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叫我幻仙》 第01章 一枚花钱 清平郡,出云山下。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呼……” 身形削瘦的徐源长,一口浊气长长绵绵吐出如白雾,缓缓睁开双眸,脸颊红润,病容尽褪去。 他眼中掩藏不住欣喜笑意,抬腿间起身下床,伸展身肢说不出的受用舒坦。 昨夜修习吐纳之术,惊讶发现找到气感,今日早上再行吐纳,气感越发明显,上山十载,总算是要扬眉吐气,有机会成为出云观正式弟子。 随手拿起旧木椅上叠放整齐的短装灰布道袍,抖开穿在身上。 半蹲下来,将裤管纳入袜筒内,用布带细细密密打成绑腿,换上一双平素舍不得穿的圆口新布鞋,舀水洗漱,重新将头发打理挽成道髻,整个人精神焕发。 拉开房间门,轻松走出去。 清晨的出云山薄雾弥漫,古树葱茏,百鸟争鸣。 崎岖小路迎面走来一位穿青袍道士,约三旬年岁,白面短须,脸上殊无表情。 青袍道士停下脚步,打量一眼避让山道旁行礼的徐源长,道:“骆执事着我通知你一声,你不能再胜任外院杂役,去寮院结算工钱,今日下山去罢。” 语气寡淡,说完即走。 半山腰处传来悠长铜钟声鸣,道观早课结束,将要开早膳了。 徐源长愣怔片刻,叫道:“陆管事,我修炼出气感了……” 走出数步外的陆管事,没有回头,冷淡道:“那又如何?有人告你干活畏难偷懒,拈轻怕重,你已年过十八岁,下山去罢。” 说得没有半分通融余地。 值得培养的道童,早在上山三年便寻到气感脱颖而出,十五岁之后,即便能修炼出气感,归于劣材一类,也难以引气入体跨过“炼精化气”门槛成为正式修士。 道观内身具气感的杂役不少见,除了力气渐增,能多吃几碗干饭。 什么都不是。 徐源长伸出的手僵在空中,竟然说他偷懒?找得一个他无言以对好理由。 这具身躯的原主,唯唯诺诺,胆怯怕事,除了上山前面三年,有时间认字吐纳习武,后面七年留在山上当杂役,每天被使唤着挑水、劈柴、烧火、切菜、清理膳房、种菜等杂务,做牛做马,忙得团团转,难有片刻清闲。 晚上还要去半山洒扫擦拭数座偏殿院子,或者被叫下山外出奔波打杂,跟随法师、道童们做通宵法事。 谁叫原主性子懦弱,面团一样好揉捏安派活儿? 每天累得沾床板便能睡着,哪有甚么精力吐纳打坐练功? 饱受压榨,积劳成疾。 仲春卯月,乍暖还寒时节,前些日子病后出汗又伤风,硬撑着干完活,深夜高烧咳得上不来气一命呜呼,被他这个地球上猝死的加班狗魂穿。 他告了五天假,融合记忆,适应新环境,煎药调养濒临崩溃的身体,期间婉拒强派给他的各种杂活。 修养还不足四天,便落得“畏难偷懒,拈轻怕重”遭开革下场。 徐源长自嘲地摇摇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不过离去之前,他要将那些陈年旧账结算清楚,都是原主辛苦挣来的血汗钱。 返回茅屋房间,从床榻下杂物箱底拿出账本,翻看一阵,收进袖内。 等他从山下赶到半山膳堂,围坐厨房吃饭的杂役汉子们,已经传开他遭开革的事情,嘻嘻哈哈当笑料调侃,没有半句慰藉暖心话。 徐源长乜笑着懒得搭理,径直取碗打稀饭,拿了三个大炊饼,坐到空位上,旁若无人稀里哗啦将炊饼稀饭吃完。 “哟嘿,这小子还能吃得下,莫不是脑壳撞门上,傻了?” “他平素就个夯货,没心没肺的。” “啪”,徐源长将筷子重重一放,打断对面几人取笑,拿出账本翻动,道:“杨老五,你三年来欠我三百三十二枚铜子,限你上午筹钱结清。” 没有理会对面魁梧汉子的目瞪口呆,又看向另外一人。 “麻老三,你欠我二百八十四枚铜子。” 一口气连点七人,最少的也欠了他六十多铜子。 还不算以前从山上离去的杂役。 徐源长心中感叹,原主是人善被人欺,从十五岁转为正式杂役以后,除去每年发的四套衣服鞋袜,在山上累死累活每個月一百枚铜子月俸,几乎尽数被人“借走”,窝囊死了。 杨老五嘴角露出讥诮,捏着拳头嘿嘿冷笑,蛮横道:“老子没钱,拿命还你,你敢要嘛?” 其他几个经过最初惊愕,眼神露出威胁,或严重不屑鄙夷。 “你小子反天了,敢诬蔑老子欠你钱?” “空口无凭,欠条拿来啊。” “就是,你小子倒还欠我三百钱,他们都可作证,快还来。” 七嘴八舌,群情激愤。 徐源长站起身,将账本收进怀里,双手撑着桌子,俯身盯着对面欠钱最多的杨老五,道:“三年前,伱第一次从我这里借走五十铜钱,去镇上‘金柳楼’赌钱,你在账本上按了手印,还有你们,不是去镇上喝花酒,就是赌钱听戏,一笔笔都记在账本上了,真闹起来,清律院与你们算账,差事都不想干了?想挨板子是吧?”
他已不是软弱窝囊的原主,现今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环视众人,气势汹汹且强硬。 也就是这些腌臜货,欺压原主最甚。 当然与外院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不管,不无干系。 边上的麻老三眼珠一转,忙起身赔笑:“徐兄弟,还请宽容两日,我们筹钱还你,好和好散嘛。” 他也在账本上按过一次手印,没料想到鼻涕虫一样软塌塌家伙,临走前如此硬气,拿出来做证据。 杨老五也反应过来,用好话哄着说还钱,但是得给时间。 他们不想丢掉出云观外院杂役差事,更不会还钱。 徐源长推开搭他肩膀上的手掌,转身出门,朝隔壁正在用膳的一桌人叫道:“陆管事,有人欠钱不还,还请你做主……” 他又不傻,哪会相信杨老五等人的缓兵之计。 反正已经遭开革,那就扯下脸皮闹。 陆管事若是和稀泥,他便去找骆执事,去找道长们,此时不闹更待何时? 杨老五、麻老三几人追去,见那一桌管事都看过来,陆管事眼神尤为严厉,忙拉着连声道:“还钱,马上筹钱来还你。” 他们差点喊爷,至于闹这般大吗? 厨房里其他人端着饭碗出来,一场闹剧看得津津有味。 太阳升起三竿高时候,徐源长背着粗布包袱,腰间斜插一柄陈旧桃木剑,沿着潺潺溪水下山。 旧账结清,他脚步轻快,直达山下牌楼。 杨老五几人白天各有活计要忙碌,不可能请到假下山。 他也就无惧对方人多,在山门附近截他报复。 陆管事也是要脸的人。 沿着大路往东,赶路到晌午时分,风尘仆仆抵达二十里外的前山镇。 太阳当空,擦一把额头汗水,徐源长走进街边铺子,实在饿得狠了,叫一大碗加卤肉汤面,另外加三个肉面饼子,连汤喝光才压下饥火,满足地打个饱嗝。 从袖内摸出十枚铜钱,叠一摞放在柜台,转身正待离去。 “客官请稍等,您这枚花钱,鄙店不收!” 柜台后的面馆掌柜捏着一枚铜钱,笑着递回给神情略微诧异的徐源长。 接过与普通铜钱厚度无异的“花钱”,徐源长仔细查看,铜钱外圆内方,正面篆刻八卦阳纹,背面四个繁杂符字,笔画穿插连成一个整体。 在出云观待了十年,他认出这是一枚不知什么年代流传下来的“法钱”,边缘磨损严重,铜光锃亮。 也不知是哪个还钱时候,混了进来充数? 听闻大宁王朝道庭每过三十年,要铸造法钱,下发各道宫、道观祈法,因而流落民间较多,亦称之为“花钱”,然而不经过香火供奉开光,没甚大用处。 他下山前将其它铜钱用细绳串起,放进包袱背着,袖内只装了些散钱。 盯着四个字符辨认,眼前突然恍惚,耳畔似乎听到渺渺空灵仙乐声,一座朦胧巍峨道观隐约而现,白云如潮,遮住了匾额…… “客官,客官。” 面馆掌柜连续几声,将愣怔原地的徐源长叫回神。 徐源长歉意一笑,摸出一枚正常铜钱,递给掌柜,他将法钱捏在掌心,走出门去。 抬头看一眼当空烈日,刚才是幻觉吗? 还是这枚花钱已受香火开光,成了稀罕的法器,具备某些神异? 走在街上,徐源长盯着法钱翻来覆去打量,再也没能发现奇异之处,他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道长,请留步!” 匆匆走来一位穿着青缎长袍的圆脸男子,身形富态,拱手笑得很客气:“能否借一步说话?”伸手往东边虚引。 徐源长收起法钱,双手抱拳呈太极,用道家礼回道:“居士有甚事,在这里说便是。” 打量着眉宇间笼罩些许忧色的男子,没有轻易跟对方就走。 午饭时分,镇上行人稀少,圆脸男子年约四旬,见左近无人,便压低声音道:“您可是从出云观下山?” 徐源长心底大致猜到对方找他何事了,微微点头:“正是。” 圆脸男子眼中露出喜色,继续问道:“您可会做法驱邪?” 此去出云观,有二十里路程,这一来一回,很耽误时间,听说能从出云观下山行走的道士,皆有不错的本事。 眼前道士年岁瞧着不大,气度沉稳,很合他眼缘。 路遇的小道士,收费必定不贵啊。 “略知一二。” 徐源长秉持实诚回道。 他包袱内不到两贯铜钱,还是收账得来,此番返家,不知怎生光景? 原主爹娘在前些年,他还不到十五岁能够下山探亲之前相继病故,长兄长姐早就成家,他很可能没有片瓦立锥之地。 路上遇到生意,他顺带赚点补贴,无可厚非。 做法事驱邪安宅之类,原主跟着道士道童下山,见识过多次。 他现今已经寻到气感,气血较常人健旺,不惧普通阴邪煞气侵扰。 …… 第02章 那东西动静闹大了 圆脸男子见小道士自谦,心头更喜,有真本事的不会将大话说满,只有那半桶水才四处晃荡,道:“在下余德财,还没请教道长道号?” “小道修为浅薄,没有道号,居士叫我徐道人便是。” 徐源长说话不紧不慢,沉稳得体。 寒暄完毕,余德财低声道:“鄙宅院在镇上东头,近些日子,后院夜间偶尔有异样响动,两条看家狗……怎么驱赶鞭打,不敢去后院。 “护院家丁都说,觉着后院阴森森的,可能是闹脏东西。 “前天请了镇上的贾道士做法,过后仍然如故,贾道士让我另请高明,他不敢再去做法,担心激怒邪祟,所以余某冒昧相请,还望道长慈悲。” 徐源长注意到两边街铺有人探头张望,低声指点议论,满是看热闹的神色,显然余财主家闹鬼的事情,在镇上已然传开,低声问道:“后院除了阴森,异样响动之外,可有家人生病,或家禽牲口遭害?” “那倒没有,出事后,我将家眷安排回乡下去了。” 余德财擦一把额头上的细密冷汗。 偌大宅院,转眼变作凶宅。 即使想出手卖掉,镇上那些看笑话的闲人,亦会嚼舌头让他的愿望成奢望。 徐源长心底有数了,不是凶煞作祟,否则他不敢乱接超出业务范围的要命生意,道:“且容我前去观察,若是能解,我再出手化解。” 余德财忙伸手相请,他就担心遇到没本事满口胡咧咧的江湖骗子。 先前家丁报信,说有道士路过镇上,他半信半疑要亲眼瞧瞧。 来到镇东头,徐源长跟着余财主走进高门大院,略一查看便知是老宅院翻新,檐墙角落,柱廊走道,散发岁月陈旧气息。 门窗墙壁各处贴着黄符,看笔墨不止一人之手。 三进院子,仔细查看,走了好大一阵。 七八个家丁护院拥着自家老爷,好奇跟到后院月门前,皆停步不前。 徐源长在花草假山间穿行,正午日头正烈,他循着隐约阴气感觉,走到最里面的院墙,目光扫视约两丈长的曲水池塘。 水面映照蓝天,给人别样幽深感受。 水边立着一座玲珑木亭,石座古旧,围栏新漆,亭楣处匾额书着“绰约”二字,娟秀妍丽,似出自女子之手。 绕着水池和木亭多走了两圈,徐源长大抵猜到作祟邪物藏身之处,仔细勘探一番。 将余财主和护院等人喊来,询问一阵,得知是二月初二那天,清挖过水池淤泥,新换了亭楣匾额,花园多处翻土下了花草种子。 “二月二,龙抬头,敲房梁,引钱龙,好年景,春开头。” 徐源长吟唱一段古民谣,目视余财主,道:“二月初二,怎么能轻易在自家后花园动土换匾?这是败坏家宅气运,引来了外邪。” 余德财脸色发白,他那天刚好下乡出席社祭,听说过二月二有些讲究,紧张道:“是小女糊涂,不知禁忌,叫下人动了水池,挖淤泥做花肥。还请道长施法补救,余某必有厚报。” 缩着脖颈,又四下里扫一眼,小声道:“也将那外邪一并请走。” 做贼一样,生怕那脏东西听去。 徐源长神色凝重,道:“出去再说。” 心底对原主也有了改观,除了懦弱怕事外,还算机灵有心,凭着手脚勤快,外出随着道士道童做法事,耳濡目染学到不少东西。 他修炼寻到气感之后,感知大幅提升,正好能够学以致用。 走出后院,余德财顿感轻松,分派下人去烧茶摆上糕点,他用言语旁敲侧击打听徐道士的收费行情,要不然心底不踏实。 古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得罪懂法术的道士,比引外邪进家宅更麻烦难缠,小祸事绵绵,无从防备,所以价格必须提前谈妥。 徐源长给了一个价格区间,承诺施法不成功,他分文不取。 余德财呵呵笑着忙说“哪里,哪里,请道长放手施为”,客气请去前堂喝茶。 徐源长写下需要置办的物品清单,让余财主交代下人赶紧去街上采买,再才坐下喝茶闲聊,两世见闻,对人情世故自是熟稔,从容应对。 不到一个时辰,一应物品尽数齐备。 和余财主来到书房,摆开新买来的朱砂、砚台等物,徐源长解开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旧竹帘小卷和一卷《太平经》,打开竹帘小卷取出一支半旧符笔,都是原主平常用心收集的物品。 用刚宰杀的公鸡血调制一砚朱砂墨,铺平黄裱符纸。 凝神静气,神色肃穆。 徐源长执符笔沾墨,在黄符纸上写写画画,胸有成竹一气呵成,颇得出云山法师的气势真传,不多时,赤墨淋漓画就两张“八卦镇宅符”。 他知道这两道黄符没甚用处,原主偷学笔画顺序没有错漏,他才修炼出气感,不能引气入符笔,借不来天地间神奇力量,是画给余财主看的面子功夫。 真正有用的里子功夫,其实不好看,也看不出名堂。 清洗符笔,收拾包袱背着,拿起两道晾干的镇宅符,出门往后院走去。 余财主亦步亦趋跟随,这次的道士有真本事,定能将外邪驱走,招手让家丁护院将一应物品拿起,赶紧的跟上。 徐源长在后院花园走动,将稻、黍、稷、麦、菽五谷,以及收集的香灰沿着后院墙边撒线,口中念念有词,脚下步伐颇显神秘莫测。 用红绳缠绕花园各处成阵势,镇宅黄符贴在绳阵要冲位置,这也是必须的面子功夫。 他做得胸有成竹,井井有条。 忙到夕阳西沉,暝色将起。 简单用了些饭菜晚膳,徐源长洗漱后,将脚上绑腿解散,独自在客房打坐休憩。 约半个时辰,门外传来余德财有些紧张磕巴的声音:“徐道长,那东西……在后院闹将起来,动静大……大了!” 披散着头发的徐源长,拉开房门走出,说一句“知道了”,沿着环廊往后面走。 脸色平淡从容,一派智珠在握的沉静神情。 “祭品香烛,快拿上,快啊!” 余德财莫名觉着心安,回头呵斥后面傻愣愣没有眼力劲的家丁,他一溜小跑紧跟。 圆月斜照庭院,光华清冷如水。 后院月门处守着的两名护院提着灯笼,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脚步声、古怪幽叹声,以及符纸哗啦声响,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发白,脸上紧张得有些扭曲。 太可怕了。 不知后院有多少邪诡闹腾,比前几回更吓人。 …… 第03章 事了拂衣去 徐源长走到门口停步,接过跟来的家丁手中提篮,看了一眼笑得比哭还难看的余德财,特意叮嘱交代:“若是想进去看热闹,切不可践踏地上的五谷香灰,遇到任何诡异不要喧哗惊叫。” 余德财使劲点头,又猛地摇头。 也不知他是想进去还是不敢进去,紧张得说不出话。 里面传来的动静,委实惊悚可怖。 徐源长跨过门后的谷线,沿着青砖甬道不疾不徐往前行走,出云观法师曾经教导,遇到邪祟不要惊慌失措,凝神守心,方能不为外邪所趁。 气血充盈的阳刚男子,普通外邪鬼物不敢侵犯。 他对于身周莫名古怪响动,充耳不闻。 走到后院中间位置,放下提篮,揭开青布,将小三牲祭品摆放地上,吹燃火折子,点燃蜡烛插在祭品前方,从容不迫捻出四支香点着,按先中间后左右的顺序插好。 各种躁动慢慢消失。 徐源长看着烛火飘摇,香雾笔直升空,盘子里的鸡鸭鱼失去光泽,抱拳道: “飨食香火祭品,请从来处来,往归处离去,不得有误!” 他完全遵照以前观看过的驱邪套路施展。 听法师告诫过,做道士胆气要壮,无须惧怕,只要不是恶煞冤魂,其实外邪鬼物容易送走,它们是不小心进错地方,找不到归路从而弄出动静,时间久了便住下来。 大部分会因能量耗尽,自行慢慢消失,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月。 然而宅院闹鬼,谁又敢与鬼祟同住一个屋檐? 一天都嫌多也。 话音刚落,诡异的脚步轻响声,由近至远,消失在北边亭子水池方向。 那边院墙有处没撒五谷香灰的缺口,是给外邪指的出路。 徐源长感受到阴森不再,心底松了口气,继而有股无可名状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小试牛刀,他有当驱鬼道士的天赋啊。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幸甚! 举步往北刚走十数步,徐源长突然停脚,背后传来寒毛倒竖的阴冷惊悚感受。 那东西竟然没送走!! 耳畔蓦然响起一声尖细鬼叫,阵阵阴风吹过两边肩膀和头顶。 他耳鼓嗡鸣,整个人一下子紧绷,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密布皮肤,冰凉从尾椎骨升起。 反应过来这是遭了恶灵,那东西已经生出灵智本能,普通法子不顶用,居然会耍弄阴谋蒙蔽他,趁着他放松的当口想要将他吓得慌神。 更要吹熄他身上的三盏无形灯火。 民间传说,活人身上三盏火,分别在头顶和双肩,称之为“阳火”,三灯齐灭则命不久矣,若是灭掉一火,必将晦气缠身,至少大病一场。 徐源长猛地躲脚大喝一声,将心底惧怕驱散些许,稳住心神,记起法师对道童的指点教诲。 左手大指速掐四指第一节,伸直小指,施展禁鬼诀,顿时觉着好受许多。 右手反手往后打去,他准备的一蓬香灰从小纸包内爆开,月光照耀下,如烟似雾。 有数枚铜钱呈扇形抛洒,突破香灰,翻滚着砸中一团无形之物。 “嗷呜……呜呜……” 邪物发出痛楚怪叫,极为瘆人。 徐源长豁然转身,看到丈许外的空中有黑气显形,作势欲扑,其中一枚铜钱散发着微弱光亮,随着黑气挣扎,却怎么都不掉落。 铜钱为金,克制阴煞,又历经万人手之实,汇集百家之阳气。 关键时候,可以当道家驱鬼法器使用。 徐源长原本是想用香灰和铜钱阻一阻恶灵,趁机会退走。 他察觉自身道行不够,不敢与送不走的恶灵缠斗,担心恶灵将自己给送走。 此刻见铜钱立功,效果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心头大喜。 那还等甚么,他赶紧掏出左袖内剩余几颗铜钱,朝着黑气狠狠砸去。 让他失望的是仅仅溅起数点微光,铜钱穿过那团不停溃散的黑气,掉在远处地上乱滚,对恶灵造不成多大的伤害。 他当机立断,谨慎往后院月门方向快速跑去。 万一悬在空中的那颗铜钱不能将恶灵打发,他已退去门外,有五谷香灰划线,能阻挡恶灵一时。 让余财主等人也别在宅院住了,等天亮赶紧另请高明,别舍不得银钱。 听得鬼叫声戛然而止,徐源长忙回头看去。 只见剩余不多黑气消失殆尽。 那颗铜钱在空中又停留一息,再才光亮收敛“叮当”掉落地面。 徐源长此时离门口约丈许,先前守着月门外的余德财等人,早已逃得不见人影,地上丢着一盏灯笼,徐源长几步跑出月门,捡起灯笼。 等过片刻,他再进院子,缓步走到中间,从地面拾起那枚立功的铜钱。 是面馆掌柜不要的八卦纹花钱。 心底已经确信,这枚法钱是开过光的法器,除了能诛杀鬼邪,带给他的幻觉太过神奇,必定还有其它奇异,需要他慢慢揣摩掌握。 徐源长握着他无意中得来的宝物,胆气更壮,嘴角翘出一丝笑意,举着灯笼照亮,将后院各处走遍,确信那还没成气候的恶灵彻底消散,停步木亭前方,他感受到匾额处有丝丝阴寒残余。 是新匾额的木材用得有问题,成了外来邪物的藏身之所。 徐源长找来篮子,洒五谷将院墙边留出的缺口补上。 再把月门处的谷线打开。 住人的宅院,能够形成无形气场,外邪不会轻易闯入。 也是世俗常说的“家神镇宅”。 他用五谷填补,行亡羊补牢之事,等过几日,这处宅院又能形成完整的气场,若是辅以门神、敬祖香火,更加的固若金汤。 将后院内虚张声势的缠绕红绳、黄符收起,就着烛火焚尽。 徐源长走出月门,叫来在前院的余德财等人,让他们牵条看家狗试试,经过连番验证,让众人确信此番驱鬼成功。 家丁护院低声议论,他们不再感觉阴森,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它,一个个喜逐颜开,今晚终于能够睡一个安稳觉。 “这块匾额不对劲,得现在取下来,劈开焚烧掉,以绝后患。” 徐源长指着亭子告诫一声。 余德财言听计从,忙吩咐家丁拿来梯子铁锤和凿子,不多时便将匾额撬下。 有懂木料的家丁,说这是一块槐木板材。 气得余德财嘴都歪了,“槐木招鬼,不利家宅”,这是老话,真是不让人省心,连声吩咐将木匾劈碎烧掉。 对于徐道长的本事,越发佩服得紧,忙请教用什么材料制作匾额,填补亭子门楣的空缺,否则有碍瞻观事小,坏了整個宅院风水气运事大。 徐源长沉吟道:“能寻回以前那块匾额最好,若是不成,可用柏木代替。” 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七天之内,不能清扫后院地上的五谷。 在余财主的热情挽留下,小住三日,确认脏东西不在了。 正好也享受美食,将养一番身体。 徐源长乘坐余德财特意准备的马车,怀里多了三块银饼合计十五两的巨款,淡然告辞离去。 他手心握着那颗法钱,身躯随着马车晃动,阖目养神。 有一门驱邪本事傍身,加上法钱能诛鬼,他心底没那般彷徨茫然。 手中有充足银钱,数年内不用为生存奔波劳累,即使身在乡野,照样能够静心修行。 重活一世,他的志向,是走进才揭开冰山一角的修仙世界。 做个逍遥自在的快活神仙。 …… 第04章 江湖骗子还是世外高人? “道长,青石镇到了。” 前方传来车夫呼叫声,将摇摇欲睡的徐源长唤醒。 徐源长拿起包袱背上,撩开布帘从车厢后门跳下,看日头已过晌午,朝车夫道一声谢,让车夫回转,他要在镇上采买些饴糖糕点肉食酒水做进门礼。 青石镇到石盘村绕山路要走十里,而翻过东南方那道山岭垭口,最多五里。 他等下抄近路,以他的脚程正好赶上晚饭。 原主的记忆里,这个时节青黄不接,每天只两顿稀的。 挨饿的印象刻在骨子里,灰蒙蒙的难受。 打量街道两旁陌生的树木景致和陈旧铺子,徐源长注意到前面有好些人围着,一个个伸长脖颈在看热闹。 走近前去,透过人群空隙,看到一个浩发老者穿着洗得发白青布旧道袍,扎着太极髻,脸色红润,颇有几分鹤发童颜的仙气儿,在一张桌子前卖力表演戏法。 老者双手捏着两尺见方灰白盖巾的上边两角,上、下、反、正都朝看客们亮相交代。 再抖了几抖,右手攥紧盖巾中间部位,翻转过来,变出一只粗陶小碗,放到桌上,接着又变出一颗褐色木珠子,手法越发的快了,变出一堆的零碎物品。 看客们顿时报以热情喝彩声。 有见多识广者还与边上的人议论着老头的手法。 道袍老者放下盖巾,遮住桌上变出来的物品,抱拳唱喏:“常言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老道初到贵宝地,给老少爷们演了五个戏法,只为混個嚼口凑个盘缠钱……” 看客们以飞快的反应做鸟兽散去,很有看戏经验。 有挑剔的男子还说老头演的戏法,不如上回那个卖艺姑娘的翻筋斗有看头。 引起好些人嘿嘿哈哈的评头论足回应。 刚才还人头济济的热闹场地,一下子就空荡荡。 演戏法老道也不着恼,这般市井场面见得太多,朝着还留下来的寥寥数人殷勤行礼打躬,目光掠过四个穿缁衣着皂靴腰间悬挂佩刀的不良人,没有停留,落到最后面的穿灰布道衣的徐源长身上,笑得越发殷勤。 徐源长摸出三枚铜钱,走上前去,将铜钱放进桌上的一个瓷碗。 走江湖混口吃食也不易啊。 戏法再好,穷乡僻壤的哪有甚么大方看客。 “嘿,老头,你若有真本事,将我这口佩刀吞吃了,打赏你几个大钱,如何?” 一个双臂抱胸的长脸不良人,斜胯站立,用轻佻语气调侃道。 另外三人也痞笑附和着怂恿。 “老道不会吞刀戏法,四位爷恕罪莫怪,莫怪。” 戏法老者抱拳打躬作揖,笑着圆滑应付。 他才不会费劲巴拉从不良人和青皮街痞手中赚钱,都是找事挑刺难伺候的主儿,他双手捏起桌上盖布一抖,先前变出来的一堆物品消失不见,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徐源长转身要离去,被无所事事的不良人盯上喝住。 “你小子看着面生,路引拿来查看,别是流氓匪人冒充道士。” “说你呢,快点,磨磨蹭蹭耽误时间。” 四名不良人围拢上来。 徐源长没有说话,从怀里摸出一张凭条,是出云观外院开具的路引,有一个月的期效。 他知道几个闲得蛋痛的家伙,想讹几个铜钱花用。 镇上的不良人负责巡、查、问、拘等事项,维护一方治安。 那个长脸不良人接过路引,只一扫视,又将路引还回去,与另外三人低声说了一句,“石盘村姓徐的,没油水。” 石盘村里大部分是徐姓,离镇上不远,乡里乡亲的不便下手敲诈。 四人分两组走开,没有再行刁难。 变戏法老者将借来的旧桌子,还给街边店铺,斜背着鼓鼓囊囊的旧布包袱,追上来笑呵呵攀谈:“难得遇上同道,敢问道友贵姓?” 徐源长站定脚步,回道:“免贵姓徐,老修行如何称呼?” 曾经见识过出云观几位道长的真本事,弹指烈焰,扔符爆燃,凭空掠行数丈不在话下,外出行走被人尊称为“仙长”,威风得紧。 眼前的寒酸老道怎么看都是一个跑江湖的,还是单帮,连个女子搭档都没有。 混得也忒惨淡了点。 老者抱拳做一个道家礼:“我姓古,道号彦山,见过徐道友。” 徐源长回礼称了一声“见过彦山道长”,脸皮比他还厚啊,给自个取了一个响亮道号,他便要找个借口离去。 彦山道长已经热情邀请:“相见就是有缘,我请道友吃一碗素面,就当是交个朋友。” “萍水相逢,怎能让道友破费,在下还要赶路,下回吧。” 徐源长推脱说道,他没有客气说由自己请。 像这般跑江湖老头,给根麻杆都能顺着往上爬,不是舍不得几个铜钱。 江湖人士的下限普遍较低。 “吃一碗面能耽误几个时间?走吧,斜对面的老店铺子,用料实诚,面条劲道,老道我走南闯北几十年,即便是孑然一身,从来没有亏待这张嘴。” 老者豪爽笑道,不容分说,当先往对面街铺走去。 要不是背上的旧包袱有碍观瞻,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飘然气度。 徐源长稍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笑意,高人避世清静,哪能随便在偏僻地方路遇?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江湖老头。 跟着穿过青石街道,走进过了饭点没有客人的老面馆。 “伙计,来一碗素面,再来一碗羊杂面,不放葱、蒜,料头要足。” “好嘞,两位道长请稍等。” 年轻伙计笑嘻嘻拿毛巾在桌上擦了几下,刚才看过老头表演的便宜戏法,没钱打赏,伙计勤快跑动,拿来一壶热茶水,帮两人倒上。 老道用指头叩了叩桌面,示意谢过,与对面的徐源长闲聊,江湖逸闻,清平郡数百里地界风土人情无所不知。 唯独不谈道法玄学。 聊到后面,老道低声透露,他想找一个衣钵传人,将一身所学传承下去,而骨骼清奇头角峥嵘的徐源长,便很合他眼缘,价格实惠,只要十两银子的拜师费用。 吹嘘有一门真本事在身,从此天下我有,衣食无忧。 徐源长身躯稍微扭动了一下,感受到怀里的银子还实实在在没跑,默默吐槽一句,是浪迹天涯,衣食无着落吧。 他坚决拒绝接受对方破烂衣钵的好意。 要不是伙计已经将热腾腾的素面摆到面前,他差点要起身振衣离去。 老道也识趣地不再提及,注意力放在香喷喷的羊杂面上,呼啦呼啦,风卷残云般将一大碗面连汤汁也吃干净,心满意足拍了拍肚皮,站起身。 “伙计,拿一个空碗来,贫道变一个戏法给你们瞧瞧。” “好嘞,来了。” 伙计屁颠颠拿来大碗,笑嘻嘻还用袖子擦去里面的水渍,掌柜和厨房里的几人全都跑过来看戏法。 老道没有接碗,指着边上空桌,“你将碗盖上,我出门后,你再揭开。” 背着大包袱,径直走出门。 袍袖甩动,没再与不识趣的徐源长打声招呼。 伙计忙揭开大碗,里面有一摞铜钱,不多不少正好十枚,两碗面的钱。 “哇,这戏法好神奇!” “是啊,老道长连碗边都没有碰过,将铜钱放了进去,是怎么做到的?” 伙计和帮工大呼小怪,仔细观察铜钱的真假。 掌柜的赶紧往自个袖口身上摸,又往柜台跑去,清点柜子里的铜钱,可别被江湖骗子给耍了,趁着对方的同伙还在,有甚么差缺,及早发现再撕扯不迟。 徐源长放下筷子,先往自己怀里摸去,银子没有丢,再拿过包袱伸手进去探查,两串铜钱安然无恙,最后清点袖袋内的铜钱,还特意看一眼用红绳系在左手腕处的法钱。 他没有丢钱。 走出门,街道两头,老道早就走得不见踪影。 他满头雾水,或许是遇上了世外高人? …… 第05章 清静修行地 挑着采买的两麻袋米面糖盐肉等物,都是熬饥荒的好东西,徐源长不觉太吃力。 经过几日大鱼大肉滋补和修炼,他的力气以肉眼可见速度大幅增长。 沿着村民踩出的曲折陡峭小路,徐源长攀爬上山岭垭口,山风呼呼,登高俯瞰,有扎堆房屋点缀在下方半山树木岩石之间,延伸直到数里之外的山谷盆地,平铺着阡陌葱茏庄稼。 原主两年前曾经回来一次,仅住了五天。 那时囊中羞涩,出手寒酸,也就没有得到甚么热情招待。 依照记忆中的印象,往东边小岔路走去。 往下到山坡,遇到好些弯腰锄地的村民,戴着斗笠一个个晒得黝黑。 徐源长朝看过来的村民不时点头微笑打招呼,他一个也不认识,却礼不可废,十年来这是第二次回家,说不定今后要长住。 走过去好远,听得后面传来议论声。 “瞧着像是大柱家在山上学法那个兄弟?” “好像是的,前年回来过一次,长得越发瘦高了。” “要不是那身衣裳,差点认不出来。” 山路蜿蜒崎岖,徐源长经过好些山坡处的房屋院子,停在一座破旧泥石院墙柴门前,后面跟了一群脏兮兮小孩,叽叽喳喳,鸡飞狗叫。 里面听得动静,“吱呀”,油漆掉得斑驳的木门拉开缝隙。 一个乱发糟糟拖着鼻涕的干瘦男孩探出头,身后跟着一個矮小女童,鼻梁处青筋清晰可见,被眼前阵仗吓得差点要关门。 “狗娃,是你三叔回家了,你傻了呀。” “狗娃、美娃不认得自家叔了。” “还不去地里叫你阿爹阿娘,你叔回来了。” 众多小孩七嘴八舌吵闹,村里难得来生人,一个个眼睛都盯着狗娃三叔挑着的两口麻袋,猜到里面装有好吃的,好些小孩忍不住流口水。 狗娃眼中顿时放光,脆生生叫了一声“叔”,将柴门完全打开。 徐源长走进门随口问了几句,摸了摸美娃的小脑袋,将东西在堂屋放下,从袖袋拿出一包在镇上买的糖豆,分给小家伙们一人一颗,剩下几颗连纸包全部塞给狗娃,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不用狗娃去喊爹娘,听得信的大人抗着锄头,提着篮子一路小跑回家。 狗娃娘背后背着一个包裹严实的奶娃,睡着了还在吃着手指头。 徐源长招呼一声,接过他哥手中的锄头放去杂物房。 “他叔,你回自个家还买甚么东西,太破费了不是,这回要多住些日子,难得回来一趟。” 狗娃娘将还赖在院子里的别家孩子轰出去,关上院门,走进堂屋看到靠墙的两麻袋物品,脸上露出笑容,很热情嗔怪道。 徐源长解开一个麻袋,从里面往外拿出一挂用干荷叶裹着的肥膘鲜肉,有十斤重,接着拿出一包霜糖和粗盐,一布袋三十斤糙米和二十斤面粉,口中道:“我下山了,今后得回村里长住。” 狗娃娘愣了一下,很快又道:“回来也好,找个婆娘过安生日子。” 有了这么多米面,掺杂野菜渡过眼下饥荒绰绰有余。 这次让他叔破费不小。 大柱提着鲜肉,拆掉荷叶,咽口水问道:“你学成道士了?” 据说学成了官府考核颁发度牒的道士,能够免去十亩地的赋税和四个劳力的徭役,对小门小户来说,可是天大喜事。 徐源长摇头道:“还没有,回家继续学。” 扫一眼巴巴看着鲜肉的狗娃,笑道:“嫂子,你先做饭,狗娃他们都饿了,我和大兄提些礼物去一趟二叔家,然后还要走一走族长那里。” 村里大部分都是沾亲带故,其它家里不用去,二叔和族长家必须拜访。 拆开另外一个麻袋,拿出一挂鲜肉和一袋糙米,是送给二叔家的礼物,另一布袋里面装着桂圆、猴头菇等稍贵重物品,送给族长合适。 狗娃娘看着两人提着礼物出门,有些出神。 孩他叔说话做事好生利索,和两年前的唯唯诺诺相比,像是两个人。 出手忒也大方,难道是在外面发财了? “娘,饿了,煮饭吃?” 狗娃仰头叫道。 “好,好,今天吃干饭,做大块红烧肉,剩下的鲜肉腌制了熏着慢慢吃。” 狗娃娘笑得合不拢嘴,将背上的奶娃放进摇篮里盖好,卷起袖子搬米面,两个小的帮着拿糖盐和肉去厨房。 徐源长和大柱去二叔家送了礼,没多坐又往东头走。 族长家是石盘村里的大户,村子里三成田地都属族长这房所有,在青石镇有铺子产业,这一代还出了两个会读书的秀才,人脉广泛。 听得家丁通传,族长徐文昌在前厅接见提礼上门的徐源长兄弟俩。 让他暗自啧啧称奇的是下山的徐源长侄儿,似乎开窍了,谈吐大方,气度沉稳,一举一动得体有节,是见过世面的模样。 “目前村里没有多余良田,若是开荒将地盘熟,所花代价不小,三两年见不到收益,你大兄家几亩山地仅够他们自家糊口,你准备做些什么营生维持生计?” 族长微笑问道。 村里有不少人家,租赁族长和村正、族老家的田地,或者做长工、短工,补贴家用。 徐源长微微欠身回道:“这些年,侄儿在山上除了修行问道,还学了些驱邪的法门,回来路上,在前山镇耽搁三天,帮余德财员外府上做了一场法事,超度一头闹腾小半月的恶鬼,还府宅靖宁。” 他说得有名有姓,做不得半分假。 族长顿时刮目相看,这份本事可不小,难怪瞧着不一样了,举盏请茶。 当然今后顺便查证一下不难,做到心头有底。 他已然明白这个出了五服的侄儿,今后不用靠种田刨饭吃。 徐源长双手举茶相敬,放下茶盏后,道:“侄儿想寻处清静地方作为安身之所,不受打扰,还请族长允许侄儿建筑房屋。” 皇权不下乡,山上空地,不经族长村正点头同意,不得随意建房安家。 大柱在边上陪坐,只坐了半个屁股,听得这般说法,忙插嘴道:“老三,你说甚么胡话,咱家住不下,还是你大嫂赶你走了?” 徐源长笑道:“大兄勿怪,我修行图清静,不合住在人多地方。” 族长摆手制止大柱还要多说,他听说过驱鬼道士不能近人气的说法,要不然有碍亲人,稍一思索,道:“倒是有处现成的房屋,村西北鼓石坡上,前年守村人故去,便一直空着荒废,伱若没有忌讳,叫些人手帮忙修葺了尽管住着,屋前屋后的空地,都归你打理。” 徐源长知道那里,他没甚忌讳,笑着抱拳道谢。 事情谈完,达成今日来此目的,徐源长起身告辞离去。 回家路上,大柱将自家兄弟好一通埋怨,却也改变不了兄弟的主见,只得答应牵头,请些人手给那处房屋修建院墙,仔细翻新一遍。 那地方也太荒僻,太清静了,差不多到了村外。 离村里坟茔之地仅里许远,夜间偶尔能见到对面坟山幽幽鬼火飘荡。 除非必要,鲜少有人前去鼓石坡。 …… 第06章 有请道长救命 三月三,荠菜当灵丹。 吃过用荠菜煮的鸡蛋,喝完汤水,徐源长背起包袱,挑着新买铁锅和食物,出门往西边山坡走去,哥嫂一家拿着碗筷竹篮水桶木盆瓜瓢等物,送到鼓石坡上修葺一新的房子。 工钱使得足,将以前的破败黄泥墙草屋推掉,重新盖了青砖瓦房,围上砖墙院子。 吃了一顿搬家饭,自此徐源长便在高处独自住下。 每天早晚打坐吐纳修行,翻阅从道观带出的几卷经书,垦两分地种些青菜瓜果。 挑水砍柴,生火造饭,写字练符,捡起原主以前修习的基础拳脚,挥舞桃木剑,增强气血流通,亦当做防身之用。 离群索居,日子清静悠闲。 无欺压生存之劳累,远离勾心斗角之杂扰。 心境越发淡泊宁远。 白云苍狗,天地悠悠,春去秋来染山坡。 夕阳斜下,徐源长站立鼓石岩顶,远眺秋色无边,俯瞰人世间炊烟袅袅。 山风吹动道袍飘飘。 默立良久,他突然心有所感,转身走下鼓石岩。 走进院子,摆开符笔砚台朱砂墨,翻开“太平经”,从纸页中间拿出一张折叠的黄裱符纸,是原主收藏的道观出产,据说是供奉在主殿接受过香火的物品。 铺平空白黄符纸,徐源长持符笔沾朱砂墨,平心静气,笔走龙蛇神意不断。 行云流水般,完成一张熟悉得闭着眼都能勾勒的“八卦镇宅符”。 放下符笔,徐源长腹内微薄热气团和精神几乎消耗一空。 双手撑着桌子边缘,额头沁出细密汗水,身体乏力,嘴角翘起一丝舒心笑容,凭感觉他知道这张符成了,是一张具备些许神秘力量的“法符”。 与以前他练习勾画的凡符,不可同日而语。 出云观外院明码标价,这样一张法符,价值三十两银子。 贴在房屋,可保五年不受外邪侵扰。 时间久了,法符会渐渐流失法力,直到失效。 中秋日,徐源长提着一袋米面肉食糖,来到哥嫂家共度佳节。 他平常走动不多,每回都是大包小包不空手,很招狗娃美娃的喜欢,院子里清脆童音叫“叔”声热闹响亮,一声赛一声,生怕邻居家听不到一样。 吃饭时候,狗娃娘又开始念叨,下河村谁家闺女年龄合适,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她娘家就在下河村,空闲时候回去了几次,要张罗着给小叔子说亲,长嫂如母,要不然她会被村里的长舌妇戳脊梁骨。 大柱品呷着小碗中的酒水,黑红脸上浮现满足,也附和婆娘的意思。 道士不禁娶妻生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徐源长给两个小家伙各夹了一个鸡腿,笑着各种推脱之词。 修道之人清心寡欲,暂时不会考虑婚娶之事,待以后再说。 他对自己极有信心,持之以恒修炼下去,迟早能够引气自身,进入“炼精化气”的炼气士境界。 据说后面是更高深的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和炼虚合道,共有十二重楼之境。 具体如何划分,他也是一脑门浆糊,不甚清楚。 “砰砰砰”,外面传来急促拍门和呼叫声。 “请问,徐源长徐道长在家吗?” “下河村魏五老爷有请,十万火急,有请徐道长前去驱邪看病。” 外面不止一人,叫嚷声透着焦急。 徐源长赶紧起身,几步便从堂屋过阶台到了门口,拉开院门,一眼扫去,外面三人顿时收声,他认出其中一人是族长府上的心腹家丁,有些面熟,问道:“先说说是什么情况?我或许还要回家一趟,取些合用法器。” 他的法器唯有一枚法钱,在左手腕戴着不离身。 此番说法是一门小技巧,留有余地。 一个跑得满头大汗的年轻汉子,喘着粗气道:“我家小少爷,今早起来,不能排尿……上午请来镇上的夏郎中和田郎中,动了银针,用了几种法子,没半点用处,两位郎中猜测说是撞邪。 “后又请来神婆,下午连番做法,小少爷憋得不行,情况恶化……我家老爷曾经听徐族长说起过您的本事,还请您行行好,即刻动身前去救命,我刚刚跑去鼓石坡,又……又折回来的。” 年轻汉子虽然急得不行,咽喉干得冒烟,口齿清晰简单快速说了情况。 都怪神婆眼窝子浅,想独得赏钱,下午耽误了时间,再去远处请名声响亮的法师已经来不及,只能就近试一试。 族长府上的家丁道:“大老爷说了,人命关天,您就当是行个善事,尽力而为。” 他口中的大老爷自是指族长,此话是为消除徐源长的顾虑。 徐源长明白族长的意思,点头答应:“救人要紧,我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赶来。” 夕阳西沉,不到半个时辰将天黑,一個人憋尿近一天一夜,即使滴水不进,情况也很危急,能活活憋死人。 沿着小道往东边下河村方向急奔。 他修炼小有成就,又习练了拳脚,身轻矫健,耐力极好,速度远超常人。 大柱在后面叫道:“老三,你切记要稳妥行事。” 他担心兄弟本事不济,贸然出手误了魏家小少爷性命,引麻烦上身。 狗娃娘是妇道人家,这种场合不敢说话,眼中满是担心。 “我醒得,大兄放心。” 徐源长身影已经拐弯去得远了,声音随风飘来。 两名魏家护院咬着牙,在后面紧追,很快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爬坡下坎,一口气跑出五六里崎岖山路,徐源长远远地看到下河村西门处,有人在翘首企盼,便叫道:“请问魏五老爷家宅院怎么走?” 那人忙道:“您是徐道长,请跟小人来,老爷令我一直等着您。” 见来人穿着道袍,又是从西边跑来,特征非常明显,不担心认错人,只奇怪派去请人的两名护院,反而跟不上道长的脚程,关键时候怎么反而偷懒? 徐源长跟着家丁身后跑进村庄,他速度随着缓下来,趁机将气息调整平复。 等赶到河边一座大宅子前,漫天晚霞如火,映照得天地艳红。 一大群人在宅子前等着。 有人叫道:“徐道长来了。” 人群让开,一名拄拐老者,须发灰白,脸色憔悴,正是魏五爷,焦急道:“徐道长,快请施法救救小儿,必有厚报!” 徐源长回道:“容我先瞧瞧病人情况。” 再着急也得等他亲眼看过,他记忆里曾经听法师讲过这方面的故事。 邪祟和邪法害人,五花八门,各有各的破解之法。 他必须一一排查。 可惜病人拖延时间太长,不知能否撑住。 魏五爷赶忙催促:“老丁,快带道长去瞧瞧少爷,快去。” 他人老步缓,快不起来,加上心头惶急,越发脚软无力,由管家搀扶才不至跌倒。 护院老丁领着徐道长跨过门槛,往后院方向跑去。 今日小少爷生病,府上乱套了。 徐源长脚下跑动,目光扫视,注意着经过地方的情况,从进门开始,两扇大门张贴的门神完好无损,历经风雨,不显颓气,其它地方也没感受到不妥。 基本上可以排除阴邪作祟。 那么,很大可能是歪门邪道害人。 …… 第07章 断水截流,破法反噬 后院走廊上站着几个丫鬟婆子,微微垂首,双手叠放,等着听候使唤。 老丁口中喊叫:“徐道长来了。” 一路畅通无阻跑进卧房,床榻上躺着一个没力气哼唧的少年,穿着绸缎衣裤,露出如鼓的肚腹,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床边坐着一个不停抹泪的中年妇人,两眼红肿。 房间窗户边坐有两名老郎中,捋须皱眉,低声商议着什么。 另有一个俊俏丫鬟,同样愁容满面。 那妇人听说来的是驱邪道士,忙起身行礼,哽咽着请道长救人。 徐源长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趋身前去观察,用指头轻轻触摸昏睡少年鼓涨的小腹,硬得像石头,再掰开少年两只眼皮分别看了下。 右眼正常,左眼里面有一道明显血丝。 蜿蜒曲折,中间却是断开着的。 “断水截流!” 徐源长暗道,认出少年身中一门很阴毒的害人邪法,已经到了刻不容缓,随时丧命的地步,转身往外跑去,撂下屋子里诧异的妇人丫鬟和郎中。 他不用再仔细询问病人的具体情况。 比如昨天是否外出,有哪些下人跟着,可曾与陌生人争嘴怄气等等。 已找到邪症,时间耽误不起,叫上在门外走廊候着的老丁,先前一起跑了三进院子,看出老丁身手不俗,低声吩咐: “西边院墙,翻过去!看到外面有人逗留,先捉住再说,事关小少爷性命。” “好嘞!” 老丁左手下意识撑着刀柄,答应一声,如离弦之箭冲到院墙边。 飞身一跃,双脚连踩墙面上,右手一搭,旋风般翻身落去院墙那边,端是身手敏捷。 紧着听到老丁的大喝声传来:“贼子休走!” “哐啷”,拔刀出鞘声响。 徐源长赶紧往院墙冲去,学着老丁的架势,凭着蹬力在墙上重重一踩,雪白粉墙留下一个泥黑脚印,身形攀升之际伸手搭在墙檐边缘。 这才发现丈二高的院墙顶端,布置着错落碎瓷片和生锈尖钉。 他差点被刺破手指。 借力腾空,往院墙那边轻飘飘翻落去。 一群人搀扶着魏五爷赶到月门处,听到院墙外传来老丁怒吼声,看着徐道长跟着翻墙而出抓捕贼人,魏五爷明白过来,一顿拐杖,催促叫道:“胡护院,谢护院,还愣着干甚么,快翻墙抓贼,切不可让奸人跑了。” 跟着的两名年轻护院,赶忙四处寻找梯子。 他们可没有丁师傅的本事,能够空手翻院墙而不伤到手。 徐源长落地没掌握好姿势,差点栽倒地上,双手前撑消去力道,起身往小路对面结满橘子的果木林子里追赶,枝条弹起,耳畔风声呼呼,远处老丁一脚揣翻一個身影。 “还跑……怎么是你?” 老丁看着地上翻过来哎呦叫唤的熟人,诧异道。 徐源长赶到近处,他也没料到如此轻易逮住捣鬼的贼人,喝道:“你堵住的水流在哪里?快说!” 地上的中年男子摔得满身泥土,鼻血长流,撑起上半身,捂住鼻子反咬一口叫道:“丁师傅,好端端的,你踢我做甚?” 却不回答驱邪道士的喝问,眼神躲闪不予接触。 徐源长问道:“他是谁?” 老丁脸色很是难看,说道:“他是大少爷的……伴当。” 徐源长错愕片刻,盯着那人嘿嘿冷笑,道:“勾结奸人,伙同外贼,用邪法陷害自家小少爷,等会闹出人命,你几颗脑袋都不够砍,你以为谁能救你?简直是愚不可及,无可救药,你被抓到的那一刻便被抛弃了,蠢货!” 时间紧迫,攻心为上。 他看出对方只是普通人,要不然也不会被老丁轻易捉住。 中年汉子有些慌神,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徐源长作势往边上走,继续恐吓道:“我多叫些人手来寻找被截断的流水,迟早能找出来,给你机会不知珍惜,你等着砍头吧,还要连累妻儿老小,流放蛮野之地自生自灭。” 他知道被施法的水流在这一片,却还没本事算到具体位置。 魏家少爷命在旦夕,他不想因为浪费时间功亏一篑,而且破掉邪法,能够一举重创施法害人的奸人。 没想到此事牵扯豪门大户宅邸里的恩怨,既然做了,便要彻底。 他不是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性子。 中年汉子脸上发白,眼神恐惧,祸及妻儿的后果,彻底将他心底摇摆的坚持击溃,颤抖着往院墙方向指:“墙根拐角处……” 他奉大少爷的命令,躲在林子里,不时加高截断细流的泥土。 今天府里发生的大事,他即使再愚忠固执,也猜到与他干的事脱不开关系。 徐源长飞奔而去,很快找到被堵住的涓涓水流,他折断一根树枝,轻轻往湿泥土堆划动,引着堵住的污水疏通流下,慢慢加深划痕。 胡、谢两位护院先后爬梯子翻过院墙。 老丁推着被抓获的汉子,往这边走来,几人听到院墙那边传出欢呼声。 “小少爷尿出来了。”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 “小少爷吉人天相,熬过一场劫难,必有后福。” 徐源长放下心来,继续加大划痕,朝老丁招手,待老丁跑过来,低声吩咐:“贼人为了施法害人,离这里肯定不远,三两里之内,等下我破去邪法,你注意动静,或许能抓到真正的贼人。” 老丁信服不已,连连点头,又低声道:“要不我再问问……” 指了指被抓获的汉子。 徐源长对那面色死灰魂不守舍的汉子不做指望,要是知道,早已经开口招了。 他将泥土彻底扒拉开,伸手从泥底下掏摸出一块薄木板,稍一清洗,木板上画着诡异小人,两侧写着姓名和生辰八字,还绘制有复杂符文。 老丁咬着牙道:“写的是小少爷的名字。” 晚霞残光下,符文图形浮现薄薄黑气,像水雾飘动,正在不停变淡。 徐源长明白施法者想要中断邪术,脱离牵连,要过老丁手中的刀,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将湿淋淋的木板一劈两半,从正中分开。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惨叫痛呼。 老丁接过腰刀,率先飞奔追去,叫道:“小胡,小谢,你们看住老关。” 徐源长将木板扔给留下的护院,这可是罪证,交代一句不能丢失,他满手泥水,跟着老丁身后,往果林深处追去。 贼子害人终害己,被邪法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 老丁追到一座矮山脚处,堵住不熟地形慌不择路的贼人,是一个两颊无肉的精瘦男子,穿着一身黑衣,腰间缠着一个布搭裢。 男子捂住的左眼位置往下流淌着黑血,背靠树干,面孔痛苦扭曲,用剩余独眼凶狠瞪着逼近的老丁。 “快退!” 落后十余丈外的徐源长突然大叫道。 男子右手一洒,一蓬黑沙飞出,空中溅起点点幽绿火焰,很是古怪诡异。 老丁挥舞腰刀往后暴退,他知道懂邪法的贼子不好对付,心底有所防备,听得“砰砰砰”几声细碎撞击刀子声响,赶紧撒手扔掉腰刀,眨眼间退出数丈远。 掉落地上的钢刀突然冒起丝丝绿火。 老丁目光凝重,继续后退,暗道侥幸,刚才差点点被波及。 …… 第08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咱们小心点,是一种厉害的怪毒!” 老丁低声告诫后面赶来的徐源长,看向踉跄奔逃的黑衣男子,皱眉道:“怎么弄?” 他对贼人右手拿出的一张黄符相当忌惮,担心中了厉害邪法,万一被陷入困境的贼人拉着做垫背,且不是冤得很,他还没有活够。 天边只剩丝丝残霞,暮色四起,很快要天黑了。 徐源长瞥一眼远处草地上点点熄灭的幽火,很干脆吐出两字:“干他!” 那贼人手段阴损,能挺着反噬逃出这般远,是个厉害狠角色,看情形很快能恢复一战之力,现在必须趁他病要他命,容不得退缩,否则倒霉的将是自己。 他注意到老丁从袖口抖出一柄柳叶飞刀,落到掌心轻巧捏住刀柄。 心头一喜,拔出腰间不离身的桃木剑,率先冲向想逃走的男子,喝道:“蟊贼,哪里跑?吃贫道一法剑!” 绕过那片被毒砂摧残枯萎的草地,担心吸到毒气。 举起桃木剑,隔得还有三丈远,狠狠投掷向黑衣男子。 老丁紧随其后,有徐道士打头阵,用法剑对付会邪法的贼子,他便心底无惧。 黑衣男子停步骂道:“狗贼,休要欺人太甚!” 他一眼看出飞来的桃木剑没有蕴含法力,穷乡僻壤之地,就这半吊子道士,不知用什么手段,识破了他阴人于无形的秘法? 左手往背后一探,拔剑出鞘。 “嗤”一声将桃木剑劈做两半,左眼不再流淌黑血,剧烈头痛一波一波消退。 老丁闪身而出,左右手接连甩去,飞刀盘旋,化作两道寒光射向男子。 “铛”,“噗嗤”,接连两响。 黑衣男子磕掉一柄飞刀,另一柄飞刀插入他右肋,受反噬痛疼和独眼视力不佳影响,他反应不及,没能完全躲过飞刀攻击。 痛叫一声,黑衣男子不再犹豫,狠狠一咬舌头,一口鲜血喷向右手举起的黄符。 他必须用压箱底手段拼死一搏,即使可能因为受伤精力不济,而控制不住放出的邪物,再次遭受邪物反噬也顾不得了,他要两个伤害他的家伙死。 斗到现在,已然是鱼死网破的惨淡局面。 老丁身形随脚步旋动,左右双手连甩,两道寒光借助腰力去势如电。 “噗”,“噗”,反应迟钝的黑衣男子额头和左胸中刀。 鲜血顺着刀柄处缓缓流下。 黑衣男子艰难吐出咒语:“敕……” 轰然倒下之际,他将右手捏着的黄符抛向空中,翻滚的符箓冒出缕缕黑气,附近温度一下子降低,夜幕降临,气氛变得阴森可怖。 老丁双手各捏着一柄飞刀,脸上色变,脚下不由往后倒退。 让他对付活人,他能毫不畏惧,一往无前。 眼前贼子放出的邪物,令他心头打鼓,口中叫道:“徐道长,这下子怎么弄啊?” 想转身往后跑,却也知道很难跑过可以化作无形的邪物。 该死的贼子,死则死耳,忒也可恶。 徐源长双目紧盯那团缓缓凝聚的黑气,有丝丝血雾从地上黑衣男子身上涌出,正在被空中翻涌的黑雾吸收,他见识终究有限,不知贼子放出的是什么鬼? 此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一把扯下左手腕的法钱,紧攥在右手掌心,左手掐一个禁鬼诀,谨守心神,往十丈外的那团黑气冲去。 既然退无可退,那么便选择不退! “跟着我,别离开三丈。” 大喝一声,是给心生怯意的老丁壮胆。 能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他可不想身手不错的老丁独自溜了。 老丁盯着勇往直前的道士,稍一犹豫,赶紧跟上。 他不敢跑啊,万一那瞧着让他心底大冒寒气的古怪邪物,不与道士争斗,欺负他这个逃跑的软柿子,他还不哭死。 天光黯淡,那团黑气化作一個模糊虚薄人影,发出“桀桀”鬼笑声。 面对道士右手一拳狠狠轰击,模糊人影幻化出一张扭曲的鬼脸,眼神中闪烁着嘲讽,似乎是嘲笑自不量力的道士螳臂当车,一口黑气吹去。 徐源长陡然停步,打去的拳头猛地张开。 法钱翻滚着,撞进近在咫尺的鬼影,徐源长亦没能躲过吹来的轻飘飘鬼气。 脚下踉跄后退数步,阴寒入体,冰针乱刺般痛苦难受。 那头吞噬了黑衣男子精血魂魄的鬼物,也为自大付出惨痛代价,“嗷呜”惨叫,维持不住人影和鬼脸,缩成一团如墨乱滚的黑雾。 法钱闪烁着微弱金光,如附骨之疽,沾上了便甩不脱。 老丁脸上露出喜色,徐道士果然还是有真本事,一出手便将厉害的邪物制住,他收了飞刀,忙伸手扶住差点栽倒的徐道士,触手阴寒,大吃了一惊。 “徐道士,你如何了?” “不打紧,小伤。” 徐源长脸上出现青白交杂斑点,他站定脚步,紧盯痛苦嚎叫的黑雾。 法钱闪烁的金光在变淡,眼前的鬼物还活蹦乱跳,没有溃散的迹象,相较上回在前山镇收拾掉的恶灵,显然厉害不止一筹。 “快,在我手上割一刀,用飞刀沾我手上的血,射那黑气。” 徐源长忍着剧烈不适,快速吩咐道。 他的鲜血阳气充沛,加上兵刀之利,能够伤到自顾不暇的鬼物。 老丁盯着徐道士看一眼,拿出小巧锋利飞刀,朝伸过来的手上割了一刀,他经验丰富,避过了要害处,赶紧用飞刀沾染涌出的鲜血,一甩手。 “嗤嗤”,两柄飞刀先后穿过黑气,摩擦出一溜红光,带走少许黑气。 鬼物惨嚎声越发尖厉。 远处林子跑来胡、谢两位年轻护院,听到令人心悸的古怪嚎叫,看着翻滚黑气,惊疑不定。 “那……那是什么鬼玩意?” “少特么废话,快过来呀,腰刀给我!” 老丁身上的飞刀用完,回头喝骂停步不前的两人。 既然兵刀沾血,能够伤到虚无鬼物,他胆气复壮,也看出情况危急,徐道士是在硬撑与鬼物斗法。 万一徐道士先倒下,厉鬼脱困,肯定不会放过他这个帮手。 “断掉的桃木剑,一样有用。” 徐源长提醒一句。 老丁赶紧捡起地上不远处的两截桃木剑,用鲜血涂抹了劈手掷去,鬼物像活靶子,被击中后发出长短嚎叫声。 两名护院心惊肉跳跑过来,将手中腰刀倒转递去。 徐源长用鲜血淋漓的右手接过一柄刀子,在自己左手割了一刀,现在是争分夺秒,再掐着禁鬼诀没半点用处。 鲜血喷涌滴落,两柄刀翻转着沾染,徐源长脸色惨白还夹杂点点青斑,嘴唇紧抿,整个人带着一股坚毅的狠厉,艰难往前冲去,数步后,挥刀斜刺。 老丁硬着头皮,跟随左右,一刀一刀飞快刺着渐渐稀薄的黑气。 几刀之后,刀上鲜血失去效果。 突然,两柄刀刃如陷粘稠,黑气缠绕,竟然拉扯不出。 夜空中响起鬼物尖厉的咆哮嚎叫。 “你们,统统该死!” “我要吸干你们的血,吞噬你们的魂魄!” …… 第09章 意外翻盘,收获颇丰 “鬼呀,快逃!” 两名年轻护院吓得脸无人色,两股瑟瑟,好半晌才发出变调的尖叫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往林子方向跑去。 比起小时候村里老人在夏夜歇凉时候,讲古说鬼故事恐怖多了。 他们真真切切听到了鬼嚎叫说人话。 阴森吓人到炸裂的氛围,每一个毛孔都处于惊悚的酥麻,什么老话讲“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他们当面感受了,都是骗人的鬼话。 徐源长心往下沉,小觑了这头厉鬼的本事,当机立断喝道:“撒刀,快退!” 老丁撒开刀柄,往后急退,发现手臂上缠绕着一缕黑气,忙用左手使劲拍打,根本无济于事,他明白鬼气上身,已然无处可逃。 “咱们……” 抬头看到徐道士陷在原地打转转,身上黑气腾腾。 老丁愣怔住,驱邪道士被鬼迷了,急切间,他不知该如何帮手。 徐源长浑身如坠冰窖,眼皮沉重无比。 身周鬼影憧憧,无数嘲笑尖叫在耳畔嘈杂。 他已经不辩方位,脚下踉跄前冲,双手往两边抵挡,点点鲜血面对潮水般涌来的黑雾,杯水车薪,恍惚间,见一点金光在眼前微弱闪烁,脑中剩余不多的灵光一闪。 奋起余力一把抓去,那枚即将失去光亮的法钱,落入血淋淋的手中。 法钱贪婪吸收鲜血,丝丝金芒,浮现出虚糊八卦符文。 光纹周天旋转,大小伸缩不定,充斥神秘玄妙。 无处不在的黑影瞬即消散,猖狂鬼叫声被突兀掐断,又陡然化作一声仓皇厉嚎,像是见到了甚么恐怖,一团黑雾往外疯狂退去。 八卦光符悄然收敛,从法钱方孔陡然射出一点金光。 那金光穿过夜色黑气,瞬间沾染在数丈外想要隐形逃遁的鬼物身上。 黑雾再次显形,这次任由它如何翻滚,猛烈挣扎,那一点金光飞快消融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嚣张厉鬼。 “饶……饶了我吧,我愿为奴为仆……” 徐源长听得鬼物讨饶,他充耳不闻,目光冷冽注视。 他还恍如梦里,法钱的正确打开方式,需要用鲜血为代价吗? 不过十息,空中那团黑雾彻底消失,点滴不剩。 那点璀璨金光也随之溃散。 周遭冰冷阴森一扫而空,温度缓缓回升。 东边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一轮璀璨圆月,光华祥和,皎洁明亮。 老丁惊喜不已,缠绕他手臂上仿佛活物的黑气也随风吹散,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走近前去,小心打量着问道:“徐道长,您怎样了?要不坐下来歇息一下?” 他看出徐道士打杀厉鬼透支过甚,脸色苍白,浑身狼狈,脸上的青白斑点倒是不见了。 徐源长勉强笑了笑,将左手连同法钱收进袖内,岔开话题道:“无妨,你去看看那贼子死透了没有?” 他体内微薄气息消耗殆尽,后背冷汗湿透衣服。 老丁捡起一柄斜扎进地面的腰刀,几步赶过去,一刀枭下黑衣男子干瘪如骷髅的首级,确认其死得不能再死,回头征询问道:“徐道长,咱们搜寻下贼子身上,找一找其身份罪证,您意下如何?” 徐源长闻弦音而知其意,提醒道:“可,小心贼子袖袋内藏毒。” 两人一拍即合,心照不宣。 老丁咧嘴笑道:“醒得,您放心吧。” 除了畏惧未知神秘的鬼祟,对于死人,他并不如何惧怕。 闯荡江湖多年,历经厮杀血腥,他收刮战利品经验丰富,撕下一片衣服裹住手掌,用刀尖将贼人腰间搭裢剥落,很快便将其怀内和袖袋内的零碎物品,拨到附近草地,将其中一个绿色小袋,单独弄去一旁。 用刀尖划开搭裢两端口袋,露出里面的一叠银票,几颗银子和一卷书册、两个瓶子,多枚铜钱等物品。 徐源长捡起另外一柄腰刀,走过来看着老丁拨弄清点。 “三百两官票,另有二十多两银子。” 老丁看向对面的徐道士,嘿嘿笑着手指搓动,道:“咱们流血流汗,险些丢了性命,这些银子,您看怎样处置?” 将话语权交由对方,江湖规矩是强者为尊。 要不是徐道士拼命干掉厉鬼,他今天肯定得交代在这里,当然他也有斩杀贼子的功劳。 徐源长没有虚假推脱,目视对方,笑道:“银票银子二一添作五,书卷和瓶子归我,丁师傅,这样分如何?” “如此甚好,徐道长是痛快人,丁某厚颜了。” 老丁笑得合不拢嘴,飞快将银票银子分掉,拼老命斩杀的贼人,凭甚么要将战利品,白白便宜其他无干人等? 发了一笔天降横财,于他而言,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也。 他不敢要贼人留下的瓶子和书卷,他可没有道士的诛鬼本事,镇不住。 将其它的零碎物品和铜钱之类,统统塞进贼人袖内。 疑似装着毒物的绿色小袋单独放一边。 将贼人掉落的长剑捡起,查看一番不是神兵利器,丢在贼人身上,这是凶器罪证之一,还有那张血迹干透符文黯淡的黄符,小心用树枝挑着,拢到贼人身边。 这边安排妥当,看到远处有点点火把灯笼,在林子里磨磨蹭蹭的。 “小胡,小谢,你们过来,鬼物已被诛杀。” 