么热的天一天吃不完放哪里啊?” 村正想想是这个理:“准备什么时候杀?” 稚奴走累了,喜儿抱起他:“稚奴回去当天。半夜起来,早上吃一顿,再给他们拿点。”不待村正又问,“谁杀猪?给我留半扇排骨和猪肉。” 村正:“不要猪头和大肠?” 喜儿摇头:“姐夫腰酸,二郎手酸,没人收拾。” 村正家的稻谷也打出来了,他得去县衙说一声:“我帮你问问酒肆要不要肉。” 前几日路边卖菜的人都少了。安阳城中几家酒肆饭馆掌柜看到这一反常现象就没怎么备菜。这两日陆续有人进城,酒肆掌柜又到城外看看,目之所及除了露头的黄豆高粱等物,全是稻茬,他们就觉着可以多备点菜。 翌日,村正到城里找到相熟的酒肆掌柜,酒肆掌柜思索片刻就答应他明日早上去清河村。 晚上睡觉前,喜儿泡三斤糯米。第二天杀猪的时候喜儿担心猪死猴悲,她看着小猴子在院里玩,二郎领一群孩子看热闹。 早饭后,喜儿先腌排骨,后炖红烧肉。钟子孟烧火,二郎得盯着几个少年读书练字。陈冬日得照看能跑绝不站着的稚奴。 炖红烧肉的时候喜儿才和面。 天热面发得快,午时前后,喜儿把发面一分为二,沈伊人揉馒头,喜儿做面饼。一锅馒头吃一顿,喜儿嫌麻烦,每次蒸馒头都加一个笼屉。喜儿这次加俩笼屉,沈伊人提醒她一个就够了。 “我有用。”喜儿把腌好的排骨裹满糯米码入盆中。一笼没放下,喜儿又加一层笼屉。 糯米蒸排骨,沈伊人头回见,不禁怀疑喜儿想一出是一出。喜儿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沈伊人又等着她撞南墙,干脆也没提醒。 沈伊人拿出鏊子烙喜儿擀好的面饼。 此时喜儿闲下来,就摘黄瓜剥变蛋做凉菜。 凉菜做好,面饼还没烙好,糯米排骨还得一刻钟,喜儿问大姑姐要不要做个汤,用炒菜锅做。红烧肉被她放在陶锅里保温。 沈伊人:“鸡蛋汤啊?” 喜儿摇摇头:“我把排骨上面的脊骨剁下来了。” 钟子孟:“来不及了。” “来得及。我们吃饭的时候你塞两根木柴,等木块烧没了,我们也该吃好了,正好喝汤。”喜儿说着就往小铁锅里倒水焯排骨。 钟子孟朝鏊子看去:“那么硬克明也可以吃?” 喜儿:“他吃馒头就红烧肉。” 烙馍里头只放红烧肉好像有点寡,喜儿思索片刻,拿镰刀割一把小葱,叫在树下乘凉的有为等人进屋等着吃饭。 掀开锅盖,喜儿往小排上撒一些葱花,叫二郎端去堂屋。喜儿又盛两盆红烧肉,钟子孟送进堂屋。喜儿找出碟子,把最先烙好的白面饼用刀划开,捞几块红烧肉切碎跟葱花一起塞饼里,最后把饼放入碟中。 沈伊人目瞪口呆:“你你,你真会吃!” 喜儿:“帮忙。” 鏊子上只剩三个饼,余温能把饼烤熟,沈伊人就把鏊子底下的木柴塞炖脊骨的锅底下,帮喜儿一起切饼。 有为盯着小排很是好奇,稚奴饿得咽口水,可因为喜儿还没来,一群小子都没想过动筷子。 小金猴看看红烧肉看看馒头,二郎不递给它,它也不敢伸爪子。 两人搭配干活很快,片刻,沈伊人和喜儿各端着俩盘子过来。有为起身接过去:“还有啊?这么丰盛吗。” 第117章 瓜果丰收 钟家人多吃饭得两张桌, 一桌一碟黄瓜变蛋,一盆红烧肉,三盆糯米小排, 还有碗筷,再来两碟肉夹馍,桌上满满当当, 跟钟家过年时有一比。 金宝不禁咽口水。 喜儿:“钟金宝,今年来不及了, 明年叫你爹娘种一亩糯米,收上来给我一半。” 金宝眼睛盯着满桌饭菜点头:“喜儿婶,可以吃了吗?” 高明怀疑金宝都没听清。 家中有喜 第149节 喜儿先给高明一个肉夹馍。高明没敢把自己当太子, 有点惶恐道:“婶先吃, 我自己拿。”二人中间的小稚奴站起来,高明拉住他:“还想爬上桌?坐下!我给你拿。” 喜儿提醒高明有切开的。 高明找个切两半的肉夹馍递给弟弟。小稚奴嫌一半太小,高明不惯他:“不想吃?那吃排骨吧。” 稚奴慌忙夺走, 移到长兄另一侧,挤到他庶兄“晨风”身边。李恪也不惯他, 也不想把他气得嗷嗷哭:“稚奴,你肚子小,吃了馍夹肉就没法吃糯米排骨。” 稚奴把饼放碗里:“给我尝尝。” 二郎拿过小猴子的碗, 给它夹几块排骨,又夹几块红烧肉。小猴子盯上稚奴的饼。二郎无奈, 掰一点面饼,夹一块肉塞给它。 小猴子懂了,到它手里的可以直接吃, 不用担心被烫。喜儿又掰一点馒头放小猴子碗里。小猴子见桌上的饭菜它都有,它也不左右张望, 抱着碗靠着二郎的腿坐下用饭。 虞世南感慨:“猴精猴精的。” 杜如晦拿半个肉夹馍,对虞世南说:“咱俩一人一半?” 面饼看起来很硬,虞世南也不敢吃太多,担心累掉牙。杜如晦担心面饼硬顶的胃疼。 小薇和陈冬日更喜欢糯米小排,于是俩人吃一张肉夹馍。钟子孟年过半百也不敢胡吃海喝,跟沈伊人一个。小蓼蓝左手一块红烧肉,右手一块馒头,其他人一人一个饼。一时间钟家宽大的堂屋无人说话,安静的只剩咀嚼声。 五位少年和喜儿以及二郎一人俩饼吃完,盛面饼的碟子干干净净。有为可惜只有这么多。青雀直接问:“婶婶,没了?” 喜儿笑道:“还有几个面饼。我怎么可能做得刚刚好。又不知道小薇和冬日他俩才吃一个。” 金宝起来往厨房跑。随后他把所有面饼端过来。高明伸手拿一个,一看是个完整的饼:“怎么吃啊?” 沈伊人去厨房拿来大刀和剁肉的菜板子,把菜板子放板凳上现做现吃。 李恪拿着饼蹲在沈伊人身边等,嘴巴也不闲着:“好麻烦啊。” 喜儿:“你也就在我家能吃到热乎的。” 青雀深以为然地点头:“要是我家的厨子做这个,等送到我们跟前都凉了。”余光注意到陈冬日看他,“我家规矩多,不许像伯母这样在堂屋边做边吃。除非冬日吃暖锅子。” 高明咽下嘴里的饼和肉说道:“也不许大口啃。” 有为:“除了这个饼,我觉着红烧肉跟米饭更配。舅母,晚上吃米饭?” 二郎奇了怪了:“有为,你小时候姐夫没饿着你吧?这顿没吃完就想下顿,跟谁学的毛病?”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这么小没有远虑,有近忧有什么奇怪的?”有为说完还白他一眼。 二郎气笑了:“一肚子歪理。还是你弟乖,有的吃就行,才不管吃什么。” 稚奴天天喊小猴子“毛弟弟”,以至于有为都没问他何时多个弟弟,本能看向只知道憨吃的小金毛:“舅,你儿子身上有跳蚤吧?” 二郎挑眉,钟有为个小子无言以对改嫌小猴子脏吗。 “金宝,头上有虱子吗?”二郎问。 “我招谁惹谁了?”整个清河村除了钟子孟家,家家户户都有虱子。有人多有人少罢了。有为没少抓着金宝洗头,金宝头上偶尔还能发现一个,不是从他爹娘身上沾的,就是从村中少年身上沾染的。 二郎转向外甥:“听见了吗?” 言外之意,人没比猴干净到哪儿去。 有为无言以对,扯开话题,对虞世南说:“还是城里好,马路干净人也讲究。” 虞世南被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呛着了。 二郎顿时忍俊不禁。 有为不敢置信地转向杜如晦:“你头上不会也有吧?” 杜如晦赶忙说:“我没有。伯施兄也没有。他被你的话呛着是因为他见多识广。” 虞世南又差点呛着:“我还想活到九十九呢。”放下筷子,暂时不吃了。左右天热菜一(y)(h)时半会凉不了。“你见高明家路上一尘不染,看到长安城中遍身罗绮者,就以为个个都很干净。其实不然——” 有为后悔多嘴:“别说了。给我留点幻想。” 二郎乐了:“也没少看史书,忘了东晋王猛大庭广众之下边抓虱子边大谈时事?” 陈冬日悄悄问小薇,王猛干什么的。 杜如晦正好跟他背对背:“前秦丞相。我说苻坚你一定听说过。” 陈冬日服兵役那年听同袍提过苻坚:“王猛那么厉害的人,抓虱子?”不由得回头瞄杜如晦。杜如晦仿佛背后有眼睛:“再看我头上也没有。” 陈冬日慌忙转过身,为掩饰尴尬还伸手把女儿抱怀里,问她吃肉还是吃馒头。 小薇无语:“小金毛都知道肉有味。” 沈伊人收起菜板子:“这么费事的饼一个月一顿就行了。” 几个少年没吃够,金宝叫喜儿教他炖肉,教有为和面,改日村里再杀猪他们自己做。 虞世南痛心疾首:“以后莫要向我请教问题。” 金宝点头:“不找你。我找克明爷爷。” 杜如晦也不建议有为和金宝学和面做饼。可是话又说回来,他俩不像五陵年少可以打马球逛西市。他俩闲着无事就上山下河。与其担心他们溺水或偷偷上山,还不如教他们做饼。 二郎和喜儿无儿无女,以后他们老了想吃这一口,有为的妻子不会,奴仆也不会,有为也能叫二人安度晚年。 杜如晦劝虞世南消消气:“喜儿,交给他们,你也可以歇息。” 此话令虞世南想到喜儿和面做菜很是辛苦。倘若喜儿是寻常女子,虞世南可能会说做饭本就是妇道人家的事。喜儿乃有福之人,连金猴都来了,他就认为谁都可以累倒,唯独不能累着她。 虞世南瞪着眼睛看金宝:“被他个只知道吃的气糊涂了。” 太子殿下还没说什么,虞世南竟然这么多事,金宝也不忍他:“你没吃?” 虞世南心梗了一下。二郎开口劝说:“少说两句。金宝,去把扫帚拿来,有为,骨头捡起来送园子里去。” 有为拿喂狗的盆,又拿个烤弯的竹片做的夹子把骨头扔盆里:“几块骨头还不够四条小黄塞牙缝的。” 喜儿拿几个豆面和高粱面做的馒头给有为,有为掰馒头,二郎把吃剩的红烧肉汤倒进去,然后又倒半壶水。喜儿去厨房端来半盆排骨汤,问杜如晦和虞世南喝不喝。 二人惊呆了,齐声问:“还有啊?” 喜儿往狗盆里倒一半,又往小猴子碗里倒一点,虞世南和杜如晦把碗递过去。喜儿给他俩倒半碗,盆里还有一点:“稚奴,喝不喝汤?” 小稚奴的肚子都吃圆了,他还奶里奶气地嫌弃:“不要!我吃大西瓜。” 稚奴吃了很多红烧肉和糯米小排,喜儿可不敢给他吃冰凉的西瓜:“那你等着吧。” 高明问他婶锅里还有吗。 喜儿点头:“还有猪脊骨。肉都炖烂了。” 稚奴撑着饭桌起来。二郎把板凳往两边移,见状不禁问:“还吃得下去?” 小稚奴又坐回去,打个饱嗝。 二郎把他抱到墙边凳子上,又把小猴子抱过去:“很想吃也得歇会儿再吃。我叫你哥给你留点。” 稚奴无意识点点头。 李恪见状摸摸弟弟的小脑袋,稚奴没有抬手反击,李恪顿时意识到问题大了:“这是累的?”赶忙找虞世南和杜如晦。 杜如晦无语又想笑:“吃太多吃困了。” 虽然钟家房子冬暖夏凉,可炎炎夏日正当午屋里也闷。陈冬日在一旁抱着蓼蓝走动,杜如晦就叫小薇拿蒲席去院墙东边阴凉处,把稚奴和蓼蓝放一处睡午觉。 小薇拿着席过去,二郎一手抱着稚奴一手拎着小猴子跟上。金宝把桌子擦干净,地打扫干净,也回家拿张席过去睡午觉。 村里人吃过饭出来乘凉,到钟家东边就看到睡一排。韩得明母亲问喜儿怎么不睡,喜儿倚着二郎的手臂:“睡多了晚上不困,睡的正香起来难受。不如不睡。” 村正往左右看看:“你家小金毛呢?” 二郎朝小薇抬抬下巴。村正起来看一下,小金猴趴在蓼蓝和稚奴中间。村正瞠目结舌:“二郎,这这——” “这什么?”二郎不想再听到大惊小怪,“大黄不也在。” 大黄睡在稚奴旁边地上。 村正顿时不好说他把猴当儿子养:“金毛身上不脏吗?离蓼蓝那么近。” 喜儿不困了:“跟你头上差不多。” 村正瞪喜儿。二郎不待他开口就问村正头上有没有虱子,接着又说小金毛身上有跳蚤。 村正张口结舌,扫一眼韩得明弟弟叔叔等人:“谁头上没虱子。” 喜儿不客气地说:“自己一身虱子,还嫌金毛不干净。” “那也比金毛干净!” 喜儿嘲讽:“人跟猴比,您也好意思。” 村正要气死了。 二郎拉着喜儿的手臂,对村正道:“稚奴醒来哭闹你哄。” 村正看到台阶就下,对喜儿道:“懒得理你。” 二郎拉一下喜儿,喜儿转过头给村正个后脑勺。二郎指着瓜田:“汉阴郡没有卖西瓜的,要不要去汉阴郡试试?” 喜儿要是还在前世,她敢单枪匹马去长安。可惜从安阳到汉阴郡的官道被过往马车压的崎岖不平,西瓜皮薄拉过去得裂三成。除非每个西瓜上都裹上稻草。 喜儿:“拉过去也卖不了几个钱。改天我去城里问问赵掌柜。” 二郎不明白:“问他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喜儿拉着他起来,“摘西瓜去。” 二郎问她要不要拿个柳筐。大西瓜很有分量,可能会压破竹篮。 西瓜水多胀肚,有为饭量大也顶多吃四分之一。喜儿摇摇头:“我们一人抱一个。” 如今也有不少村民种西瓜。西瓜籽自然是喜儿给的。在这边乘凉的村民听喜儿提到“西瓜”,他们不由得想起西瓜清甜解渴,几个人戴上草帽也去村里分给他们的荒地里看看瓜熟了吗。 村民跟着喜儿种几年瓜也能分清熟没熟。一人摘俩拿到钟家东墙根底下,喜儿和二郎也回来了,一筐四个,每个都有七八斤的样子。 有村民盯着喜儿的瓜问:“你的瓜怎么年年都这么大?” 喜儿朝沟渠方向看:“当我的粪是白沤的?” 在此乘凉的村民想起来了,钟子孟的地里追肥用家门口粪坑里的肥,喜儿用沟里沤的肥。有一年开春喜儿和二郎推着板车往地里撒肥,为了过些日子种西瓜,有村民看到就回去问自家荒地里要不要上肥料。当时那家人觉着地里石子多,不能犁地种庄稼,安阳城人少,吃不了那么多瓜果,他们也没有驴车拉去汉阴郡卖,有多的不如给小麦追肥。 村正妻子问喜儿今年种多少亩。 喜儿想想:“四五十亩吧。” 钟子孟补一句:“错开种的。这是最早那批。” 家中有喜 第150节 韩得明母亲问喜儿有没有十来亩。喜儿点头:“差不多。卖不完就做西瓜酱卖给福满楼。” 韩母诧异:“你还会做酱?” 喜儿朝大姑姐看一下。沈伊人无奈地说:“我做。去年收上来的几亩黄豆一点也没卖。” 韩家也有半亩西瓜,决定回头跟沈伊人学做西瓜酱留冬天吃:“这天也不下雨。下一场雨涨涨水也好插秧。” 地里的活有钟子孟操心,喜儿就跟二郎回家打水冰西瓜。 约莫半个时辰,喜儿把小稚奴抱起来:“吃不吃瓜?” 小稚奴趴在她肩上准备睡个回笼觉。喜儿也没捉弄他,只是慢悠悠说道:“高明,青雀,干嘛去?” 高明不甚清醒,但他反应快,想也没想就说:“切西瓜。” 小不点睁大眼睛撑着喜儿的肩膀站直:“给我留点!”朝南吼。 喜儿好笑:“往哪里看?你哥在你身后呢。” 小孩回头一看几个兄长坐在席上揉眼睛:“婶婶,大哥怎么了?” 喜儿不想说他们还没睡醒:“风迷了眼。我抱你去,还是跟他们一起去?” 小孩推着她的肩说:“我们快去。” 稚奴人小嗓子眼不小,话音落下,小金毛坐起来。 二郎原本去叫睡在北边的有为和金宝,回来正好看到小金毛一脸茫然,像是不明白一闭眼一睁眼,怎么多出那么多人。二郎伸手:“吃不吃瓜?” 小金毛没听懂,习惯性抓住二郎的衣袖往他身上爬。 陈冬日伸手护着女儿,担心小金毛没抓住掉下来砸到蓼蓝。二郎见状抱起小金毛。喜儿看到蓼蓝很是不安地动一下,叫稚奴小点声,不可以吵醒小侄女。 稚奴点着小脑袋再次催她快走。 喜儿到家先给他洗脸洗手,高明和有为切瓜。两个西瓜切满满一桌,金宝到厨房拿个盛菜的盘子装六块。二郎不禁说:“东边那么多人,你也多拿几块。” 金宝头也不回:“他们家又不是没有。” 二郎无奈地把盛猪食的桶拎过来,对稚奴道:“瓜皮扔桶里。” 有为:“舅母,我今年还没吃过西瓜皮炒肉。” 第118章 梅干菜烧饼 蜀王李恪初来乍到, 看看手里的西瓜皮,想想有为的话,突然不认识西瓜了。 “这不是瓜吗?”李恪不确定地问。 二郎乐了:“是瓜。西瓜皮也可以炒肉。想不想试试?你婶明日进城有事, 叫她捎几斤肉?” 李恪十分好奇:“吃起来不会跟蚕丝一样吧?” 有为:“当然不会。” 二郎拿一块瓜把瓜皮切掉,西瓜瓤给小猴子,顺便剔掉几个西瓜籽。小猴子看到二郎的动作也用它的小爪子扒拉西瓜籽。喜儿看到小猴子的爪子, 问二郎要不要给小猴子剪指甲,它不用爬树也不用打猎, 留着指甲不是抓伤自己就是抓伤人。 二郎低头打量一番小猴子的爪子,指甲里面黑乎乎的,也不知在哪里挖泥搞的:“稚奴, 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小孩忙着吃瓜, 没心思关心他叔看什么,闻言就伸出小手叫他看一下,接着拿一块瓜继续啃。 二郎给喜儿使个眼色, 喜儿明白。 小不点吃好,喜儿把她屋里和沈伊人针线筐里的剪刀拿出来。喜儿给稚奴剪指甲, 二郎拉着小猴子坐在一旁看。 稚奴看着大剪刀害怕:“不要剪指甲!” 喜儿:“剪掉方便玩泥巴。” 此言一出,小崽子安分下来。二郎拿起剪刀拉着小猴子的爪子,小猴子起初跟稚奴一样害怕。二郎叫它看看稚奴, 小猴子不再挣扎。 高明不禁感叹:“真成了毛弟弟。” 虞世南不敢贪凉,可他看到金宝父母, 有为父母和小薇夫妻二人吃瓜也想尝尝,就跟杜如晦进屋,他俩分一小块。虞世南坐到高明身边, 闻言看一下小猴子:“幸好它命短。” 有为:“年过半百也无妨,还有我呢。” 虞世南很意外:“你养?” 有为点头:“养它一个又不费事。比稚奴乖多了。” 稚奴把小猴子当“人”, 闻言倒也没着急辩解他比小金毛乖。稚奴摇着小脑袋说:“毛弟弟胆子小。” 高明没好气:“你胆子大什么都敢干还挺得意?” 稚奴不想搭理爱数落他的兄长:“婶婶,好了吗?” 喜儿叫他脱掉草鞋。 稚奴嫌布鞋捂脚,到钟家第二天就换上草鞋。小孩靠着喜儿的腿脱掉鞋,喜儿看看他的脚指甲:“不用剪,穿上吧。” 小猴子也伸出后爪子给二郎看。二郎点头:“过会儿再剪。” 其实小金毛听不懂,但无论二郎说什么都说明他看到了,小金毛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剪不剪,听二郎的,二郎给剪就剪,不给剪就留着。 二郎这么照顾小金毛只因它乖,比喜儿的大黄狗还乖。二郎给它剪好前面俩爪子,叫它坐在自己腿上伸出后爪子,小金毛就乖乖伸腿,也不担心二郎一剪刀下去把它的脚趾头剪掉。 虞世南咂舌:“二郎,你当儿子养吧。” 二郎好笑:“儿子可不能住外面。” 虞世南:“你那边外间空着也是空着,给它弄个小床便是。两尺宽三尺长足够了。” 二郎把小金毛当“大黄”养,从没想过当孩子养。二郎还记得喜儿不想养孩子:“喜儿?” 喜儿摇摇头:“我得养大黄和它四个弟弟,没空伺候你儿子。” “那我养。”二郎也怕累着她,“傍晚去老木匠家,请老木匠打两张床。” 金宝震惊:“还换着睡?沈爷,你不要太宠它。否则好好的猴也得被你惯坏。” 二郎很是无语:“说什么呢。蓼蓝大了,可以自己睡。” 金宝不由得人松了一口气:“给她——不是,蓼蓝刚会走啊。你不怕她晚上翻下去?” “做四边有栅栏的不就行了。”喜儿故意瞪一眼金宝,“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心中一动,“二郎,别找老木匠,找赵掌柜,用他的木头给咱们免费做。” 几个少年和虞世南、杜如晦不约而同地转向喜儿,她真是越会赚钱越吝啬。 二郎懂了。 众人吃好西瓜,二郎叫有为把西瓜皮拎去喂猪,叫金宝扫地擦桌子,又把小猴子交给喜儿,他去有为卧室外间画两张小床。 三面半护栏,空出的那半留小猴子和蓼蓝爬上床。稚奴吃撑了不想走动,屋里不甚热,喜儿就抱着稚奴带着小猴子去东屋找二郎,叫他加三个木梯,试试能不能用榫卯结构固定在床边。 二郎想解释床很矮,过几个月蓼蓝自己就能爬上去。他想象一下又觉着可以爬上爬下,蓼蓝和小猴子都会很喜欢,就在床边加三笔木梯。 稚奴看着有趣也要这种小床。 二郎问他放哪儿,稚奴指着书案旁边空地:“这里啊。我不要和哥哥睡。二哥打我。” 有为的床确实可以睡两个少年和一个幼童。村里人天黑就洗漱睡觉,稚奴睡不着就在床上玩。这几日忙着收水稻晒稻谷,李恪头回干农活很累,没空陪弟弟还想睡觉,被稚奴吵得心烦就训他。 要说打孩子,隔壁床躺着两位嫡出的兄弟,轮不到李恪动手,也不好当着高明和青雀的面揍稚奴。 有为也没跟二郎提过李恪打稚奴。 二郎怀疑小崽子又夸大说辞:“你一个人睡还不得想玩到何时玩到何时。” “我不玩。”稚奴从喜儿怀里挣扎下来朝二郎身上扑。 小金毛有样学样也扑过去。 二郎吓得扔下毛笔,一手拽一个:“做做做,我这就给你画。不许撒娇!” 三张小床结构很简单,然而赵掌柜从没想过卖孩童睡床,自然也没想过怎么做。因为有钱请奴仆的人家会叫奶姆陪孩子,孩子大了单独睡。没有奴仆的人家长辈自己带孩子,也就不需要小床。 翌日上午,二郎驾马车载着喜儿去安阳县,车里还拉两筐西瓜。 喜儿在家具店门外卖西瓜,二郎拿着图纸找上赵掌柜问道:“三张床,用您的木料,还有你店里最好的木匠?” 要是卖变蛋卖水果,赵掌柜不如喜儿脑子转得快。赵掌柜跟木头打了半辈子交道,一眼就看出三张小床跟早年的躺椅和摇椅一样可以做几个月独家生意。 赵掌柜小心收好图纸:“过几日做好了我亲自给你送去。” 二郎点头:“喜儿好像有什么事找你。” 赵掌柜跟他一同出去。喜儿切开一个大西瓜,对来往行人道:“一个嫌太大,可以买半个。”接着又喊,“大西瓜,解渴的大西瓜,不甜不要钱!” 斜对面酒肆掌柜出来:“给我来俩。” 喜儿挑两个品相好,快熟透了的瓜称重。 有人越看喜儿越眼熟:“去年你是不是也来卖过瓜?” 赵掌柜:“樱桃、枇杷、杏、葡萄熟了她都来过。” 这位路人大悟:“你就是那个清河村郑喜儿?” 赵掌柜点头。 “郑喜儿的果子贵,但也甜,给我来一半。”路人数铜钱。 赵掌柜险些被她的大喘气呛着:“家里人多可以拿一个,上午吃一半,下午吃一半。” 喜儿问买瓜的人家中有没有水井,切开的瓜得吊井里冰着,否则到酉时瓜就馊了。 去年没敢买,今年好奇想尝尝的人不禁问:“这么娇贵?” 喜儿:“不是的。西瓜水多。好比一碗汤,这么热的天半天不喝就馊了。” 要半个瓜的那人还是决定要半个。喜儿给她称重,二郎收钱。 夫妻二人来得早,城门大开就进来了。这个时候正好坊间百姓出来买菜。半个时辰就卖完了。有人买一个,有人买半个,有人买四分之一。二郎去赵掌柜铺子后院洗刷切瓜的木板和刀时,赵掌柜跟喜儿闲聊,问她明天还来不来。 喜儿:“才开始熟。看看明儿能摘多少。只有四五个就留我们自己吃。” 赵掌柜:“吃得完吗?” 喜儿点头:“家里人多,单单长安来的客人就有六个。” “二郎以前同僚和同僚的孩子?” 家中有喜 第151节 喜儿:“对。对了,哪天见着蜀郡商人你帮我问问他们要不要瓜。” 赵掌柜摇头:“不一定要。你的大西瓜皮薄,路上容易裂开。” “他们买了自己吃啊。蜀郡商人家中人多,一天得几十斤。要是再送送亲朋或生意伙伴,一次就得几百斤。” 赵掌柜沉吟片刻,确实这样:“还是你会做生意。” 喜儿见二郎出来:“别忘了啊。” 赵掌柜看了看朝阳:“这么热的天,要来也是钟玲珑过来。蜀郡商人都知道变蛋多少钱一个,钟玲珑不敢要太贵,蜀郡商人应该会找钟玲珑买。” “他们不是很讨厌钟玲珑吗?” 赵掌柜:“跟来一趟累得汗流浃背比起来,钟玲珑也没那么可恶。”注意到二郎到跟前,估计喜儿该回去了,忙补一句,他有几个蜀郡商人住址,回头他帮喜儿写封信问问。 喜儿:“明儿给你带俩大西瓜。” 种了几十亩西瓜,就舍得给他两个,赵掌柜忍不住阴阳怪气:“还是你慷慨。” “那当然。”喜儿问二郎,“直接回去?” 二郎笑着反问:“想吃什么?” “买一斗糯米,再买点芝麻做饼。” 赵掌柜在一旁听到这话:“人家都是用烤炉做芝麻饼,你买回去怎么做?” “那我再买个小烤炉?”喜儿问二郎。 二郎:“不嫌热?” 喜儿嫌热:“在树底下做?” “不嫌热就买。不过烤炉可能得定做。”二郎转向赵掌柜。赵掌柜心说我真是欠你们夫妻俩的:“我寄信的时候顺便帮你们问问。” 二郎问喜儿要不要再买点肉。 喜儿摇头:“秧苗种下去再买。” 此地雨水充沛,翌日下午变天,晚上就下起大雨。夏日的雨来得急走得快,翌日清晨雨就停了。早饭后,钟子孟叫一家老小都下地插秧。 人多做事快,未时三刻吃饭前就插完了。除了俩小的和虞世南、杜如晦以及小金毛,钟家其他人都在水里泡半天。喜儿就做一锅加了许多姜片的热汤面。 盛面的时候喜儿把姜片挑出来,几个少年没见到姜,喝一口汤,感觉微辣,有为问是不是胡椒放多了。 喜儿:“只放一点。” 高明抹一把汗:“太热了。” 虞世南帮喜儿烧火,听喜儿提过姜驱寒:“出出汗体内的寒气就出来了。” 青雀一副“你说什么鬼话”的表情打量他。虞世南:“那你说吃饭热出的汗跟太阳底下晒出的汗一样吗?” 青雀仔细回想一下,好像不一样。 晾衣绳上有好几个手帕,二郎饭前洗手时顺便洗的。就这么一会,那些手帕就半干了。二郎出去拿进来,递给高明一个,给李恪一个,又给青雀一个:“热就擦擦汗。太阳落山前再洗澡。” 小猴子伸出小爪子。二郎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你也要?” 喜儿:“它又听不懂。” 二郎把喜儿给稚奴擦手的手帕给小猴子。小猴子接过去放二郎腿上。二郎无语又想笑。 小薇看到小猴子的动作,问她舅要不要给小猴子做身衣裳。 沈伊人猛地看向对面的女儿:“做什么?” “衣服啊。秧苗插好到黄豆高粱收割都没什么活。现在不做天冷再做?” 沈伊人觉着她疯了:“怎么不说给它做两双鞋。” 小薇如梦初醒:“我怎么没想到。穿上鞋它脚上不就不脏了吗。” 沈伊人张口结舌,她是这个意思吗。 钟子孟忍着笑劝她先用饭,下午帮金宝家插秧。 喜儿:“我不去啊。” 青雀想到什么,看着喜儿意有所指道:“婶婶,我可以。” “所以呢?”喜儿听出他话里有话。 青雀:“你在家试试烤炉能不能用?” 前天下午赵掌柜寄信时帮喜儿买个烤炉。昨天上午喜儿和二郎用驴车进城卖西瓜,回来正好把炉子捎上。 喜儿和二郎甫一到家几个少年就七嘴八舌地问喜儿买烤炉做什么。稚奴腿短跑得慢,看不见炉子,急的叫小金毛把人扒开。 二郎把小金毛的指甲剪了,几个少年不怕被猴挠,高明拎起小金毛塞二郎怀里,稚奴急得跳脚:“让我看看!” 喜儿怕他哭怕他闹,把他抱炉子上:“不许撒尿。” “干什么用的啊?” 喜儿:“做烤饼。” 稚奴吃过烤饼,又干又硬不好吃,闻言要下去,还要领着小金毛玩儿去。 二郎的怀抱很有安全感很舒服,小金毛到二郎怀里就不想下去,假装没看到稚奴冲它招手。 喜儿问青雀:“想吃烤饼?” 青雀连连点头。 喜儿问她大姑姐厨房里还有多少白面。 以前钟家人少,吃面自己磨。如今人多家中有驴有牛也磨不够吃。高明兄弟几个来之前钟子孟和沈伊人进城买两袋白面。沈伊人想想:“好像只有缸里那些了。” 钟子孟:“吃完再去买。反正明儿没什么事。” 虞世南忽然想起一件事:“子孟,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长安县丞听说村里粮食亩产高,过些天就来跟你们换粮?” 钟子孟知道这事,二郎跟他说过:“不是到秋吗?” 虞世南不好说陛下担心贫农没钱用卖粮:“拉回去晒干到秋正好播种。到秋再来拉就太赶了。” 小薇不知道这事,好奇地问:“怎么换?” 虞世南:“听我儿子说一斤半换一斤。” 陈冬日顿时忍不住说:“给这么多?” 虞世南点头。 钟子孟:“那我吃过饭就去找村正。”注意到隔壁桌的喜儿,“喜儿,你爹娘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事?” 二郎点头:“傍晚我过去把他们的粮食拉过来。伯施兄,有没有说具体时间?” 虞世南微微摇头:“应该是这几日。” 李恪不由得看一眼高明,见他只顾吃面,把想问的话咽回去。饭毕,李恪拉着高明跟上青雀和金宝:“换良种?” 高明点头。 “皇庄没有吗?”李恪又问。 高明以前并不清楚小麦和水稻亩产多少。他听到父皇母后聊起粮食亩产也跟李恪一样奇怪,清河村还能比皇庄亩产高。 高明:“比如钟伯伯家的小麦亩产两石,皇庄最肥沃的地亩产也就一石五斗。” 一亩地差五斗听起来不多,如果上千亩地:“这么多?” “这里是块风水宝地你当是说着玩的?”高明见弟弟停在金宝家门外,“怎么不进去?” 青雀:“金宝才做饭,我们去东边歇一会。” 有为回屋拿蒲席。 四个少年过去歇半个时辰,金宝来了。有为听到动静睁开眼:“什么时候插秧?” 金宝:“大爷爷说申时两刻。干到戌时就差不多了。” 金宝家有五亩水田,钟子孟家只有三亩,李恪很奇怪:“金宝,钟伯伯家人多,你家人少,你家怎么那么多稻田?” 青雀一听到这事精神了:“我知道,我告诉你。” 金宝不好意思听,但也没阻止青雀。 李恪听青雀说完就往四周看,不见陈冬日和小薇,只有他们几个,他放心大胆地说:“还以为只有我们那样的家庭会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斗得你死我活。” 高明瞪他:“小声点。” 李恪想解释四周没人,脚步声由远及近,李恪吓了一跳,循声看去,是二郎抱着稚奴,后面跟着小金毛。李恪松了口气:“叔叔没跟钟伯伯去村正家?” 二郎微微摇头,身后还有拎着板凳的虞世南和杜如晦。 李恪朝一旁移一点,请杜如晦坐在席上,靠着板凳。杜如晦笑着道谢:“衣裳日日洗,脏了也无妨,我靠墙坐。” 李恪见他脸色微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气色好:“克明伯伯何时回京?” 杜如晦:“跟你们一起。如果冬天一冷一热再病了,我再来。” 稚奴吃饱就犯困,二郎把他放腿上,搂着他哄睡:“春天易发病,明年开春仔细点。” 杜如晦又向他道谢。虞世南小声嘟囔,完成天子交代他的事,他就辞官来此定居。 二郎:“你是来此定居,还是来我家定居?” “有何不同?”虞世南反问。 二郎看向东边:“你来此定居,我同村正说说,在东边给你拨块地。” 虞世南震惊:“有没有心?我都这把年纪了,你叫我独居?” 几个少年不约而同地别过脸,没眼看! 杜如晦忍着笑说:“伯施,讲点道理吧。” 二郎:“他也就敢跟我这样。喜儿在和面,一会儿她过来,你问她有没有心。” 虞世南立刻起闭目养神。 金宝小声问高明:“他在朝中也这样吗?” 有为悠悠道:“舅母说过啊。脸皮不够厚,手不够黑,心不够狠,不要走仕途。” 家中有喜 第152节 虞世南和杜如晦同时看有为,齐声道:“再说一遍!” 二郎:“喜儿说错了?你俩不用心狠手黑,除了陛下圣明,还有便是半个朝堂的文臣武将都亲如兄弟,有所不满也是当众说出来。”瞥一眼高明,“等他长大,你们老了,人走茶凉,谁还记得谁的好?” 虞世南想到他前半生,前朝还没灭亡,那时文臣武将没少相互倾轧。高明不禁说:“我不会的。” 杜如晦露出笑意:“你能做到不被蒙蔽就好了。” 二郎点头:“三省六部就那么多职位,天下又不缺有才之士,别人用手段,你不用手段只能悠然见南山。” 高明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出自司马迁的《史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庙堂之上也一样。” 杜如晦很是欣慰:“是这样。所以诸葛亮劝刘禅亲贤臣远小人。好在刘禅听话,否则他在诸葛亮死后如何也撑不了三十年。” 高明看着二郎说:“我也听话。” 二郎笑着点头:“我记下了。” 稚奴捂住耳朵:“可不可以不要说话?” 高明起身朝他手上一巴掌。但他没打下去就被二郎拦住:“他快睡着了。”稚奴睁开眼,看到上空的手臂,吓得往他叔怀里钻。二郎赶忙松开高明抱住他。 喜儿拎着两把摇椅过来,给二郎一把:“在院里就听到稚奴的声音。谁又惹你了?” “我想睡觉,大哥不叫我睡。”稚奴张口就胡扯。 虞世南原本还有点同情他,闻言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九皇子就得太子殿下收拾。 喜儿打开折扇:“我抱你睡?” 小孩过去,喜儿给他打扇子,一会儿就进入梦乡。稚奴睡着,喜儿就把他放在有为身边。高明以前不知道馒头是用发面做的。来到村里“见多识广”,他知道想吃烧饼也得再等一两个时辰,就踏踏实实睡午觉。 钟子孟领着几个少年下田插秧,虞世南和杜如晦移到院里,杜如晦盯着稚奴和小金毛,虞世南帮喜儿拿木柴。 喜儿做两种烧饼,一众油酥里面加葱花,一种加梅干菜。 面发的很好,不一定能做出外酥里嫩又劲道的烧饼。 好在喜儿家有五条狗。五条狗晚上的食物出来,喜儿终于做成一锅烧饼。 杜如晦看到饼跟牛舌一样:“做成的也这样?” 喜儿被问糊涂了:“不然什么样?” 杜如晦知道喜儿性子直,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我在西市吃过圆的那种饼。” “西域人做的吗?那个太硬了。”喜儿把饭桌拎出来,把盛饼的竹筐放桌上,“太烫了。等一会儿你尝尝就知道跟那个完全不一样。你如果想吃圆的,我也可以做。只是用手往炉子里贴的时候不好贴。” 等着吃还挑三拣四,杜如晦十分惭愧:“做长的吧。” 虞世南不怕烫掰一个饼,他一半,杜如晦一半。稚奴眨了眨眼睛,无法相信他被俩老头无视了:“克明,我的呢?” 第119章 换粮食 猪油味香浓郁, 经过烘烤的面也香,几种香味顺着山风飘过院门,飘到地头上, 拉着秧苗的村民从钟家门外往东,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出来:“小薇,你舅母这么早做饭?” 钟子孟的地在自家斜东边, 钟家对门正好是金宝家的地。蓼蓝不愿意在院里,小薇在她堂兄地头上带孩子。闻言朝院里看一眼, 没看到喜儿,她应该在做变蛋的棚下:“做的烤饼吧。” 二郎和喜儿拉烤炉回来那天,很多村民都看到了。当时还有几人议论, 家里那么多人, 园子里种了那么多果子,喜儿就不怕累得赚了钱没命花吗。拉秧苗的村民听到过这种说法:“喜儿买烤炉不是为了进城卖饼?” 小薇盯着女儿别掉水里,一心二用以至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卖饼?” 村民确定钟家没想过卖饼:“喜儿买烤炉是为了自己做着吃?” 小薇可算明白过来:“我家老老少少那么多人, 哪有时间进城卖饼。” 村民羞愧:“我也觉着不可能。喜儿先前说的枇杷膏都没空做。” 小薇:“福满楼东家帮舅母找了几个大药材铺,多的枇杷叶卖给他们, 我们就不做了。” 村民没想过这点,突然不知如何回答:“怎么就不做了?” 小薇拉着想下田的女儿:“不清楚。舅母说以后西瓜不好卖,种西瓜那片地就改种药材。我舅找人问过药材铺, 到那时就找他们买种子。” “有没有说什么药材?” 小薇没问:“早着呢。地里石头那多,三天两头下地收拾也得收拾好几年。” “你家有钱买粮, 怎么不在屋后麦地里种?” 陈冬日也是这么说的。小薇道:“我爹不同意。我爹说荒年有钱也买不到粮。” 村里二十五岁以上的人都还记得天下大乱那几年手无寸铁的乡民生活多么艰难。同小薇说话的村民已过而立之年。闻言顿时觉着自己目光短浅:“还是你爹想得长远。” 小薇听到屋里好像吵了起来,抄起女儿就说:“我看看出什么事了。” 村民听声音像稚奴,怀疑小崽子哭闹:“快去吧。” 小薇进门就朝东边拐, 果然都在变蛋棚下:“稚奴怎么了?” 喜儿想笑又担心小崽子恼羞成怒:“他见伯施和克明吃饼没他的份,气得自己动手, 被饼烫到了。” 小薇慌忙放下女儿:“没事吧?” “他手嫩,有点红,没烫伤。”喜儿看热闹不嫌事大(y)(h),“稚奴,还问不问,克明,我的呢?” 小孩气得鼓着嘴巴要哭给她看。小薇拉起他的小手:“我看看。”低头给他吹吹,“一会儿就好了。克明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你看小金毛多乖。咱不能被毛弟弟比下去。” 小金毛看到稚奴拿饼也想伸爪子,没等它靠近,稚奴又把饼扔竹筐里,小手颤抖跟抽筋似的,小金毛吓得后退两步,唯恐烫热的饼甩到它身上。 杜如晦无奈又想笑,瞪一眼虞世南,都怪你! 虞世南老脸微红:“稚奴,你没看到我掰的时候饼还冒烟?” “饭桌那么高,我看得到?”稚奴一心想着吃几块,好不好吃,哪有功夫留意饼热不热。 虞世南心说,你比饭桌高一头,怎么就看不见了。 小薇用桌上的湿布擦擦手:“稚奴,我看看还热不热啊。” 夏天的饼凉得慢,表皮不烫,里头也烫手。小薇掰开一个,任由风吹片刻,给稚奴一半,给小金毛一半。蓼蓝见着也想要,小薇给她掰一口,小姑娘嫌少要扔,喜儿扬起巴掌瞪大眼睛:“我看你敢扔?!” 小蓼蓝吓得攥紧饼,一脸怕怕往小薇身后躲。 有为是小薇带大的,她很清楚孩子不能惯。自己生的自己不舍得教训,她巴不得喜儿训蓼蓝。小薇把她抓过来:“吃完再拿。” 喜儿目光不善的盯着小蓼蓝,蓼蓝吓得不敢同她对视,拉着小薇往外走。 稚奴个猴精猴精的一看蓼蓝挨训他也乖了,坐在小板凳上,靠着饭桌吃饼。 喜儿这时才有空问虞世南芝麻烧饼味道如何。 虞世南点头:“就是有点累牙。” 杜如晦吃着刚刚好:“再过半年我可以再吃一个。” 喜儿:“吃多了难受就别贪嘴。晚上喝面絮鸡蛋汤。” 稚奴看着竹筐里的饼,嘴里吃着饼,还惦记着晚饭:“我想吃肉。” 喜儿贴满烤炉,盖上盖,坐到他身边,用湿布擦擦手:“今天只有蛋,你吃不吃?” 小稚奴聪明着呢。他感觉婶婶语气不对,很是乖顺:“婶婶做什么都好吃。” 虞世南和杜如晦差点呛着。 陛下那么光明磊落一人,怎么生了个这么滑头的小子。 外甥像舅!有为常说。二人互相看看,九皇子定然是像长孙无忌。 喜儿朝金毛招招手:“过来。” 小金毛走过去,喜儿抓住它的爪子仔细擦擦,指着稚奴身边:“在这里等着。” 用皂角洗干净擦手的布,烤炉里的梅干菜饼也差不多了。喜儿家有个添炭的长剪,喜儿刷干净就用那个夹饼。喜儿把饼夹出来,热气扑向稚奴,稚奴身体后仰,小金毛也跟着后退。 家里人多,喜儿和的面发好有满满一盆。做坏许多,又做出两炉,案板上还剩许多剂子。喜儿请虞世南和杜如晦看着稚奴和小金毛,她继续做饼。 几个少年中午吃得饱,不耽误他们饿得快,插秧到地头上,饥肠辘辘。有为直起腰问高明饿不饿,高明问两个弟弟饿不饿。金宝嫌他们事多,高声喊他大爷爷。钟子孟听到声音回头,他就说烤饼好了,他们饿了。 金宝母亲宁氏本能想训儿子,抬头看到金宝身边的有为,怕了有为那张嘴,她咕噜一声把话咽回去。钟子孟看看地里的庄稼,太阳落山前能忙完,他就叫二郎和他们回家。 沈伊人该心疼弟弟的时候反而忘了:“二郎也饿了?” 陈冬日心说,难怪舅母爱气你。 钟子孟很是无奈地解释:“二郎的身体不比咱们。上午泡半天,下午再泡半天,我担心他进了寒气夜里着凉。” 喜儿叫二郎和几个少年想尝尝梅干菜饼。 家里养了几头大肥猪,园子里还有鸡鸭鹅,这些家畜都可以吃菜,沈伊人做梅干菜时就把老的坏的不好的全摘了喂牲畜。没有硌牙嚼不动的菜,梅干菜烧饼味道很好。 二郎吃完一个梅干菜饼,加葱花的烧饼正好出锅。喜儿用夹子夹出来,二郎想伸手,喜儿刚想提醒他,二郎手上挨一巴掌。毛毛的小手让二郎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小金毛抓着二郎的衣角往后拽。 稚奴着急忙慌提醒:“烫手!” 二郎乐了:“稚奴跟你毛弟弟一样也被烫过?不是烧饼烫的吧?” 稚奴气得瞪他,我好心提醒你,你还嘲笑我! 青雀忍不住笑了:“你俩才是亲兄弟吧。” 稚奴可忙了,又改瞪他三哥:“毛弟弟比你好,不欺负我!” 几个孩子吵起来没完没了,二郎先一步叫他们去屋里拿板凳拿水壶,坐在这里等着饼晾凉。 李恪随兄弟去堂屋,闻到饼的香味顺嘴说:“婶婶很会做美食啊。” 有为在他前面,回头说:“不嫌她浪费食材,舅母什么都会做。” 高明拎着两个板凳:“可惜只有叔舍得叫她这么浪费。” 有为点头:“还有我爹个老迷信。幸亏村里没人比我舅聪慧,没人敢骗我爹。否则凭我爹的脑子,家财万贯他也得沿街要饭。” 钟子孟对金宝很好,金宝一直都记着:“不要这样说大爷爷。我外祖父说大爷爷这样叫好人有好报。” 有为悠悠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金宝震惊,他怎么会这样想。 高明眉头微皱:“有为,听谁说的?” 有为:“看把你俩急的,我还有一句没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家中有喜 第153节 高明差点以为有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得穷凶极恶的伪君子:“你闭嘴吧!” 有为闭上嘴巴回棚下等着。 地里几人到地头上,钟子孟看一下地标算算时间:“还有一亩半啊。咱们五个人最快也得天黑。”问侄子侄媳,“再种半亩。剩下一亩明天种?几个小子帮咱们拿秧苗,咱们几人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金宝父母早上两眼一睁就下地,早饭和午饭都是金宝坐的。金宝做饭和运秧苗时可以歇息,他父母不敢歇,端的怕耽搁两天赶上瓢泼大雨,雨后还得补苗。 宁氏用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擦擦手,捶捶僵硬酸麻的腰问相公:“听大伯的?” 钟文长点头:“看天色这两天没雨。不能为了一亩地累病了。” 钟子孟指着地头上的秧苗:“那把这些种完就去我家吃饼?” 夫妻二人也被香味馋的流口水,听到这话同时点头。陈冬日为了早点吃到烤饼,先拎一排秧苗下水,把一把把秧苗抛入水中,好方便过会儿插秧。 小薇在地头上听到这话,进院把孩子给她舅,自己去厨房搅面絮,给在地里干活的几人做面絮鸡蛋汤。 李恪第一次来二郎家还有点放不开,把自己当成客人,不好吃白食。他见小薇去厨房就问她要不要帮忙。 小薇先道声谢:“不用。我烧水煮点蛋汤。” 李恪知道蛋汤怎么做,确定她忙得过来,到棚下拿张烧饼:“就缺一块西瓜。” 杜如晦:“饼是猪油做的,西瓜那么凉,你就不怕拉肚子?” 高明:“村里没大夫,天黑城门就关了。” 李恪顿时不敢想这种美事。小稚奴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庆幸他没偷偷跑去园子里摘香瓜和黄瓜。 喜儿又叫二郎尝尝香葱烧饼。二郎把一个一掰两半,给小金毛一半,小金毛别过毛脑袋往竹筐里看。二郎好笑:“也不知你是精还是傻。一样的。” 喜儿掰个梅干菜饼,一半给二郎,一半给小金毛,小金毛这次伸爪子了。 金宝摸摸小金毛的脑袋:“知道挑食?不错,不错,越来越像人。多吃点,以后给喜儿奶和沈爷养老送终。” 二郎心说,我给它养老送终啊。 金宝没使劲,跟挠痒痒似的,小金毛以为金宝跟它玩儿,还配合他蹭蹭他的手。饶是金宝知道小金毛很乖,也不禁惊叹:“好乖啊。” 稚奴一脸得意:“我的乖弟弟。” 喝水的几人差点互喷。 青雀瞪他弟:“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我讨厌哥哥!”稚奴气得大声喊。 二郎耳朵疼:“想打架还是吵架?打累了吵累了再过来。”指着门外,请他们出去。 大的小的都不闹了。 钟子孟几人都是干活能手,小半亩地也就半个时辰的事。小薇把面絮汤煮好盛出来晾的刚刚可以入喉,钟子孟几人回来洗漱。 此刻太阳已落山,但西边仍然布满红霞,离乌漆墨黑还得有小半个时辰。喜儿就问大姑姐要不要做几个菜。 沈伊人又累又热只想吃点清淡爽口的:“摘几个瓜吧。饼里有菜,面汤里有蛋,可以了。” 李恪不由得想起他晚饭吃的少也有鸡鱼肉蛋各种蔬果。李恪也意识到了百姓之艰难。 二郎和喜儿拎着篮子去摘瓜。小金毛想跟上,又想在院里看热闹,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以至于注意到它的人都从一张毛脸上看出纠结。 二郎快到门外,有为高声喊:“舅,等等你毛儿子。” 喜儿回头,小金毛四个爪子跑过去。喜儿弯腰冲它伸手,小猴子用两条后腿撑地,喜儿就这么牵着它走。小猴腿短,喜儿走走得慢,小金毛跟上她不费劲,以至于到园子里它也没想过爬着走。 二郎摘个香瓜叫小金毛抱着,随后小金毛跟在二郎和喜儿身边抱着瓜回家。 在东边插秧的人都准备回家了。有人到钟家门外碰到二郎,叫住小金毛,冲它伸手:“你的瓜给我尝尝。”以防小金毛不懂,说话的村民眼睛盯着瓜。 小金毛楞了一下,明白过来朝院里跑。 小猫小狗都知道护食,小金毛护食,村民一点也不奇怪,但还是被小金毛的反应逗笑:“二郎,你家金毛是母猴还是公猴?” 二郎:“公猴。” “明年你该当爷爷了。” 二郎摇头:“不会的。要么被母猴撵回来,要么一去不回。” 村民很是意外:“你想过?养了两年就这么跑了不心疼?”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二郎豁达着呢。 喜儿决定给小金猴喂点玉佛空间水。玉佛空间水能让桃子变甜,樱桃长大,说不定也能叫小金毛恋家——无论跑多远都记得回家的路。 喜儿扯一下二郎:“姐姐和姐夫还等着呢。” 村民看到二郎拎的黄瓜和香瓜,又转身向东去。这次不是往南下地插秧,而是往北去村里给的荒地里摘瓜。荒地里石头多,无法犁地种庄稼,村民用锄头种菜或瓜。也有人想过种果树,但只是想想。他们不如喜儿手巧,种出的果子便宜,不如收拾几年留着种庄稼。 翌日上午,金宝一家三口和沈伊人、钟子孟和陈冬日吃完早饭,看天色已过巳时。喜儿叫他们歇着去,中午都在东院吃。 沈伊人:“昨儿做半天饼不累吗?” 喜儿昨天得做满满一竹筐饼。小薇烧半锅面絮鸡蛋汤,汤里放了十多个蛋。饶是这么多东西,也被两家吃光光。 陈冬日打嗝了还有点意犹未尽。小薇数落他早晚吃成大胖子。恰好杜如晦很想吃胖,帮陈冬日说:“能吃是福,胖点人精神。” 喜儿朝二郎肩上一巴掌,拍的很响,二郎身体习惯差点给她一手肘。得亏他潜意识里认为四周没危险,身体反应慢:“干什么?” 喜儿没有回答:“克明兄,二郎胖吗?气色好吗?” 杜如晦看一下二郎,精瘦精瘦,气色极好,稍稍打扮跟意气风发少年郎似的:“二郎气色好是因为他日日习武。可是你不能忘记多数人不习武。” “那你想气色好吗?”喜儿又问。 杜如晦的直觉告诉前面有坑,但他好奇还是点头跳了。二郎跟喜儿不愧夫妻多年:“明天起,克明兄,跟我去山边习武。” 杜如晦忙说:“饶了我吧。早晚各练一次,回来沐浴,还不够我进寒气着凉的。” 话再说回来,喜儿留金宝一家三口可不是白吃的。宁氏腰里有点钱也舍得了,而她累得也不想做饭,她到家换掉湿漉漉的衣服回来,手里多一只公鸡。 李恪好奇地问金宝他家养了多少只鸡。 金宝叫他小叔回答。 李恪这些天跟有为同睡一张床,有为把他当兄弟,不怕他多想:“因为你们每年都来避暑,我大哥大嫂知道你们得吃肉,每年春天都养几只小鸡仔。” 李恪顿时很不好意思。 有为:“给钱的。” 金宝点头:“除了我娘拿来的。” 喜儿接过鸡问宁氏家里有没有四五年的老母鸡。宁氏点头。喜儿叫二郎回屋拿钱拿秤。几个少年在棚下,听到堂屋里的话,有为冲李恪道:“听见了吗?” 李恪走到院子里往四周看看。有为问他找谁,李恪低声说:“冬日姐夫。” 有为朝北看一眼:“回家歇着去了。” 李恪不怕陈冬日突然出现,回到棚下低声问:“父皇母后这两年有没有给叔钱?” 有为摇头:“舅舅从不提你家的事。不过我家这几年没买过布,省的钱足够买小公鸡老母鸡。” 金宝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小叔给我的。他这两年衣服多得穿不完。特别是今年。” 李恪奇怪:“我们来时没带布啊。” 棚下也有张饭桌,高明坐下给自己倒杯水,边喝边说:“秦、杜和虞家送的。” 有为点点头:“他们知道村里不缺米面鸡鱼肉蛋,送金银的话,我舅肯定不要,就送我们许多布。” 李恪长这么大头回吃白食,不习惯以至于他心不安,闻言舒坦多了。青雀瞥他一眼:“都说稚奴不像父亲,也不知你像谁。” “我像我外祖父?”帝后都不忌讳,李恪也不介意他生母乃前朝公主。 青雀噎住。 有为心说怎么比稚奴还幼稚:“往上数三代还是一家人。无论像谁都不可能像外人。” 太上皇跟李恪外祖父是亲表兄弟,就像小薇的女儿跟有为的孩子那么亲。青雀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有为,长安县丞何时过来?” “说不定今天就能到。”有为看向棚外刺眼的阳光,“这几天不来,过些天更热。” 话音刚落,几个少年听到跑步声,“心里有鬼”的几人噤声。 钟文长像是没看到门东边棚下有人,闷头往堂屋跑。钟子孟出来迎几步:“出什么事了?” “长——”钟文长撑着厨房墙壁缓口气,“长安来人了。” 喜儿:“你的身体跟克明有一比。从你家到这边才几步路。” 杜如晦和虞世南互看一眼,虞世南叫金宝母亲和沈伊人出去看看。杜如晦朝有为房中。虞世南冲几位皇子招手。高明一手拽着一个弟弟,到院里看到稚奴,一把把他抱起来。稚奴挣扎:“放开我,我要——” 高猛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母亲怎么说的?不可以叫别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稚奴就想哭闹,闻言捂住嘴巴,眼睛滴溜溜转:“祖父来了?在哪里呢?” 有为拎着饭桌和板凳,金宝拿着水壶和杯子,送到有为卧室外间。有为放下板凳,叫稚奴坐下:“你祖父没来,但来人当中有他的人。明年还想来吗?” 稚奴点头:“有为哥哥,我哪儿都不去。” 有为:“我去园子里摘个大西瓜在井里冰着。他们走了我们就切开——”突然想到还差一个,“金宝,小金毛呢?” 金宝楞了一下:“金毛?金毛也不能叫他们发现啊?” 杜如晦:“金毛太灵。难免有人嫉妒偷走。” 金宝喜欢性格温顺的小金毛,听到这话往外跑。长安来的人在村口,小金毛在门外柿树底下。金宝抱起小金毛就往屋里跑,跟做贼似的。 长安县丞身着官服,同他们来的杜荷只比高明长几岁,宫中小兵一个,着一身天青色长袍,像个风流潇洒的贵公子。 村正迎接县丞时,村民好奇地盯着县丞的人,无人在意杜荷。他不动声色绕开人群来到钟家门外,正好看到金宝的背影。杜荷听兄长杜文建说过,此地是沈公子家。杜荷大步进去,喜儿没过去看热闹,一把把他抓回来:“你谁呀?” 第120章 新客登门 杜荷感觉天旋地转。 皇帝跟杜如晦感情深厚, 他儿子可以在长安横着走。莫说被拽,同他高声说话的人都没几个。杜荷怒气上涌,又听到拽他的人是女子, 杜荷打算给她个教训。 然而,拽一下没拽开,拽两下也没挣脱掉, 杜荷眨眨眼睛,难道他听错了——说话之人男扮女装擅口技。 喜儿把他甩到柿树南边, 杜荷脚下踉跄,本能去抓柿树,好不容易稳住身体, 杜荷看清喜儿的长相, 一个挺好看的女子,周围也没旁人?杜荷想起什么:“你你你——” 家中有喜 第154节 “我我我怎么了?”喜儿打量他,“你是县丞的儿子?” 杜荷听到“儿子”就点头, 接着又摇头:“我是儿子——不不,我不是儿子, 我不是他儿子,我是我父亲的儿子。” 喜儿心说,你不是你父亲儿子还是我儿子不成。 扑哧的笑声传过来。树下只有喜儿和杜荷, 所以二人同时往路口方向看,看到二郎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 杜荷意识到喜儿力气很大, 就想到兄长说过沈公子的妻天生神力。看到似曾相识的人,杜荷确定他没找错地方:“沈公子?” 二郎:“还记得我啊?” “有点印象。”杜荷转过身,“嫂嫂见谅, 我想早点见到父亲,没注意到您。” 喜儿打量他一番, 来人不像杜如晦:“你是克明兄的儿子?” 杜荷点头,小心试探地问:“我父亲的身体还好吧?” 喜儿心下奇怪:“怎么这么问?” 二郎:“外面这么热闹,我们都出来了,倘若他父亲身体无恙,不应该在屋里呆着。” 杜荷正是此意。 二郎:“县丞知道你父亲在清河村?” “清河村是块福地长安传遍了,应该知道吧。”杜荷不确定。 二郎又问:“你跟县丞提过?” 杜荷赶忙说:“没有。陛下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您家在哪里。我只说陛下叫我陪他走一趟。” 二郎刚才去阻止县丞胡乱打听,一直拖到村正过去,县丞都没有怀疑他。也许是他手里攥着一只母鸡,不可能是早年秦王府侍卫长之故:“县丞接触不到长安勋贵世家,他可能还不知道此地风水极好。” 喜儿:“陛下怎么叫县丞带人换粮?” 二郎替杜荷回答:“那边还有几位宫中侍卫。” 杜荷点头:“你家的余粮换给我们。陛下已经令人留一块地。村里的粮给县丞,由县丞一比一换给城外百姓。” 喜儿很是意外,竟然一比一,皇帝很舍得啊。 二郎:“先进去吧。” “我父亲呢?”没见到人杜荷心里不踏实。 杜如晦在有为房中,房门敞开,杜荷的声音传过去,杜如晦怀疑他听错了:“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虞世南为了劝杜如晦来清河村“死马当活马医”没少去杜家,难免会遇到杜荷:“你家那小子。” 那小子看着跟二郎很不般配的母鸡:“偷跑出去的?” 喜儿:“今儿喜鹊叫喳喳,我们猜有贵客登门,抓只鸡招待贵客。” 杜荷很是不好意思:“不不不,我不是什么贵客。” 杜如晦出来:“说是你了吗?” “父亲?”杜荷扭头看清说话之人,急急忙忙朝他跑去,快到跟前突然不敢靠近,跟近乡情怯一样。杜如晦问他怎么来了。杜荷下意识回答,陛下叫他来的。 杜如晦微微颔首表示知道:“那只鸡是做给你父亲吃的。” 杜荷有点失落,意识到“你父亲”是谁,又想向二郎道谢。二郎和喜儿到他跟前,正好看到杜荷左右为难的表情。二郎笑着宽慰,“喜儿同你说笑呢。有为,金宝,会杀鸡吗?” 金宝:“我俩可以学。” 有为点头:“叫爹娘教我们。他们还在外面啊?” 二郎之前叫钟文长来报信,正是因为他不方便出面,需要姐夫盯着村正和县丞,以防他们多说几句,猜到杜如晦在这里,太上皇也来过。 二郎对有为说:“你爹有事,可以叫你娘教你。” 金宝:“我爹娘没事吧?” 二郎点头。 金宝去喊他娘和他大奶奶。 二郎叫杜荷进去歇一会,喜儿拿个西瓜送过去,提醒杜如晦别吃太多。随后二郎和喜儿去厨房准备午饭。县丞那边自有村正招呼,喜儿给杜荷做吃的——父子难得见一面,喜儿不好叫杜荷滚去村正家用饭。 长安县丞不想用乡野人家粗茶便饭,在村正提出先去他家休息时,县丞表示今日还得赶回去,换粮当紧。一斤可以换一斤半,这种好事千年难遇。村民不禁附和,换粮当紧。 村正:“那都把你们家粮搬出来。写上姓名。” 跟喜儿做了多年变蛋,闻言村民都明白此举防止他们以次充好。要说换个坏鸡蛋这种小事村民敢干。碰到来自长安的官员,村民都怕京官看到粮食里头有土或草,哪敢以次充好。 众人接二连三表示知道怎么做。 二郎在村里当多年老师,村里十岁左右孩子都会写自家人名,村正妻子把笔墨拿来,谁家的谁自己写。 清河村不到九十户,大半个时辰就换好。 县丞没看到杜荷去钟家,杜荷同僚看见了。他们都被天子叮嘱过,不可暴露“二郎”身份。有位侍卫就故意问:“是不是还少一家?”朝钟子孟家方向看去。 村正找到帮忙装车的钟子孟:“子孟,你家的粮呢?” 村民发出善意的笑声:“只顾得帮咱们,把自己家忘了。” 钟子孟装作恍然:“不说我都忘了。谁跟我过去?” 说话的禁卫:“我们几个吧。” 来的路上杜荷跟县丞提过,给陛下留两车。县丞前一刻还琢磨哪辆车孝敬陛下。见状仿佛正打瞌睡来了枕头,他决定就把那个钟子孟家的粮食给陛下。倘若宫里认为粮食不好找他问话,他都不用查谁是钟子孟。 钟子孟把人带去东厢房,几个侍卫感觉正房东屋有人下意识看一眼,不禁睁大眼睛。杜荷拿着几块瓜出来堵住他们的嘴。几名禁卫明白不该问的不能问,道声谢就先吃瓜。 整麻袋的粮食都堆在仓里,叔侄二人踩着凳子搬,禁卫在下面等着接,然后直接放车上。 杜荷吃好西瓜也来帮忙。一刻左右,几辆车从钟家出来。钟子孟趁着几名禁卫洗手时,带着侄子去园子里摘一筐大西瓜,留县丞一行路上解渴。 喜儿把她做的饼给杜荷。有为见状不禁说:“不吃小鸡啊?” 杜荷摇头。他同僚抱怨:“县丞要早点回去。可再快也得明日方能到长安。不知道他着什么急。” 有为去他屋里:“克明伯伯,听见了吗?” 杜如晦点头:“我就不送他了。反正再过两个月就回去了。” 有为跟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又到院里告诉杜荷,再过两个月克明伯伯就可以回家了。 杜荷同僚不清楚杜如晦时日不多,听到他可以回京不感到意外。杜荷早已看到父亲跟四年前一般无二,此刻再听到有为的话也只是淡淡地表示他知道了。 话说回来,不确定京师何时来人,喜儿爹娘并没有把粮食送过来。杜荷跟几名同僚到门外,钟子孟和钟文长带他们去前村喜儿娘家。 喜儿爹娘早两年就种上钟子孟给的粮种。郑家村有人找喜儿爹娘换过粮,看到钟子孟就告诉他自家也有高产粮。钟子孟解释:“我之前不知道。长安县丞没带这么多粮。跟别人换也一样,一斤换一斤半。” 喜儿爹娘跟人换粮就是一斤换一斤半。村里不少人嫌他们家心黑。钟子孟的话音落下,那些人很后悔,早知道就换了。 好在如今也不晚,就对有高产粮的村民说可以换给他们。有高产粮的村民不再为难钟子孟。 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走。前后一个时辰。村正跟做梦一样,讷讷道:“这就走了?” 村正妻子:“走了好。省几十斤面。” 宁氏注意到杜荷在有为屋里跟杜如晦和虞世南聊天,所以杜荷一行前脚出村,她后脚就问金宝那个少年跟两位老人什么关系。 金宝在厨房南边,有为在北边,听到这话抢先说:“在我屋里吃瓜的吗?小荷是个守城的小兵。他另一个身份是克明伯伯的儿子。” “荷花的荷?”宁氏轻呼,“怎么起这么个名?” 金宝无语:“娘,重点不是他是克明爷爷的儿子吗?” 宁氏下意识点头,接着又说:“长得不像。” 杜如晦出来:“我听到了。” 宁氏赶忙向他道歉:“我就是,我是说可能他像您夫人。”忽然想起什么,“怎么不叫他吃了饭再走?” 杜如晦:“他们跟县丞来的,得保护粮车。县丞要走他哪敢留下。” 钟文长同妻子分析过,杜如晦肯定早已致仕。长安县丞在长安是个小官,杜如晦博学多才,以前一定身居高位。如今儿子都不能留下陪他吃顿饭,宁氏不由得想到“人走茶凉”。她不好再问东问西,端的怕杜如晦心里难受。 没能跟儿子吃顿饭,杜如晦不难过。若不是看到儿子热得汗流浃背,杜如晦想给他两巴掌——嫌他在此太清净了吗。跟县丞衙役一同过来,也敢往钟家跑。 沈伊人见气氛安静下来:“他们走了正好留着我们吃。鸡汤煮面,再做一盆凉拌面。”对侄媳妇道,“我和面,你擀面条?” 喜儿:“我去园子里掐苋菜,汤面放苋菜。克明,你和伯施吃汤面啊。” 杜如晦想吃口凉的,又不想生病给二郎添麻烦:“听喜儿的。” 虞世南嫌院里没有阴凉地晒得慌,闻言才拉着小金毛出来:“给我切一碟变蛋。” 喜儿:“我给你煎个荷包蛋。别想变蛋了。这么大年纪天天吃凉的。” 虞世南猜到他吃了西瓜,喜儿不可能再做凉菜,但他还是假装很失望,拉着小金毛:“我们出去。” 小金毛找二郎。二郎在厨房烧火,看到小金毛挣开虞世南进厨房,二郎出来叫有为和金宝看着火。 炖公鸡和煮母鸡汤的锅底下是木柴,无需俩少年进去,他们就在门外盯着。高明、李恪、青雀和稚奴跟二郎和小金毛去门外树下乘凉。 凉风习习,青雀感叹:“还是外面舒服。” 李恪:“跟做贼一样。” 杜如晦:“人人都知道这里舒坦,不出三年这里就会变成东西市。” 李恪顺嘴接道:“我们别想再来?” 虞世南:“我们也没法再来避暑啊。” 高明问二郎:“长安很多人家都知道克明伯伯在此,也没见他们来啊?” 二郎往四周看看,宁氏在屋里,小薇和陈冬日也不知跑哪儿去了,钟文长跟钟子孟还在前村,四周没外人:“因为他是杜相。除了太上皇谁敢来此打扰他静养?” 高明:“等克明伯伯回京,如今知道他来过清河村的人会来吧?” 虞世南点头:“会登门询问我等,他们可不可以来此静养。” 青雀听糊涂了:“你们的同僚都得登门询问,县丞还敢越过你们偷偷来在此买地建房?” 杜如晦:“县丞不知道我是我,也不知道你叔以前乃秦王府侍卫长。我们也不能叫他们知道,否则不是建房,而是日日登门送礼。村里人只是孤陋寡闻不是傻,那么多人过来,就是你叔不说,他们也能猜到你叔以前身份不凡。到那个时候你叔还想清静就得搬家。” 稚奴脑袋小听不懂:“叔叔,我困了。” 二郎叫青雀和李恪搬几把椅子过来。 说起椅子,杜如晦不禁说他在京师见过,一直想问二郎是不是从京师买的,总是因为各种事忘记。 家中有喜 第155节 二郎:“喜儿为了我舒服点,请赵掌柜做的。” 虞世南叫二郎再说一遍。 二郎:“喜儿还想在椅子上加俩轮子,推着我出来透透气。村里路不平,家里也是石子路,我没叫她做。” 高明也怀疑他出现幻觉:“婶婶?”指着东边那片果园,是我那个天天想着美食瓜果的婶婶吗。 二郎笑着点头:“是她。”问杜如晦,“改日我画出来让赵掌柜帮你做一把,你带回京师用?” 杜如晦早两年躺够了坐够了,急得高声拒绝:“不需要!” 虞世南叫二郎画出来,他年迈他需要。 “下午画。过几日赵掌柜来送床再给他。”椅子沉重,二郎见青雀出来,上前接过去,二郎坐下,稚奴扑到他腿上,小金毛见状爬到二郎肩上。 青雀戳一下弟弟的后脑勺,点点小金毛的脑门:“你俩才是亲兄弟吧。” 小金毛像是知道青雀同它玩闹,也伸手想指青雀脑门,青雀下意识躲开。他想起小金毛的指甲被剪了,又朝小金毛脑门上戳一下。小金毛叽叽喳喳找二郎告状。 青雀担心把猴惹急了,不敢再逗他,跟他二哥去棚下搬几个板凳。李恪看到棚下的烤炉对青雀说:“回到长安我们也买一个。” 青雀:“过了酉时天不热了,问问婶婶除了猪油饼,还可以做什么。” 喜儿还吃过半寸长,两个拇指宽,一指厚的小烧饼。那种烧饼也是用猪油和芝麻做的,又酥又香,却不油腻。可惜那种饼需要熟能生巧,不是糟蹋半盆面就能学会的。 吃午饭时喜儿听到青雀还想吃烤饼,就答应她明天进城买猪肉,给他做带肉馅的饼。 翌日上午,喜儿买肉回来,沈伊人开始和发面。喜儿把烤炉、鏊子以及案板都移到院门斜对面古树下。韩得明母亲逗喜儿:“故意馋我们啊?” 喜儿:“教你们做烤饼和煎包子,学不学?不收束脩。” 有村民问学这个有什么用,他们又没钱买肉。 五年前喜儿相信多数村民都没钱买肉,甚至一个月也不敢吃一顿饱饭。如今,喜儿送他们一记白眼。 二郎解释,可以推车去城里卖,不算商户,安阳小城也没人收税。 这话令不少村民心动。他们不是为赚钱,是担心再遇到战乱村里活不下去,有个手艺也好去大户人家干活。 “喜儿,需要我们做什么?” 喜儿又白他们一眼:“需要你们睁大眼睛。不懂的问,”沈伊人和好面出来,“问我大姑姐。” 围着喜儿的人改找沈伊人。沈伊人本想出来透透气,见状无奈地说:“去我家吧。我得帮她洗芝麻,还得洗葱叶。” 喜儿把肉切开,坐下准备剁肉馅。 几个少年一看有肉馅四溅,选择去屋后乘凉,还顺手抱走小金毛。小金毛不想去,二郎轻轻推它一下,稚奴冲它伸手,小金毛跟稚奴手拉手一起走。 女人跟沈伊人进院了,男人还在树下,韩得明远房堂兄见状不禁说:“这样看小金毛就像小孩穿一身毛衣。” 村正异想天开:“二郎,过个三五年小金毛能学会说人话吗?” 二郎:“你试试?” 村正点头:“改天我试试。” 喜儿差点跺到手,他中暑了吗。 二郎叫喜儿到一旁歇着,他剁肉。 刚把肉馅剁好,二郎起来活动活动,看到打南边来几辆车,到村口就往东拐。马蹄声传过来,村正也看到了:“克明,找你的?” 杜如晦微微摇头:“找二郎的。” 马车到众人跟前停下,车夫问钟子孟家是不是在这里。二郎过去:“找我姐夫?” 车帘挑开,从里面出一人,身着蓝衣白纱,同二郎年龄相仿:“你是沈公子?”没等车夫放马凳,他跳下来拱手见礼,接着自报家门,他乃蜀郡人氏,家父找安阳城中木材赵买过变蛋。木材赵写信告诉他父亲此地有西瓜。 二郎:“买西瓜?今天可以把熟的都拉走,过几天只能匀给你们一半。另一半得给城里人留着。都卖给你们,他们一气之下就不找我们买别的了。”朝东睨了一眼,“我家果园。进去看看?有一斤左右的桃子,还有晶莹剔透的葡萄。” 后面三两马车里也有人,确定找到钟家人,车里的人也下来了,都跟蓝衣男子年龄相仿。 蓝衣白纱男子回头看一下,三人微微点头,蓝衣男子请二郎前面带路。 村正:“明年我也给荒地施肥。” 喜儿边切葱花边悠悠道:“明年西瓜跟鱼一样便宜。” 村正本想反驳,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虞世南安慰他:“往好的方面想,有了西瓜可以少吃几斤粮食。节省的粮食也能卖钱。以前天下大乱,各地粮仓都空了,你的粮食亩产十石,也不会比稻田鱼便宜。” 村正心里舒服多了。树下乘凉的村民羡慕喜儿,但不嫉妒。若非喜儿种西瓜,他们恐怕只能从话本里听说世上有红瓤瓜。 二郎先带四人去西瓜地,四人看到大西瓜惊呼一声就问:“多少斤?”二郎敲敲拍拍,摘一个瓜递给白纱男子。男子差点没抱住:“实心的?” 二郎点头:“地里太热,看看葡萄吧。” 先从这两年种下的葡萄树开始看,看到零星几个葡萄,二郎摘下来叫他们尝尝:“这里没有车马尘土,园子里也没人来,不用洗。” 几位公子这才敢放入口中。二郎陪他们到葡萄架下看几眼,就带他们看桃子,先看小桃子,其实跟几位公子平日里吃的桃子一样大。 最后,二郎带他们到大桃子树下。几人差点被口中的葡萄呛着,惊呼“寿桃”。 二郎:“可以卖给你们几个,留你们自家吃或送礼。这些桃被长安贵人包了。过几日长安福满楼管事会来拉走。” 四人去过长安,知道那是勋贵子弟常去的地方。常言道:民不与官争。四人不敢同福满楼的客人抢。 坐在最后面那辆马车里的公子问:“很贵吧?” 二郎:“去福满楼买贵,在这里便宜。五文钱一个,最小的也有八两。” 蓝衣男子心动,面上不显:“也得看看味道如何。” 二郎挑两个白里透红的大桃子,又摘四个小的:“尝尝就知道了。” 四人很是意外,这位沈公子好直爽。 第121章 水煎包 直爽的沈公子出了果园就回家洗桃, 随后用竹筐端出来,当着四位公子的面把桃子掰开。 村正诧异:“二郎手劲这么大?” 二郎一边说“前几年不如喜儿力气大。”一边把桃子分给远道而来的客商。 喜儿已经切好葱花,她把大刀给陈冬日, 陈冬日去厨房用热水洗干净刀上的油,拿着两个盘子,到案板上切开西瓜放入盘中。 四位公子热得口干舌燥, 哪怕西瓜没用井水冰过,他们也觉着清甜解渴。 吃几块西瓜, 四人一致认为这个时节适合吃瓜不适合吃桃。二郎微微摇头:“西瓜冰凉寒凉。桃养人。”停顿一下,“府上不会只有你们几位吧?” 四人相当惭愧,把长辈妻小忘了。 喜儿有一事想问:“你们买了自己吃, 还是卖啊?” 这几位公子父辈一直都看不上变蛋这种小生意。若不是钟玲珑贪心不足恨不得一个变蛋赚一贯钱, 那几位不想当人傻钱多冤大头,也不会亲自找赵掌柜买变蛋。 那几位买的变蛋都是放自家铺子里,卖得掉就卖, 没人买就送给亲戚友人。这次来买瓜果也是这样打算,自家吃得完留自家吃, 吃不完就送给亲戚友人或生意伙伴。 蓝衣公子斟酌片刻:“自己吃吧。” 喜儿:“那就不用考虑拉回去是亏是赚。” 蓝衣公子听懂了,应该考虑多少人可以吃瓜,多少人可以多吃桃。 这几位公子不是跟再父兄长辈身后谈生意, 就是跟胡姬喝酒,同好友打马球, 何曾留意过家人喜欢吃什么。 四人互相看看,要两筐大西瓜和一筐桃,倘若家人嫌少, 就说马车只能载这么多。 喜儿这几年种的大桃树浇的是稀释后的玉佛空间水,不如最初两年种的大桃树结的果子大。喜儿和二郎先挑半框小桃, 接着紧着近几年种的桃子摘,四竹筐快满了,从老桃树上摘几个大果子放上去。 几位公子看着一个至少有一斤的大桃子,再次感觉可以当寿桃,看着就喜庆,请喜儿再摘几个。喜儿示意他们往上看:“不是不摘,还没熟。” 有位公子爬上梯子,看到桃子向阳面红了,另一边是青色的。这么好的桃子现在摘下来太糟蹋了。那位公子下来就冲友人摇头:“明年三伏天过来。” 喜儿:“那时候这些桃子没了,晚桃还没熟。” 蓝衣公子问:“还有晚桃?” 二郎朝东看去:“在最东边。七月底或八月初,具体时间看当年气温雨水。” 几人知道明年该何时过来。 二郎:“你们俩人抬一筐?” 几人下意识看喜儿,喜儿轻轻松松拎起一筐,几位公子震惊,乡野村落竟然藏龙卧虎。 二郎拎起一筐跟上喜儿。蓝衣公子不禁问友人:“我越看越觉着这夫妻俩非寻常人。” 先前爬梯子的公子:“寻常人也种不出这么大的桃子。走吧。” 几人想赶在天黑前到家。他们到钟家给了钱,确定车夫喝了水,马也喂了就打道回府。 天热面发得快,喜儿送走四人就端着面盆去门外。沈伊人洗洗手帮喜儿揉面揪剂子,喜儿做油酥。随后沈伊人擀皮子,喜儿包包子。 二郎:“不做烧饼?” 沈伊人没用鏊子做过煎包,但喜儿可以教她,喜儿觉着自己忙得过来,叫二郎把烤炉点着,叫陈冬日烧鏊子。 鏊子刷一层猪油,喜儿把先包好的包子放鏊子上,煎出淡淡的香味喜儿就加面水,盖盖。喜儿庆幸自家鏊子跟前世用的不一样,前世是中间凸周边凹,如今的正好相反,周围还有一圈边缘,可以挡住水不往外流。 喜儿叫大姑姐盯着,她开始做肉馅和梅干菜馅烧饼。 韩得明母亲看着油酥不禁说:“我以为抹点猪油就行了。” “抹一层猪油是油饼啊。”喜儿忽然想到她没做过油饼,就是一张圆圆的面皮刷一层猪油,猪油上铺上调好的素馅或肉馅,像叠衣服似的叠成长条放锅里蒸,“二郎,明天吃油饼?” 二郎只是点炉子就觉着烦:“不累吗?” “闲着也是闲着。又不能打小金毛。” 二郎:“打它干嘛?” “都不能打小金毛,还能干嘛?跟你大眼瞪小眼?”喜儿问。 二郎明白了:“打小金毛玩?”好气又好笑:“你不能歇着?” “一天睡到晚,人要废了。” 虞世南听到这话表示可以跟她学书法。喜儿摇头:“我又不需要给人代写书信,也不想当书法大家。” 家中有喜 第156节 “开国第一女书法家?”虞世南哄她,“名声响亮吗?” 喜儿摇头:“虚名不能吃不能喝,陛下也不可能因此赏我几个钱花,还浪费笔墨。” “你你你——”虞世南被她没出息的样子气得心口疼。 杜如晦劝他别急,慢慢说。虞世南没好气道:“跟她说话浪费口舌。”转向二郎,“你俩不愧是一家的。” @无限好文(y)(h),尽在晋江文学城 喜儿点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虞世南气得像动手:“很得意?” 沈伊人担心她把老人家气晕过去:“喜儿,煎多久?” “水干了煎出香味。”喜儿叫二郎用麻布擦擦烤炉内侧。二郎把干净的麻布打湿,用炭剪夹着麻布擦拭里面。 烤炉内壁很热,湿抹布拿开水就干了。喜儿觉着差不多了,她扯开包好馅料的剂子贴上去。 村正:“这么简单?” 喜儿:“你试试?” 村正想去洗手,二郎叫住他,不希望喜儿费心做的剂子被他贴坏:“手伸进去就拿出来。” 村正心说这有何难。然而烤炉里面很热,村正的手放下去就忍不住缩回来,根本等不到把面饼贴上去。 村正看喜儿的手,喜儿知道他看什么:“好好的。我被烫过了,现在熟能生巧。” 韩母问:“还得学几天啊?” 喜儿指着煎出香味的鏊子:“这个不用学。” 钟子孟问喜儿是不是快熟了,喜儿点点头,他去后面喊几个小的吃包子。 喜儿和二郎去园子里摘果子时,李恪要来帮忙,有为拦住他,那几人看穿着就不像安阳城的人。也不是福满楼的,定是从蜀郡或汉阴郡来的。要是让他们看到李恪,李恪以后到蜀郡就没法微服私访了。 李恪不禁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跟做贼一样。” 有为:“低调点能免去很多麻烦。” 李恪问他们何时去前面,有为就说烧饼做好自有人来找他们。钟子孟到跟前,有为冲李恪挑一下眉。 李恪给有为使个眼色,二人一起往前跑。青雀吓了一跳,然后追上去:“等等我。” 稚奴冲钟子孟伸手要抱抱。小金毛追上去,高明和金宝在最后。高明不禁嘀咕:“幼稚!” 金宝点头:“一个比一个幼稚。” 高明:“过去也得等。” 确实得等。 李恪和有为到跟前就感觉到热。沈伊人把煎至金黄的包子盛出来,二人舔了舔嘴角,不敢伸手。小金毛怕火,扯着二郎的衣角,叫二郎拿给它。 二郎摸摸它的毛脑袋:“等一下。稚奴吃你再吃。”说话时看一下稚奴。 小金毛隐隐懂了,到案板旁边坐下等稚奴伸手。 沈伊人也会包包子,这次就就没叫喜儿辛苦,她包好放鏊子离,在鏊子周边加一点猪油,随后倒水盖盖。沈伊人叫钟子孟拿碟子,随后做好的放碟子里。 稚奴扒着馍筐问:“伯母,可以吃了吗?” 沈伊人:“等一下啊。” 第三锅包子盖上盖,沈伊人用湿布擦擦手,掰开一个包子尝一口,把另一半给稚奴:“里头有点烫。” 小金毛又起来扯二郎。二郎掰开一个吹几下递给小金毛:“慢慢吃。” 村正:“听得懂吗?” 二郎也不知道:“听得懂吧。”手里一半给村正,“尝尝?” 树底下十几口人,村正哪好意思带头要啊,他指着几个四五岁大的小孩,二郎又掰俩,给那几个孩童。 有为一手拿俩,高明、晨风、青雀和金宝一人一个,接着他又拿俩,虞世南和杜如晦一人一个,最后给爹娘和姐姐姐夫。 二郎:“你不吃?” 有为盯着热腾腾的烧饼:“我等着吃烧饼。” 韩得明的母亲突然想到什么:“喜儿,我准备面和梅干菜,还有猪油,你帮我做?做好了,你家几个小的一人一个?” 不把喜儿当冤大头,喜儿很少拒绝乡邻乡亲的请求:“几个?” 韩得明母亲想说五个,看到金宝又加一个,看到小金毛和小蓼蓝:“八个?” 喜儿:“成交!” “你什么时候做?”韩得明母亲不禁问。 喜儿:“你什么时候要?” 韩家想请几个媒婆吃饭,等韩得明服役回来就给他说亲。炎热夏季不是请客好时节。韩母琢磨片刻:“中秋节前?” 好几个村民不禁同时咂舌,还有两个月,她急什么啊。 韩母:“总得问清楚。” 喜儿点头:“到时候多做点,留高明路上吃。” 乘凉的村民当中有几家比韩家日子宽裕,就问喜儿过几天还做不做。二郎替喜儿回答不做。问话的人被他生硬的口气吓一跳,接着就抱怨:“没问你,我问喜儿。” 喜儿:“不下雨不刮大风,七天做一次。” 钟子孟提醒女婿,过几天进城卖桃捎一筐炭。 有村民觉着一次给八个太多,听到“炭”才想到烤炉不用木柴,顿时觉着羞愧,又误会喜儿了。 喜儿捏一个烧饼觉着不烫了,一掰两半,给小金毛一半,二郎一半。有为啧一声,自己拿。 村正笑着调侃:“一个是相公,一个是儿子,你只是外甥。” “我也没说什么。”有为递给虞世南一个,虞世南给杜如晦一半。 村民被香味馋的饥肠辘辘怕流口水,随便找个理由领着小辈回家。沈伊人很不好意思,跟钟子孟说:“该给村正一个尝尝。” 钟子孟:“给了村正都得给。二郎给他包子,他不要就是不想我们破费。” 虞世南点头:“这个村正碎嘴归碎嘴,很明白事理。” 喜儿:“跟你一样!” 虞世南想说什么,看到高明几个半大小子:“高明,青雀,还有冬日,你们多吃点。” 五鏊子煎包,六炉烧饼,喜儿很是笃定:“一顿吃不完。” 二郎觉着吃得完,半大小子的肚子是无底洞:“有为,不许憨吃。” 有为:“我又不傻。”递给他哥嫂两个梅干菜烧饼。宁氏接过去,很不好意思:“金宝,回咱家给你大爷爷装几斤面。” 金宝家没有磨,都是去钟子孟家磨面,用布口袋装回家倒面缸里。金宝找到装面的口袋,从缸里挖半口袋面。宁氏差点被烧饼噎着。 钟子孟想笑:“也不用这么多。” 第122章 挨训 金宝把装面的布口袋放桌上, 拿起一个肉馅烧饼:“那我多吃点。” 如今的金宝哪还能看到十年前的影子。钟子孟对他的变化甚是欣慰,叫他再吃个包子。 二郎目光如刀投向金宝,金宝伸出去的手又讪讪地收回来:“我, 我喝点水。”说完就回屋拿水壶和茶杯。 几个少年一人半杯水下肚都忍不住打饱嗝。沈伊人挨个数落:“傻不傻?又不是吃了这顿没下顿。” 宫里不缺山珍海味,唯独缺带有锅气的饭菜。水煎包底部煎的焦香,发面软嫩, 里头裹满了酱汁肉馅,一口咬下去, 香味扑鼻,哪是清淡的鱼肚燕窝可比的。 倘若高明自小在江淮一带长大,麦面于他不过果腹之物。偏偏几个皇子生于关中长于关中, 无面不成席, 一顿不吃都像少点什么。 高明知道无论沈伊人还是他叔都担心他们几个撑得难受,他不在意地笑笑,恭维他婶包子做的好, 还叫他弟把做法记下来。 青雀瞥一眼刚出锅的煎包:“送到我们手上里头的肉馅都凉了。” 陈冬日不禁说:“你家这么大?” 清河村没傻子,说多了容易暴露, 青雀拐到虞世南身上:“从他家庖厨到正房得走半炷香。” 虞世南个老人精听出青雀推他出来挡枪,笑着反驳:“哪有那么远。” 青雀:“端着汤慢慢走,不得半炷香?” 