老丁大声呼喝招呼。 一分凶险,一分收获,没甚好责怪临阵脱逃的两个护院。 等过些时日,风波平息,请五爷将两人辞退便是。 徐源长看着老丁拾捡附近十数丈范围的飞刀,快活哼唱不着调小曲,他用血迹干结的手掌,摁了摁胸口位置,硬邦邦的。 这回经历相当惊险,然而收获让他感到满意。 “丁师傅,还没请教您的大名?您的身手和飞刀技很是了得,为甚屈就乡下,没去郡城谋个差事?” 见那边的人迟迟没过来,徐源长挑起话头闲聊。 两人刚刚共历一场生死患难,又有分赃之谊,说话不用太绕圈子。 老丁也想结交有特殊本事的徐道士,笑呵呵道:“贱名丁西武,以前跑过几年江湖,也在郡城混过,几手三脚猫功夫,徐道长谬赞了。 “江湖不易混,城内更多尔虞我诈,十年前承蒙五爷使银子,帮我脱离一桩麻烦祸事,我便投靠五爷,在乡下过起了娶妻生子的安生日子,打打杀杀的,实在厌倦了。” 没有银子赚,谁愿意混江湖拼命吧。 学武之人,做不来生意,能够货卖一個赏识东家,算是不错的归属。 徐源长趁机提出,等空闲了,想请丁师傅指点他的拳脚和飞刀技,他愿意出银子学习。 他眼馋老丁的身法和飞刀技,多些保命手段,总是好的。 老丁哈哈笑着答应,说给他银子就是打他脸,当是交朋友了。 两人相谈甚欢。 呼啦啦走来十余人,胡护院和谢护院也在其中,其他是魏家各房派来的护院。 众人举着火把,提着灯笼,手持利刃,还有人提着秽物黑狗血,腥臭熏人,见到两人安然无恙,闹哄哄的询问情况,地上黑衣贼子身首异处,然而被厉鬼吸干精血魂魄,干瘪身躯和骷髅般头颅看着好生吓人。 无不证实此地,刚才发生过非人凶险。 那一片被毒砂祸害的草木,众人不敢靠近,插起火把做标记,免得有人误闯进去。 这边出了人命案子,打发两个护院飞奔去前方府邸,请示五爷,再派遣人手骑马去镇里报案,此事不能久拖。 留下几个护院守住这一片,告诫几人不要轻易翻动尸首和那个绿色小袋,小心中毒。 老丁与徐源长提着灯笼往回走,后面跟了几个不停打探的护院。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徐源长神色淡然,闭口不谈诛鬼之事。 老于世故的丁师傅嘻嘻哈哈,同样不会吐露更多细节。 …… 第10章 官府修士寻上门 回到魏五爷府邸,徐源长简单擦拭清洗身上泥土血污,涂抹老丁拿来的金疮药,用白布裹伤,再前去厅堂,见到魏家几位老爷。 神情越发憔悴的魏五爷,强作欢颜,很是感谢一番,说小儿已然无碍,招来管家,奉上百两银票作为谢礼。 另外三位老爷恭维着说一些奉承话。 聊了片刻,徐源长喝完一盏茶水,起身拱手告辞,魏五爷此时正头痛家里儿子相残恶事,焦躁忧烦,他已经收了谢礼,还留下做甚么? 案子有老丁他们去跟进,魏府家大业大的,镇上关系打点到位,不会横生枝节。 老丁也明确表示,如非必要,不劳烦他出面做证什么的。 拒绝了魏五爷挽留他多住一晚的客气,由老丁相送出门。 老丁将一柄青鞘剑和一瓶金疮药,以及装着酒肉熟食的包袱递给徐源长,损坏了徐道士的桃木剑,补偿一柄剑器做防身之用。 走出下河村西门,徐源长谢绝老丁再送,提着灯笼独自离去。 月光洒照大地,山村宁静。 徐源长目力过人,摸黑走夜路自是无妨,打着灯笼,是为不惊吓到夜行路人。 穿行崎岖山道,返回石盘村,沿途狗叫声阵阵,村子里灯光寥落,与出门查看的巡夜村人打过照面,徐源长走到哥嫂家院落前,敲了几下门,呼叫一声打招呼。 与还等着没睡下的大兄站门口聊了几句,省得大兄担心记挂。 “怎么还受伤了?” “不碍事,些许皮肉小伤,过两天便好。” “魏五爷家的小少爷,可治好了?” “费了点事,好了。” “那就好。” 没有过细多谈,徐源长让大兄关门早些歇息,他提着灯笼往鼓石坡走去。 回到孤寂清冷的院子,徐源长将几处地方检查一遍,他做下的记号完好无损,没有遭贼,再才推门进屋,点上油灯,慢慢享用一只肥美烧鸡,喝两盏酒水,填一填肚子。 收拾干净,从怀里拿出用布包着的那卷书册。 书卷封皮翻得起毛边,泛着旧黄,上写“岍山札记”四个楷字,瘦骨嶙嶙,很显险峻笔力,没有署名,慢慢翻看浏览里面的内容。 札记内页,蝇头小楷,图文并茂记载着五花八门的所谓“秘术”。 画符制咒,养鬼合毒等。 空白边缘处有各种字体,写着心得批注。 这是一卷名副其实的邪法书籍,不知过手多少主人。 徐源长大致看了一遍,对他的修行没甚用处,稍有些失望,等闲暇了,倒是可以仔细看看,记下其中的破解之法。 法能害人,亦能救人,看施法之人行事正与邪。 他不用法术害人,不妨碍他多懂些本事防身,用来破除邪法赚钱,积累功德。 将“岍山札记”连同两个小瓷瓶,用油布包了放进一个小箱子里,趁着夜色,摸黑到鼓石坡下方,摸索着掏出几块石头,里面是一个洞窟,把小箱子塞进去,将石头填上复原。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块石头,他已了如指掌。 藏东西的地方多着呢。 返回院子,从怀里取出法钱,就着灯火查看。 前世听多了“滴血认主”的桥段故事,眼前这枚铜光锃亮的法钱,他实在是感应不到有甚么神秘联系,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得到宝物的认主? 难道每次使用前,都要先弄得自个血淋淋的给法钱吸血,那也太惨了。 翻来覆去,不得要领,将法钱用红绳戴回左手腕上。 换上一套宽松的新长袍,盘坐床榻上打坐吐纳,缓缓恢复肚腹损耗的热力气团。 第二日上午,徐道士剑斩恶鬼的故事,风一样传遍邻近村镇,添油加醋,活灵活现,将鼓石坡上独自居住的徐源长,吹嘘成了能口喷火焰、目放金光的了不得人物。 乡野之地,从来不缺乏神话。 大柱带着婆娘孩子,到鼓石坡看望受伤的兄弟。 狗娃娘背着襁褓中吃手指头的奶娃,拉着出息了的小叔子,那個兴奋激动劲头,再无半分“长嫂如母”的做派,转述她听到的徐道士诛鬼精彩片段,不时还要追问一句。 “是这样子吗?” 狗娃缠着他三叔,要演一个口喷火焰。 满足他向小伙伴们吹嘘的小小虚荣心。 美娃不懂事,吃着糖豆津津有味。 徐源长笑得差点崩裂结痂的伤口,乡下人太能扯了。 他再三辟谣,嫂子仍然是不信,只得随他们高兴,吃了一顿丰盛午饭,送他们下山,鼓石坡上又恢复清静。 下午时候,族长和几位本家老爷,在家丁、护院陪同下,“路过”偏僻的鼓石坡,敲开院门,进去讨一杯茶水喝。 徐道士俨然成了石盘村超然物外的神仙人物。 同村乡民,皆感与有荣焉。 事情过去两天,丁师傅领着两名身穿皂青官服的年轻人前来拜访,只简单介绍一句,“这两位,是郡城里来的大人,与您问点事情”,便出门回避,神色很有草民见官低三分的恭谨。 请两人在堂屋落坐。 徐源长隐约有种心悸的感受,他猜到两人是官府修士,面上神色仍然如常。 “你不必忙碌烹茶,坐下说话。” 其中方脸留须的年轻人,扎着道士发髻,盯着对面从容落坐的徐源长,面上没有甚么表情,问道:“你是出云观弃徒?” 另外一人脸白无须,头戴书生方巾,双手负后,在堂屋踱步,打量空荡荡没有半点雅意的青砖房屋。 徐源长回道:“我在出云观学道三年,后转为杂役七年,因不能胜任外院繁重杂务,遭开革下山。” 他不承认是出云观弃徒。 连学徒都不是,何来弃徒一说?名声不好听。 对面方脸年轻人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甚么时候修炼出气感?从何处学到法术?” “遭开革前一日,寻到的气感。我没有学过法术。” 徐源长实诚回道。 “没有学过法术?那你下山当日,能够帮前山镇余德财府邸驱鬼,前夜还在下河村诛杀一头开智恶鬼,你凭甚么?” 方脸年轻人目光紧盯不放,审视意味浓烈。 徐源长说道:“我在出云山外院当杂役七年,经常随山上法师道童下山打下手,看法师画符驱邪次数多了,便学到一些画符用咒破邪的法门,无人传授法术,也就无从学法。” 另一人转身诧异看了一眼,笑道:“你画一张符箓给我们瞧瞧。” 徐源长稍稍欠身,道:“我前日诛鬼耗去不少鲜血,今日尚未复原,精神不济画不了符,前些日子,倒是画成了两张,我拿来给两位过目。” “也可以。” 等看过徐源长拿来的黄符,方脸年轻人又继续询问,不再似先前那般咄咄逼人。 徐源长一一答复,对方没有问起法钱之事,他是绝不会吐露半句。 小半个时辰后,问话完毕。 方脸年轻人拿出一枚玉牌,朝徐源长晃了晃,道:“我们是大宁王朝清平城百缉司下属巡查使,我叫荣牧,这位是何时了,我二人奉命调查邪修害民案子。 “你已经引气入体,能够引动法力绘制简单法符,符合散修基本条件,一旬之内,你前去清平城百缉司衙门,登记在册,领取散修身份牌,不得有误。” 徐源长拱手应“是”,在心底默默吐槽。 他诛杀邪修恶鬼有功,半句未提,反而当他犯人一样审问许久。 散修就该如此没有地位啊。 名叫何时了的白脸年轻人,递给徐源长一张纸片,笑道:“名帖上有详细地址,拿着进门方便,别误了时间。” 徐源长道一声谢,双手接过名帖,将两人客气送出院门。 …… 第11章 果然是别有深意 目送两人凭空飞起,袍服飘飘,往南方而去,徐源长忍不住的羡慕。 在出云观时候,偶尔也见有道士身影高来高往,出没于山顶云端之间,总不及亲眼目睹来得直观,他心底越发生出向往期盼。 远处山下,传来童声惊呼:“快看天上,有神仙咧!” “哇啊,真有神仙。” “飞得好快,比鸟儿飞得快。” “我先看到的神仙,我第一个看到。” 吵闹声一片,很是热闹,空中两个黑点消失在天边云层。 徐源长笑着摇头,童言无忌,神仙不会怪罪。 老丁从坡下小路转来,他闯荡过江湖,在城里见过大世面,多次目睹神仙,不会大惊小怪,知道在神仙的世界,他们自称是“修仙者”或“修士”。 徐源长将老丁请进院子,没有烹茶,而是切卤肉拿大碗倒酒待客,两人边喝边聊。 魏五爷终归是舍不得让大儿子去坐牢,一应罪孽,全部落在大少爷那个被抓现行的伴当身上。 上下打点使了许多银子,但是后面是分家单过,还是将大少爷一家遣去远处外乡,魏五爷一时间难以抉择,头发全部愁白了。 老丁叹息一声:“家门不幸,兄弟阋墙,徒惹人非啊。” 大少爷年约四旬,和小少爷的娘亲年岁相差无几。 而魏五爷只有两个儿子,身为嫡长子的大少爷受人蛊惑,想要独吞整个府邸家产,做下勾结外贼用邪法害命的恶事,坏了名声,这辈子算是毁了,还连累后辈。 他替五爷身体担心,却无法分忧,只能在共过患难的徐道士这里发几句牢骚。 徐源长陪着喝酒吃肉,于大户恩怨不予置喙,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后面听老丁讲些江湖怪事趣闻,徐源长很感兴趣。 酒足肉饱,日头过午。 老丁以切磋交流的名义,指点徐道士拳脚和提纵身法。 有些诀窍技巧,需要实战经验丰富的武者点拨。 徐源长学得很快,他有老丁不具备的法力作为基础,再则自小修习吐纳拳脚,难度较大的身法动作,他可以轻易辗转腾挪,毫不费力。 老丁见徐道士上手极快,便将人情做足,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倾囊相授。 又将他引以为傲的飞刀绝技,配合步伐一股脑教给徐源长。 太阳西斜,老丁笑呵呵拱手离去。 徐道士与他不是一個层面的人物,不担心抢去饭碗,再则他有大把银票在手,已然后顾无忧,仍然留在魏五爷家做一名供任驱使的护院,是为了报还恩情。 目送丁师傅身影消失在路口拐弯处,徐源长返回院子并关上门。 拿出丁师傅送他的一套柳叶飞刀,熟悉着扎腕、翻腕、甩腕、抖腕手法,配合定步、飞步、旋身等身法施展飞刀技。 丁师傅说他准头感觉不错,有飞刀天赋,也不知是恭维客气还是实话实说? 对面数丈外靠墙竖起的木板,上面用木炭画着一个个大小黑圈,不时传出“咄咄”声响。 他手上的伤势,经过两天调息修养,已经彻底恢复。 师傅领进门,后面需要长期飞刀练习和领悟。 方能达成炉火纯青,别出心裁地步。 如此过了七天,徐源长提前与大兄打了招呼,揣着村里开具的路引凭证,天麻麻亮来到青石镇,雇一辆马车,沿着官道往西南去。 百五十里路程,铜钱给得足,当天便抵达清平郡城。 在客栈落脚歇息一晚,翌日上午,徐源长寻到城西百缉司衙门所在。 向大门两边的挎刀甲士出示何时了的名帖,禀明来意,得到指点,从小门绕过雕兽壁照,走进别有洞天的大院。 徐源长一眼扫过,廊道四通八达,憧憧建筑掩映在苍翠古树间。 四处不见人影,寂静得可怕。 给人庭院森森,威严如山的神秘压抑感受。 沿着最右边的廊道,约百步,走到悬挂“散人院”匾额的建筑前,是这里没错。 徐源长走进大门敞开光线昏暗的厅堂,里面空荡荡,最里边的墨木柜台后也没人,他咳嗽一声,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身后传来低沉男子声音:“何事?” 徐源长忙转身。 不知什么时候,他背后站着一个穿皂青官服的中年男子,面色木然,离着不到五步,没有察觉半点动静声响,吓煞人了。 “打扰您,我是青石镇石盘村人氏,前来登记散修身份。” 徐源长往边上让开,不挡着对方的路,拿出何时了的名帖,双手递了过去。 男子接过名帖,走去柜台后,查看了徐源长的路引凭证,拿出一本册子,简单登记了“清平郡青石镇徐源长”几个字,也不需要考核询问,随口道:“百缉司还有‘巡目使’名额,你可愿担任?” 徐源长谨慎问道:“请教大人,巡目使是甚么职务?” 男子点了点柜台上的名帖,“何时了给你名帖,没有与你说此事?” 徐源长道:“何大人没曾说起。” 他脸嫩年轻,装着不知这其中人情世故,其实何时了主动给他名帖,必定是另有意思,他前来百缉司,理应先去拜访何时了。 果然是别有深意。 但是巡目使,听着便不算什么正经差事。 中年男子没有多问,简单解释道:“巡目者,眼线耳目也。你今后厮混在散修当中,若是发现有重大作奸犯科,或俗世中有邪修鬼物害民,不管是诛杀邪祟,还是禀报百缉司,算你的功劳,视功劳多寡,发放奖励,平常没有月俸领取。” 徐源长听得明白,这不就是电视里的线人,二五仔嘛。 经常被乱刀砍杀死得很惨的那种。 “多谢大人抬爱,在下法力浅薄,见识短浅,担心经验能力不足,误了大人您交办的事情……” 如此诱人好差事,他是敬谢不敏,狠狠贬低自己。 谁爱要谁拿去,憋来找他。 男子嘿嘿冷笑了一声,似乎嘲讽对面小子的不识抬举,从柜台下摸出一枚褐色木牌,拿起毛笔,沾墨在木牌背面写了几字,连同路引凭证扔出来。 徐源长接过木牌和凭证,牌子正面雕刻着一座大殿形状,门上兽口狰狞,没有铭文,背面潦草写着“徐源长”三字,笔锋如刀刻进木内,这就是他的散修牌了? 也太随意了。 欠身行一礼,口中说“叨扰大人,在下告退”,赶紧走出门去。 官府修士的脸说变就变,他惹不起,更犯不着多看。 本来还有一肚子的问题疑惑,只能憋回去,待今后慢慢了解弄清楚。 走出压抑森严的百缉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是第一次来郡城,左右无事,便在大街上好生逛逛,熟悉一下郡城风物景致。 走出清冷宽阔的石坪,混进熙熙攘攘来往行人之中。 “道友,慈悲!” 迎面走来一位穿着宝蓝间黑条边绸缎道袍,纹饰低调奢华的年轻道士,风度翩翩,笑容如同秋日阳光般和煦,右手竖起,朝着徐源长打了个稽首礼。 …… 第12章 囊中羞涩 徐源长的第一反应是他被人盯梢了,不动声色回礼:“见过道友!” 刚刚从百缉司出来,他现在看街上哪个都像衙门安插的“巡目使”,这莫名其妙叫他留步的俊朗道士,要小心应付。 长相阳光的年轻道士,腰间佩着镶宝石长剑,笑道:“在下庄良,冒昧打扰,不知道友怎生称呼?在下负责接引陌生散修,前去衔玉园,那里是咱们散修在城内聚集、交换的据地。” 从袖内掏出一面褐木牌子,将背面写的名号亮给对方看。 徐源长看过散修牌子,他也分辨不出真伪,实在是太容易伪造,谨慎问道:“衔玉园在哪里?” 庄良往东边指了指,道:“城东老巷街上。道友若是信不过在下,你可以自己寻过去,还请与看门的言语一声,是庄良介绍来的。” 他似乎见多了这般不被信任的场面,又笑道:“郡城之内,百缉司耳目众多,道友放心就是,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如此正大光明的歹事?” 徐源长猜测这个长得比他好看的道士,是一个掮客,赚人头费的。 抱拳示意,没有多问半句,转身自行离去。 在街上漫无目的逛了一圈,又去茶舍喝了一壶茶水。 晃晃悠悠转到城东,徐源长谨慎着没发现有人跟踪,他找到老巷街。 麻石板磨痕很显岁月陈旧,冷冷清清的老街上,没见到几个行人,两边皆是高门大院格局,树木青翠。 来回走了一遍,折转停步在悬挂“衔玉园”匾额的门楼前。 徐源长往左右扫视一眼,走上台阶,跨进敞开的大门,没有看到守门下人,沿着青砖甬道往前走去,从花树小径转出一个青衣小厮,隔着老远便避在道旁躬身行礼。 “是庄良介绍我来的,麻烦你带我去见见其他道友。” “前辈,这边请。” 青衣小厮伸手倾身做请,前面引路。 走到左近一栋花树丛中的阁楼前,里面传出谈笑声。 青衣小厮双手贴腹,垂首低声:“前辈,到了。” 徐源长点头道一声谢,迈步登堂入室。 布置雅致的宽敞大厅错落布局,低矮围栏屏风和盆景点缀分隔。 七八名穿着各异的男女,老少皆有,分坐几处或手谈下棋,或品茗闲谈说笑,有穿着素裙的侍女,穿梭烹茶倒水。 众多目光纷纷集中在面孔陌生的徐源长身上。 有人惊咦一声,放盏起身笑道:“徐师弟,你也来了,哈哈,咱们可有好些年没见面。” 徐源长仔细辨认一眼,搜寻着记忆中的印象。 心底疑惑,这人谁啊? “是我,殷泉,咱们当年在出云观同门学道,你不会记不起来吧?” 穿着一袭锦白长袍的年轻男子,身材颀长,面上显出一丝尴尬,忙提醒相貌平平身形瘦长肤如麦色的曾经同门。 没想到当年那個性子懦弱、任人欺负的杂役,也有翻身成为散修的一天。 能寻到老巷街,走进衔玉园阁楼的皆是修士。 门口处设有简单禁制,没有佩戴牌子的凡人走不进来。 “哦,哦,是殷师兄,瞧我这记性,见谅,见谅!” 徐源长终于想起此人是谁。 十年前与他同一批通过考核,进入出云观外院学道的同窗。 如果说原主是一株不起眼的路边草,那么殷泉便是自带光环的明珠,能说会道,天资聪颖,深得授课道士们的喜爱,入门不到三年,殷泉便寻到气感,进入山顶重点培养。 从那以后,偶尔在山道上,匆匆见过殷泉几次。 两人几乎没有说过话,相貌长变了,也不知对方如何能一眼便将他认出? 只不知当年的天之骄子,为何会跌落凡尘,也成为一名散修? 算起来,殷泉要比他大上两岁。 殷泉大度地一摆手,笑问道:“是哪位介绍你来此地?……我猜猜,是庄良,他这段时间经常在百缉司街对面的茶舍喝茶,拉新人赚点外快。” 还是以前那般外向热闹性子。 徐源长笑着点头。 能够在陌生的衔玉园,遇到一位热情的前同门,他心底感觉踏实不少。 找对地方了,他有时间慢慢了解修士世界,以解心头许多疑惑。 殷泉将在座的几人,一一介绍给徐源长,见礼之后,又叫上徐源长,走上二楼,道:“这里是衔玉园出售典籍、功法、药粉、符箓、法器等物品的铺子,他们也收购各种材料、符箓、丹药等,不过收购价只有出售价的一半。” 朝柜台后走出来的穿着淡青长裙相貌秀美的年轻女子,介绍道:“这位是我以前同门师弟,姓徐名源长,何仙子,今后可得关照啊。” 青裙女子笑容温婉,双手放于腰侧,微微一蹲行了一个端庄福礼。 “徐道友,今后请常来往,有甚么需要,尽管开口。” “见过何仙子。” 徐源长还礼,注意二楼临窗位置,还有一位白衣女子侧身而坐,捧书翻阅,神情清冷,没有朝这边看来,而殷泉也没有上前去打扰的意思。 在殷泉的陪同下,浏览铺子里摆在货架和柜台内的修仙物品。 “殷师兄,何为灵币?” 徐源长见物品标价是用灵币做单位,低声请教。 殷泉知道这位师弟见识不足,都是从懵懂新人走过来的。 他从袖袋内掏出一枚比铜钱厚实,且大一圈,中间没有方孔的圆形玉币,半透明状,变换角度有隐约彩光流淌。 灵币正面是一座大殿的浮雕,背面篆刻着复杂浮雕图形。 徐源长上手感受片刻,将灵币还给热心肠的师兄。 殷泉低声解释道:“灵币是修仙界流通货币,在咱们千方界七洲通用,与世俗黄金的换算,能用一灵币换十两黄金,或换百两银子,但是没有谁会傻到用灵币兑换黄金或银子,灵币很难弄,很珍贵的。” 徐源长是第一次听说“千方界”和“七洲”的说法。 他只知道所在的大宁王朝,位于定洲东南位置,倒是不急着询问细枝末节,今后慢慢了解就是,扫过货架上的数字,顿时觉着自己穷得寒碜。 他怀里藏着引以为豪的二百五十两银票,二十多两散银,啥都不是。 一圈看下来,总算看到几样能够用银子购买的物品。 他当宝贝一样夹在经书中的空白黄符纸,这边十两银子一张,十张起卖,价格最低的符笔一支五十两银子,朱砂墨一小盒五十两银子,还有寥寥几样,都是标注了“普通”字样。 殷泉见师弟在角落处久久停步打量,低声问道:“你懂绘制符箓?” 徐源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只能绘制不入流的‘镇宅符’,成符率不高。” 殷泉宽慰道:“很不错了,符师非常赚钱的。” 当然前期也很烧钱,且需要天赋。 “走吧,我请你去‘太白楼’吃酒,知道了此地,往后常来就是。” 殷泉也就是带师弟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来日方长,与柜台后的何仙子打了声招呼,两人下楼出门。 …… 第13章 修行不易,登楼难 “散修不易啊。” 光鲜俊朗的外表下,殷泉也是一肚子苦水。 与徐源长回忆当年山上的趣事,聊起捉弄同门的往事,再到修行漂零、历险赚钱等,偶尔感慨一声,倒一倒无处述说的苦水。 两人举杯换盏,聊得很是投机。 大部分时候,是殷泉一个人口若悬河在述说,或传授散修心得。 徐源长以两世为人的经验,能把话接住,将气氛维持在舒服范围,又不显刻意。 让殷师兄将这些年遭遇的不公和艰险,吐出来不少块垒。 要不然堵在心底憋得慌。 也知道殷泉为何一见面便将他认出。 因四年前,殷泉不慎触犯门规,被驱逐灰溜溜下山的途中,见到过遭人辱骂踢打的徐源长。 那个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可怜巴巴双手护头委屈窝囊样,令殷泉印象很是深刻。 世上怎么还有那样的受气包? 换做是殷泉,早就挥拳头打了回去。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打不打是自己的事。 至于自身犯了甚么门规,殷泉闭口不谈,唯有长吁短叹,痛惜年少时候不懂事。 显然是一件不愿触碰的伤心往事。 “哈哈,人生得一知己,痛快哉!以前怎么没发现,徐师弟,你也是同道中人,欸,咱们意气相投,这朋友交得迟了。” “不迟不迟,就是这酒吃得迟了点。” “哈哈,再饮一盏。” 一场酒吃了近两个时辰,太阳西斜,两人走出太白楼,殷泉已有三分酒意。 殷泉还有事情去办,要与一个人生路上提携过他的贵人傍晚谈事,提前有约,便在路口处分开,说好明日上午,在衔玉园见面。 说晚上回去整理一些旧书籍,送给徐师弟,暂时将就着翻阅熟悉,不用花那冤枉灵币去购买。 徐源长目送殷师兄消失在人群深处后,他披一身阳光,独自往城南方向逛去。 以他沉稳的性子,亦忍不住嘴角翘起,流露出兴奋的神情。 有位古道热肠的师兄给予指引,散修路上,他将少走许多弯路瞎路。 听殷泉说过,从出云山走出来的散修,还有不少,提醒他要小心提防。 往往是所谓的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狠毒入骨,看样子殷师兄曾经吃过不止一次大亏。 在外面轻易不要透露来历跟脚。 合则交往,不合则远离。 一夜无事。 翌日,一身清爽的徐源长轻车熟路来到衔玉园,与行礼的青衣小厮点头微笑。 走进阁楼厅堂,便看到身穿宝蓝绸缎道袍的庄良,手持白玉山水折扇,大秋天的不时扇几下烘托氛围,正与两人高谈阔论,聊得很是热闹。 时间尚早,厅堂里就坐着他们三人,另有一侍女在煎茶,满室淡淡茶香。 “徐道友来得早啊,咱们又见面了,庄某有礼。” 庄良收扇起身,抱拳爽朗笑道。 给人如沐春风的舒服,似乎毫无芥蒂,昨日初次见面时候对方表现出的不信任。 徐源长抱拳回礼:“见过庄道友,感谢指点之情,下回请您吃酒。” “莫要客气,我与殷泉那小子相交莫逆,他的兄弟也就是我庄良的兄弟,今后一起吃酒。” 庄良用一句话拉近关系,又道:“殷泉与蓝道友有紧要事情,一大早出门远行了,我刚好在街头碰到,他与我说了几句话,你今后遇到甚么事,可以来找我。” 徐源长心头不无遗憾,不知殷泉什么时候返回。 答应送他的书籍,又没着落了,拱手谢过,又朝另外两位没有起身的男子拱手示意。 楼梯口走下一位白衣女子,道:“徐源长,你来楼上一趟。” 说完,转身又回楼上去了,没有多余客气。 徐源长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倒是认出对方,是昨天楼上在窗边看书的女子,冷冷清清的,拒人于无形,殷泉没有介绍姓甚名谁。 庄良挤了挤眼睛,促狭低笑:“还愣着做甚么,安仙子叫你,快上啊。” 徐源长带着疑惑上楼。 走进铺子,没看到另外那位何仙子。 白衣女子指了指柜台上放着的一个青布包袱,道:“殷泉让转交给你,你拆开检查一下。” 徐源长心底感叹,殷师兄做事还是很靠谱的,不知他下榻客栈住处,还特意将整理出来的旧书送来衔玉园,托人转交予他。 这份雪中送炭的友情,实实在在。 他记在心底了,抱拳朝走去窗边的白衣女子道谢一声。 走上前,解开包袱,里面是一個不大的黑色木盒。 边缘处有一圈蜡封,加盖了戳印。 看似大大咧咧的殷师兄,做事很显细心。 徐源长见几处戳印完整,便没有当场打开木盒,万一里面有书籍之外的东西露白,可不太好,将包袱背起,再次感谢一声白衣女子。 下楼后与热情的庄良聊了几句,随口提及,殷师兄见他初来乍到一穷二白,送给他几本旧书册,以便打消三人疑虑,再才礼貌告辞走人。 穿大街过小巷,观察着没有人跟踪,返回城南客栈。 关上房门,徐源长飞快打开木盒,里面装着一摞新旧不一的书册。 有两本前人游记,有一本修行基础常识典籍,有一门“轻身纵跃术”,一本“法术初解”和一卷最基础的符箓绘制,总共六本书籍,皆是入门读物,够他揣摩学习好一阵了。 徐源长当先翻阅修行典籍,封皮已经旧黄残破,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 从上午到傍晚,他待在房间内,废寝忘食看书。 几本书按侧重浏览一遍,又重新翻阅那本典籍,直到窗外天色煞黑,合拢书册。 总算是对修行的基础常识有了些了解,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不管是道、儒、释,还是其它诸子百家门派,皆是按四门十二重楼划分境界,功法传承不同,或有些古老的名称沿用。 体修和妖修则没那么多讲究,他们是按品秩阶数从低往高计算,分别对应十二重楼。 炼精化气阶段为第一门,也称“气门”,分别是引气境、固气境、化气境三重楼境界,之间实力、寿元相差极大。 每一重楼境界有初期、中期和后期三阶段划分,中间有明显束口分隔,后期心境积累足够,随时能开悟破关。 也随时会因各种不为人知缘由,陷入瓶颈卡顿。 有些门派修士,即使心性境界提升了,也不擅长争斗。 比如农修,医修,卦师等。 当然各有各的保命,或逃命手段。 徐源长算了下他从寻到气感,再到能够绘制出第一张镇宅符,有半年之久,他稀里糊涂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那样跨过无形门槛进入引气境初期。 好像也没甚么难的吗? 炼气化神阶段为第二门,也叫“魂门”,神者魂也,分别是金丹境、元婴境、魂门境三重楼境界,“脱离凡尘,铸造魂门”,功德圆满,迈进下一阶段。 能够走到第二门的修士,凤毛麟角,无不是身怀大气运者。 炼神还虚阶段为第三门,称之“虚门”,分别是洞虚境、无止境、超脱境三重楼境界,脱胎换骨,神魂合一,锤炼地仙之躯,上天入地,神通广大。 炼虚合道阶段为第四门,称为“天门”,至此典籍中再没有记载,空空如也。 每一门之间,皆有不同劫数考验。 书中有云:“登楼容易,破门堪比登天难。” 有人逆天修行,有人顺势而为。 没有定数,也不分优劣。 找对适合自身的仙路大道,加上机缘、气运等,方能步步登高,走得更远。 昨天听殷师兄提及过,他卡在引气境中期有大半年,始终不得其破解之法,更别提勘悟登楼了。 来往衔玉园的散修,有人陷入瓶颈数十年,想尽办法,仍然不得寸进。 这也是许多散修的宿命,不知路走岔在何处,步步艰辛。 破关登楼,着实不易。 而有些宗门弟子,凭着前辈指引教导,破引气境登楼,易如反掌。 同人不同命,同遮不同柄也。 …… 第14章 差点遭了暗算 带着满满收获感外出用过晚膳,徐源长返回客栈,开门之前先注意观察一下。 夹在门缝下方的一截短发丝还在,关上房门之后,点亮油灯。 走去窗户前看了看,暗记没有破坏。 又往床榻下方和角落处查看一番,再才从怀里掏出两本书册,坐下仔细翻阅。 他目前法力低微,实力不堪一提,在陌生城内不得不多提着几分小心。 “轻身纵跃术”正合他现今修炼,与老丁教他的世俗轻功身法,有相通之处,他很感兴趣研读,反复揣摩比划。 半个时辰后,起身将佩剑解下,在不大的房间空地辗转腾挪。 人影晃动,衣袖带起轻风,灯火飘摇。 直到街上传来梆子敲打和喊更声:“夜半子时,平安无事。” 徐源长一个筋斗轻巧翻落地上,动静极小,脸上露出笑容,轻身术学会了,后面需要长时间练习,以达到熟能生巧地步。 舀水稍做洗漱,吹灭灯火,盘坐床榻吐纳练功。 他学的是出云观正宗内息吐纳基础功法,听殷师兄说,吐纳功简单平稳,速度慢点,引气境用来修炼够用了,等到晋级固气境,也有条件更换高级吐纳功法。 隐约听得“咚——咚,咚,咚”的梆子声。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徐源长睁开眼睛,消耗的法力恢复如初,修为略有精进。 他下床正要宽衣解带,突然感知不对,急忙转身,借助窗户外微弱的天光,他看到有一股黑气从门下缝隙飘荡着进来,他立刻屏住呼吸。 房内顿时变得有两分阴森。 紧接着有一张薄薄纸片人,摇摆扭动着从缝隙钻进房间,没发出丝毫声响。 黑气裹住纸人,诡谲左右摇摆,化作一团虚影以极快速度变大。 “啪”,一枚法钱穿透虚影击中门板,金光闪烁,隐约听得一声鬼嚎,黑气虚影以肉眼可见速度溃散,纸人扭动着飞快缩小,摆脱法钱的金光,试图往下方门缝钻去。 徐源长手腕一甩,一道寒光飞掠。 “咄”,飞刀将纸人钉在门板上,那纸人兀自挣扎不休。 徐源长目光一凝,听得外面走廊传来“咚”一声响,似乎有人撞到墙上,紧着有两下脚步声响,他猜到施法者躲在外面不远。 破掉对方的纸人邪法,对方似乎没有遭受严重反噬? 好生蹊跷。 他左手一挥,第二柄飞刀射去,将纸人脖颈钉穿成两截。 纸人脑袋掉落,彻底失去动静。 徐源长拿过佩剑,他没有贸然打开房门,一个纵跃落到两尺许大窗户前。 拉开铜闩,推开一道缝隙,看到有一个黑影从对面屋顶消失。 观察好大一阵,徐源长沉思着关上窗户,他自认做得够小心,怎么还会有劫修找上门? 暗自庆幸他没有睡着,否则遭了暗算还不自知。 想想都不寒而栗。 或许与昨日在衔玉园遇到的庄良三人,脱不了干系? 他们看到自己背了一个包袱,从二楼铺子下来,即使他解释是殷师兄送的旧书,有人肯定不会相信。 散修嘛,用殷师兄的话说,一個个穷疯了。 见钱眼开,胆大妄为者众。 只不知对方用了甚么法子跟踪? 捡起落到地上的法钱,自从上次吸收过他的鲜血,法钱威力增强不少。 待下回再做尝试,让法钱再吸一次鲜血。 拔下飞刀,用刀子夹起两截绘制复杂符文的纸人,放到桌上,用刀尖钉住。 盘坐床上打坐到天明,背着包袱出门,去客栈大堂又续了两日的房费,在街上铺子用过早膳,转悠到太阳高升,徐源长来到城西百缉司。 朝守门的甲士出示散修牌。 徐源长获准进门,沿着最右边的廊道,来到散人院。 面色木然的中年男子,抬起头,吐出两字:“何事?” 徐源长将昨夜的遭遇,简短讲述一遍,从包袱内拿出木盒,里面装着两截纸人。 中年男子拿起纸人打量一眼,木然道:“你且回去,散人院自会遣人查案。” 随手将纸人收进柜台下。 徐源长心底有些失望,对方连敷衍都不加掩饰,是他想得幼稚了。 背着包袱走出百缉司,在街上又遇到笑得阳光的庄良。 他暗自纳闷,不会被庄良误会他是百缉司的巡目使吧? 城市套路太深,他想要悄悄回农村。 与庄良寒暄几句,口头客气约定下回吃酒。 不打探对方的事情,是散修的基本准则,除非对方主动提及。 徐源长返回客栈,总觉着就这样灰溜溜回乡下,心有不甘,没有弄清楚劫修用什么法子跟踪,如鲠在喉。 也不知殷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踱步思忖一阵,再次出门,没有背着包袱里装着的空盒子。 那贼人昨夜失手,他今日又跑了一趟百缉司,有脑子的都不可能再动手。 他又不是甚么有油水的主。 来到衔玉园,与厅堂内闲聊的散修微笑点头示意,先混个脸熟,也没指望有人热情,接着上二楼。 白衣女子守着铺子,放下书卷,问道:“需要点什么?” 徐源长笑着打声招呼,走到角落处,挑选了十张普通黄符纸,一支普通符笔,一盒普通朱砂墨,花费二百两银票,身家顿时空下一大截。 白衣女子收了银票,见徐源长踌躇着没有离去,道:“你有事便说?” 徐源长看了一眼门外,能听到楼下的声音。 女子面上没有不耐烦,语气仍然清冷:“铺子内有隔音禁制,里面说话,外面听不到。” 徐源长便将他昨夜遭遇的窝心事,低声简述一遍,请教道:“安仙子,修士一般有哪些法子跟踪,而不让人察觉?” 殷师兄选择将包袱托付给白衣女子,而不是让好兄弟庄良转交,可见白衣女子更值得信赖。 他在清平城举目无亲,别无它法,权且一试,即使遭了冷眼也无所谓。 白衣女子道:“你将纸人拿来,我帮你瞧瞧。” 徐源长道:“今日上午,我去了一趟百缉司,将纸人交给了散人院。” 白衣女子像是看傻子,微微摇头:“没有出人命案子,散人院不会理会,除非你帮他们做事……”绕着徐源长走动一圈,指着他左边衣袍下摆,道:“有人给你下了追踪药粉,欺你修为不够,察觉不出来。” 徐源长恍然大悟,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刚刚接触修行世界两天,便被人上了一堂生动的弱肉强食课程。 看似水波不兴风和日丽的表面之下,实则暗流汹涌。 没有实力之前,他最好是夹着尾巴谨慎做人做事。 “你将衣服新换一套,再新换一处客栈,能避免麻烦,大白天的,贼人不敢明目张胆跟踪。” 白衣女子随口指点道。 徐源长抱拳谢过,将物品揣进袖内,下楼离去。 解开疑惑,他方能住得安心。 出了这种事情,城里反而比乡下安全,大隐隐于市。 他要等着殷师兄回来。 …… 第15章 学会第一门法术 新换过衣袍,悄然搬去离百缉司衙门一条街外的客栈住下。 徐源长选择二楼最里边的套房,有卧房和练功的厅房,深居简出,每日在房间打坐吐纳,修炼轻身术、飞刀技,看书画符,勤学不缀。 如此三个月过去,徐源长感觉修为深厚不少。 轻身纵跃术练得越发熟练,在两个房间来去如旋风,方寸腾挪,轻巧无声。 人影在空中翻转,有寒光连闪,划出不同弧线,“咄咄”,两柄飞刀分别射在另外一个房间内千疮百孔的厚木板上,溅起碎屑点点。 徐源长脚尖轻落地面,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盘坐吐纳半个时辰。 恢复损耗的法力,端坐桌前,翻看那本年头蛮久远的“法术初解”,手指比划着细细揣摩。 厚厚的书册讲解法术起源,理论注释居多。 后面附带四门基础法术,分别是障眼术、穿墙术、呼风术和唤雨术,最后一门唤雨术残缺一页,已经不全了。 这个世界的法术里面掺杂有不少神道咒语手诀。 需要体悟上苍,寻到冥冥中的一丝契机感悟,达成静极生变的平衡。 没有名师长辈指点,徐源长自個瞎琢磨了两个多月,却连书籍里的第一个最简单的障眼术,也施展不出头绪。 站起身,左手握着法钱摩挲抓捏。 这是他从书中学来温养法器的笨法子,名曰“盘养”,耗时日久,据说连顽石也能盘出感情。 在厅堂踱步苦思冥想,左手盘着法钱,右手不停掐诀。 他已经将手诀练习得又快又准,体内法力日渐充盈,咒语能够倒背如流,用舌尖默念瞬息间完成,不应该学不会障眼术啊。 口中念念有词: “见幻见真,搬运我空;尔之返虚,归之随心。奉万法祖师律令,敕!”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徐源长停步恍惚了一下。 心有所感,回神之后忙往窗边桌子上看去。 一摞铜钱摆放整整齐齐,正好十枚,就那样凭空出现。 徐源长心头一喜,他不知不觉中领悟了障眼术,以他目前的法力,还变不来大件和复杂的物件,伸手摸进袖袋,里面的铜钱少了十枚。 法术守恒,不可能无缘无故变出钱财。 当然也能将别人口袋里的银子,变到自己口袋里来。 但是书上有告诫,法术一旦破掉,将要遭受反噬其害,承担相应后果。 据说有法术练得高深者,每天能捡到银钱,也不知是真是假? 定了定神,徐源长手上起诀,口中默念咒语,下一刻,桌上的铜钱凭空消失,他袖内多出十枚铜子。 “嘿嘿,还真是神妙,妙不可言!” 确认自己领悟了第一门法术,不会再失败,徐源长笑得合不拢嘴。 当日在青石镇上遇到的变戏法老头,用一手障眼术将他唬得不轻,下次再遇到,他也变一个给老头瞧瞧。 当然也就自个乐呵想想,他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显露本事。 第二门穿墙术,他记住了法诀咒语,练习得极熟。 暂时不敢实际尝试。 撞坏了墙要赔,撞坏了头自己痛。 戴上斗笠,压低檐子,徐源长拉开房门走出去。 在附近街道逛了逛,他穿着一身普通青布长袄,走进一家酒楼,点了几样菜肴,大快朵颐,好生犒劳一番。 又去附近的书铺,看了半个时辰的书籍消遣,离去时候买两本山河游记。 日子过得悠闲自在,闹市里取一份心静。 除了花银钱如流水。 每天修炼吐纳、飞刀、轻身纵跃术、拳脚剑术,花一个时辰练习基础符箓中的“破煞符”和“破幻符”,书中仅仅记载有三门法符,其中的“镇宅符”有五种,他全部学会了,没有浪费手头仅有的十张黄符纸。 因为镇宅符换不来灵币。 低阶破煞符和破幻符,在衔玉园铺子里有出售,视蕴含的法力多寡,四至六枚灵币一张,明码标价。 从外面铺子买回来的凡俗黄符纸,练习勾勒,用掉一摞一摞,他于两门符箓细微处的掌控了然于心。 他今日领悟出障眼术,觉着法力足够支撑。 时机成熟,可以尝试绘制低阶法符。 冬日暖阳,寒风不冽。 徐源长戴着斗笠每天穿行大街小巷,品尝美食,闲逛散心,还去城外沿着清江水堤走了走,花几天时日,将心境调整至水波不兴。 十二月初二,宜开张,出行,洒扫,搬家,动土,祈福。 是他从黄历中选出的黄道吉日。 徐源长焚香祷告一番,铺开一张价值十两银子的黄符纸,用他最好的符笔,沾着最好的朱砂墨,下笔如有神助,一气呵成。 朱墨纵横,符纹勾连,完成一张破煞符。 徐源长脸上露出一丝涩笑失望,徒有其形,不具神妙,这是一张没有谬误的废符。 将废符收去一旁,把他从街边铺子里购买的黄历厚书合拢丢到角落吃灰。 别占他桌上地方。 平复心绪,出门吃喝闲逛,将法钱握在手心摩挲。 后面数日,每天要绘制一张破煞符,然而接连绘符失败,屡败屡绘,他已然心如古井,差点要麻木了,天可怜见,终于让他在第八天瞎猫撞上死耗子画出一道成符。 有片刻的恍惚。 盯着桌上气韵微弱流转的破煞符。 徐源长强作镇定,将符笔小心放回笔架上,忍不住“嘿嘿”干笑两声。 他太难了。 也太爽了。 这般离谱的成符率,对他的心境是一次绝无仅有的考验。 端详着绘之不易的法符,徐源长仔细回想各种细枝末节的感受,最后摇头放弃,他抓不着那般玄妙感应,下回还得碰运气。 连续几日造天气刮北风,晚上时候沸沸扬扬漫天大雪。 待第二日中午时候,风停雪住。 徐源长新换上普通道袍,踏雪来到银装素裹的衔玉园,与冻得轻轻跺脚的青袄小厮笑着点头,挟一股冷风走进厅堂,里面只有寥寥三人围炉喝茶。 点头笑着示意,徐源长没有停步,上楼梯往二楼去。 “这位谁啊?” “殷泉认的同门师弟,来得很少。” “哦,难怪不认识。” 徐源长耳中听得三人的低声交谈,他已经走进铺子,一眼扫去,白衣女子端坐窗前看书,仍不见那位温婉何仙子。 “需要点什么?” 女子放下书卷起身,清清淡淡,与以往一模一样的打招呼。 徐源长从怀里取出一支薄盒,摆在柜台上,轻轻打开,对走近的白衣女子道:“安仙子,劳烦您帮我瞧瞧,这道破煞符,贵铺回收吗?” 女子走来带过一阵淡淡冷香,目光一扫,道:“品质较低,一枚灵币回收。” 徐源长知道是符纸材质低劣,容不下过多法力,谈不上失望,问道:“能兑换五张云黄符纸吗?” 女子看着修为颇有长进的道士,点头同意:“可以。” 云黄符纸一叠有十张,出售价两枚灵币,平常不拆散零卖。 徐源长将他辛辛苦苦绘制成功的一道破煞符,换回五张品质一般的云黄符纸,随口打听道:“安仙子,请问这段日子,可曾见到殷泉来过?” “见过,月初又出门了。” “哦。” 徐源长抱拳道谢,走出铺子下楼离去。 稍有些失之交臂的失落。 白衣女子拿起那道品质低劣的破煞符,走去窗户前仔细端详。 “用普通黄符绘制出破煞符,说出去,恐怕没几人相信吧?他手头拮据……似乎就一叠普通黄符纸?” 女子将破煞符收进自己袖内,补了一颗灵币在铺子账上。 等他下次再来,再好生谈谈。 老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 …… 第16章 又遇彦山道长 一鼓作气花费七天时日,将手中五张云黄符纸夹杂剩余两张普通黄符纸,一天一张全部画完,材质提升的缘故,获得两道真正的破煞符。 相比第一次的艰难成品,这次无论气韵或品相,皆胜出一筹,令人振奋。 徐源长欣赏片刻,将法符收进薄盒。 他暂时不准备去衔玉园铺子出售,适当藏拙,留待明年吧。 还有不到十天便将过年,今日去街上逛逛,替哥嫂侄儿们采买些礼物,身上银子不到二十两,但是他掌握了一门赚钱技艺,今后吃喝不愁,心情格外舒畅。 大街上充斥着临近年节的气氛,各家铺子张灯结彩。 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徐源长没有再戴着碍事的斗笠,也不合时宜。 时间过去近四月,他现今实力大增,绘制符箓也是练功修炼,当初惦记他的贼人,不应该总是盯着他这个没油水的散修新人。 提着采买的布袋,一路好心情维持到城中繁华的乐水桥头。 “徐小友,请留步!” 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叫住逛街的徐源长。 偏头寻去,桥头空地角落处,一位穿着浆洗发白道袍的老者,脸色红润,有几分仙风道骨,摆着一个小小算命摊。 老者从小木凳上起身,手中拿一面写有“铁口神算”的小布幡,笑容可掬。 徐源长认出对方是当初在青石镇变戏法的跑江湖老道。 不过生意似乎比较清冷。 乐水桥头空地上,各种杂耍卖艺较多,看客们都被吸引过去。 “见过彦山道长,您这是改行算命了?” 徐源长上前行礼,笑着打招呼,走得近了,些微察觉对方身上有微弱的法力。 修为不高,似乎比他还不如。 世间有法力在身散修不少,大部分都是半吊子,熬不出头。 修仙资源和法术功法太难获取,心灰意冷者游历凡尘,也不失为一种生活。 不过像彦山道长这般,落魄街头变戏法算命的也很少见。 “老夫涉猎广泛,懂得颇多,偶尔换个行当。” 老者不在意小小调侃,混江湖的早就不要脸皮,打量着送上门的油光水滑肥羊,不,是珍稀贵客,脸上神色变得严肃,低声道:“老夫观你印堂发暗,命宫犯小人,近几日恐有血光之灾。” 徐源长听得如此熟悉的江湖套路言语,他不光是印堂发黑,连脸都要黑了。 忽悠,请接着忽悠。 “以道长您的本事,应当不缺银钱花销,何必如此戏耍咒我?” 再差劲的散修,也比普通人赚钱容易。 这般鼓唇弄舌,行江湖手段恐吓他,让他看轻三分。 他又不是没有社会阅历的真毛头小伙。 老者见徐源长要走开,忙追上两步:“小友,若要趋吉避凶,请听老夫一言。” 徐源长站定脚步,笑道:“你且说说,凶在何处,吉又在何方?” 老者拄着布幡竹竿,一手捋须,正待好生卖弄一番。 徐源长又补充一句:“您老卦金几何?我身无余财,若是价格合适,我便劳驾您算上一课?” 坚决堵死老江湖敲竹杠的任何机会。 老者竖起三根指头,也不说要传衣钵的浑话了,一回生二回熟嘛,都是江湖同道,不能狮子大开口,日后好相见。 “三枚铜钱?” 徐源长试探着说道。 这个价格很亲民,老头的卦摊怎么会没有生意? 老者的脸都黑了,破了個大防,没好气道:“化解不易,本小利薄,三十两银子,概不赊欠!” 谈钱的样子,顿时没了慈眉善目仙气儿。 徐源长愣了一下,怎么不去抢?紧着哈哈笑着离去,他不与老头置气纠缠不休,有声音传来:“囊中羞涩,只能请您吃一碗素面,还您上回的请客。” 老者转头看去,地面的卦摊白布上悄无声息多出三枚铜钱,下意识往自个袖袋摸去,摇头笑道:“在老夫面前耍戏法,确实有街头卖艺的天分,老夫没有看错人。” 城里的素面,比镇上贵一文,要四文钱,这不是寒碜他嘛。 继续坐回去,收起三枚铜子,晒着太阳,半眯缝眼睛打量着路过的烟火男女,寻找潜在目标客人。 奇了个大怪,他换做什么营生,怎么都门可罗雀没生意呢? 要不就是被厚颜无耻之徒,白嫖不给钱。 难道是他长得不够老帅? 还是他这身浑然天成的飘然气度,让客人自惭形秽? “夫君,那算命老头好不正经……他拿眼睛直勾勾盯着人家这里看。” “岂有此理,待我去与他理论。” “夫君切勿动手,莫打坏了人,要赔汤药费。” “……” 隔天一大早,城门刚打开不久,一辆马车驶出西门,闯进迷离晨雾,绕了一圈再往北上。 途中,徐源长下马车,在一个小镇停留用午膳,新换一辆马车,直到天煞黑,才赶到青石镇,他提前下车,背着包袱,抄小路绕过镇子赶回鼓石坡院子。 言者无心,他听者有意,没在城内继续多住。 要过年了,城里鱼龙混杂是非多,免得真个招惹血光之灾。 有些话是好的不灵,坏的准,小心无大错。 他隐踪匿行,返回偏僻乡下,安生待着独自修行就是。 出门几个月,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他给大兄留了钥匙,开门走进堂屋,整洁如初,桌上无尘。 一夜修炼,早上睁开眼睛,徐源长探查一番,神色略有诧异欣喜。 是乡野之地空气清新,比城内适合修炼? 还是要经常换地方,不能在一处待久了,以保持新鲜感? 他昨夜修炼的效果明显高于城内。 以前是修为和经验不够,感知不出其中细微不同。 挑上木桶,下山打清澈泉水,他而今身法修炼小有成就,攀爬陡峭之处如履平地,桶内滴水不洒。 灶房升起袅袅炊烟,院子里清冷依旧,却有人气荡漾。 用过早膳,太阳初升,徐源长提着背着大包小包,沿山路走进村子,与蹲在院子外捧碗吸溜面条的村民点头笑着打招呼。 不多时,他身后呼啦啦又跟了一群小屁孩。 饭也不吃,跟着去凑热闹,鸡飞狗跳。 “狗娃三叔回来了。” “有糖吃咧。” “包里都是糖吗?” 呼朋唤友,蹦跳吵闹不休。 听得动静的狗娃嘴角还沾着饭粒,跑出院门,惊喜得双眼放光,大叫大嚷迎着跑上前,身后跟着小小一只美娃。 “我叔回来了。” “叔,抱抱。” 徐源长笑着放下包袱,揉了揉咧嘴傻笑的狗娃脑袋,从袖内掏出一大包糖豆,让狗娃分给所有小孩,俯身抱起求抱抱的美娃。 小丫头扭动着要下地分糖豆,被塞了一包糖豆顿时笑傻了。 提着包袱走到院子前,与出门的大兄和嫂子打招呼。 大柱接过大包,手头一沉,狗娃娘将美娃接了放地上,嗔怪埋怨:“回家你买这些东西做甚么?浪费铜子。” “要过年了,给一人置办了一身新布袄子和新鞋,也不知合身不,嫂子手巧,可以改一改,还有两段新布,喜欢什么式样,再去镇上铺子里裁剪。” 徐源长笑着走进堂屋,取下肩头包袱,打开又拿出好些玩具。 美娃将糖豆包揣口袋里,也顾不上吃,一手拨浪鼓,一手抓着活灵活现小木马,疯跑出院子炫耀去了。 “你这个当叔的,别尽惯着他们。” “嫂子,给你带了几样城里的胭脂水粉,给大兄带了一坛好酒。” “啊,都成黄脸老妖怪了,可不敢抹这些城里人的稀罕物,你别糟践铜子。” 狗娃娘捧着几个精美细瓷瓶子,小心翼翼,责怪着合不拢嘴。 她觉着下河村的闺女,都配不上自家小叔子。 烦人啊。 …… 第17章 该来的躲不掉 乡野之地的传说,只能保持一段时间神秘和新鲜,除非能够持续创造神话。 冬日荒芜草枯,鼓石坡上清寂依旧,平日里无人问津。 徐源长每日挑水、种菜、练功、揣摩法术,平平淡淡过日子。 看山岚开阔日升西落,赏云卷云舒风吹草伏,不知不觉修为精进,又将障眼术领悟出新的变化,飞刀射出能够中途拐弯,等。 仍然没有尝试穿墙术。 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 徐源长用不着忙碌这些俗务,他越发喜欢吃大鱼大肉补充气血的食物。 能捱饿,更能吃,手头剩余的十余两银子,坐吃山空也能耗小半年吧。 他用不着为银钱操心太多,两张破煞符,给他无上底气。 夜黑无月,山风冽冽。 结束晚上的打坐吐纳,徐源长心无杂念,躺下很快入睡,陷入无知无我的状态,在自家床榻睡得格外踏实,有城里客栈不能给予的安全感。 五更天时候,天地寂廖,村里最勤快的狗子也歇了。 阵阵雄鸡打鸣声传来,此起彼伏。 一道黑影出现在鼓石坡,轻车熟路摸到院墙边缘,纵身轻飘飘跃过砖墙,没有碰触墙顶新加的碎瓷铁钉,落地轻巧无声。 黑影停步细细倾听半晌,随即举步走上堂屋台阶。 将手掌贴紧门板,隔着大门,用法力化作轻柔劲力缓缓无声移动里面的门闩。 他曾经来过几次,对院子和房屋结构非常熟悉了。 每次来都没有逮到人。 这回是远远观望,亲眼看到确认后,特意选在这个时辰行动。 乡下人讲究“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他不信这小子不回老家过年。 “铛叮”,两个小铃铛先后坠地,砸响一连串清脆滚铃声。 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黑影气得差点骂娘,手掌用力,“嘭”,门闩断裂,大门洞开,抢步冲进堂屋,那小子太狡猾奸诈了,居然在门闩两头安放铃铛,小小年纪,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江湖经验? 着实可恶。 原本想省点力气智取,既然行踪暴露,那就强行闯进去抓人。 瓮中之鳖,还能跑了不成? 这边即使打翻天,也惊动不了两里开外的村庄。 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将瓶里液体一饮而尽,两步跨到西边房门前,手掌一击,门闩崩断,随着房门震开,铃铛再次坠落乱响,黑暗中突然砸来一团物体。 冲势凶猛的黑影下意识一拳轰去,“砰”,是一个装着白灰的纸包。 灰尘溅开,一道寒光快如流星,已然射中闯进来的黑影胸口。 飞刀被弹开掉落地面,发出“当啷”声响,黑影身上荡漾一层微弱气波,退后一步化解撞击力道。 “等等,你是谁?你要打劫,找错人了,我穷得只剩下几本典籍还值点钱,全部给你。” 已经穿上外袍的徐源长,站定在最里面角落,叫道。 修士眼力敏锐,他看出对方喝了“护身符水”,短时间内普通刀枪不入。 他妙手偷袭一刀无功,以他现在的力道,墙壁亦能被飞刀洞穿,却伤不到喝了符水护身的贼子。 “交出‘岍山札记’,可饶你一命。” 黑影挥手将腾起的灰尘扫开,身上头上到处都沾染着白灰,口中发出古怪声音,往里面闯去。 徐源长再次叫道:“我给你岍山札记,你再进来,我毁掉书了。” 护身符水有时效性,不能硬拼,他必须想办法拖延。 对方是为了岍山札记而来,与那个在下河村被他和老丁做掉的邪修有关。 心底大骂百缉司那群尸位素餐的饭桶,连個邪修同伙都没查出来,反而查他这个杀贼的有功之士。 不干人事的白痴,耍官威的蠢物。 “混蛋,你下毒耍诈!” 黑影突然暴怒,察觉白灰有异,手持长剑,往墙角方向扑去。 剑影挥动寒光,尽数挡住徐源长往堂屋逃脱的方位。 徐源长手腕一甩,一柄飞刀激射撞上贼子的剑光,猛烈碰撞,火星飞溅,将那蒙面劲装贼子逼停一步。 他心底有了计较,对方修为比他高,却也不会超出太多令他绝望地步。 面对躲到乡下也躲不掉的血光之灾,他心底出奇冷静。 右手掐诀,口中默念咒语,往背后墙壁一退。 整个人就这样诡异消失不见。 关键时候,他心生感悟,大胆尝试,没成想一次便施展成功“穿墙术”。 很神奇的体验。 “穿墙术……休要逃走。” 黑影惊怒不已,纵身跃起,往对面墙上狠狠撞去。 他也学过穿墙术,无数次鼻青脸肿,一直学不会穿墙过障。 法术的领悟与天赋和资质有关,换一门法术,或许就能轻易掌握。 最忌钻牛角尖,与自个较劲浪费时间。 “嘭”,凭着护身符水的防护,黑影用蛮力将青砖墙壁撞出一个参差洞口。 否则以引气境的身躯,又不是体修,这一下非得受伤不可。 黑影身上再次浮现气波,黯淡不少,冲出破洞,看到他要追杀的目标,已经轻松跃过院墙,便跟着追去,叫道:“你再逃,我返身去村里,杀尽那一片村民。” 徐源长站定在山石上,回头嗤笑道:“庄良,你以为蒙一张遮羞布,能盖住你身上的邪气?尽管去杀,我先行一步,去城里报给百缉司,天下之大,你能往哪里逃?” 黑影吃惊停步。 他已经掩藏得够好,怎么还是被那小子识破了身份? 不再刻意改变嗓音,冷笑出声,道:“大不了,我逃出大宁国地盘。” 相互言语威胁,双方对峙寸步不让。 徐源长好整以暇问道:“你那段时日盯着百缉司衙门前,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出现?” 黑影见对方不再逃跑,否则一追一逃,那小子利用宅院穿墙躲猫猫,他又能撞破几次砖墙,天光大亮都不见得能追上,也就满足对方的疑问,道: “王三那蠢货,当初没有告之我去向,我也是后来知悉他出事,得知是一个没有取得散修身份的新人干的,姓徐,不知具体跟脚下落,便在百缉司衙门斜对面茶舍天天守着,要不然我吃饱了撑的,赚那么点拉新人外快?” 徐源长思索着“哦”了一声,道:“伱是百缉司的巡目使!” 他说得很肯定。 唯有百缉司的巡目使,有条件接触巡查使,从那些自大的蠢货口中听到一鳞半爪消息。 黑影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反问道:“你是如何看破我的伪装?” 他学过口技,将整个人裹得大了一圈,想不明白哪里出了纰漏? 以他的精明,自是明白对方在拖延时间,想让他的护身符水失效,还想等他毒发,好捡现成便宜。 他又何尝不是在等机会? 徐源长没有回答,继续问道:“你那同伙王三,应该不至于为了几百两银子,出手行邪法对付凡人?” 庄良没好气道:“他是为了弄几个魂魄,顺手牵羊将狗大户家的银钱大部分搞走,不担心事发……你如何看破我的伪装?” 不问清楚,心有不甘。 徐源长哈哈笑道:“我随口讹你,你这人太好骗了。” 那夜遭纸人暗算,他早就将怀疑目标,放在庄良三人身上。 那日另外两人没有起身,离他五步开外,唯独庄良近身了,还是两次,热情攀谈,送他出门。 有在他身上释放追踪药粉不被人察觉的便利,再则事发第二天,又在百缉司衙门前街上遇到庄良。 种种巧合,交织成蛛丝马迹。 他不怀疑才怪。 庄良勃然大怒,感觉智商受到侮辱,纵身杀去。 他竟然被一个乳臭小儿讹骗自爆身份,置身于被动又危险境地。 那小子必须死。 …… 第18章 棋高一着(感谢“ 瞬影魔痕”的打赏鼓励) “看刀!” 徐源长双手连甩,两柄飞刀射出如电,故意激怒对方,纵身往坡下左右两边交替飞掠。 “铛”,庄良挥剑成网,用巧劲磕飞其中一柄,却奇怪地没有碰到另外一柄,光线幽暗,他以为自己看岔眼了。 下一瞬间,“砰”,他胸口处中刀。 符光气波浮现,岌岌可危。 “障眼法!” 庄良吃了一惊,那小子将障眼术练到如此地步。 能够给飞刀施加幻术,借助夜色晦暗,让人真假莫辨。 这份本事让他越发抓狂,纵身追杀,如影随形,剑光不离对方左右。 他可以失败多次,对方托大,只要失败一次,便将万劫不复。 看那小子身上有几多飞刀可耗? “你没有中毒?” 徐源长一路腾挪,纵跃在下山坡路上。 这里地形他闭着眼睛都熟悉,尤有闲暇关心这个问题。 双手旋甩,挥洒自如,又是两柄飞刀出手。 障眼术要尽可能利用光线、环境、道具,他前两天有所领悟,让法术更进一层,然而还不能及远,三丈左右,他目前能施展的范围。 要不然他也用不着犯险,与贼人刀尖共舞,处处惊心动魄。 “砰”,庄良再次中了一刀,他攻势不减,穷追不舍,冷笑道:“区区乌绿毒,能耐我何?” 徐源长纵跃蹦跳间撩开外袍,露出腰带处系着的一圈精巧飞刀,再次两刀飞去,故意叫道:“我忘了,你是王三贼子同伙,他留下的乌绿毒对付不了你。” 回来这么多天,他早就从鼓石坡下方的石洞,取回来箱子,拿出那本“岍山札记”和两个小瓶。 修为见识高了,他也有胆量打开瓶塞。 经过尝试,发现两个瓶子里分别装的是绿色毒药粉和其解药丸子。 些许毒粉让沾染上的老鼠、兔子,两息倒毙。 他不懂用法术激发毒粉冒出绿火毒雾的手段,便在白灰中掺杂一些,混淆视听,作为暗器之用,使用前吞服了一颗解药丸子以防万一。 彦山道长提醒他有血光之灾,于真与假,他谨记在心头,做过不少准备。 又是两轮飞刀激射,徐源长纵跃闪避之际,见到对方身上的激荡气波终于溃散。 他心下一喜,手中再次出现飞刀。 然而庄良左手一张符箓拍在身上,冒起一阵腾腾黑气,盘旋着将周身护得周全,让胜券在握的徐源长立刻傻眼。 “小子,猖狂啊,叫嚣啊,你的飞刀还剩几柄?你的法力还能支撑几时?” 庄良一把扯掉脸上的黑布,俊朗的脸庞笑得有几分狰狞。 等着这一刻,他差点将耐心耗尽。 好戏正式开始,引气境散修之间的争斗,法力之外,不就是斗的灵币吗? 他心痛得心头滴血,即使将那小子碎尸万段,也亏大了。 徐源长退出五丈开外,趁机歇一口气。 从山上一路追逐退避到山脚,每一步皆不能行差踏错,消耗的精力和体力,可没有外表看上去的轻松惬意。 斗智斗力,性命攸关。 “你这是甚么符箓?煞气十足,看着很邪门。” “黑煞护体符,价值十枚灵币,保证你将周身插满飞刀,也打不破这层煞气护体。” 庄良笑得呲出八颗牙齿,很好心地给予解答。 他是主攻一方,消耗的法力,远远要少于对方,护身符水替他挡下大部分攻击,他要留着法力,关键时刻使用,绝对不能让对方逃掉。 徐源长好奇问道:“衔玉园铺子,没看到有这般符箓出售?” 庄良耐心极好,道:“小子,城外有黑市,你孤陋寡闻,当然不知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交出‘岍山札记’,饶你不死。” 他搜寻过那处院子,连茅厕都翻遍了,也没找到想要的书籍。 还好心地帮着将院子打扫了两次,免得露馅。 徐源长“哦”了一声,当然不会相信对方的鬼话,笑道:“你先前以为凭着一瓶便宜符水,能拿下我,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得不得动用花费十枚灵币的压箱底符箓,哈,血亏大了……” “混蛋,找死!”