虞世南认真算算:“从这里到韩得明叔叔家。” 陈冬日惊呼:“十几丈?” 金宝母亲宁氏又差点咬到舌头:“这么大?” 虞世南:“沾了父兄的光。我在我们家就好比你们家的金宝。”看一下二郎, 言外之意,他家还有二郎这样的长辈。 村里人见识浅薄, 不把他们当傻子哄也好骗。宁氏信以为真:“不能用食盒吗?” 青雀再次看一眼煎包:“放食盒里捂一会就不焦了。还有烧饼,软趴趴的。我在长安吃的圆饼都是拿来泡羹汤。除非在我卧房门口做。可惜会被骂不成体统。” 钟子孟见青雀频频瞥煎包,拿起一个掰一半递给青雀:“那再吃半个。” 青雀下意识看他叔。 二郎:“不难受就吃。回到长安不许叫奴仆知道你们好这口。” 青雀明白二郎担心他们贪吃受不了诱惑, 有人借机对他们不利。长安有那等胆大包天之人还是因为太上皇活着,即便他们清楚机会渺茫, 也想拼一把把皇帝一家拉下马。“我们好的多着呢。不是婶婶做的,我们才不会一下吃到撑。” 有一句青雀没说,敢在钟家这么吃也是因为此地十分安全。 喜儿:“晚上做汤,用烧饼泡汤。” 钟子孟下意识问:“买肉了?” 闻言,沈伊人也以为喜儿进城了,“什么时候买的?” 喜儿被俩人问愣住。二郎解释没进城。沈伊人又问是不是做鸡蛋汤。喜儿还没回答,有为就迫不及待表示,不用那么麻烦,就做米汤吧。 二郎:“还没做午饭。” 家中有喜 第157节 有为楞了一下:“这,这不是午饭啊?” 喜儿叫他抬头看看时辰。有为偶尔很实在,当真抬头看一下,午时三刻左右,离平日里吃午饭还得一个时辰。此刻吃撑了,再过一个时辰可能就饿了。有为又问中午吃什么。钟子孟提醒儿子刚打饱嗝。 有为:“我要说我才吃个八分饱,舅,你信吗?” 二郎点头:“信。你吃撑了忍不住松腰带。”然而有为并没有碰腰带。 有为没想到他就连这点都知道,羞的避开他的目光。 喜儿见陈冬日不吃了,叫他看着小蓼蓝,让小薇回厨房淘米,随后在门外煮粥。午饭就是米汤和拍黄瓜。 喝粥就黄瓜的时候沈伊人说:“这顿饭简单也简单,麻烦也麻烦。” 喜儿心说一天到晚哪来这么多感慨。好吃多吃点,不好吃少吃点不就行了。 说起汤,喜儿明显感觉到有为不想喝鸡蛋汤。不怪有为,以前猪肉腥臭,羊肉贵,沈伊人和钟子孟都不舍得三天两头进城,二郎又得补身子,沈伊人就天天做鸡蛋。彼时二郎没胃口不在意吃什么,小孩子喜欢有滋有味的东西,就算鸡蛋羹滑嫩,天天吃也腻了。何况鸡蛋羹很清淡。 这几年家里的鸡多蛋不好卖,沈伊人又天天做,把有为吃的指着小脸问,是不是一边白一边黄,跟鸡蛋似的。沈伊人数落他好东西吃多了,就该叫他过过吃糠咽菜的日子。 沈伊人过过这种日子,钟子孟以前也没少吃粗粮,有为没过过这种日子,但他吃过带有麦麸的杂粮馒头。他找村里小孩玩的时候在人家家里看到了好奇心盛尝过两口。再后来有为就不提他不想吃鸡蛋,改说他更想吃别的。 喜儿:“晚上戌时再做饭?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二郎拧眉:“你歇着吧。” 有为啧一声,跟高明小声嘀咕:“你叔心疼了。” 高明点头:“吃了肉馅包子和烧饼,不想吃油腻的,这白粥正好。” 有为依然小声说:“绿的黄瓜,白色的粥,清清爽爽看着就有食欲。我舅母会吃。”用手肘碰一下高明,“你婶怎么那么会吃啊?” “你是她外甥,你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有为自认为他声音很低,然而坐得近,喜儿听得一清二楚:“我不会的更多。我就不会骑马射箭。” 二郎:“你是懒,不想学。” “我学会了干嘛?”喜儿反问。 二郎无法回答,总不能说自保吧。家里有他,何须喜儿独自逃命。二郎转向小金毛:“喝粥还是喝水?”作势给小金毛倒水。 小金毛不懂水和粥有何不同,见所有人都喝白色的粥,移开小碗拒绝喝水。 过了许久粥不烫了,二郎给小金毛倒小半碗,小金毛睁大猴眼睛看着二郎,二郎疑惑:“又不想喝了?” 李恪想起小金毛抢筷子那次:“它是不是想要勺?” 白粥不甚稠,可以就着碗喝。二郎试着把他的勺子放金毛碗中,小金毛端着碗拿着勺子开吃。二郎无语又想笑:“看把你讲究的。” 杜如晦:“再养一年半载,它说不定会自己洗脸洗澡。” 二郎这一刻不敢说“不可能”,“喜儿,该给它洗澡了吧?” “它不乐意洗。“ 二郎眼角余光看到小稚奴:“我有办法。” 酉时左右,厨房里没那么热了,二郎烧一锅水,问稚奴洗不洗澡。中午闷热,这个时候很舒服,稚奴贪玩,嚷嚷着天还没黑,他不要洗澡。 二郎问他脸上痒不痒。脸上的汗黏糊糊的,稚奴又想洗了。二郎怀里抱着稚奴,肩上扛着小金毛到棚下,稚奴自己脱衣裳跳水温正好的盆里。 二郎指着稚奴旁边的盆对小猴子说:“你的。” 小金毛大概没懂,二郎把它扔进去,小金毛可能怕水,稳住身体就出来,二郎按住小金毛,叫稚奴哄它洗澡。 这些日子都是高明、青雀和李恪给稚奴洗澡。二郎要给稚奴洗澡,稚奴第一反应他叔闲得心慌不得不找点事做,亦或者他叔嫌他身上全是泥土。 “叔叔,突然这么好心给我洗澡,原来是为了毛弟弟啊。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啊?” 二郎:“你婶说晚上做好吃的。我问问晚上吃什么?” “又是吃的啊?” 陈冬日、钟文长等人都在外面——小崽子知道害羞了,除了亲近之人,不许别人看他沐浴。二郎不用担心被人听去:“你家什么没有。” 用的穿的玩的,稚奴什么也不缺,细算起来就缺喜儿做的那口吃的:“你叫婶婶进来。” 二郎乐了:“又不害羞了。” “婶婶又不是外人。”小崽子摇摇小脑袋,一脸无所谓。 二郎心说也不知道你是真害羞,还是见别人害羞跟着害羞:“喜儿!” 太阳偏西,上午的阴凉地此刻洒满霞光,喜儿在墙东边乘凉。她对着墙问:“什么事?” “晚上吃什么?” “不叫我歇着?” “你说,小薇做!” 小蓼蓝会走了,在一个地方待不住,小薇想领着蓼蓝去河边,河边有树有水很舒服,但被喜儿骂一顿。蓼蓝是人,不可能天天关在家里,哪天一眼没看见,她好奇河里有什么,淹死了都没人知道。 小薇挨了一顿骂也不敢同她置气,因为喜儿骂的对,她就带着蓼蓝进园子。 二郎很少说他喜欢什么,沈伊人听到弟弟的声音就进园子把女儿换出来。带孩子比做饭辛苦,小薇叫她娘做饭。沈伊人摇头:“你舅叫你去,你不去又得挨训。” 小薇:“骂我不孝?他没养过孩子,就觉着养孩子都跟养小金毛一样,给点吃给点喝就行了。” 沈伊人接过外孙女:“快去吧。” 蓼蓝到祖母怀里就指着桃树要爬树。沈伊人把她放树上,还得伸长手臂护着她。小薇见状出了园子就叫相公和她爹进去帮忙。 几个少年坐在墙边看史书,李恪听到小薇的话眉头微蹙,等她和喜儿进屋才问:“一个孩子需要三个人吗?” 宁氏和钟文长在他们旁边编竹筐,卖给喜儿装果子。宁氏:“蓼蓝现在不敢跑。明年你们再来,四个人也看不住她。” 青雀感触颇深:“是的。以前我们这么多人盯着稚奴,晚上累得沾到枕头就睡。” 有为跟着补一句:“还是三班倒。” 李恪诧异:“去年?” 青雀:“不信你问大哥。父——就这父亲还说稚奴体弱。” 杜如晦以前也信了稚奴体弱:“你父亲说的体弱,就好比你不瘦不胖刚刚好,他却认为你瘦了。” 当今圣上也曾说过李恪太瘦了。闻言,李恪想笑而也想抱怨:“我父亲,世人都说严父慈母,我家正好相反。不过我现在挺好奇晚上吃什么,叔那么怕婶婶累着。” 第123章 胡辣汤 有为也好奇晚上吃什么, 就叫高明兄弟几个跟他进院。 几人前脚到厨房门口,后脚马蹄声飘进来。 李恪怀疑他耳朵有问题:“我没听错吧?还有人来?” 金宝跑到门外:“是福满楼的人。” 高明接过二郎手里的浴巾:“叔,我给稚奴擦头发。您出去看看?” 二郎:“还有小金毛。它毛多, 再洗两遍。” 有为撸着袖子过去:“我来吧。” 小金毛扭头找二郎,有为把它的毛脑袋掰过来:“舅舅有事,一会就进来。” 李恪低声问青雀他们要不要避一避。青雀边去厨房打热水边说:“福满楼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是不能叫他们看到小金毛。” 李恪明白。金丝猴不稀奇, 乖乖叫人洗澡的金丝猴稀罕。小金毛的异常传了出去,即便那些人不敢偷小金毛, 也会祸害秦岭的金丝猴。 李恪随父亲进过山,但从没想过祸害猴。他跟小金毛朝夕相处这么久,更不希望小金毛同族被杀被抓。 “我们过去挡一下?” 青雀把半盆热水送过去, 又送半盆凉水。二郎准备的水还有一盆没用, 正好够给小金毛洗两遍。 小金毛爱热闹,见有为、金宝、晨风、青雀都在,也不叽叽喳喳要找二郎。 周管事一行还得进城歇息, 跟二郎说句明天一早来拉桃和西瓜就走了,都没进屋喝水。 宁氏和钟文长听到马蹄声就从墙东边出来, 到自家门外桃树上摘几个桃递过去。 金宝家西边的西边的村民在门外墙根底下种几株瓜,那家人就摘两个香瓜递过去。吃人嘴软,周管事忍不住说:“这次过来不买山货。” 宁氏:“这些东西不值钱。我们吃不完都喂牲口。” 周管事心说你还不如不解释:“二郎, 最迟辰时三刻。” 二郎点头表示明白。周管事令伙计掉转车头。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宁氏感叹:“做什么都不容易。” 钟文长问二郎:“我没听错吧?他说明儿来拉桃和西瓜?” 二郎点头:“西瓜外裹一层稻草挨个放筐里,颠不坏。” “这样真麻烦。”钟文长道。 二郎:“四五十个, 半个时辰就绑好了。” 钟文长:“地里只有这么多?” “熟这么多。”二郎也不懂喜儿怎么种的,几十亩瓜,每天熟几十个, “三伏天熟的多。” 宁氏问:“现在熟的少就是了。” 二郎点点头,说他还没给小金毛洗好澡, 得进去看看。 宁氏瞧着天色不早了,到东边把编了一半的麻袋拿回家,随后去河边找鸭子和鹅回家。 小薇和好面,喜儿往面盆里加几瓢水,水多的要溢出来了,小薇吓得惊呼:“舅母,干什么?” 二郎跨过院门听到这话,大步流星朝厨房去。几个少年见状又回去给金毛洗澡。 “出什么事了?”二郎到厨房门口就问。 小薇指着盆:“你看,好好的面,她往里头加水,还怎么吃?” 喜儿:“你不会吃不等于我不会。” 小薇想不出生面里头加井水怎么吃:“那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怎么吃。” 家中有喜 第158节 二郎轻咳一声,给喜儿使个眼色。喜儿挥挥手:“没你事。”瞥一眼小薇,“看清楚,别眨眼。” 小薇搬个板凳到她身边。喜儿无奈地白了她一眼,叫她泡晒干的黄花菜、木耳,再准备十来个鸡蛋。 “这些就够了?” 喜儿:“不听我的你来做?” 小薇起身去泡黄花菜和木耳。想想家里人多,小薇多拿一点,把黄花菜和木耳分开泡。幸好锅里还有热水,喜儿还没把面筋洗出来,黄花菜和木耳就泡好了。 小薇洗干净木耳和黄花菜,又问她要不要准备葱花。喜儿点头。小薇又问青菜呢。喜儿摇头:“不要青菜。” “汤不是汤,炖菜不是炖菜,饼不是饼,面条不是面条,真不知道你怎么吃。”小薇嘀嘀咕咕拿着镰刀去菜地里割葱。 喜儿冲着她的背影翻个白眼:“啥也不懂。” 小薇心说,你什么都懂!做出来的东西无法入口,看你怎么解释。 喜儿把面筋捞出来放入碗中备用,盛面水的盆放灶台上,她把木耳切丝,黄花菜切段。随后叫小薇烧火,她磕五六个鸡蛋,搅匀做鸡蛋饼。 鸡蛋饼盛出来备用,喜儿往锅中放油煎面筋。被喜儿扯开的面筋煎至两面金黄,盛出来备用。随后喜儿把洗面筋的水倒入锅中,加油盐胡椒等物:“烧吧。” 小薇仍然没看懂:“不再加点水?” 喜儿:“我做饭你做饭?” 小薇闭嘴烧火。 喜儿算算家里十多个人,又拿两三个鸡蛋,总得有七八个鸡蛋,把这些蛋打入盆中搅匀,喜儿又把晾凉的鸡蛋饼切丝备用。 锅盖冒烟,喜儿掀开,先往里头加木耳和黄花菜,锅滚开了,喜儿再加鸡蛋饼丝和一小块一小块的面筋,最后倒入鸡蛋,原本只是水的东西变得黏糊,跟粥似的。 喜儿冲小薇勾勾手。小薇起身,不敢相信水变成糊糊:“怎么做的?” “叫舅母!” “舅母!” 喜儿放下勺子,盖上锅盖,悠悠道:“不告诉你!” 小薇差点没气晕过去。 喜儿迤迤然到外面:“二郎,洗好了吗?” 钟子孟从外面进来:“早就洗好了。二郎在东边路上看着高明他们骑马射箭。做好饭了?” 喜儿:“刚做好。太烫了,等一会再吃吧。” 天热想吃凉的,钟子孟不想吃饭:“那等会儿再吃。” 喜儿到厨房打开橱柜,馍筐里的煎包加煎包有十来个,一人能分一个:“够不够吃都只有这么多。外甥女,出去歇会儿?” 小薇还在琢磨喜儿怎么做的,没听见她说什么。喜儿摇摇头,出去找二郎。 二郎在东边远远看到喜儿就知道做好饭了:“高明,饿不饿?” 同金毛手拉手的小稚奴说:“我饿了。” “吃什么?”二郎明知故问。 果然小崽子抬手指北边:“大西瓜!” “等天黑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稚奴气得瞪大眼睛。高明笑着翻身从马上下来,二郎扶一把:“你慢点,摔着。” “摔着是我学艺不精。”高明把缰绳给有为,“叔,你的马老了。” 二郎:“问过宫中养马的,不老,才十来岁。” 有为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还不老呢?” “不生病能陪我到老。” 喜儿到他跟前正好听到这句话,决定明天早上叫小薇和大姑姐做饭,她趁着二郎给稚奴洗脸的时候,往茶壶里放半壶玉佛水,给小金毛喝一杯,剩下的给老马。 “谁还没练?”喜儿问。 高明看金宝和青雀。喜儿问李恪:“你也上去跑一圈了?” 李恪点头:“我先上去的。婶婶,晚上吃什么?” “面汤。” 有为啧一声:“我就知道不是蛋汤就是面汤。” “你说咱家还有什么?”喜儿问。 还有米和杂粮。然而早上喝的杂粮粥,中午喝的米粥,轮也该轮到面汤了。 有为骑马到村西头又骑回来,换金宝上去。二郎想到铁柱:“铁柱这几天怎么没来?” 喜儿:“我爹娘一定觉着咱家有这么多客人,不好叫他天天来。穷讲究!” 高明点头:“我看也是穷讲究。我们算什么客人啊。有为,明儿一早我们去前村找铁柱?” 有为眼神问他舅。二郎点头,有为问李恪:“一起?” 二郎跟帝后自幼相识,李恪的母亲是后入的秦王府,跟二郎隔一层,以至于李恪在二郎家不如高明、青雀和稚奴放得开。 李恪不吭声就很容易被人忽略,他就会觉着自己格格不入。李恪没想到有为特意跟他说一声,有点意外,反应过来赶忙点头。 有为又问他舅:“早饭后吗?” 喜儿:“我爹娘家吃饭晚,饭后过去他们才做饭,还是起来就去吧。不许在那边玩,回来背书。” 有为拉开弓朝北边篱笆上放一箭,箭穿透树叶,卡在篱笆上。有为拿过箭,又来一下。直到他隐隐冒汗,金宝才回来。金宝换青雀,有为把他的弓箭给金宝。 喜儿问金宝能不能射中飞鸟。 金宝瞪大眼睛惊叫:“喜儿奶,你当我是李广吗?” 喜儿嗤笑:“李广是力气大,想射老虎,眼神不好射到石头上。” 高明和李恪相视一眼,婶婶的语气怎么像不喜欢此人啊。 有为注意到兄弟俩小动作,挤到他俩中间,一手搂一个,低声问:“干嘛呢?” 高明叫有为问问。有为笑了:“不用问。舅母不喜欢。尤其不喜欢那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明明每次出征不是迷路就是全军覆没他一人回来,司马迁没法称赞他,只能搞出这么一句。” 高明:“仅仅如此?” “全军覆没还不够。你父亲和他麾下将军大大小小的仗有几十场吧?有一次全军覆没吗?” 兄弟二人齐摇头。 有为:“你想要卫青霍去病,还是想要李广和李陵爷孙俩那样的将军?” 高明的脸色微变,拨开有为的手:“别咒我。” 有为乐了:“小金毛,过来。” 小金毛身上湿漉漉不舒服,朝有为伸手要抱抱。有为没抱它,而是拉着它的两个爪子逗它玩。 喜儿摸摸小金毛的毛,半干了:“二郎,赵掌柜有没有说床得几天?” 二郎:“怎么了?” “小金毛窝里太脏了。洗得干干净净钻窝里,过几天还得洗。” 二郎还以为她等得不耐烦了:“窝里的布拿出来,换一块干净的就行了。” 话音落下,青雀回来,二郎盯着他放二十箭,才领着他们几个回家。 小薇在门口看到他们回来,就叫陈冬日把饭桌移到院里。陈冬日摆放好桌凳,就打水请杜如晦和虞世南洗手。这些日子地里没活,虞世南给几个小的讲文章时,陈冬日跟着听一下,茅塞顿开。哪怕他认为虞、杜早已辞官,也不敢把他二人当成乡间老翁一样怠慢。 小薇先把烧饼和包子端出去:“一人一个。”随后拿出吃饭的碗和盆。半大小子和喜儿用盆,其他人用碗。 喜儿到厨房提醒小薇盛半盆。小薇诧异:“舅母学会谦虚了?” “不要逼我打你。”喜儿瞪她。 小薇不懂,但也不敢故意盛一盆。 每个人都有了,喜儿问:“锅里还有吗?” 小薇:“还有一点。还是您有先见之明,一人一盆,我们就没得喝了。” 钟子孟:“怎么不多做点?” 喜儿:“我一个人只能做这么多。” 小薇解释,她和很大一块面,她舅母用一盆水才洗出一点面筋。小薇从碗里捞一块面筋:“就是这东西。回头再买一个和面盆,我和舅母一起做。今天先凑合着吃。克明伯伯,味道怎么样?” 杜如晦:“跟长安城的面汤很像,但又不一样。” 喜儿:“这是洗面筋的水,我没有另外加水。你喝的面汤应该就是面粉加水倒锅里煮的。” “难怪我觉着这个面汤更顺口。面筋也不错。” 小猴子扯一下喜儿。喜儿看二郎。小猴子扯二郎了,二郎没理它。二郎把碗递过去,小猴子出爪子,还没接过去就烫的把爪子缩回去。 二郎笑着问:“还要吗?” 小猴子吓得朝喜儿那边挤。喜儿叫有为把烧饼掰开泡汤里。 有为:“舅母,过几日,我们下午做烧饼,晚上吃这个。” 喜儿点头:“可以。找金宝家买一只老母鸡,中午吃鸡汤面,晚上把鸡肉撕开放进去。” 青雀:“那还做肉馅煎包吗?” 沈伊人惊呼一声:“青雀,你吃得完吗?吃胖了回去,明年再来就更胖了。” “我父——我母亲和父亲都说胖点好。我现在太瘦了。” 青雀很壮,小臂快赶上二郎了。二郎皱眉,皇帝宠孩子也别太过:“你父亲才闲下来几年,肚子跟有五个月身孕似的,跟他比你是太瘦了。” 高明差点呛着:“回去我就告诉父亲。” 二郎:“你最好跟他说,再过三五年,他能当我爹。” 李恪赶忙捂住嘴巴。 杜如晦也差点呛着:“二郎,高明父亲才比你大几岁。” 二郎:“大腹便便,满面油光,还有胡须,看起来不比我大十几岁,我跟你姓杜。” 家中有喜 第159节 第124章 肠粉 二郎敢口无遮拦, 甚至在当今天子跟前挤兑他。杜如晦和虞世南可不敢。虞世南叫二郎先吃饭,对青雀道:“不是不叫你吃,凡事过犹不及。” 喜儿:“吃饭别说这些大道理。” 青雀不禁点头:“叔, 回头你送我们回家,见着父亲和母亲你亲自跟他俩说,不要总觉着我没吃饱也没吃好。” “我说也没用。他们认为你年少, 过几年长大了就瘦了。也不知哪来的歪理。”以前青雀胖的大眼睛变成一条线,二郎就表示过, 给孩子控制一下。皇帝说儿子富态喜庆,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当时二郎都无语了,当今天子的儿子, 瘦骨嶙峋也是有福之人。 稚奴奶里奶气地说:“不听你就再说啊。老和尚念经, 父亲烦了就听啦。” 二郎反手朝他脑门上一下:“谁是老和尚?” 稚奴气得要和高明换座。高明懒得同他计较,移到二郎旁边。 喜儿和二郎带着几个孩子坐一桌,钟子孟、沈伊人小薇, 虞世南他们几个一桌,而沈伊人正好在二郎对面, 看到他打孩子:“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饭毕,稚奴拉着小金毛出去玩儿,有为几个洗澡, 二郎也没机会说了。二郎把小金毛窝里的东西掏出来,给它垫两件旧衣袍。 二郎扫出来的脏东西扔粪坑里, 原本垫在小金毛身下的布拿去河边清洗,回来又用井水过一遍:“喜儿,像不像给儿子洗尿布?” 明月当空, 喜儿、杜如晦、和虞世南都在院里赏月乘凉。杜如晦乐了:“有这么乖的儿子,此生也算了无遗憾了。” 二郎擦擦手到喜儿身边坐下:“喜儿呢?” “这样就是我想过的日子。” 二郎:“那就这么过。” 然而, 没等四人喝完一盏茶,稚奴跟小金毛先后跑进来,朝二郎怀里扑。 二郎抱起稚奴,小金毛也往他怀里挤。喜儿伸手抱走稚奴,小金毛窝二郎怀里。稚奴不在意叔叔抱还是婶婶抱:“婶婶,我晚上可以跟你睡吗?” “你二哥又打你了?” 稚奴摇头:“大哥和三哥不跟我玩儿。” 小孩子的话只能信一半。喜儿:“那我们也不跟他玩。睡吗?婶婶抱着你睡。婶婶还不困。” 以前没人陪稚奴玩,他自己玩一会觉着无趣就叫长辈抱。如今早上两眼一睁就遛猴。稚奴不认为他遛猴,他说他领着毛弟弟长见识。 一天下来猴都累了,稚奴自然也累了。在喜儿怀里一炷香就睡着了。喜儿问二郎什么时辰了。虞世南算算:“天黑戌时三刻,这会儿得到亥时了。” 喜儿抱起稚奴送去东边屋里就放下纱帐。二郎揉揉小金毛的脑袋:“睡觉吧。” 小金毛听不懂,二郎拎着小金毛到它的窝前,小金毛懂了,钻进去睡觉。 喜儿去外面喊有为几个回家。 翌日,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喜儿、二郎、钟子孟和陈冬日下地摘西瓜。挑挑拣拣一炷香才摘四筐。喜儿叫几人先把西瓜抬到稻秸垛旁,然后抱着西瓜往上缠稻草。 太阳隐隐露头,西瓜分装完成,四人拿着筐摘大桃,随后把桃和西瓜堆在门外树下。此刻高明几人才起。高明看到桃和西瓜禁不住惊呼:“婶什么时候起的?” 喜儿:“卯时一刻吧。” 有为揉揉眼睛:“怎么不叫我。” “今儿一天只有这么多活。”钟子孟听到脚步声,看到虞世南和杜如晦也起了,“读书去吧。” 几个少年顺着他的视线回头,虞世南和杜如晦已经到院门口。早上凉爽,杜如晦睡得香,也没听见钟子孟什么时候起的。杜如晦不能帮着干活也挺不好意思,听到钟子孟的话就对几个少年说:“走吧。” 稚奴趿拉着鞋找到喜儿就要抱。 二郎抱起他:“你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你骗我!”小孩还没清醒就埋怨。 喜儿胡扯:“没骗你。我们起的早担心你一个人摔下去,就把你放到你二哥和有为床上。” 小崽子努力睁大眼睛:“真的啊?” 有为:“这么点事至于骗你吗?” 小崽子乐了。二郎把小肉墩放地上:“跟毛弟弟玩儿去。我们得在这里等福满楼的人。” 高明兄弟几个一听他一会儿有事,跟杜如晦和虞世南回屋读书。 二郎估计城门还没开,闲着也是闲着,四人又去摘四筐小桃。拎着筐出来,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片刻福满楼的车就到村口。 福满楼的人果然没要小桃。他们对西瓜底下垫着稻草很是满意,临走时周管事还表示,如果食客更喜欢喜儿的西瓜,他过几日再来一趟。 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喜儿又时常浇点稀释后的玉佛空间水,哪是福满楼自己种的西瓜可比的。没过几天,周管事又来一趟。 周管事走后第二天入伏,蜀郡又来几人。 天气炎热瓜熟得快,哪怕头天早上刚摘过,第二天上午也可以摘。蜀郡来的那几人买得多,一半留着自家吃和送人,一半放铺子里吸引客人。 蜀郡还没有这么大的瓜,以至于第二日摆出来就被疯抢。当天下午蜀郡商人到清河村,同周管事一样,告诉二郎明天一早来拉西瓜。 如此过了四五天,安阳城中的赵掌柜来了,送来三张床。 喜儿抱怨:“还以为你忘了。” “过来看看就知道了。”赵掌柜叫二郎跟伙计搭把手。 喜儿过去伸手拎一张床,然后就看到床头有雕花,飞禽瑞兽,活灵活现:“原来如此。” “这笔买卖合算吧?”赵掌柜问。 稚奴跑过去:“我的吗?给我看看。” 喜儿把床放树下,稚奴爬上去,高明伸手抓住他,“踩脏了怎么睡?” 稚奴摇摇头表示不上去,沿着床打量,越看越满意,跟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叔叔,我喜欢这个床。” 二郎把小金毛的小床拿下来:“高明,进屋拿张竹席让稚奴试试。” 前几日钟子孟和女婿上午卖桃,下午闲着无事犯困,干脆编几张竹席。 小蓼蓝睡在爹娘中间,陈冬日夜里不敢翻身,担心手臂放到女儿脸上把孩子憋过去,以至于编竹席的时候陈冬日比他老丈人还勤快。 听闻这话,陈冬日立刻说:“我去吧。我知道在哪里。” 竹席编好陈冬日用井水冲刷两边搭在绳上,晾干后也是他收的。 小薇见他连走带跑的,拉住女儿:“看你爹多讨厌你。” 二郎瞪外甥女。钟子孟也瞪她:“胡说什么?蓼蓝又不知道你说笑。” 小薇顿时吓得不敢吭声。 赵掌柜笑着打圆场:“喜儿,你家西瓜该熟了吧?” 喜儿心情好,叫有为、金宝、高明、李恪和青雀一人摘一个。 钟子孟跟上去,因为几个少年听不出瓜熟没熟。 随后钟子孟在树下切俩,赵掌柜和伙计吃饱解渴,又拿走四个大西瓜。 老木匠的儿子也在,看到床头雕的瑞兽,佩服城里工匠手巧,接着又说二郎对小金毛舍得。 喜儿:“别酸了吧唧的觉着人不如猴。没用钱买。四个大西瓜换的。” 树下乘凉的人异口同声:“不可能!” 喜儿点头:“床的图纸是二郎画的。赵掌柜可以做了卖给城里人。克明坐的躺椅也不是花钱买的。” 村正:“也是二郎画的?” 喜儿点头。这几年才跟钟家熟起来的村民感叹:“二郎还有这手艺?” 二郎:“我不会做,只会画。像那个躺椅怎么安装,用什么结构,我一概不懂,都是赵掌柜店里的木匠自己琢磨的。” 老木匠的儿子试探地问:“克明叔不用的时候,我能拿回家看看吗?” 二郎:“你卖给谁?城里有赵掌柜,长安也有木匠。” 老木匠的儿子:“卖给咱们村的人。还有这些小床,家家户户都有孩子,都需要吧?” 皮蛋生意一直在做,村民还可以编竹筐卖给喜儿,家家户户都有余钱,有人就表示他家有木材,老木匠儿子要是收个辛苦钱,他就给孩子做张床。 三伏天农闲,早晚凉爽,离山离水近的缘故,夜里睡觉甚至要盖薄被。老木匠的儿子想着可以早晚做就答应下来。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老木匠的儿子接了三笔生意。有人调侃他得谢谢喜儿,不用自己琢磨,照着稚奴、蓼蓝和小金毛的床做就行了。 老木匠的儿子本想说得琢磨,仔细一看,三张床长宽不一样。小金毛的最小,蓼蓝的比它的大一圈,稚奴的可以睡到六七岁:“喜儿,明早还摘桃吗?我帮你摘。” 有人帮忙干活,喜儿想都没想就说“好”。 皆大欢喜,树下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蓼蓝和稚奴脱掉鞋往床上去,小金毛也上去。二郎抓住它,去院里给它洗爪子。 爪子干干净净,小金毛不愿意下来了,要穿鞋。 此时钟家都做好午饭了,一家人在树下吃饭,小金毛叽叽喳喳不要抱要鞋,二郎想揍它:“这个时候上哪里给你买鞋?” 小薇:“蓼蓝小时候的鞋还留着,我找来叫它试试。你别打它,它听不懂人话,再朝你脸上挠。” 小金毛的指甲长长一点就被二郎剪掉,它没法挠人,可它叽叽喳喳吵得头疼:“你快去。” 小薇把蓼蓝五六个月大,七八个月大的鞋都找出来,果然有一双小金毛穿着正好。 穿上鞋不会走路,伸出爪子叫二郎扶它,二郎又想打它:“你一个猴怎么这么多事?” 钟子孟:“幸亏你没孩子,否则你得天天打孩子。” 二郎:“他跟有为一样乖我闲得打他?” 稚奴仰头问:“我不乖吗?” 两张桌子,十来个人同时噤声。 稚奴气得没胃口了。 没人理他,他一会儿又拿起筷子埋头吃菜。吃了饭他还记得这事,挤到喜儿怀里告状,说几个哥哥欺负他,有为和金宝也不帮他。 二郎又想收拾他,丁点大的孩子竟然知道柿子挑软的捏。 喜儿:“我有的你家都有,我没有的东西你家也有,只会给你做点吃的。晚上想吃什么?” 家中有喜 第160节 稚奴不饿没胃口,一时想不出吃什么:“我不知道啊。婶婶最最聪明,婶婶,你说吧。” 喜儿也没拆穿他:“婶婶想到的很麻烦,做半天也不够你几个哥哥吃的。” 太阳偏西,有为和金宝几人准备把三张小床移到东边墙根底下,稚奴、蓼蓝和小金毛可以在床上睡午觉,也无需他们几个和长辈盯着。 闻言,有为很是不满:“舅母,我是饕餮吗?” 喜儿:“我说的明天就可以试试。但是我做饭的时候你们得看着稚奴和小金毛。蓼蓝交给她爹。” 陈冬日:“我一个人看不住她。” 喜儿嗤一声:“明明就是你嫌累。小薇怎么照看的?再叫我听到你这么说,以后你照顾蓼蓝,叫小薇跟我姐夫进城卖桃。” 陈冬日的脸蓝了。 有为哈哈大笑:“舅母有法子吧?你可以跟舅舅抱怨,跟爹娘叫屈,跟舅母说辛苦她只会叫你更辛苦。” 喜儿转向有为,吓得有为催高明快跑。 高明很好奇喜儿又给他们做什么好吃的,到东边阴凉地,就叫有为明天一早提醒喜儿。 翌日上午,喜儿跟二郎进城卖葡萄和小桃,回来时买几斤肥肉少瘦肉多的猪肉,又买一口大陶锅和几块白布。回到村里,喜儿又找村民买几个圆筛子。 到家中喜儿一边吃西瓜,一边叫小薇把蓼蓝给陈冬日,去泡米,泡木耳,摘豆角。喜儿又叫二郎剁肉馅。趁着天还没热,喜儿一趟又一趟把鏊子、陶锅、饭桌等物拿出来。新买的该洗洗该擦擦。 二郎见她来来回回小脸热得通红:“慢慢来,没人催你。” 喜儿叫大姑姐调一盆拌黄瓜和皮蛋的酱汁。 钟子孟无事可做,问喜儿要不要摘黄瓜,再剥几个皮蛋。喜儿想说不用,再一想自家那么多人可以尝试。随后喜儿又把黄瓜拍随切成小块,皮蛋也切成小块备用。 喜儿准备一些生鸡蛋,还又用鏊子炒一些鸡蛋备用。鸡蛋炒好,她又炒豆角,把木耳烫熟切丝。最后准备一些青菜。饭桌上摆得满满的。这个时候才到午时。离村民做午饭还有一两个时辰。树下还有很多村民乘凉干活。有人调侃喜儿是不是要开饭馆。 喜儿摇头嫌弃:“一个个的,什么都不懂。” 钟家有小磨盘,喜儿叫二郎把磨盘拿出来,叫宁氏和种文长帮二郎把泡好的米磨成浆。沈伊人懂了又没懂:“喜儿,做米粉啊?” 喜儿闲下来,托着下巴等二郎:“别急嘛。姐夫,可以烧火啦。 钟子孟一人烧两口锅,喜儿等水沸腾,把筛子放上去铺上布。沈伊人无奈地摇头:“这还不是。我自己来,你歇着吧。” 眨眼间,浇上去的米浆就被热气烫熟了。沈伊人准备揭掉,喜儿拦住,调好的肉馅放上去蒸熟卷起来,放入盘中,淋上酱汁:“有为,可以吃了!” 沈伊人没想过可以这样吃:“这就可以了?” 几个少年怕喜儿嫌他们碍事,领着金毛和稚奴在西边玩,但眼睛频频往东看。以至于喜儿话音落下,他们抱着金毛扛着稚奴跑过来,稚奴被他大哥的肩膀硌的要骂人。没等稚奴骂出口,他看到盘中的东西:“我最小,我先吃。” 有为:“小金毛最小。” “毛弟弟,给我尝尝吧。”稚奴对小金毛说出这句话就伸手抓盘子,“毛弟弟说好。” 第125章 棺材堵门 有为几个少年一脸无语地看着小稚奴耍赖。 两口锅同时蒸米粉, 稚奴那份还没吃到嘴里,喜儿这边就打散生鸡蛋,放豆角, 接着卷吧卷吧放入碟中给高明。 沈伊人问有为想吃什么味的,有为指变蛋。青雀要变蛋和黄瓜。喜儿见李恪一声不吭,故意问他要不要尝尝青菜和木耳。李恪下意识摇头:“我也要个肉馅的吧。” 喜儿给李恪做个肉馅的, 接着做个炒鸡蛋的,而卷炒鸡蛋的这份肠粉给杜如晦。 二郎叫小薇试试。小薇撇一下嘴去把她舅母换下来。 小稚奴没吃饱, 举着盘子还要。二郎叫有为回屋把水壶拿出来,“一人喝一杯水再吃。” 青雀:“吃习惯了以后胖得走不动不怪你。” 二郎点头:“挺通情达理啊你。敢问谁抬得动你?” 皇家嫡次子不缺抬轿人。可是青雀想象一下就觉着好丢脸,乖乖灌满满一杯水再吃肠粉。小稚奴觉着胖胖的不好看, 也跟着要半杯水。 最后剩一点米浆和菜, 喜儿叫村正还有其他人试做。 村正问有为几个半大小子:“吃饱了?” 有为不敢再吃,打嗝八分饱:“你们回家做饭的时候,我们再煮点米汤。” 村正又问虞世南和杜如晦有没有吃饱。虞世南吃了两份肠粉, 不敢再吃,直呼差不多了。 喜儿一手拉着小金毛, 一手拽着小稚奴去西边,几个少年也跟过去。喜儿对青雀说:“改天抽空把我这些天做的好吃的记下来吧。” 青雀点头:“我母亲一定喜欢婶婶的肠粉。” 喜儿问李恪的母亲喜不喜欢。李恪听到喜儿关心他母妃,很是高兴:“肠粉里可以放各种菜, 清清淡淡,她应该也喜欢。” 喜儿:“哪天凉爽了, 给你们做有汤的包子。” 高明微微摇头拒绝:“我们临走前再做吧。婶婶这些天太辛苦。您过几天再做包子,叔该叫我们滚了。” 青雀禁不住附和一句,二郎到跟前, 几个少年吓得作鸟兽散。 稚奴不怕:“婶婶,怎么不问问我啊?” 二郎:“肚子都吃圆了, 问什么?” 稚奴气得拉着他毛弟弟去追哥哥。 二郎拿着板凳来的,递给喜儿一个,叫喜儿坐下靠着他歇息。 喜儿从早上忙到此刻,钟家人和村民都没敢过去打扰她。 未时三刻,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喜儿烦躁,二郎见村民早走了,东边只剩自家人,拉着喜儿去东边。西边有房屋遮挡风过不来,到最东边果然凉爽许多。 钟子孟问喜儿还煮不煮粥。 几个少年可以把西瓜当饭吃,杜如晦和虞世南不可。喜儿点头,沈伊人去厨房淘米,然后把煮粥的锅端到树下,钟子孟用文火慢煨。 杜如晦跟虞世南低声感叹:“真不想回去。” 虞世南也不想:“回去也有回去的乐趣。”他都是这样宽慰自己。 杜如晦点头:“二郎没说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虞世南:“我曾想过叫二郎搬去秦岭脚下。” 杜如晦摇了摇头:“没得清净。” “是的。”虞世南听到喜儿叫有为进屋拿皮蛋,他不禁高声问:“你又饿了?” 喜儿:“皮蛋捣碎就粥。还是你要小菜?” 虞世南最喜欢沈伊人腌的酸萝卜。可这个时节没有。“给我留一个变蛋和一个皮蛋。克明,你呢?” “鸭蛋做的皮蛋。” 有为按人数拿十来个。而他刚放桌上,稚奴就伸手拿俩,给小金毛一个,又问:“毛弟弟,要不要我帮你剥开啊?” 高明呵斥:“稚奴,放回去!粥好了再剥!” 稚奴扭头瞪他,高明神情严峻,仿佛说着我很生气。稚奴慢吞吞把变蛋放回去。二郎拿走小金毛的变蛋放入小篮中。小金毛吃饱了,也没有叽叽喳喳同二郎讲道理。 高明脸上依然没有一丝笑意,稚奴不敢招惹他,拉着小金毛躲到喜儿身后抱怨:“大哥就爱欺负我。” 喜儿假装没听见。 酉时前后,鸭子大鹅上岸,清河村来几辆青布驴车。小车慢慢悠悠,跟出游似的,停在果园南边路上。 青雀一边练字一边问有为:“打赌?” “赌他们从哪儿来的,找谁?”有为问。 青雀点头。 有为:“安阳,找我舅母。” 巧了不是,青雀也是这样想的:“没想到还有平局。” 有为一心二用,手上不停,嘴上说道:“腰缠万贯的人家谁用驴。你看他们,一边欣赏果树一边往这边来,可见不累,也不着急回去。” 有为他们几个在北边练字,喜儿在南边给稚奴讲故事,所以那些人最先到喜儿跟前,然后问她是不是郑喜儿。 喜儿担心他们发现小金毛就赶紧起来,问来人找她什么事。 那几人这几日吃了西瓜和桃,因为味道极好,反而怀疑不够新鲜。在家里闷一天,打算出城透透气,便顺便来此挑几个瓜。 二郎起身道:“我陪你们去吧。” 几人互相看一眼,沈二郎果然不像农夫。 二郎不惹事,也不希望事找他,在几人旁敲侧击地问他去没去过京师时,二郎说他跟胡姬喝过酒,在五陵跑过马,到秦岭打过猎。说得跟真的一样,哪怕几人不信他如此潇洒,也相信他确实接触过。 到了瓜田里几人也没敢自以为是,请二郎帮他们挑瓜。 一人抱着两个西瓜随二郎摘桃,桃树上挂着几个竹篮——省得回回去屋里拿,二郎就叫他们把瓜放篮中,然后叫他们自己摘。 大桃论个卖,小桃论斤称。 喜儿拉去城里卖的都是小桃,所以这些人选大桃。篮子堆满,几人还想买葡萄。二郎带他们到葡萄架下,熟得少,青色的果子多,没法一串一串的买,只能随二郎出去。 二郎:“园子东边和北边是村里人种的香瓜青菜。” 几个一向远庖厨,不约而同地摇头拒绝。二郎:“虽然香瓜不如西瓜甜,但比桃子香,也比桃子清脆爽口。” 其中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公子笑着问:“沈公子,你家地里好像也有菜和瓜。” 二郎:“我喝酒吃肉,乡亲们吃糠咽菜,我还能保住这片果林?” 这几人都非不通庶务之人,闻言不禁点头,言之有理啊。 二郎又说:“豆角买回去焯水晒干,冬天炖肉极好。还有许多可以煮面的苋菜。” 几人被他说得不好意思,瓜移到竹筐里抬上车,给了二郎钱,就请二郎领他们去地里看看。 有几个孩童在钟家东墙根底下跟稚奴玩儿,二郎叫他们去村里喊人,城里来的公子们想买点菜留今晚和明早吃。 那几位公子已经看到有为几人忙着练字,以及他们身边躺椅上睡着两位老者。几位公子早就听说长安县丞来此换粮。县丞怎知此地有良种?他们找人打听一下才知道福满楼的人经常过来,钟家还有几位长安来的客人。 几位公子亲自跑这一趟也是想见一见长安来的客人。可是见老的少的都懒得往他们这边瞅,像是他们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他们也不敢自找没趣。对二郎愈发恭敬。 几位公子没瞧上村民的豆角,看上了喜儿种的。 果园外圈篱笆墙上爬满各种长的扁的豆角,那位十六七岁的公子问二郎豆角怎么卖。二郎叫他们先去地里看看。 家中有喜 第161节 村里分给村民的荒地几乎都被用来种菜,豆角、茄子、苋菜等等,兹他们这些日子吃过的,都能在此找到。 村民每人手里都拿个竹筐。二郎见状就说:“不如这样,五文钱随便摘。如果只摘豆角,这一筐可以装二三十斤。所以不能可着一种摘,最少摘三种。” 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公子问:“豆角也便宜吧?” “品相好的豆角再便宜三十斤也得六七文钱。”二郎指着不远处的茄子,“新鲜的茄子重,一筐可以卖十文钱。” 年少的小公子问:“如果只摘茄子和豆角,上面放一把苋菜?” 二郎点头:“可以。茄子跟豆角一样可以晒干炖肉。” 小公子看向五个同伴,那还等什么,摘吧。 二郎又说竹筐拿去城里卖也得一文钱。 六人很是无语,其中一人不禁说:“你可是从长安回来的贵人啊。” 二郎矢口否认:“我算什么贵人。” 几人问村民二郎是不是贵人。村民笑了笑,没有否认。几人有了思量。在他们看来,嚣张跋扈之人都是突然富起来的穷人,像二郎这样的反而深不可测。 几人相视一眼,决定试一下。趁着二郎帮他们摘豆角时,那位年少的小公子一步跳到二郎背上,二郎身体习惯让他反手把人摔在瓜秧上。 幸好那个小公子早有防备,倒下去的那一刻腰腹用力,没有结结实实摔下去。 几位公子啧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二郎。 二郎翻个白眼:“我日日练剑。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村民点头表示确实如此。接着又说二郎早晚领着村民练剑。二郎身手极好,别再故意逗他。几人听到这番话越发觉着二郎的做派同他们听说以及想象中的世家一样。 二郎提醒几人,离戌时关城门只剩半个时辰。 几人看一下夕阳,顿时不敢再磨叽。 豆角、茄子、香瓜和苋菜等物装上车,每人给村民七个铜板。村民下意识看二郎。二郎:“香瓜贵。加上竹筐,七文钱也比他们在城里买便宜。” 几人一人买两筐,到家就被长辈数落一通。当他们家人知道一筐只要七个铜板,不是怀疑他们遇到傻子,就是怀疑这些瓜和菜有毒。 那几位公子只能解释东西来自清河村,他们找跟长安福满楼做生意的沈二郎买的,人家不稀罕这点东西。 那位十六七岁的公子不是旁人,是安阳县令的小儿子。这位县令今年开春才到清河村,准备大展拳脚,长安县丞一过来,他顿时不敢有大动作。 县令又数落儿子小家子气,连沈二郎的便宜都占。那位小公子娇宠长大,白了父亲一眼:“沈二郎在长安那么多年,您打个喷嚏人家都知道你想干什么。在他跟前耍小聪明,只会适得其反。” 小公子此言有理。县令觉着为父的颜面扫地,改朝庖厨方向吼:“厨子呢?怎么还不做饭?” 厨子跑出来,小公子递给他一个西瓜:“先把西瓜切了。西瓜只能放几日。” 县令又问儿子过几日还去不去。 “我可以去,你不行。” 长安县丞来了又走,二郎都没想过告诉县令,县令还有什么不明白,二郎不想同他来往。县令担心投鼠忌器,也不敢贸然登门:“我说的就是你。” “再说。”二郎不跟他攀交情,都没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小公子也不好经常过去。 这么一会儿,手脚麻利的厨子已经把瓜洗好切开。 红彤彤的西瓜上面仿佛有一层糖霜,县令一家看到口齿生津,小公子迫不及待先拿一块孝敬母亲,然后再拿一块,咬一大口,咽下去就不禁感叹:“还是刚摘下来的瓜甜。”停顿一下,咽口口水,“沈二郎说放井水里冰一个时辰更甜。明儿那块试试。” 县令问儿子可不可以叫全县的人都在荒地里种西瓜。 小公子点头:“沈公子看起来是个慷慨仗义之人。我们摘菜和瓜的时候跟村里人聊了几句,以前稻田养鱼也是他家最先搞的。” 县令夫人不赞同:“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县令眼神问他儿子,此事怎么看。 小公子:“母亲,沈公子早晚教村民练剑,过了三伏天又教村中孩童读书,每人每月的束脩只是三斤稻谷。他还在乎这点钱?人家博闻强识,不种西瓜还可以叫福满楼的人帮他找别的种子。” 县令赞同:“心胸狭隘之人不会甘心在乡间种田。” 小公子十分赞同:“我过五六天再去。” 然而不巧,小公子同几位好友到清河村时,二郎没空接待他们,只因钟老二和钟老三披麻戴拉着棺材堵在钟家门口。 第126章 禁止入村 曹氏死了, 用钟老二和钟老三的话说是热死的。 钟子孟的父亲葬在清河村坟地里,老二老三希望爹娘合葬,连人带棺拉到清河村。 钟老二的意思不能叫他娘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而钟子孟身为长子,母亲的棺材应当放他家堂屋里,过了头七安葬。 今日是第三天, 还得在钟家放四天。喜儿不同意。小蓼蓝年幼,喜儿担心孩子吓掉魂, 叫陈冬日和小薇领着孩子回家。有为和高明几个去东屋。姐姐姐夫和虞世南以及杜如晦在堂屋,她和二郎堵门。 钟老三跳起来大吼:“郑喜儿,你敢不叫我娘回家, 我跟你没完!” 死者为大! 有村民劝喜儿算了。 喜儿瞪她:“这是我和二郎的房子。二郎姓沈不姓曹。” 钟老二:“我大哥盖的。” 喜儿:“二郎的钱。” 钟老二给小儿子和女婿使个眼色, 钟老三给大女婿和儿子使眼色,四人同时扑向二郎。二郎一脚一个,一拳一双。喜儿盯着钟老二的妻女和钟老三的妻女:“我看谁敢过来!?” 县令的小儿子找个村民问究竟怎么回事, 哪能不叫母亲进家。 小公子问的不是旁人,是躲到后面的宁氏。二郎教金宝练剑读书写字, 宁氏没花过一文钱,金宝如今快把安阳城中富家公子比下去了,她自然帮二郎说话。 宁氏从三家分家说起, 一直说到小薇的前夫是钟老三的女婿,钟老二和钟老三算计变蛋方子不成搬去汉阴郡。 小公子这些年随父亲南迁北移也算见多识广, 可他还是被两家人恶心的差点把早饭吐出来。小公子的好友皱眉:“不是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吗。怎么风水宝地也出刁民?” 宁氏:“他们以前就是长安的市井刁民。日子不如以前,又没什么本事,就更刁了。” 小公子:“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啊。” 喜儿也意识到这点, 太阳升高,再堵着门, 她和二郎都得中暑。喜儿朝院里喊:“有为,找旧衣服绑个火把。” 钟老二变脸:“你想干嘛?” 喜儿:“一把火烧死你们这群狗娘养的!” 小公子想说“不可!”手抬起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友人抓回去。小公子低声吼他:“郑喜儿一根筋!” “沈二郎不傻。”小公子的友人示意他先静观其变。 有为做梦都想把他二叔和三叔一家烧死。 钟老三劝他二哥莫慌,郑喜儿傻,沈二郎不傻,他不会叫喜儿这么干。喜儿冷笑一声:“有为,加点蚕丝棉絮。” “知道。”有为拿俩火把出来,喜儿接过去就烧棺。 钟老二和钟老三一看她真敢,慌忙上去阻拦。喜儿拿着火把往他们身上戳,二人的衣服烧着,吓得往外跑。然而东南西三个方向全是清河村村民,村民吓得慌忙往后退。 喜儿转向钟老二的妻女和钟老三的妻女,几个女人也吓得往后躲。喜儿好奇地问:“钟茉莉和她相公呢?” 梁秀才有心计但不多,会读书但文采不佳,长相不如二郎,也没有显赫的家世,过了明经科也没机会留在长安,被打发至汉阴郡官学整理书籍,偶尔还得打更上课。 梁秀才认为长安贵人没有识人之明,钟玲珑却认为“八字衙门向南开”,得花钱运作。恰好她有钱,梁秀才有才,所以这几年两家格外要好。 钟玲珑告诉钟茉莉,嫁出去的女儿无需送葬。钟茉莉和梁秀才正好嫌天气炎热,所以只是曹氏死那天去哭一场。 钟老三妻子很是得意:“我女婿公务繁忙,茉莉得在家照顾他。” 喜儿:“梁秀才这么厉害?几年不见官至汉阴郡太守?” 县里来的几位公子吓一跳,朝里面看去,钟老三的妻子气得脸通红,喜儿满眼笑意,几人才明白只怕那个梁秀才是个还不如安阳县衙刀笔吏的小官。 喜儿又问:“梁秀才几个孩子了?” 钟老三妻子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喜儿想起小薇同他成婚半年肚子没动静,嫁给陈冬日俩月就有好消息:“无儿无女?啧,梁秀才还是男人吗?” “你几个孩子?”钟老三的大女儿问。 喜儿:“谁不知道二郎重病一场,能活过来我都恨不得日日吃斋念佛,还敢叫他生孩子?你想二郎早点死,我守寡吗?做梦!” 二郎好笑:“什么叫我生孩子?” “这个时候你就别抠字眼了。”喜儿示意他看棺材,“快烧着了吧?” 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如梦初醒,跑过来看到棺材一角冒火星,慌忙推喜儿,喜儿扬起手中火把,两家人又吓得后退。 村正觉着差不多轮到他出场:“老二,老三,赶紧把你娘拉地里埋了。” 钟老三脱口骂:“不是你娘?没过头七就下葬。” 村正气得喘不过气。他大儿子孝顺疼,指着钟老三说:“再说一遍?!” 村正二儿媳妇虽然是个搅家精,她也知道公爹是全家主心骨。她先骂一通,接着说:“钟老二,你娘的户籍早迁走了。看在老大的面上我们叫你娘葬坟地里,别得寸进尺!” 村正的大儿子像是才想到这点:“不要逼我们把你们撵出去!” 前几日因二郎牵线,卖了几筐菜的人看到县令家的小公子想起二郎的好,就叫自家孩子去拿火把帮喜儿添一把火。 没人在意“死者为大”,格外在意这一点的村民也不敢帮腔。 一时间堪称同仇敌忾。 县令家的小公子摇头:“如果我这么招人恨,我都不好意思过来。” 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双拳难敌四手”,不得不一点点往外退。村正叫二郎和钟文长拿铁锨帮忙挖坟,早点把人打发走。喜儿拦住二郎,左右看看,找到以前同曹氏交好的几个老妪的儿孙:“我怕老太婆气得棺材板压不住。你叫他们去。” 宁氏这才敢露头:“说得是。我们就不去了。” 钟老二怕喜儿可不怕儿媳妇:“你亲奶奶,你们不去谁去?” 宁氏对钟文长说:“相公忘了吗?爹娘给咱盖的房子才几年墙就倒了。” 钟文长怕被人戳脊梁骨,就想回家那铁锨。听闻此话他推到妻子身边:“我差点忘了。爹,我一直想跟你聊聊——” “不想去不去!”钟老二心虚理亏,不想再提这事。 身为亲儿子的大伯都没露头,宁氏这个孙媳妇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左右挨骂有人作陪。她拉住钟文长:“爹不想看到你,别过去招人烦。” 家中有喜 第162节 钟老二气得哼哼的。村正叫同曹氏交好的几家拿铁锨铁锹。那几家的孙子孙女喜欢跟有为玩,喜欢跟二郎学剑,听他讲课,他们看到自家人牵扯进去,恨死脑子不清楚的祖母,也不禁埋怨听信祖母鬼话的父母。 村正担心这种事多来几次,钟子孟没事,他先被活活气死。等曹氏入土为安,村正就对钟老二和钟老三说他们早已不是清河村人,百年之后不能埋清河村。就算儿女把他们拉过来,也别想踏进清河村半步,除非半夜偷埋。 钟老二和钟老三把曹氏拉过来,一是不希望爹娘分开,二是想趁机恶心钟子孟,最后是希望钟子孟出埋葬费,比如给他们棺材钱和从汉阴郡到此地的车马费。 可他们大张旗鼓闹一场,一个铜板没见着,还差点被喜儿烧死。钟老二气得发愿:“八抬大轿请我来我也不来。” 此刻在村口,不少村民都在,村正扫一眼众人:“都听见了?” 众人接二连三附和。 钟老二颜面扫地,催钟老三一家回汉阴郡。他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嘀咕,活该清河村的人穷。 清河村村民真不穷。这些年清河村没有几家盖新房的,是因为早年战乱穷怕了,房子修修补补可以住就凑合着住,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正值酷暑,个个短打草鞋草帽,而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无论男女都穿着布鞋,齐齐整整,跟他们比起来村民确实很穷。 村正上了年纪耳背:“老二,你说什么?” “管我说什么。”钟老二把驴车掉头就叫妻女上车。 村正气不过,叫他儿子去老木匠家找块木牌,在上面刻一排字——钟老二和钟老三禁止入村。 钟老三嘲笑村正幼稚。村正假装没听见,叮嘱他儿子,埋在路口桥边。 喜儿爹娘得到消息就往清河村赶,顾不上问村正什么埋在桥边,老老小小直奔钟子孟家。到院里不见喜儿和二郎,铁柱急得大声喊:“姑,姑父——” “铁柱来了?”钟子孟从堂屋出来。 喜儿娘着急忙慌地问:“亲家,没事吧?” “喜儿在家能有什么事啊。”钟子孟看到铁柱的妹妹和小堂妹以及小堂弟热得小脸通红,“快进来。喜儿和二郎在园子里。” 喜儿爹:“怎么躲去园子里了?” 有为从东屋出来:“不是躲。有人买瓜和桃。铁柱,我二叔和三叔走了吗?” 铁柱不确定:“好像走了。” 有为跑到门外朝路口看,只剩几个村民往树下去:“高明,晨风,青雀,出来吧。都走了。” 高明抱着稚奴出来:“这些刁民,就该一人二十大板,打得他们爬不起来。” 有为:“那样他们敢赖上我们。” 李恪附和:“到那个时候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而我们是穿鞋的。” 有为不禁点头:“晨风说得对。高明,这种事不宜节外生枝。否则舅母和舅舅不会叫我们躲屋里。”看到小金毛跟出来,“小金毛,过来。” 小金毛在屋里热坏了,跑过来就往有为身上爬。有为抓住它,到厨房搬个凳子。 青雀拎一个凳子一把摇椅,李恪也是如此。铁柱爱跟有为和金宝玩,拿着板凳跟出去。眨眼间,空荡荡的古树下多出一排少年。 金宝托着下巴望着他家敞开的门说:“幸好我们没有跟去汉阴郡。” 高明:“你父母拎得清。” 金宝嗤笑一声:“他们也糊涂。我外祖父看得长远。” 青雀问:“他们以后还来吗?” 路口太晒,村正过来把他的法子告诉几位少年:“我活着老二老三别想再踏进清河村!” 高明不禁说:“合该如此。” 村正左右看看:“喜儿和二郎呢?” 话音落下,喜儿拎一筐西瓜,二郎拎着一筐桃,先后从果园里出来。他俩身后还有几位身着长袍纱衣的公子,两两一起抬一筐西瓜或桃。而他们身后还有几个村民,也抬着西瓜或桃。 众人把东西放树下就擦汗。村正顺嘴问:“买这么多?” 县令的小儿子解释帮亲戚邻居买的,得吃两三天。 村正看一下西瓜,一筐四五个的样子。像他有三个儿子,一次就得切一个大西瓜,一天得俩。这样算下来一人买一筐西瓜着实不多。 那几位帮着抬瓜的村民问几个公子何时下地摘菜。 县令的小儿子看二郎。 二郎奇怪:“我怎么了?” “你的菜水灵。你叫我摘一筐,我就再找你们村的人买一筐。” 村民好气又好笑,还得眼巴巴看着二郎。 二郎:“我家的鸡蛋鸭蛋鹅蛋也水灵,要吗?” “论筐卖?”小公子脱口而出。 二郎噎了一下:“吃得完吗?鹅蛋按个卖,鸡蛋和鸭蛋论斤称。” 小公子的友人好奇地问:“不做变蛋了吗?” 二郎:“过了三伏天再做。对了,木材赵的铺子里也卖变蛋。想买变蛋去找他。鸡蛋鸭蛋鹅蛋找我们,鸡鸭鹅才下的蛋。” 几人摇头表示不要。 二郎:“就想要我的菜?” 几人点头。 之前钟老二和钟老三一离开钟家,他们就去园子里。他们先在里头转一圈,连鸡鸭鹅圈和狗窝都没放过。累出一身汗才躲进葡萄树下乘凉。身上舒服了,几位公子才去摘桃,然后挑西瓜。否则这会儿都回去了。 烈日当空,喜儿的瓜果蔬菜都像不怕晒,迎风招展,跟喜儿一样整个人透着活力。 二郎听到他岳父岳母的声音了,就叫铁柱进屋拿竹筐。 帮抬瓜和桃的村民提醒二郎地里有竹筐,几个公子在园子里闲逛的时候他们送过去的。 二郎:“园子里没有。他们跟你们买五筐菜,再找我买五筐。” 五位公子点头。 有为起身:“那我去帮铁柱。” 李恪觉着一个人只能拿两个框:“等等我。” 二郎:“拿七个。” 喜儿不禁说:“不用那么多。爹娘院子里种了。” 二郎很是意外:“你知道?” “不然摘了给他?”喜儿看一眼村正。 村正下意识问:“我不配?” 喜儿给他个眼神让他自己意会。村正装瞎。二郎扯一下喜儿的手臂,暗示她不要故意气村正。村正方才帮了喜儿和二郎,喜儿也没不依不饶,问来自安阳县城的五位公子:“自个摘还是我和二郎帮你们摘?” 他们头上还戴着二郎的草帽,又没到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几人相视一眼表示自己摘。 菜地离西瓜地很近,几个公子看到大西瓜就问二郎,天热西瓜熟得快,等那些半大不小的西瓜同时熟了,他准备怎么卖。 二郎:“卖不完做西瓜酱。到秋卖青菜少了改卖西瓜酱。” 几个公子异口同声:“西瓜可以下酱?” 二郎点头。 县令的小儿子找二郎定两坛。入冬后没什么菜,另外四人也表示如果西瓜酱很下饭,他们也要两坛。 沈伊人晒四大缸酱,二郎想到这点就应下来。 小公子拿个茄子打量一番,又忍不住感慨:“沈公子,你家的菜真水灵。” 喜儿:“我家的地肥。快摘吧。” 几人也担心中暑。摘半框菜就拎出去,到园子外面摘半框豆角。他们来前问过家里人,确定往年冬天都做过炖干豆角,喜儿和二郎没骗他们,所以又找村民摘半框豆角。 几人回到家中,厨子看到两筐菜不一样,试探地表示是不是一筐是他们自己摘的,一筐是村民摘的。 县令的小儿子轻笑一声:“猜到你会这么问。这一筐又大又水灵的是沈公子夫妻俩精心伺候的。这一筐发蔫的是村民种的。只买这种一筐得十五文。”拿起一根豆角,“这么粗看起来老了吧?其实不是的。”掰断递给厨子,“籽小皮厚啊。还有茄子,看起来很大很老,其实嫩着呢。有点老的都被沈公子一家摘了切片晒干了。” 县令夫人:“吃得完吗?” 小公子摇头:“肯定吃不完。圈果园的篱笆墙上全是各种豆角。可他们家有好几位客人,每个人走得时候都带几十斤可能还不够。” 厨子忍不住说:“客人要这些东西?” 小公子:“不要他们自己也得买。买别人的,哪有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吃着放心。贵人怕死着呢。” 县令夫人深表赞同:“长安的贵人不是日日大鱼大肉。听说他们每日都吃五谷杂粮瓜果蔬菜。” 小公子点头:“母亲,父亲,我看到那些客人了。年少气质不凡,年迈的像隐士。” “那就听你的。假装不知道,如今怎样,以后还怎样。” 小公子就是怕父亲弄巧成拙:“有沈公子在此,长安一定会注意到父亲。” 沈公子揉揉耳朵:“谁念叨我啊?” 离未时做饭还有一炷香,喜儿跟沈二郎都在树下乘凉。喜儿问:“你哥?” 高明点头:“我觉着也像。他想起来骂你,闲着没事也骂你。我要是你耳朵都长茧了。” 杜如晦哭笑不得:“这些话敢当着你父亲的面说吗?” 没有外臣在,高明敢。 为了父亲仅剩不多的颜面,高明就当自己不敢:“婶婶,有没有那种不费时间又可口的美食?” 第127章 驸马爷 没人进城买肉, 所以家里只有鸡鸭鹅蛋。 酷暑难耐,喜儿也不想杀鸡炖鱼。喜儿盯着果园琢磨片刻,起身对二郎说:“摘菜去。” 高明顿时忍不住说:“又有美食了。” 沈伊人也在树下:“喜儿, 天热别逞强,随便做点就行了。想吃什么晚上再做。” 喜儿挥挥手表示她不傻。 家中有喜 第163节 二郎:“需要拿筐吗?” “桃林里有啊。” 二郎问出口就想起来了:“几个篮子?” “两个。” 一篮豆角,一篮茄子。 二郎先帮喜儿洗菜, 喜儿进厨房切茄子,二郎掰豆角。葱、姜、蒜、花椒、鸡蛋都准备好, 喜儿叫二郎出去,顺便把小薇和陈冬日叫进来。 陈冬日先烧大铁锅蒸米饭。等米饭里头的水不往外溢了,喜儿放笼屉, 蒸四份鸡蛋羹, 稚奴,杜如晦、蓼蓝以及小金毛各一份。这个时候喜儿才叫陈冬日烧炒菜锅,她一边指点小薇做红烧茄子一边往掰成小段的豆角里加鸡蛋液。小薇做豆角煎蛋, 喜儿又往茄子里加面。之前喜儿把一半茄子切成丝用盐杀出水备用。面倒入茄子丝里很干,喜儿又打几个鸡蛋, 加盐。 小薇把豆角煎蛋做好,喜儿叫她煎茄子饼,接着是干煸豆角。最后一道菜是豆角炒茄子。 天气炎热也有好处, 豆角茄子出锅,最先做的红烧茄子还是热的。 跟往常一样两张桌子, 在门外古树下用饭。 金宝家也做好饭——馒头,凉拌豆角、蒜蓉蒸茄子和鸡蛋汤。 看到干煸豆角上的油,金宝皱着眉头问青雀好不好吃。青雀点头:“很下饭。”又来一块红烧茄子:“很配米饭。” 金宝咽口口水:“我还以为会很腻。” 钟子孟好笑:“锅里还有米饭, 想吃自己盛去。” 金宝立刻去厨房盛饭。 虞世南看着红烧茄子和茄子饼对二郎说:“饭后把这两个做法写下来。” 二郎:“等你到长安茄子就老了。” “我——我又不是活不到明年。”虞世南说着话摇头,“算了。明年来你家吃。” 杜如晦想说什么, 忽然想到虞世南七十多岁了。他明年再次请辞,陛下定然不好再次拒绝:“二郎,我需要。” 二郎点头表示听见了。他看到小金毛把鸡蛋羹吃完了,就往它碗里放一块茄子饼。 小金毛喜欢茄子饼,吃完就把碗往二郎跟前推。二郎又给它夹一块。余光注意到稚奴挑食,二郎问:“稚奴,怎么不吃米饭?还不如你毛弟弟懂事,给什么吃什么。” 稚奴眼睛盯着菜,往嘴里扒一口米饭:“大哥,给我留一块茄子饼。” 高明瞪他:“留你饭后饿了吃?” 稚奴连连点头,知我者大哥也! 钟子孟又十分想笑:“稚奴,想吃茄子饼可以天天做。” 稚奴找喜儿,可以吗? 喜儿点头:“园子里的茄子多得吃不完。明天我去城里卖西瓜和桃,回来买几斤肉,还给你做茄子饼。”其实她想说茄盒。小崽子懂得不多眼皮子浅,喜儿不想惹得他嚷嚷着就要茄子饼才没提茄盒。 翌日上午,喜儿和二郎卖西瓜和桃的钱花掉一半——买了几斤肉和脊椎骨。 脊椎骨烧汤,肉剁成馅做茄盒。几个少年都更喜欢茄子饼和干煸豆角,喜儿又叫小薇做一盆茄子饼和一盆干煸豆角。 几个少年和小稚奴吃得很是满足。 如此过了三伏天,钟子孟牵着老牛去官府报备。官府仔细检查过后,老牛确实无法耕地,就帮钟子孟杀了。钟子孟和陈冬日拉回来半扇牛肉和一个牛腿以及牛杂。牛杂是喜儿要的。 翁婿二人到家,钟子孟就切牛肉,然后叫二郎给前村送一块,叫陈冬日给陈家送一块。前村富户很馋牛肉,跟着二郎回来买几斤。 村正多年没吃过牛肉,也找钟子孟买几斤。村正把牛肉递给老妻,叫她回家炖,他留下跟钟子孟闲聊,问他那么多牛肉怎么吃得完。 钟子孟:“喜儿一半炖一半卤。晚上吃一顿,明儿早上吃一顿。卤牛肉给高明、克明和伯施带上。” 村正诧异:“克明也走?” “女儿年幼,还有儿子没成亲,哪能一直住下去。” 村正:“难怪你自己留这么多。” “自家杀的牛给人一两斤多寒酸。”钟子孟又说,“牛肉这东西,腰缠万贯也不好买。” 当今圣上乃明君,长安一定也管得严。村正点头:“喜儿要牛杂做什么?” “吃吧。她还叫二郎和冬日快去快回帮她洗牛杂。牛那么老还吃得动吗。”钟子孟对此表示很怀疑。 二郎和陈冬日把牛杂收拾干净,小薇和沈伊人都把饭做好了。二人又累又饿却不想吃。喜儿也没劝他们多多少少吃一点。 厨房里还炖着牛肉,等饭后喜儿把厨房收拾干净就调蘸料,舀半陶锅牛肉汤,把陶锅移到东边墙根底下,饭桌搬过去,二郎收拾的牛杂也移过去,她又把留的鲜牛肉切片送过去,叫二郎和陈冬日边煮边吃。 青雀跟李恪说:“这不就是暖锅子吗。” 李恪问:“叔,牛杂香吗?” 二郎:“你可以尝尝。” 几个少年也不睡午觉了,立刻回屋拿板凳和碗以及筷子。 钟子孟眼看着他们把一盆鲜牛肉吃完,惊得跟杜如晦感叹:“他们的胃是无底洞吧?” 杜如晦:“幸好只在你家两个月。要是常年在你家,还得养好几年,喜儿的果园都不够他们吃的。” 翌日,三个少年和稚奴小崽子离开,二郎去送他们和杜如晦以及虞世南,沈伊人中午做饭习惯性舀三瓢米,结果剩一大半。 晚上喜儿炒米饭,沈伊人怕吃不完就把金宝一家叫过来。 第二天下午二郎回来,沈伊人就跟弟弟说他们走了家里也有剩饭了。 二郎不由得想到皇帝跟皇后夸喜儿的卤牛肉极好,明日请哪位肱股之臣,再给太上皇几斤。结果第二天中午什么都没了。帝后二人不敢置信的样子。 “再来两年吧。”二郎道。 沈伊人算一下几个皇子的年龄,李恪和青雀得赴任,太子处理政务不能长时间离京,“高明第一次来咱家才这么高。一眨眼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二郎点头:“以后再来也只有稚奴一人。” 然而二郎猜错了,稚奴六岁那年,李恪十五岁,青雀也有十四岁,皇帝依然不舍得儿子离开自己去封地。百官问起此事,皇帝就说李恪未满十四岁,青雀未满十三岁。 太子地位固若金汤,平日里又有皇后斡旋,李恪和青雀没想过凭什么他比我们早出生就是太子,也不着急拥有自己的幕僚私兵。 少年长大,无需二郎接送,这年夏天二郎和喜儿以及小金毛在东墙跟下乘凉,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他走到屋角,车停在金宝家门外,高明从车上跳下来。 二郎揉揉眼角,失态惊呼:“你怎么来了?” “想你就来了啊。”高明身着紫袍纱衣,打开折扇,潇潇洒洒到二郎跟前。 喜儿起身无奈地说:“你该提前知会我们一声。” 稚奴朝她扑过来,喜儿顺手把他抱起来,问:“晚上睡哪里?” 金宝家去年修了新房,三间正房,正房中间做厅堂,东西两间是金宝和他父母卧室。三间厢房都在西边,最南端当客房,最北端是厨房,中间的放杂物粮食。 去年夏天高明来过,待十来天就被东宫的人请回去。高明听金宝说过,房子落成就找老木匠做床和衣柜书桌。高明指着随后下来的青雀,“他去金宝家。晨风住克明伯伯的房间。稚奴跟有为睡。”有为房里还有一张床,正好方便了他。 稚奴:“我不要和有为哥哥睡。我有床的。” 高明看向二郎,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为、陈冬日和金宝从北边过来,二郎叫有为把行李拿下来,叫陈冬日领着驾车的禁卫进屋喝水,又叫金宝拿些草把马喂了。 “你父亲不知道?”二郎十分笃定。 李恪移到二郎北边阴凉处:“我们给父亲留了一封信。” 青雀:“叔叔怎知父亲不知道?” 二郎瞪他:“因为他知道你们今年别想来!” 稚奴好奇地问:“为什么啊?” 杜如晦“智者多劳”,近半年身体又不中用了。皇帝跟他感情深厚,上个月就叫长孙无忌给二郎去信,叫杜如晦在二郎家住到除夕前。 秦叔宝之子秦怀道今年方九岁,他希望撑到儿子十五六岁。秦叔宝得知杜如晦过来就向皇帝告假,给二郎写信住到七月底。 二郎把这两件事告诉高明,接着又说:“我可以叫他们过了三伏天再来,可是你姑父,我如何拒绝?” 跟二郎交好的“驸马”只有那一位,早逝的平阳昭公主的夫君。高明脱口道:“他来做什么?” 两边没有外人,金宝父母在北边乘凉,二郎不答反问:“跟你父亲打天下的人谁没有一身伤?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哪个不是劳心劳力?” 李恪才意识到鲁莽:“我们回去啊?” 二郎瞪一眼高明:“容我想想。” 喜儿:“先来这边,太晒了。” 几个少年跟上去,二郎注意到高明和李恪,他不希望手足相残:“青雀,跟金宝或有为一张床,亦或者住金宝家厢房。高明,你和晨风一张床。稚奴自己睡。我家东偏房空出来了,有两张床,克明住过的房间里有一张床。等他们来了,谁跟谁同处一室,由他们自己安排。”说完看着几兄弟。 高明担心二郎训他,耷拉着脑袋装乖:“听叔父的。” 二郎想坐下,霍然起身。几个半大小子心头发紧,还有事吗。 “我得给你们的舅舅去一封信,告诉他安排得过来。”二郎又瞪一眼高明,“几岁了?以后稳重点。” 高明连忙表示他记下来,哪还有跳下车时的潇洒。 有为从屋里出来,喜儿叫他去园子里摘两个瓜。陈冬日刚到屋角,闻言把饭桌搬过来。 二郎写好信又收拾一些东西,就请车夫回去。 翌日上午,皇帝令小黄门在宫门外等着,看到太子的人立刻带过来。 车夫没出现,长孙无忌来了。皇帝认识二郎的笔迹,确定不是儿子仿的,松了口气:“明年就叫他们去封地!” “太子的主意叫谁去封地?”没有外臣,长孙无忌说话随意许多,“不是去乐坊,也不是偷偷随军出征,到了清河村可以养养身体,二郎也敢训他,随他去吧。” 皇帝瞪长孙无忌,不是你儿子你不担心。 长孙无忌假装没看懂:“二郎还叫人送来几个西瓜和一筐桃。” 皇帝想起昨天看到信时的后怕就来气,不由得攥紧手中的信:“气都气饱了!” 长孙无忌告退,前去给皇后请安,顺便告诉她二郎信上说了,太子日后不敢再留下一封信就跑。 话说回来,钟子孟跟二郎商议要不要在东边买块地修一处客院。 二郎想也没想就说“不必!” 有了宽敞的房屋他们更爱来,清河村又没有奴仆,喜儿岂不成了他们的厨娘。 二郎只是又去老木匠家买一张饭桌和八个板凳。 饭桌板凳村里人常用,老木匠家有做好的。 家中有喜 第164节 一间堂屋放三张桌,钟子孟又跟二郎念叨堂屋不够宽敞,二郎点点头表示知道,依然没同意买地建房。 高明到的那天晚上陈冬日和小薇领着蓼蓝回自己家,到家他就发愁:“都过来的话,一顿得多少米面啊。” 小薇:“舅舅和舅母都不愁,你愁什么。再说了,是白吃的?” 陈冬日:“确实送给咱们家不少东西。可是做饭烧火就得烧一个时辰。” 小薇懂了:“怕舅母叫你烧火?最好别叫舅母听见,否则得天天叫你劈柴挑水烧火。” 陈冬日顿时不敢抱怨。 喜儿趁着刷水缸打扫院落牲口圈的时候全家都忙,偷偷往缸里放半缸玉佛水。 翌日,钟家来了两辆马车以及六匹马。六匹马是护卫,两辆车里四个人,虞世南、杜如晦、秦叔宝和驸马爷。 车夫和护卫喝点水吃点瓜,喂饱马,就原路返回。 驸马爷此生第一次带着行李去友人家做客,比李恪第一次到二郎家还拘谨。虞世南不把自己当外人,替他把行李扔给金宝,就招呼他去堂屋歇息。 二郎面无表情,驸马爷以为钟家出什么事了,他把高明叫到一旁询问需不需他帮忙。 高明无奈地说:“叔不是冲你,家里也没什么事,是虞伯施不请自来。叔家只有三张床。” 驸马爷诧异:“不知道他来?” 高明点头:“别担心,叫他跟克明住,你和秦将军住东厢房,那里有两张床。要不要沐浴?我叫叔的外甥女婿烧水。” 驸马爷初来乍到不好意思给二郎添麻烦:“晚上吧。” 喜儿叫陈冬日烧水沏茶。 驸马爷听到这话赶忙说“不必麻烦。”接着又表示可以吃果子。 高明乐了:“婶婶说的茶就是白开水。叔的茶叶都快放霉了。” 虞世南两年没来了,感觉有点陌生就出来看看,闻言问:“是我寄给二郎的吗?” 高明点头:“没扔。被婶婶煮鸡蛋了。” “茶叶蛋?”虞世南问。 喜儿:“还有两块茶,也不知道你们谁拿来的。想试试吗?我把陶锅拿出去到树下煮?” 虞世南没有一点老人的自觉,已经叫有为摘西瓜去了。他本想拒绝,看看天色,等喜儿煮好太阳该落山了:“可以。” 陈冬日烧水的时候,喜儿洗三十个鸡蛋,然后叫陈冬日在小炒锅里煮熟。喜儿敲破蛋壳,移到陶锅里,加茶叶和井水,端去外面煮。 浓浓的茶香把在路边屋角乘凉的村民吸引过来。看到喜儿用茶叶煮蛋,都说她会糟蹋东西。 喜儿朝后山看去,胡扯道:“又不是买的。山上摘的嫩叶炒的茶。” 村民不信,喜儿这几年愈发懒得上山。但这话也叫他们想到茶叶有好有次,如果只是做变蛋用的茶叶,也不止什么钱。 钟家还有早上烧的水,滚烫的开水倒入凉开水,不烫不凉刚刚好。驸马爷来一杯,很是诧异:“是我太渴了吗?”他确定没人往里面放糖。 杜如晦:“水好。白米粥吃起来都有回甘。” 秦叔宝点头赞同:“城里的水不如二郎家也就罢了,米也没法比。二郎,明早就吃米粥吧。” 今年长安县丞也来了。同来的依然是杜如晦的儿子杜荷。杜荷知道他父亲得来养病,临行前向天子请示,今年是不是别找钟家换粮了。 那时皇帝已经令长孙无忌给二郎去信——杜如晦过来养病。皇帝沉思片刻叫他随机应变。杜荷骗县丞钟子孟家的粮食已经被禁卫拉走。 这几年钟家的粮食都是禁卫收的,县丞信以为真,以至于都没问同行的禁卫是不是真的。同行的禁卫又以为二郎的粮食另有他用,反而还担心县丞问起来不好解释,以至于就当他们把钟家忘了。 驸马爷觉着秦叔宝夸张了。 翌日清晨,泛着米油、粒粒分明又黏糊糊的白米粥上桌,驸马爷看二郎的眼神变了,太上皇吃的米也没法跟他比。 钟家早上通常不炒菜,今日也没例外,就粥的菜是沈伊人和小薇腌的,咸鸭蛋是喜儿腌的。稚奴最喜欢咸鸭蛋,但仅限蛋黄。 小稚奴把鸭蛋掰开挖走蛋黄,蛋白推到小金毛跟前。小金毛啃喜儿早上做的菜饼,看也不看咸鸭蛋。稚奴不敢浪费,冲大黄招手:“过来,给你个好吃的。” 二郎轻咳一声,稚奴慌忙把手拿上来,用勺子把蛋白挖下来放粥里。 驸马爷又倍感意外:“稚奴,这么怕你叔?” 皇帝疼娇儿,气急了打孩子也是轻轻挠几下。二郎收拾孩子毫不手软。稚奴埋怨二郎不疼他,二郎很坦诚:“不是自己的孩子打了不心疼。” 稚奴气得要回京。二郎立刻套车送他一程。 稚奴威胁他,以后不来了。二郎表示太好了,省一副碗筷,还不用每天晚上给小崽子洗澡,每天早上给他洗衣服,三天两头给他洗头发。 稚奴无计可施只能认命。 喜儿做的油饼就是薄薄的面皮上刷一层猪油,放各种菜,加盐和调料,卷成刀面宽的长条,放笼屉里蒸,蒸熟后切成小块。 二郎递给稚奴一块豆角鸡蛋馅的饼:“一会儿进城买肉,中午炖红烧肉。” 小崽子得寸进尺:“还要炙鸭和烧鸡。” 二郎把手缩回来舀一口饼,用行动告诉他,你不吃! 第128章 生活繁忙 稚奴被二郎拒绝也不着急, 叔叔又不会做红烧肉。所以饭后稚奴扑到喜儿怀里撒娇,一会儿说他瘦了,一会儿说他最喜欢婶婶做的菜。 喜儿捏着他肉乎乎的小脸:“你是撒娇精吗?” “我是婶婶的稚奴啊。”小崽子说话还带着奶音, 喜儿哪舍得拒绝。 家里人多,喜儿买十斤五花肉,又要半扇排骨, 卖瓜和桃的钱用得一干二净。 五花肉用卤的,做肉夹馍。烧火的是陈冬日, 和面的是小薇。临近未时,鏊子拿到门外树下,沈伊人烙饼。这个时候喜儿又叫陈冬日去厨房烧火, 排骨上的脊骨烧汤, 小排早已被喜儿一分为二收拾妥当,一半红烧一半做糯米小排。喜儿又拍一盆黄瓜,做一盆变蛋, 然后把这两样菜一分为三。 跟以往一样,未时三刻用饭, 不同的是这次三张饭桌。 金宝不好意思挤过来用饭,钟子孟叫他大孙子去盛一碗脊骨汤。 煮汤的水用缸里的水,其中一半来自玉佛空间。晚上煮面的水依然是厨房缸里的水。 翌日清晨, 二郎在后山脚下领着村中少男少女练剑,驸马爷跟过去活动活动筋骨, 回来冲个热水澡,换下湿漉漉的衣服,他顿时觉着自己身上轻快许多。 白天热浪滚滚, 晚上凉风习习,不用冰也可以酣然入睡, 驸马爷同秦叔宝道:“难怪你说这里适合养病。” 秦叔宝:“可惜不能每年都过来住几个月。” 驸马爷想到什么:“来之前伯施兄再次向陛下请辞,陛下同意了。” 秦叔宝一点也不意外:“他七十多岁了。人道七十古来稀啊。”二人在院门边闲聊,虞世南在有为房里盯着有为、金宝、李恪和青雀写文章,杜如晦在堂屋为太子殿下解惑。秦叔宝转过身去,目光从中间的堂屋移到东间,“以后在此养老?” 驸马爷微微摇头:“他放心不下家中子孙。以后或三伏天或寒冬时节来此住一两个月。”忽然发现少俩人,“二郎和他妻子呢?” 秦叔宝转过身朝南看去:“在河边洗衣刷鞋。喜儿洗她和二郎的,二郎洗几位公子的。他姐姐姐夫也在那边。” 驸马爷几人不好劳烦二郎,以前行军时也曾自己伺候过自己,所以昨晚晚换下衣服就用井水洗好了。 听闻此话,驸马爷笑:“难怪二郎看到几位公子就心烦。” 秦叔宝:“不止衣物。三伏天燥热,半大小子的胃又是无底洞,有人帮喜儿,一顿饭下来她也热得汗流浃背。我们和几位公子不来,钟家午饭可能跟早饭一样,煮点粥就咸鸭蛋或凉拌黄瓜凑合一下。” 驸马爷心想但愿在此两个月有用。 七月下旬,酷暑褪去,驸马爷跟二郎打一场都不累,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身体好多了。 虞世南要在此陪杜如晦,驸马爷和秦叔宝跟几位皇子回去。这次二郎也去了,还带着喜儿。二郎在京师有处宅子,厢房租出去,租金留家奴生活,正房空着,二郎打算跟喜儿在此住十天半月。 喜儿起初不想来长安,二郎宽慰道:“临走前给陛下和皇后请个安,我们就回家。” 二郎没骗喜儿,他陪喜儿走遍东西市,到秦岭脚下秋游,转一转茂陵,不知不觉十多天过去,二郎才带喜儿进宫。 喜儿的秉性帝后早有耳闻,皇帝去一旁同二郎闲聊,皇后同喜儿聊几句地里的收成,像待年幼无知的小女儿,然后就令女官把她给喜儿准备的见面礼呈上来。 喜儿谢了恩,二郎就和喜儿打道回府。 马车出城,喜儿移到外面同二郎坐一起,怀里抱着皇后赏她的东西。二郎眼角余光看到紫檀木盒:“抱着不累?” “里面是玉器。”喜儿拿出一个白色玉镯,“我怕颠坏了。” 二郎看一眼就想摇头,不禁睁大眼睛,慢慢收紧缰绳。喜儿看着周围只有树木没有驿馆:“停在这里干嘛?” 二郎拿过那个玉镯,果然没看错:“谁跟你说这是玉的?” “不是吗?”喜儿心说难道是玻璃的。 二郎放回去,无奈地笑笑:“让你出来长长见识,你还觉着没必要。这是象牙雕啊,夫人。这个红色玉牌也不是玉,是珊瑚。可能觉着跟你的脾气相配。” 喜儿顿时觉着小小的盒子重千金:“她她干嘛给我这么贵的啊?” “她不缺这些。一定是觉着以前给过你金银玉饰。”二郎把盒子盖上:“放回去吧。盒子里有布垫着颠不坏。” 喜儿摇了摇头反而抱紧首饰盒不敢松手。 二郎无语:“这会儿又不嫌自己没出息了?” “我,勤俭持家,不舍得糟蹋东西。谁像你们富贵人家,打小就拿夜光杯喝酒,把珍珠当弹珠。” 二郎:“不嫌累就一直抱着。对了,明年水稻种下去,我们去汉阴郡住十天半月。九月到蜀郡住个把月?” “怎么突然想到出游?”喜儿奇怪。 “不是突然。去年就跟姐夫聊过,家里不忙就出去走走。破家值万贯,姐姐姐夫舍不得,有为可以帮我教学,冬日和小薇得照顾蓼蓝,只能我们自己去。” “是不是得住客栈?” 二郎:“用车拉着衣物,我们租一处小院住十天也比客栈合算。” 喜儿听到这些确定二郎早有计划:“出去别指望我照顾你。我什么都不懂。除了这次来京师,我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安阳县。” 二郎拉住她的手:“以后我照顾你。” 喜儿点点头,发现车一直很慢:“先回家。我不想露宿荒野。” 荒郊野外的夜里时常有凶兽出没,二郎艺高人胆大也不敢宿在野外。 昼长夜短,二人到家钟家都吃好饭了,天还没黑。沈伊人在门外跟侄媳聊天,看到二郎和喜儿回来,过去帮着拿行李:“难得出去一趟,怎么不再玩几天?”” 二郎:“快收豆子了,喜儿担心你们忙不过来。” 沈伊人:“伯施兄说回头他做饭。” 