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庄良左手掐诀一圈,喝道:“哪里逃!” 他陪着对方耗时间解释这么多废话,自有其目的。 那片地面枯草突然生长,几个方向草茎蔓延,迅速缠绕在徐源长脚上,急切间影响了他闪避的方位速度。 庄良得意大笑着飞身挺剑,对着那可恶小子肩头刺去。 他还要留那小子一命,拷问出“岍山札记”的下落,要不然这趟买卖,亏得裤衩子都没了。 “噌”,徐源长终于拔剑出鞘,一记平平无奇的对刺,斜指向扑来的对手肚腹。 简简单单,朴实无华的同归于尽打法。 他脚下较劲扭动,一阵阵草茎“嘣嘣”断裂声响。 庄良胜券在握,可不想与狡猾的小子以伤换伤,忙中途变换招式。 剑光下斩,“铛”,化解那小子狗急跳墙的一剑,蓄势多时的左手覆着法力猛然出击,这是他临时算计的后手,以强凌弱,步步紧逼。 “砰”,两人以掌对拳,硬碰硬狠狠对了一记。 徐源长“咚咚”倒退出七八步,挣脱草茎束缚,差点一跤跌坐地上,从左臂到肩头酸痛,一时半会的使不上力。 有一张黄符四分五裂,纷飞在夜空中。 “混蛋,我要杀了你,伱怎么会有破煞符!” 庄良身上腾腾盘旋煞气,掺杂了一道青光,护身煞气顿时出现了漏洞。 他在暗算对方为之窃喜同时,也遭了对方在手掌藏符,想要近身暗算的需求。 双方一拍即合,联手演练了一场默契大戏。 只是庄良差点气疯,想破脑袋也没明白,那小子一穷二白,哪里来的灵币购买破煞符?效果还如此之好。 没人提携带着,散修新人想赚钱都找不到门路。 他可不信殷泉会大方到送出灵币。 对于散修而言,每一枚灵币皆来之不易,要精打细算着花销。 送出几本不用的旧书,那是做人情,为了今后获取更大回报的惠而不费投资。 徐源长将长剑往前方一掷,“嗖”,逼迫发疯一般杀来的对手挥剑格挡,稍一阻止对方攻势,他脚下继续左右倒退,山下碎石崎岖,杂草丛生,他右手捞起两柄飞刀。 目光凌厉,口中默念,神情出奇专注。 待那身影冲至近前,两柄飞刀脱手激射,在空中一变二,二化作四。 刀光分作上下左右,尖啸声刺耳。 庄良脸色微变,催动出现漏洞的护身煞气快速旋转,只要熬过片刻,能将护身煞气修补完好。 那小子的障眼法借助夜色幽暗掩护,仓促间,他一时分辨不出刀光真伪。 听那破空利啸,都不像是假的? 心生惧意,疯狂挥剑想要挡下这一波飞刀攻击,然后退走。 那本破书不要也罢,犯不着搭上性命。 或许可以借助巡查使之手,先下手为强,诬陷那小子窝藏贼赃。 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铛铛铛铛”,连着磕飞四柄货真价实飞刀的庄良,诧异之余剑光稍滞,居然都是真家伙,那小子故意将精巧飞刀重叠在一起施展,真真假假迷惑他? 眼角突然觑见寒光近身,他脸色大变,再想躲避已然来不及。 脖颈侧面陡然中刀,正是护身煞气旋转而至的漏洞空隙所在,巨大的冲击劲道,将他脑袋狠狠撞向右边,冲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飞刀没柄而入,丝丝鲜红渗出。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那小子的飞刀能拐弯,对时机的把握也太精准? 脚下踉跄倒退,身上煞气维持不住飞快溃散,口中发出嗬嗬怪叫:“你……不能杀我……” 一道刀光应声射出。 正中额头,将其后面的话语掐断。 “杀人者人恒杀之,你是巡目使就了不起啊。” 徐源长眼中露出深深疲惫,以及一丝厌恶,幸亏他在城内,闲着时候,去铁匠铺子多打造了一排精钢飞刀。 他施展轻身术、障眼术和飞刀技,还要观察时机,几乎耗尽法力。 看着对手扑地倒毙,见其左手刚摸出的一枚青铜牌子摔在碎石地上,“叮当”,弹出一步外,背面朝上,显出“巡目使”字样。 徐源长目光微凝,决定毁尸灭迹,将那牌子扔去几十里外的河里,越远越好,不给自己找麻烦。 对于打过两次交道的百缉司衙门,他报以极大的忌惮和不信任。 再去主动报案,他就是脑子有坑,被驴子踢了。 …… 第19章 不做坏事便是善行 天光微亮了。 徐源长提着锄头、铁锹从山坡处走回自家院子,花费近一个时辰,清除一路战斗留下的痕迹,给那死鬼在另外一座山脚找了处风水好地,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所有扔出的飞刀全部寻了回来,有十余柄严重折损变形,另外埋了。 回到房间,看着西墙破开的透风大窟窿,他微微叹了口气。 战斗一时爽,后续补墙…… 勉强提起精神,将房间地上墙上门上沾染的白灰,连同被褥一起清扫出去,点一把火烧掉,以绝后患,住处偏僻,他做什么都不会打扰到邻居。 关上西屋房门,他走进东边空房,关好门窗,稍做防护布置,坐定在椅子上闭目吐纳。 体力、法力和精神消耗巨大,松懈下来身上无处不痛。 迫切需要调息恢复,连收刮到的战利品都顾不上清点。 腊月二十九,家家户户飘出煮肉香味。 得闲的汉子们凑堆掷骰子玩叶子牌,吆五喝六,喊声震天。 有人突然说起,早上天亮之前,西边山脚下,好像有动静和怪笑声,听着很是瘆人。 另外有人附和,说起夜也听到了隐约叫声,再听时又沉寂消失不见,好生吓人。 有胆小的赶紧岔开话题,说大过年的别说这个,咱们村有道士,镇得住。 到中午时分,徐源长睁开眼从椅子上起身,法力恢复大半,又有一战之力,简单弄了饭菜,填饱空空如也肚皮,从地上捡起两个布袋。 全部倒在桌上,一堆半透明灵币玉色生辉,映照着光亮,隐约有光彩流淌。 细细清点一遍,竟然有九十七枚之多。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猜测庄良积赚如此多灵币,是为了凑钱购买低阶法器,衔玉园铺子出售的最便宜法剑,也要百枚灵币,品质有保证。 现在这笔横财全部便宜他了。 另外还收刮到四百两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 让他空瘪的钱袋,一下子鼓起,身家暴涨。 其它的零零散散,包括法符、纸人、长剑、装逼的玉扇等物,统统舍弃埋掉,不能因小失大,只没有寻到功法书册之类,稍有些遗憾,或许是存放在其它地方。 那个在下河村被诛杀的贼子王三,身上没有灵币,估计也是放在住处。 将银票收进怀里,散银放进袖袋,灵币全部归拢进布袋。 他打算等晚上天黑人静时候,将这袋灵币分三处藏起来,暂时不会动用,不想招惹别人注意,等风头过后再说。 目前以提升修为,增强法术实力为要务。 拿出那本替他招来横祸的“岍山札记”,逐页仔细翻阅一遍,里面记载的画符制咒,养鬼合毒控僵尸之法,都不是好路数,他没有发现特别之处。 点起蜡烛,将书凑近灯火,一页一页透光照看。 翻到封底,对着灯光,终于看出异常,里面透显出隐约的墨色线条。 书籍的封皮封底皆是双纸合裱,甚至三层纸合裱一起,显得厚实硬挺,也就形成了夹层,将秘密藏于其中,确实隐秘,不仔细难以发现。 用刀子将封底割下,浸泡在一盆冷水里。 整个下午,徐源长清理出墙壁破洞,用白灰掺合泥沙做浆,从角落翻出以前剩余堆放的青砖,加上破洞外挑选的好砖头,自己动手,修补窟窿,清扫擦拭忙活到天黑。 捞出盆里泡发的纸页,小心将其慢慢揭开,一分为二。 露出夹页的秘密,上面用简单笔墨勾勒出一张地形图,有山川走势,岩石林木,偏下方的三山中间,画出一個明显的洞口黑圈,边上勾勒着水波纹。 “藏宝图吗?” 徐源长低语一声,图上无文字标示。 庄良便是为了这份秘图,穷追不舍,最终将命丢掉。 他连清平郡堪舆图都没见过,无从知晓图中所示为何处了。 记下抽象简单的地形图,脑中有个大致印象,找出一本他从镇上买来的旧书,将湿纸夹进去,趁着天黑出门一趟,将灵币、藏宝图和岍山札记分别藏稳妥。 趁着夜黑寂静,施展轻身术,跑出二十里之外,将收缴的那块“巡目使”青铜牌和散修褐木牌,分别丢进河里,埋进土里,彻底消除后患,再悄然返回院子。 盘坐新收拾出来的床榻上,仔细复盘他与庄良的惊险生死一战。 被人用来跑江湖变戏法的障眼术,属于最低级幻术,这回生死争斗立下大功,给了他新的启发,障眼术修炼还大有挖掘潜力,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皆是自保取胜手段。 通过激烈实战,他对目前的飞刀式样,有了新的想法。 薄的还可以更薄,两片三片叠起来,不显累赘。 厚的可以再厚点,势大力沉加大攻击力道。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他不得不将自己的牙齿都武装起来。 为了生存得好好的。 他秉承着不做坏事便是最大的善行。 子夜过去,便是大年三十。 约莫五更天,徐源长提着灯笼,摸黑走进村子,远远近近,爆竹声零零散散响着。 狗子们很安静蛰伏,不乱叫乱吠遭人嫌。 清平郡地域是过早年习俗。 几间房屋灯火通明,一家人围坐大桌子,鸡鸭鱼肉满满一大桌,热腾腾香喷喷,都是平常舍不得吃的好食物,点烛烧香先祭奉祖宗,充满仪式感,所以叫“过年”。 这一天必须要笑,轻言细语,说些客气吉祥话。 一边吃着丰盛年早饭,窗户纸透着暗蓝色干净晨曦。 外面鸡鸣鸟叫,香火味四处随雾气弥漫。 早饭吃完,天色将将光亮。 狗娃将嘴巴一擦,口袋里塞着大大小小爆竹,都是他三叔送他的礼物,家里还有一大袋子,够他放肆疯玩七八天。 他将是这个春节整个村里最风光的崽。 美娃放下筷子,小短腿跑得车轮一样,口中还叫:“哥哥,等等我。” 小奶娃扶着椅子,摇摇晃晃站立,小手指着外面,“咿咿呀呀”叫唤,想要外出玩耍。 将碗筷帮着收去灶房,徐源长被狗娃娘推了出来,大兄已经在堂屋用火盆升起了劈柴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烟火气熏眼睛。 两人烤着火,脸上映得通红,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家常话。 狗娃娘收拾忙完从灶房过来,端出瓜子、花生、糕点,塞给奶娃一块糕点任由乱啃。 闲话一阵,徐源长从袖内摸出一个布包,递给大兄:“等过完正月,谁家要有地卖,大兄可以买下来,只不能太劳累了。” 大柱接过布包,拆开一看,几锭银饼子,火光照耀下闪烁亮眼光芒。 他家几亩薄地,产出不够,人多口多,不够嚼头,最大愿望是能多三亩地糊口。 “这……这也太多了。” “是啊,老三,你留些在手头,还要娶媳妇用。” 狗娃娘看向对面的小叔子,伸手准确抓住侧边差点摔一个屁股墩的奶娃。 徐源长不敢接娶媳妇这茬,忙岔开话题,说自己赚钱容易,又和大兄商议明天去拜年之事。 大柱将银子交给狗娃娘收管,兴奋地表示,有钱了要请人开垦荒地。 几年下来,荒地盘成熟地,最是划算了。 眼里充满对生活的憧憬。 …… 第20章 红柳村怪事 “砰!” 徐源长揉着撞得生痛的额头,往后退出一步,盯着自家青砖墙壁,疑惑不解,他的穿墙术失灵了? 从大兄家返回,左右无事,体内法力亦已恢复,便习练法术,以加深感悟。 谁知一下将他撞了回来。 问题出在哪里? 若是关键时候,穿不过去,耽误时机,可是要命的大事。 思索着回想前天晚上穿墙而过的体悟,良久之后,徐源长走去角落墙壁处,平心静绪,法力流淌,默念咒语往后一步倒退,眼前一黑一亮,他已经踩在屋外台阶上,面墙而立。 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的穿墙术掌握得没有问题。 也大致猜出原委所在,他盯着墙壁施法,下意识会觉着撞到头,造成念头不通达,穿墙便会失败,如果闭着眼睛呢? 眼不见为净,和背转身往后倒退一个道理。 随后经过多次尝试,验证了他的猜测。 稍有些无奈,或许等今后法力高深,习惯成了自然,也就无所谓睁眼还是闭眼? 他翻阅过的修士游记里,记载了一个高手趣闻轶事。 由于恐高,该高手不敢飞上三丈高的空中,否则便会脸色苍白汗出如浆,一头栽倒掉落,因此得了一个“三丈高手”的戏称诨号。 看了半个时辰书,勾勒练习一阵破幻符的线条。 见太阳不高了,起身出门。 在大兄家用完晚膳,一家子围坐火盆前守岁。 聊天谈古嗑瓜子剥花生,其乐融融。 还不到子时,玩闹一天的两个小家伙熬不住,眼皮子打架,脑袋一点一下钓鱼。 徐源长掏出红绳串着的十二枚铜子,一人塞一串压岁钱,打发他们赶紧去睡觉,给睡在摇篮里的奶娃也塞了一串压岁。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他修炼之余,享受这样的烟火气。 正月初一,用完早膳,由大兄带领,徐源长牵着穿上崭新棉袍的狗娃,提着竹篮往村里宗祠走去,路上遇到的男人汉子,相互行礼说着吉祥话。 参加完初一祭祖上香,再回家提上礼物,领着两個小娃去二叔家拜年,用了一碗霜糖茶,打发小家伙们自己回家玩去,他拎着其余礼物,去族长和几位长辈家走动拜年。 后面几天便不再外出。 每天练功、看书、画符、练习飞刀和法术,悠然自得其乐。 初十上午,正在院子里练习障眼术配合飞刀技施展,听得敲门声响,紧接着是老丁的大嗓门:“徐道长,吉祥安康,万事遂意!” 徐源长没想到丁师傅会前来拜年,走去打开院门。 “丁师傅,吉祥安康,慈悲!” 两人行礼寒暄。 走进堂屋放下提来的礼物,丁师傅从背后拽出躲躲藏藏怕生的黑瘦小子,呵斥说是小儿,不懂礼数,要小家伙行大礼下跪拜年。 徐源长笑呵呵扶起,塞了一串铜子压岁钱。 坐下喝茶聊天,约刻余钟,丁师傅起身告辞,他不便打扰太长时间。 来过拜访过,礼数到了就足够。 隐居乡下的修行生活,单调平淡,清静如溪水漫过鹅卵石。 徐源长不觉枯燥,他上辈子受够了内卷到冒烟的焦虑生活。 为碎银三两,奔波劳累,喝酒陪笑脸装孙子,换工作比换新鞋还勤,钱夹子比脸还干净,想躺平又不具备优渥条件。 既然上苍让他重活一世,他有机会换一种全新的活法,何不为自己而活? 别人眼中的枯寂沉闷,他享受淡然甘之如饴。 每过几天都能感受自己的进步,他喜欢不停突破带来的新奇感受。 从春季山雨空蒙,走进盛夏流火蝉鸣。 不觉又是半年过去。 难得的夏日阴天,徐源长立于鼓石坡高处,手诀掐动,默念咒语,突然翻手往空中一指,喝道:“急急如律令!” 神秘咒语牵动这片天地之力,有一股热风凭空涌来。 “呼”,吹起灰尘沙石,绕着他身周过去。 随着手指摆动,热风盘旋两圈,缓缓消散无形之中。 徐源长早在一个月前,夏初一场雷雨暴风天气,突然引发共鸣领悟“呼风术”,受修为法力限制,风术威力尚有不足,且消耗巨大。 他仍然每天都要坚持修炼呼风。 近些日子,他发现自己的修为进入了缓慢龟速阶段。 明白需要外出走动,换一种修炼环境和方式,不然将造成修炼障。 用典籍上的话说:“心境不前,障滞自生。” 修行久了容易故步自封,所以需要外出云游,接触新鲜事和人,寻找心境触动便是这个道理。 院子方向有敲门呼叫声传来。 面向苍翠远山,想着事情的徐源长醒神,从鼓石岩顶走下来,转到院子前边,与行礼的老丁回礼说话,老丁还带来一个穿长衫管家装扮的男子。 介绍之后得知中年男子是南边十里外红柳村人,名叫柳东。 推开虚掩的院门,请客人进去说话。 柳东显得很是急迫,说久闻徐道长大名,烦请徐道长拔冗前去红柳村,帮东家府上瞧瞧,近些日子,柳老爷总说看到有人影突然出现,不拘白天晚上,与柳老爷打个照面,盯一眼又消失不见。 奇怪的是府上其他人皆看不见。 发生了如此怪事,闹得府邸上下不安,短工帮工纷纷请辞。 徐源长沉吟片刻,仔细询问一阵,见柳东说不出所以然,便答应走一趟。 背起在镇上定制的竹箱,里面分格装着符纸、符笔、朱砂墨、经书等整套行头,人靠衣装马靠鞍,他很爱惜自己驱邪道士身份。 能够有机会见识不同邪祟,也是一种修行体验。 锁上院门,一行往东边走去。 途经大兄家门口,徐源长叫住疯玩的狗娃,让狗娃将他行踪告知其爹娘一声,要不然大兄会担心,他也不知这趟外出办事,需要几日时间? 走到山下,上了柳东准备的马车。 马夫驾车急赶。 路途上与老丁聊天,方知老丁金盆洗手来魏府做护院之后,经媒婆介绍,娶的是红柳村女子,与柳老爷也算亲戚。 柳老爷病情严重,请神婆、附近道士做法,皆不能送走纠缠柳老爷的人影。 老丁得知此事,自是力荐他结交的徐道长,特意陪着跑这一趟。 乡野之地,不乏名声远播的高人。 抵达地方下车,徐源长从柳府门匾、门外的一对石狮子开始观察,进门不久便察觉到一缕古怪阴气,他抬头看向院墙外的红柳树,垂绿枝条有部分遮掩在墙头。 按说高门府邸,靠近墙边不会栽种大树,以免为蟊贼所趁。 走到三进院子的东厢卧房门前,徐源长仔细看着贴在门框上方的镇宅符,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张镇宅符一反常态倒着张贴。 如此明显的位置,犯如此低级错误,进进出出的人没看出来? 那个画符的师傅,是谁派来搞笑的吗? …… 第21章 将有祸至? 从廊庑匆匆迎出的三位少爷,以及陪着徐道长身边的管家柳东、老丁几人,见道长目光盯在门上方,皆顺着看去。 柳东“哎呀”一声,冲身后的护院叫道:“快去拿梯子来,那张符贴反了。” 气恼不已,前一位做法师傅也是他请来的。 这时候出了差池,少东家们怎么看? 徐源长摆手阻止:“暂时不要动它。事出古怪,必有蹊跷。” 能画出黄符的师傅,不可能将符贴反过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院子里有一个其他人看不到的存在,故意戏耍为之。 柳东、老丁和年约三旬的柳家大少爷闻言皆色变,赶忙往四下里看去。 经过道长提醒,似乎那看不见的东西就躲藏在暗处。 太吓人了,突觉着背脊发凉,毛骨悚然。 徐源长走上台阶,穿廊过室,径直走进宽敞富丽的卧房。 有丫鬟忙撩起遮挡的帷幔薄纱,一个满身贵气脸色疲惫老年妇人,在侍女搀扶下,从床榻边缘起身,微微欠身行礼,神情有些为难:“老爷刚刚睡着,道长您看……” 这次请来的法师,也忒年轻了。 徐源长目光一扫,注意到房间内其它地方贴着的两道黄符,全部是倒着的。 酷暑时节,即便是阴天不见阳光,外面仍然热得人流汗。 卧房内有一种别于它处的古怪阴凉。 徐源长打了个稽首还礼,还不及说话,床榻上安睡着憔悴脱相柳老爷猛地惊醒弹起,口中叫道:“鬼,有鬼打我……” 这一下出其不意,将两个侍女丫鬟吓得花容失色。 柳家两位少爷忙往道长身后躲去。 其他人不能进入卧房,在外面听得老爷惊叫,一個个吓得不轻。 老丁“哐啷”一声拔刀出鞘,刀为凶器,能镇邪驱鬼。 这回的恶鬼好生厉害,徐道长来了,反而当面搞出动静,是要与徐道长斗法? 老妇人返身一把扶住喘粗气惊恐不已的柳老爷,哽咽着安抚:“老爷,没事呢,请了徐道长前来做法驱邪,您不会有事的。” 徐源长只是观察着,没有当即出手,以他目前的修为,感知越发敏锐, 房间内确实有看不见的东西存在,有人称之为“鬼”。 他突然转身,看向右边角落,左手握着法钱,右手掐禁鬼诀,他察觉到的古怪气息悄然消失无踪,没给他出手机会。 “它出去了。” 徐源长不说还好,这一说屋外顿时人人自危,生怕那鬼从背后找上自己。 房间内温度缓缓回升,三位少爷如释重负,背脊不再发凉。 皆能感觉阴森压抑尽去。 柳家大少爷原本还有些瞧不起嘴上无毛的年轻道士,这下觉着道长高深莫测,法力如渊,比管家前面请回来的两个草包法师江湖骗子,高出了天际。 徐源长张开右手,在柳老爷眼前轻轻划圆晃动,三下之后,一声轻喝: “睡去!” 神情恍惚木然的柳老爷应声闭眼,往后仰躺下去。 刚沾着床铺,便鼾声如雷响起。 这一下神乎其技,令房间内几人肃然起敬,如看活神仙。 徐源长神情淡然,他前些日子,拿出岍山札记揣摩研看,学到许多不一样手段。 其中就有江湖人称邪术的迷魂。 他以法力催动迷魂术,用到正事上,效果立竿见影。 打开竹箱,拿出一把稻谷,将右上角落的一把椅子圈起来。 嘱咐别动划线的稻谷和那张座椅。 椅子上有淡淡的交叠脚印,光线昏暗角落,不留心根本看不出来。 朝柳家大少爷道:“你带我到府邸四处走一走。让柳老爷好生睡一觉,不要叫醒他。” 后一句是对其他人说的,又吩咐侍女丫鬟:“将黄符撕掉,门窗全部打开,纱幔收拢,房间光亮点,通风透气,柳老爷方能睡得踏实。” 老妇人忙点头应允,示意丫鬟们赶紧照办。 病急乱投医,何况年轻道长出手不凡,立刻将纠缠老爷的那东西赶走了,让老爷睡得安稳,听道长的肯定没错。 外面蝉鸣再闹,看样子是吵不醒老爷。 谢天谢地,谢祖宗保佑! 柳家大少爷拿出对待族内长辈的态度,恭谨热情,将有真本事的道长请出去,哈腰欠身,亲自在前面领路,务必要请道长将看不见的脏东西驱逐出去。 另外两个少爷紧跟在后面,还有老丁、管家等人,浩浩荡荡,声势可观。 当然像老爷妾室房间,大少爷和二少爷夫人的房间,除了道长以及相陪的柳家大少爷、二少爷,其他人只能在外面等着,不能进去一探究竟。 徐源长停步在中庭正堂,注目“天地君亲师”牌位前方的小香炉。 炉子内的敬神香,插在前面的三支,只烧了半截便熄灭,齐刷刷的透着古怪。 柳家大少爷和管家、老丁也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柳东额头上的汗水都急出来了,忙辩解道:“不应该啊,咱们府上一直是用的镇上齐家老香,从来没有出过这事儿,待明天,我亲自跑一趟,问问他们家主事掌柜,怎么做事的?” 他不能背这口黑锅。 两件怪事尽与他脱不开干系,他的管家位置岌岌可危。 徐源长看向柳家大少,道:“麻烦你带我去村里柳家宗祠走一走,问题或许出在那里。” 他观察了一圈,总总迹象表明不是外邪入侵,是家神闹腾,但是还有许多疑惑未解。 据他所知,家神闹主,应在柳老爷身上,将有祸事发生。 柳家大少面上显出为难神色,他一个小辈,可做不来打开宗祠让外人进去瞧一瞧的主,即使为了自家老爹也不行,族长和几个老头凶起来,还不拿拐杖打破他的脑壳。 “你带我去见能做主之人,我与他说一说。” 徐源长没有为难对方,给出台阶下。 几人来到宗祠院子的附近,柳家大少爷敲门走进一处稍显陈旧的府邸。 飞檐脊兽,雕窗廊柱,看着当年也是富裕过的大户人家,不多时,搀扶一位白发苍苍老头出来,脸上布满褐色斑点,后面还跟了一个年轻人,长衫洗得有些发白。 徐源长让众人退下去,他上前单独与拄拐的白发老头耳语几句。 老头瞪大眼睛,很大嗓门道:“你个道士莫要诳人?” 徐源长又凑近说了两句。 “走走走,快去宗祠,不能耽误。” 老头很着急上火,往前面趔趄快步走去。 几个年轻人忙上前去搀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将村里辈分最大的活祖宗给急得一路小跑。 “快去叫人,叫族长、老四过来。” 老头气喘吁吁吩咐,柳东和另外一人答应着,拔腿分头跑得飞快。 穿过空旷的砖石场坪,老头拉住听得动静从偏门走出来的跛脚中年守祠人,询问可有每天上香,宗祠可曾发现什么响动古怪,等等。 守祠人忙表示自己没有偷懒疏忽,宗祠内没有什么不妥,拿眼睛去瞥站定一旁的年轻道士,再看跟着的柳二爷家的大少爷。 听说柳二家闹脏东西,难道是要开宗祠烧香? 不多时,另外两个身形富态头发灰白的老头,撩着长袍下摆一路紧赶跑来,后面跟着跑得汗水涔涔的柳东几人。 柳氏族长稍喘匀一口气,与徐道士见礼寒暄两句,走去一边低声交流,片刻后,三名老者不再耽搁,从侧门进入,守祠人小心伺候在后。 其他人包括徐道士全部留在外面,不得允许,谁都不能迈过高高的门槛。 静待片刻,里面传出白发老头的大嗓门叫声。 “祖宗显灵,不孝子孙磕头请罪,诚惶诚恐,给您赔不是了……” …… 第22章 突然不想管了 由柳氏族长为首的三名老者出门礼请,徐源长跨过侧门走进宗祠,一路观察着穿过中间天井的石板通道,走进供奉牌位的祠堂正殿。 硕大的香炉前方,插着三根燃烧一半熄灭的立香,整整齐齐。 在其它烧尽残香衬托下,非常显眼突兀。 应该还出了其它古怪,比如中间牌位倒下过,扶正过后看着还有点歪斜,台面有些许灰尘痕迹深浅不同。 守祠人屁股上的两个脚印,讲述了老人们的愤怒。 徐源长在三人的注视下,淡定从容走了一圈,然后出殿,走到天井停步,与三位老人商议:“今晚夜间子时,贫道做法与柳祠家神交流,试着找出事情根源,还一方清宁,您三位意下如何?” 他此时说话,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年岁无关。 柳氏族长忙点头同意:“但凭道长安排。” 另外两人表示必有厚报酬谢,请道长放手施法。 这已经不是柳二的家事,家神闹主,宗祠显灵,种种迹象皆是给予后人示警报信。 还不知红柳村将有什么大祸事发生? 徐源长交代了需要置办的物品,与三老商议一阵,便当先出门。 在外面等着的众人围上来,柳家二少爷口无遮拦,很没眼力劲打探问道:“徐道长,可寻到那脏东西的跟脚……” 由守祠人搀扶出来的白发老头,听得勃然大怒,举起拐杖劈头盖脸打去。 不孝东西,在宗祠外信口雌黄诽谤祖宗显灵为脏东西,气煞他也。 要是惹得祖宗怪罪,那还了得? 另外两个老头忙拉住,安抚长辈情绪,呵斥抱头鼠窜的年轻人去正门外跪着,就当是为了他爹祈福。 小杖受,大杖走,柳家二少爷挨了几拐。 满腹委屈,还不知错在哪里? 徐源长没有理会别人的家事,让老丁先行回去,这里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他由其中一位老者陪着去附近一座清静院子歇息。 瓜果茶水,有丫鬟家丁伺候。 徐源长在凉亭独坐喝茶,翻阅带来的岍山札记,里面的养鬼篇章,记载了和鬼神沟通的旁门“请阴神咒”,与正统道家法术“幽通”相差甚远,将就着施展吧。 他又不会神婆过阴的本事。 柳氏家神似乎不愿与神婆打交道,要不然前些天请来的两名神婆,多少有些收获。 不是所有宗祠家宅能够蕴养出家神,据说与香火、阴德、气运等相关。 也不是所有家神能够显灵,或者能托梦后辈。 家神为无形之物,走不出地盘,法力强者能庇护家族开枝散叶,不受外邪侵扰,弱者只能在一宅一府活动。 徐源长突然抬头,往对面院墙上方看去。 墙外一颗高大的红柳树,一丛垂枝翠叶无风晃动,像有东西被惊走。 他面上显出沉思,刚刚察觉到窥探,感受与家神出现时候大不一样,肯定不会是人,要不躲避不了那么快。 难道真有外邪? 这可是大白天,阳气极盛的午末。 红柳村还真是古怪连连。 他起身走去墙边,纵跃跳上布满碎瓷片铁钉的墙檐,轻身如羽,不受影响。 看呆了月门处站规矩伺候着的丫鬟,捂嘴不知是该叫人还是噤声? 隔壁是荒草空地,那颗红柳树离院墙约两丈远,垂下来的枝条,能碰触到砖墙,他伸手摘一片柳叶,谨慎地嗅了嗅,往树枝各处仔细观察,没发现邪祟残留气息。 返回凉亭继续研读岍山札记,对付外邪,用札记上的偏门法子,门当户对,再合适不过。 提笔写了一张纸条,唤来丫鬟,将纸条交代在外守候的家丁去办理。 后面再没有被窥探过。 夜晚子时,徐源长在几位老者的陪同下,走进宗祠。 天井处布置了供桌,摆放小三牲,香烛等物,西北角一口大缸装满新挑的井水。 点燃香烛,徐源长做法请家神,口中念念有词,香雾袅袅弥漫,随着最后一声“神道有灵,速显真影,敕!” 悬挂在走廊的灯光照耀下,大水缸有波纹荡漾。 一阵阴风突兀吹在天井处,烛火飘摇不定。 整个宗祠笼罩了一层阴森幽凉气息。 有模糊影子出现在波动水面上,头戴高冠,身穿古衣式样,面貌不清。 “跪!” 随着白发白须老者一声激动喝令:“拜!” 三面走廊上观法的柳氏众多男子,大多心底悚然,或好奇,或敬畏,秩序井然,包括柳二爷家的长子、三子,全部下跪大礼参拜。 五位老者躬身作揖,再起身看向那口大水缸。 心头激动难耐,宗祠香火供奉,竟然蕴养出了难得一见的香火家神,待事情过后,召集所有散枝柳氏宗亲,包括在外做官的几位,举行家族大祭,拜谢祖宗庇佑,香火长存。 又颇为忐忑,到底出了甚么大事? 徐源长走近前去,问道:“柳氏家神,可是有要事相托?” 水面波纹剧烈震荡,传出阵阵“哗啦”声响。 徐源长耳力过人,侧耳仔细倾听,只能隐约捕捉到“红柳”、“西南”、“水潭”少数模糊字眼。 反复出现,似乎极为重要。 柳氏家神竭尽全力也不能表达完整意思,神通微弱,波澜起伏,水缸承受不住“轰”一声崩裂,水流四溅,家神身影消失不见。 徐源长退避到天井高处,抱拳相送。 黑夜里猛然传来一声凄厉猫叫,吓得好些跪地男子一个哆嗦,汗毛倒竖。 徐源长抬头看去,西边屋脊高处,蹲着一头黑猫,剪影如屋脊兽,一双眼珠散发绿幽幽的光芒,正与他对视。 徐源长盯着看了半晌,黑猫近阴,确认柳氏家神附身黑猫身上,那种阴气感觉很像。 是要带他前去寻找外邪吗? 深更半夜,情况不明,徐源长哪敢贸然跟随一头黑猫乱闯。 再则施法诛邪之前,他得先了解情况,搞清楚有不有危险,莽着头将自身陷入险地的蠢事还是少做。 他要时刻保持冷静,不能为了高人形象,将自己代入到救苦救难的高度。 走出宗祠,与随后出来的几位老者打听,西南方位是不是有一片红柳林子,可有水潭之类? 柳氏族长、白发老者与另外三老诧异交换眼神。 他们听不懂家神与道长交流了什么,然而能够透露这几个关键字眼,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白发老者叹息道:“那处有座红柳矮山,长满红柳树,山脚处有一口深潭,为红柳村……沉潭之地。” 徐源长听闻之后非常无语,大家族处置偷情女人,私刑相当残酷。 皇权不下乡,没谁会可怜沉潭女人,留下的徒有骂名。 他也没想到事情真相会是这样子。 沉潭之地,冤魂不散,闹到家神惮压不住地步,还不知怎生凶险。 徐源长抱拳道:“诸位另请高明吧,贫道不擅超度法术,不敢误了红柳村大事。” 他不想管了。 白发老者一把拉住,作势便往地上跪去。 徐源长忙伸手扶住,还赖上他了,苦笑道:“族老莫要折煞在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勉强不来。” 白发老者老泪纵横,苦苦哀求道:“一事不烦二主,祖宗显灵,家神认定道长能化解这场祸事,还请道长看在乡邻份上,发发慈悲心,出手帮我们一次,从今往后,红柳村再不设沉潭私刑了。” 柳氏族长和几位老者纷纷保证,不再设沉潭私刑,他们也怕了,那片地方确实邪性,近几年牲口都绕道走。 为了几個伤风败俗的女人,谁也没想到会惹出如此事端。 徐源长想了想,道:“明日白天,准备好祭品香烛纸钱,我去看一看情况再做打算。” 大晚上的,他不可能闯进女鬼窝大打出手,那不是积功德,而是造大孽。 插手了此事,确实不宜半途而废。 再则他白天察觉到的窥探,绝对不像是冤魂作祟。 还另有其它东西。 红柳村这地方,到底是风水好,还是歹呢? …… 第23章 作恶者,有恶报 时日,六名精壮汉子,赤膊扎腰,抬着猪、鱼、鸡三牲祭品,供桌香炉等用具,族老乡民护院簇拥着披头散发的徐道人,来到村子西南边的一片红柳林子外。 徐源长抬头看一眼上空,满天阴云,偶尔露一点阳光下来。 前方泥路尽头,幽森林子里透露丝丝阴气。 吩咐一声,众汉子手脚利索,将供桌香炉祭品摆去路边,迅速撤退下来。 以往不觉如何,此时众人感觉瘆得慌,手臂上鸡皮疙瘩凸起。 那昏幽林子,令人心头莫名悸动不安。 徐源长点燃香烛,祷告一番,将四根黄香按规矩排开插入香炉,见香雾散乱摇摆,祭品酒水色泽不变,便知林中冤魂不受祭品香火,不肯善罢甘休架势。 他还是想要谈一谈。 抱拳作礼,朗声道:“阴阳有别,天人相隔,尔等阴魂不宜滞留凡尘,有何未了之事,且说来听听,贫道或许能够从中化解。” 冤魂或残魂执念深重,不肯入幽冥,历经阳世磨难关口而成阴魂鬼物,能熬过者几乎是十不存一。 若鬼物滞留人世间过久,怨念迷失,极易酿成祸患。 或被邪修收养祭炼成傀儡工具,而为帮凶。 都不会有好下场,最终鬼魂溃散,难有渺渺轮回机会。 等了片刻。 突然林子里传出一声隐约凄厉女子尖叫:“我好恨……我有冤啊……” 一股阴风吹过,柳枝摇晃,细叶婆娑似怪笑。 一众老壮男子皆感背脊惊悚,头皮发麻。 其中一个留着两撇胡须的干瘦男子,脸色发白,双股颤抖,惊恐往边上张望,那声音怎么听着有几分熟悉,他又不敢独自溜走。 徐源长心下越发疑惑,能够发人声的鬼魂,他见识过,修为超出现在的他,不过还是被他干掉了。 以他的了解,普通鬼物凭怨恨本能行事,想要开口说人话,得修炼到开智地步,如同凡人里面资质合适者,方能修行学道,否则阳世间不到处是厉害鬼物乱窜了? 他怎么听着,是真正的女子在学鬼叫?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其中捣乱? “你有何冤屈,红柳村族长、族老皆在,你可向他们申诉?” 徐源长顺着口风说道,他原以为要通过鬼物那一套施法交流,如此更好,一五一十摆在明面上,他也不用受累,他尽一个道士的本分,让他们双方了结恩怨。 “柳二牛……你为还赌债,半夜间偷带赌徒返家,意图侵犯自家婆娘,被发现之后,反口诬陷自家婆娘偷人,你还算人吗?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啊……” 林子里女鬼叫声,一下高一下低,凄厉愤怒。 附近数里的聒噪蝉鸣,突然寂寂无声。 白发老者回头寻找,气得浑身发抖,口中大骂:“那畜生人呢?” 那汉子附近数人忙让开去,目光充满鄙夷,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还算人吗? 两撇胡须干瘦男子双脚无力支撑,一屁股跌坐地上,冷汗直流,叫道:“我没有,你胡说,你个贱婆娘……你伙同奸夫要谋害我这个亲夫,你事败拿刀砍我,闹得左邻右舍都看到了,我手臂上的伤口疤痕仍在,是铁证……你就安心去吧,我请高人帮你做法超度,给你烧纸钱纸人纸马纸房子……” 他怎样都没料到死人会变鬼来喊冤索命了。 干瘦男子吓得差点失禁,拼了命的辩解、许诺,试图蒙混过这一关。 女鬼声音幽幽泣泣,控诉道:“翻墙跑脱的赌徒,原本是青石镇泼皮,叫何大壮,左边脸颊有一颗大黑痣,便是柳二牛诬蔑的奸夫。 “那一刀是柳二牛自己砍伤,刀伤偏左臂内侧,皮肉之伤,我若砍他必定是伤在外侧,他一刀背将我砸晕,待我醒来,已经口中塞了抹布,装进猪笼抬到了水潭边,百口莫辩……我死得好冤啊,更令我娘家蒙受羞辱……” 女鬼指名道姓,还原事情经过,环环相扣。 白发老者挥拐对着地上的干瘦男子暴打去,怒骂道:“畜生,伱安敢做出如此恶事,害祖宗不得安宁,老夫打死你個祸害。” 干瘦男子抱头惨叫,往空隙蹿逃。 同村族人犹豫着没有阻止,有好些还是当日抬猪笼的同犯,往后面退缩。 白发老者气喘吁吁,兀自大骂不止,族长族老几人低声劝阻。 徐源长听出那女子绝对不是鬼物,说话条理清晰。 一个乡下妇人,即使变成鬼,就能有这般见识? 落入他耳中,细微破绽有好些。 他只是冷眼看着,没有任何多余言语动作,看那逃跑的柳二牛跌跌撞撞,拐弯又绕回来,对众人视而不见,往对面红柳林子跑去,还不时回头,脸色惊恐惨白,像是有鬼在后面追杀。 徐源长稍有诧异,更加袖手旁观看好戏。 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对林子里藏着的存在,很是好奇。 能大白天施法迷惑柳二牛。 他愣是没有看出端倪,当然他若出手,有几门手段可以破掉,一种不成换一种就是,他现今会的东西多了。 那存在似乎不能肆意妄为,要不然柳二牛早就没命。 惊扰红柳村宗祠家神,由家神显灵闹主,等到寻来法师,然后通过法师前来化解的当口,当众述说冤情,还那沉潭女子名声清白。 如此一环套一环,隐线暗藏,算计着实厉害啊。 徐源长揣测明白之后,越发不会插手,至多推波助澜。 “鬼打墙……柳二牛中了鬼打墙!” 有人低叫,声音带一丝惊惧。 这可是大白天啊,上午阳气充盈,鬼物怎么能施法迷惑? 见柳氏族长、族老等人看来,徐源长面色沉重,假装跨出两步,手指悄然掐诀,默念呼风咒,第三步跨出之际,前方林子里突然起怪风。 树动枝摇,卷起无数细叶往道士身上袭来。 灰尘乱风打得众人慌忙惊叫后退,好些人被风沙迷眼,供桌上的香烛米粒吹落地上乱跑。 “鬼来了,快跑!” “护院,保护族长、族老,大家不要乱!” 这一下突变将众人惊吓得不轻,场面很混乱失控。 紧要关头,没人顾上那个冲在前面的道士。 甚至有人心生埋怨,道士本事不济,偏生还要逞能,招惹得鬼怪发怒。 徐源长趁机又退了回来,他就做个样子,为了一个作恶赌徒人渣,他才没必要与林子里的那个东西斗法拼命。 “三娘,饶我一回……是我一时糊涂,做下错事,别打了,求求你。” “不要拖我啊,我不想死……” “饶了我吧,请看在拿儿面上,他还小……” 大风陡然停息,退出十余丈外的众人,听得林子里传来的清晰踢打声,以及柳二牛惊恐变调的惨叫求饶,一个个听得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他们可以想见,被厉鬼殴打撕咬害死的凄惨可怖模样。 “扑腾”,落入水潭的响声,终止了惨叫,结束了柳二牛罪恶一生。 几乎所有人都暗中松了口气。 …… 第24章 有泼皮淹溺茅厕 “而今你大仇得报,心愿已了,贫道亦不能容你滞留凡世间,奉劝一句,尽早下幽冥去吧。” 徐源长看向那座被红柳覆盖的矮山,朗声说道, 普通鬼物皆有地盘,等闲不会跑出去害人,流窜乱走的那是邪灵恶鬼。 若将鬼物盘踞之地一把火烧掉,失去地利,解决起来将容易许多。 林子里再次传出女子的鬼叫声:“还有一事,红柳村必须遣人抬礼,上我娘家告罪还我清白,我便消散天地,走一趟幽冥……前些日子我求告无门,进红柳村祖坟福地,与那香火家神好生说过几场,我不惧魂飞魄散,哪怕拼得一个同归于尽,言语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勿怪。” 白发老者气得胡须倒竖,用拐杖指向林子,喝道:“柳二牛家事,你敢闹得祖宗不宁,你……” 可以想见,那冤魂女鬼口中的“好生说过几场”,是何等凶险场面。 差点坏了柳家好不容易蕴养的香火家神,真是该死! 柳氏族长担心恶了女鬼,与家神拼命同归于尽,忙道:“应该,应该,柳胡氏,你且安心去,我这就遣人前去胡家村,赔礼谢罪,还你清白名声,再将你尸骨捞出水潭,另觅地方风光大葬。” 若是外邪入侵,家神可以躲起来,根本找不到踪迹,示警之后,自有族人寻求高人去解决外邪。 那女人到底还是算半个自家鬼,所谓家鬼难防,躲无可躲。 这一场祸端,必须化解干净,不留首尾。 相比祖坟福地安宁,区区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族长您讲理,我今夜三更便与众姐妹同去幽冥,也不用大费周章捞出尸骨,一把火将这片林子烧了干净,再将水潭填平,以绝后患。” 女鬼声音转而平和,很替村里考虑。 “多谢道长主持公道,无以为报,胡三娘给您磕头了。” 林子里果真传出“砰砰砰”的磕头声响。 徐源长神情悲怜,叹了口气,道:“安心去吧,晚上我替你们做法相送,尘归尘,土归土,过往相忘入幽冥。” 有凄婉小曲歌谣声,飘荡在林子里。 渐渐细下去,袅袅无声。 将供桌连同物品重新整顿,徐源长再燃了四支香,祷告之后插入香炉。 再看那香雾笔直,祭品以极快速度失去光泽。 徐源长拱手一礼,返身对等着的众人道:“回吧,晚上再来。” 走出一截距离,柳氏族长低声问道:“徐道长,请教一个问题,青石镇泼皮何大壮,该当如何处置?” 柳二牛被女鬼拖进水潭,死无对证。 青石镇可不是红柳村这一亩三分地,若将事情闹大,家丑外扬反而不妥。 徐源长扫一眼附近几位老者,道:“胡三娘既然没有额外要求,此事她自会去解决,你们静观其变吧。” 那位神秘存在愿意帮胡三娘等冤魂出头,对付香火家神,搞出如此大事来。 他猜测今晚三更之前,必见分晓,那泼皮是在劫难逃。 而最狠的一招,是主动要求事后将山头上下的红柳林子,放一把火烧得精光。 那里面可能有残留的气息,自会毁得一干二净,不留下任何把柄。 “那就好,那就好。” 柳氏族长彻底放心,叫来几个机灵稳重族人,嘱咐一番话语,令他们赶紧去准备厚礼、赔偿银子事宜,等会赶紧前去胡家村。 回到村子,徐源长继续住在那处院子。 回头看一眼院墙外的红柳树,那里有枝叶晃动,窥探他的存在渺渺无踪。 人世间鬼怪妖精无数,各有各的道,他没兴趣与对方纠缠结交。 善恶一念间,他不想自找麻烦。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不是人。 悠然喝茶看书,清静历练心境,他有本事自持,不招惹麻烦也不怕麻烦,为道士者,胆气需壮,行事需谨慎。 夜幕降临,倦鸟归巢。 青石镇街道上路人行色匆匆,点点灯火渐起。 许多店铺开始上门板打烊,唯独东西街头两家赌铺灯火通明,大呼小叫吆喝声传出老远。 一个穿着短褂左脸颊有颗大黑痣的泼皮壮汉,接连输了十把牌九,满脸油光,气恼地一扔手中骨牌,拍桌而起,骂骂咧咧:“老子今天手气忒坏,出去放泡水,都特么不准走啊,等着老子转手气大杀四方。” “快去,快去,休得啰嗦。” “等会把你那脏爪子,洗干净点,别沾了骚气。” 其他人赌兴正隆,纷纷笑骂。 有人起身去别的桌子旁观赌局,有人喝点茶水,相互吹嘘战绩。 这一等就是许久,外面已然天色黑暗。 等得不耐的赌客骂道:“何二那小子,该不会是掉进茅坑里爬不出来,去得也忒他娘的久。” “哈哈,那小子每次输点钱就拍桌打椅发脾气,屁事一堆,嘿,小二,你去茅厕催一下那小子,别叫他偷偷溜跑了,害爷们寡等。” 很快,从后院传来尖叫声。 “不好了,何……何大壮栽进茅坑里,淹……淹死了!” 整個赌铺顿时一片哗然纷乱,全部跑出去看稀奇。 茅坑里淹死人,太忒娘的稀罕。 赌铺掌柜欲哭无泪。 留在镇上等消息的两个红柳村人,听到如此惊人消息,特意跑去看了一眼,真惨,那泼皮浑身臭气熏天,面目污秽,肚皮鼓鼓滚圆,死得不能再死。 邪性,真是邪性。 两人头皮发麻,忙跑去柳家在镇上的铺子,牵了两匹驴子,往村子里紧赶。 徐源长得到消息不算晚,他神情没甚两样,就着灯火继续翻阅书籍。 盘踞红柳林子的存在行事被他料中。 柳氏族长和几位族老,其中就有脸色还稍有些憔悴的柳二爷,在另外一处豪华大院子的凉亭内喝茶闲聊,听得管家带着两个满头大汗的汉子跑进来报信,几人仔细追问细节。 临末了,柳氏族长问道:“徐道长今日可曾离开过院子?” 管家低声道:“不曾离开,一直都在。” “下去吧。” 柳氏族长挥手,等几人出去,道:“今夜子时,我们全部过去送一送柳胡氏,唉,柳二牛造孽啊,还剩下个孩子,孤苦无依。” 浑然没提,当初柳二牛半身血糊邋遢,半夜血泪控诉自家婆娘偷人,伤风败俗,有左邻右舍作证,他没有多加审问柳胡氏一句,便断了沉潭私刑之事。 另外几位纷纷表示,多烧点纸钱,云云。 午夜,红柳村西南的红柳林子附近,点亮了两排白灯笼,照耀得通明。 徐源长在林子边点香做法,念诵“往生经”超度,有年约十一二岁孩子披麻戴孝,跪地不停往火盆里烧纸钱,哭得稀里哗啦,用袖子不停擦拭眼睛。 胡三娘的娘家来了十多人,眼睛发红,盯着林子上空。 突然起风了。 吹得灯笼乱晃,光影飘拽,整个林子树动枝摇,发出呜呜似哭之声。 风吹到人身上,阴寒冰冷,一下子便让看热闹的村人男女老少起一身鸡皮疙瘩,所有嘈杂顿止,道士做超度的念经声清晰依旧。 “快看……矮山顶上,来了。” “真来了。” 男女老少间起了一阵纷乱。 矮山顶上出现隐约的幽绿光亮,有数道幽影缓缓浮现,半透明状茫然飘荡。 其中一个身影稍显清晰,朝着念经的道士方向下跪行大礼。 女鬼已经不能人言。 道士抱拳郑重还礼,念经声不停。 幽影慢慢溃散,点点亮光如萤虫,消失在上空。 天地间,只留下一个孩子撕心裂肺哭喊: “娘啊……娘……你不要丢下拿儿,不要丢下我啊……” …… 第25章 你人还怪好嘞 泼了蓖麻油,熊熊烧起来的红柳林子,红透半边天,徐源长寻了几眼,没发现异常,和众人退去远处观火。 有十余年轻男子,得了吩咐,拿着工具守在火场之外,以免大火烧去其它地方。 见火势已经烧进去,徐源长朝柳氏族长、白发老者等人告辞。 柳氏族长几人热情挽留,一定要请徐道长多住一晚,明日摆宴席相谢。 徐源长婉言谢绝,修行之人图清静自在,功成而身退。 他早就不想在此地多待,要连夜返回自家。 柳府黄符倒贴的怪事,据他观察椅子上的脚印,推测是柳二老爷晚上被家神迷惑,起来梦游一样搬椅子所为,皆是家神示警的方式。 一行走回村里,柳东匆匆赶来,把一个小袋递给自家老爷。 柳二老爷将小袋里的银票取出,双手捧给道长,感谢道长做法消灾之恩。 徐源长没有推脱,从中取出一张收下,将剩余八十两又递回给柳二老爷,道:“先前我受了胡三娘一拜,这些银子,就当是我拜请照顾好胡三娘那遗孤孩子的酬劳,送他念书,让他衣食有着落,直到十八岁,今后有时间,我会前来探望。” 他是修行之人,不便带着一个半大孩子。 再则,胡三娘遗孤,自当由柳家人照料,别人不便插手代劳。 柳氏也不会同意外人带走孩子,否则打了整个柳氏的脸。 胡三娘交代了好些事情,唯独自家孩儿没有托付任何柳家人,因为空口拜托,时日久了,吃苦的是孩子,所以宁愿给一个外人下跪磕头,却又不能说出来。 母子连心,唯用如此法子托孤。 那可怜孩子先前哭晕过去,由娘舅亲戚抱下去了。 推辞一阵,柳二老爷收下银票,在柳氏族长、族老见证下,他拍胸脯保证,今后要照顾好那个小名叫拿儿的孩子。 纵有再大胆子,也不敢敷衍一個法术高超道士的郑重拜托。 众人送至村口,徐源长拒绝马车相送,提着灯笼独自往西北小路走去。 一盏橙色灯光,渐行渐远,消失在夜色深处。 柳氏族长众人感慨一阵,幸亏是请了徐道长帮他们化解灾害。 徐源长行出三里,到了红柳村边界处一片林子前方停下,他背着竹箱,腰间佩剑,右手提灯笼,左手握着法钱,沉声喝道:“尊驾跟行我一路,到底意欲何为?” 他其实是才察觉有窥探,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喝一嗓子,不敢走进小树林中间的村路。 有个陌生女子声音,清脆响起:“徐道友,我是替胡三娘感谢你帮她托孤,你人还怪好嘞。” 莫名其妙领了一张好人卡的徐源长,可没那么好糊弄。 他是什么人自个心底有数。 他目光四处搜寻,道:“我受胡三娘跪拜,花点银子事小,不值一提,你既然说要感谢,为甚又躲躲藏藏,还是你见不得人?” 陌生女子声音轻笑:“我是担心,你见了我起歹念,在考虑要不要见?” 徐源长没心情说笑,很干脆道:“那便不见,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姑娘,请勿再纠缠不清。” 对方不是鬼物,雁过留声,鬼过留痕,打过好几次交道,他皆没有察觉鬼气。 他拐弯走向田间小路,要绕过前面的一片红柳林子。 女子奇怪地问道:“你这人好怪,放着好端端的直路不走。” 徐源长没加理会,他已猜到对方的本事与树有关,所以逢林莫入,特别是在对方的地盘上。 难道是一头妖? 提一盏灯火走远,走上正路时候,对面路边有一颗孤零零红柳小树。 以路为界,那边已经不属红柳村。 枝叶上站定一个尺许高的纤细小人,身穿暗红柳叶长裙,精巧玲珑,粉雕玉琢,小手提着一盏萤火灯。 双方相隔丈许远对视。 “红柳娃!” 徐源长脱口而出,他终于知道眼前的小人是甚么。 难怪来去无踪影,这是一个罕见的红柳娃,天生地长的树精灵魅。 不是妖怪,妖与精并非同类,相差甚大。 怪不得先前要说“担心见了起歹念”的话语,还以为是不熟之间的胡乱调侃玩笑,原来是实情,红柳娃战力不强,有许多令修士垂涎的独特本事。 他察觉不到其气息太正常不过。 将一片叶子,放进树林,怎么可能轻易找出来? 纤细红柳娃左手拎着裙摆,屈身行了一个优雅的翩翩舞礼,道:“柳纤风见过徐道友,您可以叫我纤风,倘若有得罪冒犯之处,给您赔礼了。” 徐源长单手打了个稽首还礼,道:“纤风道友客气,不知有何见教?” 柳纤风嘻嘻一笑,道:“见教谈不上,我现身相见,是想跟道友做近邻,出入相友,守望相助,各行其道。” 她说的各行其道,是各修各的道,互不干涉之意。 徐源长很感兴趣问道:“你我相隔十余里路程,怎么做近邻?莫非你想搬去鼓石坡,也不成,鼓石坡那一片全是岩山,除了杂草,树木难以扎根存活。” 这是一个行事有侠气,且有分寸的红柳娃。 红柳村,红柳树,谁也没料到年深月久诞生出了树魅红柳娃。 柳纤风站定柳叶上,身形缓缓上下沉浮,笑道:“我想请你出面,将鼓石坡西边山外那一块荒地山谷买下来,越大越好,折几根红柳枝条,插在那边,我便可以搬过去住。” 徐源长问道:“你不在红柳村住了?” 从原有地盘搬离,对于树魅来说,需要极大勇气。 与一个陌生修士比邻,更是一场冒险赌博。 人心叵测,人心险恶。 可不是说着玩儿。 柳纤风若玉质秀美的小脸,在灯光柔和照耀下,浮现一丝黯然,道:“我从诞生便在红柳村,隐匿游玩于各处树木丛林,嬉戏田间地头,无忧无虑,偶尔躲在村里私塾的树上,听先生授课蒙童,讲些书中道理。 “时日久了,学会说人话,认得文字,看些书册,也就有了烦恼。 “前些日子,听得胡三娘冤魂不散,天天在潭中哀哭。 “我实在看不过眼,便找上柳氏家神,用书中学来道理与他辩驳,多年邻居,话不投机,他恶语相向要驱赶我离开红柳村,翻脸动了手。 “后面的事情,你都已知道,我亦不想与那古板家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意思得紧,好像我是住在他家屋檐下一样,今后能多一处住处,不想受他的呆气。” 徐源长明白了,红柳娃想效仿狡兔三窟的典故,提前为自身谋划一处出路。 已经与柳氏家神交恶,又不可能真的打坏柳氏祖坟福地,还担心修行关键时候,遭到柳氏家神报复。 读过书的红柳娃考虑问题,已经有了全面盘算。 徐源长试探邀请:“你可以在石盘村扎根,不用大费周折,去荒地另住。” 柳纤风一口回绝:“不妥,石盘村有伱已经足够,我不想重蹈覆辙恶了关系,住在不属石盘村的荒地,与你为邻,缔结山盟之约,方能安心修炼不受打扰。” 她所言说的山盟,不是后世演变的婚约。 而是指山为盟,天地为鉴,一种故老相传盟誓之约。 宽松但有一定约束力。 …… 第26章 守望相助,各行其道 性子严谨的徐源长,仍然没有当即答应,问了一个不相干问题。 “镇上何大壮,溺毙在茅厕,是你动的手吧?” “才不是我,是胡三娘自己报仇。” 柳纤风见对面道士不信,跺了一下芊芊细脚,道:“好吧,我承认出了点力气,将胡三娘带去镇上,借给她些许法力行事,我这可不是助纣为虐,那等泼皮恶人,丧尽天良,死有余辜。” 徐源长暗中点头,这就对上了,胡三娘的鬼魂孱弱,去不了镇上。 如果对方不承认出了力气,他便要考虑拒绝柳纤风,转而用委婉语气问出一个关键问题:“我大道独行,无牵无挂,为甚要与道友比邻?” 柳纤风小脸在灯光照耀下,显出两分严肃神色:“以道友目前的修为,还做不到‘大道独行,无牵无挂’,据我所知,我辈修行之士想要有所树建,‘法侣财地’缺一不可,其中的‘侣’便是能互帮互助的同道。 “你我有缘相遇,虽然了解不深,行事却颇为默契相投。 “我不擅争斗,却还有些沟通花花草草本事,利用树木布置简单幻木阵,亦能帮着收纳一地气运,契约之下将尽力给你一份助力,若是相处不睦,咱们再解除契约一别两宽,你意下如何?” 徐源长心底早就一百二十个同意,面上思索半晌,虽然还有些问题,却无关紧要,笑道:“行,我答应出面买地,今后咱们守望相助,各行其道。” 柳纤风唰一下飞在空中,翩翩起舞,雀跃叫道:“太好了。就知道你人还怪好嘞。” 挥手抛出一个袋子,漂浮在道士面前。 若是道士没有出面出银子,照料胡三娘的遗孤,她还要犹豫不知多久。 “买地的钱不用你出,我略有些存余,不够再与我言语一声。” 听得出柳纤风的兴奋激动,徐源长没有客气,接过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散碎金、银、珠宝、玉石之类,估算着值三百两银子绰绰有余。 这么大一包物品,不知小小的红柳娃藏于哪里? 站定路上,两人商议了一些山盟细节,徐源长走去路边,折了一把红柳枝条,与柳纤风告辞。 返回鼓石坡,徐源长没有再提灯笼,他施展轻身术纵跃翻过山石,在杂树丛生的荒岭山谷游走小半时辰,选定有水源的山脚到山坡,将红柳枝条分别插入碎石地面杂草中。 多一个树魅邻居,修行之路,将能多一份扶持。 至少像上次那样遭遇偷袭,能多一個御敌帮手,不至于孤立无援。 徐源长离去之后,山脚各处的红柳枝条,快速扎根地下,老叶脱落,新芽萌发。 柳纤风悄然出现细长叶片上,撒着欢打滚飞舞,于无人夜独自开心。 她将有一个新家。 随着对人世间认识的加深,血脉传承的觉醒,她有了深深危机感。 既然不能独善其身,那么便寻找同道共行。 隔天上午,徐源长去大兄家坐了一阵,闲聊几句,起身沿山道近路,来到族长府邸,着人通禀,徐源长在中庭正堂见到迎出来的族长。 看茶寒暄,浅谈几句。 族长笑问道:“贤侄前来,可是有事?” 昨夜红柳村的大火,烧得这边能看到,草木灰随风飘到石盘村,一大早着人前去探听,方知是徐源长在红柳村做法镇压邪祟,超度鬼物入幽冥。 神威大展,动静之大,经过之曲折离奇,红柳村人津津乐道,不过避而不谈家丑。 当然也就越传越玄乎,版本各不相同。 村里有如此本事的侄儿,他这个族长焉能不喜? 徐源长将他想要购买鼓石坡西边里许外的碎石荒地山谷一事,讲与族长听,想请族长遣人办理。 他去镇上做这些事情,乱七八糟的打点必定不少。 嫌麻烦琐碎,时间还拖得长。 族长仔细问过,他看好的侄儿不是要离村出走,遂满口答应。 徐源长拿出四百两银票放到族长桌前,又拿出两块散碎金子,说是请人办事的茶水打点。 他去年外出待了大半年,赚多少钱,谁都没数。 他在下河村出手一次的报酬,是银票百两,来钱很容易,族长应该听说过。 他去城里办了散修身份,来往衔玉园,结交了其他散修,百缉司也拿捏不到他的银钱来路。 从族长家里出来,徐源长返回鼓石坡,又过起清静自在的独居修行生活。 过五天时间,族长遣人喊他去西边碎石荒地,与几个县城小吏、镇上公差等人,还有村正、族老为证,勘定划出六百亩贫瘠山地。 徐源长签字画押,一式三份,他留一份地契在手。 后续有镇上公差、不良人将打桩划界。 徐源长拿些碎银散钱打发一众小吏、公差,就这样,他也成了大宁王朝地主的一份子。 每年皆要上交镇里一份基本税赋,若是开垦出来,按田地等级缴不同费用。 这里面有许多操纵,则不言之。 村里人听说此事,议论纷纷,有好事者攀山越岭,看过地块直摇头。 太贫瘠了,土薄碎石多,要开垦一块地,花费不知多少时日。 徐源长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不受丁点干扰。 过去几天,等一切尘埃落定。 徐源长再次踏足登记在他名下的土地,与现身相见的柳纤风,对山盟约,分说清楚,就此结为守望相助的同道。 到此时,柳纤风方才放下戒心,笑着道:“徐道友,这么大片地盘,你也可以选定一处结庐修行。”小手指向东北边山坡一片岩石平地,道:“那里不错,聚气之地。” 徐源长笑道:“过两年再说,我需要外出游历心境,开拓眼界。” 目光扫过已经长得人高的十余株红柳。 柳纤风飞在空中,闻言道:“你外出之前,可以去买些树木,像松、柏、刺枣、海桐、朱藤、万年青等种在荒地里,我修行之余,可以打理一二。” 有些惊喜,需要时间慢慢揭露,她不想一下子显露太多。 人类有句古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不想被当异类给出卖,日久见人心,她等得起。 徐源长笑着答应。 随后三天,每天皆有壮汉劳力运送大大小小树木进山,种在荒地各处,只要银钱出得到位,不需要徐源长这个地主动一根手指头。 与大兄提前打了招呼,在一个阴云的上午,徐源长飘然离去。 以脚步为尺,丈量着游历路。 不日,来到一座名为后丘的小镇,秋雨午后,暑气消散不少,走进铺子吃了一碗卤肉面,听得外面传来敲锣声响。 有客人付钱往外走:“耍把戏的又来了。” “这回是什么?” “谁知道呢,走着,瞧瞧去。” 徐源长跟着街上闲汉们,来到东头一片空地。 一个穿短褂的中年壮汉,双臂肌肉贲张,抱拳朝围拢的众人喊江湖套话:“各位老少爷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儿樊大虎携小女借贵宝地献丑卖艺,耍花枪,玩戏法,胸口碎大石,刀枪不入,样样皆会,有钱的捧个钱场……” 一大串不歇气喊下来,锣声早就停了,有看热闹的青皮已经不耐烦叫嚷。 “啰嗦个甚么,我们要看那女娃演胸口碎大石。” “对极,要看那女娃表演刀枪不入。” “演得好,爷们打赏十个铜钱。” “老子赏二十个大钱。” “哈哈,谁要看臭汉子演戏法吧,樊什么虎,你下去,让女娃上来。” 各种喊叫纷乱,一个个把目光盯在一位穿红布劲衣,腰间系青布,凸显出玲珑身段的年轻女子身上,看着有几分英气飒爽之美。 红衣女子见惯了各种场面。 毫不怯场忸怩,一个抱拳利落推出去,在空中划一道弧形。 “承蒙各位抬爱,小女子便为大家先演一场‘刀枪不入’,后丘镇爷们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许诺打赏肯定不会食言。” 此话一出,激得各路汉子嗷嗷乱叫。 “女娃有种,咱们爷们可不孬,你敢演刀枪不入,爷们赏三十铜子。” “后丘镇爷们不孬,你演胸口碎大石,老子打赏五十。” “我等下要亲自拿刀砍,女娃你敢演刀枪不入?” “演了,快演了。” “爷们,不差钱。” …… PS:老严赤膊上阵演一个刀枪不入,感谢大家支持!(此处应有掌声) 第27章 女子胸口碎大石 穿着青衫的徐源长,背着远行游历的竹箱,饶有兴致打量着红衣女子。 再看看似乎满脸为难的中年壮汉,心底感叹,这两父女演的一场好戏,由女子表演胸口碎大石,演刀枪不入,光是噱头就能多收百十颗铜子。 他能看出樊大虎下盘沉稳,身法矫健,一身功夫不俗。 红衣女子也有功夫,但是能表演刀枪不入的硬气功,他表示怀疑。 近距离感受,他没察觉两人身上有法力流露。 一众爷们被一个走江湖女子撩拨得打了鸡血一样,就连几个滚刀肉、不良人也高喊打赏,催促年轻女子快点表演。 红衣女子脚尖一挑,将一柄出鞘短刀挑起,伸手轻巧抓住刀柄,舞了几个飘亮刀花。 突然转身一刀猛劈,刀光如匹练。 “嚓”,将中年汉子手中拿起的一块木板,一劈两爿。 刀口整齐光滑,顿时赢得满堂喝彩。 有识货的看客,悄悄竖拇指,与同伴低声议论。 徐源长也忍不住颔首,这一手刀法不错,钢刀锋利,不是似真实假的样子货。 如此犀利的钢刀,他想不明白女子要如何表演“刀枪不入”? 红衣女子倒转刀柄递给中年壮汉,几步走去用白灰划线的边缘,从圈外一位满脸病容的中年妇人手中接过一碗水。 徐源长看到那水面还有热气袅袅,水下有残渣。 他心头一动,符水? 刚刚注意力在红衣女子和壮汉身上,没留意到那妇人是卖艺人一伙。 从人群外绕过去,靠近中年妇人,没察觉到其身上有法力。 红衣女子一口将水饮尽,连同残渣吞入肚腹,将碗还回去,缓缓卷起左手袖口,露出一截白藕似的粉臂。 走到场中,女子伸右手接过钢刀,没有任何废话,手起刀落直接砍将下去。 “呼”,刀身映着阳光,闪亮耀眼。 胆小看客忍不住惊叫一声,闭眼不敢多看。 “咚”,一声不轻的碰响。 没有手臂断落地面,鲜血喷溅的残忍惨景。 红衣女子拿开刀口,凹陷下去的皮肤弹起,只留下一道白印痕迹,那处皮肉以肉眼可见速度肿起,女子将手臂举起,展示给几个方向的看客过目。 引来一阵议论赞叹,喝彩声响起。 女子又连着用刀子在手臂横划几刀,再用力刺几次。 刀尖陷入肉里,仍然安然无恙,毫发无损,众多看客啧啧称奇。 “有哪位好汉不信,尽可用自己携带的刀子,在我手臂上划两刀,刺几下,试试小女子‘刀枪不入’本事的真假。” 红衣女子笑吟吟邀请看客上前,进入互动环节,将气氛调动起来。 中年壮汉双手捧托着小铜锣,一脸谦卑笑意开始讨赏。 将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此时没谁舍得就走。 或多或少要给几文钱。 徐源长仍然没看出红衣女子身上有法力气息,那碗符水令他越发好奇,与他见识过的护身符水大不相同,随手放下一把铜子。 “铛铛铛”,碰撞出一片金属响声,中年汉子连声道谢。 有青皮拔出腰间牛耳尖刀,走上前去,试着在红衣女子细皮嫩肉手臂划拉几刀,惊叹几句,满足了出风头的虚荣劲儿,然后心满意足打赏大把铜子。 徐源长在心底暗道,瞧瞧人家这份专业态度,合该变戏法赚不到铜子的彦山老道吃土。 要看相没看相,要互动没互动,凭甚么让看客们心甘情愿掏钱? 他在考虑,怎样才能见识对方画符的本事? 若是可能,他想花钱学来对方的符水技法,不会因为对方是跑江湖的,便小觑人家的手艺,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他担心对方敝帚自珍,不肯传授吃饭的技艺。 暗自计算着时间,符水护身皆有时效性。 果然,红衣女子没有过多拖延,见父亲一圈讨赏下来,收获颇丰,大声宣布:“胸口碎大石,马上开始,请两位力大的兄弟,上场来检验石头真假。” 徐源长微笑着看女子表演,他没有上前凑热闹,场外好事者众多。 红衣女子躺在准备好的两张长条凳上,由两名青皮汉子合力抬起验证过的大青石,看吃力程度,有百十斤,放到女子身上,随着中年汉子抡起大锤敲下去。 “砰”,坚实的青石裂开成两块。 再次赢得一片喝彩、叫好。 看各路卖艺壮汉表演胸口碎大石次数多了,司空见惯,几时见识过胸脯鼓鼓的漂亮女子表演过如此绝技? 茶余饭后,又将多一次向人炫耀吹嘘的谈资。 拿走石块,红衣女子起身展示窈窕身形,除了胸口衣服上沾着灰尘石粉,若无其事,脸不红气不喘。 有好事者叫着,“再来一次,来一次!” 女子却端起铜锣笑吟吟收取打赏,口中大声感谢。 这回收到的赏钱,比上次更多。 徐源长猜测符水差不多失效,女子不敢冒险。 接下来轮到中年汉子表演,由女儿打配合,虽然很卖力,气氛顿时差了,到后面几个节目全部演完,再收赏钱时候,好多看客趁机溜走。 看一场戏收三回钱,谁禁得住? 见识了红衣女子刀枪不入的真本事,街上的混混地痞,没有谁口花花挑衅找事。 几個不良人早就散去,就连调/戏年轻女艺人的保留项目都没有进行。 徐源长走近前去,朝中年汉子抱拳:“樊师傅,好手艺。” 壮汉忙放下手头收拾道具的活计,留意到青衫汉子腰间的佩剑,他对这位大方的看客印象颇深,三次打赏,有百十文钱,且无轻浮举止,抱拳客气回礼:“朋友过奖,过奖。” 红衣女子和病恹恹的中年妇人看了过来。 徐源长低声道:“萍水相逢,在下冒昧,等下收拾妥当,在下请三位去前面的铺子用点家常便饭,有一事相商,绝无恶意。” 壮汉眼神顿时有一丝警惕,江湖中的行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朋友有话请直说,我们不惯与外人吃饭,见谅!” “是在下唐突,先前见令爱表演刀枪不入,我想求得那碗符水的技法,价格您尽管开,我想办法满足。” 徐源长此话一出,壮汉愣住了。 还以为这小子对小女有甚么非分之想,说出来的却是这事。 红衣女子和妇人走到近前,听得貌不惊人看客的低声话语,两人对视一眼,妇人眼中出现忌惮神色,能识得符水,提出购买秘法者,必定是修士无疑。 闯荡江湖多年,是头一次遇见修士有闲心在镇上看卖艺耍戏法。 “我开价二百两银子,你也肯出?” “能,绝无二话!” 徐源长赶忙答应红衣女子开出的“天价”。 对他而言,能学会一道符水,区区二百两银子的价格等若白捡。 衔玉园铺子里根本就不出售护身符水的秘法,只出售成品符水或护身符,四至六枚灵币一瓶,一次要喝一瓶符水方能有效果。 还是要游历啊。 这不就撞上了好机缘。 …… 第28章 凡人画符耗寿元 “欸,叶儿,你怎么不商量一声,就自作主张。” 中年壮汉想要阻拦,没来得及,他忍不住有些埋怨女儿,还是江湖阅历欠缺,沉不住气啊,这大街上是谈生意的地方? 对方能叫破符水秘法,必定是识货的行家。 得应对谨慎,不可随意待之。 再则财不露白,如此一笔多得他心惊胆战的银钱,他担心被别人听去,引来灾祸。 徐源长瞥一眼妇人,对壮汉笑道:“樊师傅勿恼,我还可以加点。” 妇人一把紧紧抓住女儿,低声道:“小女鲁莽不懂事,请先生见谅,不过小女开价的交易,肯定得算数,能否找个清静地方说话?” 红衣女子先前刀枪不入的手臂,被妇人掐痛了,见到娘亲眼中的愠怒色,不敢再多话乱说。 徐源长指向斜对面的茶舍,道:“咱们去那边说话。” 他已看出病弱妇人是主事人,对方似乎认出他的修士身份,言语中的小心翼翼和担忧,让他有种当街强抢民女的负罪感。 不至于啊,他是正经好人,就想做成一笔互利互惠的生意,并且提点对方一点性命悠关的关窍。 不过片刻,中年汉子将东西收拾成两个包裹,提着背着来到茶舍。 徐源长要了楼上包厢,一壶好茶,等伙计出去,关上房门。 从袖内摸出一个布袋,徐源长点出一叠银票。 他前些日子游历经过临平县城,将柳纤风给的散碎金银、珠宝换成了银票和碎银,方便外出携带。 唯独两块青白色小玉石籽粒因价格没有谈妥,他留在身上没有出手,打算自己把玩。 妇人从随身小包袱内,翻出一方旧绸缎帕,解开帕子拿出一本封皮无字的薄册,低声道:“先生请先看书,若是不满意,银票尽管收回去,分文不取。” 意思再明显不过,保命为先,身外之物皆可舍弃。 红衣女子即使察觉不对,亦心有不甘,被妇人再次抓着手臂,只能扭过头去不看。 她想要银钱替娘亲治病,不用这般东奔西跑抛头露面,浪迹江湖过日子。 徐源长双手接过书册,没有说话,翻开仔细浏览。 字迹不似女子,笔画雄厚,书册边缘翻得起毛边,纸张泛旧黄斑驳,至少有百十年了。 是一门“地神护身符”的手抄本,详细记载着法符的运笔、念咒、静心、用神,有拆解注释,到后面是一张完整的符样图形。 徐源长没心思喝茶,打开放地上的竹箱,拿出黄符纸、符笔、朱砂墨摆在桌上,皆是他买来的普通物品,路上做练习画符之用。 好不容易遇到能学习一门护身符水的机缘,他当然要当场勾勒验证真假。 银钱损失事小,上当受骗则有辱智商了。 徐源长接连勾画三张,熟悉了符样笔画顺序之后,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画出第四张,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已经验证了这门法符不假,后面需要时日揣摩练习。 什么时候能画出成符,他也不清楚。 妇人从对面走到了侧面,见年轻人仅仅片刻便掌握一门符样的画法,相比她当年学符,不知强出多少,出声指点道:“笔画在匀不在力,笔意在缓不在急,观想地神最要紧。” 徐源长听着似歌诀的顺口溜,琢磨片刻,道:“请教樊夫人,当如何观想地神?” 每一门画符皆有其独特的讲究。 有人指点,相比自个瞎练,可以省却大把时间,少走许多弯路。 妇人忙低头道:“不敢当。地神无形亦有形,先生可以观想大地为任何形态,画符之时,最好是‘足踏大地’。” 徐源长豁然明白了,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不记载于书中的秘传,放下符笔,将桌上的一叠银票全部递给妇人,道:“令爱喝的符水,应当是樊夫人您所画,在下奉劝一句,凡人画法符,伤身伤寿元,今后还是别再画了。” 对于这位没有法力在身的妇人,画符天赋之高,感到由衷佩服。 可惜只是个凡人,每一张成符,消耗的是精气神和寿元。 焉能不积缺病弱? 红衣女子吃惊叫道:“娘……” 妇人用眼神阻止丈夫和女儿多问,她似乎心知肚明,朝徐源长微微欠身:“多谢指点,我今后不会再画法符,若是先生无事垂询,我等先告退了。” 徐源长理解对方的警惕和提防,点头道:“你们先走,我再琢磨下这门法符。” 目送三人出门,并带关上房门,他猜测樊夫人或许是散修之后人,要不然得不到那几句真传? 民间自有高手在啊。 喝完一壶温茶,徐源长下楼出门,在镇上寻了一处客舍,要一楼接地气房间住下。 逗留数天,用掉几摞符纸,偶然之间,徐源长用普通符纸画成一张法力稀薄几无的法符,愣怔片刻,随即哈哈大笑几声,充满欢欣愉悦。 又掌握一门能吃饭的本事。 他消耗的是法力,樊夫人消耗的是寿元,所以对方炼制的符水,他看不出端倪。 趁热打铁接连又画了十张,掌握诀窍之后他又画成一张。 符纸太差劲,能承受的法力极少,相对来说他的消耗便少,这样的符对他没甚作用,用手法烧了一碗符水,喝下去体会一番“刀枪不入”感受。 聊胜于无吧。 低阶修士一击爆发的力量,不是这般劣质法符能承受。 歇息一晚,徐源长背起竹箱启程,沿着官道往郡城方向跋涉。 外出周边几县游历月余,见识了凡尘百态,在僻静山岗经历过蟊贼劫道,荒寂野外住过黑店,尝过掺杂蒙汗药的浊酒,稀奇古怪的体验让他感叹普通凡人晓行夜宿外出不易。 难怪有“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的说法。 也曾经遇到过修士。 相逢点头安无事,各走各的道。 修士也是人,是人便有好坏利益之分,无缘无故的不会对陌生人动法。 若是有宝物外露,引起修士贪心那便另说了。 走出镇子不远,后面“嘚嘚”小跑来一辆马车,车窗帘子撩开,一個年轻书生与路边的徐源长一个照面,眼神对视,书生忙叫停马车,下车后拱手热情出声邀请。 “兄台,可愿与颜某共乘一车,交流学业,吟诗作对,同行一路?” 徐源长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家伙,虽然他肚子里有些经典诗词存货,却从不自认为读书人,拱手谢绝:“颜兄好意心领,徐某没读过几本书,作不来诗词对子,不耽误颜兄雅兴,颜兄请便。” 他有点看不明白对方,像是有法力,又不像法力在身,很古怪的感受。 书生被拒绝后没有多做停留,遗憾拱手作别。 潇洒上车离去。 …… 第29章 追到衔玉园来了 历时大半年之久,重回清平城,行走在热闹街道上,徐源长此时感受颇不相同。 修为实力相比去年冬末大有长进,掌握了几门法术、符箓本事,信心提振,他将用所学慢慢添置防护、攻击手段,为安身立命下些本钱。 在客栈歇脚一晚,翌日上午,换过一身青布道袍的徐源长,来到东城老巷街衔玉园。 走进阁楼厅堂,高谈阔论者有七八人,仍没见到殷师兄在,便微笑着点头示意,径直上二楼去了,留下好几个低声议论。 “谁啊?面生得很。” “殷泉的师弟,去年见过两次。” “哦,听说殷泉前些时候回来,发了一笔小财。” 徐源长听得殷师兄无恙,心底放心了,走进铺子,与柜台后起身的秀美女子打招呼:“何仙子安好。” “徐道友,可有些日子不见。” 青裙女子稍一辨认,笑着道。 作为店铺女伙计,过目不忘的认人本事,必须要有。 徐源长笑着客套两句,朝窗户边放下书册起身看来的白衣女子走去,笑道:“见过安仙子。” 他曾经听散修提及过两位女子的姓名,青裙女子叫何秀峰,白衣女子名为安慈玉,是铺子的掌柜,但是衔玉园背后的主人非常神秘,还无人知道姓甚名谁。 安慈玉脸上露出一丝浅笑,伸手示意请坐,道:“殷泉回城了,前几天还在打听你的下落。” 何仙子稍有些惊讶,女掌柜对一介新人露笑脸另眼相看,稀罕事儿。 不过随着那边禁制开启,她重新坐回椅子,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不会胡乱打听。 徐源长从袖内拿出薄盒,放到桌上打开,推到对面,道:“这道破煞符,麻烦安仙子帮我作一个价。” 安慈玉拿起符箓打量几眼,道:“两枚灵币,另付你百两银票。” 徐源长笑着拿出四枚灵币,笑道:“帮我购买二十张云黄符纸,剩余两枚灵币,换对应的符笔、符墨。” 他知道铺子回收的符箓,是按出售的半价算,另付的银票是一种认可。 过去这般长时间,他已经不惧使用手头的灵币。 难道还不允许有一点收获吗? 若是向散修出售破煞符,能卖两枚至多三枚灵币的价格,但是要得到不识货散修的信任比较难,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特别是散修,需要交往和时间。 安慈玉收起灵币和符箓,认真叮嘱一句:“你能用普通黄符,绘制出破煞符一事,最好不与外人说起。” 徐源长记下此点,亏他独来独往,与谁都没有炫耀过,笑道:“多谢提醒。我游历途中,还曾见识过凡人画出法符。” 安慈玉愣了一下,摇头道:“可惜了。” 她在可惜凡人的绘符天赋浪费了,而拿命画符,不值当。 于修士而言,那种符箓成品比鸡肋还不如。 拿到购买的符纸等物品,徐源长没有多做停留,请安慈玉见到殷泉,代为告知一声,他这些天上午会前来衔玉园。 下楼与两个熟面孔客气寒暄几句,和陌生散修认识,再礼貌告辞离去。 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对现今的他来说最为有利。 庄良那事的影响,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走出衔玉园,在老巷街西头迎面碰到走来的殷泉,两人相视大笑见礼寒暄。 殷泉打量着已经修为大进的师弟,很是高兴,笑呵呵介绍身旁站立着的一位头戴蓝色帷帽窈窕女子。 “这位是蓝影儿蓝师姐,当年也是从出云观走出,对我多有提携。” 徐源长忙行礼:“见过蓝师姐。” 他感觉这位师姐性子清冷,对他这位“同门”师弟,客气两句,并没有几多热情。 站定街上说一阵话,殷泉邀请去太白楼吃酒。 蓝影儿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礼貌告辞离开。 殷泉不以为意,笑呵呵帮着解释:“蓝师姐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喜交往,人很好的,你别介意。” 徐源长当然不介意,他结交的是殷泉,与蓝影儿不相干。 看出殷泉对那位遮掩容貌的师姐,似乎情有独钟。 两人吃了一顿酒,殷泉听说徐师弟大部分时间在乡下隐居,也不打探住处,只交流修行心得,说些外出探宝的凶险往事,又说九月初一带师弟去城外黑市见识一番。 十天过去。 一场秋雨一场凉。 这日上午,徐源长来到衔玉园铺子,出售四张他绘制的破煞符,购买了二十张符纸,补齐二十枚灵币,买到一门基础的“演火术”。 必须要有能够攻击的法术手段。 有散修私下朝他推销过基础法术和绘符秘法,价格远低于铺子,他以囊中羞涩推脱了。 殷泉告诫过,没有一定的眼力劲,就老老实实购买铺子里出售的物品,免得浪费了灵币,还耽误时日,甚至可能练出问题。 而散修之间的交易原则,是“钱货两讫,概不负责”。 交往多次,见安慈玉有意给予他在修炼上指点,便坐下来,翻阅新购的书册,请教演火术练习方面的诀窍。 安慈玉委婉劝诫暂时不急着炼法,以制符为手段谋生,将基础打牢实。 坐了一阵,徐源长起身告辞,外面传来一个男子招呼声。 “徐道友,我们又见面了,颜某有礼。” 徐源长转身看去,将书收起揣进怀里,一下想起,走来的风度翩翩年轻书生,正是他在游历路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奇怪家伙,邀请他“共乘一车,吟诗作对”,被他不给面子拒绝了。 便客气地回了一礼。 见那书生与何仙子、安慈玉都是熟识,安慈玉甚至起身给了一个笑脸,礼数周到。 他猜测不透,那個看着他笑呵呵很热情的书生,意欲何为? 他一无色二无财,无事献殷勤,他心底发毛。 听书生自报家门,名叫颜若行,在郡城学宫修行,他顿时提起几分谨慎,难怪书生身上的气息很陌生古怪,那是文华官气,走的是另外一条修行路子。 他认识几个来往衔玉园的儒家散修,身上流露的是法力。 颜若行笑着道:“徐道友,咱们也算是认识了,能否借一步说话?” 徐源长猜不透这人的意图,竟然追到衔玉园找他。 话说到这份上,他不可能不问青红皂白再拒人千里之外,也想听听对方找他究竟是甚么事,如此锲而不舍,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颜道友请!” 安慈玉稍有些诧异,不过什么都没有多言。 两人走出阁楼,在颇为宽阔的衔玉园行走,来到一座水榭亭台,相请着客气落坐。 颜若行笑道:“我布置一层‘滴水不漏’禁制,莫让人听去咱们的谈话。” 右手两指并拢朝水面一点,道道水气升腾,盘旋着将亭子笼罩,随着水光消失,禁制完成。 外面再看亭内,朦胧不清,而里面看向外面,与先前并无二样。 徐源长暗自吃了一惊,举手投足间布置出如此神妙禁制。 这等修为,肯定已经达成固气境。 瞧对方的神色,稀疏平常,并无半分值得炫耀。 颜若行开门见山道:“徐道友,我愿用灵币收购你手头的文运石,还请割爱,你专修道法,拿着文运石没甚用处,不如换些灵币或法器划算。” 搞了半天,是找自己交换宝物。 徐源长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哪有甚么文运石? 怎么自个不知道? …… 第30章 留给有准备的人 见书生不似开玩笑,徐源长陡然反应过来,是柳纤风送他的两块玉石,他游历途中因价格没谈妥,便留着自己把玩,从袖袋内取出两颗青白色玉石籽料。 比铜钱略大,水清润泽。 “这两颗文运石,我出一千灵币,你意下如何?” 颜若行没有掩藏自己的欣喜,直接开出一个自认比较合适的高价。 徐源长心动归心动,仍然问道:“颜道友,你能否告诉我,你是如何看出我身怀宝物?” 颜若行倒是没做隐瞒,解释道:“我读书破万卷,从经文典籍中领悟些许文字奥义,积少而成文气,开七窍,故而目能‘望气’。 “那日一面之缘,见你身怀丝丝文气,便想邀请你登车交流学业。 “听你自谦说没读过几本书,再仔细看了一眼,方知是你身怀文运石,担心引发你误会,先行离去了,这些日子忙于其它事务,至今日方有空暇前来衔玉园询访。” 徐源长暗自庆幸是碰到信奉“取之有道”的君子,否则换一个修士,实力又超出他太多,强买强卖都算好的结果,只怕要持强抢夺,杀人夺宝都有可能了。 他思索着将两颗玉石放到对面桌上,道:“颜道友,我想换一个条件。” 颜若行捏起一颗玉石,仔细感受着,笑道:“你有甚么条件,讲来听听,只要我能做到,我尽力而为。” 徐源长就喜欢和讲道理的高手打交道,道:“我想进郡城道宫进修一些时日,学习正式的道法基础。” 钱财乃身外之物,学好本事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郡城有百缉司、学宫、道宫三处地方,其中百缉司是王朝衙门,对来往修士负有管理、问询、缉拿之职责,任何修士闹事,皆归其管辖。 学宫和道宫分别负责监察地盘上书院、道观,及教化、接待等事项。 颜若行哈哈一笑,将两颗文运石收入袖内。 他秉持规矩却并不迂腐,有便宜送他,为甚么不占? “就这样说定了,我将你弄进清平城道宫三个月,给你一个在道宫流云台听讲学习机会,能否学到东西,凭你自己的本事。” 他其实心底颇为欣赏,这才是真正聪明人的做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要一個穷鬼散修放弃一千枚灵币,换一个学习机会,需要极大气魄。 颜若行站起身,看向对面跟着起身的年轻道士,道:“先前见伱买了一本火法书册,劝你一句,暂时别学,你不适合从‘演火’修炼起,顺序错了,事倍而功半,甚至有碍今后的修行。” 徐源长心底悚然,想起安慈玉也在委婉劝他先别学法,抱拳请教:“那我应当先从哪门开始?” 他猜测颜若行又是用“望气”帮他看出的问题。 高手自上而下,洞若观火,而自下往上,朦胧不清困难重重。 颜若行道:“从‘升木’开始吧,我对道家了解不多,你进道宫之后,多与张望道长请教,我与张道长除了儒、道观念有别,私交甚笃。明日辰时末,你先来学宫门前,我带你去道宫。” 每位修士学习道法的顺序不尽相同。 宗门修士有长辈教导,散修只能自己瞎摸索,有什么学习什么,找到什么修炼什么,不懂学法术还要契合自身有顺序先后之分。 到头来积弊深重,瓶颈处处,难以远行。 送别颜若行,徐源长径直返回客栈房间,这段时日出售破幻符,他手头的银票已经积赚足够,原本准备在城内购置一处小院,有处长久落脚地,既然事情有变,便暂缓一缓。 下回见到柳纤风,让她再翻找下库存,是否还有文运石? 问一问她,从哪里寻到的两颗稀罕文运石? 要不是自己觉着那两颗玉石,才值五两银子,太亏了,说不定已经将玉石卖与了珠宝铺子,令明珠蒙尘,自己损失惨重而不知。 翌日一大早,徐源长从城西来到城北郡城学宫门前场坪。 等到太阳升起老高,一身书卷气的颜若行从宽阔的大门台阶走下来,简单寒暄两句,潇洒地一扬手:“走,去道宫。” 徐源长赶紧跟上像是要去踢场子的书生。 学宫与道宫在同一条街上,离得并不甚远,约三里便到。 颜若行滔滔不绝,领着谨言慎行的徐源长,走进无人值守的道宫大门。 四处古木成荫,小路四通八达。 书生明目张胆抨击道:“这地方冷冷清清,无趣得很,一个个修炼得像是欠了他们一麻袋钱,整天板着僵尸脸,我好久没有来过。” 徐源长不敢苟同。 在别人家里议论主家脸面,这书生莫不是真个来踢场子的? 从边上小路突然走出一位青袍道士,斜眼冷笑:“颜若行,你每回来都没甚么好事,还想我们夹道欢迎不成?你心里没点数。” 颜若行哈哈笑着拱手一礼:“庆斋道长,好长时间不见,听说你去奉仙城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得空暇了,咱们切磋几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随你先挑。” 庆斋道长板起面孔还礼,针锋相对:“颜若行,到了道宫地盘,你要客随主便,画符念咒,法术斗剑,尽你挑。” 颜若行摆手:“君子动口不动手,打打杀杀的大煞风景,没意思得紧。” 他指向一旁拘谨站立的徐源长,介绍道:“庆斋道长,我这位好兄弟姓徐名源长,仰慕道宫治学严谨,特地前来求学三个月,还请收留。” 徐源长大汗,颜若行这家伙也太不靠谱,以为提前打好招呼,原来是临时硬塞。 他能将那一千枚灵币讨要回来吗? 他双手抱拳,行了一个道家礼节:“晚辈徐源长,拜见庆斋道长。” 中年道长还了一礼,打量着气度沉稳的年轻道士,问道:“你以前在哪里学道?” 徐源长回道:“在出云观待过几年。” 中年道长了然点头,是被出云观放逐下山成了散修,问道:“你且说说,道家无为何意?” 徐源长稍一思索整理,回道:“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 他昨晚在住处,潜神默想,将前世听说过、看到过的一鳞半爪,与这世看过的典籍相结合,提前做过一些思考应对,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若不然突然被考问,他如何能仓促做答,拍几句漂亮马屁? 颜若行啧啧赞叹:“出口成章啊,徐兄弟,你应该去学宫读书。” 话锋一转,唱反调道:“但是,你这个兄弟不讲究,当着我的面说甚么‘道家能为万物主’,将我们儒家至于何地?” 庆斋道长面色和缓,谁都喜欢听好话,特别是有不对付的外人在场情况下。 没有理会颜若行的挑衅,知道书生一张利嘴如刀剑,难缠得很。 庆斋道长颔首道:“善,你能从典籍中拼凑出这份答案,足见平日用功,进门考核便免了,你去十方院办理登记,明日入学听讲。” 徐源长大喜,朝庆斋道长和颜若行分别施礼感谢。 要不是有颜若行的推荐,和从中作梗式的反衬,他只怕连门都不敢进来。 终于有机会学习基础的常识和道法。 …… 第31章 差点遭人构陷 日近晌午,徐源长请到殷师兄去太白楼吃酒,一路神神秘秘不肯透露是什么事。 雅厢包房内,一大桌丰盛佳肴美酒上齐,酒过三巡,徐源长将他要去郡城道宫学习三个月的事情,告之师兄,殷师兄待他有提携照料之恩,将喜事与之分享。 再则此事也瞒不了多久。 殷泉羡慕得眼珠子都绿了,嚷着要吃最好的太白佳酿,吃一坛打包带走一坛。 “今日上午去衔玉园,听到老莫几个在议论,说学宫的颜教谕昨天找过你,你是托颜教谕的人情?” “是啊,游历途中与颜道友结识,想着试一试,哪知还真给成了。” 徐源长不便将文运石的事情讲出来,顺着话头说道。 “那是你与他投缘,换个人试试,必定是不成。” 殷泉做梦都不会往交易方面去想,才出道一年半的师弟,连购买几门五行法术册子的灵币都凑不齐整,身上能有甚么好东西? 两人正说着话,关闭的房门“砰”一声被人大力推开,门闩崩裂掉落。 走进一个穿皂青官服的方脸男子,面色阴沉,正是百缉司巡查使荣牧,喝道:“徐源长,你的案子犯了,束手就擒,与我们走一趟。” 随后进来的是巡查使何时了,脸上带着天生笑意,扫一眼屋内吃惊的两人。 徐源长放下酒盏,示意师兄不要说话,免得揽祸上身。 他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 奇了怪了,他们是怎么能查到他头上? 过去八个多月,这效率感人啊。 他脸上没有一丝惊慌,道:“两位大人,你们是不是误信了谁的谗言?徐某奉公守法,从来没做过亏心事,更没有犯过甚么案子,近来还得郡城道宫赏识,收录进流云台听讲。” 他只说没做亏心事,没犯案子,可不敢信誓旦旦保证没有诛杀过贼人。 还好,上午刚办理的道宫“流云台”临时腰牌,拿出来还热热乎乎。 荣牧接过递来的铁牌,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与稍显错愕的何时了交流一個眼神。 徐源长半点也不想跟两位去百缉司喝茶,适时笑道:“是学宫颜教谕举荐,他今日早上亲自送我走了一趟道宫。” 一千灵币的天价跑腿费,得让颜教谕多露一会脸。 他没有实证落到对方手中,首尾处理得干净,所谓的案子无非是猜测,或者有人诬告。 庄良是百缉司埋下的巡目使,接到线索举报肯定要追查。 他扯两面虎皮做大旗,总有一头能令对方顾忌。 何时了哈哈一笑,接过牌子还给徐源长,打圆场道:“肯定是误会,有些家伙嘴上没有把门,胡乱攀咬,岂能当真?不打扰你们吃酒,走了。” 来得匆忙,没有仔细捋一捋这小子的底细,没成想与颜教谕攀上了干系。 捕风捉影的事儿,还查个甚么? 回头查一查这小子与颜教谕是否真有交情,倒是很有必要。 徐源长客气地将两人送到门口,低声与看着好说话的何时了打探:“何大人,请问是谁与徐某过不去?下回徐某得防着再遭小人构陷。” 何时了没有回头,与荣牧并肩往前走,却传音道:“庄良的兄弟庄郁,怀疑你谋害他哥哥,空口白话,没有实证,你也别往心里去。” 徐源长心底有数了,他还真不知庄良有兄弟在城内,他与散修圈子不熟,都是点头之交,或许,庄良去年谋划对付他,与兄弟露过口风,却又说得不多。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回郡城来了,庄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庄郁就去百缉司报了案子。 他现在有个上得台面的临时身份,关键时候确实顶大用,若不然被带去百缉司衙门,还不知怎样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生惊险。 一千灵币花得太值当。 听殷师兄私底下说过,外出探险归来的散修,大多手上沾血,算不得甚么大事。 只要手脚干净,不留把柄后患,别让百缉司修士找上门就行。 掩关房门,坐下与殷泉喝了一盏酒,问道:“殷师兄,庄郁其人你熟悉吗?” 殷泉听话知音,便明白两位巡查使上门,是为了何事,庄良已经失踪大半年,低声道:“见过几面,不熟,那小子性子孤僻,与我们不合群。” 关系有亲疏远近之别,他和庄良称兄道弟,哪及得上他与徐师弟性情相投。 他提携徐师弟,当初的想法是有同门之谊,为了将来一起出生入死,外出探险能放心后背,就如同当年蓝师姐提携他一样。 他考虑深远,想着慢慢观察心性人品。 然而徐师弟一下子攀上颜教谕的交情,又进入道宫听讲,道宫监察地方上各道观,是建立人脉的好地方。 令他喜出望外。 殷泉补充一句:“我知道庄郁和庄良的住处院子。” 徐源长沉吟道:“他既然掌握了我的行踪,当知道早上我和颜教谕一起去的道宫,还要报案诬陷,是孤注一掷……他应当不会再回住处。” 他对谁都不会说是自己诛杀了庄良。 别人猜测是一回事,自己说出来那就是无可救药犯蠢了。 殷泉提议道:“庄郁那小子成天关家里炼制药粉,我去摸一下情况,离这里不远,很快能回,你等我一阵。” 徐源长笑道:“劳烦师兄费心。” 以殷师兄的经验,不需要他提醒如何避免打草惊蛇。 殷泉出门不到两刻钟,便回来了,低声道:“我去的时候,有公差正在贴封条,百缉司衙门认定那小子诬告潜逃,案子也就与你无关了。” 徐源长点头,是颜若行的面子好使,道:“城里他待不久,他的实力如何?须得防着他狗急跳墙。” 殷泉想了想,“稀松平常得很,听庄良说过,那小子在研制毒药。但是搞不到厉害的药材,也是白搭,以咱们的修为,小心着点,能避免中毒麻烦。” 说了一阵,酒席散场。 殷泉在郡城人脉广泛,他自告奋勇明察暗访庄郁下落。 徐源长返回客栈,拿出钥匙将要打开房门之际,他突然警觉停手,夹在门缝下方的一丁点头发丝还在。 他屏息摸出一块青布帕子,折叠三次,小心往铜锁和附近门上擦拭几遍。 有些许灰白色粉末留下。 这家客栈的伙计,每天都要在中午之前擦拭一次各客房门,打扫得很干净。 将青帕反折,保留其上的粉末。 打开房门,查看窗户留下的暗记完好,没有人进入过房间。 快速收拾一番,徐源长背上竹箱,退掉客房,绕去西城另外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傍晚之前,来到东城与殷师兄约定见面的茶舍,等了片刻,殷泉和戴着帷帽的蓝影儿走进包厢房。 “庄郁已经离开清平城,有人看到他从西门出去,不知去向。” 徐源长打开竹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盒,小心地取出青布帕子,展开露出上面的灰白色粉末,道:“中午我回客栈,从铜锁和房门上发现,毒性很烈。” 他下午用鸡子、兔子做过实验。 殷泉脸上露出慎重神色,偏头道:“影儿,你帮着瞧瞧。” 蓝影儿一声不响揭掉帷帽,容貌甚美,然而左边脸颊有一道暗红丑陋伤疤,与光滑白皙皮肤对比,触目惊心。 难怪走去哪里都要戴着帷帽,原来是破相了。 “丁公藤、九里香、金灿子,还有天南星……这是丁公蚀骨粉,配比不明,回头伱去衔玉园铺子,找安慈玉购买一颗‘百遏丹’备身上,就是价格稍贵,关键时候能解大部分一阶毒救命。” 蓝影儿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将帷帽又仔细戴上。 似乎只有这样,能隔绝外界的异样目光,保持她心底的美好。 …… 第32章 三言几语指点 想法很丰满,现实往往很现实。 徐源长来往流云台已有八日,那些出自道观名门大宗,前来道宫交流听讲的年轻道士,个个天才卓绝,听说他的散修身份,又修为低弱至尘埃,不用商议便将他孤立排斥。 高傲得连表面工夫亦懒得做,当他这个听讲的散修不存在。 不是一个圈子的修士,没法硬融。 而道宫执事讲课的机会,每一旬仅仅一天而已。 平素是听讲的学员道士们自行提出问题,在台上相互辩驳诘难,或以法术、符咒切磋交流,一较高下。 徐源长毫不气馁,这点冷板凳算得了什么? 他用纸笔将台上辩论一一记录,观摩法术优劣,开拓眼界高低。 他基础差,上次得了颜若行提醒,再不敢胡乱修炼法术。 每天只是练习吐纳和飞刀术,画几张黄符。 是日中秋,有执事前来授课解惑。 一名穿着灰布道袍的留须中年道长从门外踱步走进来,走上中间流云台,神情和蔼,慈眉善目,台下十八道士起身抱拳行礼。 “给张道长请安!” 后排旁听的徐源长跟着照做,猜测这位或是颜若行说过私交甚笃的张望道长? 张道长谦和抱拳回礼,笑着双手下压,示意众人落坐。 “还是老规矩,请提出你们准备的问题。” 前排站起一位玉树临风的俊雅道士,走去台下,将一张纸笺双手送呈案桌上,是众人精心挑选出来的问题,其中经历了好几天的辩驳,甚至上手切磋较量几场。 因为张道长定下的规矩,每次只能提一问。 下一回想提问请教,得下月中旬。 张道长拿起纸笺,念道:“请问三步九迹如何感知九天,历九州,巡历天下?” 这种高大至上,莫名其妙的问题,听得徐源长一头有两个大,满脑门雾水。 我是谁?我在哪里? “诸位道友,你们这是想一问三惑占便宜,不是我不想解答,实则后面两问涉及范围极广极艰深,以我之修行境界,勉强做答反而引偏你们的思维,所以今日重点解答第一问,一家之言,姑妄听之。” 张道长自曝其短,引起下方两边道士一阵善意轻笑。 随后,张道长以自身感受,详细讲解他理解的三步九迹与感知九天的玄奥内在,不时在台上走罡步,又演化扩大十二迹,三五迹等不同步法。 到后面,人在空中演法,飘飘欲仙似要归去。 台下道士时有领悟,面露惊喜。 徐源长持笔竭尽所能将张道长所言一一记载纸上,可惜那些别人听得会心一笑的妙论,他稀里糊涂,不知所云,更看不懂半分演法,基础差得太远。 在坐的道士,全部是固气境修为,所以人家提出的问题,他是两眼一抹瞎。 待张道长解答完毕,已然过去近一個时辰。 “今日讲课至此结束,下回是九月十五,规矩依旧。” 张道长收敛仙气,又恢复那个慈眉善目朴实模样,环视一圈众人,笑道:“又是一年中秋日,隔壁学宫那些意气书生,年年叫嚣,良辰佳节,邀请咱们道宫切磋诗词感悟,以我偷懒的性子,大可不必理会,‘他叫任他叫,我自逍遥修行到天亮’。” 下方学员道士们不干了。 谁还不是天之骄子,谁还没有热血沸腾时,都是年轻人,谁怕谁啊? “诗词小道尔,我等修道士感悟天地人世间,出口能成章,下笔惊鬼神,道长请赐下题目,去比就是了。” “文无第一,他们凭甚么说他们的写得好?” “都写,都写,今晚上门去踢场子。” 铁打的流云台,流水的听讲道士,去年也是这般的激情四溢,豪情万丈。 今年换了不同面孔,仍然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张道长笑着嘉勉台下众人几句后,道:“无需题目,随意发挥,能与‘中秋’有关最好,想去的晚上去学宫斗诗词,不必在意胜负输赢,当是结交朋友了。” 一众道士轰然应诺,拿出纸笔,苦思冥想。 早就看不惯隔壁书生们摇头晃脑的酸样,能用诗词打脸,且不妙哉。 张道长踱步走到后面,朝赶忙放笔起身行礼的徐源长点头,笑道:“颜教谕喊我吃酒,托我对你关照一二,我想知道,凭甚他的脸面大过一千枚灵币?我就只能吃一盏劣酒?” 徐源长低声回道:“晚辈运气好,游历路上在野外拾捡到两颗文运石,恰巧又偶遇颜教谕,他一双眼神厉害,回城后找我购买,我便用之换一个进流云台听讲机会。” 既然颜若行自己与张道长说了一千灵币的话头,他再交代清楚不算违诺。 眼前这位看似和善的道长,实则不好糊弄。 张道长点点头,对眼前貌不惊人的散修道士有两分刮目相看,气魄甚大,笑道:“老颜一双贼眼确实能明察秋毫,于我们修士而言,运气甚至较资质天赋更重要,而你的选择,又较运气重要。” 两颗文运石,他还不至于惦记。 上下打量一番恭谨的年轻人,道:“你修行的吐纳基础功法没有问题,保持心境磨砺,慢即是快,切不可贪图高级功法,贸然更换门庭,至少引气境内不用改换,今后晋级固气境后,更换功法须得慎之又慎,与现行吐纳功法有承前启后贯连为宜。” 徐源长心头一凛,躬身受教。 三言几语指点,已然让他受益匪浅。 张道长也在打量观察年轻人,笑道:“你现今学会几门法术,方便演示给我瞧瞧?” 功法为修行主干根基,法术为繁茂枝叶,亦是遮风避雨之护道手段,两者缺一不可,又相辅相成。 徐源长应“是,请道长指点”,手上快速掐诀,默念咒语,身边的桌上出现一叠铜钱,他第一个施展的是障眼幻术,熟能生巧了。 “移物障眼法,还会深一些的障眼法门吗?” 张道长点了点头。 徐源长拿出一柄柳叶飞刀,对着后面空处一甩腕,飞刀在空中化出两道寒光。 其中一道盘旋着折返回来,他的飞刀技已经越发精湛,徐源长伸手接住,另外一道自是障眼法,撞上墙壁消失不见。 张道长赞道:“这是幻物障眼法,练得不错!” 徐源长又倒退着演示了“穿墙术”,返回讲室后再来一招“呼风术”,他发现自始至终,前面的道士们即使回头观望,也没察觉后面的动静。 猜测张道长用出了类似颜若行施展的“滴水不漏”那般神奇禁制。 张道长示意伸出手,见到徐源长左手腕处系着的法钱,略一扫视,很普通的法器,搭腕探查片刻,指点道:“依你的资质,修炼五行法术时候当以‘木’为先,打下深厚基础,然后‘火术’,或‘风’、‘雷’术,再‘土术’,最后是‘金术’、‘水术’。 “你还没有修炼五行法术,若是顺序有差池,调整过来有些麻烦。 “修士精力有限,不可能将所有法术学全,择一门两门精深,化气境之前,切记贪多嚼不烂。” 徐源长继续请教:“张道长,您看我选哪一门‘木’术打基础为佳?” 这些天旁听前面道士们争论,与宗门修士为伍,开拓了修行常识,障眼术、穿墙术和呼风术不算纯正五行法,神道法诀咒语过大半,严格算起来是“神通”类。 他的天赋似乎更擅长操控神通类法术。 …… 第33章 文字当货卖识家 张望道长笑道:“道门木术繁多,有升木、长青、缠绕、绿林、枯木等之分,我建议你选择‘青龙升木术’,主修其中的‘升木印’,以一门为根基,再领悟旁的法术为佳。” 徐源长得到如此详尽指点,很是心满意足,躬身道谢。 “你先别急着谢我,青龙升木术属于道门正宗秘法,除了道宫和崇龙观,别的地方即使有出售,大都残缺不全,我也不能贸然传授与你,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两年之内,你拿价值一千灵币的宝物来交换。” 张望道长迎头一瓢冷水轻轻泼下来。 法不轻传,看在小辈合眼缘、根骨合适份上,提出拿宝物交换的考验。 徐源长有些傻眼,合着说了半天,您逗我玩呢? 两年时间,他累死累活以画符为赚钱手段,也难以赚够一千灵币,那样的修行失却了惬意心境,很可能会得不偿失? “你可以退而求其次,修炼其它‘升木’术,效果稍差强人意。” 张望给出其它选择,转身往前面走去。 能够指点如此多,已经对得起颜若行的托付。 徐源长暗地里一咬牙,顾不得了,机会面前得尝试着挣扎一二,道:“张道长,您请稍等片刻。” 他坐下来,铺开一张小宣纸,提笔沾墨,写下“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行墨水淋漓行楷字。 他也不想忘恩负义打脸颜若行啊。 实在是老颜自称私交甚笃的张道长许得太多,秘法可遇不可求。 学宫、道宫两家近邻较劲,中秋晚上要以诗词会友。 张道长先前言语中满不在乎,其实内心满是在乎,用言语小手段刺激青年才俊们抓耳挠腮憋墨水要去踢场子,他冷眼旁观心里门清。 他抄袭炮制的这首“水调歌头”,横空出世,必将成为今夜最亮的星。 老颜啊老颜,对不住了。 张望看了第一句,便眼前一亮。 好嘛,这小子藏着掖着有如此绝世好句。 难怪颜若行那装嫩的小白脸与他吹嘘,说徐源长读书比修道更有出息,还真不是妄语,紧着往下看,越发心旷神怡,酣畅淋漓。 好大气魄,不愧是修仙之人,写到天上去了。 好个高处不胜寒! 后面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引起他心头似有起伏感悟。 等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结束,张望已经能够预见今晚的斗文将会非常精彩,郡城学宫精心筹备的脸面,要被这首词踩地上摩擦,再摩擦,反复摩擦。 重要的事情,摩擦三遍。 那群酸书生的嘴是不是比鸭子还硬? 张望提醒笑道:“将词牌名一并写上。” 他修为高深,但是看这词也能几次引起心潮起伏,了不得。 徐源长在前面空白处,写下“水调歌头”几字,没有署名,放下毛笔,见张望伸手一抹,已经将整幅词作收走不见。 张望心头的惊讶更甚,这首词完整呈现的那刻,形成一丝灵动文气,跃然纸上。 他当然不能放任慢慢消散天地间,用手段将难得的钟灵文气禁锢。 曾闻绝世好文,能引来天上文气,今日算是亲眼目睹。 惊世好文采啊! “徐源长,用你这幅词作,换我一门‘青龙升木术’,你可愿意?” “愿意,多谢张道长成全。” 徐源长抱拳惊喜致谢。 一首词当一千灵币,他还有一肚子,随时能够出售。 他的猜测没错,张道长要用这词打脸学宫。 他的机会抓得将将好,否则换一个时候都难说,对于道士来说,诗词不过小道尔,消遣时候的谈资,远远不如学宫的书生们看重。 但是道士也是人,是人便有好胜之心。 他在心底再次对颜若行道了个歉,为那一千灵币,您多挨一巴掌也不亏。 “明日上午,我传你术法。” 张望留下一句交代,步履匆匆出门。 他是崇龙观高手,传一门基础秘法,可以自己做主。 他要将词作另外抄誊一份,再与执掌郡城道宫的知观事分享这个消息。 打脸是一门技术活,要让所有饱受学宫那群书生鸟气的有道之士,尽情参与其中。 今儿过佳节嘛,众乐乐矣。 原稿当然要卖给颜若行。 他要那钟灵文气没用,颜若行手中有一颗珍稀宝物“太和石”,他已觊觎多时。 徐源长心情极好,收拾纸笔等放进竹箱,背着走出讲室,每次的听讲只有半日,下午不用来了。 讲堂内众多年轻俊杰,仍然在搜肠刮肚,苦苦为难腹中可怜的墨水。 时近傍晚。 徐源长来到太白酒楼,走进三楼雅厢,刚喝完一盏茶水,殷泉与戴着帷帽的蓝影儿走进来,前些天,便约定今日佳节共饮。 吃酒闲话,殷泉探听徐师弟这些日子,在道宫的见闻和收获。 徐源长捡有用的与两位分享,借机阐述他听来的“五行顺序,因人而异”说法,并提出解决法子,专精学得轻松的那一门法术,不会有错,摒弃其它杂七杂八的五行法,或许能破开瓶颈。 蓝影儿早就揭去帷帽,低声道:“以前曾经听闻‘五行有序’的说法,不知这里面会有如此讲究,我尝试只修一门水法,放弃另外四门试试。” 她已经卡在引气境后期瓶颈两年了。 殷泉叹了口气,学到手的东西,想要摒弃,何其难哉。 为了能走得更远,再难也要尝试。 徐源长看向对面的殷师兄,犹豫一下,说道:“听讲堂的道士曾经说过散功重修,能解决前面乱序麻烦,我明日或许能请教道宫执事,得一個准信,要不你们再等一等。” 此话一出,对面两人陷入沉默。 蓝影儿看向殷泉,脸上露出笑容:“如若散功之法可行,我先,你后。” 殷泉勉强挤出一丝笑,“你是师姐,伱先来。” 两人不能同时散功,必须要有一人留着修为实力,护得两人周全。 散修的艰辛,使得两人性命相依,相濡以沫。 后面酒席吃得比往常沉闷,早早便散场,殷泉吃得有两分酒意,拉着蓝影儿,踉踉跄跄大声唱着不着调的歌谣,往南走去,街上行人匆匆。 清平城每天日暮关闭四门,戌时正宵禁。 徐源长独自往北走,他穿行小巷,观察是否有人跟踪,不多时绕去了西城。 圆月东升,学宫那一片灯火通明,街上人来人往,正是热闹开始。 学宫、道宫所属,不受城内宵禁管辖,巡夜军卒会绕开城北那条闻道街,不与买醉狂放书生们朝面。 …… 第34章 何方高人所作? 听得学生来报,庆斋道长、张望道长等几位道宫执事,率二十余道士前来学宫,言说共度佳节,以诗词会友,颜若行顿时有种被人上门踢场子的糟糕直觉。 等他赶去月桂台,双方泾渭分明坐定东西两端,正相谈甚欢。 枝头桂灯高挂,天边圆月如盘。 颜若行走去与众多老朋友打招呼,见一个个云淡风轻,窥不出深浅,后面正襟危坐的两排年轻道士,大多还在搜肠刮肚临时抱道祖脚,没有智珠在握的意气飞扬。 他有些揣测不透几个老家伙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几盏茶水下肚,客套话后,学宫这边作为东道,一首首诗词佳作由年轻书生率先抛砖。 或摇头晃脑,或低吟浅唱,道士们奋起反击,虽稍逊了几分文采风流,然不甘人后的热血勇气,将这场正面碰撞逐渐推向高峰。 书生们意气上头,直呼“酒来,笔来”。 可谓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恣意洒脱,笔下生辉。 道士们落败是迟早的事,或者说已经一败涂地,强撑着不承认罢了。 到后面才思枯竭,连临时凑数的打油诗都扔了出来。 书生们击筷高歌,乘胜追击,疏中狂率。 沉默喝茶的一位年轻俊雅道士,突然起身,将背后的硕大行囊取下,拿出一卷轴,默不作声往身后空中一抛,好一幅巨作,漂浮悬空缓缓展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上阙一出,书生们所有狂态收敛,肃容整衣,口中吟哦低声,赞叹不绝。 文字的力量和隽永,让傲娇的儒家天才们为之沉醉,心入佳境。 道士们回头看向背后横空出世的佳作,心旷神怡,神采飞扬。 要不是气氛不允许,他们要将筷子敲断。 矜持啊,风度啊,再将目光落向操控空中卷轴的易云,是这一届道士学员中的优秀者。 也不对啊,那卷轴上的大字笔力遒劲老辣,不是出自易云手书。 颜若行眼中的震撼、惊叹不加掩饰,此词一出,今后学宫的中秋文会可以休也。 卷轴上的大字是张望手笔,但是打死他都不信张老道能憋出如此豪迈文采,两人相交多年,那焉坏的老道是个什么人,他能不清楚?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有书生口中吟哦“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突然引发共情勾起伤心事,捶胸嚎啕大哭,也有道士举杯邀月,向往“高处不胜寒”的意境,还有人回味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余韵。 不一而足。 颜若行却紧紧盯着最后的署名,竟然是“佚名”二字。 如此恢宏巨作,必将传唱千古,怎么能不署名? 被道士们拿一首绝世佳作打脸,他认了,输得心服口服,如沐春风,欢迎天天用如此惊世骇俗文字上门打脸,以饱眼福。 但是怎么能不署名? 是故意挑衅,让他们求之而不得是吧? 几名教谕相互一个眼神,同时起身,朝着对面几位道宫执事拱手。 “感谢诸位让我等见识如此磅礴佳词,今日文会,道宫摘得桂冠,技高一筹,还请告之,此词出自哪位先生之手?” 颜若行出声请教。 对面几位道宫执事起身抱拳回礼,诗词不过小道尔,面上云淡风轻,心底的酣畅淋漓差点没按捺住要满溢出来。 张望道长微笑道:“贫道今日于廊道拾得,或许是练手之作,上面没有署名,待来日问清作词之人,定给颜教谕一個回复。” 他是打定主意就不告诉你们。 颜若行哈哈一笑,大声道:“‘把酒问青天’,且可无酒待贵客?今日佳节,不醉无归,上酒,上好酒!” 很快,双方年轻书生道士们“打”成一片,不分东西排座。 酣畅高呼,举杯邀月。 教谕和执事们坐于上方,谈诗词论玄道。 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颜若行将张望道长请去一边,提出想要一睹于廊间拾得的练手之作真迹,不能任由如此旷世大作,埋没籍籍无名,他晓之以理,动之以几十年交情。 张望道长没有趁机拿捏,爽快地从纳物空间取出一支扁平木盒,递去对面。 颜若行打开木盒,目光一凝,略过稍显刻板无趣的行楷小字,他紧紧盯着被禁锢字里行间的那丝灵动文气。 此乃作词者手书真迹无疑,还必须是第一次面世之作。 绝世文采,引动天地钟灵文气凝聚。 典籍传说是真的。 他见证了一卷奇迹,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不负平生啊。 “贫道没有骗你吧,捡到词作时候,真没有署名,颜老弟,可否将原作还回来了?” 张望道长笑得慈眉善目,一点也没有待价而沽的俗气。 颜若行稍一平复心绪,将木盒盖上,收进自己袖内纳物袋,拿出一颗鹅蛋大醇黄玉石,没有半分不舍,递给笑眯眯的老友,道:“算我欠老哥你一个人情,下回有甚好事,必将还之。这词谁写的?” 他锲而不舍惦记着。 张望把玩着太和石,内里一道虚影缓缓盘旋如太极,赞叹不已,转身往回走,道:“老弟,你又何必执着如此,今后有缘,自会知晓作词之人。那人志不在诗词,别想太多了。” 徐源长不是正式的道门中人,他不能说出去。 交情归交情,送上门的人才,焉能拱手相让给学宫? 听徐源长说过,与颜教谕也就是两颗石头的交易之情,今后能否见面,还不一定。 翌日清晨,徐源长背着竹箱从后门走进流云台,讲堂内闹哄哄的堪比菜市场,十八个道士神情激昂,大声热烈议论着“把酒问青天”,遥想“高处不胜寒”的仙气意境,述说着昨夜的痛快淋漓扬眉吐气。 一个个将诗词小道挂嘴边,纷纷猜测是何方高人所作? 徐源长放下竹箱,取出纸笔书籍,翻看一册游记,不参与道士们兴奋不可耐的共情。 碰得壁多了,自不会再去自找没趣。 有道士注意到角落里的身影,那般无动于衷,似乎道宫在中秋文会上头一回赢了学宫,事不关己,没有丝毫关心。 再联想到昨日张道长与散修旁听学员,布置禁制,单独谈了许久。 渐渐的,便有了些不一样的大胆猜测。 “徐源长,张道长请你去‘烟霞亭’,他在那边等你。” 一位道宫巡事站定后门处,招呼看书的徐源长。 徐源长忙收拾东西,背上竹箱快步出去。 …… 第35章 有人跟踪 随着道宫巡事走到西边烟霞亭下,徐源长抱拳谢过,拾阶而上,步入亭内,行礼见过负手等候的张望道长。 张望转身,笑道:“昨夜一首‘水调歌头’,名动郡城学宫,要不了多久,必将传唱天下,有一处古怪,如此佳作竟然是‘佚名’?” 徐源长微微欠身,道:“诗词不过小道,再大名气,与晚辈也无干。” 本来就不是他的,他只是做了一趟转手买卖。 他要那虚名有何用? 张望点点头,这份不骄不躁沉静心性,才是学道之人啊。 “你且坐下,我授你玉牒传你崇龙观秘法,望你秉持正道,超脱凡尘,做一名修行路上逍遥人。” “是,多谢道长教诲。” 徐源长端坐石凳,调息静气,接过张道长递给他的一片晶莹似透明玉牒,按照吩咐,将玉牒轻轻按在额头眉心位置。 无数文字、图形、符纹似虚影,涌入他的脑子,很是神奇的传功法门。 约顿饭工夫,不再有内容灌注,玉牒也变作了白色。 张望收回玉牒,让有些晕晕沉沉的徐源长今日且先回住处,整理所得,明日上午,再来烟霞亭,听他讲解“青龙升木术”的基础部分,以及如何凝练升木印。 道修自身,后面便是自己的事了。 他不会欠小辈的人情。 徐源长晃了晃脑袋,记起一事,忙请教张道长,关于散修错练五行法顺序,能否散功重新来过之问题? 他是在讲堂,听道士们高谈阔论,曾经提及此事。 张望笑道:“散修不易,这便是天无绝人之路的那一线艰辛机会,散功后专修适合自己的一门,少却五行杂乱烦扰,有破除瓶颈的机率。” 看着认真倾听的年轻人,道:“散修的难处,一开始便注定了,没有前辈帮他们找出五行修法顺序,万事开头难,中间更难,而修练五行术,是为了今后第三重楼化气境破门,‘登楼容易,破门堪比登天难’,你现在还差得远,脚踏实地步步前行,切勿好高骛远。” 徐源长洗耳恭听受教,躬送再三给予指点的张道长出去,在亭内又待片刻,再才背起竹箱离开。 他听出道长似乎有意要送他一桩机缘,暂时没将话语挑明而已。 一路穿行大街小巷,绕一圈后返回客栈。 静坐房间调息半个时辰,平复脑子里充满的不适,以张道长指点的法子慢慢内视翻阅玉牒灌注给他的“青龙升木术”,一字一句,看完概述和基础部分,后面的内容暂时看不清。 他猜测是修为不够,崇龙观防止秘法流落在外的一种手段。 不觉大半天过去,日挂西山时分。 洗漱干净,徐源长外出买几张烧饼,拿手上啃吃充饥,往城南走去。 半道上,他突然转身往后面人群扫视,看到一个戴斗笠的壮实身影,闪身消失在转角处,等他赶去时候,狭长小巷里早就不见那人踪迹。 竟然有人跟踪。 走进与殷师兄约定的茶舍,走上二楼,推门进去。 殷泉和蓝影儿早已到了,喝茶低声交谈着。 徐源长将有人跟踪他的事情,讲与两位听。 殷泉皱眉道:“庄郁身形矮瘦,再怎么改头换面,也难凭空长出半尺以上,或许是其他人,今日我去衔玉园,老莫他们在问我,好奇你如何进道宫之事,我解释了一番。” 徐源长这才释怀,今后小心着就是。 他每天进出道宫,被城内过路散修偶尔撞见到并不稀奇。 将张道长那番话讲述给两人听,该做何等抉择,由二人商议着办。 他可不敢保证散功之后重修,一定能够破境晋级,世上没那般轻松的好事。 散修磨难多,好处靠抢,破境要赌。 一切皆是随命。 陪着喝了一阵茶水,徐源长先行离去,新换了一家客栈住下。 隔天上午,前去烟霞亭听取张道长点拨教导,询问数处疑惑后,徐源长又翘课了,没去流云台讲堂听道士们争辩高深问题,他返回住处,开始修炼青龙升木术。 三日后,调运法力凝练出木气,正式开庭辟府,木气为法种进据中庭窍府。 后面按部就班,勤修不缀持之以恒积累便是。 按秘法记载,少则半年,能够尝试凝练升木印雏形虚影。 修木法前期威力不显,能滋养神魂体魄,于吐纳功法修炼有细水长流好处。 这日,徐源长背着竹箱从后面走进讲堂,目光扫去,道士们高谈阔论,视他如无物,前排有一名白面俊雅道士与同伴说话,朝他微笑点头,打了一个友善招呼。 徐源长点头回应,他认得那道士名叫易云,第二重楼固气境后期修为,抱月观天才修士。 来流云台听讲却没有道长讲课的日子,日复一日,徐源长竖起耳朵,将他听到觉着有用的学员争论用笔记下来,五花八门,让他大开眼界。 指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 渐渐地与叫易云的道士有了言语交集。 大多时候,是易云在聊些修行见闻,他听着偶尔捧两句场。 君子之交淡如水处之,不刻意奉承谄媚,不急功近利。 时日久了,又有几名道士对他这个旁听散修产生兴趣,主动搭话,后面还叫他一起参与外出的酒席聚会,他也没矫情拒绝。 多个朋友多条路。 散修与宗门修士是不同圈子,他想多学一些散修接触不到的知识。 各道观、世家年轻道士,前来郡城道宫交流听讲,也有结交志同道合朋友,拓展人脉的意图在内,十八人又分成了三個亲密小圈子。 他跟着以易云为首的圈子混,认识了玉如观的何述堂,连燕山燕家修士燕玉寒等人。 讲堂里有两位出云观道士,其中一位年轻俊杰名叫贾义隆,徐源长有点印象,在出云山时候听人说起过。 两人得知徐源长是从出云观下山,他们脸上神情不大瞧得起“弃徒”。 徐源长便敬而远之,犯不着去奉承巴结。 九月初一,蓝影儿散功之前,殷泉邀请徐师弟一起,三人前去城南二十里外的一处庄园,参加“黑市”集会。 所谓黑市其实就是人脉广泛的修士势力,组织的周边三个郡城修士交流会。 一年举办一次,三处郡城轮换着来,不分散修、宗门弟子皆可摆地摊出售手头不用的物品,不问来路。 有部分是赃物,个个欲盖弥彰蒙着面孔,久而久之形成了规矩。 殷师兄说,郡城百缉司早就将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黑市”仍然在可控范围,里面不知混进多少巡目使,有些特别的物品,千万别拿出来摆摊招祸。 殷泉和蓝影儿取下背上包袱,两人寻到相邻空位摆摊,出售他们这些年辛辛苦苦收集的各种功法、五行秘术、典籍、材料、碎片等,既然要散功重修,只留下一门看好的秘术,其它统统卖掉,要徐师弟挑几本合用的留下,被徐师弟婉言谢绝。 徐源长面上蒙黑布,还戴了一顶斗笠,四处转悠,此地嘈杂堪比闹市。 他看到不少气息强大疑似固气境修士,也在摆摊出售物品。 地摊上甩卖的典籍、法术册子繁多,便宜堪比大白菜。 徐源长精挑细选,大半天转下来,将带来的包袱装得满满当当,所花不过三十枚灵币,还花十枚灵币挑选了百张麻黄玉符纸和云黄符纸,当然其中也夹杂了一些次品,凭他的绘符经验,统统挑出来。 蹲在一处地摊前,翻找好大一阵。 徐源长挑选出一本罡步册子,是大名鼎鼎的“大豁落斗术”,后面残缺严重。 曾经听易云他们辩论过大豁落斗术和二十八宿罡术、日月五星罡术的优劣,三方争得脸红脖子粗,后面相互用罡术飞身空中对抗切磋,残影纷呈,令他印象极为深刻。 翻阅一阵,与摊主讨价还价,从八十枚灵币砍到三十枚灵币成交。 他口袋里的灵币已然所剩不多。 将罡步册子揣进怀里,徐源长起身,突然朝后方扫视,入眼尽是蒙面人,气息混杂,身形彪悍者众,他没有找出刚才从背后窥探令他察觉的那个人。 此獠竟然跟踪到黑市来了。 …… 第36章 大豁落斗术 庄园非小,前来黑市的修士络绎不绝,偶尔有争吵斗嘴,没人敢在此地动手争斗,据说有三重楼化气境高人坐镇,曾经有闹事者下场极惨。 徐源长沿着开辟出来的道路,七弯八拐转了好些圈。 地摊上随处可见的各式法器,他不能分辨好坏,手头拮据,更买不起。 天色将晚,寻到殷师兄两人摆摊的位置,收拾东西,三人出庄园施展轻身术赶回清平城,路上修士不少,三五成群。 每次黑市开埠三天时间,许多远道而来的修士,或在庄园过夜,省得进城麻烦。 今日城门口增派了百缉司修士,见到这群大包小包像是打家劫舍归来的蒙面人,一一查看身份牌。 分别之际,殷泉郑重嘱咐:“师弟,散修混得艰难,更有人看不得别人过得好,你万事需小心。” 他和蓝影儿要隐居一段时日,散功之时,凶险不容打扰。 徐源长抱拳相送,直到看不见人影。 他没问殷师兄是去乡下,还是大隐于市。 修行路上众生皆苦,大道漫漫各自安好。 返回客栈,背起竹箱,提着包袱,徐源长穿行小巷,消失在暮色里,赶在宵禁之前,他绕到城北离道宫不远的附近,找一家客栈租了一处小院住下。 有院子方便他修习大豁落斗术。 点亮灯火,将就着吃了一只他路上购买的烧鸡,几张香油面饼。 洗净双手,翻阅残册,从头至尾仔细浏览一遍,又找出他做的课堂笔录,对照易云他们争论的罡步要点,细细揣摩学习,在院子里慢慢走动。 先熟悉残册上的基础步伐,明日寻个机会向易云等人讨教入门。 半个时辰后,结束罡步练习,铺开新买的麻黄玉符纸,用心绘制三张破幻符,成了一张便住手。 他的法力已经足够挥霍,画太多容易精神疲惫。 破幻符的成符率稍低,能够卖出三灵币一张,上回二十张符纸用完,前几天去衔玉园铺子将六张成符出售,添了两枚灵币,凑齐二十灵币整数,买了一颗解毒的百遏丹放身上,有备无患。 打坐吐纳调息半个时辰,接着练习他目前赖以保命的攻击手段飞刀技。 空中刀光掠影,破空啾啾声不绝,偶尔有刀光分出方向迥异的两道寒光,他神情专注,不时有飞刀射中他找伙计要来的粗木桩上,对穿而过,射入第二根木桩。 他没有尽全力,否则木桩要爆开。 沉浸体悟障眼术和飞刀技的配合,前些天,有两次差点找到那种动中生变的平衡,估计离下一次突破不远了。 空中掠影飞刀只剩一柄,纤薄小巧,绕着他身周盘旋。 他偶尔伸出两根指头,准确敲中刀柄位置,将飞近的飞刀再击发出去。 练习飞刀先练眼神,这是丁师傅教他时候的叮嘱。 他身为修士,眼力出众,随着修为提升,感知越发敏锐,省却许多练习飞刀的妨碍。 技近于道,他的飞刀技离“道”还差十万八千里,但也悟出不少心得。 不知过去多久,他再次敲飞出去的刀光,在空中突然一化为三,凭空多出来一道。 心神一懈,“铛”,飞刀撞上木桩坠地。 