喜儿:“那我更得早点回来。” 家中有喜 第165节 虞世南正好从院里出来:“郑喜儿,你此话何意?” 二郎递给他个包裹:“儿子孝敬的。” 虞世南顾不上跟喜儿争长论短:“克明有吗?” 二郎把杜如晦夫人收拾的包裹递给他:“里面有一件大氅,克明回京时穿。” 陈冬日听到声音跑出来,看到虞世南手里的东西就把大包裹接过去给杜如晦送去。 杜如晦刚洗好澡,从变蛋棚下出来:“冬日,给我吧。” 陈冬日看到过驸马爷身上的伤,他又没比二郎大多少,可以说正值壮年,陈冬日猜他乃朝廷命官。驸马爷待人有礼,他的仪态气质皆不凡,陈冬日又猜他乃世家子弟。 驸马爷很是尊重虞世南和杜如晦,陈冬日就觉着虞世南和杜如晦以前是天子近臣。是以陈冬日待二人愈发恭顺。 虞世南和杜如晦很喜欢机灵懂事又孝顺的有为,也怕哪天二郎和喜儿不得不离开此地,长有为许多的陈冬日欺负他,所以不曾对陈冬日提过,自家人无需多礼。 陈冬日伺候二人,二人神色坦然像是早已习惯,导致陈冬日打心里敬畏二郎。 不久前有村民提到明年谁谁服兵役,二郎趁机再次提醒有为,以后想从军就从军,想入仕就入仕。陈冬日听到就附和,父母有他照顾,弟弟无需挂怀。 话说回来,陈冬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在杜如晦跟前耍小聪明,立刻把包裹递过去:“有点重。” 杜如晦微微颔首:“去看看你舅母和舅舅买的什么。” 二郎做事周全,陈冬日觉着一定有他的,不由得露出笑意。 陈冬日到门外迎面飞来一个包裹,陈冬日这几年跟二郎习武,拳脚功夫没学多少,身体远比以前灵巧,从容不迫地接住:“我的?” “你的,小薇的,还有蓼蓝的。”小薇前些日子查出身孕,二郎解释不知生男生女,蓼蓝小时候的东西还留着,就没给那孩子买。 农家孩子的衣服多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再传给弟弟妹妹。陈冬日就是这么过来的。从出生到成亲,他只有成亲那天的衣服鞋子合身。平日里都是捡兄长的旧衣物。 陈冬日:“不用买。蓼蓝的很多衣物还跟新的一样。生个男孩也不用,三岁之前他又不知道美丑。” 宁氏摇头:“不一定。你儿子的舅舅是有为。有为两岁就知道爱美。三四岁自己伺候自己。小薇出嫁前都不如他干净,一天换三身衣服。” 有为和金宝原本在村西头跟小伙伴聊天。看到二郎回来就往回赶。有为在他堂嫂身后幽幽道:“我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呗。”宁氏回头问:“说错了?” 金宝摇头:“没有。小叔天天嫌我脏。人家青雀都不嫌我脏。” “青雀眼里只有美食,你也是?”有为瞪着眼睛问他。 金宝不敢点头。 二郎买四个蹴鞠,有为一个,金宝一个,另外两个递给他姐夫。钟子孟笑着埋怨:“你也看看我多大岁数了。” 二郎笑笑:“蓼蓝一个,小金毛一个。” 小金毛依然不会说话,但它知道“小金毛”这个语调是喊它。听到二郎叫它就扑过去。二郎揪住它,另一只手朝姐夫伸过去。钟子孟递给他一个蹴鞠,二郎塞小金毛怀里:“你的。” 小金毛不会玩,有为喊一声“小金毛”,把球放头上,接着有为腿踢几下。小金毛顿时知道怎么玩的。它玩得不亦乐乎。晚上睡觉都得抱着它的蹴鞠。 蹴鞠被它玩的很脏,二郎见它放床上,就当他是不懂干净腌臜的小蓼蓝,装看不见心不烦。 家里只剩有为一个半大小子,做饭就轻松多了。黄豆和高粱收上来,地可以慢慢犁,离稻谷成熟还有一两个月,喜儿闲下来,跟二郎三两天进一次城。 有几天连着下雨,喜儿在屋里快发霉了,就叫二郎跟她去厨房,她捏核桃,二郎挑核桃仁,然后用笼屉蒸核桃米糕。 翌日雨停,秋风吹干路面,喜儿跟二郎去园中鸡窝里捡蛋,几天没来足足捡一小篮。 喜儿:“咱家有多少只母鸡?” “老母鸡十来只,去年养的小母鸡有二十只吧。”二郎没数,只听姐姐说过一次小鸡少了几只,孝敬黄大仙了。那次之后喜儿又找村里人要一条小黑狗,养在鸡窝鸭圈胖,然后没再听说过鸡少。 喜儿:“周管事过来叫他把母鸡全拉走。” 二郎这次进京才知道皇帝又得一嫡女。高明兄弟几个在二郎家住将近两个月,一个字没说。二郎怀疑皇帝担心二郎埋汰他,不许儿子提及此事。 二郎点头:“三年以上的公鸡也给她吧。半夜打鸣,有几次睡得不踏实被惊醒,醒来就睡不着了。” “咱家公鸡不叫,金宝家的叫。” 二郎:“金宝家乱打鸣的公鸡被他宰了。最近噢噢叫的就是咱家的。” 前些天地里的活忙完,金宝要给爹娘补身子。哪怕宁氏和钟文长猜到儿子馋了,见他这么孝顺也高兴,就问他想喝羊肉汤,还是想吃肉包子。 金宝就说他杀鸡他收拾,爹娘只管等着吃。金宝那次就把他家两只爱叫的公鸡杀了,中午吃一顿,晚上吃一顿。 中午吃饭时宁氏得知儿子杀了两只鸡,正准备数落他不会过日子,听到金宝用筷子戳鸡头:“让你叫!再叫!看你以后还叫不叫。” 宁氏数落他的话被憋回去,然后跟沈伊人唠叨,金宝十几岁了还那么幼稚。当时恰好二郎出去放马,到门外听到几句。 喜儿:“我们中午抓两只,母鸡炖汤,公鸡炖菜?” 二郎点头:“我进去抓,你别进去。这些鸡蛋腌着吃还是做皮蛋?” “这么多鸡,几天就攒一篮,无论怎么吃都吃不完啊。”喜儿想到鸡蛋糕。她没用地锅做过鸡蛋糕,而鸡蛋不值钱,做坏了还可以喂小狗,“二郎,下午给你做个好吃的?” 二郎拎着两只鸡出来:“先回家杀鸡。” 未时左右,饭菜就做好了。饭毕,小薇收拾厨房,喜儿和二郎拎着木桶去院子里捡被风雨打掉的果子。可以喂牲口的喂牲口,牲口不吃就扔粪坑里,因为此时只有柿子熟了,而村里最不缺柿子,白送也没人要。 俩人忙一身汗回来,歇息片刻,又去厨房。 杜如晦坐在堂屋里跟虞世南下象棋,看到二郎和喜儿进进出出:“俩人无儿无女也能让自己这么忙,真会给自己找事做。” 第129章 蓼蓝上学 家中有糖, 喜儿在长安买的,味道像白糖,是浅褐色, 可以当白糖用。喜儿打蛋液的时候放了一点,担心蛋糕发不起来又叫二郎磨点米浆加进去。 喜儿没把握,无论放什么东西都忍不住思索。二郎看出这点劝她不必着急, 鸡蛋卖不了几个钱,大不了多做几次。 喜儿准备两种, 一种放了红枣干和葡萄干,一种什么也没添加。 蒸笼升起仙雾带出鸡蛋香,二郎起身:“成了?” “等一会儿。”喜儿到灶前看一下, 锅底还有一点木柴, “烧完应该就差不多了。” 以前喜儿做饭很有信心,二郎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应该”二字:“那你把厨房收拾收拾,我去洗手。” 虽然用了很多碗筷, 但容易清洗。等二郎把手上灰尘洗净,喜儿就把厨房打扫干净。喜儿又到灶前看一下, 露在外面的柴塞进去,她就喊小金毛。 二郎故意问:“有为呢?” 喜儿摇头:“先别叫他。小金毛呢?” “应该跟蓼蓝在外面玩儿。”二郎到门外,小金毛在树下颠球, “小金毛,过来。” 小薇早就看到烟囱冒烟, 见状就提醒女儿:“舅爷和舅奶奶又做好吃的了。” 蓼蓝贪玩不饿,拿着球叫小伙伴去西边玩儿。小薇指着女儿的背影数落她傻。 “你不傻你怎么不去?”蓼蓝说完就跑,还以为她无知好骗, 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小薇气无语了。 二郎摇头笑笑抱起小金毛回屋。 秋风劲,喜儿叫小薇给小金毛做个马甲, 小金毛穿上马甲,乍一看真像戴着毛绒帽的孩童。 喜儿见二郎和小金毛进来,就把笼屉里的蛋糕端出来。看起来不错,四盆都发了,至于味道如何,喜儿叫二郎尝尝。 二郎用刀把盆里的蛋糕划八份,接着用叉挑出其中一块,小金毛伸爪子,一下被烫回去。二郎空着的那只手揉揉它的毛脑袋:“不长记性。” 二郎掰一块,不由得讶异一声。喜儿忙问:“熟了?”二郎掰一块送到她嘴边,喜儿也很意外,跟前世吃得老蛋糕似的:“我——” 二郎拉住她的手:“不急。”剩的半块蛋糕给小金毛,又挑一块连同叉子递给喜儿:“去吧。” 喜儿一边吃一边去外面喊蓼蓝回来吃好的。 蓼蓝手里的球一扔,惊讶的大声问:“娘没骗我?”朝喜儿跑过来,“舅奶奶,又给蓼蓝做什么好吃的呢?” 喜儿抱起她:“给小金毛做的,你沾了毛弟弟的光。” “沾就沾吧。”蓼蓝不在乎,催喜儿快回屋,晚了就被舅舅吃了。 有为和金宝从他屋里出来,正好听到蓼蓝的话:“你舅奶奶是我舅母,她跟我比跟你亲。” 蓼蓝捂住耳朵摇头晃脑,仿佛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有为隔空指着她:“别犯到我手里!” 蓼蓝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跟没听懂一样。喜儿把蓼蓝放地上,蓼蓝以为舅奶奶不管她了,吓得抱住她的腿。喜儿掰开她的手:“洗手!” 小丫头一见自己想多了,尴尬的松开喜儿就朝厨房跑。 喜儿跟进去,从锅里舀一瓢水。小丫头一边洗手一边左右张望:“好吃的呢?” “擦干净再说。”喜儿把手帕给她,让她自己擦,接着牵着小丫头去堂屋。 虞世南一边喝茶一边说蛋糕比米糕软甜,就是有点噎人。喜儿心说谁让你一口吃那么多的。面上盯着蓼蓝问:“听见了吗?” 小蓼蓝点点头,接过舅爷爷递来的蛋糕道声谢,小口小口吃。 有为和金宝进来,她一脸紧张的站了起来试图护着四盆蛋糕,有为朝她脑门上一下:“小气鬼!” 蓼蓝伸手反击,二郎轻咳一声,她吓得把手背到身后。二郎也没打过她骂过她,蓼蓝天生怕他。喜儿调侃过二郎,一定是他杀过太多人,小孩能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 二郎叫喜儿小心点,要是找他索命的鬼神眼睛不好使,很有可能把她当成他。 金宝很是好奇:“蓼蓝,你怎么那么怕沈爷?” “我不怕。”蓼蓝嘴硬身体很诚实,挤到喜儿怀里。 喜儿:“好吃吗?” 小蓼蓝使劲点头:“香香的软软的。舅奶奶,你是厨神吗?” “我是你舅奶奶。”喜儿给她拿两块,“给你娘送去。” 也不知是陈冬日教的,还是喜儿和二郎慷慨大方,小蓼蓝觉着这个家早晚得被她舅奶奶和舅爷败光,以至于三四岁就知道勤俭持家:“不要。”不待喜儿再说什么,拔腿往外跑,还没到门口就喊她娘,还胡扯舅奶奶找她有事。 小薇真以为喜儿找她有事。到屋里得知只是叫她进来吃蛋糕,小薇朝她脑门上戳一下:“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我是小孩啊。”蓼蓝的目的是把她娘骗进来,避免她娘把蛋糕分给别人。人进来了,目的达到,她才不在意娘心情如何。 小薇无奈地瞥一眼女儿,就叫她弟得空教蓼蓝识字,以防她越长越歪。 蓼蓝摇头:“我不要读书识字。” 家中有喜 第166节 喜儿:“也不学算术?舅爷爷给你十个钱,再给你五个,总共多少?” 小蓼蓝想了又想,也不知道总共多少。撅着小嘴犹豫片刻,对她舅说:“学就学吧。” 蓼蓝跑出去玩惯了,在屋里坐不住,有为跟他舅商议,他陪小金毛,舅舅教蓼蓝识字。喜儿叫有为再忍忍,蓼蓝想学就学,不想学也别逼她。当天晚上喜儿跟二郎商议,由二郎出面把天天在外面玩的幼童都送进学堂。 清河村的村民都不差每月三斤稻谷,虽然觉着姑娘家不必识字,同时又觉认识几个字以后不会被夫家卖了都不知道,所以不过三天,四岁以上包括四岁的男童女童都被送进村学。两间学堂挤得满满的。 钟家早饭后二郎去村学,小蓼蓝找人玩儿,从东到西没找到能跟她踢球玩花绳的。 蓼蓝闷闷不乐回到家,看到父亲就问她的好朋友哪里去了。陈冬日眼神问喜儿怎么办。喜儿朝村学方向看一下。陈冬日这几年时常上城里卖东西,见得多了,脑子也比以前灵活。他牵着蓼蓝到村学,蓼蓝看到熟悉的朋友就想大呼小叫,二郎从教室里出来:“蓼蓝怎么来了?” 蓼蓝躲到父亲身后,陈冬日说她来上课。接着扭头问蓼蓝要不要进去。蓼蓝摇摇头:“明天再来。” 二郎转身回教室,蓼蓝拉着父亲的手就跑。陈冬日问她去哪里玩。蓼蓝一脸困惑:“爹,人都要读书吗?” 陈冬日:“全家只有你不识字。小金毛都会用笔。” “为什么啊?” 陈冬日:“给你一串钱进城买东西,你什么都不懂,二十文一斤跟你说三十文,你也不知道被骗了。” “我学算术。可是我不想写字啊。” 陈冬日:“如果福满楼的人跟你约定,下个月来拉柿饼,先给你多少钱,写在纸上约定好,到时候没来赔你多少钱,你不识字知道他写的是真是假?” “不可以说好吗?” 陈冬日:“不签字画押,他说他没说过,谁能给你证明?县令只看证据。没有证据县令相信你说的话,改日别人说你杀人,你说县令信还是不信?” 蓼蓝踢着脚边的石子闷声道:“是得识字啊。” 陈冬日心说这就成了吗。 这就成了。 有为和金宝早已不再去村学,俩人早上读书,饭后试着写文章或练字。今儿早饭吃多了,有为懒得动脑就选择练字。蓼蓝过去就叫舅舅教她认字。 有为朝外看去:“天上下红雨了?” “你不要挤兑人!”没得玩了,蓼蓝心烦吼他。 有为:“那你找别人教你吧。” 蓼蓝狠狠瞪他一眼,走到金宝跟前扯他的衣袖。 金宝:“学认字很累。我怕累到你啊。” 小蓼蓝真以为金宝心疼她,摇摇头:“我不累。” 金宝先教握笔,接着找一张他用过的纸,叫蓼蓝在上面画着玩,但握笔姿势得端正。 一盏茶左右,蓼蓝受不了,毛笔往桌上扔,有为故意啧一声,蓼蓝同他赌气再次拿起来。 又过一盏茶左右,二郎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蓼蓝起身:“我去接舅爷爷。”然后一去不回,还得小薇喊她回来吃午饭。 如此过了两个月,今年最后一茬稻谷入仓,鱼捞出来,农活忙完,喜儿请村民做柿饼。 长安雪花飞舞,清河村堪堪入冬。福满楼伙计拉走柿饼和橘子,顺便捎走养了几年的老母鸡和公鸡。 姹紫嫣红四月天,福满楼再次来人,因为喜儿种的枇杷树枝繁叶茂,四月中零星几个成熟,到四月下旬,金黄压弯了枝头。 福满楼的伙计来得也巧,早来三五天,喜儿和二郎在汉阴郡春游,钟子孟不敢当家做主卖枇杷——品相极好的只有五棵,喜儿有可能留着自己吃。晚来三五日,很有可能被喜儿吃光了。 伙计跟喜儿商量,那五棵树的枇杷给他们一半,他们分出一半孝敬国舅爷。喜儿又不打算自己做枇杷膏,枇杷也不是石榴橘子可以久放,就没故意刁难他们。 看起来比鸡蛋大一圈的枇杷拉到福满楼,甫一卸下车就惹得路人驻足询问伙计枇杷多少钱一斤。 伙计仗着没有多少人知道安阳县清河村有枇杷,就说枇杷路途遥远。敢找福满楼买果子的人都不差钱,有钱人没几个傻的,询问的路人瞬间明白伙计此话何意。恰好他认为枇杷来自蜀郡,就算没到蜀郡,也得有七八百里路,所以做好枇杷按个卖的准备。 伙计这次还拉来一些小竹篮,年前最后一次去清河村拉橘子时找村民定做的。伙计叫客人进去等一下,等他们分装好。 伙计已经把东家和国舅爷那份送过去,所以在不知真相的路人看来品相极好的枇杷不多。物以稀为贵,小小一篮两百文,客人也没嫌福满楼心黑。 小的枇杷论斤称,只比樱桃贵一两文钱,多数坊间百姓都买得起,以至于第二天上午几车枇杷就卖完了。 临近未时,还有人来问有没有枇杷。没有枇杷就顺便在福满楼用饭。福满楼卖果子的目的达到了。下午仍有人问有没有枇杷,掌柜的叫伙计再去一趟清河村。翌日上午,伙计抵达清河村,陈冬日和钟子孟正准备进城卖枇杷。 伙计拦住,所有枇杷他们全包了。 县里的几位公子去年进园子自己剪葡萄,留意到樱桃树和枇杷树。先前樱桃成熟,他们来买樱桃时就告诉喜儿,给他们留点。 伙计话音落下,公子们骑着小毛驴走近嘲讽福满楼贪心。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几个伙计也机灵,笑着解释他们说话夸张,就算沈公子的枇杷全卖给他们,他们一次也拉不完。 伸手不打笑脸人。县里来的几位公子匀给他们一筐品相极好的枇杷,还帮福满楼的人摘枇杷。福满楼的伙计打算明日上午进城,所以付了钱就驱车走人,天黑前赶到离长安城最近的驿馆歇息。 他们走后就轮到二郎给县里的几个公子称枇杷。县令的小儿子挑个品相不好但没虫也没坏的枇杷,轻轻揭掉皮,咬一口甜到心里:“这才是枇杷啊。县——我家院里种的只能乘凉。” 喜儿:“你家也有枇杷?” 县令小公子:“有一棵枇杷树,十来年了。年年结果,果子也水灵,但是没有一丝甜味。” 小公子友人道:“离县里的渗水井太近。我家井水都是咸的。我宁愿喝沈公子家的井水,也不想喝我家井水煮的茶。” 喜儿又不能说以后来我家打井水,就叫有为把水壶拎出来。金宝跟有为进去,拎出一张饭桌。几位公子吃好喝足,用小毛驴驮着枇杷回家。摇摇晃晃跟春游似的。村民忍不住问二郎他们怎么那么闲,得空就来村里看看有什么吃的玩的。 二郎:“都是不继承家业的次子或幺儿。他们天天在父兄身边转悠反而家宅不宁。” 金宝忍不住问:“怎么不去长安试试?” 二郎笑:“明经科好过,可过了之后呢?俸禄两贯钱,在长安每月用三贯钱,还不如叫他们回来。”停顿一下,“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怕就怕误入歧途。” 宁氏趁机对金宝表明,她宁愿金宝一事无成,也不希望他以后到了长安为虎作伥。 金宝不好提高明兄弟几个:“我一个乡野小民谁看得上我。再说了,我才几岁?” 二郎:“金宝,过两年你跟有为进城试试。功名在身不用服兵役,还能免了各种税收。” 在树下乘凉的村民仿佛又找到一条发家致富的路子,问二郎他们家孩子能不能参加县城的考试。 二郎:“可以。自备文房四宝。” 村民犹豫片刻:“买!没考过就留着给我孙子用。”接着问有为和金宝读书的时候能不能带带他们。 有为看他舅。二郎:“有人陪着看书不寂寞。以后叫上铁柱。” 有为和金宝早上学一个时辰,饭后又学一个时辰,午饭前不想进屋,可离吃午饭还有将近两个时辰,俩人相视一眼,决定去前村找铁柱。 此后除了下大雨,铁柱日日带着弟弟妹妹来他姑家。弟弟妹妹跟蓼蓝学认字学算术,铁柱跟有为学写文章,直到农忙抢收。 长安不缺良种,今年清河村水稻收上来,没人来换良种,高明兄弟几个也没来。二郎以为他们不来了,入伏前三天,福满楼来买山货和果子,周管事给二郎带来一封信,信封笔迹是长孙无忌,内容来自东宫。 喜儿:“高明想来来不了,请你过去接他?” 第130章 画年画 高明今年不敢偷跑, 皇帝也不许他离京。高明打算写封信请小舅寄到清河村哭惨,一向壮得跟小牛犊似的稚奴在这个时候中暑了。 皇帝把他的冰匀给幺儿,稚奴贪凉, 中暑刚好又闹肚子。 皇后怀疑稚奴为了去清河村不择手段地折腾自己。然而查来查去,除了稚奴贪嘴多吃两碗冰饮,他喝的茶水都是热的。短短几日小脸瘦一圈, 皇后叫青雀和他去清河村。 李恪对他皇帝老子说他到秋赴任,“家不可一日无主”, 以后无法再去清河村。十六岁的少年面庞稚嫩,又把自己说得这般可怜,皇帝大手一挥, 你也去吧。 兄弟三人出发前一日, 高明从早上就到皇帝身边嘘寒问暖,端茶倒水,烦得皇帝短时间之内不想见到他, 高明立刻令奴婢收拾行李。 入伏前一日,兄弟四人来到清河村。车夫吃饱喝好, 二郎没敢送客,直到临近酉时暑气渐消,禁卫扮成的车夫才载着老鹅和果子回京。 稚奴昨日有点中暑, 今日无精打采,喜儿抱着他:“原来你身体虚弱是真的啊。” “婶婶, 不是我身体弱,是城里太热啦。婶婶,你知道吗, 城里都没有阴凉地。不适合我住。”稚奴一副“我很可怜,很不容易”的样子落到二郎眼中, 二郎不禁皱眉:“朱雀大街两侧不是树是庄稼?” 稚奴捂着眼睛:“婶婶,好难受,我头疼。” 二郎想把他拎起来揍一顿。李恪率先说:“叔,他仗着自己连生两场病,逮着谁跟谁撒娇。您不理他他觉着没意思就消停了。” 稚奴一脸好奇地问:“婶婶,长大了心肠也会变硬吗?” 李恪噎得鼻子都要歪了。 喜儿好气又想笑:“少说两句吧你。” 小孩扭头埋进她怀里:“婶婶,我要睡了。” 二郎把他自己做的折扇递给喜儿。 巳时左右的天不算热,喜儿又轻轻打着扇子,稚奴舒服地闭上眼,顷刻间他就进入梦乡,显然因为前几日没睡踏实。 二郎冲喜儿伸手,喜儿把稚奴递过去,小孩在二郎怀里动一下,抓住他的衣裳,换个舒服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 这个时间村民都在家中用早饭,钟家斜对面树下没外人,李恪跟二郎低声说他到秋必须赴任,以后想见一面就难了。十几岁的少年第一次离家就是去长安千里之外的益州,说起这话快哭了。 二郎:“是到蜀郡吗?” 李恪点头。 二郎笑:“巧了,我们到秋也去蜀郡。” 李恪蓦地抬头,看到他怀里的稚奴,低声轻呼:“哪里?” 二郎:“我和你婶打算等地里的黄豆和高粱收上来,中秋过后就去蜀郡住一两个月。” “当真?”李恪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二郎点头:“三月水稻种下去,我们就去汉阴郡住了十来天。险些被钟玲珑认出来。” “您怕她?” 二郎:“我们过去春游,不想节外生枝。” 青雀在二郎身后摇椅上躺着。以前摇椅不是杜如晦的就是喜儿的,今年只有他们兄弟四人过来,其中一个还在二郎怀里,没人跟青雀抢,青雀第一次这么舒服自在。 听到前面俩人的话,青雀坐起来:“叔,你去过,去过——” 二郎明白他想说什么:“去过长安。” “我不是——” 高明睁开眼转向他:“青雀,是不是忘了你早已不是扬州大都督,你在京兆府办公。叔说去过长安说错了?” 青雀身上兼了几个差事,因为他年少,很少去府衙,以至于一时忘得一干二净。 家中有喜 第167节 高明白了一眼:“脑核本就不大,还日日想着吃。没忘记自己姓什么吧?” “我怎么可能——”青雀把后半句咽回去,“跟你说话了吗?” 高明转过头看斑驳的树叶:“晨风,不想去蜀郡,我有个法子。” 李恪回头示意他说说看。 高明:“祖父年迈,这几年愈发希望儿孙都在身边。你到他跟前哭一场,及冠前可以一直留在长安。蜀郡富饶,可哪有长安繁华。还不用同——”往四周看一下,确定可以直接说他才说:“不用同你母妃分开。” “我都多大了。”李恪摇头,不哭,坚决不哭。 高明嗤笑一声:“死要面子活受罪。婶婶教我的。” 李恪下意识看喜儿。喜儿:“好像跟高明说过没有什么事是哭一场解决不了的。” “没用呢?”李恪问。 高明:“那就哭一天。” 李恪像是不认识他似的,不禁盯着他打量。 高明坐起来:“你不信我也不信婶,叔的话你总该相信吧。” 二郎:“当年那事,你父亲见着你祖父二话不说直接哭,哭得你祖父最后都不好多问,恐怕嫡长子没了,三儿子早夭,四儿子没了,唯一一个大儿子以死明志,江山一世而亡。” 这事李恪第一次听说:“真的?” 二郎:“你父认为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不怕史官记录。你回去可以翻翻看。” 李恪想象一下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禁不住打个寒颤:“算了,算了,正好我也想去蜀郡看看。” 高明又忍不住给他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李恪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你。” 高明:“婶,我说错了?” 喜儿摇头:“晨风,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祖父也不是旁人。”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喜儿猜到他会这样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然而君子命短,小人命长。” 李恪眉头紧锁,她怎么可以这样想:“叔,你教的?” 二郎:“就叫你哭一场,君子都出来了。你抬杠,你婶才故意跟你抬杠。再说了,你才十几岁,谁会因此嘲笑你?只会认为你至善至孝。你祖父还有可能认为高明和青雀不如你孝顺,赏你几箱金银玉器。” 李恪有点心动,但不耽误他嘴硬:“他的私产爱给谁给谁。” — 兄弟几个载着喜儿收拾的山货和老鸭回到京师的第二天,二郎回到清河村当天,李恪拎一小竹篮葡萄向太上皇辞行。 天气闷热导致太上皇食欲不振精神萎靡,听到李恪要走就问他干什么去。李恪就说朝中百官都说他不小了,当去益州赴任。李恪哭不出来就多想想生母,眼眶发热继续说此去不知何时回京,他舍不得祖父。以前父亲出征在外,都是祖父祖母照顾他们兄弟几个。 秦王府有贤惠的秦王妃执掌中馈,何须帝后操心。太上皇当年也是想起来问一句,孙子孙女近日如何。李恪把功劳推到太上皇身上,太上皇竟然不觉着惭愧,微微点着头接受。 李恪见状差点心梗,但为了时常见到母妃,李恪把自己想象成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太上皇怕分离,又见李恪远比嫡孙太子赤诚孝顺,就留李恪住下。李恪等太上皇累了,就出去令侍从向天子禀报,太上皇留他在此住几日。 住着住着离中秋节近了。 李恪去太极宫请示他父皇,过了中秋再赴任。 中秋皇宫家宴,李恪向帝后敬酒,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月圆人团圆之际,皇帝被儿子说得差点潸然泪下,皇后心疼,又不好责备李恪,她以为李恪不舍得跟父母分离,而她素来贤惠大度,趁机提议明年开春再去吧。理由是天凉了,不宜远行。 太子差点被酒呛着,秋高气爽最适合出游啊。 帝后累了,众人散去,高明疾走几步到李恪跟前:“谁说他的私产爱给谁给谁?” “我差那仨瓜俩枣?” 高明点头:“蜀王有地不差钱。可谁又拧着脖子表示头可断泪不可流?” 李恪冲太子的侍从招招手:“太子醉了,送殿下回去休息。” 太子嗤笑一声:“别忘记给叔去封信,你明年开春再去蜀郡。” 李恪打了个激灵,赶忙回去写信。翌日一早就令心腹亲自送到“沈公子”手上。 二郎准备十八日远行,八月十六还在家。收到李恪的信,二郎叫喜儿把他们给李恪准备的东西交给信使。 信使回到长安,李恪把物品一分为三,一份自己留着,一份孝顺嫡母,一份孝顺生母。孝顺嫡母的那份比生母的多两成,因为他想到父亲。这个时候把太上皇忘得一干二净。 高明听表弟提到蜀王给皇后送去一箱物品,就令宫人出去打听,中秋节过去了送什么礼物。得知东西来自清河村,然而没有祖父的份,高明顿时有点同情祖父,亏得祖父夸李恪纯孝。不过高明很不待见他祖父,所以只在心里腹诽,连他表弟都没说。 话说回来,二郎和喜儿不需要给蜀王带礼物,轻车简行,边走边玩,七天才到蜀郡。 两人租房时不巧遇到蜀郡商人,对方把他家空房子让给二郎,只收二郎一顿茶钱。 夫妻二人在蜀郡周边转一圈,喜儿买到许多菌子、蜀锦,又买一些安阳没有的果子,才跟二郎回家。 到家歇几日正好收稻谷。 稻谷入仓,喜儿把鱼捞出来一半晒鱼干,接着做柿饼。以前福满楼的柿饼好卖,周管事认为柿饼便宜,熟客不介意给福满楼个面子才买两斤尝尝。有一年长安冬天来得早,周管事想等天气回暖再去清河村,食客追问今年没有柿饼了吗。福满楼上上下下才意识到客人真心喜欢喜儿的柿饼。 柿饼晒好,福满楼就来人拉柿饼和橘子。 朝廷还需要杜相,喜儿请福满楼伙计捎一坛咸鸭蛋,几斤自家晒的红枣,又捎几只公鸭,以及她在蜀郡买的菌子,还有两斗米,给杜相冬天补身子。 杜相的夫人和儿媳妇看到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无语又觉着可笑,等杜相回到家就叫他给二郎写信,清河村送来的那些东西长安买得到。 杜相点点头算是答应,翌日清早起来他就令厨子舂米,用清河村的米煮粥。 米香浓郁,入口后有回甘,就着清河村咸鸭蛋黄,杜家挑食的长孙连喝两碗米粥。 杜相听到孙子打嗝,故意问:“好吃吗?” 比蓼蓝大几岁的小子指着碟中的咸鸭蛋说:“给我留两个,中午吃。” 杜相又故意问夫人:“今早的粥如何?” 夫人顿时不敢嫌弃喜儿什么山野之物都往府上送。杜相此刻才慢慢悠悠起身,迤迤然往外走:“宫里也没有这么好的米。趁着我还活着,珍惜吧。” 两斗米断断续续吃完,除夕将至。 今年钟家养的几头猪正好赶上春节长大,钟子孟就杀一头,给郑家一个猪腿,给陈家一个猪腿,五花肉和排骨卖一扇,其他的都留自家过年。 帮钟子孟杀猪的老人问他吃得完吗。钟子孟就说晒腊肠和腊肉。金宝家杀了一只羊,钟子孟用一个猪前腿和半幅猪下水同侄子换一条羊腿和一个羊头。 杀猪那日金宝一家三口在钟家吃的。杀羊那日,金宝爹娘弄几斤羊排,拎着羊杂去钟家吃的。 其他村民见状就几家商议,你杀猪我杀羊,过年吃的走亲戚用的羊肉和猪肉都有了。吃不完的就拿去卖,清河村的猪肉和羊肉很受欢迎,像县令的小公子就不止一次叮嘱厨子,买肉的时候问问是不是清河村的。 除夕前一天下午,几个村民拎着木板,拿着纸去二郎家。二郎奇怪,送年礼也没有送木板和纸的啊。 “出什么事了?”钟子孟先问。 几个村民很是不好意思,你推我我推你。喜儿烦:“说不说?不说出去!” 天下安定没几年,各地依然民风彪悍,村民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喜儿生气,因为她是清河村财神爷。村民登时不敢磨叽,说他们想请二郎画门神,城里买的太贵,跟抢钱似的。 二郎怀疑自己未老先衰耳背:“画什么?” 村民打开两张纸:“就照着这上面的画。这是村正买的门神。你家过年不挂门神?” 二郎接过有画的两张纸,上面两个人,身着甲胄,一人持鞭一人持锏,正是话本中持镀金熟铜锏的秦琼和有着十三节紫金钢鞭的程咬金。 二郎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竟然无言以对。 有为听到动静过来,看到他舅满脸复杂的样子万分想笑:“舅,你不是号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吗?怎么啦?两门神就把你难住了?” 二郎瞪他:“闭嘴!” 村民试探地问:“是不是这些年没画过,忘了?” “我才三十四,过了年才三十五,不是六十五。”二郎接过村民的纸,“我不会雕刻。” 村民大喜:“不用雕,画木板上明年还能用。” 二郎没好气道:“您真会过日子。” 第131章 国丧 几个村民疑惑不解, 这么点事二郎至于生气吗。 钟子孟一见几人误会,又想着大过年的不能让人心存芥蒂:“书生为了吃饭编的话本你们也信?” 村民们恍然大悟,很是不好意思地表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二郎无奈地瞥他们一眼:“我这里没有笔墨,去有为房中。” 几人跟着二郎到有为卧室外间就眼巴巴等着二郎。二郎提起笔, 陡然想到自家没颜料,问他们怎么给门神上色。说到“门神”二字, 二郎整个人都不好了。 其中一个村民很是得意:“我们早就想好了,找一些草熬点水涂上去,晒干再贴门上。” 另一个村民接道:“可以用红梅、绿草, 黑色的就用锅底灰。” 二郎一边照着村正的门神画一边问:“鞭和锏用什么?” “胭脂!”几个村民脱口而出。 有为眨了眨眼睛, 仔细想了又想:“胭脂不是红色的吗?” “也有黄色的。”村民浑不在意地说:“没有胭脂也可以用橘子皮。我们帮喜儿摘橘子,喜儿给我们的橘子还没吃完。再说了,不管用什么, 能吓唬住孤魂野鬼就行。” 二郎看着快画好的“尉迟恭”,顿时觉着眼疼, 忍不住阴阳怪气:“真能凑合。” “是不如你,你都没想过挂门神。”村民也会挤兑人。 二郎想说什么,到嘴边索性放弃, 总不能说他并不想把以前的同僚挂门上吧。虽然尉迟恭和秦叔宝不是画上那样,可一想到是他俩, 二郎的神色就一言难尽。 几个村民见状就跟钟子孟说二郎不愧在长安多年,艺高人胆大,不畏鬼神。 二郎:“我手怎么突然有点疼?” 几个村民顿时不敢埋汰他。 二郎确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画得比村正买的传神。 家中有喜 第168节 村民来找二郎也没指望他画的跟买的一模一样,以至于看到要活过来的门神, 村民相视一眼,出门就跟乡邻乡亲显摆。 当天下午就有人骑驴去安阳。 傍晚,村民三五成群,嬉笑着推搡着,陆陆续续到钟家。钟家安静的小院热闹的跟长安东西市似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卷纸。二郎见状拉着喜儿回屋。 韩得明揪住小金毛:“沈爷,你儿子在我手上。” 二郎停下,回头看到小金毛两只前爪都落到韩得明手里。二郎无奈地松开喜儿走过去:“孩子都快走了,还这么幼稚。” “就是家里有孩子,今年才想挂门神。”已为人父的韩得明把小金毛塞二郎怀里。喜儿过来抱小金毛。二郎叹了口气:“先来后到排好队。我只画到亥时。” 有人就问二郎明天还画不画。 二郎:“明天辰时到午时两刻。” 下午挂年画不吉利,村民连连点头表示可以,然后按照进来的顺序排队。 韩得明排第三,隔着俩人劝二郎慢点画。排在后面的村民忍不住说:“慢点画猴年马月能画完。” 二郎:“早干嘛去了?” “咱们也不知道城里有卖门神的。” “知道也没想到那么贵。” 两个村民先后说。 二郎无言以对。 亥时一刻,村民还跟二郎商议,叫他再辛苦一下。二郎伸出手:“还能伸直吗?” 村民顿时不好叫他继续。 喜儿打半盆热水,叫二郎先泡手再泡脚。 其实二郎累也不累,就是天冷握笔手快冻僵了。 钻进温暖的被窝,二郎把妻子揽入怀中,喟叹一声:“舒服!” 喜儿:“你画年画的时候韩得明的母亲抱着他儿子来过,我一问才知道都怪下午找你画年画的几人,出去逢人就显摆,村正买的没你画的好。” 二郎睁开眼:“村正明儿不会找我再画一副吧?” 村正是这样打算的。 一墙之隔,金宝父母还没睡,在金宝房里问他会不会画画。 虞世南书画双绝,指点过金宝和有为。金宝一说他会,他娘宁氏就要去村正家借年画。金宝慌忙拉住他娘:“半夜了,先睡觉。” 冬日的月光都是冷的,宁氏点头:“对,先睡觉。” 四更天,金宝惊醒再也睡不着,他撑到天蒙蒙亮,隔壁有动静,金宝爬起来,悄悄开门,悄悄敲门。 钟子孟上了年龄觉少,起来喂牛和马。突然听到声音吓一跳,握住铁锨慢慢移到门边:“谁?” “大爷爷,我。” 钟子孟松了口气:“怎么起这么早?” “我——”金宝本想找有为,看到钟子孟才想起来,他大爷爷知情,“大爷爷,我爹娘叫我画门神。我想象一下都觉着别扭。天亮了你去劝劝他们,我去小叔房里眯一会。” 钟子孟点点头:“莫说你,我也别扭。” 金宝顿时放心下来。心无牵挂,他沾着枕头就睡着。 钟子孟趁着牲口吃草,他把牛圈驴圈和马棚打扫干净。钟子孟累得身上暖呼呼的,隔壁开门了。 冬天无事可做,钟文长就过来跟他大伯话家常。他看到粪坑里的粪,抄着手倚着门框说:“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躺着反而冷。”钟子孟把羊牵出来拴树上。 宁氏风风火火跑出来:“相公,咱家金宝丢了!” 钟文长差点没站稳:“谁?” 钟子孟想笑:“在有为房里看书。” 宁氏揪着的心落到实处:“他——这个混小子,叫他看书他玩,今儿除夕又看书。也不知道他脑子一天到晚怎么想的。” 呼呼大睡的金宝又差点吓醒。 钟子孟:“你也准备挂门神?” 宁氏点头:“万一可以辟邪呢。” “年画哪有活人有用。”钟子孟摇头,“二郎跟你家一墙之隔,有什么好怕的。” 宁氏:“二郎叔又不是门神。” 钟子孟:“二郎以前守宫门,骨子里都有血腥味。” 宁氏和钟文长曾经有过类似猜测,以至于夫妻二人愣一下,回过神就信了。钟文长低声问:“二郎叔有没有见过尉迟将军和秦将军?” 钟子孟:“以前他俩乃左右禁卫将军,你说呢?” 宁氏也怕别人听见:“是不是年画上那样?” 钟子孟摇头。 宁氏:“难怪您说门神是书生为了讨口饭吃编的。可是他们既然是左右将军,那——” 钟子孟不想听她诡辩:“真想画就去城里买纸,等人都走了叫二郎给你画一幅。不耽误你午时三刻前贴门上。” 宁氏立刻回家拿钱。 钟文长又问:“大伯,二郎叔跟他们有联系吗?” “左右门神吗?”钟子孟半真半假道,“以前说过几句话。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就算以前关系亲近,二郎这些年很少去长安,偶尔一次还是送高明兄弟几个,过一夜就回来了,人家哪还记得他是谁。” 言之有理。 “那伯施和克明呢?” 钟子孟:“他俩辞官几年了。” “人走茶凉”四个字浮现在钟文长脑海里:“高明父亲在朝吧?” 钟子孟点头:“人情越用越薄,最好用在刀刃上。你自己想想,你小舅子三天两头找你你烦不烦?常年不来找你,突然有一天找你帮忙,你帮不帮?” “帮!肯定摊上大事——”说到此,钟文长明白过来,“您教训的是。” 钟子孟:“冬日不知道,别跟他瞎显摆。高明的父亲敢叫几个孩子年年过来只因为他信二郎,不是冲我们。我们这里山清水秀不假,可长安有秦岭,要寻一块这样的宝地也不难。” 钟文长记得“克明”提过,“咱们这里离长安远,又不太远,清静,家里有事可以当天赶回去。” 钟子孟点头:“是这样。”看到侄媳妇出来,“骑我家的驴去吧。我刚喂好。” 钟文长接过钱就去院里牵驴,出来问他大伯家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上午还有商贩,下午街道两边就关门闭户了。 钟子孟家的年货早已备齐,包括陈冬日回大哥家,喜儿回娘家的东西。 清河村也有许多人家不信年画有用,所以午时将至,二郎就给金宝家画“门神”。金宝家的门神画好,二郎叫有为把文房四宝收起来,过了年初五再拿出来。 除夕晚上,一家人坐在火炉边守岁,钟子孟问二郎今年去哪里玩。二郎问喜儿:“洛阳?” “从这里到洛阳跟到蜀郡差不多?”喜儿问。 二郎:“洛阳近一点。”@无限好文,尽(y)(h)在晋江文学城 “那来回也得小半个月。” 