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的幻物障眼法又有进步。 将所有插在木桩上的飞刀一一拔出来,有厚有薄,有重有轻,他在考虑,待下回将绘制的符箓出售,订购三柄真正的法器飞刀。 估计需要的灵币不少? 感受到贫穷的徐源长,面上笑容渐渐消失。 拿出一个绿色小瓶,面无表情,慢慢地给几柄飞刀淬毒。 第二日来到流云台,讲堂里扎堆的道士少了好些,易云招呼道:“源长,你没有去黑市瞧瞧,昨天述堂他们去了一趟,说黑市东西便宜。” 何述堂道:“可惜没几样能入眼的材料,假货劣货太多。” 后面进门的燕玉寒接话拆台:“老兄你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四处寻找蒙面仙子身影,哪有时间看地上的东西?” 其他几个嘻嘻哈哈,纷纷调侃浓眉大眼的何述堂。 讲堂里尽是血气方刚年轻男子,今年好生奇怪,没来一個坤道学员。 徐源长放下竹箱,笑道:“我昨天也去了黑市,没遇见何兄、燕兄他们,买了一些便宜的符纸,还选了几本书册。” 易云眼神微动,笑问道:“源长,你会制符?可有成品,让我们见识见识。” 制符、炼丹、炼器等技艺,前期耗费极大,散修很少有财力支撑。 即使能绘制低品符箓,成符率也惨不忍睹,入不敷出。 徐源长谦逊两句,打开竹箱,取出那本残破书册放一旁,拿出昨晚绘制的破幻符,递给走来的易云,请易云多多指教。 跟着过来的何述堂,一眼看到放在桌上的老旧残册,笑道:“这册‘大豁落斗术’残本,我昨天还翻到过,源长你眼光不错,从黑市里淘到真货秘法,不是做旧的赝品。多少灵币拿下来的?” 徐源长笑着道:“听何兄这样说,我算是放心了,就怕买到假货,当时费了一番口水,狠劲砍到三十买下来。” “你赚了。我随口问价,那摊主开价一百五,我跟他说最多八十,他追着喊成交,我愣是没搭理他,径直走了。” 何述堂翻看着书册。 其他几个取笑“还价不买,缺德冒烟”、“差点被宰了肥羊”之类,何述堂性子宽厚,从来不与计较,开得起玩笑。 易云将破幻符还给徐源长,夸赞几句“气韵灵动,品质上佳”的套话。 他有些看不懂眼前身无长物的散修,能画出这般法符,制符天赋不差,没有散修势力招揽? 或者为修真世家效力? 张道长应该不是看重对方的绘符天赋? 徐源长客气几句,顺势向何述堂请教大豁落斗术的修炼。 他买到残册,不算偷师学艺,不犯忌讳。 性子大大咧咧的何述堂没有推脱,将基础的三步九迹、十二迹步法对照着书册示范了两遍,依次点明所步方位,象征意义,威力所在等小诀窍。 后面与众人就大豁落斗术是否能禁制鬼神,展开新一轮离题万里的内斗辩论。 徐源长赶紧拿回被何述堂当作道具挥舞的残册,那肉眼可见的残屑,飞得他心都提起来了,还是放进竹箱内稳当。 他立马拿出笔墨纸砚,将方才何述堂指点的诀窍要点一一记录于纸上。 随后几天,他学会大豁落斗术的基础罡步,又请教何述堂、易云几次,对于罡步掌握初窥门径,又多了一门保命手段。 九月初九,重阳日。 中午下学时候,何述堂喊住他,说晚上有聚会,让他一起出来热闹。 下午在客院住处练功,见太阳不高了,徐源长稍作洗漱梳理,出门穿行小巷,绕到城中最高的“望仙楼”。 望仙楼共有七层,伙计领着他走上三楼,推门进去,易云、何述堂六人提前刻余钟到了,一个个正襟危坐,面上露出正经人的微笑,轻言细语。 原来还请了四位书生,共度佳节。 其中有两位彩袖儒袍的秀美女子书生,难怪一个个故作斯文了。 …… 第37章 斧锋勾魂,差那么一点点 有外人在场,聊的又是宗门圈子趣闻逸事,徐源长插不上话,也无需他多话。 陪着喝酒凑热闹,当一个安静的烘托气氛吃客。 四位男女书生没有提议以往聚会的诗词助兴,行几个酒令等文雅对抗节目,都是认识许久的朋友,不整那些幺蛾子。 席间也在探讨那位深藏不露的“佚名”,到底会是谁? 易云突然笑道:“灯下黑啊,你们猜会不会是源长?” 众人愕然,全部注目灯下黑的吃货某人。 与一根排骨拐角处那块嫩肉较劲的徐源长,差点将舌头咬了,忙放下骨头,拿起边上的毛巾擦拭油乎乎的双手和嘴角,迎着众多探究目光,认真道:“再多喝几盏酒,谁敢说那首‘水调歌头’不是我写的,我就和谁急!” 众人哄堂大笑,气氛越发热烈。 何述堂拍着桌子,举盏大声道:“我就钦佩先生的勇气,敬‘佚名’先生!” 所有人都举盏,乐不可支敬佚名先生,包括厚颜无耻的徐某人。 房间内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一场酒席吃完散场,早就过了戌时正的宵禁时辰。 几人毫不在意,大摇大摆行走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巡夜士卒举着火把上前查问,看到明晃晃的几块道宫、学宫腰牌,忙不迭行礼避开。 畅通无阻走回城北的“闻道街”,众人行礼道别。 书生们往学宫方向走了。 几位道士停步道宫门前,说了几句话,徐源长拒绝几人相送的好意,他就住在附近不远,有身份牌在手,路上不惧士卒盘查。 挥手作别,徐源长独自行走在月朗星稀的夜里,驱散一身酒气。 走到第二个街口拐弯处时候,异变突生。 一道藏身树上阴暗处黑影飞扑跳下,瓢泼寒光携带凌厉杀气,从头顶劈杀而至。 徐源长听得响声瞬间反应过来,脚尖轻点,身影往后激退,仓促间左手甩动。 “铛”一声撞击巨响,火星飞溅,另一道寒光吞吐从他额头前方掠过,头发切断几缕,差点将他开瓢,幸亏他感知敏锐,凭脚下步伐神奇让开少许。 飞刀瞬息激射。 “铛”,又一声撞响,寒光势头稍顿。 紧着双斧抡开,如车轮碾压,滚滚之势好大一片笼罩。 三两个呼吸间,徐源长双手接连甩出数柄飞刀,尽数撞碎在黑衣蒙面杀手挥舞的短柄薄斧光幕之上。 左右闪退,惊心动魄,纵是出刀如飞亦始终不能拉开距离。 斧风寒刃将他衣袍划破好些口子。 招招致命,不死不休。 对面的追杀太快,要不是他新学的罡步颇具神妙,转折腾挪间每次出乎对方意料,否则仅仅凭着普通轻身纵跃术,只怕已经被那如影随形的斧刃斩杀成数截伏尸街头了。 可惜初学乍练,他还不能将罡步达成生巧地步。 他怀里有一瓶自己炼制的符水,奈何腾不出空隙饮用。 生死之间的挣命,越发刺激得他的神情无比专注,转瞬间从这边街道退去三丈外对面。 蒙面杀手眼中露出一丝算计得逞的狠厉,双斧逼迫左蹦右跳的道士到了墙根脚下,不给道士纵跃飞越,或左右闪避的喘息机会。 后面有墙壁挡路,逃啊,看还往哪里逃? 双斧交错杀去。 泼水不进的寒光却意外斩在空中。 两道裂痕出现在墙壁上,碎屑粉尘往下掉落。 “穿墙术!” 蒙面杀手惊愕继而大怒,他忘了还有这等不实用法术,令他的算计功败垂成,一斧头劈去。 “轰隆”,墙壁垮塌七八尺大小洞窟,碎砖如箭矢飚射,等他闯进去,正好看到那狡诈小子消失在附近的墙壁下。 又穿墙返回街上了。 蒙面杀手怒不可遏,转身从破窟窿灰尘钻出,迎面便是数道刀光激射而来。 “抓强盗啊!” “强盗闯进家里来了。” 听得动静巨大,院墙那边传来几个男子的惊叫声,还没到吹灯睡觉时候,几人察觉拆墙动静只不敢露面查看。 “铛铛”两响,蒙面杀手顶着飞刀冲杀向三丈外的道士,突然他觉着不对,明明有四道刀光,怎么才两下撞响? 陡然察觉危险临身,他极力扭动身躯,躲过后背一刀偷袭,衣袍却被刺破,背上划出一道血淋淋伤口。 皮肉之伤无关紧要,蒙面杀手背后肌肉一紧,鲜血顿止。 他观察多日,对目标道士的修为实力摸过底,除了机警过人,速度却是一般般。 他只想着偷袭一击必杀,速战速决,没想着浪费护身符水在自己身上,更没料到成了这般纠缠局面,那道士的身法平实中奇巧诡变,斧锋几次差那么一点点。 就差一点点啊,功亏一篑,欲罢不能。 眼见又是四道飞刀光芒激射,蒙面杀手挥斧继续冲杀,再次撞碎两柄飞刀。 他猛地扭动身躯,左脚处却被防不胜防的飞刀刺伤,听得远处传来的尖哨声,知道今日无法从道士手中讨到便宜,转身便往早就踩过点的幽深巷子方向逃去。 那滑溜道士身上到底藏了多少飞刀? 他大爷的,怎么就用之不尽? “迟了,留下吧。” 徐源长双手同时甩出,一道刀光盘旋在杀手前面干扰,后面射去的刀光一化作三。 蒙面杀手双手挥舞各挡一方的斧头,突然力有不逮,速度一缓。 “噗噗”两声,两柄飞刀分别刺中杀手前胸后背,特别是后背一刀,力道之强,爆出一处豁开巨大通透伤口。 “混蛋,使毒……” “你都暗中偷袭了,还不准我飞刀淬毒?” 徐源长嘿然冷笑一声,可算是搞定了对手,他突然转身,差点一刀飞射出去,见到墙头出现的是一身灰袍的张望,忙抱拳行礼。 “不错,性命相搏就不能迂腐,用尽手段,一切为了活命。” 张望道长其实到了有一会,他没有出手,看着徐源长从劣势翻盘,那份能够利用自身所有法术的机变,获得喘息之机的第一时间,喝掉一瓶符水,他相当认可,保命为先,身外物浪费也不可惜。 蒙面杀手轰然倒地,两柄斧头砸得“当啷”巨响。 后背一飞刀已经洞穿其心脏,断了其生机。 全身皮肤呈现古怪的青白斑点。 那是中毒不深的迹象。 徐源长全力以赴之下,没想着留力生擒蒙面杀手,对方修为远胜于他,他只担心杀贼不死,引来甚么同归于尽的杀招。 以前在下河村那次遭遇,他记一辈子,不会再重蹈覆撤。 后续查案子是百缉司的事情,他心底大致有所猜测,杀手或许与逃走之后杳无音信的庄郁有关? 城内散修即使有人嫉妒,也不至于在城内贸然出手偷袭他,会用其它法子。 巡夜士卒赶到,在张望出示令牌之后,他们顿时变作了打扫战场的局外人。 很快,百缉司修士飞来,张望简单将事情交代一番,让他们追查蒙面杀手的身份,为甚要在城内刺杀徐源长? 徐源长丢给吵吵闹闹索赔院墙主人一颗银饼,平息砸碎花花草草的小事端。 亏得有那道院墙,让他获得喘息之机,化被动为主动赢得最后胜利。 他从不觉着修炼的法术没用,没有机会也要想办法创造良机。 与张望道长告辞后,返回附近客院。 换下一身洞洞装,缓缓踱步,思索复盘着遭遇的惊险偷袭暗杀。 他决定,尽早去衔玉园铺子定购法器级别飞刀。 一磕就碎的武器,何来一击制敌的杀力? 总觉着手头的灵币不够用。 …… 第38章 推销秘笈的彦山道长 第三天快中午时候,有道宫巡事招手将徐源长叫出讲堂,引去路旁树下。 是百缉司衙门的巡查使荣牧前来找他。 “现已查明,行刺你的蒙面人,是从八百里外接天城过来的散修杀手石虎,有人曾看到庄郁在接天城出现,庄郁有幕后指使嫌疑,百缉司在加紧追查庄郁的下落。” 荣牧板正的脸上挂着一丝随和笑容。 谁能想到小小的散修,咸鱼翻身,抱上了张望道长的大腿,闲云野鹤的张道长亲自过问案子,郡城百缉司必须要卖面子。 或许要不了几年,这散修能加入崇龙观成为一名宗门弟子。 徐源长抱拳感谢:“辛苦荣大人费心。” 荣牧摆手:“职责所在,理所应当,下回有甚么消息,我着人告之你一声。” 送走特意跑一趟的荣牧,徐源长面上波澜不惊,返回讲堂,继续旁听众人高谈阔论的争辩,用笔记下各种思想碰撞的闪光火花。 他现在很喜欢听学员道士们吹牛皮。 不着边际,率性而为。 与智者同行,与高人为伍,人生幸事也。 下学后,徐源长背着竹箱走在大街上,阳光和煦,心情大好,躲在暗处捣鬼的庄郁,有百缉司追查,算是了去他一桩心事。 走进酒馆犒劳自己一顿,再悠闲转去东城老巷街,走进衔玉园。 阁楼厅堂内闲谈的修士较往常少了许多。 “莫兄,怎么就你们四位,其他道友去哪里发财了?” “徐老弟你来了。每回黑市过后,补充了一些必须物品,大家口袋里紧紧巴巴,去那几处‘三不管’地界寻些门路,殷老弟也有些日子不见。” “黑市上的物品确实丰富,看得人眼馋。” “徐道友,你去不去‘环云山’?咱们正还缺人。” “不去,不去,我这点斤两有自知之明,不去给你们添乱。” 徐源长笑着随口应付几人。 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符师,有光明前途,跟着半熟不熟的几人去三不管的环云山遗址探险,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扯了几句闲话,走上二楼,与何仙子和安慈玉分别打了招呼。 去窗户边坐下,徐源长从竹箱内取出薄木盒子,打开拿出一叠破幻符,道:“总共十二张。安道友,我想打听下,能否定制这般式样的飞刀,低阶法器材质,是什么价位?” 从袖内摸出一柄柳叶飞刀,放到安慈玉面前桌上。 安慈玉伸出纤纤玉指,捻起刀柄掂了掂,道:“低阶法器飞刀,相同式样厚薄,大约要重两倍余,你能用得惯?” 徐源长嗅着幽幽冷香,道:“还行。” 安慈玉放下飞刀,翻动一叠符箓,里面用麻黄玉符纸居多,不是铺子出产,口中道:“飞刀定制至少要三柄起,价格四十灵币一柄,虽然飞刀用料相对较少,耗费时间却多。” 徐源长将破幻符出售换回来三十六枚灵币,这回没有额外的银票,加上身上剩余,四十灵币出头,只够打造一柄低阶飞刀,还不能下单定制,略坐一阵,告辞离去。 慢慢筹集灵币吧。 上回他斩杀了蒙面杀手,在张望道长面前矜持了一下,没来得及收刮战利品,被百缉司修士当赃物全部拿走。 他有丢了一个亿,亏得很慌的感觉。 安慈玉看着道士背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微不可察叹息一声。 她想招揽这位很有绘符天赋的散修,让其加入安家效力,却慢了一步,这位徐道友竟然攀上郡城学宫颜若行的关系,进入道宫听讲。 据说张望道长对徐道友青睐有加,为了前天的一场暗杀,亲自出面督促百缉司查案子。 是人才,走到哪里都发光。 她觉着亏大了。 徐源长独自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不觉吵闹,习惯性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来到乐水桥头,他下意识往树荫空地角落瞥去。 那里摆着一个孤零零书摊,仙风道骨的彦山道长独自坐在冷板凳上,仍然做道士装扮,像见了亲人,起身朝他热情招呼。 徐源长自失一笑,每回见到彦山道长,都是经营不同的门当。 不知这次又忽悠他什么? 让他购买书摊上的绝世秘笈? 绕过桥头卖大力丸、耍把戏等摊子,走到位置最差的书摊前方,笑着抱拳行礼:“好长时间不见,道长近来可好?” 彦山道长笑得很高人风范,还礼道:“托福,一切安好。外出云游了大半年,才开张摆摊,徐道友便来照顾生意,咱们缘分不浅。” 笑得很爽朗,伸手往摆在旧布上的书册一扫,道:“咱们老朋友了,买一送一,都是老夫精心挑选的好书,特别是那边一排,不传之秘,只卖有缘。” 说到后面,将声音压得很低,似乎生怕别人听去要占他便宜。 徐源长笑着蹲下来,“我挑选几本。” 去年底时候,彦山道长摆算命摊子,神神叨叨说他有血光之灾,算是提醒了他。 这份人情,他准备多买几本旧书来偿还。 有时候,高人和骗子仅仅一线之隔。 他已经分不清彦山道长到底是混迹凡尘的高人,还是靠嘴走江湖的骗子? 上手便抽到一本“六甲奇门化身术”,好大的名头,如雷贯耳啊。 他在讲堂听易云他们提及过此类绝技秘术,据说非常难学,寻常道门修士根本没资格修炼,没想到在旧书摊上,他看到了崭新的秘笈书册。 是崭新的,还泛着墨香,缘分啊。 他没有翻开,毫不犹豫要将书籍放回去。 他只想还人情,可不愿当傻子。 “且慢,徐道友,你既然与此书有缘,何不结此善缘?” 彦山道长笑得有几分神秘。 徐源长缩回手,思索片刻,问道:“这本书怎么售卖?” 彦山道长立刻伸出三根瘦骨嶙嶙的手指。 “三十两银子,好,我买了。” 徐源长财大气粗,他准备还了上回的卦金,还没掏出银票,听得彦山道长道:“法不贱卖,老夫说的是三百灵币。” 徐源长脸上似笑非笑,与对面脸不红心不跳的老道对视。 一个眼神清澈,一个幽深不见底,徐源长确认没有听错,再次准备放下崭新的秘笈。 他是想还人情,但口袋里的实力不允许,脑子里的清醒更不同意。 这么一眼假的新书,敢狮子大开口要他三百灵币。 怎么不去百缉司明抢! 彦山道长忙阻止道:“可以赊着,不急着给灵币,你先将书拿回去翻看,修炼出神妙本事,等你什么时候有灵币了,再将欠账平掉。若是觉着此秘笈一文不值,你明后天再拿来还给老夫,如何?” 徐源长见老道神色认真,他思索着将书收下,怎么样都不亏。 也不想再看其它新书旧书,抱拳转身待走。 彦山道长搓着手指,嘿嘿讪笑道:“要不……徐道友你先付三十两银子的定金,老夫……实在是囊中空乏,不趁手得很。” 徐源长很爽快地掏出一张银票递去。 老道是骗子,还是高人。 过几日便见分晓。 …… 第39章 真真假假,谁知? 见背着竹箱的年轻道士走去街对面,消失在拐角处,彦山道长把地上旧黄麻布往中间一收,麻利地将众多只卖有缘的秘笈往背上一甩,像背着一包袱破烂,口中嘀咕盘算。 “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有了银子谁愿意摆地摊吃灰?且去太白楼叫一桌酒席,祭一祭遭老罪的五脏庙。” 挥一挥衣袖,走得很是豪气。 原地留下一张孤零零摇摇晃晃三条腿破板凳。 徐源长走出一截,再返回来时,已找不见刚才还在的老道。 “溜得这么快?” 摇摇头,还差他一本赠送的书册呢。 他现在已经对竹箱内的“六甲奇门化身术”,不抱太大奢望,高手难遇,骗子常见,是他幼稚了。 不过三十两银票,倒是不会觉得心痛。 返回客院,徐源长简单洗漱,拿出课堂笔录册子翻阅,尔后又修炼半个时辰青龙升木术,凝练温养中庭窍府中的木气,再接着又修炼大豁落斗术,一样样练完,已近黄昏时分。 闲着无事,徐源长拿出六甲奇门化身术崭新册子,抱着甄别真伪心态,一字一行往下看去,墨迹新鲜,文字多有涂改,说是草稿不为过,书写不会超过一月之久。 他却看着思索着渐渐入神,不知不觉将一整本薄册认真翻完。 里面记载的“化身术”浅显易懂。 “化身之前种元印”,他在考虑凝练法力开辟神庭窍府的可行性? 天色渐黑,徐源长缓缓踱步,许久过去,他决定尝试修炼不属五行的神道秘术,若是没有成效,不练便是,后面还有“元印为台请六甲”,“法力奇门照化身”两个步骤。 即使不成,亦当无大碍。 外出用了晚膳,半个时辰后,盘坐静室,潜运法力观想额头神庭窍府。 慢慢地感知神庭窍府位置传出些许发热麻痒。 可也仅止于此。 约一个时辰,徐源长睁开眼眸,面色平静起身,明日早上再做尝试,他按照化身术秘笈修炼,没有任何不适,也没察觉半点神异。 这门法术,他判断不了真伪。 翌日早上,继续尝试,仍然是无功而返。 上午去流云台讲堂厮混,徐源长侧面打听六甲奇门化身术可有“化身之前种元印”的讲究,他是见识不够的散修,但是他结交的朋友,个個见多识广,有两重楼那么高。 “源长,你从哪里听来的顺口溜?可别叫人给骗了,我虽然无缘见识六甲奇门化身术秘笈,宗门典籍中有这方面记载,‘开灵识,祭奇门,六甲神,请化身’的四个步骤,还是略知一二。” 何述堂随口道出十二字真诀。 对他们这个圈子而言,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徐源长知道自己上当得很彻底,干笑两声,颇有急智凑趣道:“昨天我在乐水桥头,见到有旧书摊上出售六甲奇门化身术秘笈,唬我一跳,下回我买来给大家瞧个乐子。” “哈,源长尽管买来,让我等开开眼界。” “兴许能练成绝世法术,我出三文大钱,要一睹为快。” “别争,我出五文。” 讲堂里气氛轻松,渐渐地又将话题转到明日,准备请教张望道长的艰深问题。 三群学员意见相差极左,辩论激烈,很快又飞上空中一对一切磋。 每回的课题准备,都是在最后一天用比斗方式来定夺。 徐源长已经能从空中飞掠的身影,与他所学的大豁落斗术相互印证,从而窥到点点腾挪激闪诡谲奇正运用,不再是外行光看热闹了。 中午下学后,徐源长背着竹箱直奔城中乐水桥头。 果然不见彦山道长那厮的踪影。 为了区区三十两银子,不值当啊。 翌日,九月十五。 张望道长前来讲堂授课,接过提问纸笺,念道:“请问何以至柔、至静、至慢,达成为内外感悟平衡?” 扫视一圈下方求知的目光,张道长放下纸笺笑道:“你们这回越发过分,想要一问四惑,是叔潜的主意,还是易云的算计?” 台下发出阵阵轻笑。 “回禀道长,是于慎的独创,与我等无关。” 易云笑着回复,表示不背这次的锅。 宋叔潜是启天阁道观的弟子,于慎为半月殿道修,和易云一样是这届学员中的佼佼者,各领一个圈子,相互竞争。 也是郡城道宫有意为之,让小圈子相互对抗辩论,学习氛围不能太过一团和气。 “‘柔、静、慢’是道家修行的三种智慧,能引申不同心境感悟,三者之间又颇为牵引关联,‘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柔是一种生命力量,上善若水,守柔曰强……所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静为燥君’,水静下而清澈,方能映照世界,人心亦是如此,‘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先慢而后静,少则得,多则惑,大器慢成矣,道家做事不暴不躁,不乱不浊,一切要悠然‘徐生’,勿自乱阵脚……” 张望道长深入浅出阐述三者的特质,如何调整三门修行心境。 梳理“致柔”“守静”“用慢”的关联,以达成“清凉无为”之上境。 却没有触及三者内外感悟平衡的话题。 一个多时辰的讲授,让徐源长对于道家基础“柔、静、慢”有了整体性了解,不再是一知半解,支离破碎。 他还触类旁通与障眼术、飞刀技进行柔、慢均衡互证,获益良多。 修行守静,施术致柔,心境用慢。 笔录薄写了十页,等空闲下来,还要添加细节和心得补充,这堂课对他太重要。 “今日讲课至此结束,下回是十月十五,规矩依旧。” 张望道长笑着宣布完成授课。 所有学员起身行礼。 随后是自由讨论时间,张望走到最后,随手放出禁制,单独考察徐源长这一个月对青龙升木术的修炼情况,解答了几处疑惑,飘然出门离去。 没有询问刺客案子的进展。 这一幕,所有学员再次看在眼里,自然也就记在心头。 话说一回是巧合,两回就是看重了。 半个月时间,在忙碌的学习中过去,那件刺客案子似乎石沉大海,荣牧没有给回讯。 徐源长又跑了一趟衔玉园铺子,出售绘制的十二张破幻符和地神护身符,身上凑齐八十颗灵币。 遵循张道长教诲,心境终于有所领悟,整个人多出一份不可言喻的沉静。 安慈玉看在眼里,心底再次暗悔不已。 人才难得,错失了。 …… 第40章 有些秘密,不能公之于众 一夜大雪,天亮方停。 盘坐床榻上的徐源长身着单袍,皮肤似有光泽,随缓呼缓吸微微闪亮,薄雾萦绕鼻息前端,经久不散,室外天寒地冻,静室内如有春风微漾。 随之薄雾消散,徐源长缓缓睁开双眸。 一夜用功,不知不觉突破修炼障,进入引气境中期。 飘然下床,感受着体内法力的沛然不同,徐源长嘴角露出一抹由衷笑意。 走在正确的修行路上,越能体悟致柔、守静、用慢的妙用。 归根曰静,生生不息也。 趿着布鞋踱步的徐源长突然停下,他惊讶地内视发现,神庭窍府已经不知何时开辟,种着一枚虚淡几无的法力元印。 他什么时候修炼过六甲奇门化身术? 打开竹箱,从底下翻出崭新秘笈册子,仔细浏览一遍。 缓缓调息凝练法力落户于神庭窍府,确认自己对于这门法术,已经非常熟悉。 气息堂堂正正,实为道家正宗,不是甚么歪门邪道。 难道是睡眠中自行修炼不成? 典籍中有这方面记载,特别是神道法术,种种奇异之处不同五行法。 既然有此成效,彦山道长卖给他的秘笈,不是胡编乱造赝品。 他心底又何尝没有得遇高人的期盼? 有些秘密,不能公之于众。 每日里照常去流云台上学,看学员们争辩切磋,请教修行常识,开拓眼界见闻,与另外两个圈子的宋叔潜、于慎等人渐渐熟悉。 额外学会三门辅助的灵视术、聆听术、传音术。 据何述堂吹嘘,凭着他高深修为,聚集法力于双目,施展灵视术,能在白天查看五里之外的蝇虫活动,也不知真假,后面被一群道士连消带打离题万里跑偏了。 徐源长通过数天仔细比较观察,发现神庭窍府那枚虚淡法力元印,他没有主动修炼情况下,以极慢速度缓缓增加,而中庭窍府的木气,每日修炼不缀,进度少得可怜,甚至出现倒退。 令他得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结论。 六甲奇门化身术真能自行运转,霸道地在吸收木气壮大自身。 他只能每天花更多时间,用来修炼青龙升木术,以便增强木气凝练。 还剩余几天,便要面临张望道长的讲课,还有对他的下一次考察。 他不便解释,担心越描越黑,主要是对“六甲奇门化身术”的来历抱有怀疑。 万一是“贼脏”,可说不清楚,老道早就跑人。 十月十二日,徐源长如往常来到讲堂,里面闹哄哄的,却不见宋叔潜那一组六人前来。 听了一阵,才得知宋叔潜奉命领队外出,配合清平城百缉司修士,围剿一伙流窜犯罪散修势力。 易云和于慎没有捞到外出机会,同仇敌忾,义愤填膺。 下学后,徐源长背着竹箱穿街过巷,再次来到城东衔玉园,一楼厅堂坐了十余人,分作几处高谈阔论,交流着各种见闻。 “徐道友来了,喝几盏闲话几句。” “徐道友,近些日子,可曾见到殷泉,那小子不知将蓝道友拐跑去哪里了?” “见谅见谅,徐某也在寻殷师兄下落,诸位若有见到,带一声问好。” “徐道友什么时候想要外出,尽可找我们。” “多谢抬爱,一定一定。” 徐源长应付好大一阵,他没有喝茶水,再才登楼走进铺子。 今日只有安慈玉这个女掌柜在,见礼寒暄两句,徐源长拿出新绘制的十五张符箓,他已经对破煞符、破幻符和地神护身符,掌握得更上一层楼。 成符率提升到五出二地步。 安慈玉支付了四十五枚灵币,脸上露出一丝浅笑,道:“徐道友,咱们交往日久,亦不是外人,我有一桩生意想与你做,不知你可否感兴趣?” “请安仙子说来听听。” 徐源长从袖内摸出一个钱袋,凑齐一百二十之数,身上仅剩五枚灵币。 他必须尽快将三柄法器飞刀定制出来。 安慈玉收起灵币和一柄做样的飞刀,写了字据交给徐源长,注明用料、交货时间,笑道:“店铺内的短距离传讯符,供不应求,我将传讯符绘制秘册教你,你今后学会之后,绘制出来的千里传讯符出售给衔玉园铺子,价格为五枚灵币一张。” 徐源长笑了,还有这等好事,铺子里出售的短距离传讯符是十枚灵币。 能够新学会一门符箓,他自是愿意。 对方想要交好的意图没加收敛,但是有些细节,他得说在前头。 “能否定一个时日期限,或者是出售成符数量?” 他不想被一桩暂时占便宜的交易,束缚住手脚,迟早要离开清平城,去往更适合修炼的地方。 安慈玉想了想,竖起一根芊芊食指:“成符数量一百如何,不限时日。” 这与白送有何差别? 徐源长举掌,与对面白皙细嫩手掌一拍:“成交!” 安慈玉似乎不适应这等成交方式,忙缩手从袖内取出一本册子,放到桌上,道:“你在这里观看半個时辰,等下我示范绘制一张传讯符,很抱歉秘册不能带出铺子。” 徐源长还是第一次知道对方也是一名符师,端坐翻书,仔细记住册子里面的重点符纹内容,连有人上楼来铺子挑选货品,他亦没有注意到。 不过有禁制隔绝,没得安慈玉允许,别人看不出徐源长在翻阅什么书册。 半个时辰后,安慈玉走来坐下,收走徐源长翻看两遍的秘册。 摆上笔墨符纸,执笔沾墨,驾轻就熟画将起来,其中的起承转合与笔意勾连,交代得清清楚楚,安慈玉没有讲解。 这原本就是一场她私底下做主的“交易”。 最后一笔符脚结束,朱墨淋漓的云黄符纸有气韵细微波动,墨迹迅速渗透干涸。 前后不过六十息,安慈玉将符笔、符墨收走。 独独留下新鲜出炉传讯符。 又有人上楼,徐源长忙将成符收进袖内,背上竹箱,与安慈玉告辞,还和走进铺子的散修老莫笑着打了声招呼。 他也是刚才观摩安慈玉绘制符箓时候察觉,安慈玉竟然是二重楼固气境修为。 片刻间的气息流露,渊深磅礴,似与何述堂不相上下。 难怪能孤身坐镇一家铺子。 徐源长与楼下散修随意交流一阵,独自离去。 以他现今引气境中期修为,稍加小心留意,已然不惧在城内遭到散修暗算。 踏残雪返回客栈,趁着记忆新鲜,他赶紧拿出纸笔,将记下来的传讯符绘制秘册,一一写下整理,后面还附一张符样,没有特意标明详细起承转合,防着秘册外泄。 晚上时候,徐源长尝试着连绘五张,无一例外全部以失败告终。 尽管心如止水,脸上浮现一丝无奈。 观摩了符师高手的挥洒自如,他于细微法力掌控远远不够。 是一桩挑战啊。 …… 第41章 考验不过,现实与梦幻难分 接下来两日,徐源长花费更多时间用来凝练木气,空隙时在普通符纸上练习传讯符纹。 然而他低估了六甲奇门化身术的无赖嘴脸,辛辛苦苦凝练的木气,早上一觉醒来,发现大半做了嫁衣,神庭窍府内的虚淡法力元印,越发清晰可见。 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又能奈之何? 他无意中学会的那门化身术,霸道得有些邪门。 令他心底隐约不安,更不敢与人说了。 十月十五日早上,走进流云台讲堂内,看到外出三天的宋叔潜那组修士,已经返回,正与众人吹嘘战绩如何,擒获固气境贼修若干,引气境贼子无一漏网,云云。 没多大一会,张望道长迈步走进来。 所有嘈杂立止。 学员起立行礼完毕,张望接过提问纸笺,洋洋洒洒解惑一个时辰。 结束课业,张望走到后排起身的徐源长面前,打量一眼,惋惜道:“你我原本有一场缘分,可惜天时不予,也不用懈怠,以你的悟性天赋,三年内突破晋级二重楼非难事,今后或可去百缉司谋一差事,继续你的修行路。” 徐源长抱拳致歉:“学生无能,辜负道长厚望。” 既定时日内,他没有达成张望道长对他期许的修炼考验,所以失去了能够加入崇龙观的机缘,要说不遗憾肯定是假的。 张望笑着道:“你有失望,心绪却没受太多影响,在道宫这段时日的学习,还是颇有成效,‘守静’心境领会得不错,保持下去吧,人生处处有机缘,或许它日再相逢,你将令我刮目相看。” 他没有询问对方,这一个月的修炼出了甚么问题。 导致青龙升木术的进度如此停滞不前。 有些机缘,失不再来。 徐源长躬身下拜,道:“多谢道长教诲。” 张道长是他遇见的第一个衷心钦佩长者,不论是修为还是行事。 可惜缘浅,不能再聆听教导。 目送张道长离开讲堂,徐源长调整心情,听着众多学员高声辩论,持笔将精彩论点记录在册,一如平常。 下学后,迎着冬日凛凛寒风,徐源长再次来到乐水桥头。 仍然没有见到不知为何要摆他一道的彦山道长。 那条三腿破凳倾覆在树下,沾染泥尘沙土,无人问津,凄切悲凉,徐源长走上前去,将凳子扶起,轻轻擦拭去凳面的泥土,摆平端坐其上,沉静想着彦山道长。 远在八百里外接天城内摆着卦摊的老道长,突然缩了缩脖颈,将旧道袍的衣襟紧了紧,嘀咕道:“奇了怪,谁在念叨老夫?这鬼天气,阴冷阴冷的,人老了,就怕过冬天。” 他身上仅剩的些许修为,不知为何消失无踪,脸上冻得青白,鼻尖通红。 远处街头突然传来一阵纷乱哭喊嘈杂声。 一匹黑马横冲直撞,转眼间铁蹄便踩踏着卦摊边缘,往东边疯跑走了。 那条乱甩的马尾,糊了不及躲闪的彦山道长一脸。 竹签抛撒一地,老道长遭此飞来横祸,眼泪鼻涕乱流,模糊看到那马背上还有个人影,气得他跺脚骂道:“谁家牲口不加管束,草菅人命啊,人不收有天收,小心招报应……” 他陡然住口,抬头小心望向阴沉天空。 那匹冲出十余丈外的黑马,连同马上骑士,已经一头拐弯撞上街台边院墙上。 “嘭砰”两声沉响,鲜血白浆飞溅。 黑马和骑士横死当场,院墙一片狼藉,塌陷好大一块。 路人纷纷鼓噪叫好,有认得死者身份的,惊叫“是城卫军扈将军家的三公子”,围拢看热闹的立刻做鸟兽散,生怕惹祸上身。 街上有无数撞倒踩断骨头的伤者哀嚎,众多亲友路人伸以援手。 纷纷乱乱中,有一群衣着光鲜者打马闯来,前头护卫挥鞭驱赶叫骂:“不长眼睛的腌臜杀才,休要挡着公子爷的路,踩死几个是自找活该。” 老道长忙退避街边,摇头低声叹息:“不修身德,祸从口出,死有余辜!可怜老夫又要从头来过。” 话音刚落,那些马匹疯了一般冲撞向街边院墙,骨头撞碎裂声和护卫骑士的惊恐叫声交杂,甚是恐怖,顷刻间,已然横尸遍地,无一活口。 血腥不堪,街头看热闹者忍不住偷偷挥拳叫好。 这群纨绔和护卫,嚣张无忌,经常打马闯闹市,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伤人无数,投诉无门,这下招了报应。 “上梁不正下梁歪,子不教父之过,追根溯源,报应不爽!” 老道长说完这些话语,他擦一把脸上的老泪,慢慢蹲下拾捡撒落的竹签。 想当個凡人,怎么就这般为难呢? 这个人间尘世,千年前和千余年后,怎么还是一个鸟样。 城内一座奢华府邸内,享受宴饮热闹的扈将军突然一头栽倒,七窍溢血而亡。 宾客和侍女们叫喊着乱成一团。 半山腰城主府内,与高人谈论清雅玄学的城主,无缘无故以头抢地,栽倒就此不醒人事。 另外两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几乎同一时间遭遇灾祸,或疯颠无状,或摔断双腿中风瘫废,不能言语。 此等诡异怪事,爆发式集中发生,很快惊动城内百缉司和道宫、学宫,高手齐聚,调查这起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修士做法引起的群体恶性事件。 然而查来查去,不知端倪。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出手者法力通天,能遮蔽天机。 拔出萝卜带出泥,接天城内官府引火烧身,招致几方怒火,天黑之前,已经锁拿好些贪腐官员,横行不法小吏等等。 老道冷眼旁观,他既然被破功出手,不让他满意,肯定不会就此罢手。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滚滚声音从苍穹上空如雷鸣响起。 新一轮抓捕即将开始。 远在八百里外的徐源长,坐在凳子上似乎打了个盹。 他好像做梦一样看到了接天城内的纵马街头横死案子,以及各位官员大人招报应的诡异祸事。 听不到声音,看不到老道在其中的身影。 他以旁观者角度,纵观整件事情一一呈现,包括后续百缉司和道宫、学宫高手查案子发生的争论分歧等等。 后面耳畔隐约听到一句话,便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天色将煞黑,他竟然坐了半个下午。 附近杂耍摊子的卖艺人,投来关怀智障的目光,吆喝着收拾地上物品。 徐源长反手摸了摸背后的竹箱,赶紧起身往北边街道走去。 那张不稳的三条腿破凳,在暮色里孤苦伶仃摇晃。 一阵冷风吹来,残凳趔趄翻滚倒在树根下,“砰”,四分五裂散架,很是吓了几个卖艺人一跳。 回到客院,徐源长慢慢清洗双手,擦拭面孔,思索着今日下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古怪,那个梦境太真实了。 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他傻傻地分不清。 …… 第42章 意外帮了大忙 隔天上午,徐源长在流云台,听到学员道士们议论接天城发生的怪事,纷纷猜测是四重楼神秘高手,看不惯世俗纨绔们行径,暗中出手惩诫。 促使接天城百缉司和道宫、学宫,以世外干涉世俗,一夜之间几乎将接天城官府给清洗了一遍。 他这才知道昨天下午,梦境发生的事情,原来真实发生在现实。 太神奇了,不知是何方高人让他旁观那一幕? 此举又有何深意? 眼前闪过彦山道长的身影,心底满是疑惑,如果真有那么大本事神通,犯得着风里来雨里去走江湖卖艺,摆地摊算命吗? 想不明白之处,便不去胡思乱想,免得乱了心境。 下午时候,跑了一趟衔玉园铺子,拿到三柄定制的纤薄飞刀。 又将这几天绘制的五张符箓出售,凑齐二十枚灵币,购买一灵币一张的玉纹符纸十张,将剩余十枚灵币购买了配套符笔、符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决定将吃饭的家伙什提升品级。 玉纹符纸能够承载的法力不一样,他想为自己绘制几枚特殊的破煞符、破幻符和地神护身符,等到将传讯符纹在普通黄纸上练习得烂熟时候,他再尝试用玉纹符纸绘制尝试。 后面半月,徐源长除了日常修炼,加强练习定制的法器飞刀,务必使用得心应手。 配合大豁落斗术施展,身如旋风水漾,刀出寒光若电。 再也没见到张望道长,月底时候,他中午下学,走到道宫门口处,被一位巡事道士收走临时身份牌,三个月的求学生涯宣告结束。 他都不及与易云、何述堂、燕玉寒、宋叔潜等人告别一声。 后面一想,不告而别或许更好。 就当是画面留白,日后有缘总能相见。 十一月初一早上,冬日寒雾弥漫,换过一身藏青长袍的徐源长乘坐马车,走西城门离去。 绕行两日,路上在镇上歇一晚,徐源长背着竹箱,提着包袱,神色如常返回石盘村鼓石岭。 鸡鸣狗吠相闻,炊烟袅袅飘散,正是下午第二顿饭时候。 冬日农闲,乡下寻常人家一天仅用两顿饭食。 院子打扫得很是干净,推门将竹箱放进堂屋,他没有即刻去西边山谷寻找柳纤风,背着包袱出门往东边山道走去。 他每回进村,身后必定跟着一群脏兮兮孩童,热闹威风得紧。 听得动静的狗娃抢着打开院子门,裂开缺牙漏风的嘴叫得很大声,拿到一包糖块,撒欢的冲出院门,山大王一样呼啸而去,身后跟着疯跑的孩童玩伴。 “分糖啰。” “狗娃,别跑远了。” “对,别招来牛娃他们那些馋货。” 美娃口袋塞着一包糖块,双手各拿一样布偶玩具,眉开眼笑追着跑去炫耀。 屁颠颠从屋檐台阶翻下来最小的蛋娃,四个多月不见,已经不认得这个换了衣服的三叔,仰头稀罕地呆呆看着,嘴边流下口水。 俯身抱起脏娃儿,徐源长与大兄、大嫂打过招呼,将装着熟食卤肉酒水的包袱递给大嫂。 在大兄家喝酒用完饭,日头西落,徐源长闲坐一阵,聊些村里的家长里短,哪家老人没熬过这个冬天,哪家年后要娶新媳妇,还有今年春上请人一起开垦了五亩坡地。 日子有了盼头,大兄眼中有光。 回到鼓石岭,徐源长攀过西边山岭,迎着红彤彤夕阳。 俯瞰下方六百亩荒地青黄杂色不一,看着似寻常,有十几株红柳树枝条光秃,不引人注目,其它的松树、柏树、万年青枝繁叶茂,给荒芜山谷增添丛丛生机青翠。 一道纤细身影出现在附近灌木上。 “呀,你修炼的甚么法术?身上气息……淡淡的很好闻。” 柳纤风早已经知道徐道友归来之事,附近一带有树木地方,皆在她的感知范围,飞起身绕着有些不一样的邻居转圈,皱起精巧鼻子,凑近了轻嗅。 徐源长差点没忍住伸手摸一摸红柳娃的小脑袋,这个样子实在太可爱。 与以前那個任侠又精明的树精灵魅大相径庭。 “这趟外出得了些机缘,学到一门木行秘法。” “不仅仅是木气,还有其它,总之很好闻……我能落你肩头歇歇吗?” 柳纤风提出一个不矜持的要求,因为对方身上的气息,让她感觉可亲,和以前的“山盟”约束是两回事。 徐源长自无不可,他能感受到柳纤风的友善,示意落到肩头。 驮着轻若无物的小树魅,寻着崎岖山石往山脚走去,随口问道:“这些日子,没有修士前来打扰吧?” 他也猜不出是修炼六甲奇门化身术,还是大豁落斗术散出的无形气息,让柳纤风说好闻。 或者兼而有之? 柳纤风大大方方坐下来,整理柳叶裙摆衣服,笑道:“还别说,还真有一个鬼鬼祟祟修士,前些日子摸进你院子里,在门上锁头上涂抹毒粉,水缸里也倒了东西,瞧着不是好路数,看着似是你仇家。” “庄郁。” 徐源长一口叫出藏得影迹无踪家伙的名号。 相同的害人手法,不是庄郁才怪了。 柳纤风继续道:“我担心他寻你不到,去村里残害无辜,便在夜里弄出些许动静,将他引来这片‘百林谷’,发动幻木阵将他困住了。” 百林谷是她给荒地取的名字。 进入她的地盘,便由不得修为不高的修士逃掉。 徐源长心中暗道好险,大兄每过几天进院子帮他打扫飘进来的落叶和灰尘,却没有要房门钥匙,不会推门进屋,他一时不察,很可能在自家门前中毒,即使身上备有百遏丹,也难以提防暗中埋伏。 幸亏当初接纳柳纤风做近邻,结下山盟之约,得到一份意想不到助力。 “那贼子困在何处?我去瞧瞧。” 徐源长笑道。 柳纤风往东边一处山坡脚下指去,道:“在那边几颗树下,那修士见脱困无望,以为是你在暗中出手算计对付他,说什么‘宁死不受辱’,用毒自杀身亡,还毁掉了随身物品,我也没法阻止。” 徐源长走去山坡高处,看着下方一片狼藉,好几颗树木失去生机,一具残尸被剧毒毁得不成样子,道:“多谢你帮我诛除一个仇敌。” 能够以如此方式,了结掉一个暗中惦记他的仇家,算是去了他一桩心事。 庄郁能寻到石盘村,应该是通过钱财手段,暗中相请地痞势力,慢慢排查他这个名字,花费不少时日才找到。 他对于清平城百缉司的办案能力,再次表示严重怀疑。 那些吃干饭的,还不如一个躲躲藏藏满心仇恨的庄郁。 柳纤风笑着摇手:“我没杀人,是他自己寻死。” 她不忌讳争斗厮杀,又问道:“需要将残骸埋入地下吗?” 徐源长点头:“身死仇灭,让他入土为安吧,也免得荼毒了前来寻山货的村民。” 柳纤风答应一声,随手挥了几下。 于细节处见人心,她仍然需要了解这位相处时日不多的近邻。 草藤蔓延,不多时便将那一片覆盖。 不论是残骸,还是毒物统统拖入地下,不留半点痕迹。 …… 第43章 劝解,跳出窠臼得逍遥 夕阳沉沦,暝色将起。 徐源长踏足山谷,感受到那几处红柳树附近的不同。 与右边肩头安坐的柳纤风,随意聊着天,询问是否需要他帮忙购买修炼物品,这片山地,再多移栽些树木过来如何,等等。 柳纤风暂时没有甚么需要物品,叽叽喳喳很是善谈。 聊到红柳村时候,她神色有些黯然。 “怎么了?不会是柳氏将村里的红柳树,砍伐一空,断了你的老家?” 徐源长猜测着问道。 柳纤风愤愤不平,骂道:“柳氏家神好生过分,利用这几个月倍增的香火供奉,他神通渐增,托梦指使后辈,将村里包括村外里许内零星红柳树,全部砍伐掘根当劈柴烧掉,气煞我了。” 现今她连村子都进不去。 被扫地出门,没有了地盘优势,无法与柳氏家神抗衡。 幸亏她学着书上的未雨绸缪,在这边新置办了一片地盘。 要不然突然遭遇砍树驱逐,至少元气大伤,道行亏损,甚至可能丢命。 徐源长猜到是这个结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又恶了关系,宽慰道:“柳氏家神将你赶走,是整个红柳村的损失,他们与你斩断恩义,让你不用受因果牵连,于你而言算是好事,跳出窠臼得逍遥,今后大道宜前行。” 柳纤风连连点头,徐道友这话让她受伤的心灵很是受用:“活该我有此一劫吧,唉,谁叫我寄人篱下还管人家的闲事呢。” “想好后路,该出手时便出手,我辈修行亦是修心,怕三惧四何以致远?” 徐源长继续开解,突然想起那天白日入梦,惊醒他的最后一句话,说道:“‘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没有做错。” 柳纤风顿时大起知己之感,心头豁然开朗。 “和你做近邻,是我最正确的决定,今后你搬去其它地方长住,一定要带上我。” “好啊,咱们一言为定。” 徐源长笑呵呵答应,又提醒一句:“小心柳氏家神今后得势,再来寻你的麻烦。” “他敢来,我便灭掉他!” 柳纤风没好气道。 她已经退让如斯,再敢惹她,必将引起雷霆之怒。 徐源长不想过多说柳氏家神,转了话题,问道:“纤风道友,你上回给我的两颗青白色玉石籽料,从哪里找来的,可还有存货?那种玉石叫‘文运石’,于儒修有大用处,能卖大价钱。” 他这回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托的便是两颗文运石机缘。 柳纤风“呀”了一声:“从红柳村私塾左近荷塘找到,只有两颗,下回我去附近几个村子的私塾前后转转。” 小手一招,面前漂浮着一堆零零碎碎,有金银、铜钱、玉石、小件古董文玩等等,很大方道:“全都在这里了,有合用的你尽管挑走。” 她有本事深入地下,寻找宝物全凭喜好感觉。 徐源长没有客气,用指头将物品一样样拨动,选了一件古玉兽钮印,色泽旧黄,印文模糊不堪。 让柳纤风将其它物品收起。 聊到天色煞黑,徐源长返回鼓石坡院子。 柳纤风依依不舍从肩头飞下,再次建言,在东北山坡处修建一座院子。 徐源长只说“不急不急”。 后面十数日,陆续有壮汉抬着各种树木攀山越岭进入百林谷,在指定地方挖坑移栽,让树木成活的小事,自有柳纤风代劳。 转眼到了年底,徐源长每日要往来百林谷和鼓石坡,风雪无阻。 与柳纤风天天相处交流,加深双方的了解,终于同意,在年后正月结束,请人挑砖担木,在山坡岩石上修建一座院子。 这日,徐源长静坐床榻,吐纳凝练木气于中庭窍府。 练功完毕,在房间内踱步。 他突然想到,既然六甲奇门化身术能自行掠夺木气,壮大自身法力元印,他何不顺势而为主动修炼? 或许,将霸道的化身术喂饱了,不会与升木术争食? 翻出压箱底好久的崭新秘笈,浏览一遍,徐源长盘坐床榻第三次主动修炼六甲奇门化身术,他能明显感知法力凝练落户神庭窍府,效果立竿见影。 后面数日,他仔细比较后得出,他的灵光一动猜测没错,将化身术喂饱了,再修炼升木术,基本上不会再出现争食现象。 他停滞已久的木气,终于大幅提升。 气得他哭笑不得。 当日早些想到此点,或许现在已经加入崇龙观,走的路便不一样了。 时也命也,可惜错失一桩好机缘。 小年那天,他起一个大早,天刚蒙蒙亮便施展轻身术,绕一個圈子,中午之前赶到清平城,将这段时日绘制的破煞符、破幻符、地神护身符出售给衔玉园铺子,换得八十枚灵币。 以他现今的法力控制,破煞符早就能卖三枚灵币一张。 添置了五十张云黄符纸,和一些普通符墨。 特意花费二十枚灵币,购买一张品质较高的一阶木影尖刺符,花八枚灵币购买一张低阶火焰符,弥补法术攻击不足,用四十枚灵币购置了一本木影尖刺符基础绘制册子,手头还没捂热的灵币又花得精光。 心底感慨存不住灵币,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与厅堂散修闲聊一阵,了解是否有大事发生,刷一下他的存在感。 下午在城内转悠,从南门走出,挑拣偏僻野外如飞般远去。 如往常过年,和和气气享受团年早饭。 比往常不同的是饭桌上的菜肴,多了羊肉、鹿肉,越发丰盛,过年气氛越发和睦,多了一个小小的蛋娃上桌吃饭。 晚上守岁时候,烤着火盆嗑瓜子,徐源长与大兄商议。 待正月初五过去,他走一趟看看远嫁三四十里外陡山村的二姐,当场便遭到不轻易动火的大兄激烈反对。 “没这个道理,自从爹娘过世,逢年过节他们回来看过一眼吗? “但凡有一点良心,爬也爬回来了,若是遭到婆家虐待,递个口信总能成吧,我这个大兄带人打过去讨公道。她倒好,什么都不闻不问,生怕沾上我们这家穷亲戚。 “你休要去,嫁出去的女人家泼出去的水,我就当没她这个妹妹,穷日子不一样过出来了。” 狗娃娘忙使眼色,伸手连掐了几下发犟脾气的大柱,低声提醒:“大过年的,伱冲老三发甚么火?他一番好心好意。” 徐源长曾听说当年爹娘过世,大兄二姐闹得不愉快,多年不来往了。 个中缘由,谁是谁非,家务事难说清楚。 而贫穷是家庭不睦之源。 过完年,初十时候,丁师傅又领着小儿前来拜年,这回特意带来一个穿着干净布衣棉袍的少年,脸上有书卷气,正是当初沉潭冤死的胡三娘的儿子,小名叫拿儿。 “柳拿云给恩公磕头,感谢恩公替家母伸冤。” 少年趴地上行大礼,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被扶起时候,眼眶已经红了。 “你娘希望你过得好,不要有恨,今后多念些书,替你娘争一口气。” 徐源长给少年塞了一串红绳压岁钱,请丁师傅在堂屋坐一阵,拿出糖块、干果让客人自用,他带着少年,走小路攀上西边的山头。 一路下到半山坡,走到最近的一颗红柳树前。 让少年给红柳树磕三个头。 柳纤风听得是胡三娘的儿子来了,端坐树上受了大礼,她有隐匿本事不让凡人看到身影。 徐源长从空中接过一枚“平安玉佩”,是柳纤风闲来无事雕琢,将不明所以的少年扶起,把玉佩交给少年,叮嘱道:“今后每年正月初十,你有时间便来此地,给树娘娘磕头。” 少年看着熟悉的红柳树,红柳村里已经没有红柳。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 将玉佩郑重系在衣服内里。 “我今后每年都来,给树娘娘磕头。” …… 第44章 留一线 送走丁师傅一行三人,徐源长脚步轻快,再次来到西边山坡。 柳纤风盘旋在那颗红柳树上方,翩翩起舞,柳裙翻飞,口中发出“嘻嘻”“呵呵”的欢快轻笑声。 “我成了树娘娘,嘻嘻,世间事果真有失有得,树娘娘这名我喜欢……” 她似乎很兴奋,独自傻乐呵。 蜻蜓点水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落到徐源长右边肩头,欢笑道:“少年赤诚心,念念不忘恩,尊我树娘娘,三拜破执障。我要闭关一些日子,感谢道友将他带来,回见啊……” 又从肩头跳去树上,眨眼间消失不见。 徐源长从乱七八糟的言语中捋明白,小树魅好像得了不小功德好处,要闭关突破了。 他也受了少年三拜,却甚么都莫得发生。 这是精魅与人类修士的不同吗? 日子平静如水过,徐源长修炼之余,每天仍然会前来百林谷转一转。 春来草木新,心静自无尘。 与世无争的修行,徐源长身上气息越发淡淡然,泊泊然。 从道宫讲堂学到的“柔、静、慢”,潜移默化影响着他的修炼,修为、木气、法力元印日渐精进。 正月底,百林谷西坡院子开工前夕。 徐源长行走在谷内柔软草地上,他在考虑推迟动工,不能打扰柳纤风的闭关。 红柳树上新叶明媚,一个纤细身影突然冒出,笑嘻嘻蹦跳着落到肩头上。 “纤风道友,你的修为突破了?” 徐源长笑问道。 他看不出身高没甚变化的树娘娘,是否有境界上的突破? 对于精魅修行,他知之有限,亦没有过多打听。 “卡了我四五年,终于一朝领悟,将去年遭受的劫难伤害也修补回来,还突破一层境界,进入新的天地。” 柳纤风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叫道:“终于能跑远点玩耍,这附近十多里,沟沟坎坎的,都玩腻了。” 徐源长哑然失笑,树娘娘修为再有突破,仍然有一颗爱玩耍的童心。 “往西南方一百五十里是清平郡城,那里高手众多,往西六十里是出云观地盘,你尽量往北,或往东去玩,不要招惹他们。” 徐源长提醒道。 树魅有些特殊本事,但是缺点也明显,普遍不擅长争斗。 若是出了地盘,中了算计,一个引气境后期散修都可能捉住二阶精魅。 柳纤风说道:“我晓得,我不会招惹高手,就在附近二三十里玩玩,看能否从地下寻到一些稀罕宝物。” 她能悄悄游荡在红柳村十余年之久,不为人类发现,自有其生存之道。 说起那些亮晶晶的宝物,她有些迫不及待。 一个蹦跳到树上,消失不见。 徐源长笑了笑,没有再多说甚么,攀过山岭走进村子。 寻到地头忙碌的大兄,将修建院子的银钱交付一部分,后面将由大兄督促村里本家兄弟匠人,叫齐人手帮工,运送砖石木料,开始动工修建。 他银钱给足,要求一个月内完工,再后面是梅雨季节,不能拖得太久。 二月初一,动工打地基。 徐源长对院子房屋的要求简单,早已经交代清楚。 修炼之余,每天巡视一趟房屋进度,再去山谷走走,看看草木萌芽,溪水潺潺,望天对白云发发呆,对于匠人们不理解他要将房屋院子修在荒山的质疑,不予多话解释。 柳纤风三天两头露一次面,拿出她外出从地下、水潭、河渠里寻到的金银、铜钱、文玩、玉石等小物件,快活得像一只勤劳的燕子。 到月底房屋建成,柳纤风也没有寻到令徐道友眼前一亮的宝贝。 徐源长很是满意新家房间宽敞,院子足够大。 他今后练习飞刀、罡步,施展得开,不会太过局促。 肩头的柳纤风絮絮叨叨,想让徐源长插一根红柳枝条在院子场坪外的坡上,方便她栖息,做真正的近邻。 “你自己就可以插枝条。” “不一样咧。” “有甚么不一样,还与我见外了,百林谷外十里内,水边、路旁随处可见的红柳树,不知是谁插活的?” “野外之地,我为过客,留下的足迹而已,百林谷不一样咧。” “行,行,等会我去山下折一根枝条,插在院子外。” “就说你人怪好的嘞。” “纤风道友,下回能否换一个新鲜说法?” “嘻嘻,说你好话还不爱听咧。” 柳纤风突然收声,侧耳倾听半晌,道:“徐道友,有三人到鼓石岭院子找你。” 徐源长走出新院子,过些日子,等房屋散去泥腥潮气,他叫镇上的铺子送些家具、床榻、被褥等用品,将房子布置得能住人待客。 柳纤风指给他建院子的位置,确实比石鼓坡好太多。 聚气生机之地,于日常修行大有裨益。 柳纤风恪守一些古老规矩,不自行在百林谷插栽柳枝条,让他很是满意。 施展轻身术赶回鼓石坡,外面叫门的两位猎户打扮汉子,手中各提着猎叉,另外一人是带路的村里族人。 通过交谈得知,两位猎户是东北方三十里外仙桥村人氏,中年汉子叫曾宝,年轻汉子名曾来,奉曾氏族长之命前来相请徐道长。 仙桥村不知何时得罪山中成精的黄皮子,饱受黄皮子夜间滋扰之苦。 整個村里现今已经没有打鸣公鸡,全部给咬死了。 徐源长询问道:“黄皮子共有几头?可有伤人见血?你们如何能确认黄皮子成精了?” 曾宝苦笑一声,道:“滋扰村子的黄皮子怕是有十余头,那些畜生凶悍狡诈得很,不攻击村里人,还没听说有谁受伤,它们专咬鸡、鸭,不怕猫、狗,晚上能躲开我们布置的各种陷阱。 “其中一头,深更半夜像人一样立在村西头的石牌坊顶上,个头比狗子还大,前面两个爪子对空作揖,口中发出唱歌一样的怪声,听着瘆人,用箭也射它不着,村里老人都说,那头黄皮子成精了。” 徐源长沉默片刻,再问道:“你们请过其他道士,情况如何?” 曾宝讪笑一声,如实道:“确实请过两位本地邻村道士,他们与黄皮子沟通无效,法器反而遭到撕咬,弄了一身臭气。” 徐源长盯着有所隐瞒的曾宝,道:“你们是不是捕杀了怀崽的黄皮子?” 春季万物萌发,更是野物发情的时节。 即使猎户,也有春季放过怀崽野物的老规矩,这叫留一线。 曾宝没想到眼前的年轻道长懂得如此多,不好糊弄,神情略有尴尬,只得道:“是误杀了一头怀崽的黄皮子。” 耳畔传来柳纤风的轻啐声:“自作自受,活该!” 四时自有序,万物皆有灵。 徐源长思索着道:“我随你们走一趟,试试能否解开仇怨,若是不成,你们再另请高明。” 两位猎户听得年轻道士不谈报酬,先去与他们收服精怪,忙恭维:“您去一定成。” 他们已经怕了,担心成精的黄皮子害人。 …… 第45章 不再是孤立无援一个人 起身进卧房之前,徐源长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那头黄皮子,在牌坊顶上唱了几个晚上?”脸色严肃强调:“说实话,我好准备相应的法器。” 曾宝和曾来两人忙掰着指头计数,生怕算差了。 “有六个晚上,每次约一顿饭时间。” 徐源长点点头,心底有数了,走进卧房,不多时背着竹箱出来,和二人走出院子,锁好院门,道:“你们去前边岔路口等我一阵,我去取一样法器,今日傍晚之前能赶到仙桥村,时间来得及。” 若以他现今的速度,半个时辰用不到。 打发两人去了前面,徐源长脚步轻快攀越西边山岭,下到半山坡位置,站定在那颗受过少年跪拜的红柳树前,道:“纤风道友,你跟着去瞧瞧热闹,我没意见,但有一条,你切不可胡乱出手。” “明白,明白。我呆得憋闷,想与你外出见见世面,不会自寻麻烦。” 柳纤风眉开眼笑出现在枝条柳叶上。 她以前偷偷摸摸外出,担心遭了高手,连个帮忙的都没有,没意思得紧,好奇问道:“你似乎知道那头黄皮子,天天夜里唱歌,是在做甚么法?” 徐源长手中出现一柄精巧飞刀,选择三根指头粗细枝条切断,去掉枝梢树叶,放进竹箱内装起来,道:“那头黄皮子有些道行,不像是暴虐嗜杀之辈,也可能畏惧上天降罚,不敢乱来动用法力对付凡人,还有化解沟通余地,我正好闲着无事,前去见识一番。” 每回出手之前,他都会提前询问清楚,是否见血伤人。 这点至关重要,对待失去理智凶恶精怪鬼祟,他不会手下留情,有另外的法子对付。 人在做,天在看,于人于妖精鬼怪都一样。 还有一点重要的信息,他暂时没有透露,黄皮子唱歌有些说法。 三个月的道宫求学经历,特别是最后一個月,让他从不同学员那里,学到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修仙求道是一个不停探寻过程,见多方能识广,识广易生触动感悟。 静修枯坐山野,囿于一地自在逍遥,时间久了将成修炼障,或者走偏路途方向,而不自知,所以修行路上需要良师益友同道扶助。 背着竹箱下山,他拒绝了在镇上请马车乘坐的客气,山道难行,要绕至少二十里的远路。 两位猎户挑选山路近道,小跑得飞快,不论什么时候,见徐道长不离十步远,遂放开速度发力奔跑。 日头挂在西边山头,离天黑尚还早,三人赶到大山之中的仙桥村。 徐源长绕着孤零零矗立的古旧石牌坊门楼,仔细观察两圈。 牌坊匾额上“仙桥村”三个古老刻字,已经被风雨侵蚀了轮廓,显得模糊不清。 示意两人不要跟着,他独自走去数丈外路边近水洼地方,打开竹箱,取出一根红柳枝条,正着插入杂草泥地里,有一丛灌木遮挡。 用指头轻弹枝条三下。 走回碎石路上,神色高深莫测走进村子。 路边灌木丛边上的红柳枝条,光秃秃的枝干上,冒出点点新芽。 十余丈外,有几颗柳树,一丛墨枝翠叶无风飘摇。 一道小巧纤秀身影出现在繁茂枝条内里,扒拉分开帘子一样的柳叶,探目往外四处观察,细声自语:“这地方不错咧,山清水秀,踞高藏气……那座石牌坊似乎有些古怪?” 仙桥村有百余户人家,分布在半山坡范围,蜿蜒数里长一带,是一个较大村落。 越过上头的横梁,往北面是绵绵大山。 炊烟升起,狗叫声有气无力,整个村子透着一股无形压抑沉闷。 徐源长走一路观察一路,路边院子偶尔有男人开门走出,憨笑着打招呼,没看到孩童在路上疯玩,都关在自家院子里耍。 没听到鸡叫声,路边也没见走地鸡觅食。 黄皮子闹得挺凶啊。 年轻汉子曾来抗着猎叉跑去前头报信,曾宝陪着请来的道长往村中的族长家走,山路崎岖蜿蜒,无话找话闲聊。 走了约两里,曾来与一名管家模样中年男子匆匆迎来,站定寒暄说了几句客气话。 名叫曾贵的管家笑呵呵伸手做请,带往下边岔路处另外一座院子。 徐源长打量着也算大户人家的院子门楣。 耳畔传来柳纤风细细传音报讯声:“他们另外请了两名修士,正在什么族长府邸开宴席,五个衣着光鲜老爷陪着,好吃好喝招待,有侍女丫鬟成群伺候,你这边冷冷清清,不厚道咧。” 只要有红柳扎根的地方,红柳娃能探查附近数里一片。 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让外人知晓。 小树魅很是气愤不平,同样是请来的客人,怎么能这般厚此薄彼,区别对待?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看向走急了额头沁出细密汗水的管家,道:“既然贵族长另外请了两位高人前来做法,何必戏耍贫道跑这一趟?” 请人做法,还请来同行是大忌,年轻人识浅可能不懂,村里老人也不知规矩? 以他修炼出的守静平和心绪,可以不予计较,但是话必须说清楚,后面怎么补救,自个去掂量。 当他是傻子来哄,就很过分了。 外出做法,东家必须心诚,要配合布置安排,若处处掣肘,还如何施法驱邪? 所谓“心诚则灵”便是这个道理。 管家笑容僵在脸上,看一眼陪客曾宝,见曾宝吃惊摇头,示意一路上没有村民告之。 管家暗道这位年轻道长好高深的本事,离族长家还有里许路,竟然能知晓如此内情,忙哈腰赔礼解释: “道长勿恼,另外两位法师是自己寻上门来,听说咱们村里闹精怪,他们自称是‘捉妖人’,诛妖捉怪责无旁贷,还显露了一门吐火本事,族长这才将他们奉为上宾招待,切实没有轻慢道长的意思,是担心道长疑心,故而做出如此安排,勿怪勿怪。” 将道长稳住,管家告一声罪,急匆匆爬坡上坎往回跑去。 等了一阵,有两位满身酒气穿着绸袍的男子,撩着袍子下摆,在管家曾贵和两位年轻少爷陪同下,匆忙走过来,远远地便拱手作揖赔礼。 其中年长者说话:“徐道长见谅,是我等失礼疏忽,两位法师说同为捉妖诛邪而来,不必忌讳大家是同行,和气相见为好,不知徐道长可否赏脸,前去重新开席?” 徐源长还礼回道:“恭敬不如从命,请!” 他也想见识一下“捉妖人”。 在道宫时候,曾经听易云、何述堂他们提及过城内捉妖人,似乎是一个很神秘势力,浅谈辄止,没有多加讨论。 带着二阶修为的柳纤风外出,他多了一份心里底气,不再是孤立无援一个人。 “小心,那两人身上煞气极重,不像是好路数。” 耳畔传来柳纤风的传音提醒。 …… 第46章 反客为主 徐源长在村正和族老陪同下,来到一座高门府邸,见到迎出来的曾氏族长一行人,与另外两位不请自来的捉妖人法师朝面,脸上堆起笑容见礼。 “原来是孔道友,徐某有礼。” “哈哈,徐道友,好久不见,是我们来得鲁莽,勿怪,勿怪。” “孔道友客气了,自己人何必如此见外,这位道友面生得很,不知怎么称呼?” 徐源长笑着与有过两面之缘的散修孔才寒暄,其实不熟,装着很熟的样子,他对于人情世故这块拿捏到位,神态从容稳重。 孔才介绍了脸色稍显冷漠的同伴姜唯严。 徐源长见礼打过招呼,再与曾氏几位回礼说话,面面俱到。 他奉行“尘世修心尘世行”,没有高高在上的神仙姿态,谁也不比谁多一个脑袋两条手臂,凡人一样的有丰富阅历和复杂想法。 走进厅堂,为了座次上下又谦让一阵。 残席早已经撤下,桌子收拾擦拭干净,新做的山珍野味时令菜蔬流水介端上。 酒足饭饱,主人家将三位很有本事的法师请去茶室,烹茶奉上点心,留下三位法师单独商议晚上捉妖大事,将伺候的侍女也遣退。 闲话过后,作为双方共同的熟人孔才,主动说正事。 “我和姜兄早来半日,将仙桥村附近三里包括村内,走了一遍,那头黄皮子在几处地方,留下了明显妖气,估摸着其修为是一阶后期,凭我们三人的本事,击杀绰绰有余。” 孔才瞥一眼左边沉闷喝茶的同伴,朝徐源长露一个笑脸,道:“依照咱们散修合作的规矩,明话说在前头,那头黄皮子最值钱的便是一身皮毛,其次为牙、爪、血、肉、骨骼,我和姜兄中意其皮毛,出力可以多一些,徐道友你有甚意见,尽管说来商议?” 这是遇到熟人了,而且知道徐道友在城内人脉不一样,说话做事留有余地。 徐源长没有端茶盏,沉吟问道:“孔道友的意思是设伏围杀黄皮子?” 姜唯严抬起面孔,呛声道:“不然呢?” 不设伏围杀,难道要请黄皮子吃酒,再好声商议借皮子一用? 他们两人出手,便足以弄死那头装神弄鬼的黄皮子,只小心着不要将那值钱的皮毛给打破烂,是瞧着孔才的面上,不便发作而已。 混散修要有眼力劲,是以实力为尊。 特别在野外相遇。 孔才笑着打圆场,道:“徐道友有甚么高见,说来听听,能多省一分力气也是好的。” 徐源长算是听明白了,两人根本不懂黄皮子连唱六个晚上怪歌的意图。 散修为生存和资源奔波,接触的圈子层次不高,不像宗门弟子,依托深厚底蕴,有前辈教导,能轻易地从宗门典籍中学到不同的隐秘。 他没有替二人普及冷僻知识的想法。 不是熟识,更没有深厚交情,那姓姜的还态度不善。 “徐某见识浅薄,没甚低见高见,一头黄皮子不够咱们三人分,徐某便不插手二位捉妖事宜,今夜有幸观摩二位大显身手,学一学经验,便知足也。” “这……反客为主,不甚好吧。” 孔才厮混多年,哪里听不出对方有所隐瞒,不想与他们合作,耳中听得同伴的传音,顺水推舟笑道:“那成,不会让你白跑一趟,黄皮子的牙、爪给你留着。” 人多手杂,没有配合过,他也担心对方打坏黄皮子那身皮毛。 “有心,却之不恭了。” 徐源长没有再拒绝,拭目以待吧。 聊了几句别的,从茶舍出来,徐源长与在庭院守着的曾氏族长要一间静室,他先去歇息养神,时候不到,那头成精的黄皮子不会前来唱歌。 凡人有击鼓鸣冤、拦轿喊冤说法。 山精魅怪寄居人类地盘,有怨气不敢孤注一掷杀戮凡人报复回来,担心给自身和族群招惹横祸,它们会闹得家宅不宁,或者咬死家禽祸害牲口作为发泄。 如果结下的冤仇过大,它们可以向上苍祷告禀报冤情,用神道手段获得念头通达。 也有寄居人族地盘的妖怪凶虐成性,嗜杀吞噬凡人,结局往往很凄惨。 黄鼠狼“喊冤如泣歌,七夜得一应”,后面则可放开手脚以命偿命,以仇报仇,不会招来天罚麻烦,若再遭遇人族修士追杀,则各凭手段,各安天命,至少上苍不会为难它,大道无碍。 当然能行此法的精怪,皆有些本事,不可小觑了。 有孔才和姜唯严打头阵,他省些力气,审时度势,那两人能诛杀黄皮子固然是好事,他不去沾染因果,若是不成,他窥探到黄皮子的虚实,再按自己的道理行事。 他有自己的绘符技艺赚取灵币,不用觊觎一张皮毛而去拼命争斗。 相比其他苦哈哈的散修,他身上多出一份从容淡定。 约一个时辰后,夜深人已静。 苍穹无月,星光稀疏。 徐源长背着竹箱走出静室,有下人提着灯笼忙上前引路。 走到前院,徐源长见到猎叉不离手的曾来,便招呼曾来陪同前去村西头。 整个村子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男人握着猎叉、猎弓,女人拿柴刀之类,关门闭户,严阵以待。 远处山梁传来阵阵古怪叫声,山村里狗子一個个哑巴一样,失去往昔威风。 走到一处前后没房屋的空地,徐源长停下脚步,看向给他提灯照亮的年轻猎户,低声问道:“给村子惹来麻烦的是族长家,还是村正、族老家的人?” 曾来抬头诧异看一眼洞若观火的神奇道长,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是族长家四少爷。” 徐源长继续往西走去,道:“今后少与他们家走动,别沾染晦气。” 他早已经猜到,惹祸的必定是大户人家子弟。 若不然族长、村正、族老们没有这般好说话,谁惹的祸事,谁晚上去面对成精的黄皮子,不要连累整个村子担惊受怕。 曾来没有回复,他有身不由己的无奈。 徐源长不再废话,走到挂了几盏灯笼照亮的西村头,有五个村勇猎户背弓箭、握猎叉在附近来回走动,不敢轻易踏出石牌坊门。 问了几句,得知两位法师去了山梁,已经有好大一阵。 徐源长没让曾来跟随,他走出牌坊,走进黑暗中十余丈外,柳纤风悄然出现,落在他肩头。 “那座牌坊下面,似乎镇压着什么?” “哦,看牌坊年头不短了。” “我偷偷翻了村里的族谱,仙桥村有八百多年历史,祖辈曾经是一位修士,归隐于此地,村庄历经战火毁掉,后面又重建,唯独村西头的石牌坊保持原貌,等你们解决黄皮子闹事麻烦,那两人离去之后,我试着用红柳树根须去探查牌坊底下。” “切不可放出甚么邪物。” “若发现不对,我会及时收手,或许下面是那修士的藏宝?” “呵呵。” “你笑什么?” “小心为上,钱财珍宝乃身外物。” …… 第47章 这趟浑水不该蹚 来到里许外一处山坳,停在溪水边一颗大柳树附近,徐源长打开竹箱,拿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在草丛泥地里,附和兴致勃勃聊天的柳纤风几句。 看着红柳枝条慢慢抽出嫩叶,长成一株开枝散叶比人高的小树。 树娘娘的独特天赋本事,令他叹为观止。 好生神奇,要是抓来种田,一年还不得出产好几季? “你又笑甚么,笑得很不怀好意的样子?” “笑了吗?你看花眼了。” 徐源长忙收敛嘴角不觉流露的神秘微笑,摸了摸停止生长的红柳树枝叶,岔开话题问道:“它能遮蔽我的身影和气息?” 柳纤风傲娇地一扬小脑袋,还不信她的本事? “那头黄皮子即使跑到你脚跟前,也发现不了藏在树荫下的你。” 为了显摆面子,她当然要费点法力,这个就不用特意提及了。 徐源长搬来一块石头,垫在树下当凳子坐,道:“等会你盯紧点,若是那头黄皮子从两人手下逃走,盯着它的去向,找到它的老巢,我去与它谈谈。” 柳纤风眨了眨眼睛:“等会将它堵在老巢,我借助树木藤蔓困它片刻,你出其不意一飞刀了结,干脆利落,与它有甚么好谈的?” 徐源长捡起地上碎石子,随手扔去溪水里,砸出“叮咚”声响,道:“你别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一套来试探我的态度,你我为伙伴,守望相助,只要你不坏咱们之间定下的盟约,我必不会从背后算计你这个伙伴。 “但是对于其它精魅妖怪,我自有一套行事做法。 “你可以帮我,亦可袖手旁观,我尊重你的规矩方式,咱们开诚布公,别绕弯子试探来去,没意思得紧。” 柳纤风双手捂脸。 被当面揭穿她的小伎俩,忒丢脸了,没脸见人咧。 徐源长笑着找一个台阶下,道:“伱寻一下那两位躲在哪里?黄皮子又躲在什么地方?” 柳纤风听得寻人,浑然忘记刚才的小尴尬,手中出现一盏纤细萤灯,绿莹莹的照亮附近三尺一片,她口中念念有词,抑扬顿挫,如歌谣古曲,声音细细柔柔。 小红柳树枝叶摇晃应和。 像是有无形之风往村庄方向吹去,草叶微动。 片刻后,柳纤风说道:“两位修士分别埋伏在山梁后面东西两头,相隔有里许远,他们布置了至少三处土法陷阱,暂时还没发现成精的黄皮子,普通野物出现不少,还没有靠近村子。” 徐源长疑惑道:“有哪些野物?” 柳纤风眯缝着眼睛感知:“黄皮子最多,至少三百多头,黑压压一大片,其它还有狼、狐狸、野猪、山猫等,各待一处,静悄悄的没有弄出动静,数量不少,应该是从北边大山深处来的,潜藏在山梁那边的林子里,更远处似乎还藏了野物,懒得费神去看了。” “这么大的阵仗吗?那头成精的黄皮子不简单。” 徐源长神色变得慎重,野物扎堆。 这是要屠村的前兆? 不至于啊,在人类地盘上搞出屠灭凡人村落的蠢事,那头黄皮子有甚么依仗? “不对,那头黄皮子没这么大的本事,应该是仙桥村有人惹恼了山神爷,黄皮子祷告上苍,借山神爷的威势来搞事。” 徐源长突然一下想明白其中关窍。 唯有山神爷能够慑服如此多的山中野物,号令之严如军伍。 虽然山神传说虚无缥缈,但是典籍中记载言之凿凿,这世上是有山神、土地存在,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不知具体详情而已。 “这……这大山里真有山神爷?” 柳纤风说话都有些磕巴,心底有对山神的莫名畏惧,又想一睹真容。 精魅天赋本事皆是通过血脉传承。 随着修行渐深,觉醒的法门增多,知晓的隐秘越多。 她其实不怎么关心仙桥村凡人死活,因为她根本不是人类,做事全凭喜好感受,而有些人类自有取死之道,死则死耳。 “像这般情形,大山里应该是有山神,仙桥村祸事非小……” 徐源长思索着道,与那头黄皮子原本有化解可能,但是山神作祟,事情不在他的了解范围,他明日得去一趟清平城了,不找百缉司,他可以去找道宫,或者学宫。 远处突然飘来呜呜咿咿的怪声,很像五音不全的含糊唱歌。 夜里山间声音传得远,听着有些瘆人。 徐源长皱眉道:“麻烦你找出黄皮子的下落,不能让它完成祷告施法。” 他准备出手,凭孔才、姜唯严两个甚么都不懂的假冒捉妖人,阻止不了这场祸事,他们很可能见情形不对,直接撒手走人。 抢功劳毫不手软,有麻烦弃之如敝履,可是散修的一贯做法。 柳纤风举着萤灯往左右摇晃,口中默默吟唱。 山梁那边已经爆发出动静,一头头黄鼠狼发出尖锐叫声,带起滚滚灰尘,潮水般往山梁坡上漫去,奔跑速度极快,呜呜咿咿的怪声消失其中。 姜唯严惊叫起身:“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有十多头黄皮子……” 他拔剑在手稍一犹豫,是撤退还是厮杀的当口,熏人欲呕的臭气包围过来,另一边传来孔才的大喊:“快退啊,太多了,小心遭那黄皮子妖孽暗算。”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他们摸清了黄皮子来去的路线。 没料到这回来的黄皮子会有数百头之多。 姜唯严嗅到臭得恶心的气味,赶紧屏住呼吸,拔腿往山梁那面纵跃攀去,连护身符水都不及开瓶喝下,已经没时间了。 话说蚁多咬死象,他不会那种大范围五行法,手中更没有大威力符箓,被围困了,他即使能击杀数十黄皮子,也难免遭到掩藏其中那头成精黄皮子偷袭。 不要指望孔才能赶来援手。 黑灯瞎火的夜里,又情况诡异,退去安全地方要紧。 心底怨恨那个说话遮遮掩掩的徐道士,肯定是知道要发生这般危险,说几句漂亮话退出,拿他们当枪使,后面再来捡现成便宜。 他仓促纵跃到山梁上,迎面扑来一道黑影。 忙挥剑格挡,毛茸茸一条尾巴将剑锋带偏,从他脸畔扫过,紧着听得一声“噗”响,巨臭黑气冲了他一头脸,姜唯严惨叫一声。 眼睛瞬间失明剧痛,鼻涕泪水横流。 “孔兄,救我……” 姜唯严被臭得晕头转向,再也屏不住呼吸,身体像中毒一般乏力,手脚酸软。 从山梁栽倒往回滚落,挣扎着发出绝望呼救声。 提前一步跃上山梁的孔才,看到里许外好友突然遭到偷袭,掉落山下,一路凄厉惨嚎遭受众多黄皮子撕咬的场景,他心底胆寒不已。 再瞥一眼蹲坐山岭上比狗子还高一個头的成精黄皮子,绿莹莹一双眼珠子,正与他冷漠对视。 他心头紧绷,用剑指地面,没敢掉头,往后倒退奔逃。 太惨了。 这趟浑水不该蹚。 可惜知道得太迟,付出了生命的惨痛代价。 …… 第48章 配合无间 “哐哐哐”,急促的铜锣敲响在村西头。 几名负责守着牌坊附近的村勇猎户,听到无数黄皮子尖叫,看着法师模糊身影被扑倒,听得山梁那边传来的呼救,而另外一个法师往东逃走。 他们朝村里狂奔,扯开嗓门惊惧大叫。 “法师被黄皮子咬死了。” “山上下来好多黄皮子,关紧门窗,不要外出。” “哐哐哐。” 有人叫嚷往宗祠集中,有人呼喝拿武器、用火油对付下山的众多黄皮子。 大人喊小孩哭闹,村里一片混乱。 那头巨大的黄鼠狼在黑压压的野物群簇拥下,从横梁山坡不紧不慢冲下来,卷起的灰尘扬起数丈高,声势浩大,将庄稼踩坏无数,一路畅通无阻冲到村外石牌坊前方空地。 尖嚎一声,黄鼠狼精交替纵跃着跳上三丈高的牌坊顶上,朝着北面大山方向人立而起,前肢作揖状,发出呜呜咿咿的怪声。 两三百头黄皮子拥挤在进村的土路上,全部仰头朝向石牌坊上方。 灰尘弥漫空中,气氛诡异安静,除了古怪的祷告尖锐如歌声。 村里铜锣声、喊叫声、哭叫奔跑声交杂混乱。 黄皮子咬死法师的恐惧,使得大部分村民不得不拖儿带女,往宗祠方向跑去。 有人大吼指挥男子就近拿来木柴、干草、清油、蜡烛等物。 正当黄鼠狼的祷告进入关键时候,一道身影突然从路边灌木丛后一颗小树下闪出,劈手砸出一张火焰符。 符箓化作流星般火焰,在空中拖拽出长长赤色弧形轨迹。 “砰”,飞出不到三丈突然爆开。 细碎火焰雨点般抛洒四方,吸收天地灵气蕴含法力的火焰,即使只有一点,落到下方密集的普通黄皮子身上,瞬间烧成熊熊火团,发出“嗤啦”火焰撩过毛发的响声。 一下子将大群黄皮子烧得炸窝大乱,惊恐四散逃命。 焦臭味、臭屁味混合熏人。 一团团火焰在黑夜里分外耀眼,凄厉尖叫着,引燃更多油光水滑的黄皮子。 不停有火团撞树上翻滚倒下。 几乎与此同时,数道寒光利啸着飞射十余丈外的巨大黄鼠狼。 “铛铛铛”几声撞响,黄鼠狼转身用利爪挡下偷袭的飞刀,祷告怪歌声停歇,施法在关键时候被打断,下方逃窜混乱又死伤惨重,气得黄鼠狼精怪眼珠子都红了。 功亏一篑,谋划毁于一旦。 山梁那边蛰伏的野物,不用指望了。 冤屈不能上达天听,没有完全获得上苍许可,山神爷也不敢擅自指使,趁机摧毁这座碍眼的牌坊。 黄鼠狼尖嚎一声,四肢一撑,从牌坊顶上纵跃飞扑而下。 它恨煞了坏它好事的人类修士。 它用偷袭加臭屁熏翻一个法师,咬杀于众多黄皮子之口,吓跑另外一个法师。 怎么都没料到,石牌坊左近,居然埋伏了一个更阴险的家伙。 这么近的距离,它一无所觉。 也不知人类修士是怎么做到的? 徐源长被乱蹿奔逃的黄皮子撞了几下,身上微微荡漾一层土黄波动,将慌不择路的黄皮子弹开,左右双手连甩,数道寒光激射向空中能拐弯的黑影,他脚下轻踩纵跃,穿过路边红柳树下,往水洼那处退却。 先前察觉这里面有山神算计,又听到柳纤风转述了姜唯严的凄惨遭遇,他当机立断,趁着黄皮子还没下山的时机,沿着沟渠往这边迅速摸来。 借助路旁红柳小树垂落如华盖的枝叶遮挡气息,他潜匿在成精黄鼠狼眼皮子底下。 有几头黄皮子就挤在灌木丛另一边。 气息相闻,近在咫尺,没嗅到他的气味。 那头黄鼠狼精图谋非小,害杀一名人类修士,他已经不用理会神道规矩的解决之道。 什么手段皆可用,即使全灭来犯黄皮子族群,亦不算沾染因果。 巨大黄鼠狼极为悍勇,挥爪连挡几下飞刀攻击,落到地面,紧着跳起,身如残影纵跃追杀,它速度极快且敏捷,掠过那丛灌木上方。 最多三息便能追上人类修士,它出离愤怒了,要撕碎打断它祷告的家伙。 待它穿过小树下方空隙刹那,蓦然察觉不妥。 无数红柳枝条突然疯长,像藤蔓一样从四面八方缠绕,密密麻麻,多不胜数,霎时间便将剧烈挣扎的黄鼠狼给捆得粽子一样,挣裂三条五条,更多枝条缠上来,越发坚韧紧实。 黄鼠狼尖叫着,被活物一样的枝条掀翻肚皮朝上,悬挂在空中晃动。 刻不容缓间,三道寒光激射而至。 惊恐的黄鼠狼剧烈扭转身躯,躲过其中两道。 “噗”,最后一道货真价实飞刀拐弯正中黄鼠狼左眼,锋利法器差点没柄。 “吱吱……” 浓臭黑气升腾,缠绕的红柳枝条迅速枯萎。 站定在对面五丈外的徐源长,甩手一记飞刀,射穿遭受重创还想逃脱的黄鼠狼右眼,彻底结果了憋屈致死一身本事还没有发挥半点的精怪性命。 黄鼠狼怎么都没料想到,暗处还藏了一个道行更高的精魅,与人类合起伙来暗算它。 它已经没有机会后悔,“啪”一声掉落地面,生机断绝。 “呸呸呸,好臭,好臭,快走,离这远点。” 柳纤风纤细身影出现在徐源长右边肩头,捂住鼻子皱着眉头叫嚷。 她不惧大部分毒物,这般恶臭到骨子里的气味,万一将身上弄得臭臭的,还叫她怎么过啊? 徐源长也不愿这股非同小可臭气沾身,几個纵跃到了十丈外的上风山坡处。 他提前激发了一张自己绘制的地神护身符,却也防不住臭气熏天。 身为符师,他尝试多次,学会了用符诀激发地神护身符的手段,更胜过喝符水的功效,而且方便,别人控制不了其中的细微操控,还是老老实实喝符水吧。 夜色里,漫山遍野黄皮子仓皇往北方逃窜,他没兴趣去追杀。 “快看,是那头黄鼠狼残魂,在捣甚么鬼?” 柳纤风仍然捂住鼻子,另一只小手惊讶指往牌坊方向。 徐源长凝聚法力于双眼,施展灵视术,看到飘在空中有一团稀薄黑气,状似黄鼠狼,人立而起,朝村子方向挥动前肢,扭动着诡异起舞,在进行最后而倔强的施法。 那团稀薄黑气迅速往四处溃散。 约三两息之后,黑气消失夜空中不见。 徐源长心底叹了口气,道: “它纵使身死,怨气难消,也不肯放过残杀怀崽黄皮子的凶徒,难怪有‘黄皮子报仇,祸及三代’的说法。” “那熬过三代之后呢?” “熬不过的,三代之内应该死绝了。” 徐源长摇头说道。 黄鼠狼知道找不上他,锲而不舍仍然要报复始作俑者凡人。 “你……还准备插手化解?” “欠债还钱,欠命还命,该还的债自有公道,再则我本事低微,化解不了这类冤屈和报应。我今夜不进村子了,在外面歇一晚上,明早动身回程。” 徐源长伸出指头轻敲了一下柳纤风的小脑袋,就这么不相信他,见小家伙知错地缩脖颈,暂且放过一次。 他出手击杀成精的黄鼠狼,挽救仙桥村众多凡人性命,是为了赚取功德。 如若事不可为,他也不会傻乎乎一头莽上去螂臂挡车。 要那悲壮和感动自己有甚么用? 留得有用之身,去请厉害的高手前来诛杀妖邪,才是正确做法,同样还不耽误他分润部分功德好处。 柳纤风笑嘻嘻转移话题:“咱们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去探查石牌坊地下,瞧瞧到底藏着甚么宝贝,你帮我护法。你肯定瞧不上村里拿出的银子酬谢,咱们自己找到的宝贝,也不负辛苦一场。” 她很担心同伴是个烂好人,没有原则只维护人类。 随着接触加深,她算是放心了。 …… 第49章 既然得罪,便往死里了结 “等等,你先查看一下山梁那边,蛰伏的野物退去没有,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徐源长忙出声阻止。 正事要紧,怎么老是想着钻地寻宝? 柳纤风嫌弃地看一眼那株红柳树下的黄鼠狼,太臭了,连带着对那株小树,也不爱了。 她道一声“你等我片刻”,身影一闪,已经飞去附近的大柳树枝叶丛中不见。 宁愿遁去里许外,舍近求远,借助另外一颗插活的小红柳树施法。 也不愿接触眼前这颗了。 盏茶时间,柳纤风返回来轻巧落到徐道士肩头:“野物全部退走。附近五里,没有发现逃走的修士踪影,没人打扰咱们寻宝。” 她眼中闪烁着晶亮光芒。 锲而不舍地将话题又给拐了回来。 徐源长注视着十余丈外的石牌坊,劝解一心想寻宝的小财迷: “纤风道友,你不觉着奇怪吗,山神为甚会替黄鼠狼撑腰,搞出如此大阵仗?你既然能察觉牌坊下有古怪,不妨大胆猜测山神的目标,或许也是牌坊?你看过的族谱记载,仙桥村几次毁于战乱、匪患,唯独这座牌坊一直存在,应当不是巧合。” 柳纤风张着小嘴“哦啊”几声,嘀咕道:“你怎么会想得如此深远,将一些不相干的东西,编扯到一起又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徐源长呵呵笑道:“你在私塾外旁听,应当学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身为修士,想得多点是生存之道。” “好吧,听你的,暂时不冒险动牌坊地下。” 柳纤风还知道另外一句俗语,叫“听人劝吃饱饭”,等今后修为高了,再来探查牌坊地下的秘密。 反正也不怕存在八百年的石牌坊长脚跑掉了。 她喜欢宝物不假,有时候胆子并不大。 徐源长走到路边,施展“呼风术”,引来一阵大风将红柳树吹得“哗啦”作响,将扩散空中的奇臭吹走。 他走上前去,将两柄法器飞刀拔出,就着水洼用泥沙仔细擦拭清洗上面的血迹。 柳纤风捂住鼻子飞在稍远处,换做是她,那两柄刀子宁愿不要了。 四处倒毙不少烧焦的黄皮子残骸,但是加起来都没有那头成精的黄鼠狼臭。 她闲着无聊,将几柄散落扎进牌坊石头和碎石泥土中的飞刀,伸手摄取还给徐源长,身形突然一闪,消失在附近的树枝上,传音道:“有人来了。” 徐源长走上土路,施展灵视术看向从山梁跑下来的一道身影,分辨之后,扬声问道:“可是孔道友?” 风高月黑,村子里的嘈杂喊叫渐渐小下去。 灯火照亮了村中祠堂一大片。 半山坡处传来孔才的声音:“正是孔某。徐道友,那头精怪是驱逐了,还是被你诛杀了?诶,可怜姜兄落得一个尸骨残存的下场。” “那精怪已经伏首,不会再为祸人间。” 徐源长简单说出结果。 这没甚好隐瞒的。 孔才大喜叫道:“多谢徐道友帮姜兄报仇,他九泉之下亦能安息了。” 从山坡纵跃下来,见到二三十具黄皮子烧焦残躯,猜到徐道士动用了火焰符,但是想不明白,徐道士用什么法子摸近了没让精怪察觉? 要知道黄鼠狼的嗅觉堪称恐怖,隔老远能闻到生人气味。 走去路边,见到身上还缠绕着枯萎枝条的黄鼠狼,致命伤口在两只眼睛,看着不似剑刺创伤,因为从徐道友佩戴的剑鞘分析,剑身约三指宽。 一张皮子竟然完好无损,没有半点毁坏,果真是好本事。 孔才重重叹了口气:“可怜我那兄弟,死得好惨!” 他拍了拍身上灰尘,整理衣袍,朝数步外的道士郑重拱手躬身,行了一礼,以示感激之情。 徐源长还礼道:“人死不能复生,孔道友还请节哀顺变。” 孔才脚下轻点,两个纵跃便跳去水洼对面十丈之外,口中叫道:“徐道友,按咱们先前商议的分配方式,还请将这头精怪的皮子给我,也算是对姜兄身陨的小小补偿,咱们之间可以不伤了和气,你意下如何?” 徐源长听得耳畔传来柳纤风的细细传音,神色未变,道:“你将袖口上的毒粉拍打散布出来,已经伤了和气,我手上有百遏丹,你的算计不会得逞,劝伱死了这条心。” 散修为了争夺修炼资源,无所不用其极。 又是在没有规矩的野外,他哪里会相信对方的鬼话。 不过是拖延时间,让他毒发的小伎俩。 孔才闻言再往远处退出七八丈。 即便是引气境后期能够施法的范围,亦不过十丈左右。 他必须确保不被对方用木法缠绕住,那头倒霉到家的黄鼠狼就是前车之鉴。 离得远点,随时能够逃走。 他可不敢小觑能够摸近黄鼠狼群不被精怪发现的徐道士,对方引气中期的修为,爆发出来的战力,绝对不比他这个引气后期逊色。 “百遏丹号称能解百毒,却解不了我散布的毒粉,你拖得越久,于你越发不利。” 孔才嘿嘿笑道,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进可攻退可走,若不是畏惧那小子能够毫发无损击毙一阶后期精怪的实力,他早就在散毒的同时发起偷袭。 这份毒药,原本是为了对付精怪准备。 徐源长摇头道:“不作死便不会死,让你死个明白。” 他身上有土黄色气机波动,隔绝了毒粉的侵蚀,口中还含着一片据说能解毒祛瘴气的红柳叶,是柳纤风炼制给他防身用,早在与孔才对话等待对方下山的时候,他悄然激发了一张自己绘制的高品质地神护身符。 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身为符师,即使浪费一张护身符,亦不心疼。 柳纤风给他传音,发现对方散布毒粉,是一种菌粉幻毒,她炼制的柳叶能克制。 他更为放心,一个好汉三個帮,他越发体会到同伴的重要。 “不可能,没见你喝符水……” 孔才以己揣度人,对方与黄鼠狼精怪厮杀前,必定使用过一次符水,他下来的时间,是掐着点刚好符水失效不久。 他毫不犹豫往后纵跃,施毒不成,那便远遁离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敢与老谋深算的对手硬撼。 跳到半空中,突然发现无数树枝藤条铺天盖地朝他缠绕过来,他落入对方不知何时布置的天罗地网,瞬间明白。 “你……有帮手暗藏!” 孔才惊叫,太阴险了,那头黄鼠狼便是这般被算计,他仓促拔剑四处劈砍。 四周树木、藤条成了他的困境囚笼。 经过法术加持的树枝藤条,坚韧异常,他费力劈断八条十条,密集的藤蔓枝条一拥而上,将落地的孔才捆成麻花。 情急之下,他手上出现一朵火焰,试图用火法来灼烧藤蔓枝条。 “噗”,一团青液凭空出现,将火焰扑灭。 “徐道友,还请饶恕小弟冒犯之过,我愿交出城内积存的灵币家财,今后对你惟命是从……” 两道寒光飞掠。 “嗤咔”,一刀封喉,一刀贯脑。 夜里重回寂静。 徐源长摇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打错了主意,生命便是代价,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 既然得罪,便往死里了结。 是散修的一贯做法。 又补充一句:“埋了吧,别露出痕迹。” 他知道做这活,没有谁比人畜无害的柳纤风做得更好。 “放心吧,平平整整,风水独好。” 柳纤风应了一句。 她竟然学会了说冷笑话。 …… 第50章 关系处着处着就近了 徐源长将那头黄鼠狼尸身提去土路边,扯去缠绕的枯萎枝条。 不过片刻,柳纤风已经将所有多余的痕迹处理干净,包括那些枯萎枝条,踩坏的地面,长出了一模一样的杂草,残留的气息消散一空。 任何蛛丝马迹,皆掩盖在大象无形的自然手段之下。 “这些是搜出来的战利品,你瞧着有合用的便留下,没用的我来处置。” 柳纤风喜好寻宝,她是享受那种探寻的过程,普通宝物还真不入其眼,补充一句:“没甚好东西,那半瓶菌粉幻毒,还行。” 徐源长接过飞来的一个布包,放在地上打开,有百八十余颗灵币,其中有几十颗沾染了新鲜血迹和泥土,估摸着是孔才从山梁那边,拾捡的姜唯严掉落的遗物,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收起灵币、两张火焰符,和一本名为《山河精怪杂集》书籍,另有五百两银票也收入囊中,用两根指头捏起那个明确写着“毒”字的黑色小瓶。 “纤风道友,这瓶幻毒给你使用,与你应该是相得益彰。” “欸,你别拐弯抹角骂人,我不懂那些弯弯绕。” 柳纤风笑嘻嘻道。 伸手摄过黑色小瓶,瞬间收得不见踪影。 以她神出鬼没的遁术和隐身本事,确实适合用毒,背后暗算之类隐蔽手段。 她本身防御偏低,不擅长正面硬抗,一人势弱,即使有二阶修为也有极大缺陷,法力不能持久,有了同伴互助,顿时如虎添翼能发挥出她的长处。 徐源长将剩余的瓶罐零碎包括一柄长剑、短匕,交回给柳纤风,由她去用手段处理掩埋。 柳纤风片刻后返回,翩翩落到徐道士肩头,闲谈道:“你是不是故意用那头黄鼠狼完整的皮子,勾起那个蠢货的贪心?” 徐源长否认道:“贪心是劫,他是死于自己的心劫,于我无干。” 看向东边,补充一句:“若是你执意要去探寻石牌坊地下的秘密,便是你的劫,很可能我要失去一个难得的同伴。” 柳纤风精致的小脸色变,小声道:“有那么严重吗?” “是啊,控制住自己的好奇、欲望,在修行路上方能走得长远,我感觉那处地下非常危险,你若执意下去,可能会为此送命。” “呼,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柳纤风拍了拍胸口,听进去了徐源长对她的苦口婆心劝诫。 “怎么会,你是我的同伴,咱们有山盟之约,怎么能不要你?是我没能力搭手,所以才将话说得比较直。” “对,下回就该这般说话,虽然忠言逆耳,直话不讨喜。” “尽量吧,你又不是笨蛋。” “欸,好好说话,伱别当面骂人咧。” 两人闲扯着,开着玩笑,关系又更进了一步。 柳纤风欢快踢着两条纤细小腿。 过了好大一阵,有灯火从村子里往这边移动。 五名村勇手持猎叉,神情高度紧张扫视警惕四处,黄皮子群没有动静,似乎散去了,他们被族长、村正委以重任派遣前来探查情况。 有人紧张得口干舌燥,后脑勺发麻。 总觉着黑黢黢的角落都藏着黄皮子,随时有扑出攻击撕咬的可能。 “黄皮子精怪已经伏诛,尸身就摆在村外。” 站在黑暗中的徐源长温和出声,仍然吓得其中两人“哎呦”往后跑去,而其中的曾来自是认得徐道长声音,顿时松了口气,抢过灯笼,往村口快步跑去。 很快,欢呼声从村外传来。 “徐道长击杀黄皮子精怪,平安无事咯。” “祸害消除,大家出来吧。” 两名村勇激动不已往村里奔去,沿途大声宣告这个好消息,压得整個村庄人心惶惶的祸事,终于烟消云散。 村民们奔走相告,洋溢着兴奋,无数汉子举着火把往村口涌来。 族长、村正等人相继来到西牌坊,察看那头闹得他们好些天没睡一个好觉的巨大黄皮子精怪,彻底放心了。 男女老少像过节一般,尽情宣泄他们经历恐惧过后的兴奋激动。 提灯笼举火把,四处拾捡烧死的黄皮子。 徐源长与族长、村正等人交谈片刻,拒绝了邀请他入村开席宴饮的热情,以有一名法师不幸陨身为由,无心吃喝,他在村外守护到五更天,便将去清平郡城上报此事。 等天亮了,村里可安排人手去镇上报案。 出了人命非小事,请族长遣人去山梁那边,看护住姜法师惨死的现场,别让野狗糟践了。 有几人目睹了孔法师从山梁上逃走的行径。 村里人口口相传,对于孔法师自没有什么好口碑,私底下贬得一无是处。 而徐道长力挽狂澜,为仙桥村诛除一害,受到村民一致的敬重。 族长、村正留下几个身强力壮的猎户村勇,陪着徐道长在村外守夜,他们年老熬不住,先行告辞回去歇息。 有人搬来桌子椅子,有人烹了好茶,灯火通明,拘谨陪着说话。 后面渐渐放开,燃起篝火,喝酒烤肉吃,谈笑热闹打发时间。 徐源长接受了二百两酬谢银票,待到五更天,用村里人拿来的麻袋,装起黄鼠狼精怪尸身,与陪着的几人挥手告别,提着麻袋几个纵跃没入黑暗。 早上太阳升起,徐源长披一身雾气露水,赶到清平城。 这回他没有带着柳纤风,城里高手众多,让柳纤风留在百林谷自家地盘安全。 在一家老铺用过早膳,徐源长来到闻道街,走进清寂无人的道宫大门,他停在道旁树下,等待一阵,有道宫巡事走来。 “你有何事?” “烦请通禀张望道长,徐源长求见。” “张道长去年底已经离任,你现在前来求见,迟了。” “那烦请通禀庆斋道长。” “庆斋道长外出云游,不知何时归来。” “呃……” 徐源长又报了一名曾经授课的道长名号,不巧得很,也于去年底离任,他失望退出道宫大门,提着麻袋转而往左近的学宫走去。 他不信任百缉司的修士,不想对牛弹琴说什么山神作祟的猜测,免得无端端惹祸上身。 以前随着易云、何述堂等人,来过两次学宫,对学宫并不陌生。 沿着石阶走进大门之后,没那么多讲究,他往里走了一阵,喊住从侧面林荫小道经过的两名书生,想打听颜若行的住处位置。 “咦,佚名先生,好长时间不见啊。” 其中一名彩袖儒袍的女子,稍显诧异出声笑道。 “伏道友说笑,徐某有礼。” 徐源长认出女子书生,是去年重阳日一起聚会过的半熟人,上前行礼将他的来意一说。 叫伏英的女子很爽快答应带着去找颜教谕。 学宫占地非小,不熟悉道路想找一个人很难,与同行男子低声解释几句,伏英带着徐源长走到大道上,聊着闲话,往深处走去。 当初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对语出惊人的年轻道士,印象颇为不错。 …… 第51章 筹谋,招揽 “徐源长,你来做客还带这么大袋子礼物,太讲究了。” 颜若行一见面便笑呵呵开玩笑,故意伸手去拿很接地气的麻袋。 他心态洒脱,想看看对方的反应,细微处不经意间照本性。 两人从去年八月到现在,中间一直没有交集。 张望道长离任前夕,两人相聚,张望说过堪不透他推荐的讲堂旁听生,还有几句莫名其妙的怪话,又不肯将话点透,云遮雾罩打玄机,就是不说人话,一如往常那般虚头巴脑讨厌。 他对再未谋面的徐源长起了两分好奇。 还想寻个由头见一见面,自个倒是送上门来了。 徐源长笑着将麻袋放在地上,将那只伸出来的手晾在空中,抱拳行礼:“麻袋所装粗鄙不堪,不污了颜教谕目光,晚辈今日前来搅扰,确实有份过得去的礼物奉送颜教谕。” 颜若行收回手,毫不在意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沾上毛比猴儿还精,想用什么土特产礼物从我这里掏好处?今年还想去道宫听讲? “先与你申明,张望道长去了奉仙城任职,庆斋道长去了无穷山域游历,短时间不会返回,我与道宫新来的执事不熟,想将你塞进道宫,这事儿难办。” 其实也不难办。 他和郡城道宫的宋知观事是老交情,舍得面子塞人是一句话的事儿。 伏英听得两人是熟识,去年重阳日聚会喝酒后开玩笑叫“佚名先生”的貌不惊人徐道士,以引气境修为能够不卑不亢面对三重楼的颜教谕,也是一门人所不及的本事。 即便她是颜教谕的学生,平素面对也是恭谨有加,谈笑可不敢逾越半分。 见两人有紧要事情商谈,她忙告退走人。 徐源长随着颜若行伸手示意,坐在对面椅子上,道:“能够进入道宫求学三月,晚辈已经感激不尽,不敢麻烦颜教谕再为之劳神,这回冒昧前来打扰,是因一事或涉及山神,故而上门请教。” “哦,说说,你不用有负担,言者无罪。” 颜若行收敛玩世不恭嘴脸,换了正经面孔,颇为认真说道。 徐源长将仙桥村闹黄皮子,他被请去做法,遇到另外两位自称捉妖人散修,诸多细节一一说来,说到他察觉不对,发现山梁之下北边的树林潜伏无数兽类,原本应该是天敌的野物却相安无事。 他利用黄皮子群冲上山梁的空隙,绕路埋伏在牌坊左近,做了些许布置,遮掩自身气息。 关键时刻,一举击溃黄皮子群,打断成精黄鼠狼的祷告施法。 引得愤怒的成精黄鼠狼进入法术陷阱,轻易击杀之。 再去观察,发现山梁北面潜伏的野物纷纷退走,所以他怀疑,背后是否有甚么山神之类的存在捣鬼,若不然,聚集不了众多互不统属的野物。 他将麻袋打开,露出皮毛完整死得安详的巨大黄鼠狼。 剩下的便留给颜若行去判断了,依颜若行的地位,能接触到的隐秘,自不是他这个小小散修能比。 他隐瞒了击杀孔才的事情,不想自找麻烦。 死无对证,又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没人会追究到底。 “城里没有引气境捉妖人,那两人是假冒无疑。” 颜若行觉着好笑,捉妖人一个个本事大着呢,还会被一头小小黄皮子精怪算计惨死? 他将黄鼠狼尸身拎出来,目光灼灼仔细查看半晌,再塞回去,嘿然冷笑:“又不安份了,还想着借机生事,这回倒是学聪明了不少。” 没头没脑说了几句,转而对报讯的徐源长道:“你提供的消息非常重要,这头小妖物借我一用,过些天折算灵币给你,如何?” 徐源长笑道:“您要用尽管拿去。需要我跑一趟仙桥村吗?” 颜若行摆手拒绝:“你不用牵扯到如此麻烦中来,事后我算你功劳,不能让你白跑。今日便不留你多坐,此事你切记,勿要对外说起。” 他根本不追问细枝末节。 将徐源长送出院子门外,颜若行提着麻袋飞起空中,落向学宫另外一处地方。 徐源长走出学宫大门时候,看到空中有两道人影飞过,看落下方位正是城西百缉司,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转悠着到了乐水桥头。 瞥一眼那处角落,没有见到彦山道长。 来到城东衔玉园。 与一楼厅堂喝茶闲聊的散修扯几句闲谈,笑呵呵走上二楼。 花费一百二十灵币,又定制了三柄法器飞刀。 安慈玉叫住要告辞离去的徐源长,伸手请徐源长坐下喝茶,她开启了这一片的隔绝禁制,不让柜台后的何仙子听去两人的谈话。 “徐道友,伱今后有甚么打算?当散修要面临各种麻烦,收集功法典籍、修炼资源皆要亲力亲为,而且随时面临生死危险,你可有想过加入修真家族?” 安慈玉脸上挂着淡笑,看向沉稳坐着的年轻道士。 原本她已经放弃招揽对面的符师,后来无意中听说,张望道长没有将徐源长收入崇龙观,她觉着机会来了。 人才难得啊。 她准备将价码开得适当高一些。 徐源长笑道:“暂时没有这個打算,我想用这几年时间,自己闯一闯。” 安慈玉并不气馁,继续游说道:“加入修真家族,并不会限制你独自闯荡游历,还可以给你提供尽可能完善的信息、堪舆图,你给修真家族绘制的每一张符箓,都比出售给铺子要多三成利,还有典籍、功法、术法方面的便利,有家族前辈能给予修行上的指点,你可以考虑一二?” 徐源长思索半晌,道:“我需要多考虑一段时日,若是要加入修真家族效力,我必定优先找你。” 安慈玉笑道:“你有需要了解的方面,尽管前来找我解答。” 又说一阵话,徐源长告辞离去。 他不会加入修真家族,与安慈玉所说不过是几句客套话,不至于将关系弄僵,他以前考虑的是想办法加入一家宗门,现在是退而求其次。 正好有了仙桥村这趟疑似山神作祟的大事,瞧颜若行重视程度,便知道他主动上报这一步路子走对了,或许可以成为他的晋身之机?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能争取的机会。 加入修真家族限制太多,说得再听好也不过是仰人鼻息,寄人篱下。 凭他的制符本事,前期不缺修炼资源,节省着使用勉强够了。 与柳纤风结盟互助,暗地里使得他的实力和生存能力大幅攀升,即使出远门到临近的接天城、浮山城也无惧了。 他何必去受人管辖,给自己找不自在? 从城南出门,徐源长不厌其烦绕一个大圈子,用轻身术返回石盘村。 本事再大,也当行事低调,谨慎自持。 不招摇引来不必要麻烦。 阳春三月初,百林谷树翠花香,姹紫嫣红生机勃勃一片。 徐源长大部分时间住在新院子里,方便他练功修法,空暇时候与院子外住下的柳纤风聊天也方便,倒是不寂寞。 修行路上有精魅为伴,相互交流,印证所学。 人生大幸事也。 …… 第52章 用功劳换一门奖励 一行六人从天上突然降临仙桥村,落到村西石牌坊前面空地。 镇上前来办案子的不良人头领,自是认识百缉司修士所穿的暗红官袍,那袖口、胸前的金丝狴犴绣纹代表着刑罚、权力,“噗通”一声便跪下迎接。 太吓人了,荒山僻野小地方一下子来了三名百缉司督司,另外三名神仙,不知是何方大人物? “落井镇不良人队正毕勇,恭迎诸位大人。” 其他不良人和懵懂村民、族老,吓得赶紧大礼参拜。 “都起来吧,昨夜这边发生的事情,谁来讲述?不要有所隐瞒。” 其中一位圆脸中年督司,温和出声询问。 颜若行与一位道宫执事、一位黑衣枯瘦老者,分头检查石牌坊、附近一带的痕迹,有一位不苟言笑的百缉司督司飘然往山梁上方飞去,剩余一人不声不响进了村子。 约刻钟,大致了解事情发生起因、经过的六人,飞离仙桥村往北边绵绵大山而去。 不良人队正诚惶诚恐恭送六位大人消失在山梁那边,吩咐手下,赶紧将山梁那边残余的骸骨收捡,送去县城衙门,再由县城衙门与郡城百缉司交涉。 这等非同小可人命案子,镇上不良人不够资格查办。 六人飞了约三百里,进入渺无人烟群山深处,朝着一座树木不茂矮山落去。 “尉彧,你就是一块顽石,也该消磨差不多了,奉劝你不要自寻死路,这片曾经的仙桥山域,已经给你折腾得支离破碎,怎么就不肯消停?” 那位不苟言笑的百缉司督司厉声呵斥。 六人分布在矮山上方六个方位,丝毫不敢大意,用神识查看矮山的草木石头。 “嘿,小辈,老夫自寻死路又如何?你们有本事将仙桥山域打烂,一了百了,老夫也能解脱,你们这些牢头也可省事,活得年头太久,老夫唯求一死,来呀,你们敢吗?” 矮山深处传出一个细细微弱声音。 带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戏谑调侃,树木瑟瑟应和。 “老前辈何必如此看不开,神争一炷香,以前辈的底蕴,有香火供奉,重塑金身唾手可得,追寻上天神道,亦是指日可待,不必说此气话。” 颜若行笑容可掬引开话题,让气氛不那么剑拔弩张。 镇压在山底下的声音再次传出:“可惜老夫做不来垂首舔狗,那怄气香火,不要也罢,上天神道,留给无脊鼠辈……” “那你还要勾引小小黄皮子,觊觎仙桥村牌坊下的物品?” 那名圆脸百缉司督司男子冷笑道。 山底下的声音嘿嘿以对:“老夫自己的物品,有何拿不得?可惜那蠢货,枉负老夫一番指教心血,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搞砸了。” 不苟言笑的百缉司督司手上掐诀,道:“茅坑里的石头,冥顽不灵,不用与他再多废话,将所有禁制全部封印一遍,召集附近道观、书院修士,汇同百缉司修士、捉妖人清剿附近三百里的山精野怪。” “木头脸,你真是好大官威,老夫建议你再扩大三百里,最好是将所有山中野物,一网打尽清剿掉,省得它们为老夫所惑,落得一个耳根清静……” 山底下的声音,充满冷嘲热讽。 随着百缉司三名督司掐诀增强封印,声音渐渐沉寂。 地底下,一座暗无天日的陈旧宫殿,一个脸如枯树皮的丑陋老者,长发胡须苍白如树须拖拽地上,矮小的身躯束缚着纵横几道金色锁链,其上流淌光彩符文、古字。 “拥有七窍玲珑心的红柳娃精魅,极少见啊。” “比之愚不可及的黄皮子,让老夫更有盼头,幸亏老夫见机快,提前安排两颗棋子潜藏起来。” “黄皮子也算死得其所,帮老夫引来一个红柳娃精魅,嘿嘿,天不亡我,运交后生,留待来日吧。” 丑陋老者牵动身上金色锁链,宫殿里顿时响起碰撞金属声响。 道道符文、古字涌动如同实质,缠绕着勒得老者面孔狰狞,双目突出欲爆,痛苦嘶吼出声。 “老夫必报此大仇,必将一雪前耻。” …… 徐源长突兀接到一张传讯符,已是十天之后,颜若行召他去一趟学宫。 来到上次的雅致庭院,见到一身雪白儒袍的年轻教谕。 他在道宫学习时候,已经知晓道宫的执事、学宫的教谕和百缉司衙门的督司,皆是三重楼化气境修士担任,位高而权重。 像颜若行这般没有架子的三重楼高手,随和易处,除了张望道长之外,他还没有见到第三個,亦接触过道宫其他执事,无形之中有距离隔阂。 三月春光醉,风暖送花香。 颜若行招呼着走进院子东边假山附近的木亭,拿出一个小袋,放到石桌上,笑道:“你提供的那头精怪尸身,价值一百二十灵币,你清点一下。” 徐源长收起小布袋,比卖给铺子,要划算太多,笑着抱拳示谢。 “你此次功劳不宜对外公布,伱需要灵币奖励,还是法器、功法、丹药、法术秘笈等,尽管与我开口,该出手时候莫要扭捏客气,不用我自己掏腰包,我甚至可以帮你索要更多。” 颜若行笑容如春风般可亲。 徐源长再次抱拳示谢,道:“我不用其它奖励,您能否给我在郡城道宫,安排一个虚职?” 颜若行坐在石凳上身子往后仰去,这小子的选择每回都是出人意表,叹道:“徐兄弟,你这是故意消遣我啊,要不我帮你在郡城学宫安排一个教习身份,不用你做任何事,光拿俸禄。” 小家伙尽出些不切实际的难题。 他又不是郡城道宫执事,哪里能做道宫的主? 倒是能理解对方的想法,比盯着实质奖励的家伙高明太多了。 年岁轻轻的,目光长远,格局不俗。 徐源长从来没有考虑过改换门庭,他若是进了学宫任虚职,且不是前功尽弃,自绝于道家?笑道:“或者,麻烦您帮我在郡城百缉司衙门谋一个虚职也行?” 这才是他退而求其次的目标。 他知道想要颜若行帮他争取道宫虚职,太不着调了。 颜若行盯着小家伙看了一眼,双手枕头身子再次后仰摇晃,沉吟道:“你这回功劳非小,由我出面,帮你在百缉司谋一个虚职,也还说得过去。” 突然一下坐正,笑道:“但是,公私不能混为一谈,我帮你辛苦跑腿卖面子,你要怎生感谢我?” 面对赤果果索要好处故意为难他的颜教谕,徐源长不慌不忙从袖内拿出那枚古玉兽钮印,是柳纤风不知从哪里寻到,他用来做敲门砖,恭敬放到对面桌上,道:“请颜教谕笑纳。” 送东西他在行,就怕送不出去。 “哦,还真有好东西。” 颜若行拿起古玉兽钮印,笑着摇头道:“暴殄天物啊,一件儒家法器兽钮印,浩然气和灵性差点消磨殆尽,想要修复才能使用,要花费不少精力。” 他从袖内拿出一个袋子,推到徐源长面前,道:“不能白要你辛苦寻到的宝物,当值三百灵币,我花些时间修复,重新篆刻法文,可以送给小辈使用,不让宝物蒙尘。” 他自己早就用不上了。 给的价格仍然不菲,他犯不着抠抠搜搜贪图晚辈的辛苦钱。 他也有些堪不透眼前这位,出门踩了多少狗屎,似乎随便都能捡到好东西。 是福缘深厚,气运加身吗? 徐源长客气几句,见颜若行摆手,便将一袋灵币收进袖内笑纳,很踏实。 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他还来找颜教谕兑换? “回去等消息吧,应该要不了太长时日。” “是,烦您费心。” 徐源长抱拳告退,他还准备抄一首好词,来投其所好,当做礼物打动颜教谕帮他跑腿,看来是不用了。 心底庆幸不已,能在底层挣扎时有幸得遇愿意帮他的贵人。 是他的福缘啊。 …… 第53章 法钱有变化 来到衔玉园铺子,与散修们闲聊扯谈,徐源长听到一个惊人消息,清平郡内不少道观、书院修士,汇同郡城百缉司衙门修士,清剿仙桥村以北一带荒山野岭的山精野怪。 有去那片名为“仙桥山域”碰运气的散修,被飞在空中的宗门修士喝退。 那般大的阵仗,人多嘴杂,根本瞒不住所有人。 众多官府和宗门修士数日间反复梳理,听说是在寻找一头惹祸的山精,必须抓获以正刑罚。 徐源长暗暗心惊,那一片不知藏着甚么秘密,他阻止柳纤风探寻仙桥村石牌坊地下,是正确的做法。 修行路上,未知危险无处不在。 量力而行,遏制心底贪欲,能省却不知多少祸端。 后面有散修提醒“莫议公门事务”,众人意犹未尽转了话题,又聊去环云山域和流霜峡域探险寻宝的惊心动魄事迹。 徐源长多坐了一阵,越发觉得他用功劳换取一个百缉司虚职的决定,无比正确英明。 有一个官府修士身份,是明面上的保障,另有诸多便利,譬如用功劳换取功法、法术秘笈、丹药、符箓等,按职务大小,能翻阅百缉司内部放开的典籍。 还有一点考虑,他有了一个官方身份,万一柳纤风的存在被人发现。 他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护得周全,大不了多付出一些灵币,今后人脉也将变得不一样。 他的功劳有柳纤风的一半,赚的灵币又是柳纤风占大头。 怎么能让财神爷出事? 上楼进铺子与何仙子和安慈玉分别打过招呼,徐源长领取他定制的三柄法器飞刀,站着聊了几句,再告辞下楼,拥有六柄法器飞刀,目前已经够用了。 暂时没有回绝安慈玉对他的招揽,等到消息落定,虚职入手之时,再委婉说出来不迟。 或者不用他多费口舌,信息灵通的安慈玉应该会知晓。 返回百林谷,徐源长每天早晚练功勤修不缀,修炼青龙升木术凝练木气,潜运法力观想额头神庭窍府,积累法力元印,练习飞刀技、障眼术、大豁落斗术等。 闲暇之余,出门到山谷树木间行走,感受生机木气,肩头坐着絮絮叨叨的小精魅。 神仙般逍遥日子,心境平和,修为法术日渐精益。 他与柳纤风形成心照不宣的默契,东北山坡上的院子,柳纤风非经允许不会踏足半步,而谷底有数颗枝繁叶茂红柳树围成的林荫地域,徐源长绕路走,那是柳纤风的“红柳闺院”。 修士之间关系再好,总会有私密不想让别人知晓。 三月中旬,烟雨霏霏,连绵多日。 徐源长左手握着屡立功劳的铜光锃亮法钱,在宽阔静室踱步思索。 他翻阅收集到的典籍、游记,以及从城里书铺购买来的古文解析等书籍,多番对照比较,勉强辨认出法钱上下两个符文为“大幻”二古字,左右符文复杂得令人发指,无从辨别。 他花银子拜托郡城和镇上钱铺掌柜,帮他留下收到的花钱,他高价回收。 这么长时间下来,共收集到六枚道庭铸造的不同年代花钱。 唯独他自己意外获得的花钱,有特殊法器功用,其它的只是样子货。 他前后试过几次,除了第一次手上鲜血被法钱吸收,后面无论他怎么尝试,法钱对于他的鲜血或者他弄来的鸡血、狗血没有半点反应,也感受不到第一次的渺渺仙音和隐约若现道观幻象。 他相信法钱除了诛鬼镇邪之外,还有其它特别功用,目前没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而已。 下雨天玩法钱,闲着也是闲着。 他尝试调用法力,施展他从书中学来的浅显祭炼器物法诀,用心祭炼法钱。 右手五指掐动如舞,不时用指头轻触左手平托着的法钱表面。 用法力和木气分别祭炼,法钱无动于衷。 他又换用观想法祭炼,以大地作为观想源,也就是所谓的“地神”,不过片刻,他左手握着的法钱,突然变做了一枚式样古拙铭刻八卦纹饰的铜戒指。 这便成了? 徐源长张开手心,凝视着形态大变的“法钱”,内壁还是那四個繁复符文。 摸索探寻好大一阵,他发现铜戒指除了恰好能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仍然没有特别用处,用观想法可以轻松将戒指变回铜钱,然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纳物戒指,稍有些失望。 衔玉园铺子有纳物袋出售,三尺空间大小,售价为五百灵币。 绝大部分散修外出都是背着包袱,或者箱子,一样能装物品,不用花那冤枉钱。 将铜戒指戴在手指上,倒是方便携带。 徐源长没有继续钻牛角尖探究,相信今后总有一天,能够发现法钱真正用途。 突然听得外面传来敲门声,显得颇为急促。 徐源长拉开静室房门,屋檐外细雨绵绵,天色已然不早。 他没有打伞,几步轻跃,拉开院子门,见到一位穿着布衣的少年浑身湿漉漉,卷起裤腿,打着赤脚,正是胡三娘当初托孤的孩子拿儿。 “拜见恩公。” 柳拿云身体单薄,春雨阴寒,脸色冻得青白。 身上狼狈,仍然一丝不苟拱手作揖,颇有两分年少老成的稳重。 “先进屋去,莫冻出病来。” 徐源长神色温和,将少年拉进院子。 他从少年纠结犹豫的眼神中,猜到有重要的事情发生,还是与他有干,他心底隐约有所猜测。 烧一盆柴火,让少年烤着,他去灶房起火熬了一碗霜糖老姜汤。 没有急着问事,给一些时间让少年考虑抉择。 等他重回堂屋时候,右边肩头坐着隐去形迹的柳纤风,他特意将柳纤风叫来了。 他伸出手搭在少年肩头,水雾气腾腾而起,片刻间蒸发其身上水迹,让少年喝了姜汤去寒。 “恩公,我今日下午在二老爷家里抄书,偶然听到二老爷和五老爷在书房谈话,昨夜家神托梦族长和二老爷,令他们筹划去城里请高人,对付以前祸乱红柳村的树精,后面我不敢多听,猜想或许与树娘娘有关,回家后,特意绕一圈前来报一声讯。” 柳拿云放下空碗,语速不快,一字一句将他的来意说清楚。 他读了书,觉着此事不报一声给恩公,做人猪狗不如。 去年冬天,红柳村举族之力,在数天内将无处不在的红柳树连根拔除,听说是族长和二族老收到家神托梦,务必诛除成精的树怪妖邪。 今年正月初十,他请丁师傅带他前来石盘村给恩公拜年,恩公特意将他带到这座山谷的一颗红柳树前,让他跪拜树娘娘,说今后每年正月初十,有时间都得来拜一回。 他又不笨,各种前因后果一比照,猜到了一些真相。 然而出卖家族机密,让读过书的少年觉得心底有愧。 恩公是有大本事的人,后面必定要与柳氏家神有一场计较争斗。 他经历不多,事关重大,顿觉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想到惨死的娘亲,那几个月的黑暗和痛苦,受尽嘲讽委屈,遭无数白眼笑话,饥一顿饿两餐,永世难忘,痛彻心扉。 他经常偷偷跑去那片红柳林子的幽潭边,独自痛哭流涕。 几次差点跳进水潭随娘亲而去,却又莫名其妙打消念头。 他痛恨赌鬼父亲,输得家徒四壁,还总是喝醉了回家打得他和娘亲伤痕累累,给他无限的阴影和恐惧。 有娘亲在,才有温暖和家,他坚信娘亲是被冤枉的。 恩公和树娘娘一明一暗替娘亲伸冤,保住了娘亲身后名,于他是再生之恩。 说出来后,心底莫名觉着好受了。 书里读到的“君子明是非”、“君子坦荡荡”,用时方觉艰难。 …… 第54章 这回没法再忍让 徐源长拿出一顶旧斗笠让少年戴着遮雨,交给少年一片翠绿柳叶,让其含在嘴里,等回家后,找没人的地方吐掉即可,不会受风寒侵染。 强塞给少年碎银和铜钱,让少年将钱物藏好,今后购买书籍,或祭品用得着。 乡下雨天山路泥泞,男女老少外出大都是打赤脚。 看着少年利索地攀爬山道,没入烟雨中,消失在山梁顶上。 徐源长心底颇为欣慰,早慧的少年选择承受内心煎熬,亦要冒雨报讯。 返回堂屋,柳纤风从徐源长肩头飞起在空中,气得粉面通红,不停盘旋绕圈子,愤愤不平骂道:“让你说中了。真是岂有此理,我一再退让,换来柳氏家神如此得寸进尺,欺人太甚,要将我赶尽杀绝!” 徐源长坐在椅子上,往火盆添了两颗劈柴,道:“你打算怎么做?” 柳纤风又飞了一圈,心底已经有了决断,“我不能坐以待毙,他既然不仁,那就休怪我不顾些许香火情,必须要让他闭上那张臭嘴。” “可他已经托梦,很快便会将你的存在弄得人尽皆知。” 徐源长提醒道。 “那就让他再托一回梦,取消前面的命令,那些孝子贤孙对柳氏家神言听计从,不会多问一句。” 柳纤风出离愤怒,柳眉倒竖,飞停在徐源长面前,道:“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卑劣,毁我根基,驱逐我出村,我忍了,用自身受创来断绝恩义,换得一身无牵无挂自由,但是这回我没法再忍让,你得帮帮我。” “如何帮,你说话就是。”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能做初一,我便做十五。” “好,事不宜迟,今夜前去了结恩怨。” 徐源长笑着答应得很干脆。 他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心,以前便提醒过柳纤风一回,小心那个报复心极强的柳氏家神,没想到麻烦来得如此之快。 即便柳氏找来城内散修,以他和柳纤风的默契配合,来两双也不够他们灭的。 但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唯有釜底抽薪,解决那个要找他们麻烦的根源,方能睡得踏实。 夜半近子时。 雨丝绵绵柔柔,春寒清冷。 夜黑如幕,红柳村已经没几盏灯火亮着,沉寂无人走动。 徐源长背着竹箱,戴着斗笠,身披遮雨油布,行走在孤寂的黑夜,脚下无声,他神色平淡如去邻村做客吃席,有熟知红柳村地形的柳纤风提前指引。 他从偏僻田间小路,绕路穿插来到柳氏祖坟福地所在。 打开竹箱,取出特意准备的三色土,在坟地正南方,迅速堆出三座品形山状。 他空暇时候仔细研读过《岍山札记》和《山河精怪杂集》,有手段能诛邪镇鬼,亦能用神道手法对付阴神家神之类,既然惹到他头上,他必定不会唾面自干。 远处红柳村猛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狗吠。 黑夜里尤为惊心吵闹。 徐源长拿出三支黄香,拧开竹筒,吹燃火折子点着黄香,捧香朝西边念咒祷告,历述几桩柳氏家神不可赦罪行。 他欲谋算家神,必须师出有名,他不想沾染太多因果影响自身修行。 而柳氏家神屁股底下不干净,有柳纤风透露内幕,一抓一个准。 “柳氏家神,速显真影,敕!” 随着最后一声请神咒语喝出,一道黑影挣扎着出现在坟地三尺空中。 “不知是徐道长驾临,小神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黑影化作头戴高冠,身穿古衣的男子模糊样貌,拱手故作镇静行礼,道:“不知徐道长有何见教,可是晚辈们不懂事,缺了礼数供奉?” 相比去年时候初见,柳氏家神汲取香火,已经能清晰说话。 与有修为者可以当面交流,与凡人晚辈,还只能托梦。 然而措手不及被徐源长用神道手段,镇住了祖坟福地,即使修出一些本事,亦用不出来几分,面上虽然没有表露,实则很是惶恐不安。 知道对方来意不善,是前来兴师问罪。 可恶的树精灵魅熟知坟茔福地要冲朝向,道士不用堪舆探查,直击要害巢穴,将寄住宗祠吸收香火的他惊动之后,没有更多反应时间,已经回天乏力。 仍然低估了徐道士的手段本事。 徐源长没有多余废话,很干脆道:“你与柳纤风的恩怨,你们自己清算,我不会破坏红柳村祖茔福地风水格局,请!” 柳氏家神大急,叫道:“徐道长请听我一言,我愿赔罪道歉,今后不再……” 话未说完,随着徐源长捧香做法,化作黑气被拖入了地下。 他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红柳村百余户人家,有七八百人口,他哪能看顾得过来,也不知是谁吃里扒外在通风报信? 徐源长将三根香火分别插在堆出的三座品形土山之上,打开一柄黑伞遮挡上方,从竹箱取出一截红柳枝条,随手插入附近泥地里。 “纤风道友,最多一炷香时间。” 红柳枝条落地生根发芽,柳纤风出现其上,她一个飞身扑到坟茔消失不见,有袅袅细音传出:“足够用了,多谢!” 徐源长撑着黑伞,凝视远处红柳村方向。 那边隐约传来含糊不清喝骂,狗吠声停歇,没有惊扰大多数村民的美梦。 风雨骤然大了,吹打得新生的红柳树嫩枝细叶剧烈摇晃。 寒意袭人,香火加快燃烧。 香雾吹散,融入如幕黑夜。 徐源长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转过身,遮挡风雨以免吹倒燃烧的黄香。 已经给过一次机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香火燃去大半,柳纤风突然出现在红柳树枝上,脸上显出一丝疲惫和落寞。 “我已经逼得他改口托梦,永绝后患,咱们走吧。” “这颗小红柳树,怎生处置?” 徐源长问道,拔掉残香随手丢在泥水里熄灭,将三座雨水打湿的土堆“山岳”捣平,依今夜的雨势冲洗,明日看不出其它破绽。 “拔掉带回去吧,今后不想来了,没意思得紧。” 柳纤风钻进油布躲起来,细细声音传出:“我将柳氏家神抹去灵智,打散在坟茔福地,几年之后,应该能生出新的家神雏形。” 以她现今二阶修为,能够完全压制柳氏家神。 何况柳氏家神被徐道友针对性做法限制,不能借助地盘之利,闹不出半分动静。 她到底还是没有将事情做绝,留有一线余地,红柳村毕竟是她的出生地。 追根溯源,她亦算半个主人,与柳氏家神是内讧之争。 徐源长拔掉小树,撑着黑伞行走在泥泞中。 斜风凄雨,黑暗无边。 飘然远去。 