二郎笑道:“嫌累吧?” 喜儿确实嫌路上累,六七天啊,前世可以绕着边境转一圈:“不要觉着我不是做饭就是伺候果树辛苦。做喜欢的事不辛苦。” “那就歇一年,明年想去咱再去。”二郎话音落下,一阵凉风吹进来,陈冬日不禁犯嘀咕,“怎么觉着阴风阵阵?” 有为吓得裹紧身上斗篷,不经意瞥到他舅,“姐夫胡说什么,舅舅在这里,哪个鬼神敢靠近。” “舅舅又不是门神。”陈冬日对小薇说,“还是回家吧。”不待小薇开口,“舅,明年得先给咱们自家画门神。” 钟子孟看到外孙女困得睁不开眼,就叫小薇先回去。 二郎和喜儿又坐一会就回房。有为见状也回屋。钟子孟和沈伊人互相看了看,也回房睡觉。 安阳的冬天极短,还没到十五柳树就冒芽了。 春风温柔,不知不知,柳絮满天飞,二郎和喜儿坐在地头上看着姐夫教女婿犁水田:“算着时间晨风该从长安出发了。” 李恪没有赴任,因为太上皇病了。 人道七十古来稀。好巧不巧,太上皇今年七十。 宫中太医暗示帝后,太上皇大限将至。皇帝不由得想到杜如晦。皇帝屏退左右,问皇后是不是叫太上皇去清河村住上一段时日。 皇后:“父皇是不是去过清河村?” 是有这回事,好几年前了。皇帝想起来了,当天去当天回,太上皇担心二郎给他下耗子药。 皇后又说:“克明当年四十出头,父皇七十了。清河村山清水秀,不是灵山菩萨地。”没有外人,皇后有话直说,“克明信任二郎,没有旁人打扰,他可以静心养病。父皇呢?” 太上皇得骂皇帝,是不是想我快点死! 皇帝挠挠鼻子:“那你吩咐下去,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他去吧。” 皇后去吩咐这些小事,皇帝令官吏准备葬礼。然而夫妻俩都没想到,太医的大限将至又撑了两个月。钟家的小麦收上来,黄豆种下去,快割稻谷了,安阳城传来消息,太上皇驾崩。 二郎听到这事没忍住哼笑一声。 喜儿朝他腰上掐一下,二郎疼得快哭了。 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平民百姓,都认为天下是当今圣上带着一干文臣武将打下来的。太上皇生了个好儿子。所以对于他的驾崩,清河村村民的态度很平淡,仿佛隔壁村死了一个听说过但没见过的老翁。闲聊几句就该干嘛干嘛。 也是不巧,太上皇的葬礼正好赶上天气炎热,坊间百姓不爱出来,乡野小民忙着收割晾晒,以至于清河村村民都忘了他哪天下葬的。 太上皇尸骨未寒,高明兄弟几个不能离开长安,所以今年三伏天二郎家格外清静。 七月底,二郎给长孙无忌送一封信,担心皇帝犯傻认真守孝把自己累病了。 皇帝瘦了一圈,身体无恙,皇后病了,差点小产。 二郎看到回信两眼一黑,气得咬牙切齿。喜儿又朝他腰上拧一下:“写的什么?” “自己看。”二郎递给她,嘴上没忍住抱怨,“三个嫡子三个嫡女,还生!”有一句话,二郎没敢说出口,太大不敬。 喜儿:“有的人就是喜欢孩子。你哥嫂就是这样的人。否则也不至于心疼青雀,封他个京官。李恪哭一场,就把他留在身边。” 家中有喜 第169节 二郎想说什么,张了张口:“算了。有他后悔的一天。” 这一天很快到来。 来年开春,皇后为皇帝添一嫡女,小公主娇娇弱弱,太医看着摇头叹气。皇后恶露不绝。眼看皇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帝心慌,找嫡子长谈。 五天后,一辆毛驴拉的车抵达清河村。喜儿过去把人抱出来直接放东厢房。车里下来一名男子,男子转过身,里头伸出一双小手,沈伊人惊呼:“稚奴也来了?” “伯母,快帮帮我。” 沈伊人移到另一边挑开车帘又吓一跳,稚奴怀里有个小婴儿。沈伊人赶忙把小孩接过来,二郎抱着稚奴下车,叫外甥和外甥女婿把行李拿下来。钟子孟带着车夫休息片刻,车夫就原路返回,但是没回京,而是在安阳城外一个庄子上住下。 喜儿扶着女子躺好,给她盛一碗鸡汤。喜儿原本没打算用纯水炖鸡,又担心稀释后的水效果缓慢,赶不上她流血的速度。 该女子正是当今皇后。同车的男子是当今圣上。太子监国,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辅政。 以前稚奴很爱闹,母亲脸色煞白没有血色,少年像是意识到什么,紧紧拉着二郎的手,闷不吭声地随他进屋。 陈冬日本想问稚奴的父母怎么也来了。注意到稚奴母亲的脸色,陈冬日不敢多嘴,端的怕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沈伊人把小公主给小薇,恰好小薇的小女儿比她大点可以吃辅食,剩的奶水足够小公主吃的。 钟家跟宫里一样安静,但皇宫大殿空荡荡没人气,钟家房屋矮小,皇后从没住过这么矮小的屋子反而踏实了。 钟子孟和沈伊人很紧张,二郎叫他们去园子里摘些果子,再杀一只公鸡。他又叫陈冬日把小薇和俩孩子的东西拿过来,这些天就住克明以前住的屋子。 陈冬日以为为了方便喂小婴儿,就去收拾一家四口的换洗衣物。小薇面对皇帝也紧张,眼神询问她舅,二郎叫她抱着小孩回屋。二郎把稚奴交给有为,然后陪皇帝去东偏房。 东偏房有两张床,相对而放,皇帝坐到床上就问二郎:“你家究竟有没有灵宝?” “天下之主都没有,我上哪儿弄去?”二郎无语,“病急乱投医!有没有提醒过你?你的妻不是妾,除了生儿育女,还得替你尽孝,管那么多事。歇着吧你。”说完,二郎拉走喜儿。 第132章 傻人有傻福 皇后也认为皇帝“病急乱投医”, 柔声劝他躺下歇息。 东偏房两间本是通的,二郎前天找赵掌柜买两个又高又宽的屏风,一边一个, 把两张床遮挡得严严实实。其中一个屏风是两块,一块折叠起来了,里面的人换衣物时可以把折叠的屏风展开。皇后看着屏风夸二郎心细。皇帝乳名“二郎”, 当皇后夸他还又附和一句。 皇后想笑,但身上痛, 又忍不住抽气。皇帝见状脸色微变,按住她:“别动。” “别紧张。几天便可痊愈。” 皇帝:“不着急。长安百姓都认为我效仿秦始皇巡视天下,没有三五个月回不去。你静心养着。”看到屏风皱眉, “这么热的天弄两块木板做什么。热不热?我移开?” 钟家墙壁宽厚, 冬暖夏凉,门窗开着,皇后不热, 再次劝皇帝坐下歇息,二郎和喜儿会照顾好儿女。 二郎以前照顾过高明和李恪, 稚奴早几年年年过来,二郎也没把孩子喂生病,皇帝相信二郎会照顾孩子, 他坐卧不安只是想知道二郎有没有灵药。 “他定有奇遇。”皇帝十分笃定。 皇后有气无力地说:“二郎真有宝物,他不敢给我们送鸡鸭鹅, 也不敢叫克明在他家常住啊。” 杜如晦和柴驸马都表示钟家并无特殊之处。当时皇帝信。如今他不想相信,所以反复强调二郎有灵宝。 皇后本想安慰他“生死有命”,到嘴边觉着此话只会令他寝食不安:“这几日仔细盯着二郎, 看看他把宝物藏在何处。” 皇帝正有此意,见皇后跟他不谋而合才踏实下来。 稚奴跟着有为到东屋转一圈, 听到他叔的声音又跑出来,抓着他叔的手仰头问:“我母——母亲会不会死啊?” 二郎:“不会。你母亲与我同岁。我死了吗?” 稚奴摇了摇头:“可是太——大夫说母亲不能再用药了啊。” 二郎弯腰抱起他:“再过两年我都抱不动了。” 稚奴今年八岁,大孩子了。二郎身材高大,在二郎身边他还是个孩童。稚奴觉着他叔顾左右而言他:“你也要骗我吗?” “稚奴,叔叔是不是忘记跟你说?奇人在民间。” 稚奴:“清河村有奇人?” 二郎点头:“你最爱的婶婶啊。” “可是婶婶不是大夫。” 二郎:“她傻人有傻福,在她身边呆久了都会得上天眷顾。” 喜儿忍不住翻白眼,没法糊弄孩子竟然扯她出来挡枪:“沈二郎,我听见了。” 稚奴循声看去,喜儿怒气腾腾从堂屋出来。稚奴慌忙拍叔叔的肩膀:“快走,婶婶打人了。” 二郎抱着他跑出去,钟子孟拎着鸡和鸭,沈伊人拎着果篮和菜篮从园子里出来。夫妻俩就算习惯了世家勋贵过来避暑,面对皇帝还是手足无措。 “二郎,这些东西你送屋里去?”沈伊人把篮子放二郎跟前。 二郎叹气:“我结义大哥,你怕什么。” 稚奴:“伯伯,伯母,我父亲母亲最最和善,跟叔叔婶婶一样善良。” 钟子孟不止一次听杜如晦和虞世南说当今圣上乃明君。魏徵贴脸训他,他都不往心里去,又怎会计较钟子孟的无心之举。可钟子孟就是紧张,打心里紧张。 二郎:“厨房在西边,他在东边,你不过去到天黑也见不着他。他睡了。” 沈伊人拎起篮子:“早说啊。” 钟子孟拎着鸡和鸭跟进去。 稚奴不明白:“他们怎么了?” 二郎笑:“以为进去就会遇到你父亲。” “父亲睡觉了。”稚奴看到喜儿,慌忙从二郎身上跳下来,“婶婶,叔叔说你傻人有傻福,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 少年的大嗓门传到屋里,皇帝又坐起来:“我怎么生了个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稚奴来的路上时不时抹泪,皇后听到儿子的声音露出笑意:“稚奴真的很喜欢他们。” “你睡吧。我不数落稚奴了。”坐了半天车,皇帝自己都累,皇后定然很难受。 前几日皇后不敢睡,担心一觉睡过去。到了清河村,兴许杜如晦的痊愈给了她心理安慰,沈伊人还没把烫鸡毛的水烧开,皇后就睡着了。 皇帝轻轻喊一声她的乳名,皇后一动没动,皇帝心里松快许多,能睡就能吃,能吃能睡离痊愈就不远了。 沈伊人把两个鸡腿剁下来放喜儿煮汤的锅里,用炭火慢炖。沈伊人又叫钟子孟再烧一个锅煮老鸭汤,剩下的(y)(h)鸡肉切成小块炖菜。 马车行得慢,帝后到时清河村村民都用过午饭了。沈伊人杀鸡时酉时左右,饭菜做好正好用晚饭。 喜儿端着一大碗汤和肉去东屋,稚奴跟在她身后抱着两副碗筷和汤勺。稚奴以前看到鸡腿就想上手,这次眼巴巴求母亲把四个鸡腿全吃了。 皇后喝一碗汤,逼自己吃半个鸡腿就吃不下去。皇帝叫稚奴吃。稚奴摇摇头,依然眼巴巴盯着皇后。皇后被他看得难受,喜儿见状夹一个给稚奴:“你吃。锅里还有。”接着就请皇帝吃鸡喝汤,“锅里还有一只老鸭。” 皇后叫皇帝出去用饭。皇帝微微摇头:“我不饿。” 喜儿:“那我和稚奴先出去?” 皇帝点点头,喜儿端着碗牵着稚奴出去,到门外把鸡腿给他:“快吃吧。吃饱了照顾妹妹,别叫你母亲担心。” 稚奴啃着鸡腿,眼泪啪嗒啪嗒掉。喜儿看着难受,叫二郎出来领稚奴去堂屋,低声对二郎说一句:“他没什么胃口,我送点水过去。” 二郎:“厨房里还有吗?” “姐姐做饭前烧了两壶水。” 二郎给稚奴擦擦眼泪,叫喜儿快去快回,饭菜要凉了。 喜儿到厨房把其中一壶水倒缸里,把藏在荷包里的玉佩拿出来往壶里注入半壶水,又加半壶热水才送过去。 钟子孟等喜儿回来就问要不要再给东屋送点饭。二郎说:“不必。他没心思用饭。再说了,两个鸡腿吃完也差不多了。他也该减减肥了。” 沉闷的气氛陡然变得轻松,稚奴不禁破涕为笑:“叔叔,父亲听见又要骂你。” “平时也没少骂我。” 陈冬日不由得看向二郎,二郎正好坐他对面:“稚奴的父亲是我结义大哥。” 这么一说就全通了,难怪稚奴兄弟几个把他当亲叔叔。 有为见姐夫这么好哄,心说舅母眼光不错,要是换成那个人当他姐夫,可能早在杜如晦第一次来他们家就猜到他乃“杜相”。那人兄弟很多,指不定搞出多少事。姐姐可能还得离。 小薇怕相公多嘴,转移话题:“稚奴的妹妹真乖,吃过就睡,一直没闹。” 沈伊人顺嘴说:“就是太虚了。两三个月了吧?看起来刚满月。” 蓼蓝:“妹妹小小的可爱。” 喜儿:“你妹妹可爱,还是今天来的小妹妹可爱?” “新妹妹可爱。新妹妹漂亮。”蓼蓝嫌弃,“我妹妹好丑,不像我妹妹。”扭头问稚奴,“稚奴哥哥,可以换换吗?” 稚奴瞪她:“不给换!嫌丑叫小薇姐姐生个好看的。” “要是还丑怎么办啊?”蓼蓝愁啊。 小薇饱了,她女儿气的。陈冬日一见她要动手,顿时顾不上关心别的,给她夹一块肉,劝她多吃点。 蓼蓝意识到危险,顿时不敢言语。 饭毕,二郎端一盆热水,又把痰盂送进去:“你来还是叫喜儿过来?” 皇帝没伺候过妻子,可一想到太医很怕被他砍头的样子,就不舍得假手于人:“我来吧。” “等等。”二郎送进来两把板凳,又拎进来半桶热水,临走还把房门带上。 皇帝叫住二郎,问他小女儿有没有哭闹。 二郎打开一条门缝:“兕子很乖,饭前吃饱睡到现在还没醒。蓼蓝跟我姐睡,小薇领俩孩子,我外甥女婿去有为那边,夜里真有什么事也不需要你起来。” “稚奴呢?”皇帝爱屋及乌,很疼皇后生的幺儿。 二郎:“跟有为睡。” 皇帝放心下来,抬抬手让他关门。二郎关上门,皇帝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想喊他,皇后叫住他:“明日再说吧。” 皇帝看她:“猜到我要说什么?” 皇后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皇帝不舍得惹她说话,背过身打湿浴巾,把皇后伺候的清清爽爽舒舒服服就忙不迭给她盖上薄被。皇后微微叹了口气,等他沐浴时偷偷把薄被掀开。 皇后的情况显然比杜如晦严重,杜如晦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是累的。他安心静养,喜儿偶尔给他一杯稀释过的玉佛水他也能痊愈,否则不可能撑大半年,又从长安到清河村。皇后春天得女,还没到三伏天就一副时日无多的样子,满打满算才俩月。 喜儿担心人悄无声息地过去,临睡前又给她换一壶热水,原本壶里的半壶水也没浪费,倒猪食槽里喂猪。 家中有喜 第170节 皇帝原本很不满意二郎在乡间娶妻,今日见喜儿进退有度很细心,就劝她早点歇息,皇后身边有他,她无需担心。 喜儿想转身出去,看到皇后身边的被子:“夜里寒凉,得盖上。” 帝后二人听稚奴提过,他在他叔家三伏天盖被子。所以看到被子,皇帝才没趁机数落二郎。 牲畜都睡了,万籁俱寂,皇帝就觉着身上凉飕飕的:“难怪克明这次也想跟过来。确实是避暑圣地。” 皇后乏得不想说话,眨了眨眼睛表示她认同皇帝的说辞。皇帝见状,像是宽慰妻子似的笑笑,给她盖好就吹灯。 几丈外,二郎房中:“喜儿,他怀疑我有宝物,你怎么看?” “又不是我傻人有傻福啦?” 二郎枕着双臂又问:“你是不是有过什么奇遇?” “我有奇遇还嫁给你?”喜儿白了他一眼。 二郎噎住,觉着此言有理:“睡觉。他因为中年丧父又要丧妻,神志不清,我哪能跟他一样。” 喜儿把荷包藏在里侧竹席底下。 - 太医跟皇后说过,水可以稀释血液,皇后自己挣扎着起来倒水。皇帝听到动静翻身坐起来,一个箭步把她按回去,借着月光给她倒半杯水。 皇后看到皇帝小心翼翼的样子眼眶发热,心想就是今夜去了此生也值了。 “别再动了。有事喊我。我来做什么的?”皇帝抱怨。 皇后轻轻应一声:“这里的水甜。” “克明说过,这边的井水清冽甘甜,跟秦岭山泉水似的。如果只是在这里躲个清静,他们几个不可能回去之后还对这里念念不忘。”皇帝也给自己倒一杯,“睡吧。我不困,再坐一会。” 天下初定,皇帝很忙,亥时前没睡过,这一点皇后清楚也没再劝。 随着皇帝眼皮酸涩,忍不住躺下,皇帝朝自己身上掐一下,打起精神轻轻移到皇后身边,探探她的鼻息,确定人还活着,皇帝才敢睡觉。 翌日清晨,皇帝出来,喜儿进去拿水壶。厨房人多,喜儿就没把水倒了,只是往里加半瓢钟子孟烧开的热水。钟子孟叫喜儿把昨晚的水倒了。喜儿摇头:“不凉不烫刚刚好。这么热的天全是滚开的水得到饭后才能喝。” 钟子孟由着她把壶送过去。而喜儿看到皇后睡了一夜没有一丝好转,出了门才敢叹气。 皇帝打算去堂屋看看小女儿,听到喜儿的声音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喜儿发愁的样子反而叫皇帝确信钟家没有灵宝,或许真是她傻人有傻福。 沈伊人拿出小米红枣和大米:“喜儿,早饭怎么做?” “小米红枣粥吧。”喜儿想一下,“我再去抓只公鸡,饭后收拾收拾炖了,只喝粥喝汤好得慢。她跟克明不一样,克明药喝多了伤了胃,只能喝汤汤水水。她心肝脾胃应该都好好的。” 沈伊人一边淘小米一边说:“失血太多。好好的人也经不起断断续续两个月。何况她去年差点小产,今年又生个孩子。” 钟子孟:“喜儿,去年给小薇准备的桃胶还有吗?从那几棵大桃树上弄下来的。” 小薇抱着她小女儿过来:“我没怎么用。” 喜儿叫陈冬日去后面拿桃胶,接着对大姑姐说:“晚上再做吧。” 沈伊人也是这样打算的,低声说:“你过去陪陪她?不说话也行,屋里有人气。” 喜儿到外面,看到从西边出来的小金毛:“金毛,过来。” 小金毛窜过去,正在洗漱的皇帝吓了一跳。喜儿抱着金毛就走,皇帝抬起头只看到一撮毛。二郎给小金毛穿鞋了,喜儿就把它的鞋脱掉,直接放皇后床上。 皇后吓得差点坐起来,喜儿扶着她:“二郎的儿子,你侄子,小金毛。” 第133章 家有灵猴 皇后满脸错愕, 又哭笑不得:“稚奴说过,但没说它是小金猴。” “小金毛,看我。”喜儿松开皇后教小金毛行拱手礼, 小金毛冲皇后作揖。 皇帝急匆匆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瞠目结舌:“这是个,猴儿?” 小金毛听到声音回头, 不认识,又转过来冲喜儿伸手要抱抱。喜儿让它先坐下, 然后给它穿鞋:“玩儿去吧。”摸摸它的脑袋把它放地上,小金毛一溜烟跑出去,没有一丝不舍。 皇后跟做梦似的:“听得懂我们说话?” 皇帝也想知道。 喜儿:“应该听不懂。它很机灵, 擅长跟人学。好比小薇不许蓼蓝靠近水, 蓼蓝趁着我们没看见想下田玩水,小金毛会一把把她拉上来。吃饭的时候它伸手想抓,二郎瞪它一眼, 它很饿都不敢上去抢。” 帝后相视一眼,这不叫听得懂人话吗。喜儿对猴的要求太高了吧。 “二郎上山抓的?”皇帝问。 喜儿摇头:“有为、金宝和我侄铁柱偷偷上山打猎在竹林里发现的。二郎说它跟母猴走散了。母猴也没来找。” 皇后:“这里也有猴?” 喜儿点头:“有的。去年冬天猴子乱叫, 我们还担心小金毛领回来一只母猴。” 皇帝忍不住问:“然后呢?” “它哪儿都没去,无精打采,睡了半个多月就好了。”喜儿怀疑小金毛喝太多玉佛水要做一只纯粹的猴。 皇帝张了张口:“它要成佛吗?昨儿问二郎可有奇遇, 他还说没有。这叫没有?” 喜儿故意问:“家里养只猴也算啊?” 不算! 可是养只灵猴就算了。 皇帝心情大好:“皇——你嫂嫂一个人在室内烦闷,你把小金毛叫过来陪陪她。” 喜儿愣了一瞬才回过神, 心说你当小金毛是齐天大圣美猴王呢。再说了,皇后的病不是累的,是生孩子导致的, 心理安慰也好,安心静养也罢, 对她都没用。 “我去看看。”喜儿忍着露出无奈地表情出去。 皇帝握住皇后的手:“我说他这里有奇遇,你昨儿还不以为然。” 皇后:“谁能想到他有一只灵猴。” 皇帝想起什么,松开皇后朝外面喊:“稚奴,过来!” 小薇刚把兕子喂饱,小公主还没睡,稚奴趴在床边哄妹妹。听到父亲的话稚奴心里咯噔一下,不要命似的眨眼间跑到东厢房,看到母亲好端端坐着,稚奴身体发虚,撑着床才站稳。他没好气地问:“叫我干嘛?” 皇帝:“怎么从没说过你叔养了只听得懂人话的小金毛?” “我是没说啊。” 皇帝差点噎死:“你——你故意的?” 稚奴点头:“哥哥说不可以叫人知道,否则会一起来偷小金毛。”说完,一脸警惕,“父亲,你你不是——” “我不是!”皇帝瞪儿子,“小金毛是你叔的。” 稚奴松了口气:“你会告诉别人吗?” 皇帝摇头,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克明,还有你姑父,是不是都知道?” 稚奴不明白,这点还要问吗。 “他们在叔叔家的时候经常跟小金毛同桌吃饭啊。” 皇帝气得说不出话。皇后想笑,拉着他的手劝他消消气。皇帝咬牙切齿:“这就是克明说的钟家并无特殊之处?!” 稚奴离他父皇远点:“小金毛怎么了啊?” 皇帝挥挥手:“没你的事了。” 稚奴气得哼一声,跑去堂屋找妹妹,还是妹妹好,不哭不闹只会笑。 喜儿一手抱着小金毛一手拿着球,到室内她把一扇屏风移开靠墙,陪小金毛在室内玩球。 小金毛早已学会颠球。皇帝见状不意外,他在京师看过耍猴的,也因此想到耍猴人的猴精的跟人似的:“喜儿,你教的它?” 喜儿摇头:“没人教它,它跟蓼蓝、有为和金宝玩多了就会了。” 皇帝转向皇后:“这样看也不是灵猴。” 皇后无语又想笑:“灵猴不是你说的吗?” 皇帝噎了一下,又问:“打过它吗?” 喜儿:“吃饭的时候打过。平时没有。” “除了会颠球,小金毛还会什么?” 蓼蓝抱着球进来:“金毛还会用筷子,用勺子,会洗脸,会擦脸。” 皇帝脱口道:“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会?” 蓼蓝点头:“对啊。小金毛还会拿笔写字,就是写得很丑。” 训猴人的猴没有这么聪明。皇帝感慨:“还是灵猴啊。” 喜儿:“灵猴也是猴,又不是神灵。它前几日樱桃吃多了还闹肚子呢。” 皇帝也没指望小金毛乃神灵:“它是神灵你和二郎早得道升天了。” “那你为啥说它是灵猴?” 皇后想起喜儿一根筋,不知变通,担心她跟皇帝打起来:“夫君希望我能沾沾灵猴的灵气早日痊愈。” 喜儿接过小金毛顶过来的球扔给它:“那你不如沾沾我的福气。姐夫说我是有福之人,清河村是块福地。” 皇帝没听懂:“二者有何关联?” 小蓼蓝一副你怎么连这都不懂的表情:“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啊。” 皇帝恍然大悟:“你祖父说的?” 蓼蓝点头。 皇帝顿时觉着好笑,接着他又笑不出来,这句话跟他说小金毛有灵气有何不同啊。 小金毛累出汗了,它扯着喜儿的衣袖往外拽。喜儿看皇后,皇后微微点头,喜儿跟小金毛出去。蓼蓝迟疑一下,跑出去就叫小金毛去外面玩儿。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皇后嘴角还有淡淡的笑意。 皇后一直不曾因为太医摇头叹气就伤春悲秋。皇帝见她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劝道:“歇一会儿,饭菜好了我喊你。” 皇后比杜如晦那时候胃口好,可惜吃的不如亏损的厉害:“你去用饭吧。一天没怎么用了。” 家中有喜 第171节 帝后少年结发,情深意笃,又有三儿四女,她面色苍白无血色,皇帝哪吃得下:“你就别操心了。做好饭喜儿自会送进来。” 除了小米红枣粥和白米粥,还有豆角鸡蛋蒸油饼,还有沈伊人腌的开胃酸菜。钟子孟认为只有小菜过于寒酸,又叫沈伊人切几个皮蛋,拍几根黄瓜。 二郎每样夹一点,又用碟盛两块油饼,喜儿端着粥,送去东偏房。东偏房有张书桌,以前柴驸马在此看过书。如今没人看书,二郎和喜儿就把饭菜放书桌上。 喜儿把皇帝床上的被子放在皇后身后,靠着墙会舒服些。皇后宽厚,叫喜儿去吃饭,不必担心她。 二郎见她说话费劲,就拉着喜儿出去。 皇帝尝一口白粥:“太烫了。小米粥应该也很烫。” 皇后微微点头:“你先用。” 蒸油饼就是面皮裹菜,没有一丝卖相可言,仿佛一片面皮裹上菜,随便卷吧卷吧上锅蒸熟就拿出来了。好在皇帝早年南征北战也是吃过苦的人。 结发之妻都要没了,皇帝也没心思在意吃什么。他咬口油饼就想夹菜,猛地停下,打量油饼。皇后不禁坐直:“听说村里老鼠多。” “没有老鼠毛。”皇帝想笑,“你就是太爱操心。鸡蛋是鸡蛋味,豆角是豆角味,像是只放了油和盐,吃起来清淡却不寡淡,面有嚼劲又不硌牙。难怪稚奴喜欢。毫不夸张的说比家里的菜和蛋新鲜。” 皇后:“自家种的,露水还没干就下锅了。鸡蛋还是温的就煮了。” 皇帝不爱白粥,尝过油饼后对粥多了几分期待。他浅尝一口,哪怕有所准备也不禁讶异一声:“临走时叫他给我装两石米。” 皇后好笑:“怎么什么都要啊。” “难怪喜儿要留够自己吃的。”皇帝舀一勺送到皇后嘴边,“孝敬父亲的米也没法跟这个比。” 皇后见米粒完好,以为没煮软,然而米粥入口,米粒里面没有夹生:“粥里有没有放面水?” “没有。黏糊的汤是这米熬出来的。”皇帝又要一勺,“你看,还有米油。”朝外看一眼,“亏得我以前只当他恋家。” 皇后无语又好笑,怎么一碰到二郎他就跟个调皮的孩子似的:“你喝吧。” 皇帝担心粥放凉了,迅速吃好就喂皇后。皇后很想多吃点也只吃半碗。皇帝想劝她再吃点,喜儿进来:“少食多餐吧。锅里的粥还可以再放一个时辰。” 皇帝闻言就把碗递给喜儿。喜儿接过去顺嘴问要不要出去透透气,她家有躺椅,坐在树下盖着薄毯也不会着凉。 皇后产后虚弱,皇帝说:“你嫂嫂不能见风。” “戴着草帽呢?”喜儿又问。 皇后前两天坐车太累,皇帝见她微微摇头,谢过喜儿的好意,他到门边把稚奴喊过来,教稚奴读书。 稚奴小声埋怨:“不照顾母亲叫我做什么?我可以找叔叔教我啊。” 皇帝不好解释皇后想看到儿子:“妹妹睡了?” 稚奴点头:“伯伯和叔叔把我的小床抬到树下,两个妹妹都在树下睡觉。母亲想妹妹吗?” 皇后想女儿,又担心孩子过了病气:“醒了你抱来叫母亲看看。”说到女儿,皇后看向皇帝。皇帝又叫儿子出去把二郎喊进来。 稚奴无奈地瞥父亲:“才用过饭不能动弹一下吗?再过两年你都可以当叔叔的父亲了。”说完拔腿就跑。 少年跑出去,皇帝反应过来,气得霍然起身:“你给我过来!” 皇后见状又想笑。 二郎进来,皇帝看看器宇轩昂走路带风的义弟,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腹部。二郎笑:“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胖?” “这是富态。”皇帝绝不承认两人看起来像两代人,“前些日子我叫人给你嫂嫂和侄女推算一二,他说兕子八字薄,劝我给她找一对民间父母。你——” 二郎拒绝:“你都护不住她,我和喜儿何德何能?” “护不住又不怪你。”皇帝瞪他,“我不是同你商量,只是知会你一声!” 二郎一点也不意外:“我就知道是这样。” 稚奴进来:“要把兕子过继给叔叔吗?兕子还小,我正合适。” 皇帝扬起巴掌。稚奴往后退:“父皇真不经逗。” 二郎把稚奴扯到身后:“此事不急,嫂嫂痊愈再说。” 皇帝:“我当你答应了。” 二郎无奈地瞥他:“你和嫂嫂歇着吧。我看着稚奴读书练字。” 皇帝:“不用去村学?” 稚奴抢先说:“有为哥哥去了。” 皇帝看向皇后,皇后身体疲惫不想说话,而稚奴年少贪玩,让他一声不吭在屋里坐着对他也是一种折磨。皇后心疼儿子,微微点头。 二郎见状拉着稚奴去有为房中。 喜儿叫蓼蓝领着小金毛去东偏房玩一会。蓼蓝好奇地问:“东偏房有什么好玩的吗?” “陪他们聊聊天。” 蓼蓝拉着小金毛进去。一猴一人一个鸡蛋。皇帝见状问蓼蓝怎么不吃,蓼蓝摇头:“饿了再吃。” “小金毛会剥鸡蛋?”皇帝又问。 蓼蓝点头:“你想看小金毛剥鸡蛋吗?”说完,鸡蛋往屏风上磕一下,小金毛有样学样,片刻,东偏房床尾一地鸡蛋壳。 小金毛掰开鸡蛋,蓼蓝拿走蛋黄,把她的蛋白给小金毛。蓼蓝发现帝后都很好奇:“小金毛嫌蛋黄噎得慌。我也嫌蛋黄噎人。” 皇帝:“喝水吗?” 蓼蓝摇摇头:“不想喝。可以慢慢吃。你要吃吗?” 皇帝:“我们吃饱了。” “我也吃饱了。可是舅奶说,我长身体,多吃点长得高。”蓼蓝想起他俩是稚奴叔叔的父母,“稚奴小叔也有。我小舅舅也有。” 皇帝问:“鸡蛋吗?” 蓼蓝点点头:“祖父祖母也有。可是他们喜欢咸鸭蛋,要是我娘和祖母做饭,就煮咸鸭蛋。舅奶奶做饭煮好多好多鸡蛋,一人一个。有这么多。”说着用手比划个大盆。 皇帝想知道以前的事:“蓼蓝,还记得克明吗?” “记得啊。还有伯施爷爷。好几个呢。” “他们很喜欢你舅奶奶做的饭菜。你舅奶奶是不是天天做鱼肉?” 蓼蓝咬一小口鸡蛋黄:“舅奶奶会做煎包,会做烧饼,会做肠粉,好多好多。可是今年没做过。都怪舅爷,天天怕舅奶累着。我说我烧火,舅爷也说做饭累。” 皇帝心说我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呢。 “想吃吗?”皇帝故意问。 蓼蓝想说想吃也没用,舅爷不同意啊。她想起什么,看看皇帝又看了看皇后,转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舅爷,你哥哥嫂嫂想吃烧饼,想吃肠粉,想吃好多好吃的。” 皇后笑弯了眼睛,皇帝见状也露出笑意:“不愧是他外孙女。”然后就听到二郎问:“你叫我哥嫂什么?” “爷爷奶奶?”蓼蓝不确定的声音传进来,“可是,好别扭啊。” 二郎和喜儿跟小薇和陈冬日年龄相仿,蓼蓝以前就不爱喊他们爷和奶,又来一对,她就更叫不出口:“我可以喊伯伯伯母吗?” 二郎:“不可以。” “可以叫舅奶和面做饼吗?” 喜儿从外面进来:“一会儿得进城。下午做。” “买肉吗?我要吃带汤的煎包。”蓼蓝大声说,端的怕声音小了喜儿装听不见。 喜儿:“天热没法做煎包,明儿给你做肠粉。” 机会难得,蓼蓝想趁机点菜,二郎轻咳一声,她又和小金毛往外跑。喜儿到有为房里陪二郎半个时辰,等有为和金宝以及铁柱过来,她就跟二郎驾车马车进城。 喜儿买一些皇后需要的布,就去买羊肉和猪肉。喜儿又买一个帷帽。下午太阳偏西把东偏房晒得很热,喜儿拿着帷帽过去。皇帝这才同意喜儿把人抱到东边墙根底下乘凉。 虽然皇后面色苍白坐在躺椅上,然而依然可以看出她气度不凡。宁氏和沈伊人等人见她过来不自觉降低声音,然后随便找个理由移到北边。喜儿把稚奴的小床搬到皇后身边,把小公主和小薇的小女儿放床上。皇后看到小公主乖巧入睡的样子,忍不住拉住女儿的小手。 喜儿问:“要抱抱她吗?” 皇后身上无法形容的难受:“让她睡吧。” 喜儿见她坐得笔直,替她累得慌:“可以躺下。” 皇后不好意思,皇帝扶着她的肩把人按到躺椅上:“怎么舒服怎么来。除了我们谁知道你当众躺下。” 喜儿:“如果渴了饿了尽管告诉我。厨房锅里还有汤。” 稚奴趴在小床另一边:“母亲,羊肉汤,婶婶给你留的。一会儿婶婶用猪肉馅做烧饼和煎包。” 皇后笑着点头:“是不是很香啊?那你替母亲多吃两个。” 以前稚奴没少说他可以替母亲喝老鸭汤吃鸡腿,如今只希望母亲替他多吃几个:“谁要替你吃。自己的事自己做!”气得起来去找有为。 皇后欣慰又难受。喜儿见状就叫二郎把炉子搬出来。二郎叫上陈冬日,二人把炉子抬到院门斜对面古树下。很多村民才吃过午饭从家里出来,见状就问二郎怎么不等等再做。 二郎:“就是等过了酉时再做。喜儿叫我搬出来擦一下。” 韩得明的妻子听到这话从家里出来问他要不要帮忙。二郎想笑:“又想借着炉子做几个烧饼?” 韩得明出来说:“自打吃过一次烧饼,她想起来就问我你家什么时候做烧饼。” 他妻子顿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二郎就对韩得明说:“那你们和面吧。喜儿和的面快发了。” 听闻此话,皇后问喜儿:“是不是还得再做晚饭?” 喜儿摇摇头:“不算一顿饭。晚上煮点米汤或鸡蛋汤就行了。你不过来我家也得做,小薇带孩子,蓼蓝还小,她俩都得用晚饭。” 第134章 眼神不行 金乌西坠, 喜儿回家把案板搬出来,二郎洗小葱,喜儿把小葱切碎放入早已剁好的肉馅里, 沈伊人和宁氏过去帮她包包子揉面剂子。喜儿腾出手来做油酥。 面香裹着猪油葱花香飘到东边。有为、金宝和铁柱忍不住过去等着吃。稚奴也想去,又想陪母亲,小脸纠结成包子。 皇帝请钟子孟帮忙拿躺椅, 他把皇后抱过去。 古树下很热闹,不是宫中婢女宦官堆出来的热闹, 村中孩童跑来跑去,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烟火气弥漫, 没有孤寂阴冷, 近一个月来皇后第一次觉着自己离死亡还有很远。 沈伊人会做水煎包,所以她做包子,喜儿做烧饼。第一炉包子和烧饼同时出来, 香味浓郁,皇后都想尝尝了。 稚奴去厨房拿个盘盛一个包子一个烧饼, 蹲在母亲腿边,问她吃哪个。皇后帮他端着:“掰一点点。” 稚奴先掰一点包子皮夹肉馅递到母亲嘴边,又掰一点烧饼。母亲不吃了, 他才端着盘子自己吃。皇帝故意问:“我的呢?” 稚奴楞了一下才意识到父皇同他说话,他指着案板上馍筐里的烧饼和包子:“那不是吗?” 家中有喜 第172节 二郎递给皇帝一个烧饼:“先吃这个吧。我听高明说你家做过煎包。” 皇帝看向二郎:“我家?” 二郎意识到什么:“可能记错了。” 皇帝顿时不禁开骂:“混账!” 皇后笑了。 皇帝不好埋怨她, 改怪二郎:“你教的?” 二郎无语:“讲不讲理?你儿子常年在你身边!” “也来过你家。” 二郎:“不吃还给我。” 皇帝避开他的手,转向稚奴:“你也知道吧?” “我不知道几位兄长没告诉你。兴许跟你说过,你不以为意, 你院里的厨子以为你不喜欢才一直没敢做。” 皇帝:“怪我自己?” 稚奴摇头:“我没这样说。” 宁氏很是好奇,问沈伊人:“高明的厨子会做包子和烧饼, 但他父母没吃过?” 沈伊人低声说:“不然怎么气得骂混账。” 宁氏顿时哭笑不得:“这孩子,真是够坏的。他父母又不是旁人。” “也许忘了。”喜儿对帝后说,“你家宅子大,厨房不在眼前,高明也想不起来叮嘱厨子做什么不做什么。” 皇后对皇帝说:“说到高明,我才想到,不怪孩子们。晨风给我们送过。烧饼软软的,煎包底下有水,我们夹起来看一下又放回去了。” 二郎:“从晨风住处到你们院里得放食盒里,烧饼确实会变软,煎包底下会捂出水。” 皇帝心里舒服多了。 刚出炉的烧饼外焦里嫩,煎包底部金黄,又香又脆。皇帝吃了一个包子和一个烧饼,感叹:“不怪他们年年想来。” 在宫里不可能由着几位皇子在寝殿前支锅做饭。庖厨离得很近也没有这里近,炉子在身后,离帝后只有三尺。 稚奴:“错怪我们了吧?” 二郎瞪他:“多吃两口少说两句吧。” 稚奴又拿一张烧饼和一个包子,蹲在母亲身边。皇后诧异:“稚奴,吃得完吗?” “吃得完。”稚奴当着母亲的面一口没剩,打个饱嗝。 皇帝不禁皱眉,憨货! 稚奴还可以再吃一个烧饼,而他站起来就碰到他叔的目光,稚奴抿了抿唇把盘子放案板上,回院里洗手,顺便拎一壶中午烧的水。 稚奴先给母亲倒半杯。 早在去年太医就不建议皇后饮茶。皇后喝不惯带有土腥味的清水,皇帝就令人运山泉水。皇后接过稚奴的水抿一口,明明是井水却跟山泉水相差无几,她心里不禁感慨,此地真乃山清水秀。 翌日,喜儿做肠粉,皇后吃了半个,皇帝很是激动,差点失态。然而皇后的身体依然不见好。 过了四五日,皇后想回宫,宫里还有两儿三女,她希望人生最后的日子在儿女身边。皇帝不想放弃,劝皇后安心养着。 喜儿发现皇后笑容少了,就日日挂着荷包,看起来把荷包当装饰品,其实见缝插针的把家中用水换成玉佛水。 皇帝不介意吃皇后的饭菜,也不介意喝她的水,皇帝的气色越发好了。随着三伏天的脚步越来越近,皇后日日在外面,皇帝陪她,见二郎在树下指点稚奴剑法,他心痒难耐过去跟二郎打一会才意识到脖子酸肩膀疼腰疼的小毛病全没了。 皇帝怀疑沾了小金毛和喜儿的光,其次最近经常走动的缘故。无论因为什么,他能见好,皇后定然也有机会痊愈。 又过几日村里杀猪,稚奴叫喜儿陪他去,皇帝也想看热闹。皇后才意识到他闷坏了,就劝皇帝出去,她有事可以喊小薇或沈伊人。 杀猪脱毛还得分解,皇帝看着看着忘记时间,皇后扶着书桌下来,费劲找出痰盂,然后就发现恶露没了。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大概过了三四日又出现了。 皇后不希望皇帝空欢喜一场就没告诉他。 钟子孟和沈伊人也急。二人一想到小公主还不会爬,就希望皇后快点好。钟子孟和女婿进城卖西瓜、桃和葡萄,顺便找药材铺的坐堂大夫询问,身体虚弱的人应当吃什么。 大夫建议食牛肉,羊肉、桃和韭菜等物。皇后决不允许皇帝或钟子孟为了她偷宰耕牛,钟子孟就买半扇羊肉和一个羊头。皇后不敢吃凉的,钟子孟叫沈伊人泡桃胶,中午喝羊肉汤,晚上喝桃胶。 卖瓜果的钱用得七七八八,陈冬日把此事告诉小薇,又趁机问她稚奴放父亲姓什么。小薇:“舅舅想说的时候自会告诉咱们。你只要知道一点,没他就没有舅舅。没有舅舅,凭爹娘那点本事,不舍得给咱们盖五间正房的大院子。” 陈冬日只是顺嘴一问:“她能好吗?” 小薇以前觉着皇后会很快痊愈,小半个月了还不见好,小薇摇头:“不好说。” 皇后身体不好,皇帝心情不快,陈冬日顿时不敢多嘴多舌,岳父岳母叫他干嘛他干嘛。 钟子孟又叫喜儿做韭菜饼。韭菜那么嫩,做成油饼就蒸糊了。喜儿把韭菜洗干净晾干水切碎,又炒几个鸡蛋跟韭菜拌均匀,和面包饺子。 午饭就是韭菜鸡蛋饺和羊头汤以及红烧羊肉。 皇后吃两个饺子,喝半碗汤,又吃一块肉。皇帝觉着她比以前食欲好,所以心情极好,自己那份吃完,连皇后剩的也扫荡了。 二郎进来收拾碗筷,看到碟碗干干净净,小声嘀咕:“真是个勤俭的好皇帝。” 皇帝抬腿要踹他,二郎先一步出去。皇后见皇帝这么孩子气露出笑意,接着又难过,不知还能陪他几日。 幸好皇后的病跟心情无关。 喜儿的玉佛空间水用着,从初伏到中伏,整整十天,皇帝没见到红,他后知后觉地问:“是不是要好了?” 皇后近几日才展颜:“不好说。” “多久了?”以前在宫里太医也说过皇后要好了,结果几日过去又严重了,以至于皇帝比皇后还紧张,担心她停几日突然大出血。 皇后:“八天了吧。” “这么久?”皇帝把“痊愈”二字咽下去,“我跟二郎说说,这几日吃喝仔细点,兴许就好了。” 皇后摇摇头:“喜儿看似不拘小节,其实很仔细。不用特意告诉他。我们这些天快把他姐姐姐夫养的鸡鸭吃没了。” “你就爱胡思乱想。”皇帝坐下,“我可以不去,但你得答应我自己注意点。水凉了就别喝了。钟家那么多人,烧点水累不着他们。”停顿一下,“也可以叫稚奴烧火。他会。喜儿做肠粉做包子,他等着吃,又拿柴又点火。我快不认识他了。” 皇后:“稚奴很亲喜儿。” “他要吃什么喜儿做什么。二郎还嫌我惯孩子。” 皇后笑着下床,皇帝赶忙伸手:“小心。还是我抱你吧?” “不用啦。也该走走了。”皇后到门边,皇帝把帷帽带上,叮嘱皇后“不可见风”。 二郎看到他俩出来,拎着两把躺椅送到院门外,稚奴抱着线毯跟上,等皇后坐下,少年就把线毯放她腹部:“母亲,不可着凉。” 皇后微笑着点头:“中午吃什么啊?” 稚奴:“婶婶找卖豆腐的买一盆豆腐,中午用小白菜、香肠炖豆腐。给母亲煮莲子羹。婶婶还说过了三伏天用油炸好吃的。我们走的时候给我带上。母亲的病是不是快好了?” 皇后不敢乐观:“不知道呢。” “婶婶做了那么多好吃的,你一定可以好起来。” 皇帝心说二者没关系:“跟有为背书去吧。” 稚奴不想母亲生气,冲他皱了皱鼻子,回屋找有为。 喜儿也发现皇后多日不见红,她也不再见缝插针用玉佛水,担心一次疏忽就被几个人精发现。喜儿也不是不信任二郎,而是他在意的人多,玉佛到他手里,她家真有可能变成开国功臣和皇家的避暑山庄了。 喜儿搬着摇椅坐到皇后身边,沈伊人和小薇把小床抬出来放喜儿另一边,小金毛跟出来,喜儿冲小金毛招招手。小金毛爬到喜儿腿上,喜儿让它坐下,面对皇后。 皇后伸手,小金毛同皇后握握手。喜儿并没有提醒小金毛,皇帝注意到这点,颇为意外:“真是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懂。” 帝后在钟家待久了,沈伊人不再紧张:“精着呢。我给蓼蓝做衣服,它就绕着我打圈转。非得我在它身上比划一下才可以。” 皇帝:“那它看到蓼蓝穿新衣,它不闹吗?” 沈伊人:“有衣服就不闹。” 皇帝伸手摸摸小猴子:“是个好猴儿。” 小金毛舒服地蹭了蹭他的手,皇帝伸出另一只手:“我抱抱?” 回答他的是小金毛抓住喜儿的衣服。喜儿解释小金毛跟他不熟,小金毛平时也不喜欢别人抱,只爱窝在二郎怀里。 皇帝把手缩回去:“哪哪儿都好,就是眼神不行。” 二郎拎着板凳坐到喜儿对面,小金毛跳到二郎怀里,二郎揉揉小金毛的脑袋:“分得清好歹,一会儿奖你半块西瓜。” 皇帝气笑了。 皇后见状也想笑,陛下还以为在长安吗,除了魏徵,没人敢给他添堵。 沈伊人提醒二郎少说几句,本意是给皇帝留点颜面。二郎抱着小金毛起身:“去园子里看看还有没有桃。” 喜儿叫陈冬日拿着篮子跟二郎一起去,没有桃就摘葡萄或地里的瓜。 皇后不敢用凉的,所以皇帝没在她跟前吃瓜:“那里不是果园吗?” 喜儿:“我家的鸡鸭鹅都养在那边,还有一片菜地。” 皇后这几日没见到鸡鸭,潜意识认为被她吃没了:“最近几日听到公鸡打鸣,也是园子里的公鸡。” 宁氏坐在小床另一边帮小薇抱孩子,闻言就说是她家的公鸡。然后又说也不一定,村里家家户户都有鸡。 喜儿:“鸡跟鸡不一样,你吃的鸡是吃果子和菜、虫子长大的。他们的鸡什么都吃。” 宁氏觉着这话好笑:“鸡原本就什么都吃。咱们村只有你认为吃果子长大的鸡肉鲜嫩没有腥味。” “本来就是!”喜儿瞪她一眼:“不懂少说话,好好照顾你侄女。” 皇后见小薇的孩子醒了,就问兕子是不是也醒了。沈伊人朝床上看一眼:“没有。睡得好着呢。兕子真乖,吃饱了睡,醒了也不闹。蓼蓝小时候也没有她这么乖。” 喜儿:“我小时候这么乖。” 沈伊人噎了一下:“人家说什么你都能拐到自己身上。赶明儿叫兕子给你当女儿吧。” 二郎跟他姐和姐夫提过一句,陛下想跟他和喜儿结干亲。沈伊人惶恐,也认为帝后都护不住小公主,二郎和喜儿何德何能。钟子孟又迷信了,说天上诸神瞧不上民间的孩子,兕子认在二郎和喜儿名下,说不定能长大,就像村里有些孩子体弱只起小字,及冠或及笄后再起名。 沈伊人心疼小公主,钟子孟这样一说,她反而劝二郎,万一有用呢。 皇帝打定主意跟二郎结干亲,沈伊人就顺便把此事说出来,省得以后村里人闲着没事胡思乱想。 喜儿:“当就当!我还怕你不成?” “又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沈伊人无奈,“去园子里看看还有多少熟的果子。” 以前皇后听儿子们说喜儿的鸡鸭鹅在园子里,她以为是院子里,心说不在院子里还能养在门外吗。她还跟身边女官嘲笑过儿子无知。 家中有喜 第173节 现在想起来,皇后不禁想笑自己 :“喜儿,还有多少只鸡鸭鹅啊?” “够你补身体的。”喜儿停下来想一下:“还有十几只公鹅,六七只母鹅,母鸡和母鸭加一起有二十多只。公鸡和老公鸭没数。我去数数。一天一只也够吃到中秋。” 第135章 痊愈回京 三伏天过去皇后也没再出现血流不止的情况, 帝后不敢疏忽,叫二郎给长孙无忌去一封信。 五日后,二郎驾马车载着帝后二人到安阳县城外一座大宅子里, 长孙无忌和四位太医已等候多时。太医为皇后诊脉,接着又问询一番,皆不明白皇后是如何痊愈的。 几个太医连声说:“怪哉!怪哉!” 长孙无忌:“操心的事少了, 身体就好了呗。” 皇后行事谨慎周全,不得不劳心费神。闻言, 太医就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皇帝问太医如今是否可以回宫。 太医看看皇后的脸色,跟去年差点小产时有一比,远不如前几年。四位太医互相看看, 由擅长女子病症的太医斟酌劝帝后再在此地静心调养一至两个月。接着这位太医就要去开食补方子。二郎叫他先等一下, 告诉他皇后早上小米粥,晚上桃胶或莲子银耳,中午有羊肉汤, 有公鸡汤,偶尔也有鸭汤。 听到这些, 太医立刻向帝后禀报,他开的方子也是这些东西。 长孙无忌问能否用人参鱼肚或燕窝。 太医一时陷入犹豫。 二郎:“皇后体弱食量小,用极好的食材跟用莲子红枣一般无二?” 太医微微点头, 对皇帝道:“皇后是这样调养好的,臣不建议临时换方子。”停顿一下, “臣听杜相提过此地山清水秀,别处的人参燕窝不见得比此地的萝卜白菜养人。” 皇帝不禁握紧皇后的手,问:“不能跟克明似的回去一两年又病了?” 皇后很怕自己突然大出血, 也想在此地稳两个月:“可是陛下离京——” “朝中有太子。”皇帝打断,“如今你和朕都在, 他都敢出乱子,以后如何担得起万里江山?再说了,现在犯了错有朕替他解决,以后犯了错,受苦受难的又将是黎民百姓。” 二郎很是意外:“难为您还知道宠子如杀子。” “养废一个你这样的,同样的错误我还会犯第二次?” 二郎噎得喉咙疼。 长孙无忌大乐。 皇帝和二郎同时瞪他。 长孙无忌改问皇后是否在此用饭。 皇后:“村里做我们的饭了。” 皇帝令长孙无忌稍作休息就回京。 有个太医年迈,长孙无忌不敢行太快,他是昨日傍晚到的。休息一晚也差不多了。帝后和二郎走后,长孙无忌就带四个太医回京。 回去的路上,皇后又问皇帝要不要回京待几日。皇帝不假思索地表示在此地陪皇后,直到她痊愈。 皇帝确实有意趁机考验太子。二郎看出这点,劝皇后不必担心,有人敢对江山或太子不利,长孙无忌定会来请陛下回宫。 皇后见状只能任由皇帝在此地陪她两个月。 夏天的燥热过去,迎来秋高气爽,又因皇后大好有了食欲,八月初皇后脸上就有了血色。不巧没过几天钟家就忙起来,收黄豆高粱等物。 帝后不擅长农活索性照看孩子,小薇做饭,稚奴烧火。稚奴见母亲可以抱着妹妹到屋后地头上再回来,他在厨房里热得小脸通红,心里也是欢喜的。 少年一边看着锅底的柴一边问:“小薇姐姐,我母亲的身体是不是痊愈了?” “快了。听我舅说最迟九月底便可回京。” 少年满脸笑容:“太好了!兕子呢?” “回去啊。” “她不是叔叔婶婶的女儿吗?” 小薇失笑:“不是过继,是再给她找一对父母。你父亲担心他和你母亲护不住妹妹。” “多俩人保护妹妹啊?可是我家有很多人啊。” 小薇不知如何解释:“多两个人保护妹妹不好吗?” “我的身体也弱,我父亲说过。” 皇帝牵着小薇的小女儿,皇后抱着兕子朝厨房走来,想问问要不要帮忙,结果就听到这句。夫妻二人无奈地相视一眼,转身往外去。 小薇:“稚奴,你误会了,兕子不会留在这里。以后就算来也是因为长安闷热她的身体受不了跟你一起来。” “谁说要留在这里啊?”稚奴绝不承认他想多了,“小薇姐姐,还得忙几日啊?” 小薇放下刀准备炖菜:“连同金宝家的四天吧。我们家的,明日下午就差不多了。” “四天很快的。” 小薇点头,是很快,但是也辛苦。 头两天帝后只觉着钟家一家忙。又过三天,只需早上晒粮食,晚上收上来,二郎闲下来坐到皇帝身边,皇帝才发现他瘦了一圈。皇帝趁机劝二郎随他回京,以他的才能不该埋没于此。 二郎:“我不在这里,你可能已经成了鳏夫。” 此话真戳心。皇帝差点气晕过去。 皇后身上爽利,心情极好,还有心思附和:“所言甚是。” 皇帝瞪一眼皇后,起身把椅子往一侧移,离试图气死他的人远远的。稚奴趴在小床边看妹妹睡觉,听到动静瞥一眼父亲:“幼稚!比你还幼稚。”拉着妹妹的小手,“母亲,妹妹越来越好看了。” 皇后:“像我还是像你父亲?” “像父亲还能好看?”稚奴连连摇头。 皇帝气得险些连名带姓吼儿子:“你跟我幼时一模一样。” “我又不知道你以前什么样,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稚奴反将一军,“父亲,我好看吗?” 皇帝不想夸儿子,又不想埋汰自己:“自己打盆水照照去!” 兕子被吵醒。二郎见皇后想起来,先她一步把干女儿抱起来:“小金毛,过来跟妹妹玩儿。” 小金毛喜欢二郎,听到二郎喊它就跑过来。二郎跟皇后解释一句,小金毛身上没跳蚤。 稚奴拎着板凳坐到二郎面前,拉着小金宝的一个前爪:“有为哥哥给小金毛洗的。小金毛很干净,不会弄脏妹妹。大黄就不如小金毛干净。” 趴在树下假寐的大黄狗看过来。稚奴隔空指着它:“说得就是你!叫你洗澡跟要你命一样。” 大黄挨训,继续睡。 帝后看到这一幕讶异一声。皇后问二郎,他家的大黄是不是也能听懂人话。 二郎:“能分辨出语气好坏。我总感觉喜儿养的鹅也能听懂一些。喜儿进圈抓鹅,大鹅就叫的特凄惨。” 皇帝摇头:“鹅听不懂。喜儿要杀它,它可以感觉到危险。” 稚奴不这样认为:“大鹅会看家,听得懂。” 皇帝:“以后别喝鹅汤吃鹅肉?” 稚奴不再理他,拉着妹妹的手跟小金毛手拉手:“妹妹,这是小金毛。你要叫小金毛哥哥。” 皇帝又想训儿子,皇后扯一下他的衣袖,微微摇头。果不其然,稚奴看过来,等着父亲开口训他。皇帝楞了一下,不敢信,问皇后儿子是不是故意的。 皇后点头:“可能已经想好如何反驳。” “幼稚!”皇帝瞪一眼儿子。 稚奴起身回屋。 此地温暖,这个时节还有西瓜,稚奴找到篮子就喊有为进园子。有为叫铁柱陪他去,铁柱一动不动,金宝起来:“一个比一个懒。” 金宝挑一个大西瓜,一个小西瓜,稚奴叫他把小的切开,他抱着半个西瓜拿着勺,蹲在父亲对面吃瓜。 皇帝气得简直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皇后忍着笑问:“稚奴,何时变得这么会气人?” 稚奴不是最近几日才学会气人,而是前些日子没心思气父亲。 “吃瓜也不行啊?”稚奴不答反问。 皇帝指着儿子:“我没打过你们,不等于我不打孩子。” “仅仅为了一口瓜?”稚奴震惊,仿佛说您是当今天子吗。 皇帝被儿子的神色架起来,顿时觉着一口气堵在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就在这个时候,喜儿从东边过来:“喜儿,稚奴糟蹋西瓜,只吃中间没籽的部分。” 喜儿不知真相,走近一点就训稚奴:“很会吃啊。剩下的给谁吃?” 稚奴起来,不敢置信地说:“你几岁?” 喜儿皱眉:“说谁几岁?” “不不,不是你,我说父亲。我只切一个瓜,才吃两口。”稚奴举起来,“你看。不信可以问金宝,金宝侄儿帮我摘的。” 喜儿糊涂了,看看皇帝,又看看皇帝儿子,谁说得是真的啊。 皇后笑:“稚奴调皮,拿着西瓜馋我们,你哥哥生气,希望你教训他。” 喜儿朝稚奴脑门上戳一下:“坏吧你。” 稚奴笑着移到她身侧:“我跟父亲闹着玩呢。婶婶,竹筐里有什么?” “几条蛇。我查看篱笆墙时撞到我脚上的。可能想上山冬眠。”喜儿问皇后,“吃过蛇羹吗?” 皇后:“可以尝尝。” “当它是黄鳝。”喜儿看到姐夫出来,把竹篓递给他,“叫冬日收拾。” 二郎:“哪来的竹篓?” “在那边摘菜的人给我的。”喜儿又提醒姐夫用好了给人送过去。 沈伊人在院里听到这话,小声嘀咕:“她真会使唤人。” 小薇:“可以大点声。舅母不打你。” 沈伊人扬起巴掌要打她,小薇吓得往陈冬日身后躲。蓼蓝见她娘这么胆小,摇头晃脑出去找舅爷。小薇叫住她:“不吃西瓜?” 蓼蓝摇头:“吃一点就涨得慌。我去摘香瓜。” 家中有喜 第174节 小薇问她娘皇后可以吃吗。沈伊人一副“你疯了”的样子看小薇。小薇端几块瓜给她舅她舅母和皇帝送过去。 皇帝体谅皇后,没接西瓜,二郎把他的那块给小金毛。然后帝后就看到小金毛跟小孩似的,把瓜瓤啃的干干净净。小吃完了也不乱扔,瓜皮放盘中,二郎拿手帕,它也跟着擦嘴擦爪子。 帝后二人连声感叹小金毛成精了。 二郎把兕子递给小薇,拉着小金毛进屋洗爪子。 皇后见状对皇帝说:“小金毛像人,也是因为二郎把它当人。” 皇帝摇头:“也是它有灵性。长安城中那么多耍猴的,没听说过谁的猴知道擦手擦嘴。” 稚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金毛弟弟是天下最聪慧的猴。” 皇帝不想理儿子,问皇后冷不冷,要不要去屋里。稚奴冲着他的侧脸翻个白眼,移到小薇身边逗妹妹说话。 随着西瓜秧割掉喂养,西瓜地被喜儿种上各种菜,清河村终于有了秋意。又过半个月,喜儿跟小薇上山寻山珍,完好的晒干,破损的烧汤。 十来天准备许多山珍,喜儿又准备许多干菜,还三笼子鸡鸭鹅,黄豆、高粱等物各准备五斗米,又准备两石粮食,装满满两车,帝后准备返京。 皇后看到这么多东西想起以前穷亲戚临走时的场景。她不好意思多看,皇帝还觉着少了,若非二郎态度强硬,他敢把整个钟家,包括牲畜果园在内都搬去秦岭脚下。 躺着来,站着走,皇后心里很是复杂。喜儿把兕子送上去,小人儿大概跟喜儿有了感情,抓着她的手不愿意上去。皇后哄她“过几日再来”,稚奴又在一旁说“跟哥哥一起来”,小公主才舍得撒手。 车动起来有风,喜儿提醒皇后放下车帘,皇后微微摇头:“喜儿,明年二郎去接兕子,你也过去玩几天?” 喜儿点头:“你回去就把小事交给其他人。反正她们不敢越过你。她们无事可做就有心思给你添堵。”宁氏等人都在一旁,喜儿不敢说的太明,瞥一眼皇帝。 皇后看到皇帝才意识到喜儿说的“她们”是指后妃。皇后哭笑不得:“没人敢给我添堵。” “吃穿用不都得你操心?长安下雪,家里不需要炭吗?这种小事叫她们盯着。你一个月查一次就够了。”喜儿想一下,“就把你们家当福满楼,你是福满楼东家。谁不听话就把她撵出去。”瞥一眼皇帝,“担心他用惯了不舍得啊?” 皇帝皱眉:“我怎么觉着你一点也不傻呢?” “你才傻!”喜儿不高兴。 皇帝噎了一下,扭头训稚奴:“坐好!” 稚奴翻个白眼放下另一侧车帘。二郎提醒充当车夫的禁卫:“兕子身体弱,走慢点。” 禁卫点点头,缓缓掉过车头,皇后又跟沈伊人、宁氏等人道别。 宁氏感慨:“这位夫人真是世家女啊。来这里几个月,没见过人家失礼。” 钟文长:“她夫君这点不如她,动不动大呼小叫,跟土匪似的。” 宁氏瞪他:“别胡说!人家什么都懂,肯定也是世家贵公子。” 钟文长:“我自然知道。否则怎么可能把二郎叔教的什么都懂。就是他做派,太不拘小节了。” 帝后二人在此住了几个月,突然离开,二郎心里空落落的。喜儿见他好像一脸茫然,等车快到前村,喜儿才拉着他去园子里。 二郎疑惑不解:“来这里干嘛?” “皇后这次回去,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咱们村。” 二郎盯着喜儿:“实话告诉我,当真没有奇遇?” 第136章 全民皆兵 喜儿毫不犹豫地摇头。 二郎不信, 也不舍得逼喜儿。他内心深处也不希望喜儿有奇遇。凡事必有因果。他也怕喜儿因为“奇遇”折寿:“没有就没有吧。”停顿一下,“谁想来谁来。我乐意就留他们吃顿饭,我不乐意他们别想踏进咱家一步。” 有二郎这句话喜儿就踏实了。 大抵天冷之故, 年前并没有人造访清河村。春暖花开,喜儿一家在地里插秧,村口出现几辆马车。 蓼蓝大了可以照看妹妹, 小薇在田里,她好奇地问:“又是谁啊?” 喜儿:“又不能帮我们干活。管他呢。” 自打帝后来过清河村, 小薇就不稀罕达官贵人。闻言,小薇点头附和,继续插秧。 车夫叫住往地里运秧苗的少年:“沈公子家在哪里?” 清河村只有一人姓沈, 孩童们口中的“沈爷”。少年朝钟家方向看去, 车夫上车,三辆马车很快停在钟家门外。 坐在地头上的蓼蓝想过去,有为先一步抓住她, 又把好奇心盛的小金毛按回去。他也没整理衣物,卷着衣袖和裤脚过去:“请问找谁?” 车夫先问有为姓氏名谁。 车里的人依然没有下来的意思。有为瞥一眼马车, 嗤笑一声,锁上大门回地里插秧。车夫愣住,接着就隔着车门禀报, 有个十六七岁的小子,看年龄像沈公子的外甥, 很是不客气的把门锁上了。 车帘终于掀开,看到遍地都是插秧的农夫:“沈公子不在这里。” 车夫:“不在这里?” 车上的人很是笃定:“去问问沈夫人在不在家。” 车夫到地头上居高临下地问蓼蓝:“沈夫人在家吗?” 蓼蓝不认识什么夫人。皇后在此几个月也没提过自己乃世家夫人。蓼蓝脱口而出:“没有沈夫人。” 车夫奇怪,难道找错了:“这里不是清河村?” “是清河村啊。”蓼蓝摇了摇头:“没有沈夫人。” 车夫又问:“沈公子吗?” 蓼蓝再次摇头, 只有“沈爷”,还是她舅爷, “也没有。” 童言无忌。 小孩子不会撒谎。 车夫怀疑那位少年骗他。车夫回去把他的猜测告诉主家,车上的人终于舍得下来,然后移到中间那辆车前,低语几句,中间车上的人下来。 有为讥讽:“终于舍得露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帝来了。” 陈冬日咳嗽一声,给小舅子使个眼色——慎言! 有为扫一眼家人们:“都别过去。我去会会那老头。”为了不被来人看出来,有为到地头上抓起一把秧苗就往地里扔。 不远处金宝也正往地里扔秧苗,再远处也有人扔秧苗,所以三辆马车上的人没有发现有为故意在此等他们上前。 有为扔三把秧苗,一行人到有为身后,这次依然是那位车夫开口:“小兄弟——” 谁是你兄弟?有为没有兄弟,充耳不闻。 从中间车上下来的人年近半百,也有可能五十多岁,勋贵之家奴仆成群饮食讲究,看不出真正年龄。那位老者拱手道:“小公子,请问小公子可是沈公子的外甥有为?” 从前车后车上下来的人皆露出不赞同的目光。有为转过身正好看到几人眉头微蹙。有为打量一番居中的老者:“还是有懂礼数的啊。” 前车后车上的人皆满面怒容,有为装没看见:“找我舅啊?” 老者瞪一眼左右家人随从:“敢问沈公子在何处?” 有为朝地里看一下。 老者身边的人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说御弟怎么可能在地里插秧。 有为:“多日无雨,过几日可能会下雨,我们必须尽快把秧苗种下去。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老者表示他闲着无事来此踏青,听闻老友在此,顺便探望老友。 有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趟青够远的,从长安踏到安阳。 “明人不说暗话。我家没灵药,也没有神奇的瓜果蔬菜。克明伯伯在此住一个月勉强下地。那位夫人只是女子生产后的病,两个月依然面无血色,四个月方痊愈。您在此住十天半月跟在秦岭脚下一样。” 有为的长相和身高随二郎,但他此刻太邋遢,老者称他“公子”,心里只把当成仗着沈二郎而狂傲的山野小子。听到这番话,老者才重视起来:“你知道我找沈公子何事?” 有为:“清河村前低后高山清水秀是块福地呗。福地又不是菩萨道场。病人来此住几日便可痊愈,我们一家岂不早就得道成仙了。” 春天多发病,老者近半个月病了两次,中间只隔四五天。家中小辈劝他趁着休沐,又赶上请了病假,到清河村住几天。 老者一向谨慎,这次因为病痛烦躁也没多想。有为这番话令他如梦初醒:“小公子所言甚是。” 见他听得进人话,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态度而恼怒,有为脸色好了不少:“叫我有为吧。既然是我舅舅以前同僚,没有来了就走的道理。”说着话,有为就去开门,“请进。”然后朝地里打个手势。 二郎在地里洗洗手,对喜儿说:“我过去看看。” 喜儿点头。 二郎故意问:“不跟我一起去?” 喜儿听出他言外之意,人家是冲你来的。喜儿两眼一翻:“我去干吗?念经超度啊?” 沈伊人朝她扔一把秧苗:“又说傻话。” 二郎笑笑,趿拉着草鞋回家。 陈冬日紧张:“小薇,我怎么觉着来者不善啊?” 小薇很是好奇:“从哪儿看出来的?” “小弟态度不对啊。他什么时候跟个刺猬似的?我听不清他说什么,也能看出小弟像换了个人。” 小薇:“舅舅的那些朋友哪个不是先写信再登门?一声不响过来的也是进村就下车,而不是跟大家闺秀一样羞于见人。” 喜儿:“我看你才胡说。大家闺秀是指世家望族有才的女子。人家才不怕见人。” “我没你读书多行了吧?”小薇跟陈冬日换一下,“你去舅母那边插秧。” 钟子孟:“快点干活。上午干完,下午都去帮金宝插秧。” 小薇不敢再跟喜儿拌嘴。 二郎到堂屋有为正忙着倒水,老者放下水杯本能起身,盯着二郎看一会儿,大为震惊:“你不会老吗?” “说什么呢?”二郎一时没听懂。 老者张张嘴:“你,十年前就这样啊。” “我十年前不是这样。”二郎摸摸自己的脸,“那时候多嫩啊。” 老者不禁露出笑意。二郎请他先坐下歇息,同他解释:“我家人比地多,一年只需辛苦十天半月,不必跟同僚周旋,不必操心朝政,还跟你似的,我窝在此地图什么?” 老者抿口水想附和几句,水过喉咙嘴里甘甜,他不禁先问有为“是否只是井水”。有为有时候也实在:“烧开的水。” “不曾加糖?” 有为:“需要加糖吗?” 家中有喜 第175节 “这里果然山清水秀啊。跟此地的水比,京城的水就像刷锅水。” 二郎:“看你气色近日病了?” 老者点头,叹了口气:“身体不行了。也是听说秦将军在此日渐好转,我才厚着脸皮打扰你。” “他没说在此一住就是一两个月?” 来人乃宇文士及,跟秦叔宝没有太多交集,不好多问。以前他跟二郎时常碰头,因二郎身份特殊,帝后都拿他当家人,为人谨慎的宇文士及不敢僭越,所以跟二郎也只有同僚之谊。 “我认为生死有命,来此续命过于荒诞。”宇文士及摇摇头,笑自己可笑,“见笑了。” 二郎:“我家没有奴仆,只能留你吃顿便饭。如果不着急回京,可以在此歇几日。若要调养身体,最少也得二三十天。” “你外甥有为方才说了。那我就叨扰几日?” 二郎点头:“我先去地里,秧苗不等人。有为,陪仁兄四处看看,我家有几间空屋子,你看看今晚住哪里。” 宇文士及起身相送。 二郎出去,宇文士及令家人随从驾车回城等他。家人不放心:“您一个人在此?” 有为讨厌他带来的人:“我们村三十岁以下七岁以上的人都会剑法。否则我舅的义兄和嫂嫂如何敢在此四个月。” 宇文士及诧异:“全民皆兵?” “差不多。放心吧。”有为指着对面的房子,“以前克明伯伯过来就住这里。”然后又指东边,“东偏房有两间空着,我建议你还是住这里吧。” 宇文士及点头:“我明白。” 有为:“真明白?” “真明白。你舅的义兄住过。” 有为少年老成地摇了摇头,叹服道:“你们都是人精啊。”指着他爹娘房间对面的卧房,“那就这间吧。”把柜子里的被子拿出来,“这里白天暖晚上凉。外面温暖屋里阴凉,跟长安相反。” 有为天天铺床,很快就把床铺收拾平整,“如果不困,那就去门外?” 主人家在地里忙碌,他也不好意思躲在室内。有为见他点头,拎着摇椅。宇文士及又大为诧异:“此地也有这种椅子?” “这种椅子就是我舅做的。我家没有别的进项,只有前后几亩地,舅母哪舍得年年往长安送东西。”有为把椅子放在蓼蓝身边。 蓼蓝歪头打量宇文士及:“不找沈夫人啦?” 有为差点摔田里:“小傻子。你这位爷爷说的沈夫人就是你舅奶。沈公子是你舅爷。” 蓼蓝惊呼一声:“舅奶还是夫人?” “小点声,叫你舅奶听见,让你喝三天清汤寡水的粥。”听到马蹄声,有为朝身后看去,三辆车掉头回去。跟来时密不透风不一样,前后两辆车都掀开车帘往外看,很是担忧的样子。 有为轻笑一声就下田插秧。 午时左右,钟家一家受不了,累得腰疼。金宝一家三口也受不了,田里的秧苗干完,就到地头上歇息。歇了一炷香,喜儿和二郎起身去园子里。 钟子孟同宇文士及闲聊,问他什么时候到的,能在此住几日。 宇文士及叹气道:“五六天。” “不够来回折腾的。”钟子孟摇头。 宇文士及:“我还是请假来的。” 钟子孟:“那先别想那么多。我们再忙明天一天就没事了。” “这个时节有果子?”宇文士及朝园子里看去。 钟子孟:“有樱桃,但还得半个月吧。二郎跟喜儿不是去摘果子。” 果林深处养着鸡鸭鹅。二郎和喜儿抓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宇文士及见夫妻二人一人一只鸡,又对钟子孟说:“破费了。” 钟子孟:“没用粮食喂养。园子里的菜叶子被虫吃的果子鸡鸭鹅都吃不完。” 喜儿跟二郎直接去厨房烧水。自然是二郎烧火。喜儿坐在他身边歇息。二郎对她说:“我感觉以后来住四五日的人只多不少。” 喜儿:“我的东西只招待你以前的同僚。他们的子女和这几年入朝为官的人,爱去哪儿去哪儿。” 第137章 一世安稳 二郎笑着点头:“果园是你的, 鸡鸭鹅也是你的,你想给谁就给谁。” “他们带着礼物上门呢?” 二郎:“我们家又不是客栈,留顿便饭尽一下地主之谊足够了。” “你负责撵人啊?” 二郎点头。 其实无需二郎出面。二郎只留宇文士及一人住下, 他家人就明白二郎不是谁都欢迎。后来这些人回到长安告诉亲友,蠢蠢欲动的人顿时歇了这心思。 话说回来,钟子孟有意讲一些宇文士及感兴趣的事, 宇文士及有心说一些钟子孟听得懂的事,以至于俩人聊得挺好。就在宇文士及露出笑意之际, 一直坐着的小金毛起来往院里跑。 宇文士及早就看到金猴,因为长安城中有养猴的,他并没有大惊小怪。可猴子穿鞋, 还是此生第一次见。宇文士及指着小金毛, 张口结舌。 钟子孟笑着解释:“二郎养的。小金毛在我家好几年,越来越爱跟人学。它见我外孙女穿鞋也要穿鞋。孩子的鞋哪能让它糟蹋。我妻子就可着它的爪子做几双。它一身毛冬天不冷,可看人穿衣它也要。成精了。” 最后三个字让宇文士及觉着夸张了。 吃饭时小金毛坐到二郎身边的凳子上, 宇文士及差点惊掉下巴。小金毛喝汤吃肉无需二郎照顾,吃饱了还拿起桌上的手帕擦擦嘴巴, 宇文士及又险些失态。 整个下午宇文士及都没心思关注插秧情况,频频打量小金毛。小金毛坐在地头上跟蓼蓝照看妹妹。蓼蓝吼她妹,小金毛动手, 看到妹妹想跑,一把把她拖回来, 妹妹不跑,小金毛就不管,再跑再拖。 宇文士及忽然明白为何那么多人说此地有灵。 — 钟家床铺无异味, 牲口圈被钟子孟打扫的很干净,在室内也闻不到异味, 跟在府中一般无二。宇文士及睡得舒服,突然听到一声鸡叫,他惊得霍然起身。 钟子孟比他大几岁觉少,听到动静端着灯过来:“吵醒了?” “克明也是吗?” 钟子孟:“他身体不如你,睡一会就难受醒了。去年陛下在这里没等鸡打鸣就惊醒了。” “担心皇后?” 钟子孟点头:“离天亮还早,再睡会儿。现在不睡白天更睡不着。” 翌日清晨,鸡鸣狗吠,村里比东西市还热闹。 好时节,牲畜不嫌热。鸡累了,狗困了,换成大鹅和鸭子。临近傍晚,又是牛羊的天下。天黑下来,又有野猫出没。 宇文士及在钟家五日,跟刚来那天气色相差不大。 午后,宇文士及到门外,他发现外面比屋里安静。二郎搬张摇椅坐到他身边:“后悔了?” “你家的米和水比长安的好,公鸡香,母鸡鲜,可这里,我真住不惯。”宇文士及说着话坐起来,“伯施怎么习惯的?” 二郎:“伯施陪克明来的。克明随时会过去。伯施那次都把他的寿衣带来了。半夜时常起来看看他还有没有气,哪有心思在意屋里有没有老鼠,是不是有野猫。”四周没旁人,二郎继续,“陛下头一个月跟伯施差不多。第二个月可以放宽心,他也已习惯。叔宝兄跟驸马以前在坟头上也能睡着。” 宇文士及苦笑:“我是第一个从你家回去气色不好的吧?” 二郎:“所以我家确实没有神灵庇佑。” 宇文士及叹气:“不止村里热闹,我也静不下心。” “何时回去?” 宇文士及:“再叨扰一日。” 二郎:“我明日进城跟他们说一声?” 宇文士及点头:“你家的米——” “没了,没了。”二郎连声拒绝。 宇文士及想生气又想笑:“我给钱?” “我家只有三亩稻,他拉走两石。”二郎说起这事就很无语,“前些日子叫无忌问我家中是否还有余粮。我又给他两石。请福满楼管事送到无忌府上的。下个月我们就得吃前年的陈粮。” 宇文士及回头看一下:“只有这些水田?” “这里一直山多地少。”二郎朝东边看去,“我妻子的果园种了那么多年,地里还有很多石子。我家屋后几亩麦地,我姐姐和姐夫闲下来就收拾,一亩地收拾近一年。” 宇文士及听明白了,有钱雇人也别想当年就有收获。 “此地只有山清水秀啊。” 二郎点头:“明日进山看看?” 宇文士及摇头,精力不济,哪里都不想去。 翌日,二郎找村里人买一些山货,又同宇文士及进园子,抓四只母鸡。宇文士及得知鸡是给他准备的,先向二郎道谢,接着拒绝:“城里的水不好,带回去也是糟蹋。” 二郎放回三只:“今天一只,明早再杀一只。” 回去当天,宇文士及吃着鸡丝面,喝着鲜鸡汤,又想在此住几日。没等他流露出不舍,大黄“汪汪”叫。宇文士及差点被鸡汤呛着。饭后,宇文士及就拎着行李和山珍打道回府。 坐上车,家丁问他怎么不见好。宇文士及苦笑着实话实说,此时山清水秀不假,可是也不安静,不适合他养病。 回到京师,宇文士及好友都去他家探望,其实想知道清河村是不是块福地。宇文士及一边怀念喜儿的鸡汤面,一边可惜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想吃清河村的鸡,就得忍受鸡三更半夜打鸣。最后宇文士及坦诚相告,受不了鸡鸣狗吠,不如去秦岭脚下寻一块地,修一处清净之所。亦或者去长安城外找个村子住几日,可以一觉到天亮就可以去清河村。 城里的贵人进村就被鸡鸣狗吠吵得头疼,莫说几日,一日也待不下去。 皇帝没打算把虞世南累死在任上,又适逢皇后病愈,皇帝心情一直很好,前些天又收到二郎送的米,虞世南趁机再次请辞,皇帝终于同意。 虞世南闲着无事四处凑热闹,听说宇文士及一脸病容的去清河村,又一脸病容的回来,他乐得写信告诉二郎,清河村的福不是谁都能享的。 二郎透过纸都能看到虞世南幸灾乐祸的样子,他只回一句话,我的妻,非厨娘。 虞世南骂一句“小家子气”,就绝了去清河村的念想。 忙碌了一生,虞世南很想休息,可闲下来又浑身不自在。此时也没有个“杜相”需要他照顾,他就去秦岭脚下买地修庄子。 等虞世南的庄子打好地基,附近又多几处。端午节他出游到秦岭,看到有人比他修得快,气得回去找杜如晦抱怨,秦岭脚下成了东西市。 杜如晦:“你给二郎写信,我们三伏天过去?” 说起这事,虞世南又忍不住抱怨二郎薄情,不许他去。否则他也不会在京郊买地修庄园。 真是个老小儿,薄情都出来了。杜如晦失笑:“晋王和晋阳公主过去,我们护驾,顺便帮二郎和喜儿照顾两位小主子。” 虞世南立刻回家写信。 家中有喜 第176节 殊不知杜如晦此次去清河村并非护驾,而是有一物需要他亲自送到二郎手上。 六月中,钟家的稻谷刚收上来,杜如晦和虞世南一行就抵达清河村。马车回去时捎走两石新米和两笼鸭和鹅。 小公主早把喜儿和二郎忘得一干二净,她趴在稚奴怀里,怯怯地看二郎和喜儿。二郎担心她哭闹,叫稚奴先抱她去东边乘凉,他和喜儿把吃的喝的送过去。 虞世南使唤有为搬摇椅,他也要去东边乘凉。 杜如晦表示他先进屋收拾行李。 二郎注意到杜如晦给他使个眼色,就把外甥外甥女以及俩孩子都打发出去,到堂屋才问:“京城出事了?” “京城出事陛下也不会放我离京。”杜如晦从包裹里掏出一个木盒,示意二郎打来。 二郎感觉里面的东西烫手,故作轻松调侃:“伙食和住宿费?” 杜如晦嘴角含笑,等他打开。 二郎看到一片跟瓦当似的东西,眉头微蹙:“杜相,伯施还嫌我小——”看清楚上面的字,二郎睁大眼睛。 杜如晦把行李放到床上:“免死铁券。你和喜儿此生可以分别用三次。有为一脉可以用一次。” 果真烫手! 二郎眉头紧皱:“胡闹不是吗。皇后知道?” 杜如晦:“皇后起初不知。原料是辅机找的。辅机以为皇后知道,陛下雕好后他跟皇后表示他也想要一块,还说他不贪心,只求免自己一死。皇后才知道陛下又闷声干大事。” 二郎很无语:“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二人知道。”杜如晦在二郎家活过来,所以不羡慕嫉妒二郎。杜如晦一度怀疑陛下把此物交给他,也是因为他比谁都希望二郎一世安稳。 二郎叹气:“以后可算能理直气壮地找我要米要面了。” 杜如晦想笑:“不能都给他啊。” “都给他喜儿不得把家拆了。”二郎把东西放回去,“我先放屋里。” 杜如晦:“不告诉喜儿?” “她不在意这个。”二郎了解喜儿,“她可能会说陛下想要我的命,大可先令人把此物偷走。因为这事只有你和辅机知道。” 没过几日,杜如晦趁着二郎和喜儿不在身边,把此事透漏给稚奴,又提醒稚奴不可叫外人知道。 稚奴已有十岁,除了复杂的朝政,他什么都懂。可稚奴年少心眼浅,问杜如晦是不是很羡慕他叔。 杜如晦笑着解释不是羡慕,他一定会走在二郎前头,万一东西被偷都没人给二郎证明。稚奴闻言觉着奇怪:“我父母知道啊?” 杜如晦:“不患寡而患不均。你父母不宜出面。” “那给我叔有何用?” 杜如晦:“你父母好好的,没人敢动你叔。那个东西是保他以后的。” 稚奴顿时明白:“父亲怕高明犯糊涂吗?知子莫若父啊。” 杜如晦被他故作老成的样子逗笑了:“也不怕高明打你。”停顿一下,认真问:“我俩的秘密?” 稚奴:“你欺君啊。” “只有这一件事。因为我的命是你叔和你婶救的。” 稚奴拉着他的手击掌:“逗你呢。母亲的命也是婶婶救的。你都不知道,起初母亲吃的喝的婶婶都不叫别人碰。因为婶婶希望母亲沾沾她的傻福气。傻福气是我叔说的。” 杜如晦:“你婶是有福之人。” “我也是有福之人。因为我有个有福气的婶婶。”稚奴捏捏自己的小胳膊,“父亲说我以前很爱生病,跟兕子一样。晋阳还是叔叔婶婶的女儿,为了妹妹我也不会告诉别人。” 杜如晦放心下来。 稚奴:“你来这里就是为此事吧?” 杜如晦:“不可以在此养病?” 稚奴摇头:“父亲才不舍得放你休息。还是我叔有先见之明,早早躲到这里。”不禁轻呼一声,“说曹操曹操到。”起身招手,“叔,这里。” 二郎拎一筐瓜过来:“又想切开一半挖着吃?” “我和有为哥哥吃一半。”稚奴不等他拒绝就朝院里喊有为。 有为拉着驴车出来,二郎把瓜放车上。稚奴抱走一个:“有为哥哥,你去卖西瓜啊?” 虞世南摇着羽扇慢慢悠悠说:“人情世故也是一门学问。跟有为一起去?” 稚奴拒绝:“我不需要懂这些。” 二郎把他放车上:“那也得学一学。什么都不懂,底下人敢跟你说一个鸡蛋一两金。” “三个鸡蛋一文钱。”稚奴大声说。 二郎:“鸡蛋换成别的呢?” 稚奴问:“你去吗?” 二郎点头:“我再套一辆马车,装几筐桃。” 金宝进院把马牵出来。以防万一,二郎用布包两把剑塞车边,经过前村又带上铁柱。 虞世南坐到杜如晦身边,杜如晦同他感叹二郎心细,进城都带剑。 “陛下养大的啊。”虞世南担心村民听见小声说。 杜如晦:“听说喜儿打算明年种一二十亩西瓜,空出来的西瓜地种黄芪?” 虞世南点头:“因为《神农本草经》把黄芪归为上品。” “这里合适吗?” 虞世南:“紫云英都可以,黄芪也可以吧。只是西瓜地里石子多,不能用犁,得用锄头挖坑。” 杜如晦朝远处闲聊的村民看去:“有这么多人帮忙。怎么突然想到种黄芪?” “我上了年纪,时不时需要补药?” 杜如晦想叫他去屋里打盆水。 虞世南笑了笑:“我去看看明达。” 小公主刚到钟家喜欢小薇。小薇二女儿也小,没法抱着俩孩子到处走,跟着她们出去转一圈累一身汗,就哄她们回屋。喜儿可以把她举到肩膀,一次惊吓过后,小公主就黏上喜儿。 虞世南找到喜儿冲小公主招手,小公主摇摇头,拉着喜儿的手往北探险。 喜儿带上小金毛和弓箭,跟小公主到山边,她望着“巍峨”的高山看一会,吓得叫喜儿抱。 喜儿抱着她跑到屋角,小公主兴奋的咯咯笑,笑够了又要下来自己走。 碧空如洗,喜儿日日抱着小公主来回跑一圈,酷暑过去,小公主不愿意回京了。 帝后最小的女儿,不回去可不行。喜儿和二郎送她到宫里。翌日趁着小公主午睡,喜儿和二郎出宫。在长安住几日,喜儿就同二郎回家。 家中葡萄还没卖完,他俩到家歇一日,天蒙蒙亮就起来剪葡萄。城门还没开,喜儿和二郎分别架着驴车和马车到安阳城。但他们不进城,而是绕过安阳,前往汉阴郡。 陈冬日问他岳父:“舅母以前不是不爱出去吗?” 钟子孟嫌弃地瞥他一眼,这么多年没有长进:“你舅母是不爱跟你进城!” 陈冬日尴尬地左右张望避开他的目光:“那以后都是舅母和舅舅去卖果子啊?” 钟子孟:“担心你没了进项?” 陈冬日惊恐,这个家不是舅舅聪慧,小舅子机敏,舅母精明吗。 第138章 考取功名 小薇先把陈冬日好一番嘲笑, 然后才告诉他:“我爹以前是京城杂货铺东家。你眼皮一动他就知道你想干嘛。” 陈冬日下意识看老丈人的神色。钟子孟说:“俩孩子这么大没用你一个铜板还不满足?” “我就是——”陈冬日不知该如何解释,谁能想到随口问一句,就被泰山大人洞悉他心底的阴暗部分。 钟子孟:“又没责怪你。谁没点小算盘。就是小薇也有。” “爹, 说他就说他,捎带我做什么?”小薇抱起小女儿躲出去。 陈冬日见状扛着长女跟出去。 钟子孟摇头:“一对没出息的!” 有为从东屋出来:“少说几句吧。” 县试在即,有为今年再不下场, 明年或后年就得服兵役。按照二郎的规划,有为今年应当去长安准备来年的科考。不巧准备参加县试那年赶上太上皇驾崩, 第二年又是皇后病重。 钟子孟再次迷信,说这两年不是好年景,有为尚未及冠可以再等等。 有为也觉着无论县试还是州试都没什么难度, 再说, 过了县试就不用服兵役,他赶在及冠前考过就行了。 今年是有为最后的机会,前几年不把县试和州试放在眼里的人竟然紧张起来。钟子孟和陈冬日多说几句他都觉着心烦。 