翌日上午,红柳村族长召集村正、族老议事,说起昨夜家神突然托梦改变主意之事,众人均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去郡城请高人花费巨多,便此作罢最好。 他们见识过徐道士的神奇手段,不想轻易开罪。 徐道士收留从红柳村遁走的树精,那是人家的本事,与红柳村已没有半点干系。 或许家神也是顾忌这点,而临时改变主意吧? 他们遵照家神吩咐,将此事守口如瓶,不对外公布了。 …… 第55章 峰回路转 “我不可能将红柳村知道我存在的族长、族老几人,全部诛杀吧,书上有句话,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与其担心自身安危,不如……该玩就玩,该修行就修行,想那些做甚么?” 来院子里串门的柳纤风安坐在椅子边缘。 很不淑女地晃荡着悬空的纤细双腿,撇着小嘴说得满不在乎。 徐源长给了一个赞赏眼神,呵呵笑道:“心性洒脱,当为我辈楷模,不过该在百林谷做的防护布置,一样亦不能少。也或许他们几位谨守家神吩咐,不会再往外传。” 柳纤风用指头揉着额头,颇为苦恼道:“我可以用木法多做几处布置,但是容易泄露气息痕迹,让过路修士察觉反而不美了。” 徐源长胸有成竹道:“再过几天,我去一趟郡城,出售这段时间绘制的符箓,加上咱们两个赚到的灵币,能凑齐六百之数,可以在衔玉园铺子购买一套低阶阵器,铺开在百林谷底,将你做的几处布置进行遮掩,双管齐下,更为稳妥。” 柳纤风喜道:“你购买木行阵器,我熟悉一下应该能使用。” 又补充一句:“即使今后搬家,也可将阵器带走。” 她不知外面行情,对灵币没甚概念。 但是她的勤俭持家是骨子里天生的,源于对宝物的孜孜不倦爱好。 “行,就这样说定,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你安心玩耍和修炼就是。” 徐源长暂时没有告之,他请颜教谕帮忙谋一个虚职之事,想等到事情落定之后,再说比较合适。 他要打造的百林谷修炼地,既能防备劫修侵扰,又不担心来自官府的搜查。 此地住得久了,难免要受到过路修士注意。 居安思危,防范于未然也。 柳纤风不知从哪里摸出宣纸,平铺在空中悬浮着,她拿出一支眉笔,在纸上勾勒出百林谷地形,兴致勃勃谈论着她对阵法布置的设想。 要因地制宜,随形就势,又不破坏山谷格局,融与树木环境之中,等等。 徐源长对阵法一窍不通,看了一阵,云里雾里败退下去,留下小树魅一个人在堂屋构想画图,他走进偏房静室,提笔画了几张法符,重新找回信心。 吐纳调息一阵,将精神修为调整到最佳状态。 徐源长拿出他最好的符墨符笔,铺上一枚灵币一张的玉纹符纸,凝神静气,持笔勾勒繁复的传讯符文。 他不知练习了多少次,早已经烂熟于心,下笔无滞,一气呵成绘制完成。 然而气韵不通,气机不与天地勾连。 桌上又添一张昂贵废符,徐源长这段时日失败得麻木了,他缓缓将符笔放回笔架,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画不成传讯符呢? 他不想去衔玉园铺子请教安慈玉,不能让私自给他这个外人观看秘册的安慈玉难做。 或许,他可以请颜若行帮他找找缘由。 也不知颜教谕是否懂符箓绘制? 思索片刻,又铺一张昂贵的玉纹符纸,徐源长持笔沾朱墨,神情专注绘制木影尖刺符,他调用木气于笔端,片刻间画完,随着符文气机贯通,淋漓符墨瞬间干涸。 他第三次画成了木影尖刺符的单刺符。 只是用玉纹符纸实属有点浪费,铺子里出售的单刺符也才四枚灵币一张。 但是他目前用便宜的云黄符纸绘制单刺符,十张下来没有一张成符,画得他没有半点脾气,还是对木气、笔力的细微掌控不到位,需要时间多加练习。 绵绵阴雨天气终于放晴。 徐源长也终于再次接到颜若行的传讯符,邀请他前往学宫走一趟。 中午时候,徐源长还是在那座雅致庭院见到风度翩翩的颜教谕,见礼寒暄过后,在亭子里落座。 春和景明,花香随风。 颜若行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其实观察对面修为不高的年轻道士好长时间,每回见面,徐源长表现出来的恭谨礼节,几乎无可挑剔。 第一次路遇时候不算。 那种不经意表露出来的不卑不亢和坦然,让他奇怪对方哪里来的信心? 要知道学宫、道宫的固气境小家伙们,见到他这张和蔼可亲的儒雅俊朗面孔,可不敢与他放得开谈笑。 哪里会像徐源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踏踏实实的,半点缝隙都没有。 装与不装,他这双招子还是分辨得清楚。 对面道士表现出来的沉静,或许也是张望道长堪不透的缘由? “徐源长,给你两個选择,一是你去清平城百缉司挂一个巡查使虚职,但是百缉司需要你坐班,你今后若是晋级固气境,可以将虚职转为实职,对坐班没那么严格要求。” “请问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徐源长有些好奇,不会是让他来学宫挂虚职吧? 颜若行笑着问道:“捉妖人知道吗?” 徐源长忙点头:“听说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捉妖人。” 像孔才、姜唯严那样假冒的捉妖人不算。 “捉妖人也是官府修士身份,隶属于司天殿管辖,于散修和修真世家修士而言,是一条不错的出路,而百缉司衙门的修士,大都是从各宗门挑选,你可以考虑捉妖人,目前正好有一个名额空缺。” 颜若行简单介绍和分析两者的区别,着重推介捉妖人。 徐源长还是第一次听说什么司天殿,清平郡城好像没有叫司天殿的衙门? 颜若行笑道:“你没有听说过司天殿很正常,司天殿开设在咱们大宁王朝的都城,也就是奉仙城,清平郡城有一个据点,很少有人知道,你若是感兴趣,我推荐你去参与考核。” 徐源长无语了,搞半天还要自己考,问道:“捉妖人能挂虚职吗?” 用功劳换一个百缉司巡查使虚职,还要天天坐班,等若是拿自由换一个身份,他得考虑这笔买卖是否划算? 或者把奖励落袋为安,今后再寻其它机会? 颜若行笑着解释道:“捉妖人清闲得很,和挂虚职差不多,我打听过了,引气境的捉妖人不用出任务,即使固气境捉妖人一年上头也出不了几趟任务,三两人一组,单独行动时候不多,捉妖人有机会收服妖物做灵宠,几头都行,不用花钱购买。” 徐源长听得此话,顿时心动不已,捉妖人拥有灵宠天经地义。 他算是给柳纤风落实了一个正式身份,一举解决后顾之忧,柳纤风那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应该没意见? 在人族地盘,所有精怪妖魅统统活得没有人权,随时面临各种不人道的灾难。 “麻烦您介绍我去参与捉妖人考核。” 机会往往在不经意间出现,又让他等到了。 他发现颜若行真是他的贵人。 除了某些言行看似荒诞不经,显得不靠谱。 颜若行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城北闻道街福禄巷黑记客栈,黑掌柜”,还写着“颜若行力荐”五个字,浓墨重彩,像是开玩笑一样。 “我提前打了招呼,你去找黑掌柜就成。” 徐源长收起纸条,抱拳告辞。 双方谁都没有提及,万一考核不过,是否还可以有其它选择? “请问颜教谕,您可懂符箓绘制?” 徐源长离去之前,突然想起一事,停步认真请教问道。 颜若行洒笑道:“画符捉鬼,是道士的看家本事,伱问我这个书生做甚么?” 他悟的是言出法随、唇枪舌剑,笔斩邪祟一字压万斤。 去画符抢道士的生意,那且不是本末倒置? “唐突了,抱歉!” 徐源长赶紧出门走人。 …… 第56章 五步之后,豁然开朗 费了一番口舌问路,寻到闻道街东头深藏的福禄巷,找到不起眼的黑记客栈。 门面狭窄陈旧,写着“黑记客栈”的匾额掉漆严重,不论从远处看还是凑近了看,都不像一家正经做生意的客栈。 给人感觉这是一家隐藏在闹市里的“黑店”。 门可罗雀也就合情合理。 徐源长走上磨损得坑坑洼洼的青石台阶,漆色斑驳的木门虚开半边,他探头往里看去,是一条昏暗幽长过道。 穿堂风吹来,拂面阴森,胆子小的肯定当即打起退堂鼓。 他已知道这处不同寻常,稍用力敲了敲门。 “请问,黑掌柜在吗?” 声音回荡在过道,渐渐消失,好半晌都没等到有人回应。 跨过堪称古董的破损包铜门槛,踏足充满神秘、幽暗的通道,像是走进了另外一重不属闹市的世界,清冷寂静得令人望而生畏。 徐源长回头看去,木门消失不见,后面远处是一堵墙壁。 考核从进门便开始了吗?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感觉走了差不多百步,前面仍然是深不见头的微弱光亮。 不对,是幻阵,他傻傻地走到天黑也走不到尽头。 左手一抖,法力灌入,将摸出的破幻符往前面打去,身周有水波纹一样的细微涟漪荡漾,他施展灵视术似乎窥到一丝破绽,果断往左跨出一步,左手再次一抖,又打出一张破幻符。 身为符师,居家旅行常备有几张精品符箓,为应有之意。 他给自己准备了几张用一枚灵币一张符纸画就的破幻符、破煞符和地神护身符,相比普通破幻符能够容纳的法力,爆发而出的威力,增强倍余不止,这叫一分钱一分货。 “哟呵,来了个引气境小家伙,用破幻符闯阵,稀罕啊,谁介绍过来的?” 黑记客栈庭院深处的“聚义堂”内,一位长相文弱清秀的年轻男子,放下酒碗,瞄一眼墙壁上显出的影像,稍有些诧异笑道。 二楼房间走出一位褐衣男子,头发乱糟糟,大鼻头,面貌丑陋。 双手撑着过道木栏杆上,咧嘴笑道:“我认识他,算是半个熟人,他叫徐源长,散修,去年在道宫流云台听讲三个月。这回又是谁指点他过来参与捉妖人考核?” 楼下柜台后用算筹记账的一位彩衣女子,抬头瞥了一眼,道:“老颜也太不靠谱,推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说是悟性高,关他到天黑,算是给老颜一个面子。” 继续低头算账。 褐衣男子抓了抓乱发,“他好像与颜教谕关系不错,去年就是颜教谕将他塞进道宫蹭课三個月。” 清秀男子笑道:“千面,是你的熟人,要不要调低考核难度?” 褐衣男子鄙视骂道:“八脚,你小子别当着老大的面害我,清平城内,我认识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都算熟人,我忙得过来吗?” “明白了,下回不当着老大的面问你,是兄弟我的错。” “滚蛋,你小子闲得慌是吧。” 褐衣男子骂骂咧咧,转身又进了房间。 清秀男子笑呵呵自斟自饮,偶尔瞥一眼对面墙壁上的影像,自语道:“身上带的破幻符真多,看你用完了咋走?百幻蛛丝阵,一条道走到黑,即使调低到一阶威力,没有过硬实力,也休想在天黑前走出来。” 见年轻道士将袖内藏着的破幻符用完,取下背后竹箱,打开后拿出一叠破幻符。 清秀男子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颜教谕该不会是提前告诉过那小子,让他准备如此多符箓吧?” 柜台后的彩衣女子再次抬头,见影像中的年轻道士,走一步打出一张破幻符,道:“不至于,对方是个符师,手中破幻符虽多,都是些低级货,再多也是白搭。” “好富有的散修。” 清秀男子感慨一句,浪费的都是白花花的灵币。 他专心对付手中酒碗,不再关注年轻道士的徒劳,离天黑还有一个半时辰,早着呢。 徐源长将手中的破幻符用得七七八八,便停下不再往前走,不管他如何利用破幻符破阵,前方仍然是一条幽暗通道,能看到光明,却找不到出路。 这样子肯定不成。 他站定原地,平复生出涟漪波动的心绪。 他是来参与考核的,没听说有性命之险,那么他可以大胆尝试,不管用什么法子皆行。 试了两张破煞符和一张不入流的镇宅符,没引发半点动静。 在死一般寂静的通道里,徐源长闭上双眸,缓缓调息,直到无我无存的守静心境,迈步凭着感觉慢慢往前走。 要是再走不出去,那就是天意如此,合该他考核不过。 他左手无名指戴着的铜戒指,不知因何被触动,散发出无形波动。 五步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从幽暗通道中走进一座庭院,阳光透过树枝疏叶斜照身上,婆娑温暖和煦。 睁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果然要闭着眼走,心静不见虚幻。 回头往来时的通道方向看去,见到一只面盆大的花纹斑斓蜘蛛蜷缩吊在屋檐底下,突出的蛛眼在暗中闪烁别样诡异的光泽,他脑中微微一晕,赶紧转头不敢再看。 好生吓人的妖蛛。 “他走出了幻阵,不可能啊。” 清秀男子一口酒水差点呛得从鼻孔喷出,惊讶叫道。 柜台后的彩衣女子也稍显惊诧,道:“八脚,问问你那头花背蜘蛛,徐源长用的什么法子走出幻阵?” 能够在这般短的时间内走出来,是她小觑了对方。 二楼房门先后打开两间,头发乱糟糟的褐衣男子瞥一眼右边走出来的黑衣老头,再看向对面墙壁上影像中的年轻道士,呵呵笑着诬陷道:“八脚,是不是你小子作弊,故意卖颜教谕一个好,擅自将难度降低了?” 清秀男子没有搭理,口唇唯动,然后朝彩衣女子道:“老大,妖蛛看着考核者平平无奇闭着眼睛,就这样走了出来,没有借助任何法器宝物。” “奇哉怪也,闭着眼能走出你布置的‘百幻蛛丝阵’,前面他是耍着玩呢?” 褐衣男子不大相信。 才修炼两年的散修能有这种本事? 彩衣女子吩咐:“叫他进来问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在庭院中四处张望打量的徐源长,看着前方紧闭的木门打开,露出一条通道,听得有男子声音传来:“徐源长,进来吧,别磨蹭时间。” 徐源长朝空中抱拳。 迈步走上台阶,走进门内,沿着通道往前走去。 面上神色不急不躁,沉静如常。 他算是通过考核了吧? 捉妖人考核,似乎也不是很难,他先前是没有找对法子。 …… 第57章 你身上有妖气 接连走过两进庭院,来到一座悬挂“聚义堂”匾额的旧木楼前。 古木苍森,雕梁画栋,无一不透着岁月烙印气息。 徐源长登阶而上,跨进木楼大厅堂,朝左边围坐一张旧木桌神态各异的四个人走去,抱拳行礼:“徐源长,见过诸位!” 从袖内摸出颜若行写的举荐纸条,上前递放到桌子中间。 似乎用不着了,他应该是通过了进门考核。 四个人排位很古怪,左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彩衣女子,鹅蛋粉脸,相貌清丽,一双大眼微笑透着可亲,右边坐着一位笑眉笑眼的清秀男子,手中把玩一只磨蹭铜光可鉴的酒盏。 正中并排坐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褐衣男子,和一位不苟言笑的黑衣枯瘦老者,老者法令纹深刻,不怒而威。 彩衣女子伸手拿起纸条,做个样子扫了一眼,笑道:“徐源长,你且认认,我们四人谁是黑掌柜?” 徐源长稍迟疑一下,道:“请问,这算考核吗?” 他注意观察着四位的神情,捉妖人考核,还要考眼力劲认人吗? 右边的清秀男子笑道:“当然算,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是考核的一部分,直到我们认为合格为止。” 徐源长再次问道:“请问,认人以多长时间为限?” 任何事情都不容易,想当个捉妖人,很有挑战啊。 对面头发乱糟糟的褐衣男子瞪着眼喝道:“叫你小子认個人,一句话的事儿,磨磨蹭蹭不爽快,给你十息为限。” 此话一出,三人全部瞪了褐衣男子一眼,让他闭嘴别说话。 徐源长心底已经排除了两位,目光在黑衣老者和彩衣女子脸上来回扫视,褐衣男子举起手掌屈指计数,在十息将要结束时候,徐源长朝左边的彩衣女子抱拳行礼: “见过黑掌柜!” 褐衣男子笑着赞道:“好眼力,合格!” 徐源长松了口气,抱拳道:“多谢。” 清秀男子笑骂道:“千面,你这样帮你的老熟人,老大知道吗?” 褐衣男子赶紧反驳分辨:“你别瞎说,是你沉不住气第一个被识破,反倒怪到我头上,我怀疑你才是故意的。” 彩衣女子没有理会斗嘴的两人,笑道:“我叫黑霞衣,黑记客栈的掌柜,你先前用什么法子,从百幻蛛丝阵走出来的?” 徐源长将目光从对面的褐衣男子身上收回,他还有一个捉妖人朋友,他怎么不知道? 而且从来没有见过,一点印象也无。 他沉静回复道:“‘守静’‘用慢’,顺其自然便走出来了。” 这话说得玄之又玄,等若没说。 彩衣女子若有所思,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道家的“守静”不分初学还是宿老,静到极处能生出不一样的神通,闭目破幻,也能说得过去,眼前的散修道士,能够“守静抱一”,这份心境让她认可。 至于“用慢”,她听说过却是半点也不懂。 上次参与考核的两位道士,用的是另外的法子,凭法器之能和见识广博闯阵成功。 对面的黑衣老者,鼻子抽动两下,声音低沉道:“他身上有妖气。” 徐源长抱拳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鼻子也太灵了,不愧是经常与妖物打交道的捉妖人,世人将妖、怪、精、魅等,统统叫“妖”,无非是大小有别。 彩衣女子笑着说得更为具体:“是树魅的气息,应该是一位女子。” 褐衣男子使劲耸动鼻子,嗅啊嗅,什么妖气也嗅不出来,感叹道:“你们天赋异禀,这本事我学不来啊。” 清秀男子呵呵笑道:“千面,你抓一头妖狗妖狼收其妖魂,保管鼻子灵光得很。” 彩衣女子看向三人,问道:“徐源长在引气阶段,便拥有了一个树魅灵宠,很合适做一名捉妖人,伱们可还有不同意见?” 黑衣老者:“没有。” 褐衣男子:“附议。” 清秀男子咳嗽一声,道:“最后一个考核题目,你身为道士,却是学宫颜教谕推荐前来,那么请你这位道士做一首即兴诗词,也算一桩雅事。” 徐源长笑道:“您这是为难一个道士,要不我画一道符请您指点?” 黑掌柜已经发了话,他心底知道考核过关。 后面的不过是老员工故意为难新员工的无伤大雅玩笑。 他要是当真,就是蠢得可以。 褐衣男子笑得嘎嘎的拍桌子,以前交往不多,没料到这位对谁都很有礼数的徐道友,还是个妙人,让一个阵师指点符道,将难题反手推了回去。 清秀男子也没生气,自嘲笑道:“你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黑霞衣起身笑道:“欢迎你加入黑记客栈,从现在起,你就是大宁朝司天殿下辖的捉妖人,将授黑铁腰牌。” 一言而决,并没有太多繁文缛节。 伸手朝向黑衣老者:“这位是齐行善。” 接着介绍褐衣男子:“施望尘,绰号‘千面’,那位是赵均,绰号‘八脚’,我的绰号叫‘彩衣’,等你晋升青铜捉妖人,也可以给自己取一个绰号,这个不做强求。” 让手下取绰号,源自她的恶趣味,像齐行善就没有跟风。 徐源长笑着一一行礼:“请多多指教。” 几人分别回礼,褐衣男子施望尘朝着新加入的同伴哈哈大笑,一仰头间,已经变了一幅容貌,乱糟糟的发型也换成束发,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是在衔玉园铺子经常见到的散修老莫,全名“莫离”反而没人叫。 还真是熟人,连气息都变作引气境。 难怪叫“千面”,这个绰号起得恰如其分。 徐源长面上露出惊喜神色,到了一处新地方,有熟人照拂,可是大不一样。 施望尘用衣袖一遮,又变回丑陋的面孔,当然到底哪幅容貌是本相,只有他自个心底清楚,笑道:“徐兄弟,今后你就跟着哥哥我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多谢施兄关照。” 徐源长笑得很开心,诚心实意。 黑记客栈给他宾至如归的家的感觉,气氛很好,谈笑无忌,没有百缉司的压抑冷漠之感。 黑霞衣从袖内拿出一面黑铁牌子,正面雕纹繁复神秘,有“大宁司天殿”字样,她用法力在背面下方篆刻“清平城徐源长”六字,打入一丝气息,连同一只黑色小袋,一并递给徐源长,道: “你自己将身份牌祭炼一下,这只纳物袋有五尺空间,是你加入黑记客栈的奖励。下回再来,可以将你的小树魅带来,给她登记一下,授一枚身份牌,今后外出也方便。” 徐源长欣喜接过物品,笑着答应。 衔玉园铺子摆出的三尺空间纳物袋售价五百灵币,听说没有摆在柜台的五尺空间纳物袋,价格是一千灵币,这待遇太对得起考核难度。 他来黑记客栈算是来对了,当一名捉妖人,一举解决树魅身份的后顾之忧。 等到回去告诉柳纤风这个好消息。 她还不喜疯了去? 也庆幸有颜若行给他这个机会推荐参与考核。 要不然今后来往郡城,不经意遇到黑衣老者,或者黑掌柜,一个照面被他们嗅到身上的妖气,可就麻烦大了。 黑霞衣看向施望尘,道:“你们是熟人,今后三年,你做徐源长的带路人,他的住处安置,去百缉司衙门熟悉杂务等等事项,辛苦你了。” 施望尘晃着乱糟糟的头发,道:“应当的,自己人无须客气。” 又朝徐源长道:“走吧,徐兄弟,我带你去瞧瞧住处院子,咱们客栈人不多,还有三名同伴外出任务了,回头再介绍你认识。” …… 第58章 水涨船高不一般 徐源长做梦都没有想到,他才成为一名捉妖人,竟然有房子分,不,是一整座院子。 前后两进的雅致豪华气派大庭院,假山流水,花圃亭子,就连侍候洒扫的丫鬟家丁也应有尽有,还不用他支付月俸银子。 即使他只有院子使用权,没有所有权,这待遇也足以羡煞旁人。 “这条福禄巷两边所有院子,包括前面临街铺子,全部是咱们黑记客栈产业。” 施望尘带着徐源长沿走廊巡视住处,大手一划拉,解释了缘由。 有那么多铺子出租,足够养活所有院子的丫鬟家丁。 这一片还有专人管理杂务。 “住在福禄巷,安全这块你尽管放心,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蟊贼敢到福禄巷放肆,八脚豢养的那头大蜘蛛,便能让三重楼以下的贼子无所遁形,何况不止一头大蜘蛛日夜守护,喏,墙头树荫处睡觉的那头懒猫也是。” 徐源长顺着指向看去,墙头露出的半截黑色猫尾巴,“唰”一下消失不见。 这地方很好,固若金汤的好。 转悠一圈,施望尘让管事召集院子里三名侍女两名家丁,拜见院子的新主人。 徐源长讲了几句话,让众人一切照旧打理。 他没有更换侍女家丁的打算。 在施望尘指点下,祭炼了身份牌和纳物袋,将背上的竹箱取下来,把里面的物品一样样收进黑色纳物袋,背着一个空竹箱,随着施望尘走出院子。 “施兄,咱们这般好的待遇,出的任务是不是比较危险?” “在本郡出任务还好说,危险不到哪里去,比较麻烦的是去几处禁地,不过有同伴一起,同生共死,齐心协力,即便有危险也能闯过去。” 施望尘稍加点拨,点到即止,道:“你暂时不用操心外出任务,你作为引气境新人,有三年的过渡时间提升修为,熬过五十年期限,今后便是自由身,可以只用挂名。 “再则咱们捉妖人平常清闲自在得很,一年之内也就出三两次任务。 “引气境捉妖人的月俸是二十枚灵币,固气境捉妖人是五十灵币,化气境是一百灵币,这点俸禄塞牙缝都嫌少,咱们收入的大头,便是出任务赚取,平常有大把时间修炼。” 又特意提醒道:“所有新人有一年时间了解捉妖人的利弊,这期间随时能够退出,不过要退回领取的纳物袋和俸禄,你考虑清楚。” 这是他作为带路人必须尽到的解说义务。 徐源长思索着笑道:“危险无处不在,混散修在家里也可能祸从天降,当一个捉妖人,至少还有同伴,我不会退出。” 天下从来没有白得的好处,如果让他选择,他肯定是当捉妖人,而不是去百缉司,更不愿意当一个浮萍野草般的散修。 但有一点信念坚定不变,练好自身本事比什么都强。 关键时刻,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他需要的是一个为今后修炼创造良好环境的平台。 施望尘哈哈笑道:“老大没有说错,你确实适合做一名捉妖人。” 他也隐瞒了一点,这三年之内,是黑记客栈对新人的考察期,若是不合格,也当不成一名正式的捉妖人,曾经有新人因心性不过关而遭到开革。 两人走出小巷,改为传音交谈。 有些隐秘不宜让外人听去。 施望尘为他讲解捉妖人的权限、执行任务的范畴等事情,事无巨细,知无不言,等到两人走到城西百缉司大门前,让新人徐源长心中对捉妖人有了一個比较大概的认知了解。 捉妖人是要能够托付后背的同伴。 彼此间的信任,从进门开始培养,这点非常重要。 施望尘带着徐源长大剌剌走进百缉司,来到左边林荫小道处的散人院,见到穿皂青官服的中年男子,介绍道: “林道友,这位是我们黑记客栈新招的小兄弟,姓徐名源长,带他前来拜拜码头,还请林道友今后多加照拂。” “徐源长有礼,见过林道友。” “徐道友客气,今后便是一家人,可不兴见外。” 名叫林贤的男子脸上露出亲切笑容,再无从前的生硬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寒暄几句,中年男子将两人领到左近的一座院子,悬挂着“竹青坊”牌匾,里面房间摆着大大小小书架,满屋书香,与看护书屋的修士打了招呼,今后徐源长想要查看典籍,尽管来此地。 说了一阵话,施望尘领着徐源长告辞出门, 又走了几处楼阁院子,像“缉巡院”、“监风楼”、“勤务院”等。 徐源长还顺便在勤务院考核了一份道士“度牒”,流程顺畅没有半点阻碍,过几天便能拿到百缉司衙门颁发的正式度牒。 能够免除十亩田地赋税和四个劳力的徭役,他填的受益人是大兄名字。 对于小门小户来说,可是光宗耀祖而且实惠的天大喜事。 两人最后来到右边的珍物坊。 “这里是清平城内百缉司衙门和道宫、学宫修士购买出售物品的坊铺,每一座郡城的百缉司,都有一家珍物坊,里面的物品价格与衔玉园铺子相差无几,但是选择更多,你如果拿出捉妖人腰牌,能获得八折优惠。” 徐源长听得有八折优惠,笑道:“我正好想要购买一套低阶阵器。” 算下来能便宜一百多灵币,没必要去衔玉园铺子了。 施望尘奇怪徐兄弟一介散修,能够积赚到购买低阶阵器的灵币,一阶符师这么赚钱吗? 怎么他接触过的散修都是些寒酸苦哈哈。 他没有多问,将徐源长带到出售阵器、阵盘的房间。 陪着徐源长挑选了一套木行阵器,防护很一般,范围较广。 徐源长拿出身份牌,支付优惠后的四百八十枚灵币,口袋里仅剩几枚零花。 他有自己的考虑,今后来往郡城和百林谷两地,百林谷作为潜修地,必须要做好安全防护,他需要这套低阶阵器遮掩柳纤风布置的真正手段。 与铺子掌柜商定,约了阵师大后天中午前去石盘村上门安装阵器,调试阵法,他将要为此支付五十枚灵币的上门费用。 出门时候,迎面遇上荣牧与何时了两位老熟人。 “徐源长,你这是……” 荣牧很是吃惊,看向一旁的施望尘。 对于黑记客栈的捉妖人,这张面孔他自是认识,在一座郡城内,抬头不见低头见,偶尔还要打官面上的交道,所以很惊讶徐源长又与捉妖人厮混到一处了。 这小子还真是能折腾,每回见面总要令他刮目相看。 施望尘嘿嘿笑道:“你们认识?那再好不过,徐兄弟是黑记客栈的新人,两位请多加关照。” 何时了笑得如同多年老友,道:“徐兄弟,下回一起吃酒,咱们认识有些时候,一直不得空暇坐一坐,一定得赏脸啊。” “何道友客气,等得闲了,我请两位。” 徐源长笑着应付,不一样了啊。 虽然他还是那个引气境小修士,随着身份地位的提升,得到的尊重,以肉眼可见速度水涨船高,虽然很虚,也足以慰平生。 客套几句,荣牧主动解释道:“徐道友,那件案子目前进展仍然不大,我与接天城方面催促一下,他们实在是不像话,拖拖拉拉的。” 他不敢再轻看这位能折腾的主,左右横跳,人脉越发广泛。 捉妖人的势力,遍布整个定洲十余王朝,今后说不定还有需要仰仗对方的时候,改善关系,势在必行。 “不急,不急,辛苦荣道友费心。” 徐源长可不会傻傻地告诉对方可以结案了,虽然最后案子也是不了了之。 他就是要故意恶心一下擅长见风使舵的荣牧。 …… 第59章 灯光如萤,照亮人心 出了百缉司大门,施望尘关心问道:“什么案子?可需要我与接天城方面的捉妖人打声招呼,请他们出份力气。” “不劳施兄费心,一件小案子,不值一提,由得荣道友去忙吧。” 徐源长笑着说得满不在乎。 施望尘人精一样,顿时会意不再过问。 两人在城中乐水桥头分别,徐源长背着空竹箱,春风得意,脚步轻快来到衔玉园,走进热闹的厅堂,与分做几处扎堆喝茶闲聊的散修男女熟络打招呼。 新添几张陌生面孔,他上前主动询问认识。 两年多散修混下来,他已经成了八面玲珑又沉稳的样子。 殷师兄和蓝师姐不知躲去何处隐居?一直没有消息,相熟的散修也很少问起。 来的来,散的散,混得时间长了,聚散离合成了家常便饭。 不再出现的朋友,只是修行路上匆匆过客。 死与活,并没有人太多关心。 徐源长走上二楼铺子,从袖内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支薄盒,将积赚的二十余张符箓出售,换到八十四枚灵币,盘算着又购买了百张云黄符纸和十张玉纹符纸。 他身上总是存不住灵币。 需要的东西太多,仍然是赚得太少。 从东门出城,天色已不早,他要赶回去,将好消息分享给百林谷的柳纤风。 下回再去学宫,当面感谢一声没有高手架子的颜若行。 福禄巷子,黑记客栈。 聚义堂内没有点亮油灯,横梁顶上镶嵌的几颗玉石,慢慢散发出柔和光芒,照得满屋通明。 清秀男子赵均翻阅一叠临时整理出来的卷宗,手不释盏,喝一口酒水,啧啧出声: “咱们那位新同伴,修道天赋似乎不差,对于神道法术和制符有独到见解,热衷于在乡下驱邪镇鬼,出云观的道士看走眼了,放过了一个人才。” 施望尘在对面翻阅另外一份卷宗,笑道:“我就佩服他赚钱的本事,短短两年多时间,瞧瞧他花销了多少灵币,粗略一算便是一千出头,对于散修来说,可是一笔巨款,这里面要是没有几笔横财,说出去谁信?” 柜台那边的黑霞衣,停下手中记账的毛笔,道: “还有一笔巨款没有记载纸上,他当初与老颜交易,老颜帮他推荐进入郡城道宫流云台旁听学习三月,价值一千灵币宝物,老颜没有具体说是什么宝物,只说宝物来路肯定正,瞒不过他的望气术。” 赵均放下卷宗,顿时觉着盏中酒水不香了,道:“他是天天踩狗屎,还是出门就捡宝?运气也太好了,以他去年的修为,肯定去不了远处。” 施望尘哈哈笑道:“还不兴徐兄弟捡到好东西,我就喜欢和运气好的人做朋友,和八脚你一起呆久了,整个人散发一股春天的霉潮味。” 赵均怒道:“去去去,我放蜘蛛咬你了。” 黑霞衣笑道:“老齐还跑了一趟道宫,宋知观事透露,徐源长曾经与张望达成一笔价值一千灵币的交易,获得张望传授一门秘术,具体交易内容,宋知观事不肯外泄,后来不知何故,张望没有将颇为看重的徐源长带入崇龙观。” 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东西。 捉妖人想要调查,等若是摆在明面上一清二楚。 有些细枝末节的隐秘,涉及到个人机密,也无需太过深入探查。 施望尘也有些吃惊,张望道长既然与徐源长达成交易,那么一千灵币的来路肯定正,叫道:“老大,那小子还有什么惊人之举,你就一次说出来吧,搞得我这个带路人好生有压力。” 赵均瞧不得损友的嘚瑟,鄙视道:“让你捡了一个现成便宜还卖乖,要不换我来当他的带路人,我赔你一头蜘蛛。” 施望尘仰头哈哈大笑:“容我叉腰笑会。” 黑霞衣接着道:“老颜这次推荐他前来黑记客栈参与考核,价值不会少于一千灵币,听老颜那臭不要脸的显摆,说什么‘黄金有价,友情无价’,你们自己算算,徐源长短短两年间赚了多少钱?” 两人已经凌乱在聚义堂内,实则是过份啊。 “八脚,给我一杯酒水压压惊,那小子太能赚钱,这才区区引气境,让我这個带路人压力山大。” “啊呸,你不炫耀皮子痒啊,不给。” 赵均口中鄙视,很快翻出一只古朴玉盏,拿出酒葫芦,给对面倒满酒水,又问黑霞衣:“老大,长夜漫漫,能饮一盏无?” 施望尘笑得嘎嘎的落井下石:“你小子死定了,连三重楼高的老大也敢调侃。” 赵均去抢对面的玉盏,没有得手,骂道:“就不该好心给你酒喝,连老大的玩笑你也敢乱开,老大要是将你这个害群之马驱逐出黑记客栈,我第一个赞同。” …… 弦月照洒大地,夜深人静。 徐源长翻越山岭抵达百林谷,朝寂静似乎无人的空处笑道:“纤风,还不点上灯盏,帮我照亮山路。” 小小身影应声出现,笑嘻嘻提着一盏萤火灯,飘在前方。 “这么晚了,还从城里赶回来。” “事情办完,左右一个时辰能回来,天黑好赶路,有个好消息带给你。” “呀,是甚么好消息,值得伱连夜赶回来?” 柳纤风闪身落到熟悉的肩头,任由灯盏漂浮着往前飞行,笑问道。 徐源长从袖内摸出黑铁身份牌,笑道:“我这回去城里,谋得一个适合的官身,叫‘捉妖人’,正好一并给你解决身份问题,今后不管是外出,还是让人发现你的存在,都不打紧了,你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城内,不用藏藏掖掖。” 将今天去城里的事情,从与颜若行的交易开始讲起,一一明述与柳纤风知道。 “不过要委屈你当我名义上的灵宠,咱们之间的交往,还是一如从前,山盟之约不变,你意下如何?” 等到将事情讲清楚,已经走到了东北坡上的新院子前。 徐源长停步在石场坪上,征询意见道。 仙路难登,危险层出不穷。 他需要有放心、能相互倚重的伙伴陪同一起前行,而共同经历过患难的柳纤风无疑很合适,不论是心性还是本事,与他皆投契相合。 “呜呜……我当然愿意,你既不离不弃,我当生死相随……呜呜。” 感性的树魅哭得稀里哗啦。 前方漂浮的灯盏,受影响如同风浪中飘零的树叶。 灯光如萤,照亮人心。 …… 第60章 意外大惊喜 徐源长没料到树魅反应这么大,喜欢用哭来表达激动,他有点受不了。 他忙从纳物袋内拿出一个盒子,用老办法分散柳纤风的注意力。 “我买了一套木行阵器,能够布置‘婆娑树荫阵’,铺开来威力有限,若是重叠着使用还行,阵师大后天中午前来布阵,给你留两天时间先行研究一下。” 盒子里除了装着二十余枚阵器,还有一册使用书籍。 柳纤风接过比她还大的盒子,随即收起来,一反常态并没有打开翻看,破涕为笑道:“我正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在百林谷南边的山下,发现了一处掩埋在山中的修士遗址。” “百林谷南边?” “是啊,你不在家,我没敢跑远,就近翻找玩儿,无意中钻进一座废弃封存的修士洞府,发现里面另有玄机,目前那一片地还不属于咱们,得尽快买下来,与百林谷连成片。” 说到寻宝,柳纤风精致的小脸上眉飞色舞,眼眸如同宝石发光。 徐源长笑道:“回头我买下来。” 为了满足小家伙的虚荣心,又追问道:“你在修士洞府还发现了什么宝物,非得将那片地也买下来?” 柳纤风笑得跳到空中翻筋斗,乐不可支,再跳回肩膀上,凑近点神秘兮兮道:“那座洞府的深处,藏着一道灵泉之眼,冒出的灵泉虽少,甘甜清冽,于修行有益,足够我们两个日常享用。” 徐源长明白了,那座山头低矮,并无出奇之处,能有修士遗址,是因为很久以前有修士发现了灵泉眼,然后开凿出潜修的洞府。 修士离去的时候,特意用山石将洞府掩埋,不想让别人找到灵泉之眼。 没想到被善于钻地挖洞的柳纤风给寻了出来。 “除了灵泉眼,你还发现了什么宝物?” 徐源长再次笑问道,瞧柳纤风一脸“你快问啊,我尽告诉你”的高兴神色,他当然要识趣捧场,不能寒了有功之臣的心。 柳纤风顿时被搔到痒处,竹筒倒豆子,笑道:“洞府里还找到一座炼丹炉,和三颗灵气充沛亮晶晶宝石,可惜丹炉太大,我无法撼动,带不出来。” 她小手一伸,将找到的宝石漂浮到徐源长面前献宝。 徐源长接住宝石,月色下,指头大宝石散发着赤红光芒,非常漂亮夺目,他仔细辨认,道:“这似乎是火炎晶?” 能感受到内里炽烈的火热能量,具体什么品级,他认不出来。 “可惜不是木行、土行或水行宝物,我用不着,你拿去换灵币便是,那座丹炉巨大,内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等过些日子,我与其他捉妖人厮混熟了,想法子将三颗晶石换成木行宝物。” 徐源长把三颗晶石收进纳物袋。 有纳物袋阻隔,再也不担心被人用望气术轻易看出他身怀宝物。 转身往山坡下走,道:“带我瞧瞧去,你在哪里做了什么防护,插种红柳树没有?我用穿墙术能否进去?” 柳纤风飞起身抓着萤火灯在前面领路,神情得意道:“掩埋洞府的山石泥土,约两丈厚,你施展穿墙术万一陷在里面,进退两难反而麻烦,我提前用木法沿着岩石空隙,开出了一条通道,在外面种了三颗红柳树,再用藤蔓草丛进行遮掩,进出稳妥安全。” “还是你考虑周到,等今后赚到灵币再购买一套阵器,布置在那里。” 徐源长笑着不吝赞扬。 柳纤风无比受用,越发飞得轻飘飘的似没有份量。 她必须要体现出自己有用处的一面,不能当大大咧咧小傻妞。 两人攀山越岭来到南边矮山脚下,柳纤风朝着三颗迎风摆动的红柳树挥了挥手,垂拂如帘翠密枝条往两边让开通道,随着两人走近,茂密缠绕的藤蔓从山坡分开,露出一个幽深洞口。 泥土新鲜,地洞表面粗糙,似是用什么藤条往两边碾压形成。 徐源长弓身跟着柳纤风钻进狭窄的洞窟,往左拐一个弯,走进了一座四四方方的洞府,四壁和顶上风化掉落不少泥石碎片,柳纤风开挖的通道洞口,处在封闭洞门的左边石头崩裂缝隙。 “这是用化石术形成的岩石,时间久了,又失去阵法禁制支撑,容易崩塌。” 徐源长伸手摸了摸石壁,辨认后解释。 他在道宫经常听学员们辩论,耳濡目染,学到许多奇怪的知识,道:“这里得布置一套阵法防护。封存的洞府重见天日,开通洞口,内外气流交汇,要不了几年便会加快化石术形成的岩石塌陷。” 野蛮生长的柳纤风羡慕道:“你懂得可真多。” 如看当年在私塾教书的老夫子。 “等伱将身份办下来,便可以跟着我去百缉司书屋翻阅书籍,增长见闻。” 徐源长笑着宽慰,跟着柳纤风走到数丈外的石壁中间,有一扇石门斑驳,半开着露出一间黑洞洞的密室。 柳纤风将萤火灯调亮,率先飞进去,落在密室中间一座丹炉上。 徐源长打量着有人高的大家伙,丹炉表面黝黑泛紫光,篆刻着复杂兽纹,虎形三足撑着地面,沉重炉盖掀开约两尺宽缝隙,往里面打量,除了灰尘泥石,什么都没有留下。 试着用肩头顶了顶巨大的丹炉,以他修炼出至少千斤的力量,竟撼之不动。 蹲下往炉子底下摸索半晌,旋开封闭的丹火室。 探手抓出一把色泽黯淡的淡红晶石。 “咦,还有宝物?” 柳纤风差点将整個人都钻进丹火室,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徐源长笑着将差不多耗尽能量的晶石收起,拍了拍紫黑色炉子:“这件宝贝才是值钱货,等咱们实力提升到一定高度,再出手将它变卖,换取咱们需要的资源,暂时还得将它留在这里。” 实力不够,财不能露白。 以他目前肤浅的见识,无法估算这件至少是法器级别的丹炉,能卖多少灵币? 能得到同伴的认可,柳纤风乐得合不拢嘴,往外飞去,叫道:“我带你去看看灵泉眼,等下你喝一口,保管你回味无穷。” 她身为树魅,最在意的还是每天都能喝到嘴的灵泉。 实实在在的好处,不需要等待。 飞去对面,柳纤风提着灯盏整个人钻入石壁,片刻后,又探出头来招呼:“这处位置石壁不厚,后面是一座洞窟,灵泉眼藏得很隐蔽。” 说完又消失在石壁上。 徐源长将背上的空竹箱解下放地上,口中默念咒语,闭着眼眸撞上去。 相比薄薄的墙壁,多出一种粘稠之感,瞬间踩到坑洼碎石上。 睁开眼睛,已经跨进一处封闭的天然裂缝洞窟。 漂浮的灯盏照亮在狭窄的地方,感受着此地浓郁的灵气,徐源长笑着往前走去。 这般布置巧妙隐蔽地方,也就喜欢乱钻爱好寻宝的柳纤风能找到了。 柳纤风在前面拐弯处叫道:“近一个时辰,接了小半桶灵泉水,快来尝尝。” 徐源长沿着崎岖狭窄的裂痕,走出七八丈。 尽头黝黑岩石形似张开兽口,有滴滴灵气浓郁的清澈泉水掉落,发出“滴答”声响,下方接着一节翠绿新鲜竹筒,这就是柳纤风的“水桶”。 徐源长接过柳纤风端给他的一只酒盅大“海碗”,是用整块玉石打磨纤薄做成,尝了尝灵气扑鼻的清凉灵泉水,在柳纤风期待的眼神注视下,笑着赞了一声: “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水!” 他没有说假话,确实是他第一次品尝灵泉水。 将剩余泉水一饮而尽,灵气化作清凉,被他快速调息吸收转化为法力。 毛孔似乎打开,浑身通透舒爽。 …… 拜托大家,周一爆发四章求追读 老严野心勃勃想要争取一下更好的推荐位,新书总榜打进了前十三强,老夫聊发少年狂,更四章,求追读支持! 这一天的追读,太重要了。 请大家务必帮忙。 拜托了。 求大家,书评、投票、点击搞起来,支持一下,谢谢! 追读就是阅读到最后一张。 雄起,幻仙! 雄起! 第61章 拖入黑暗险地 灯盏照亮下,俩人分享了“半桶灵泉水”,柳纤风美得在空中跳了一曲轻柳飞扬舞。 若不是此地太过阴暗不见阳光,她恨不得在灵气充沛的裂缝洞窟住下。 徐源长目光扫视,寻到高处一座平台,似是前人开凿留下来的。 纵跃上去,笑道:“今后有时间我便来这里修炼……” 突然察觉山石轻微震动,漂浮空中的灯盏随着震动而晃荡,吓了他们一跳。 柳纤风叫道:“快走,地龙翻身就麻烦了。” 两人快速穿过石壁,地面还在震动,他们没有停歇,往数丈外的通道冲去,快到洞口时候,两人陡然同时停住。 “是密室那座丹炉在震动!” 柳纤风叫道。 刚才经过惊鸿一瞥,察觉密室丹炉正发出紫金色光彩,后知后觉刹住身形。 “走,瞧瞧去。” 徐源长倾听着密室丹炉和盖子碰撞的轻微金属声响。 那般沉重的丹炉,发出如此异动,两人一个眼神交流,柳纤风好奇道:“莫不是有宝物出世?” “别莽撞,小心无大错。” 徐源长提醒一句,跟着柳纤风身后走进密室。 他扫一眼仍然震颤着散发紫金光彩的炉子,目光注意观察密室地面、顶上和四壁,有石粉和碎土簌簌掉落。 柳纤风凑近去观察,低声道:“炉子底部好像有宝物,散发不一样的宝光,要不咱们将碍事的盖子挪开,跳进去探查?” 徐源长也凑近去,掂起脚尖往丹炉内里察看。 有一圈一圈的紫金光芒,从底部往四处扩散,消失在浑圆的炉壁肚内。 “再看看,别急着下去。” 光彩映照两人脸上、身上,迅速蔓延全身,突然化作无形诡异黑气。 待两人察觉不对,往后飞退时候,已然迟了,被一股巨大无法抵抗的吸力缠绕,拖入丹炉底部,像掉进水中消失不见。 丹炉停止散发光彩,于黑暗中深沉矗立。 再出现时候,两人进入了一处黑暗、阴森、充满寒气的地方。 安静得令人心悸。 徐源长明白中了陷阱,冷静地叮嘱跳到他肩头躲藏的柳纤风,道:“不要跑散了。这里或许有人,故意激发丹炉宝光,引咱们下来。” 修行路上的危险和机缘层出不穷。 既然遭遇,唯有想办法面对。 怨天尤人更会乱了方寸。 柳纤风半蹲着一手抓着萤火灯,一手抓住下方的衣领,这样才能给她安全感。 修为高并不见得胆气壮,面对未知危险,她胆颤心惊有些不知所措。 她颤声叫道:“谁?是谁在这里?” 黑暗深处传出一个苍老笑声。 “这回引进来一个聪明小子,没有乱了方寸,片刻间能猜到老夫的小伎俩,有点意思,小子你再猜猜,老夫将你们引下来,意欲何为?” 徐源长认真想了想,道:“无外乎是助你脱困,或者你夺舍脱困。” 他仔细分辨着身周寒气中夹杂的煞气、阴气和丝丝鬼气,脑子里急速思索他能拿出来应对的手段,面上仍然是平静如水。 遭遇困境危险,慌乱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除非是需要伪装的时候。 那个“存在”困于此地时间不短了,从洞府积存的灰尘和风化岩石能够看出。 柳纤风对暗中的危险,感觉越发强烈,这片地方隔绝了她与外界所有树木的感知,让她的本事大打折扣,她脸色苍白,气息不稳。 苍老笑声再起,那声音道:“很好,既然你猜到老夫的意图,希望你们能乖乖配合,助老夫脱困,事成之后,晶石、灵币、法宝等修炼资源,老夫不会吝啬。” 徐源长将戒指从左手无名指取了下来,握在掌心,悄然变回法钱状态,若是遇到鬼物可以用此宝克制,道:“不知前辈需要我们怎样配合?还请明示。” 他也揣测不透,暗中藏着的到底是妖还是鬼? 也可能是存活了至少几百年的修士。 这等绝地,不用指望谁能救他,先用言语试探,多了解些信息,总好过束手就擒。 转机往往在不经意之间出现,他要擦亮眼睛找出来。 “你们往前走百丈,到前面来,这样说话太费事。” 那个声音渐渐低落。 笼罩在两人身周的诡异寒气迅速消散。 柳纤风声音有些打颤,传音道:“我们要往前面走百丈吗?他……要是诳我们,哄我们近了,再对付我们,可如何是好?” 她是第一次遇上这般令她无所适从的困境,下意识便将沉稳的徐源长当做她的依靠。 徐源长传音道:“他或许在试探咱们,我们先照着做,你注意观察四周,有任何发现,传音告诉我一声,他能将咱们弄下来,本事非小,咱们边走边看,切记不要冲动。” 他需要直接面对那個暗中的存在。 对方应该是被困在某处,否则用不着这么费事,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躲避不是破局办法,他们暂时没有选择余地,除了照办以外。 柳纤风稳一稳气息,传音道:“都听你的。” 徐源长缓缓往前行走,将灵视术施展到极致,仍然看不了多远。 有薄薄雾气笼罩阻隔,暗黑色地面坑坑洼洼,了无生机,上方看不到顶,黑沉沉的。 走不到十丈,徐源长看到左近出现一堆枯骨。 他稍一停顿,举步继续往前行走,在心底默默记数。 举足叫跬,两足各跨一次叫步。 五尺为步,两步为丈。 他走出两百步时候停下来,前面仍然没有任何东西,空荡荡的一片,途中没有听到柳纤风传音。 偏头看去,柳纤风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他肩头睡着了。 提着的小灯盏竟然没有放手。 徐源长伸出左手,将柳纤风和小灯盏拿到手中,轻飘飘的没有甚么份量,紧着他发现柳纤风连同灯盏,化作一团墨绿气息。 他面色不变,将墨绿气团收进袖内。 柳纤风在此地受到的无形压制远远超过他,不知不觉便中招陷入了沉睡。 有灰暗光线从前方缓缓亮起,扩散到他身后十余丈外停止,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环,外面越发显得漆黑一片。 他看到光亮中间出现一个巨大的虚影,人躯山羊头,一双犄角往后弯如利刃,身上缠绕着银色粗链。 诡异的是人羊虚影半边为白色,另外半边呈现暗黑。 黑白扭动,给人不舒服的邪恶感受。 那双古怪的黑白羊眼,盯得他脑子微微晕眩。 徐源长挪开目光,不与之对视。 守静抱一,凝神静气。 “区区一阶修为,不受咱们的鬼域、神眼迷惑,身上定是有克制幻术的宝物,可以试试。” “试试吧,这般要死不活的,和你这老鬼共处一体,再不脱困,老夫都想寻死一了百了。” “啊呸,当老子愿意和你在一起,有本事你死给老子看啊?” “老夫又不想死了,免得便宜伱这个老鬼。” 人羊虚影身上传出两种截然不同声音。 没说两句,针锋相对争吵起来,黑白扭动非常剧烈。 徐源长保持着沉默,通过双方的争执,这竟然是罕见的神、鬼一体,还有那古怪的山羊头妖身,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搞到一处的? 修仙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 第62章 九幻宫困局 徐源长紧了紧右手握着的法钱,突然明白,法钱上有“大幻”二字,早已预示此宝与“幻”有关,加之他的守静心境,令他不受那怪物施展的什么“鬼蜮神眼”幻术迷惑。 他白天能够闯过黑记客栈的幻阵,或许也有法钱的功劳? 笼罩着的巨大灰暗光环,随着怪物体内两个声音的激烈争吵,也随之明暗不定,有无数影影绰绰杀戮场景在空中呈现,人间末日般惨烈混乱。 人羊虚影上方,浮现出一个老者面容,头戴华冠,颌下一蓬长须。 扭曲着很快变作一个狰狞鬼影。 徐源长冷眼看戏,心绪没起半分波动。 两个老怪物竟然以这种伎俩,想要引他不觉之中入彀。 “懒得和你吵,吵了几百年,你也没有半点长进,做正事要紧,哪一天能够出去,老子定要将你这个混蛋神祇摁在地里摩擦。” “哈,就凭你这個人憎神厌的鬼物?老夫让你一条胳膊,也要打得你满地找牙,哦不对,你是鬼,没有牙,是无耻下流之辈。” “啊呸呸,你才无耻下流,曾望楼,今日你定要分一个高下否?” “罢了,正事要紧,不和你吵。” 两个老怪物吵到激烈时候,突然不吵了。 巨大灰暗光环随之平复,四周陷入死一般的灰色寂静。 徐源长保持着沉默,察觉左边袖袋内的团气息动了动,柳纤风醒来了。 片刻之后,那个尖锐的鬼声响起:“喂,小子,你身为道士,可知晓‘九宫诀’,背来听听?” 徐源长不知对方何意,他决定顺应对方的吩咐,老老实实背诵:“中间为五,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上九下一,左七右三。” 这不是甚么隐秘,是道门流传甚广的基础常识。 不过有好几种口诀,内容大同小异,他选择了近五百年来流行的一种。 “咦,不对……似乎又是九宫诀,怎么念法不一样?” 尖锐的鬼声刚一口否决,突然又反应过来。 另外一个苍老声音嗤笑:“‘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怎么不一样了?是你关久了,脑子不灵光,换一个说法就听不明白。” “曾望楼,伱成心与老子过不去,要吵架是吧,老子奉陪到底……” “今日不宜吵架,老鬼,正事要紧,别叫小辈看笑话。” 苍老声音赶紧打断另外一个老怪物的怒火,道:“小道士,你既然懂得九宫诀,便省事许多,咱们被困的这处空间,名为‘九幻宫’,时间久远,九幻宫的幻境之力已经大为削弱,但是想要脱困,亦很不容易。 “你听从我们的指点,搬动九幻宫中枢节点,使之回到最初的‘一’状态。 “解除困在我们身上的银链,我们再联手打破九幻宫外层禁制,带你走出幻宫困境,否则凭你的修为,永世走不出去,这地方没有吃食,你不能辟谷,即便是将小树魅啃着吃了果腹,也存活不了多少日子。” 徐源长察觉躲在袖内气团的不安,他不动声色缩回手,宽慰着抚摸几下,思索着问道:“能否在不激发九幻宫威力的情况下,让晚辈见识九幻宫中枢的全貌,再请两位指点如何搬运节点?” 他从言语中确认,两位被困得扎实,不能在幻宫内为所欲为。 其能动用的“鬼蜮神眼”,对他也不起作用。 更不能用夺舍之法对付他,否则两位老怪物也用不着教他用九宫诀来破除禁制,亲自上身来不香吗? 他曾经听闻,魂魄夺舍自有禁忌,一具躯体只能被夺舍一次。 他的灵魂穿越而来,应该是夺舍了一次。 怪物再夺舍,只怕是要很失望? 尖锐鬼声呵斥道:“小子,你以为九幻宫是你家,想激发便能随便激发,想关停便关停?你老老实实按我们的吩咐去做,尚有一线生机。” 苍老声音笑道:“老鬼,好生说话,别吓着小道友。” 徐源长心底嘿嘿,与他玩红脸白脸伎俩,他不吃这一套,保持着沉默,静观其变。 苍老声音稍停片刻,接着道:“我们可以损耗一些力量,将九幻宫中枢的全貌演化出来,小道友你仔细观察,我们在演化过程讲解一些注意要点,等到你觉着有把握了,再出手不迟,机会不多,必须慎之又慎,切不可冒失。” 徐源长分析判断对方话语的真伪,叫道:“两位稍等,容我拿出纸笔,将看到的记下来,不浪费两位的力量。” 他想用法力打开袖内的纳物袋,突然发现没有反应。 “别费劲了,九幻宫内,所有纳物宝物尽打不开,你带再多食物也拿不出来。” 尖锐鬼声透着几分嘲讽冷漠。 徐源长也不着恼,趁机问道:“那你们是如何控制外面的丹炉,将我们拖入九幻宫来了?” 一时半会的还无事,他尽可能多了解信息。 鬼声怪笑道:“你可算问对人了,曾老怪物得到那尊九幻紫金鼎,潜心研究了近百年,颇有些心得,一不小心将自己弄进了九幻宫,和被困在里面的老子作伴,哈哈哈……” “还不是你在暗中捣鬼,老夫能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苍老声音冷冷打断,被一个老鬼揭开伤疤,换谁都不好受,何况他还迫不得已舍弃身躯,与老鬼比邻求活,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算了,不提那些陈芝麻烂豆子的老黄历,没甚意思得紧。嘿,小子,你休想动歪心思挑拨我们的关系,老子再怎么动用不了法术神通,弄死你小子,也就吹口气的小事。” 鬼声似乎不想激怒另一位,转而迁怒问话的徐源长。 言语中充满威胁和不屑。 徐源长除了法钱和几柄飞刀,连符箓都取不出来,他不与粗鲁暴躁的老鬼计较,能探听到如此多消息,已经很不容易,道:“请两位演化九幻宫中枢。” 苍老声音呵呵笑道:“你别听老鬼吓唬,他想要动你,还得问问老夫同不同意。” 尖锐鬼声这次没有反对,只冷哼了一声。 “开始了,你且看仔细。” 随着苍老声音传来,徐源长前面十丈外的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透明状的巨大六面体,每一个面皆有九个小块面,旋转着变幻莫测。 徐源长神色严肃,这不就是一个菱形摆放的“三阶魔方”? 好一个大名鼎鼎的九幻宫。 玩这个他很熟啊。 …… PS:感谢兄弟们的给力支持,今天的功课是回去玩魔方,嘎嘎。 第63章 现学现卖,意不意外? 苍老声音一点一点讲解九宫由单面往立体多面变化,配合空中虚幻魔方,演化着九宫奇门的九种运行规律,摒弃繁冗复杂,精益求简,否则九天九夜也推演不完。 徐源长神情专注倾听强记,不时还要求暂停。 他拿出一柄飞刀当笔,在灰暗地面刻画记录着图形和古怪符号。 不到半个时辰,地上画出各种交错方形和看不懂的符文。 那个发声尖锐的老鬼沉寂着没有打扰。 将九幻宫可能运转出现的数种变化,一一演化推导,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苍老声音方才停歇。 “如何,你可记下九幻宫中枢运转方式?” “还请稍等,容我再思索加深印象。” 徐源长盘坐地上,一脸疲惫道。 “不急,你多花些时间,等到你进入中枢,我们能帮到你的时候可能不多。” 苍老声音很好说话,显然对于年轻道士的学习态度,很是满意。 若是换一个狡猾的蠢货,不狠狠教训几顿,难以听话。 徐源长听了更为放心,他就是担心进入“中枢”,还不能摆脱两位控制,也有可能对方故意麻痹他,一切还需要进入九幻宫中枢随机应变。 通过名叫曾望楼的老者讲解,他学到不少九宫奇门基础转换之术。 结合他“精通”的魔方转动,已经明了九幻宫的脱困方式,至于老者反复强调,九宫归一之后,要将中枢一角调整对向中间位置方能大功告成,他持保留意见。 他是被两个老怪物耍阴谋联手拖入困境,用不着感恩戴德帮他们脱困。 到目前为止,两個老怪物只字不提脱困后如何,只前面泛泛说了一句,少不了他的晶石、灵币等修炼资源,这如何信得? 十成可能是将他顺手碾死,不暴露他们脱困行踪。 四处寂静无声,灰白光环笼罩一片。 中间那羊头人躯的黑白怪物虚影,无声扭动着分外诡异,银色粗链偶尔有电光雷闪掠过。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徐源长精神恢复,飘然起身,道:“晚辈还有几处不甚明白,请两位前辈不吝指点。” 顺带着将老鬼也捎上,言语上不得罪。 苍老声音笑道:“你尽管问就是了,务必要将问题弄清楚。” 很是满意小道士的认真。 若是遇到不懂装懂的蠢物,那就误了大事。 当然他也不会随意让好不容易拖进来的人,进入九幻宫中枢送死,必须要考问一番,确认对方真学明白了,再前去破解不迟。 这鬼地方来一个活人,太难得了。 只怪他当年将洞府封存得太严密,又地处偏僻,矮山毫不起眼,目前为止仅仅找来这一位,小树魅不算人。 徐源长用脚将地面刻画的图形抹平一大片,用飞刀画出数个分组图形,仔细询问几处疑惑,特别是九宫奇门方面的问题。 空中再次出现透明的九幻宫中枢虚影,曾望楼不厌其烦演化着转动方块,解答徐源长的疑问,能够提出这些一针见血的问题,短短时间已经学得不错,足够用心了。 又过去半个多时辰,徐源长再次满脸疲惫盘坐地上歇息思索。 等到徐源长恢复过来,曾望楼提了几个问题,见徐源长不假思索回答出来,很是满意说“可以尝试了”。 尖锐声音叫道:“等等,小子,我有一点不甚明白,你身上到底藏了甚么宝物,不受九幻宫无处不在的幻气影响?” 徐源长回道:“我修道法,守静抱一,心如磐石,身无外物。” 他腰间的佩剑在两位高手眼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几柄法器飞刀也不堪入目,至于那枚铜钱,混在袖袋内与其它铜钱一起,两位也没有察觉不同。 他已经体现出了自身价值,有不有宝物还重要吗? 再则两个老怪物并非一团和气,除了脱困一事,其它大事小事矛盾不断,老鬼想针对他,曾望楼也不会同意。 曾望楼笑道:“老鬼,无关紧要的问题,休要多问。” 他也不信小道士能够用守静心境对抗九幻宫的幻气,又不是修行了千年的老牛鼻子,但是小道士表现出来的“静”气,确实了得。 拥有这样的守静心境,成功的几率又大了几分。 多年以来九幻宫消耗严重,内里的幻气缺少控制,小道士若是身怀道家“清静石”之类常见宝物,能对抗幻气干扰,以及先前他和老鬼的鬼蜮神眼影响,不算难事。 老鬼没有纠缠不休,再次保持沉默,不知在想些甚么。 柳纤风的传音声细细柔柔:“都怪我,害得咱们落入陷阱。” 她为自己找到修士遗址自责不已,而且关键时候,她竟然帮不上半点忙。 外面的什么幻气,让她不知不觉中陷入沉睡。 徐源长传音宽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咱们的运气了,你待着不要出来,即使遇到麻烦,也不要外出,免得我为之分心。” 柳纤风答应一声,便不再传音。 曾望楼叮嘱道:“进入九幻宫中枢,或许面临复杂变化,若不是老夫教你的那几种运转方式,你要冷静应对,察觉事不可为,记住从中宫的节点空隙退出,不可逞强,多尝试几次,总能遇到一次机会,还有几天,时间充足。” 徐源长道:“我明白。” 苍老声音接着道:“你左转退到光环外围,沿着光环边缘走出百步,正西方黑暗之外十步,便是破阵中枢,去吧。” 徐源长依言走到位置,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 静立片刻,凭空出现一个约三丈许的巨大透明“魔方”,六种深浅不一的灰色块面,缓缓旋转着,散发着神秘古老气息。 徐源长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整个人似乎没有分量,被吸得漂浮起来。 中枢激发,九幻宫二十六块立方体,各自往不同方向翻转。 徐源长观察两息,在老者提醒过的三息时间内开始动手,飞扑上前,伸掌抵住上方一个块面,往右边旋转,整个人一下子被带进中枢之内。 他没有太多时间停留思索,凭着对魔方的熟悉,毫不犹疑推动另外一块。 在外面观察九幻宫的变化,与置身其中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整个人被块面不停带进又转出,上下攀爬翻滚,九幻宫中枢太巨大了,相当于三层楼的高度,他一下子陷入其中,很快又出现在另外一边,忙得不亦乐乎。 他沉浸其中专心致志,脑子里拼命计算着魔方块面后续变化。 无数如幻如泡光影在眼前晃动,他不能停下,超过三息将前功尽弃。 