钟子孟:“有为, 这一点就不如你舅。” “他幼时自卖为奴,十六岁征战沙场, 我像他那么小还只想着吃舅母做的鸡蛋羹,十九岁了还没见过血,你却要求我像舅舅一样无论何时都稳如泰山, 不觉着强人所难吗?” 钟子孟噎的有口难言。 “也不要觉着子不类父。你打小混迹于市井,十几岁就在铺子里迎来送往, 人到中年带着家人逃难,我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家。” 钟子孟张口结舌:“我——出去行了吧。” 沈伊人抱着小金毛随他出去。 院里安静下来,有为回到东屋, 跟金宝和铁柱一同看书。 有为的声音不小,小薇和陈冬日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陈冬日乐得仿佛有为帮他报了仇:“卤水点豆腐啊。” 小薇以为他会在意别的:“没听到有为说舅舅十六岁征战沙场?” “我知道。” 小薇有点失态:“你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 陈冬日颇为得意:“舅舅沐浴的时候我帮他打水, 看到他身上有很多伤。高明母亲一看就是世家女。皇帝也得给世家面子。舅舅还有那么多当过官的朋友。他们不可能放任舅舅被砍。既然不是宵小伤的,不就只剩一种可能?”压低声音,“听说舅舅早年从长安回来病得差点死了。村里人也都说他病了。其实是伤势过重吧?” 小薇摇头。 家中有喜 第177节 陈冬日差点惊叫出声,看到岳父岳母出来,慌忙咽回去。 小薇:“伤口发炎,迟迟不见好。” “不还是伤势过重。”陈冬日服兵役时听同袍说过英勇的天策上将,也听说过左右门神的事迹,那时觉着这些人都像古书上的人物,遥不可及。可自打看到二郎身上的各种刀伤剑伤,他就开始做白日梦,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见到其中一二。 陈冬日小声问:“舅舅当兵时不可能还叫沈二郎吧?” “他都快到不惑之年了,叫什么重要吗?” 陈冬日:“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他有别的名。” “猜吧。”小薇不怕他猜。 陈冬日找个木棍把他听说过的那些人写下来,然而年龄都对不上,没有那么小的。唯一一个只比他大几岁的天策上将更不可能是他,那位在太极宫。 陈冬日:“小薇,舅舅的结义兄弟是不是大国舅?” 小薇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钟子孟过来:“瞎猜什么呢。” “哪瞎猜了?”陈冬日很笃定,“大国舅比舅舅大七八岁吧。舅舅的结义大哥四十出头。大国舅是他舅养大的,他舅出身渤海高氏。他夫人定是世家女——世家只跟世家联姻。听说大国舅秉性豁达,舅舅的结义兄长不拘小节。还不是大国舅?还有一点,稚奴行九。” 小薇诧异:“这你也知道?” 陈冬日:“我听到舅舅喊过他小九。正好和大国舅有很多儿女这点也对上了。爹,我猜得对吗?” 钟子孟阴阳怪气:“对,就是大国舅。” 陈冬日:“猜错了?” “怎么不猜他是侯君集?” 陈冬日想想进城卖水果时听到的市井闲言:“不是陈国公。他前年跟李将军出兵吐谷浑,就算前年年底回到长安,也不可能短短半年时间吃圆了脸。舅舅义兄的身体一看就是这几年养尊处优养出来的。” 钟子孟仗着他窥不到真相,不慌不忙说:“也有可能是英国公。” “英国公帮着晋王打理并州,哪有空陪夫人来此养病。”陈冬日摇头,“爹,这是好事,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钟子孟想骂,我承认个屁! “问你舅去!” 二郎和喜儿回到家,堪堪坐下,陈冬日就凑过去问他他结义大哥是不是大国舅。二郎的神色堪称一言难尽,陈冬日诧异:“真猜错了?” 二郎:“闲着难受就把没了西瓜的西瓜秧拔掉,再把地整平,来年种黄芪。” 陈冬日确定他猜错了:“可是——” 二郎:“陛下身边几十个功臣,你听说过几个?” 陈冬日算了又算,只听说过一半。 二郎又问:“就没有可能是陛下兄弟的人?” “不可能!”陈冬日果断说。 二郎说:“我看你是吃太饱了。” 陈冬日一见他要发火,赶忙说:“我去园子里看看。” 二郎问他姐和姐夫外甥女婿怎么突然想起来猜他义兄的身份。小薇还在屋里,不禁说:“还不是有为嘴快,说你十六岁征战沙场,把他的好奇心勾出来了。” 二郎:“别跟他说那么多。” 小薇隐瞒习惯了,也没想过告诉陈冬日。不是怕陈冬日因此猖狂,而是担心他到陈家多喝两杯,被人恭维几句,什么事都往外秃噜。 喜儿对二郎道:“明日还叫他跟姐夫进城卖果子。累得腿疼口干舌燥,他就没空胡乱猜测了。” 钟子孟也有此意。 大枣有大有小,先长大的六月就可以吃了。最小的割黄豆时才泛红。所以如今枣树上还有果子。翌日清晨,喜儿叫陈冬日和有为打枣,然后剪葡萄。葡萄和枣装车上就吃早饭,早饭后陈冬日就驾车进城,一刻也不得闲。 午时左右回到家,陈冬日把筐拿下来,驴进圈,车推到变蛋棚下,他就去杜如晦以前住的房间睡觉。 小薇数落他:“身上那么脏就往床上躺。” 秋高气爽的时节室内阴凉,陈冬日拉着被子蒙上头。 小薇见状关上房门,到院外就跟她舅说,明天还叫他去。 喜儿在二郎身边串铜钱,冲蓼蓝招招手,蓼蓝拉着妹妹过去就跟妹妹伸手。喜儿抓两把,蓼蓝转身给母亲。 宁氏在不远处补麻袋,过几日用来装黄豆,见状故意逗蓼蓝:“舅奶给你买糖吃的。” 蓼蓝靠着小薇的腿摇头笑笑:“才不是。”说完,又把妹妹的钱给母亲。妹妹瘪嘴哭给她看。蓼蓝又还回去两个:“母亲先帮你收着。” 未满三岁的小孩信以为真。 喜儿说:“你姐——” “舅奶!”蓼蓝打断她。 喜儿把话咽回去,抓一把铜钱给小金毛:“要吗?” 小金毛伸出爪子接过去就塞二郎怀里。 饶是宁氏等人习惯小金毛越来越像人,也被它这举动惊得难以置信。 二郎摸摸小金毛的头:“改日给你买好吃的。” 小金毛大概听懂了,跟二郎叽叽喳喳一番,看样子是说它需要什么。 随着树上的葡萄和枣卖完,县里反而热闹起来。这个时候连对儿子信心满满的钟子孟也紧张起来。只因考试时间到了。 清河村离县城近,就没有提前一日进城, 县试当日,二郎套马车拉着三位少年进城,喜儿骑驴跟着他们,在喜儿身后还有几十人,都是参加县试的村民和他们的家人。 车马不允许靠近考场,喜儿和二郎就远远地看着有为领着一众小子过去。 如今的县令不再是之前那位,但也听说过响彻长安的“清河村”。清河村的税也是全县最好收的。以至于上到县令下到衙役都喜欢清河村的人。县里这班衙差搜身时对有为一行格外和善。排在有为后面的学子小声抱怨,衙差一句“今年的税交齐了吗?”把人堵得一声不吭。 以前其他村不屑跟在喜儿后面喝汤。这些年下来清河村的人跟喜儿喝汤都能喝撑,导致一听说喜儿种草药,他们今年就收拾荒地种草药。不过这事喜儿还不知道。 有为不想太打眼,几场县试都表现得平平无奇。结果出来,有为跟金宝和铁柱的名次相差很小。孙家因此认定铁柱虽然不如有为机灵,但比他会读书。 铁柱忍不住泼冷水:“金宝的名次都排在我前面,谁给你们的勇气认为我跟排在金宝前面的有为一样会读书?” 喜儿父亲脱口道:“有为比你大一岁。” “有没有可能我和金宝只能考这样,有为是想考这样?”铁柱又问。 孙家好几代都没出过读书人,年战乱还差点绝户,以至于一时间没听懂,面面相觑,什么意思啊。 铁柱的妹妹定亲了,未婚夫是清河村村西头的人,明年到秋出嫁,此时还在家中:“大哥的意思有为可以控制名次。” 铁柱点头。 喜儿大嫂极为震撼:“怎么可能?” 铁柱:“有什么不可能?有为的字比我的好,只凭字他也能排在我和金宝前面。” 喜儿大哥:“你们不是一起练的吗?” “我和金宝用有为的笔墨纸砚练的。回到家就不练了。下雨下雪天也没练过。除了农忙那两天,有为早晚没断过。”铁柱无奈地叮嘱:“不要到处显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侥幸过了州试到长安也只能考明经科。” 孙家一众顿时歇了到处炫耀的心思。 宁氏和钟文长很清楚金宝和有为的差距,听说有为只比金宝多几名,顾不上兴奋儿子以后也是读书人,无需服兵役,跑到隔壁问有为是不是太紧张。 有为到考场门外都很紧张,进去了反而不紧张,几天下来愈发的游刃有余。最后一天考完,时间还没到,他还有心思左右张望观察别人,差点被怀疑他作弊。 监考官员到他跟前见他写满了,才意识到他闲得慌。 面对堂兄和堂嫂的担忧,有为不敢说实话,羞赧地表示第一次参加考试觉着新奇,静不下来作答。 宁氏和钟文长顿时被堵得胸口疼,想骂他可他考得比金宝好,不数落几句又不甘心。最后夫妻俩总共憋出一句话:“下次别这样。 下次便是明年秋。 这次县试清河村除了有为和金宝,还有三个考过了。那三位很清楚他们能过纯属运气好。所以都没敢参加州试。 第二年三月,稻苗种下去,二郎和喜儿就去汉阴郡租房,担心到秋参加州试的学子都到了,房子不好租,客栈也住满了。 七月底,二郎带着三位少年去汉阴郡熟悉环境。开考那日,二郎和喜儿在考场门口看到小薇前夫。二郎和喜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想假装没看见,对方叫住二郎,阴阳怪气地喊“这不是舅父大人吗?”到跟前用鼻孔打量二郎。 喜儿手痒。二郎担心她控制不好力道,血染考场,先一步活动筋骨:“你说我把你的头拧掉,刺史敢治我的罪吗?” 梁秀才伸长脖子叫二郎尽管拧。 二郎上手攥住他的脖子把人提起来,考场外的衙役一见有人闹事,慌忙跑过来把二郎团团围住。不过因为梁秀才的脖子在二郎手里,没人敢上前。 梁秀才憋得脸色通红用眼神示意同僚,不必管他,拿下此人当紧。 然而没人敢上前。 考场离刺史府衙不远,担心出人命的衙役就去禀报刺史,民间又称太守或郡守。刺史想着立功的机会来了,匆匆忙忙赶到跟前,大声呵斥:“何人在此喧哗?” 二郎松手,梁秀才立刻到刺史身边禀报,此人没把朝廷放在眼里。刺史没等梁秀才说完就叫衙役把人带回去。 二郎转过身点头说好,脸上没有一丝惧怕。喜儿还露出笑意。刺史有个不好的预感,仔细打量二郎一番,身着锦袍,器宇轩昂,绝非满身铜臭的商人,也不像乡野小民,于是就不咸不淡地表示既然无人受伤,就不要在此影响考试。随后带人离开。 梁秀才难以置信,急急忙忙追上刺史解释沈二郎目无王法。 第139章 志向高远 刺史回到府衙就令人查二郎的底。 梁秀才上禀沈二郎是乡野小民。刺史不信。梁秀才又补一句沈二郎在长安待过几年, 富人家中护卫。他推测那位富人是福满楼东家,亦或者东家友人。 刺史仍然不信他的说辞,盖因沈二郎的通身气派做不了假。即便他是位伶人, 也应当伺候过贵人。否则学也学不像。 刺史问梁秀才沈二郎既然是乡野小民,为何到汉阴郡。梁秀才就说沈二郎送外甥参加州试,而他外甥叫钟有为。梁秀才提起有为是希望刺史同考官知会一声, 把有为淘汰。 汉阴郡虽不如蜀郡富饶,可明君当政的年月, 能做到这个位子的人皆非酒囊饭袋之辈。刺史没有相信梁秀才一面之词。沈二郎要拧断梁秀才的脖子,梁秀才定会趁机诋毁沈二郎。阅卷那日,刺史找到钟有为的卷子, 上面详细记载着他来自安阳县清河村。 刺史的下一步不是平调别处就是高升, 亦或者进京。为了官运亨通,刺史这几年经常同京师联系。清河村三个字让他瞬间想到传说中的“沈公子”。刺史顿时吓出一阵冷汗。怪不得他敢在考场外逞凶。 可那位“沈公子”是鲁莽之人,或仗势欺人之辈, 不可能窝在乡间种地。刺史令人查梁秀才、钟有为和沈二郎之间的关系。 查到梁秀才乃钟有为前姐夫,结合考场外衙役的说辞——梁秀才挑衅在先, 刺史窥到真相,梁秀才不知道勋贵去过清河村,帝后也去过清河村。 家中有喜 第178节 查清此事的小吏问如何处置梁秀才。 刺史沉吟片刻就吩咐下去, 无需优待也不必苛待梁秀才。以此人的才能,他这辈子只能呆在书院。没有希望的日子才最折磨人。 皇帝、杜如晦和虞世南都曾指点过有为策问。有为很清楚其他考生跟他的差距, 所以这次继续藏拙。有为跟金宝和铁柱也聊过,纵有他舅保护,京中无人敢直接淘汰他, 可他的光芒刺眼,以后的路定然不好走。盖因他舅不能护他一生。 有为的名次依然不上不下。金宝和铁柱一个倒数第二一个倒数第一。他俩并非头脑空空, 而是文采不佳。 金宝和铁柱回到各自家中就决定考明经科。陛下需要他们,他们就在长安待几年,用不着他们他们就回乡种地,或者到县里当一名刀笔吏。 翌日,宁氏到隔壁问有为以后的打算。有为和高明的关系比不上他舅和陛下。有为不想当给皇帝添堵的魏徵,也不想仗着跟高明少年情谊变成口无遮拦的尉迟敬德。有为就表示他的目标是杜如晦或宇文士及。 陈冬日倒抽一口气,小舅子志向高远啊。 有为接着表示这仅仅只是愿望。兴许没等太子登基他就辞官回乡了。二郎紧接着就表示清河村永远是他的家。 后盾强硬,来年开春,有为、金宝和铁柱进了考场没有一丝紧张。三人跟二郎和喜儿住在二郎在京师的家中。早在去年二郎就给京中奴仆写信,厢房不再外租。 二郎和喜儿给三人留够一年开支就回乡。期间不曾进宫,也不曾拜访旧友。若非考官看到“清河村”、“钟有为”等字,还以为有为不参加科考,直接入太子詹事府。 皇帝为此在皇后跟前大骂二郎,直到自己口干舌燥需要喝水。 长孙家乃皇帝心腹,皇后担心心腹成大患,不止一次出面抑制亲戚。二郎无人点拨却可以初心不改。皇帝忙着骂人,皇后心里感叹,怎么不是我亲弟弟啊。 皇帝看到皇后波澜不惊的样子,顿时又怒上心头:“他不该骂?就因为他外甥今年下场,他就躲起来。日后钟有为入朝,他是不是要同朕恩断义绝?” 皇后头疼,怎么又来了。 他是三岁小儿吗。 “春耕在即,家里一下少俩人,他和喜儿再不回去,过几个月你吃什么?” 皇帝以前要二郎的米,去年又加两石小麦。去年皇帝令前往清河村拉粮的禁卫告诉二郎,今年跟去年一样,四石稻谷和两石小麦。 皇后此言一出,皇帝尴尬,怒火消散。左右宫婢太监见状皆低下头忍笑。 “二郎不是针对你。有为今年二十有一,心性未定,他担心有为因为他的关系愈发猖狂。” 皇帝信了又没全信:“有为是他外甥。” “稚奴像兄长吗?”皇后问。 皇帝:“辅机说侄子像叔。” 长孙无忌的原话明明是,不该叫小九小小年纪去清河村,没学会二郎的豁达高义,反而把他刁钻一面学得青出于蓝。可长孙无忌看到高明变得有担当,反而认为他应当多去清河村。对于兄长的双重标准,皇后早已不想辩解,“有为的两个叔叔是十足的小人做派。” 皇帝被哄好了。皇后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问他如何安排三人。 “心性未定”四个字提醒皇帝不应该把三人留在身边。否则忠君报国没学会,反倒学会了谄媚逢迎。皇帝把有为扔给太子,考虑到金宝同青雀极好,俩人在一处很容易通同一气,金宝就到了吴王李恪处,铁柱到魏王身边。 青雀见到铁柱的第一句话是“怎么是你?”第二句话是“是不是我叔叫你来的?”铁柱什么也不知道,他都做好长安一次游的准备了。 青雀如今还在长安,他立刻进宫面圣。皇帝的回答是铁柱实在,适合留在他身边。青雀听明白了,他好美食好书画,在他身边没有危险。金宝虽不如有为机敏,却又比铁柱聪慧,所以叫他跟着才能出众的二哥历练呗。 青雀气得中午多吃两碗饭。 铁柱不像金宝跟青雀亲如兄弟,也不如有为胆大,小心翼翼提醒:“殿下,吃多了不舒服。” 青雀抬头要吼他,话到嘴边想起此人乃他婶的亲侄子,把人吼哭了,清河村这辈子也不用去了。青雀放下碗,故作坦然:“花园里走一圈就不难受了。” 左右奴婢皆微微睁大眼睛,殿下竟然听了,不但听了还要走动走动。还是那个吃饱了往榻上一躺,不是欣赏画作,就是查阅资料要编书的魏王殿下吗。 话说回来,高明和李恪见到有为和金宝时的想法一样,父皇给我送来一位得力干将。 二郎收到有为、金宝和铁柱的信眉头微蹙。 喜儿不禁问:“怎么了?” 二郎把信递过去。 喜儿看完也很意外,见姐夫很紧张就把信递给他。钟子孟看完也不禁皱眉:“铁柱的性子哪能留在魏王身边?金宝以后还能回来吗?” 小薇和陈冬日领着孩子玩儿去了。沈伊人没有顾虑直接问:“铁柱在青雀身边不好?” 钟子孟:“陛下疼孩子,魏王还在京师。宫里洒水打扫的老奴都一肚子心眼,铁柱哪能跟他三天两头进宫。吴王离我们上千里,就算吴王给金宝十日长假,金宝回来能待几天?文长只有一个儿子。”叹了口气,“有为反而如愿了。” 闻言,沈伊人也不知该说什么:“我们在这里担心,兴许他们自己乐意呢。” 喜儿父母兄嫂得知铁柱在魏王身边当差,激动的要杀猪宰羊摆流水席。喜儿很想数落他们,有几个钱啊就臭显摆。二郎抢先开口吓唬岳父岳母,铁柱官微俸禄低,长安什么东西都贵,还是攒着钱留着补贴铁柱吧。 宁氏和钟文长激动哭了。心情平复下来就要给二郎磕一个。二郎把丑话在前头,金宝办差时遇到山贼丢了性命,不要怪他把金宝带上这条路。 宁氏一边擦眼泪一边说谁都不怪。金宝没能留个后,她就去娘家过继一个,给金宝披麻戴孝。钟文长问他大伯要不要给他祖父上坟。 钟子孟算是亲历过政变,所以比起子孙光宗耀祖,更希望他们一世安稳。没想过侄子这么兴奋,钟子孟就像一口气憋在心里吐不出来:“要不要学世家勋贵写族谱?” 钟文长连连点头。 钟子孟气得转头就走。钟文长跟上去:“大伯什么时候写的族谱?怎么没听你说过?我是嫡长孙吗?” 钟子孟只是不想搭理他,而非回家翻族谱。 喜儿笑出声。 钟文长又误会了:“我忘了,长房嫡孙是有为。” 喜儿笑呛着:“难怪,难怪姐夫担心金宝。” 钟子孟确实担心“有其父必有其子”,“金宝有了孩子再开族谱!” 钟文长见他面色不佳,不敢提族谱:“什么时候去,去给祖——” “不去!”钟子孟打断。 钟文长找他伯母,沈伊人朝二郎看去。 宁氏和钟文长又哭又笑,吓得从门外路过的村民和隔壁韩得明一家过来询问出什么事了。众人听说金宝留在京师,替金宝高兴,也认为这么大的事应该告慰先祖。 二郎:“希望儿孙光宗耀祖的祖辈会保佑儿孙。文长,你爷希望金宝顶门立户,你祖母呢?” 钟文长不愧是钟子孟的侄子,这个时候迷信起来,认为此事还是不要让他祖母知道为好。 钟子孟偶尔神神道道,众人当中有个村民是一年到头迷信,小孩生病认为被鬼吓到,小孩哭闹也认为被鬼捉弄的。听到二郎的话,那位村民附和:“你祖母知道了得去找金宝。” 钟文长和宁氏双双打个哆嗦,又把秋风当阴风。 二郎见夫妻俩冷静下来:“因为皇后贤惠,皇子皇女相处融洽,可哪里都有小人,难保有人怂恿吴王做些什么,或背着吴王做什么。真到那个时候有为有可能把金宝拉出来,可你们要是被小人拿捏,我以前的同僚也救不了你们。” 韩得明试探道:“怂恿吴王做什么?” 二郎:“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太子——”韩得明拧着眉头想不通。 二郎:“吴王母亲姓杨。吴王没那个心思,不见得杨家或杨家姻亲也没那个心思。” 韩得明恍然:“我差点忘了。陛下跟吴王母妃是还没出五服的亲戚。陛下都没惩治前太子的人,肯定也不屑故意打压过前朝旧将。” 宁氏和钟文长没听懂,宁氏就说:“二郎叔,我不识字,您说明白点。” “不可仗势欺人,也不可给几个小的添麻烦,比如有人犯了错托金宝说情,因此找上你们,万万不可替金宝答应。” 夫妻俩慌得连连点头。 二郎想起岳母一家,家里家外不收拾,天天出去跟人闲唠。二郎又对钟文长说:“你爹娘那边不必通知。”对宁氏说,“跟你兄弟说清楚,金宝只是吴王身边一名小吏。吴王肖父,处事公允,犯了事的人找金宝无用。” 儿子突然一步登天,宁氏和钟文长跟做梦一样,不知如何是好,自然是二郎说什么是什么。 夫妻俩去金宝祖父家,二郎就跟喜儿去全村叮嘱郑家人深居简出。回到家中,二郎给三人分别去一封信,只有一句话,谨言慎行,恪尽职守。 铁柱的那封信送到时正好青雀也在,拆开看到八个字,拍到铁柱身上:“跟着我你能出什么事?我叔,你姑父,太瞧不起我了。” 铁柱期期艾艾地说:“这八个字是提点我的吧?” “你日日在我身边,我不知道提醒你?”青雀又夺回来,递给心腹宦官,“收起来。去书房,给你姑父回信,问他橘子熟了吗,何时做柿饼。” 铁柱乖乖跟他去书房。 二郎收到铁柱的回信就给长孙无忌去一封信。孟冬十月,长孙无忌的心腹家奴带来六辆车,要四车橘子,一车鸡鸭鹅和变蛋,又要一车山珍以及自家种的干货。 车队离开,喜儿就抱怨:“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往年二郎叫他派车拉东西,长孙无忌只调两辆车。今年如此反常,定是因为羡慕嫉妒他有“免死铁券”。二郎不在意地笑笑:“可能怪我们到长安没去找他,也没告诉他有为今年参加科考。” 喜儿:“小肚鸡肠,跟你那个兄长一样。” 二郎劝她消消气:“嫂嫂定然不会让你吃亏。即便她不知道辅机的人拉走六车物品,也会以兕子的名义给我们送年礼。” 第140章 全文完 皇后不知兄长羡慕嫉妒二郎。长孙无忌也不敢叫她知道。 魏王心腹希望希望主公长命百岁, 所以得知铁柱是“二郎”的侄子,他的话魏王听得进去,就叫铁柱劝魏王多出去走动。 宫里的景儿魏王早看腻了, 魏王的心腹宦官就说郑公子来京师多日还没去过东西市。青雀换下绫罗绸缎,带着禁卫宦官和铁柱微服出游。返程时拐去国公府探望舅母,正好跟在驿馆歇一晚的家奴撞个正着。青雀虽然抱怨他叔跟他生分, 看到他舅拉他叔那么多东西,还是气他舅比他还不见外。 六车东西只给舅母留下两成, 然后令随从送到皇后处。 皇后令人把长孙无忌叫到跟前数落一通,末了又问:“赵国公贵庚?” 长孙无忌心里腹诽,青雀不是愈发懒得动吗。难得出去一次就碰个正着, 自己怎么那么倒霉。 “我气他过家门而不入。” 皇后无语, 真是有什么样的君就有什么样的臣。 “喜儿性子直啊。你这不是给二郎添堵吗。” 长孙无忌点头,沈二郎要因为不得不给他六车物品被郑喜儿打一顿,他明日请假去烧香拜佛。 皇后见状愈发头疼, 无力地抬抬手撵人。 女侍担心吵到她,轻声问:“婢子令人分下去?” 皇后:“明达体弱, 她馋了就把她带过来,用热水温几瓣。不可多食。” 女侍俯身记下。 喜儿不喜欢后妃。皇后一边思索一边说:“嫔妃就算了。我和陛下留一车,太子和魏王一车, 九皇子的身体不如他二人,给他一筐。告诉他我这里还有。喜儿自家种的留下, 我和陛下不缺山珍,山珍和余下的橘子,按人数平分吧。” 女侍:“其他皇子和公主吗?” 皇后微微颔首。 家中有喜 第179节 女侍不禁在心里感叹, 皇后过于贤惠。又不是番邦进贡的食材。弟弟弟妹孝敬的,何必给他人。 别人或许不清楚皇后早两年多么凶险, 她心腹女侍很明白,离油尽灯枯只差一步。她在清河村四个月,好人一般回来。以至于皇后的女侍格外在乎清河村送来的食材。 — 宫里年年都会收到地方上送来的橘子。但那些橘子离长安甚远,此刻不是在路上,就是才摘下来。长安天干物燥,皇帝剥一个冰冰凉凉甜如蜜的橘子,心情舒畅,对左右小黄门道:“混账东西有时候也很懂事。” 小黄门可不敢附和,陛下骂得别人骂不得,哪怕别人是国舅爷。 “说是送来几车。除了晋阳公主殿下,殿下们都有。奴婢听说连襁褓之中的十四皇子也有。” 皇帝无奈地摇头:“皇后哪会漏了他啊。一人得几斤?” 小黄门:“奴婢忘记问。不过听说有山珍。” 皇帝跟喜儿说过往后不必准备山珍。清河村后的那座山属秦岭山脉,他和皇后想吃新鲜的大可令人进山采摘。“山珍”二字令皇帝意识到这里头有事。 晚上见着皇后说起他的疑惑,皇后不禁恭维:“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兄长干的好事,气他过门不入。还嘟嘟囔囔抱怨在东宫看到有为差点吓掉魂。” 翌日,皇帝吃着橘子愈发心情畅快。文臣武将前来奏禀,临走时都得到几斤橘子。 橘子不是稀罕物,可此时的橘子很新鲜,长安没有,包括福满楼。此时又恰好瓜果只剩柿子在枝头,世家勋贵也缺新鲜瓜果。然后就是这一日太极宫外宛如东西市,有事的来得理直气壮,无事的就给皇帝请安。 未时左右,终于没人了,皇帝的半车橘子只剩几斤。皇帝身边的宫女宦官见惯了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不该心疼几个橘子才是。只因皇帝向来和善,时常会把多出的新鲜瓜果赏给身边人。小黄门和宫女等着皇帝过了新鲜劲赏他们,结果连橘子皮都没了。 小黄门跟皇帝抱怨文臣武将不见外。皇帝看到文臣武将这么给他面子很是高兴,不在意的表示几个橘子而已。小黄门料到他会这样讲,就问他吃什么。皇帝笑着对他说:“朕有皇后。” 晚上就去找皇后打秋风。皇后忙着数落稚奴吃凉的毫无节制,小脸都吃黄了,骂他是不是又想生病。稚奴一看皇帝老子来了,计上心来:“父皇想吃还没呢。” 皇后愣了愣:“你说什么?” “母后应当问父皇。” 皇后转向皇帝,稚奴见状悄悄往外移。等皇后想起他,晋王殿下早跑没影了。 话说回来,福满楼的伙计碰到拿着橘子回家的文臣武将,顿时想起清河村的橘子熟了。翌日,他们驾车前往清河村。 没几日,福满楼门外堆满橘子。 因为整个长安只有他一家有橘子,短短半日就被一抢而空。 太子得了半车橘子吃不完,詹事府诸人都得十来斤,包括有为。橘子味美,有为同僚就问福满楼的橘子是不是他家的。有为听出同僚言外之意:“我舅舅和舅母种的。我父母姐姐姐夫帮舅母舅舅做事,家里一切开销由舅舅承担。 詹事府诸人顿时不敢叫钟有为代买。 喜儿果园里有两种橘子,十一月前后一批,年底还有一茬。早橘卖完,远路的橘子也到长安,喜儿改请村里人做柿饼。 十一月底,柿饼运到长安。福满楼的伙计给柿饼穿一层华丽外衣,其实是用画着柿子样的纸包起来——柿饼成了走亲串友的点心礼品。 东西市杂货铺的东家听说清河村也有次一点的柿饼,素不相识的两位东家不约而同地带着伙计前往清河村买变蛋,买山珍干货,顺便买柿饼。福满楼给柿饼穿华服,他们可以给柿饼穿素衣。 “清河村”三个字早已传遍长安东西市,哪怕他们买的柿饼跟长安的一模一样,清河村的柿饼也比长安的好卖。 清河村如今的柿树都来自喜儿果园,园子里的果树年年都会饮用稀释后的玉佛空间水,柿饼自然比长安的甜。 物超所值,腊月中旬,两位东家来一趟,等到年底又来一趟,买柿饼和自家吃的橘子。喜儿的橘子贵,杂货铺往年卖的东西便宜,客人也是坊间平民,突然说自己卖的橘子跟福满楼的一样也没人信。所以这个钱只能像福满楼那么大的酒楼能赚。 村民都尝过喜儿的柿饼,确实比他们随便种的滋味好,所以往年看到福满楼只找喜儿买柿饼也嫉妒不起来。今年他们的柿饼卖的一个不剩,也是因为喜儿的柿饼贵,杂货铺只能找他们,他们一时不知该嫉妒还是该感激。不过这种复杂的情绪也只持续大半个月。 村里没了柿饼,村民准备年货过冬,忙起来就把此事抛之脑后。 有的人懒不是真懒,而是种的东西无人问津,慢慢就变得松懈懒散。今年两家杂货铺东家突然而至,指着多赚点钱的村民就觉得以后勤快点,兴许还能遇到这种好事。 年底,喜儿给石榴剪枝,村民去帮忙。园子里的空地留着种常用的药材,剪掉的枝条无处栽种,村民就给亲戚送去,或者种到河边地头。 前村的人看到清河村的人赚钱,也来帮喜儿修柿子树,请喜儿教他们嫁接育苗。 喜儿和家人把葡萄树枝剪掉就放自家门外,谁需要谁自己来拿。没人要就等晒干了就用来引火。然而没到天黑,一堆葡萄树枝就被前村和本村村民瓜分殆尽。 年初二,陈冬日驾驴车载着妻女回他哥家,看到兄长院里种的菜才跟如梦初醒似的对小薇说忘了给他哥留点。 小薇以为大伯哥更想在房前屋后和院里种菜。闻言就叫陈冬日勤快点,舅母定会挑几株小的叫他送来,兴许今年就可以结果。 回到家中,二郎劈柴,陈冬日叫他歇着,二郎拿水桶,陈冬日先一步去井边。喜儿抱着身上暖呼呼的小金毛问:“陈冬日,又想要什么?” 小薇一听舅母主动提起,才说忘了给她大伯哥留葡萄树和柿子树。 喜儿:“还以为你们不要。” 陈冬日连声说要。开春,果树可以移栽,喜儿挑三棵柿树——一棵脆柿,一棵可以做柿饼,一棵吊柿,还有两棵葡萄树。今年便可结果,但只有零星几个。 当年就可以看到收获,陈冬日哥嫂认为这是个好兆头,很爱护这几棵树。闲着无事又来帮忙,顺便向喜儿请教种植方法。 陈家离清河村远,陈冬日大哥也是到了村里才知道村民种的柿子也可以卖到长安。他本想学喜儿包地,他积蓄少,打算租四五亩。 寻常百姓存点钱不容易,二郎不希望他的钱打水漂,就问他村里有没有见不得别人发达的人。陈冬日大哥顿时不敢惦记此事。 二郎接着又表示姐夫上了年纪,不能帮他和喜儿给果树浇水施肥。如果他愿意,果园里忙的时候叫陈冬日去找他,亲兄弟明算账,工钱跟去城里做事一样。喜儿的两个哥哥帮他们干活也是如此。 这一年喜儿只种五亩,五种药材。喜儿不敢全指望玉佛空间,她和二郎认真学习,又带着谢礼向城里大夫请教。五亩药材活了八成,第二年才扩大种植,然后浇稀释后的玉佛水。 种药材的时候,喜儿的哥哥嫂嫂侄女侄女婿,陈冬日的兄嫂都来帮忙。还有一些打着自愿帮忙,其实想偷师的村民。村民愿意用劳动换技术,喜儿也没吝啬。喜儿只讨厌贪得无厌不劳而获之人。 这一年有为、金宝和铁柱都回来过,金宝住五天就走了,有为和铁柱比他多几日。父母劝他们早日娶妻,很想为自己拼一次,博个好前程的三人都表示不着急。 有二郎和喜儿两个离经叛道的长辈做表率,三人毫不担心无儿无女——没有子女以后自有其他机缘。 一年又一年,春风吹绿了清河村两岸,京师传来消息,皇帝御驾亲征。二郎收到他外甥的信,简直想自戳双目,来个眼不见为净。 喜儿见他神色复杂,拿过信看一眼:“高句丽?”不确定地问,“很难打吗?”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懋公还没死,柴驸马可为将,他那个姓薛的妹夫也可领兵,何须他亲征。皇后也不拦着。”二郎气得头疼,“都四十八了。还当自己十八岁?” 喜儿:“你都说有懋公,有驸马,用不着他亲自调兵遣将,兴许他只是随大军过去玩玩。” “怎么可能。”二郎看到信就头疼,“收起来吧。” 喜儿折起来顺手塞腰间荷包里:“今年兕子还来吗?” “来不来得问稚奴。年年都是他俩一起。”二郎沉吟片刻,“反正得给有为回信,叫有为问稚奴。” 二郎把京师的房子过给有为,而钟家东屋依然给有为留着。二郎的同僚比他年长,这几年几乎年年都有人来他家住上一两个月。他们不敢住钟家东偏房,杜如晦以前住的那间正房被小薇和蓼蓝布置成女儿家闺房,成了兕子的房间,他们就住有为房中。倘若一次来三四人,就叫其中一两个去金宝家。 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杜如晦、虞世南或秦叔宝、柴驸马一样可以在此待几个月。 二郎口中“姓薛的妹夫”的兄长早几年病情反复,皇帝叫他去清河村,同来的还有杜如晦。杜如晦刚到那日厨房缸里没有玉佛水,他大抵心理作用,翌日依然比头天精神多了。反倒是薛将军一夜没怎么睡,夜里有点响动就把他惊醒了。 起初杜如晦还安慰他过几日习惯就好了。然而他跟宇文士及一样无法习惯,决定回秦岭休养。杜如晦纳闷,行军打仗时枕着兵器都可以酣然入睡,怎么听到老鼠野猫鸡叫就睡不着了。 那位薛将军自己也想不通。兴许因为他越不想在意越在意,越在意越无法入睡。 喜儿假装不知高句丽在哪儿,问二郎高句丽远不远。二郎抽一张纸画给她看。喜儿问:“是不是越往北越冷?什么时候下雪啊?” 二郎本能回答:“九月——”抬头看喜儿,“最迟八月底就得班师回朝?” 喜儿:“也有可能我们刚过中秋节那边就下雪了。” 二郎回想着高句丽的资料,说道:“不能一举拿下,他明年还得去。” 皇帝确有此意。 五月底,稚奴来一封信,母亲病了,他和妹妹不想母亲分心,明年再来。二郎看到信丝毫不担心他那位嫂子,还对喜儿说:“病得巧。” 天热烦闷,喜儿忙着打扇子,一时没听懂也懒得问。 九月初,二郎收到一封信,署名有为,内容来自皇帝,先说皇后累病了,瘦了两圈,接着就叫二郎找清河村村正,把东边空地买下来,稚奴前来监工修建。喜儿才明白“病得巧”是何意。 二郎给有为的回信还没到长安,稚奴和兕子就到了。喜儿问:“怎么只有你俩?” 到屋里,稚奴把图纸给二郎,二郎直接打开,喜儿勾头看过去,图上主院是三进院,东西跨院是跟钟家一样的三合院。喜儿:“找村里和城里工匠就行了?” 稚奴点头:“木料也找这边的人买。不必太打眼。反正父亲和母亲也不住。” 喜儿:“那留着干嘛?” 稚奴:“给找我父亲的人住啊。” 喜儿明白,向皇帝奏事的文臣武将。 “那等匠人忙完,把咱家也修整修整。” 兕子问:“我的也要修吗?” 喜儿:“你的房间不用。七间正房修过。屋顶上的瓦都是新换的。我是说两边厢房,还有变蛋棚。”说到此,问二郎,“我把做变蛋的方子给小薇吧?” 二郎:“你的东西你做主。” 喜儿问兕子累不累,要不要回屋睡一会。 兕子看向小金毛。喜儿把小金毛的床移到她房间:“金毛,照顾妹妹啊。” 小金毛可能听懂了,兕子睡大床上,金毛趴在自己的小床上盯着兕子。兕子睡醒,金毛跳下床把鞋给她。兕子穿戴齐整,用自己的手帕给金毛擦擦蹄子,给金毛穿鞋,然后手拉着手找喜儿。 二郎有意锻炼稚奴,只叫陈冬日骑着驴跟着稚奴四处找工匠,买木材瓦当等等。 十月底,二郎送兄妹二人回京。 二郎回到家,喜儿就问皇后之前生病不是故意的吧,如今身体如何。二郎笑她:“难为你忍到今日。” “之前也想问,可每次想问的时候不方便,等方便了又忘了。快说!”喜儿瞪他。 二郎不敢再逗她:“不是。朝政有太子,可后宫得她操持,她又担心他半道上病了,不听劝阻亲自上马杀敌受伤,忧思过重,没多久就病了。虽然她也知道高句丽不足为惧,可多年夫妻,哪是说不担心就不担心的。” “他明年还亲征吗?” 二郎:“房、杜二人上表劝说,辅机也提议可以令武将领兵,皇后又趁机表示对他的担忧,他哪还敢提这事。” 喜儿:“高明怎么说?” “我没去东宫。”自打有为到詹事府,二郎就没再去过东宫。高明一边无奈他谨小慎微,一边又希望亲近之人都跟二郎一样知进退。 二郎又说:“皇后在高明不敢有别的心思。否则无需他出面,皇后会先废了高明。” “废?”喜儿不禁惊呼。 二郎:“不能因为她温柔和善,你就觉着她软弱可欺。” 喜儿当然不会这样认为,只是难以想象皇后愤怒的样子:“东边的房子明年夏天能修好吗?” 二郎点头:“咱们村和前村那么多人,还有城里工匠指点,明年稻花香时就该差不多了。” 第二年初夏,钟家往东三四十丈多出一处大宅子。房子竣工第二日,二郎给晋王去一封信。十天左右,清河村来十几辆车,送来各种寻常百姓用的家具被褥等物。 六月初,清河村来四辆马车,直奔东边大宅子。这次车夫和马车都没回去。稚奴和兕子的车里还有两位宫女。为帝后驾车的人是两名太监,一位年过半百,一位十几岁。 喜儿跟着马车到东边,低声问二郎:“什么情况?” 家中有喜 第180节 二郎:“宫女太监留在此地照看宅院。” “从宫里到这里?” 二郎:“宫里可不是世外桃源。皇后行事周全,这几人定是自愿来的。” 车上的人出来,喜儿过去把她干女儿抱下来。稚奴冲二郎伸手:“叔叔,抱抱。” 二郎笑骂:“滚下来!”然后过去扶一把皇帝。皇帝下来就扶皇后。帝后二人下来的同时,后面两辆车上的人也下来了,是皇帝的几位心腹老臣。 皇帝有意放权,老臣借养病之名请辞,盖因他们很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把位子让给太子的人,太子方能善待他们的后人。 钟子孟带着家人帮着拿行李,皇帝拉住钟子孟:“让他们拿。”指着几个包裹,叫陈冬日拿去钟家。 陈冬日脱口道:“您不住这里?” 皇帝摇着扇子说:“住村里。我习惯了。他们几个嫌吵。”被指的杜如晦心说我喜欢热闹。然而皇帝都这么说了,杜如晦只能点头附和,他的病得静养。 喜儿抱着兕子到皇后身边:“现在就过去吗?” 皇后叫女儿下来。喜儿见小孩没什么精神,笑着说:“没事。兕子,我是不是忘了说,我力气很大?” 兕子好奇地问:“多大啊?” 喜儿单手抱着小公主,冲稚奴招招手:“过来。” 稚奴:“我不信。” 喜儿揪住他的衣领,用脚把他别倒,然后把他拎起来。稚奴吓得双手双脚同时挣扎,大喊“救我,我错了”。二郎过去扶着他,很是无奈地说喜儿:“又犯傻!” 喜儿瞪一眼他,转头问兕子:“大吗?” 兕子一脸崇拜使劲点头。 皇帝没眼看,跟钟子孟嘀咕:“几十岁了,怎么还这么傻。” 皇后笑着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调侃:“知道还说?不怕她打你啊。” “她敢!”皇帝低吼一声。 皇后:“她敢,你是知道的。” 皇帝想起早年干的那件事,尴尬地轻咳一声:“子孟,进村,进村。” 越过大宅子,踏上往村里去的路上,皇后(y)(h)看着路两边桃红杏黄,清风带来果香和花香,没有一丝臭味,不禁问:“以前也有这么多果树吗?” 沈伊人走在她身侧解释:“您上次来的时候没有。现在不止这里,南边河边除了柳树,还有许多果树。山脚下是山核桃、板栗,房前屋后空地方,还有原来分给村里人种菜的荒地,有的还种菜,有的种药材。” 皇后:“卖得出去吗?” 沈伊人:“卖得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自己留着。” 钟子孟在皇帝身边补一句:“都是常用药材。老弱妇孺都可以用。烂果子可以喂鸡鸭鹅,还可以切了做果干。孩子多吃几块果干,少吃一碗饭。” 皇帝不知该说什么:“村里人真会过日子。” 钟子孟:“以前不是这样。这就跟有瘾一样,种的越多越想种。” 稚奴到父母前面侧着走:“不是的。钟伯伯,去年听村里人说,多种几样说不准哪天就有人买了。他还说这种事这几年经常发生。” 沈伊人对钟子孟说:“我说他们见着钱了才这么勤快,你还不信。” 钟子孟笑笑:“反正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