藏身袖袋内的柳纤风缩成一团,通过偶尔一瞥,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纷繁复杂和危机四伏的杀机,她心惊胆颤。 这地方对她太不友好,她根本不敢露头。 唯有默默等待,替一荣俱荣的徐道友默默祈福。 灰色光环笼罩的中间,羊头人躯的黑白怪物,转向朝着西边黑暗凝视。 老鬼看得眼花缭乱,低声惊叹:“不可思议,咱们抓进来一个对九宫奇门有超高天赋的小子,随便学学,还不到三个时辰,便掌握了如此复杂的破解法子,这回应该脱困有望。” 苍老声音显出两分凝重,并不乐观传音道:“老夫怀疑他学过,他的应对方式别具一格,每一步都恰到好处,越来越熟练,有些……老夫也看不明白。准备好了,他敢独自逃遁,你出手帮他一把,将他狠狠打回原形,留着一口气别弄死就成。” “他敢!” 老鬼话音刚落。 黑暗中突然光华灿烂,非常耀眼。 空中响起九幻宫中枢打开的缥缈仙乐声响。 “快,拦住他,那小子要逃。” 苍老声音显得有几分气急败坏,山羊的白瞳中射出一道白光,化作无形扩散。 他没有料到,那道士能破解得如此之快,简直是不可思议。 置身九幻宫中枢不能观全貌,方块时刻在变动,难度倍增不止,他不一定能一次破解,或许要多次尝试。 他花费近百年时间研究九宫奇门,唯一的一次进入九幻宫,还被老鬼阴差阳错将他拉进绝地困境。 老鬼咆哮一声,从山羊另一只黑瞳射出一道鬼影往西边扑去,速度极快。 他绝不容许那狡猾小子自顾自逃了。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活人,还是一个能轻易破除九幻宫中枢的聪明小子,脱困机会近在眼前,他不惜损耗也要将那小子拦住。 …… 第64章 因果太大,难承其重 徐源长结合了前世玩魔方的纯熟经验,和老者新教他的破解方式,穿梭九幻宫中枢,以心有全盘的算路,一气呵成将九宫归一。 通道出现在中宫上方,耳畔响起缥缈仙乐声。 脑子里灵光四起,瞬间出现的阵阵感悟,让他恨不得停下来思索。 紧要关头,他不敢稍停。 飞身往如水波光纹荡漾的通道扑去,在九幻宫中枢这一片,他身体似乎没有重量,很神奇地让他提前体验了一把飞行的感受。 离波纹通道还有数尺,身体突然一滞,像是陷入泥淖,速度大减。 他心知不妙,拼命往前跋涉。 若是脚踏实地,他还能借助踩力对抗。 身处空中,以前又没有飞行经验,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小心,追来一道鬼影。” 柳纤风提醒叫道。 自从徐源长破解九幻宫中枢,她感觉好多了。 能够探头探脑从袖口处往外查看。 身后传来老鬼尖锐残忍的嘲笑:“小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留下来。” 徐源长猛然调转身体,伸出右手朝着扑来的虚幻鬼影打去,喝一声:“滚!” “嘭”,鬼影发出凄厉惨叫,似乎遭受了巨大伤害。 黑影里有淡金光芒闪烁,鬼气似冰雪消融。 远处的人羊怪物虚影受到牵连伤害,怪叫声连连,剧烈扭动咆哮着。 牵一发而动全身,银色链条爆发出耀眼的闪电雷光。 徐源长借助老鬼的一击之力挣脱曾望楼施展的无形禁制,斜着撞向水波通道。 在进入之前,他右手一招,用障物术的隔空取物,将他打入鬼物体内的法钱,轻易取走化作一点金光随之没入通道消失不见,他可舍不得丢掉能克制鬼物的宝贝。 苍老声音愤怒喝道:“给老夫……下来!” 竭力稳住人羊怪物虚影。 遇到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鬼队友,他觉着倒霉透顶,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徐源长瞬间出现在巨大的丹炉底部。 他想也没想,手脚并用,往外面飞快蹿去。 九幻紫金鼎爆发出圈圈光芒,从炉口冒出,缠绕在他的脚上,将他拖拽着“噗通”一声摔在地面上。 他脸色都变了,想要爬起来,无比费力,身形止不住往后倒拽。 柳纤风从袖内飞出数丈,她能感受到洞府外面的红柳树,顿时精神百倍。 化作人形,小手一甩,丢出一根纤细柔韧红柳枝条,化作三丈长。 将艰难与光芒对抗的徐源长一把拦腰捆住,双手抓紧枝条另一端,用出吃奶力气想将徐道友拉回来,面孔涨得通红。 她口中念念有词,洞府外守护的三颗红柳树,枝条疯狂生长。 无数枝条沿着曲折洞口,蛇一般扭动钻进洞府,又蔓延进入密室。 随着新的枝条加入,终于拔河一样,将捆得粽子似的徐源长给抢了回来。 紫金丹炉发出剧烈震动声响,光芒伸缩不定。 似乎在宣泄不甘愤怒。 徐源长身上的枝条退去,他站起身,望一眼震动不已似乎要跳起来的巨大丹炉,转身往静室外走去,出了门,还很贴心将石门给关紧。 柳纤风绕着飞了两圈,问道:“你怎样了?挨了老鬼一击,可有受伤?” 徐源长一脸的劫后余生,笑道:“无妨,可算是逃出来了。” 法钱帮他将体内的那缕作乱鬼气拔除,除了手掌隐隐作痛,他没有受伤,他先前便是用法钱暗算了老鬼一把,打破了曾望楼的如意算盘。 柳纤风落到熟悉的肩头,死里逃生的感觉,让她感慨万千。 下回再也不乱钻了。 宝物再好,哪有性命重要。 唯有差点失去,才知道珍惜当下。 顺着通道走出,外面阳光灿烂,看日头已近晌午。 徐源长轻松地拍打身上的灰尘泥沙,将阴霾晦气一并拍散在阳光下。 衣袍手肘部位磨破了一个洞口,看着柳纤风操控三颗红柳树枝条和坡上的藤蔓,将那处洞口掩藏起来,问道:“纤风,那三颗晶石,是在紫金炉附近发现的吗?” 得到提醒,柳纤风恍然醒悟,三颗晶石是曾望楼他们从丹炉里扔出来,做诱饵用的,悻悻道:“我应该细心点。两个老怪物太阴险了,他们故意抛出晶石引我上当。” 徐源长没有多说什么,吃过一回教训,下次就长经验了。 近段时间,他不准备再进这座洞府。 柳纤风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曾望楼这个名字,我在仙桥村的曾家族谱上看到过,前面几页多次出现,难怪先前听了觉着熟悉,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曾望楼是八百年前创建仙桥村的始祖。” 徐源长停下脚步,眉头微皱,疑惑道:“但是被困在下面的那位曾望楼,修的是神道,或许不是同一个人?” “找個时间,咱们再跑一趟仙桥村,或许能从村里的古籍中,找出更多线索。” 柳纤风提议道。 她当初偷偷翻阅族谱,并没有寻找其它书籍。 徐源长思索片刻,道:“等这一段忙完,我去城里百缉司书屋,翻找书籍查找一翻,或许能找出‘曾望楼’的跟脚,多些了解总是好的,若是没有线索,再去仙桥村走一趟。” 他有些不大愿意去仙桥村。 柳纤风迟疑着问道:“那座丹炉,你准备怎么处置?” 她吃过一次大亏,连带着对炉子也恨上了。 徐源长登上矮山,往百林谷而去,道:“暂时不用理会丹炉,等到咱们修为足够,说不定能将丹炉卖一个好价格,包括丹炉里面的秘密,没有实力之前,透露丹炉里的九幻宫空间,恐会招来祸患,因果太大,咱们难承其重。” “也或许到时候,咱们能将丹炉留着自己用了?” 徐源长语气平淡补充一句。 柳纤风吓了一跳,道:“切不可轻易接触那个炉子,这回能够侥幸逃脱,是两个老怪物大意了,没做周全防备,下回不会有这样的好运。” 打死她都不想再进丹炉。 当她身处九幻宫时候,简直是砧板上的肉。 她在两个老怪物眼里就是一坨食物,那种无力反抗的滋味,太过刻骨铭心。 徐源长笑着道:“先将密室封闭,咱们不走进去,两个老怪物有再大本事,也休想引得咱们上当,今后的事,等今后再说。 “晚上时候,你将打开的洞口用泥土一并填上,恢复原貌。 “每天需要饮用的灵泉水,你顺着钻进洞府中的根须取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免得暴露了洞府灵泉秘密。” 走下山谷,叮嘱道:“你先回去研究下我购买来的阵器和使用书籍,后日观摩阵师如何布阵。” 柳纤风答应一声,消失在树丛里。 她昨夜吓得够呛,需要回去好生静一静,平复纷乱心境。 徐源长返回东北坡上的新院子,给自己做了一顿饭食,填饱饥肠辘辘的肚腹,再简单清洗换了一套青布道袍,这才想起,空竹箱忘记在那座洞府。 唯有到时让柳纤风帮着取出来。 将法钱变回戒指,重新戴回左手无名指。 盘坐静室,慢慢回味着他破解九幻宫中枢时候,脑中浮现出的感悟。 思绪很是繁杂,他从如麻团的灵光里不紧不慢体悟寻找,一直静坐到天黑,终于让他抓住一丝明晰。 深夜时候,他从容起身,脸上露出笑容。 他循着感悟往障眼术方面深入,有了意想不到的突破。 念头一起,手诀往桌上一指,低喝一声:“变!” 桌上突然出现一摞铜钱。 他手指扫去,从那摞铜钱中间穿透过去,铜钱随之消失不见。 那竟然是一摞虚假铜钱。 他的障眼术已经达成以假乱真的地步。 或许,等他修为再有提升,他能够将路边的一块石头,或者一颗树变化为自己的假像,也可以将自己变为树或石头。 那才是真正的障眼术。 变幻无常。 …… 第65章 好友同为捉妖人 两日很快过去。 中午时分,徐源长在鼓石坡高处,等到从西南飞来的阵师。 见礼简单寒暄几句,得知来人姓钟名禁,是清平城百缉司在职二阶阵师,受珍物坊委托外出,帮客人安装阵器。 远处传来村里孩童“看,有神仙”的惊呼欢喜声。 钟禁笑道:“此地颇有烟火气息。”随着徐源长往西边山岭走去,随口道:“赵均道友精通阵法,远胜于我,怎的不请他前来指点一番?” 临来之前,阵器铺子掌柜特意告知了他客人捉妖人身份。 徐源长笑着解释:“些许小事,耽误赵兄喝酒,徐某心中过意不去。” 钟禁哈哈一笑,不再言语试探,转而聊些别的。 从高处俯瞰百林谷,徐源长指着下方几处紧要位置和坡上院子,商议能否用阵器布防,将之连成一线? 钟禁疑惑道:“如此布置,此套婆娑树荫阵威力分散,处处薄弱,不能起到应有的牵引防护作用。” 他不便直言,铺得太散,防护上形同虚设,浪费了这套阵器。 徐源长笑道:“无妨,徐某还有其它布置,麻烦钟道友费心。” 从纳物袋取出装有阵器的盒子。 钟禁接过盒子,没有再多建言,客人有要求他尽管布阵就是,飞身到谷底盘旋几圈,仔细计算一番,再才动手将二十余枚阵器一一布置埋下。 调试完毕,告知徐源长,阵器与环境地根相容,凝聚天地灵气需要等三日,今后使用阵法有哪些注意事项,如何保养等等。 他担心客人用一门布置得稀碎的木阵,妄图发挥出阵册上的聚合威力。 教会徐源长几手简单的操控阵诀,收取五十枚灵币报酬,飞上空中往西南方去了。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徐源长走去一颗红柳树下,笑问道:“如何,看懂了几分?” 柳纤风从枝叶间跳到肩头,近两天时间,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小脸上写满傲娇,道:“不难,下回我可以自己布置婆娑树荫阵,不用花钱请阵师了。” 她是天生树魅,与木气亲近,从血脉中觉醒了一些与木性相关的本事。 研究过阵册中记载的几种树荫阵布防方式,有阵师当面布置一遍低阶木行阵法,几处疑惑豁然贯通,她一看便学会了。 “好啊,你完善百林谷后面的布防,我去一趟族长府邸,商谈购买山地事项,明日咱们去一趟城里,将你的身份办妥。” 徐源长交代几句,往山坡走去。 柳纤风听得要替她办身份,喜滋滋一个筋斗翻到树叶间,忙着布置幻木阵去了。 快天黑时候,徐源长从村里返回,有钱好办事,他多拿出二十两银票的茶水费用,请族长帮忙置办六百亩荒地,族长自是满口答应。 他身为捉妖人的身份,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世俗的俗务,由族长等人出面较好。 翌日一早,徐源长背着从洞府拿回的竹箱,赶到郡城,寻到一家老铺用过早膳,再悠闲转到福禄巷子,来到黑记客栈门前。 边上一头趴地上的黄狗警觉爬起身,竖起耳朵瞪着狗眼打量徐源长背后的竹箱。 好灵敏的狗鼻子,嗅到了他竹箱内柳纤风的气息。 徐源长拿出黑铁牌子朝黄狗亮了亮,上回来的时候,没有见到这头妖狗。 黄狗摇了摇尾巴,慢腾腾又重新趴地上,耷拉着眼皮子打盹。 徐源长走进旧门洞开的客栈,穿过昏暗通道,与屋檐暗处蜷缩的大蜘蛛打了个照面,点点头示意,一路穿门过户来到聚义堂,与柜台后放下毛笔的彩衣女子行礼打招呼。 “见过黑掌柜。” 空旷的大堂内,暂无其他人在。 黑霞衣起身笑着还礼,新人三天香,等时日久了,混成千面他们那样的老油子,用不着每回见面要行礼,麻烦得紧。 简单几句交流,徐源长将竹箱从背后取下来,揭开箱盖。 柳纤风怯生生从一根红柳枝条上显出身形,忙跳到熟悉的肩头。 头一回进城,可把她紧张坏了,门口遇到二阶妖狗,后面又遇到一头二阶大蜘蛛,都是她的天敌般存在。 城里也太危险了。 “柳纤风拜见黑掌柜。” 黑霞衣笑着还礼,赞道:“好个俊俏伶俐的小树魅。” 她没料到徐源长的灵宠居然有二阶修为,也不知是如何收服的? 二阶树魅虽然不擅长攻击,有隐身和木遁之能,要想抓获,可是相当不容易,何况徐源长仅仅引气境修为。 瞧那小树魅眼神灵动,与徐源长相处融洽亲近,还真是奇哉怪也。 手中出现一块指头大翠绿如玉的晶石,用法力送去。 “欢迎加入黑记客栈。” 柳纤风忙接住这颗令她欣喜的木晶石,捏着裙角行了一个谢礼:“多谢黑掌柜赏赐,纤风拜领。” “小嘴真会说话,你稍等会,我给你办一個身份。” 黑霞衣拿出一枚黑铁牌子,很快将柳纤风的信息记载上去,打入一丝气息,将牌子递给小树魅,叮嘱她祭炼一番,今后有了身份,整个大宁王朝各郡城尽可去得。 门口的老黄狗再敢瞪狗眼,拿牌子砸它。 从外面走进一人,与转过身来的徐源长打一个照面,大惊小怪喜道:“徐源长,好小子,没想到新加入的兄弟是你,哈哈,咱们又见面了,你这回往哪里跑?” 徐源长也惊喜不已,来的是曾经在道宫流云堂一起同窗三个月的燕玉寒,他记得燕玉寒是连燕山燕家修士,忙上前行礼:“见过燕兄,别来无恙。” 柳纤风随着行了一个优雅拎裙礼节。 燕玉寒口中应“好,好”,盯着徐源长肩头上俏立行礼的小树魅,叫道:“好没天理啊,徐兄弟,你待在小地方哪里没去,怎么有如此乖巧懂事灵宠啊?” 他去无穷山域边缘游荡了一个多月,没有寻到合适的灵宠。 嫉妒使得他面目全非了。 外面有人接话:“是哪位徐兄弟,可是当初不告而别偷偷摸摸溜掉的那个欠揍小子?” 紧着跑进来一道身影,正是许久不见的何述堂。 这厮笑得后糟牙都露出来了,用指头虚点行礼连声道歉的徐源长,叫道:“你小子,等会找你算账。” 他记得礼数,朝看戏的黑掌柜请安:“老大安好。” 黑霞衣笑道:“既然你们是老熟人,那就用不着我特意介绍,你们聊吧,我手头还有些账目要算一下。” “老大您忙,我们也有些私账,要与这位‘跑路’兄弟好生算一算。” 何述堂呲牙咧嘴,将拳头捏得嘎嘣响。 笑得不似好人。 徐源长忙笑着小意赔礼道歉,许了数顿酒席,解释当初不告而别的缘由,费了不少口水,肩膀和后背差点被拍散架,方才将事情糊弄过去摆平。 能够与两位好友重逢在黑记客栈。 同为捉妖人,不亦乐乎。 …… 第66章 报应来了 通过交流得知,何述堂与燕玉寒相邀一道参加黑记客栈考核,正月十六成为的捉妖人,比他早了两个多月,二月中旬随带路人一道外出,昨天才返回郡城。 陆续的其他人从外面走进聚义堂。 施望尘和赵均对于徐源长拥有的小树魅羡慕不已,太灵动了,又赏心悦目。 想要寻到合乎心意的灵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像徐源长这种招人恨的新人,收服的灵宠修为比主人高一阶,气不气人吧。 徐源长挨了好几下拍打,很醒目的主动提及要请大家去望仙楼吃酒。 就当是拜码头,自个掏银子给自己加入黑记客栈洗尘。 也认识了何述堂与燕玉寒两人的带路人毕和,一个笑容温和的中年男子,听何述堂偷偷传音,黑记客栈三位化气境高手,分别是黑掌柜、齐行善和木鸡,而木鸡正是毕和的绰号。 身着黑衣枯瘦的齐行善没太多话语,不过仍随着众人一起去吃白食。 虽然他早已经辟谷多年,新人的一番心意,必须要领着。 用完酒席,各自有事散去。 徐源长背着竹箱和黑掌柜一道返回福禄巷,在客栈门口分别,徐源长走到中间一座院子前,敲开院门,陆管事和一众家丁、侍女忙将徐老爷迎进去。 徐源长叫出柳纤风,让陆管事、家丁、侍女行礼认人。 走进后花园,徐源长将竹箱内带来的几根红柳枝条,分别插在几个方位。 给柳纤风在城内营造一个可以安居的小家。 随着枝条长成小树,柳纤风顿时生龙活虎满院子撒欢飞舞,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够拥有官家身份,光明正大生活在阳光下。 正耍得高兴忘乎所以的小树魅,突然像受到惊吓的兔子,飞快扑到就近一颗红柳树上消失。 东北院墙树荫下,探出一只黑猫脑袋。 徐源长笑道:“别怕,这是黑掌柜豢养的看家妖猫,你出来与它打個招呼。” 柳纤风扒开柳枝条,拿出她的身份牌,小心翼翼举给墙头的黑猫看。 城里就是不一样,连看家护院的猫都厉害得吓人,再次庆幸她老早以前没敢来城里逛荡。 黑猫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纵身跳下院墙跑了。 下午时候,徐源长背着竹箱来到学宫,见到颜若行,郑重行礼感谢。 颜若行笑得豪爽道:“是你自己的运气和本事,我听黑掌柜说过,你在考核中表现不错,‘来而不可失者,时也;蹈而不可失者,机也’,你的机会是用功劳换来,不必谢我。” 徐源长客气几句,换了话题道:“颜教谕您学富五车,见多识广,我遇到一生僻古字不识,想请您掌掌眼,指点一二。” 颜若行来了兴趣,“哦,什么古字?拿来我瞧瞧。” 徐源长从袖内拿出一张纸笺,上面描摹着法钱上的第三个文字,放到对面桌上。 法钱上还剩余最后一个字,他准备另外找人请教,不是不相信颜教谕的为人,有些事情与为人无关,是他生性谨慎,不想引来麻烦和觊觎。 实力不够之前,少些张扬孟浪。 颜若行一眼认出古字来历,道:“这是‘云篆’,确实够古老,现今某些道家符文,是由三两个云篆组合演化,配合笔法,具备沟通天地的神秘力量。” 辨认半晌,他也没认出是什么字,道:“回头我查一查,或许能解你之惑,若有答案,我给你传讯告之。”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没甚么丢人的。 徐源长没有多做停留,感谢着告辞离去,他不便打扰太久。 颜若行送走客人,自语道:“难怪黑掌柜说他适合做一名捉妖人,果真是天赋异禀,以引气境修为,能够收服二阶树魅,本事了得。” 他用文气凝炼的望气术,可不是浪得虚名。 早就发现藏在竹箱枝条内的小树魅。 不过他没有当场点穿。 徐源长来到城西百缉司,先去勤务院领取了道士度牒,再去竹青坊书屋,看书到天色将暮。 他翻阅的书籍,竹箱内的柳纤风同样能看到,两人偶尔传音交流几句。 在福禄巷院子歇息一晚,第二日看书到傍晚,徐源长没有从典籍中找出“曾望楼”的只言片语信息,他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往青石镇方向去。 隔天上午,村正等人拥着一群县城小官吏、镇上的不良人,来到百林谷南边的山头,丈量勘察荒地,划分边界等等,忙了一个多时辰。 徐源长顺利拿到六百亩荒地,些许杂事不提。 大柱和狗娃娘得知老三已经考取正式道士,拿到了度牒,并将免去十亩地赋税和四个劳力徭役的名额放到他家户头,两口子高兴激动得要摆流水席大肆庆祝。 徐源长以不宜高调为由劝阻住,他是怕麻烦和应酬。 进入四月初夏,雨水渐多。 每天有新鲜清澈灵泉水饮用,两人哪里都不去,窝在百林谷练法修行,听山风亘古,看日出月落,修清静自然。 三年时间的过渡期,徐源长已经有信心能够突破到固气境。 接到颜若行的传讯,告知他那个云篆是“仙”字,人在高山之上,修仙得道之表意。 法钱上有四个云篆符字,已知其三:大,幻,仙。 第四个字迟早能够破解认识。 徐源长守静用慢,修为日益精进,中庭窍府集聚的木气,已然初步凝练出升木印虚影雏形,一法通万法变,他能够施展出四门初级木法,如木影刺、木纹护身、缠绕术和生机术。 不过法力浅显,使出的木法威力浅薄,用来护身亦不足。 远不如他的飞刀修炼得神出鬼没又杀力巨大。 他修炼的不知真假的“六甲奇门化身术”,种在神庭窍府的法力元印,或许是积累足够,前些时候,自行运转到第二阶段的“元印为台请六甲”,于神庭窍府当中凝出一座六角九阶的模糊请神台。 不用他费心,野蛮生长得很是茁壮,没有长歪半分的迹象。 即便哪天他突然能够施展出一模一样的化身,他亦不会大吃一惊。 彦山道长用这种坑蒙拐骗方式传他功法,难道真如第一次见面时候所言,看他“骨骼清奇头角峥嵘”,是老道长相中的衣钵传人? 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一面,当面问说清楚,让他心底好放心。 夏去秋又来,转眼间进入八月初。 欢快飞行在密林中的柳纤风突然停下,道:“仙桥村那两个猎户,由村民领着,往百林谷方向来了。” 徐源长猜测道:“应是仙桥村族长家遭了报应,他们寻我前去做法。” 柳纤风笑道:“那正好啊,咱们走一趟,我悄悄翻找仙桥村古籍,查寻那曾望楼的根脚,你随便帮着施法看看。” 徐源长心底隐约有些抗拒去仙桥村,叮嘱道:“你切不可钻地探查仙桥村西牌坊,即便有了身份,也当慎重,不能重蹈九幻宫覆辙。” “公子放心,我知道轻重了。” 柳纤风早就改口称呼公子,叫得很溜,她现在名义上是灵宠。 徐源长点到即止,没有过多说教. 走回半山坡院子,等到仙桥村两名猎户。 来的仍然是曾宝和曾来,用几文铜钱打发走村民,两人行礼之后,曾宝说明来意,是族长家出了事,四少奶奶前些日子诞下一个男婴,每天晚上半夜,男婴发出古怪的哭声,闹腾一个多时辰,吵得家宅不宁。 就近请了好些郎中、法师瞧过,用尽办法,情况反而越发严重。 有法师说,男婴丢了一魂,必须请高人收魂归体,否则男婴难以顺利长大,即使长大亦是痴呆,浑浑噩噩过日子。 族长立刻想到本事极大的徐道长,赶紧着人相请。 徐源长已经能够肯定,是黄皮子精的报应来了,他询问一阵,没有推脱,收拾东西背上竹箱,带上兴致勃勃的柳纤风出发。 …… 第67章 道长出现止夜哭 赶到仙桥村西边牌坊门前,夕阳半沉,晚霞绚烂。 徐源长瞥一眼路边那颗拔高到两丈的红柳树,枝繁叶茂,生长得真快,再仔细打量染着霞光古旧斑驳的石牌坊,传音询问肩头待着隐身的小树魅。 “你还能感知牌坊的古怪吗?” “已察觉不到,应该是上回,颜教谕他们来此地将漏洞堵上了。” 柳纤风回道,她还在嫌弃当初那颗红柳树被黄鼠狼精的臭气熏过,不肯离开公子的肩头,用一柄精致木梳,偏头梳理长长秀发。 来的路上,徐源长从两位猎户口中问出许多事情。 比如灭掉黄皮子后,村里来过六位飞落的大人物,后面县城的官吏、捕快来村里查了两天案子。 徐源长没有在牌坊门前多做停留,随着两位猎户走进村子。 沿途所见,孩童叫闹,鸟倦归巢,炊烟漂浮成山梁暮雾,相比上回过来是截然不同的生机景象。 路旁院子里出来打招呼的男人,笑脸堆满着敬意,大都认识神奇的徐道长了。 徐源长背着标志性竹箱,点头微笑回应。 挽救仙桥村无数性命的一场大功德,在这一刻,令他心底滋生出不一样的感受,酥酥麻麻,似清凉雨丝,他若有所思。 得到消息的曾氏族长和几位族老,在一众小辈的簇拥下前来远迎。 客气一阵,徐源长却不过客套,与曾氏族长并肩同行。 柳纤风早就溜了,她不喜这些凡人的俗礼。 徐源长看到路边好些树上墙角贴了黄符,上面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咒语,墨迹新鲜,他心底微微一叹。 进了族长家府邸,净手拭面,喝茶闲聊片刻。 徐源长提出在宅院前后走一遍,不用人多,让族长家大少爷和四少爷陪同便行。 曾氏族长自是满口答应,说了许多感激客气话。 先在前院看过,再去香堂,徐源长看到供奉的祖宗牌位,正中便写着“始祖望楼公”的字样,再瞥一眼攒满残香的香炉,心底有了些猜测,被困在九幻宫的那位曾望楼,或许便是借助后裔的香火供奉坚持了下来? 偏头往肩头看去,柳纤风出现在侧,传音道: “公子,我刚刚跑了大半个村子,这里家家户户都供奉着‘始祖望楼公’的牌位,祠堂还有曾望楼塑像和神坛,传承久远的一座大村庄,开枝散叶,在其它地方也有庄子,奇怪的是没有蕴养出香火家神雏形。” 徐源长走出香堂,传音叮嘱道:“若发现有其它古怪,不要急于探查,先告与我知,我给你画的‘宁神符’和‘护身符’,若是出现异样,赶紧与我汇合,不得耽误时间。” 他学会了许多介于法符与凡符之间的通用符箓。 用法力绘制,具备一些微弱沟通天地的神妙,他是担心北面大山深处的不知名“山神”捣鬼,影响到身为树魅的柳纤风。 能够搞出借助黄皮子精祷告上苍,差点发动群兽围攻山村的惨事,那东西行事邪祟,他是不得不防备着点。 像他修行守静,道炁初成,又隔得太远,那东西影响不到他。 “明白的,公子你也当心。” 柳纤风闪身消失在空中,她还要忙着去祠堂仔细翻找古籍书册。 徐源长一路巡查到三进后宅,他没去各处少夫人房间查看,用不着了,不是外邪侵扰,而是摸不着的因果报应。 有乳娘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出房间,在走廊屋檐下行礼。 约莫二十余岁的年轻四少爷忙道:“这便是夜夜吵闹啼哭的小儿,还请道长帮忙看一眼。” 年约三旬的大少爷瞥了眼不懂事的胞弟,有一丝无奈,却也不便多说。 徐源长走近去,瞧了瞧没出月的婴儿,睡得很安稳,低声道:“待晚上哭闹时,我再看过,外面风大,抱回房间去吧。” 四少爷稍显失望,朝乳娘挥了挥手。 一行返回前厅,在一众德高望重陪客的恭敬下用了一顿丰盛晚宴,徐源长要了一间静室歇息。 接近子夜时分,柳纤风悄然显出身影,熟门熟路落在肩头。 “公子,我将祠堂旧书古籍几乎全部翻遍,可以确定,镇压在九幻宫不见天日的曾望楼,与仙桥村始祖为同一人,给您带来一本当年曾望楼手书杂记,其中有提及‘九幻鼎’。” 徐源长接过旧黄册子,能嗅到一股防蛀虫樟香气味。 一页一页翻阅一遍,里面记载了“仙桥山神”,“九幻鼎”,语焉不详,与他心底所思两相印证,将册子递给柳纤风,让她找个时候还回去。 柳纤风笑道:“公子,我还发现曾望楼留下的武技秘笈,仙桥村男子所练的拳脚猎叉之技,便是出自那几册秘笈,不过缺少了心法,也简单了许多,您要不要翻翻?” 徐源长稍一思索,伸手要过几本装在盒子里的武功秘笈。 他翻了一遍,记下两套拳脚,以他的见识和功底,世俗武功上手便能学会,不是难事。 任何事情难的是要花大量时间练习,持之以恒学得精通,别开生面。 听得外面传来敲门声响。 “徐道长,麻烦您去瞧一瞧,小儿又开始哭闹不止。” 门外传来曾四少爷的声音,透着焦躁。 徐源长将书册递回柳纤风,让她去还了,打开门走出去,没有多说半句,与四少爷往后院方向走去,有伴当掌着灯笼。 路上遇到匆匆赶来的曾氏族长和另外两个少爷,略交谈几句,曾氏族长言词恳切,一同来到后院。 哭闹不止的婴儿,抱出到隔壁房间,脸色已经哭成青紫色。 徐源长走近去,还差着两步,婴儿立刻止住哭闹,睁着乌黑眼珠子,朝道长伸出一只小手,一下子将众人惊呆了。 有丫鬟赶紧跑去告知还在担心的四少奶奶。 徐源长伸出手指,从婴儿头顶到小手轻轻抚摸过去。 这桩因果他也不知该如何化解。 人力有时穷,他修行日短,所学有不足。 曾氏族长暗中佩服不已,捋须笑道:“山郎与道长有缘啊,见到道长便不哭闹了。” 前面请的几个道士、术士做法跳神,累一個时辰也不见成效。 都是一些江湖假把式。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恭维道长本事神奇,一下便治好了小小少爷的啼哭。 徐源长一根手指被婴儿紧紧攥着,不肯松手。 他知道未满月的婴儿,其实看不清人,只能随着光亮变化而转向。 至于为何止哭,或许是他身上散发的清静气场,驱散了冥冥中的扰乱,突然问喜笑颜开的曾四少爷道:“今夜是令郎啼哭的第几日?” 曾四少爷愣了片刻,还不及心中默默计数。 抱着婴儿的乳娘低声道:“山郎前面哭闹了六夜,今日是第七晚。” 徐源长脸色一下子有些凝重。 上回黄鼠狼精喊冤未满七天,被他打断后诛杀,这次看婴儿哭闹的架势,才开始便憋气得脸色发青紫,若他不出现,是要生生哭死的后果。 这报应,难办。 …… 第68章 凡人和修士没甚区别 哭累了的婴儿沉沉睡去,徐源长将手指从小手掌中拿出。 拿出一块雕饰着几片柳叶的羊脂白玉牌,是柳纤风的手笔,灌入一丝气息,用手指在上面写了个符文,把玉牌塞进襁褓。 “玉牌不要离身三尺,山郎今夜若不哭闹,便无碍了。” 徐源长交代道,示意乳娘将婴儿抱回房间去。 一月睡黄,二月哭肠,三月攒肚。 婴儿原本就是多睡的时候。 他的出现破了第一回报应,婴儿已经无恙,然而麻烦还在今后,一次更甚一次的报复将祸及三代。 曾氏族长陪着徐道长往前厅方向走,低声道:“道长能否做法,帮山郎喊魂归体,鄙府上下,感恩不尽。” 徐源长很肯定道:“令孙魂魄无损,无需起坛做法。” 曾氏族长脸上露出笑容,说了一阵感激客气话,将道长请到前厅落坐,让下人皆退去,只留下大儿子在前厅伺候,喝茶闲话几句后,请教道:“徐道长,鄙府是否还有其它隐患未消,还请徐道长不吝指点,必有厚谢。” 人老成精,他看出先前道长神色凝重,肯定不是甚么好事。 大少爷眼神闪动一下,担心自家父亲上当,中了江湖人士惯用伎俩。 徐源长沉吟片刻,眼前闪过婴儿满脸泪水朝他伸出小手的情景,他叹息一声,道:“实不相瞒,贵府今后是有些后患,那头黄皮子精的报应将有反复,徐某法力低微,找不出破解之法,曾族长可前去百里外的出云观,请高人下山施法破除。” 曾氏族长脸上笑容凝固,道:“那头黄皮子不是早就诛杀,怎么会……” 徐源长没有理会另一边大少爷的怀疑神色,道:“自古以来,春猎有规矩:幼兽、有孕之兽不得捕猎。曾族长是懂猎长者,比徐某更懂其中道理,若是寻常野物也就罢了,至多损些阴德。 “那头黄皮子已经成精,即便是将其诛杀,前面祷歌六日,后面虽死执念怨恨不消,令孙未满月便遭受一难,此是征兆,不得不防。” 他这回已经讲得够多了。 曾氏族长气得低声骂道:“那畜生行事无状,性格鲁莽,将老规矩当耳边风,唉,这可如何是好?” 大少爷忍了又忍,见老父亲伤怀动怒,终于忍不住道:“那头黄皮子是徐道长您手刃,它为何不找您报应……” 曾氏族长气得起身,劈头给了言出无礼的大儿子一巴掌。 徐道长是真正有法术的道士,得罪了怎生得了? 稍稍使点法,一大家子不得安宁。 “道长切勿见怪,犬子不懂礼数,言语冲撞,老朽给您赔罪。” “曾族长休要客气,有甚么话说清楚更好,徐某身为道士,除祟诛妖乃是天经地义的本分,何惧之有?再则黄皮子精欺软怕强,报应亦不敢招惹徐某。” 徐源长扶住要行大礼的曾氏族长,言语平淡解释几句,不再多坐,径直回静室去歇息打坐。 曾氏族长将儿子好一通责骂,一个个不省心啊。 随后又与大儿子在厅堂商议,前去出云观相请高人的事宜,徐道长话已经讲明,化解不了黄皮子精的报应,他作为一家之主,心底很是着紧。 花费再多钱财,也要将这场祸事给了结。 大少爷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想法,不过表面上没有再表露出来,顺应附和着。 次日清早,听说那小婴儿睡得安稳,徐源长告辞离去,只肯收下三十两银票的费用。 行走在山路上,秋风伴秋景。 柳纤风安坐肩头,喋喋不休那家几个儿子的不懂事,又说公子对凡人脾气太好,好得让凡人蹬鼻子上脸。 她都差点看不下去,想要出手让人绊倒摔一个鼻青脸肿,或者掉茅坑里沾一身臭粪。 徐源长哈哈一笑:“牢骚太盛防断肠,风物长宜放眼量。” 柳纤风皱鼻子不满:“徐道友你又拐弯抹角骂我小肚鸡肠,我是看不惯他们的虚伪,那什么四少爷,在村里、镇上名声极差,‘养不教父之过’,理他们做甚,他们不修私德,自己惹的祸事自個受着。” 她不高兴了又叫回以前的称呼。 当然外人面前,她还是那个乖巧的“灵宠”,不能乱叫让别人误会。 “道家处事要用平常心,凡人和修士没甚区别,一样对待。” 徐源长用自己的观念影响野生小树魅。 两人就这个话题,延展出去,辩论了一路。 柳纤风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层出不穷,谈得热闹,路途不嫌寂寞。 直到回到百林谷,柳纤风拿出宁神符和护身符,道:“公子,早上出发之前,我跑出村子,察觉两张符受到触动,吓得赶紧钻回村子,后来和你一起,又甚事没有,你瞧瞧符箓,是否有蛛丝马迹留下?” 徐源长接过符箓细细观察,里面蕴藏的法力有些许损耗,道:“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触动符箓。今后你休要独自往北方跑远。” “不去了,不敢去了。” 柳纤风言听计从,她是被吓着了。 不过两人皆猜测是指使黄皮子精闹事的山神,曾家老祖在杂记中记载的“罪神”。 寄情山水,清静修行的日子易过,寻常没人来偏僻的百林谷打扰。 村里的狗子、家猫从不过鼓石坡。 中秋佳节过去八天,又有人上门求救。 徐道士名声在外,出手几次,无一失手,徐道士从不与地方上的道士抢白事超度生意,亦不给人瞧风水看相,同行间也就没有甚诋毁言语。 但有一点,徐道士出手费用颇为高昂,动辄以百两银子计价。 想要劳烦徐道士的乡邻,心头要掂量一番。 这回来的年轻男子身穿粗布短衣,晒得铜黑,脸有愁苦神色,见面便跪下磕头:“徐道长,请慈悲出手,救一救家母,她帮人过阴问事,还没开始半刻钟便没有了动静,气息也极为微弱,已经一天一夜过去,性命危在旦夕。” 徐源长将人扶起,问道:“令堂是神婆法师?” 年轻男子忙道:“家母平素操持家务,替地方上的孩童收吓、喊魂、艾灸,前十年开始,她说梦里得了什么神仙传授,从此神神叨叨,帮人过阴补贴家用,这回却不知怎的失了手。” 带路的村民笑着补充:“古关村的艾婆婆在十里八乡很有名气,过阴问事,算是数一数二的神婆。” 年轻男子陪笑,脸上苦色愈浓。 隐身飞来的柳纤风听得稀奇,传音怂恿道:“公子,咱们去瞧一瞧,过阴神婆莫不是将魂魄丢在阴间,回不来了?” 她是看热闹的。 不嫌事儿大。 自从九幻宫经历一次生死险境,胆儿小了。 平时不会独自跑得没边。 每回去那座封闭的洞府深处收取灵泉水,小心翼翼,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快去快回。 生怕从隔壁密室跑出两个老怪物,留她下去做客。 …… 第69章 行个方便喊魂回阳 带上竹箱,乘坐马车往西奔波十五里,来到古关村。 年轻男子名为古兴和,读过两年私塾,说话条理颇为清晰,不问时候,只是沉默相陪,绝不多话尴聊,将请来的道长让进青砖院子,招呼从东边灶房走出来的娘子赶紧煮芝麻豆子姜盐汤茶待客。 柳纤风飞起身传音道:“公子,这院子里有鬼气。” 她当初在红柳村和胡三娘的鬼魂相处数月,对阴寒鬼气很熟悉。 徐源长打量着并不大的院子,打扫收拾得干净整洁,传音回道:“艾婆婆是过阴神婆,经常与鬼魂打交道,沾染鬼气算不得什么。” 右边卧房传出来的阴气,落在他眼里很是明显。 “别忙着客气,先带我去瞧瞧病人。” 徐源长走进堂屋,目光掠过神龛牌位说道。 整个房屋院子清静得不像话,有淡淡的常年熏陶出来的香火气,没有看到小孩玩闹,连鸡鸭狗子都没有。 古兴和忙上前去推开右边卧房门,里面光线昏暗,拉着深色窗麻布。 褐木床榻上躺着一个神态安详的老婆婆,除了脸色灰白,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徐源长伸手搭脉,眼前的艾婆婆生机尤存,气息微弱,整个人只剩一幅躯壳,魂魄离体不知所踪。 柳纤风传音问道:“她的魂魄不会真落入幽冥,回不来了?” 她很好奇活人的魂魄怎么寻到阴间? 还能下阴间去找鬼魂问事。 太神奇了。 徐源长没有回答,对一旁的古兴和道:“带我去艾婆婆拜神的神堂看看,你不用进去便是。” 过阴人必定要供奉鬼神,神堂不论大小,经常要上香敬拜。 是民间神道规矩。 古兴和忙走去对面,打开一扇狭窄木门,里面窗户在高处,开得极小。 拉着厚重黑布,使得神堂内暗如黑夜,阴冷瘆人, 徐源长摆手阻止古兴和去拿灯盏照亮,让其在外面稍等片刻。 他走进小小的神堂,一眼便看到北边墙壁上小小神龛里供着三姑神,地面放着常年跪拜用的厚布垫子,仔细观察一遍,没有鬼物暗藏。 他很快走出神堂,将木门关上,问外面的古兴和。 “令堂这回帮人过阴问事,主家过世之人,是否超过了四七时日?” 古兴和面上显出惊容,道:“是,刚好过了四七,家母原本推辞了,主家另外加了丰厚报酬,家母便想试一试……唉。” 活人挣死人钱,也不容易。 徐源长突然问道:“你家孩儿多大了?” 古兴和愣了一下,有些难为情道:“暂无子嗣。” 徐源长没再多问,走到堂屋将背后竹箱取下,道:“待天黑后,我上香请鬼神,询问一番情况,若无法带回令堂魂魄,明日早上你赶紧另请高明,耽误不得。”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等事情。 古兴和赔笑低声道:“麻烦道长了,不知……该如何酬谢道长?” “行有行规,若是能将令堂魂魄安然喊回来,令堂自是懂得支付报酬,不在多寡,在心意便行,若事不成,徐某分文不取,连夜返回去。” 徐源长神情平淡说道。 古兴和松了一口气,他先去请周边村一位居家道士救人,被婉拒了。 那道士推荐了名声响亮的徐道长,但说徐道长收费不一般。 做法之前必定要先看过病人,可以询问徐道长的酬金,若是承担不起,赔一顿好酒好菜,好言好语送回去就是。 招呼徐道长落坐,他赶紧去厨房端茶,分派娘子取下一截腊肉,去邻居借几个鸡蛋做晚膳待客,他忙着去村头购买鸡、鱼、猪肉和酒水等物品。 他们家好些年,养不成家禽牲口。 徐源长喝着香喷喷芝麻豆子汤茶,与好奇宝宝讲解过阴人的规矩。 修行路上要见识各种新奇事物,就当是增广见闻和历练。 “过阴人分为两类,一者为牵魂,不用亲自下去阴间,而是通过供奉的三姑神,烧香将新亡四七日之内的阴魂招来问事,但不是每次能成功。 “另外一种才是真正的过阴,据说供奉的是鬼王,需要有传承真本事,否则去到阴间轻则回来重病一场,重则直接就回不来。” 柳纤风眨巴着眼睛,恍然醒悟,道:“公子你的意思是艾婆婆为了赚取丰厚报酬,不惜亲自去了阴间,然后回不来了。” 徐源长点头道:“过了四九日,亡魂不出幽冥,艾婆婆就冒险自己下去了。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上香请鬼神问一问情况,就当是行善积德。” 也是丰富自己的修行经历。 柳纤风小脸满是崇拜:“公子,您懂得可真多。” 徐源长笑道:“多看多学多听,见识广了,懂得自然就多。” 技多不压身,他善于利用一切时机,在道宫求学那三个月,十八名同窗各有各的专长本事,他混迹其中,特别是最后一個月所学所闻,受益终身。 用罢一顿主人家尽心弄出来的饭菜。 待天黑透之后。 徐源长净手后在院子里布置供桌,摆上祭品、水酒,点上白烛,燃四支香,捧香在手,口中念咒请鬼神现身。 在修行界,请鬼神咒语不算秘密,不少神道古籍中有记载,又分众多不同流派。 但是起不起用,因人缘法而异,结果各有不同。 他亦没有把握,头一回尝试,附近地界的鬼差若不理会,他便只能做罢。 听说有本事的大修士,能够白天念咒敕令鬼神现身。 咒语念完,停步上香,剩下尽是等待。 若一炷香烧完没有动静,可以撤去祭品走人,不能强求。 突然,柳纤风传音叫道:“来了,鬼差来了。” 徐源长也察觉到院子里气氛阴森不同,温度下降了不少,祭品迅速失去色泽,飘散的香火笔直朝上,似被某个看不见的存在享用,他朝空中抱拳行了一礼。 有波动传至耳中,化作含糊话音:“何事?” 徐源长恭敬问道:“烦扰上差,徐某想请教艾婆婆过阴做法,而今魂魄不能还阳,可有通融法子?” 他说得很委婉。 一道模糊黑影出现在前方,幽幽目光如灰暗鬼火,打量着烧香请鬼神的道士和其肩头小树魅。 小树魅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不知是该飞落地上,还是继续待在公子肩头傻呆着? 大意了,下回要提前向公子请教规矩。 鬼影能感受到道士身上有微弱元印神台气息,随着香火隐约浮动,回复道: “艾月娥擅自以凡人魂魄下阴间,意图扰乱冥域,途中被本差察觉,将其魂魄困于凡冥通道,以做惩罚,既然你替她说情,本差便饶她一回,下次若敢再犯,绝不轻恕。” 徐源长没料到遇着的鬼差如此好说话,忙抱拳道:“多谢上差手下留情,可需要准备甚么特别谢礼?” 他猜测若是没人做法求情,艾婆婆的魂魄只怕难以还阳? 如果碰到不好说话的鬼差,不卖面子,或者根本不出现,他也没辙,艾婆婆犯规矩在前,怎么惩罚是鬼差说了算。 模糊鬼影摇头:“不用麻烦。” 随即消失在夜空里无影无踪。 院子里的阴森消散,温度迅速回复正常。 柳纤风拍着胸口,往四处偷瞄,传音道:“跟着公子又涨见识了,好紧张,都不敢看那位鬼差。” 徐源长笑了笑,朝紧闭的堂屋门说道:“可以开门了,你们去瞧一瞧令堂,应该很快能醒,等下给令堂用点肉粥。” 做法请鬼神,忌讳人多眼杂,让凡人看去不好。 有“鬼差现,凡人避”的规矩说法。 古兴和打开大门,听得卧房传来娘子的叫声:“娘,您醒来了,可吓煞我们。” 他惊喜不已,朝进门的道长告一声罪,忙跑去隔壁卧房。 在堂屋时候听到徐道长在院子里自言自语,几句话的工夫,便完成了施法喊魂,效果立竿见影。 可比他自家老娘又是跳又是抖的做法,快多了。 …… 第70章 谢礼不同寻常 徐源长在堂屋喝茶,他等着与艾婆婆见面聊聊,能有机会接触真正的过阴人,他当然不愿错过。 小半个时辰过去,用过肉粥恢复些精神的艾婆婆从卧房走出,其年约五旬,身板硬朗,新换了出客衣服,除却脸色有些病态虚白,稍显憔悴外,一切如常。 见礼感谢一番,落坐之后,艾婆婆吩咐儿子、儿媳回西屋去歇息。 她与徐道长有些事情要聊。 常年帮人过阴问事的艾婆婆,相较普通村民乡人,多出几分不同的见识,善于交谈,再三感谢救命之恩,将一个青布包放到徐道长面前的桌上,说是略表酬谢。 徐源长观看布包形状,上手摁了摁,是书册硬物,他颇有些好奇地当面解开布包。 里面除了一颗碎银和三十三枚铜钱,摆着一册稍有残缺的古籍。 封皮上写着五个古文“玉字”。 “竟然是《洞神浮华经》?” 徐源长没料想到会有如此意外收获,他翻阅过的典籍中,对此书偶有提及,是一册能“消灾祈福、厌劾鬼神”的神道秘笈。 翻开来扉页上用“玉字”写着:“洞神书者,精一不离,实守本根,与阴阳合,与神同门。浮华事者,离本已远,错乱不可常用,时时可记,故名浮华也。” 修行界的文字演变分为五个阶段,分别是“虫书云篆,金文玉字”,以及现行的通文。 通文已经流行八百年之久,和玉字之间有不少相通之处。 徐源长翻得书多了,大部分玉字能认,相较玉字更古老的“金文”和“云篆”,他能认得几个简单的,至于极少见的虫书,这世上能辨认的人不多。 翻看几页,里面记载着请神、劾鬼、镇邪、用煞等冷僻法门,徐源长已经能够判断这是一本真迹神道经书。 “艾婆婆,您是不准备当神婆,金盆洗手了?” 徐源长看向对面老妪。 对方有传承来历,懂得魂魄下幽冥的门道,肯定不会如古兴和所言,突然于梦中得到传授。 那不过是应付乡野的托词,增添神秘而用的小手段。 艾婆婆脸上露出无奈神色,压低声音道:“徐道长您是有道行有本事的高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与您讲讲无妨,老婆子我这一门传承有几百年了,隔一代或两代,传女不传男。 “我年轻那会不做神婆,是为了香火后裔,这把年纪收手,也是为了后人着想,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老规矩。” 徐源长了然点头。 真正的过阴神婆要祭拜阴神,与鬼魂打交道,沾染阴气。 时日久了会影响夫君、后辈身体、气运。 先前他询问古兴和是否有子嗣,便是基于这個缘由。 艾婆婆此时收手,散去宅院阴气,儿子儿媳身体慢慢恢复正常,生儿育女自不在话下。 这里面的弯弯绕道理,非懂行者不知其中奥秘。 “这门传承不会丢,也丢不了,送您的古书,是祖上所留,那里面的法子已经不能练,看不懂是一个原因,祖上有告诫,凡人即使能看懂,照着古书练了反而招祸。 “老婆子这回违背祖上规矩,施法用魂魄下阴间,差点丢了老命,索性将古书送予有缘,报答您的搭救大恩,也是不想有后辈重蹈某些前辈覆辙,忍不住想办法强练古书上记载的法门,而丢掉性命,招惹来报应。” 艾婆婆和盘托出。 徐源长释然,道:“您若是有其它要求,尽可讲来?” 艾婆婆脸上露出笑容,道:“想给儿媳求您一道护身符,不是现在,差不多是一年之后。” 徐源长点头答应,他明白艾婆婆的意思,一年之后其儿媳应该有了身孕,便交代三年之内,不论什么时候需要,让其儿子前去找他,他现画一道护身符。 将书册和碎银、铜钱收进袖内纳物袋,他学得杂,但是以道学为根本。 他没有给银票,否则报恩就成了交易,不合规矩。 又聊片刻,没有久待,背起竹箱告辞离去。 艾婆婆喊来儿子一起送出院门,夜黑深沉,眨眼间便不见徐道长身影。 “修道之士,神仙中人啊。” 艾婆婆很是羡慕在心底感慨一句,据说传下神婆过阴手艺的祖上,当年便是修士,不过学的是神道,与现今仙道修士不一样了。 …… 又在百林谷待了三天,徐源长来到郡城,先去福禄巷的黑记客栈见过黑掌柜。 听黑掌柜说何述堂、燕玉寒又外出任务,短时间内回不来。 徐源长心底稍有些遗憾,他还想邀约何、燕两位,与他一起前去八百里外的接天城,一年一度的黑市即将开埠。 这四个月期间,他曾经带着柳纤风来过两次郡城,出售绘制的符箓,与何述堂、燕玉寒、施望尘等人喝酒闲谈交流,亦向懂符道的何述堂请教绘制传讯符的诀窍。 奈何他学到不少法门,仍然画不成一张传讯符。 连木影尖刺符都能画出双刺符了。 回住处打了个转,将柳纤风留在后院玩耍。 短短几次来往郡城,每回住不过三天,小树魅不知怎的与那头经常翻院墙贼头贼脑的黑猫厮混到一处,打得火热,已经能够坐到猫背上,在福禄巷墙头屋顶四处溜达乱蹿。 他背着竹箱来到城东衔玉园,走进厅堂便看到他的带路人施望尘又做“老莫”装扮,与一桌散修在高谈阔论。 里面人多热闹,大都在商谈前往接天城参加黑市之事。 徐源长与熟人打招呼,回应着各种问候,在施望尘一桌空位坐下。 “徐道友,你找到前去接天城的同伴没有?我和老齐、舒兄弟一道走,路上相互有个照应,要不你加一个?” 施望尘笑呵呵假模假样发出邀请。 以散修“莫离”身份交游广阔,这是他修行的一种法门。 徐源长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他当然要与带路人一起走,安全无忧啊,笑道:“那算我一个,咱们什么时候汇合动身?” “大后天吧,分两天赶路。” 施望尘是一行人的老大,传音说了一个汇合地址。 前去接天城有八百里路程,多邀请几个同伴,往东横穿一片约百里的三不管地域,他们用不着绕远路。 野外劫修无处不在,皆信奉杀人放火金腰带,用不着苦哈哈去探险寻宝。 又聊一阵,徐源长起身走上二楼,将他前段时间绘制的三十张符箓出售给铺子,换回九十枚灵币,经过前面两次出售符箓积累,以及每月二十灵币的月俸,他手头又存下三百五十枚灵币。 这回没有购买任何物品。 安慈玉招呼去窗户边喝茶,落坐后笑着说道:“恭喜你了,成为捉妖人。” 她得到的消息严重滞后了,城内捉妖人不多,圈子独特,其它势力也不便打探,四个月前有人持百缉司手令,调走徐源长在铺子的消费记录,应该是捉妖人手笔。 难怪徐源长不肯屈就安家成为客卿修士。 其人志向高远,人脉广泛。 她当初做主白送一门传讯符绘制技法,可以视为拉近关系的小投资。 能结交一名起于微末的捉妖人,她为自己的眼光自豪。 …… 第71章 领悟,木煞无形 徐源长见安慈玉主动提及,他笑着谦逊几句,闲聊着三巡茶水过后,便将话题往传讯符绘制方面请教,他能听出安慈玉有意给予指点。 身份不一样,待遇跟着切实不同了。 安慈玉走到窗边案桌前,摆出一套符墨、符笔,又拿出五张玉纹符纸。 “你画一张传讯符,我帮你瞧瞧。” “感谢,劳烦了。” 徐源长静神片刻,再持笔沾朱砂墨不疾不徐勾勒绘制。 法力透过符笔尖,若游丝不绝,一气呵成画完一张烂熟于胸的传讯符。 最后一笔结束,符文气机贯通,淋漓符墨瞬间干涸。 竟然成了! 安慈玉抿嘴笑道:“徐道友符法熟练,笔画精通,让我大开眼界。” 徐源长看看手中符笔,再仔细瞧瞧符墨符纸,恍然明白,嘿嘿笑道:“让安仙子见笑,是我想得太多太复杂,请问这支符笔什么价格?”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符墨、符纸皆没有问题,让他苦恼了半年的麻烦是符笔。 途中他新换过一次品质更高的符笔,仍然还是差了。 号称懂符、懂阵、懂炼丹,啥都懂一点的何述堂,传授他许多绘符窍门,偏生没有提及工具方面,二重楼高的何述堂用的当然是顶好符笔,也就不存在这些不是问题的问题。 压根没有往这方面考虑。 安慈玉伸出纤细食指,笑道:“一百灵币,店小利薄,概不赊欠。” 徐源长掏出一百灵币,买下这支法器符笔,玩笑道:“安仙子你传我秘册技法,故意不点破其中小奥秘,让我一而再的购买符纸符墨练习,是给铺子拉生意吧。” 为了能画出传讯符,他不知浪费了多少昂贵符纸。 安慈玉笑得贝齿浅露,道:“我师父当年也是如此传授,说‘吃一堑长一智’,印象深刻,一辈子不会忘记,你应当感谢才对。” 她抢在前面,将桌上的成符收掉。 徐源长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认真道:“实在说不出口这个谢字啊。” 平素清冷的女子忍俊不禁,忙伸手遮掩嘴边。 徐源长又掏出十枚灵币,买了十张玉纹符纸。 背着竹箱从衔玉园离去时候,施望尘屁颠颠跟了出来。 “你小子可以啊,能将二重楼的安仙子逗得合不拢嘴,笑得花枝乱颤,其他散修都在传你小子是不是给安仙子灌了迷魂汤。教哥哥几手,我请你吃酒。” “天赋异禀,您学不来的。” “嘿,说你胖还喘上了,你小子还要跟哥哥混呢。” “施老哥,明儿您先上楼,与安仙子单独拉扯半个时辰闲话,我再教您绝招。” “这……她会赶人,我这脸太老,又薄啊。” 施望尘憋出一句实话,他变幻的许多面孔,非老即丑,很少有英俊小伙,一丑遮百般破绽,别人不忍细看,还是他当初学法时候总结的心得体会。 “您是有贼心没贼胆,我这张脸也不出众,要有迷死人不偿命的强大内心。” 徐源长随口胡诌说道。 他知道老施是闲得无聊,想找些乐子,也就配合着玩闹几句。 否则以老施二重楼后期的修为,换一个身份再去衔玉园,安慈玉必定招待周到,客气相迎。 曾经听安慈玉说过,她若太好说话,楼下的散修便放肆无忌,镇不住场子。 时日长了之后,她已经习惯冷冷清清。 开铺子做生意,有女伙计何秀峰陪笑脸就足够了。 两人闲扯一路,到乐水桥头时候,徐源长忍不住扫视寻找一遍,没有看到彦山道长,高人渺渺,难觅踪影。 “施老哥,您交游广,可曾听到我那殷师兄消息?快一年了,音讯皆无。” “不曾听说,他和蓝道友没在清平城,不知躲去哪里过小日子,或许能在接天城的黑市碰到,我到时留意一二。” “或许吧,也不知他们如何了?” 徐源长很感激当初殷泉对他的关照,相处时日虽不多,感觉很不错。 散修里面他也接触过好些出云观走出的修士。 皆不投缘,至多是点头之交言语朋友。 两人在外面用过酒饭,返回福禄巷已经是暮色四起,点点灯火渐渐璀璨亮起时候。 远处墙头屋顶蹿来一道黑影,如履平地,巷子里一条黄狗跑得贼快。 “唰”,小小身影从黑猫背上跃起,落到黄狗身上。 柳纤风一脸兴奋,玩得不亦乐乎,叫了一声:“公子,你回了,我玩去了。元宝,走也。” 随着她一声细细娇呼,名叫元宝的黄狗飞速用四个狗蹄子刹住身形猛地掉头,闪电一般蹿进巷子,纵身跳进一座院子消失不见,蹲在墙头的修长黑猫也跑得不见踪影。 百林谷的小淑女,进城熟悉之后本性暴露,成了不折不扣野丫头。 骑狗纵猫,野得无边了。 施望尘赞道:“好个灵性小丫头,才几次就将咱们黑记客栈两大护院给拐跑了,很了不得啊。” 在福禄巷这一片,不用担心小树魅暴露身份,引来外人觊觎。 何况柳纤风玩归玩闹归闹,她还记得时刻隐身,不让偶尔过路凡人看去。 黑掌柜送她的那颗木晶,花两個月吸收,令她修为增进一截,黑掌柜颇为喜欢小树魅,传授了一些本事。 柳纤风已经学会更高明的隐匿自身气息的法门。 即便是三重楼高手,也难以发现借助树木潜藏形迹的她。 徐源长笑道:“老大宠的,已经上房揭瓦了。” 两人走进客栈,与在客栈的黑霞衣、赵均闲聊一阵,徐源长独自返回自己的住处,洗漱之后,让伺候的侍女退下,他端着油灯走进静室。 从纳物袋拿出《洞神浮华经》,翻阅半个时辰,思索着起身。 他对于其中记载的“五煞密咒”很感兴趣,这几日一直在揣摩研究。 神道法术和仙道法术有极大不同,不仅仅注重资质,更讲缘分,否则拿到秘笈也学不会,神道秘法用得巧妙,颇具神异,即便是高一重楼的高手也防不胜防而中招受伤。 仙道法术脱胎于神道法术,经过长久演变而来,某些仙道法术还有神道法术的影子。 他与洞神浮华经有缘,上手学一门真正的神道秘法,或符合要求? 书上没有具体讲要敬香哪路神祇。 收起书册,左手起了一个法诀,默默念咒。 观想熟悉的地神,先做尝试练习。 中庭窍府升木印虚影突然盘旋而动,位于神庭窍府模糊请神台同时颤震,徐源长心头升起一丝明悟,他自身具备施展神道法术的条件。 那座六角九阶请神台雏形,是他能够连通冥冥神道的奇特媒介。 他根本无须特意烧香请神,消耗的是自身法力。 也举一反三猜测,上回能够顺利请到鬼差现身,不是他学会的请神手法独特高明,也不是他这张朴实无华的脸比木盆大。 而是请神台之功劳,鬼差愿意给他这个末学后进面子? 轻喝一声:“木煞!” 天地间煞气无处不在,五煞对应五行分别是木煞、火煞、土煞、水煞和金煞。 其它杂七杂八的煞气,大都是五煞混合或掺杂了其它东西演化而成。 他从与自身资质相合的木煞开始修炼。 五煞密咒是通过神道手段,将五种煞气施用于攻击的法门。 古来便有“煞伤无形”的说法。 对面墙壁突然凭空出现一片淡绿,状若根须细网蔓延,片刻深入墙砖。 徐源长心头一喜,这便成了! 走上前去,伸出指头轻触墙壁,淡绿悄无声息将青砖侵蚀出一个拳头大孔洞,越往里面去,呈现根须虬结网状,即便是后面法力不逮,也有部分根须已经洞穿墙壁。 木煞如毒,好生厉害诡异的神道秘法。 又多一门防不胜防护道手段。 就是比较消耗木气,以他目前的修为积累,三次之后无以为继。 …… PS:关于柳纤风称呼徐源长为“公子”,略作几句解释。 在人族地盘,妖没人权的,柳纤风目前是“灵宠”身份,她不叫“公子”似乎不妥? 如果各位有好的称呼,也可提出供老严参考。感谢。 第72章 有好戏看了 两天后,日哺时分。 施望尘领头的一行四人,穿行于小道山路,田间劳作农户,往往感觉一阵风吹过,四道身影已经去得远了。 途中偶遇其他前去接天城修士,相识的便招呼说笑几句,随后各赶各的路,分道扬镳。 不相识的默契避开就是,不会轻启事端。 “前面是环云山域,咱们从边缘穿过,诸位打起精神,小心提防。” 施望尘大袖飘飘,纵跃奔行在前面,紧随其后的是齐再兴和徐源长,殿后的是一名年轻劲装修士叫舒方。 三人唯“老莫”马首是瞻,每人相隔三丈左右,各司其职。 “省得的。老莫,你讲一个笑话,路上枯燥乏味得紧,给兄弟们提提神。” 齐再兴面容黧黑如老农,混迹在清平城有二十多年,性子乐天。 与同样老资格的“老莫”认识很多年,经常同行外出。 他的提议顿时得到最后面的舒方赞同。 “讲一个得劲的,老莫。” “你们啊,不是老哥说你们,花花肠子打结,五根不净,何以修行破境?” 施望尘脚下不停,口中呵呵嘲讽,话头一转:“行,今儿讲一个书生与女鬼缠绵的故事,保管你们听得脚下发飘……” 故事还没开始,舒方突然道:“有高手来了,老莫,咱们往边上让让。” 众人停步看去,后面远处山头飞来三道身影。 “二重楼儒修,咱们往边上让,等他们先过去再走。” 施望尘低声道,率着三人退避一旁,以示恭敬。 混散修的眼力劲皆不差,野外遇到飞在空中的高手,礼节上绝对让人挑不出刺来。 原本隔着有两里远岔过去的三人,突然拐向朝四人飞来,可把老齐和舒方吓得够呛,接连传音给领头的“老莫”,怎生应对? 他们是穷哈哈的散修,身上哪能榨出油水? 施望尘沉着传音安抚:“切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逃遁,等他们问话,再随机应变……” 这边还没交代清楚,三人中飞出一名彩袖儒袍的女子,叫道:“佚名先生,幸会啊,可是前去接天城?需要与我们同行否?” 徐源长抱拳笑道:“见过伏仙子,多谢好意,我与同伴们走得慢,不耽误你们时间。” 女子笑着挥手,“那咱们接天城见啊,走了。” 正是认识的名为伏英的女子书生,性子很是爽快,行事利落,与另外两名男子往东飞走。 直到远处空中看不见三人身影,施望尘拍着胸口:“吓我一跳,下回再也不敢讲书生和女鬼的故事,忒灵了。” 又看向背着竹箱的徐源长,贱兮兮笑道:“徐兄弟,你可是很有女人缘,走到哪里都有相熟仙子,还都是两重楼高的。” 手上比划一个夸张手势。 另外两人看着最年轻的同伴,一脸的稀奇和贱笑。 徐源长知道这些家伙的德性,笑道:“我当初在道宫听讲,认识几位学宫书生,下回我带你们去学宫逛逛。” “算了,不敢去,那地方忒吓人。” “是啊,随便走错路都能撞到二重楼高手,去了不会走路。” “徐兄弟你别害人,那是我们能去的地方?” 三人异口同声不能去,他们是混散修的,对道宫、学宫和百缉司衙门敬而远之,绝对不会主动找上门去。 徐源长却是散修中的异类。 施望尘接着好奇问道:“那位仙子怎么叫你‘佚名先生’?有什么说法?” 身为捉妖人,他当然知道去年中秋夜,道宫凭着一首“水调歌头”踢了学宫的场子,而作词者却是“佚名”。 他有些怀疑,颜教谕舍得将佚名先生往黑记客栈送? 另外两人是为生活奔波的散修,不关心那些无病呻吟的诗词,因为混的圈子不同,也就不理解其中深意。 徐源长笑着简单解释:“当日聚会喝酒,众人相互玩笑,叫我‘佚名先生’,不过是酒后玩笑话,我也没法拒绝,顺着话头玩笑回去,伏仙子便一直叫我佚名先生。” 老齐和舒方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能够有几个道宫、学宫朋友,好处多多啊。 施望尘心底释然,这样就对了嘛。 四人重新出发,话头多数往道宫、学宫上转,被徐源长轻描淡写带过。 待得进入环云山域边缘地带,四人不再闲话,速度放慢,谨慎着注意四处动静。 环云山域是一片横亘在清平郡和接天郡之间的边界,南北约六百余里,东西最宽处有三百里,是一处很久前的破碎灵脉遗迹。 深山里有废弃的修士洞府和宗门遗址、坊市废墟,还有好几处残破阵法形成的险地。 经常有成群结伴的修士前来探险寻宝,偶尔发现前人封存的洞府,或者寻找到药材、宝物等,没有规矩之地,也就不可避免出现争斗。 犯罪修士或宗门叛逆不敢轻易进城,便将此地当做了栖身之处。 久而久之,环云山域成了藏污纳垢三不管地带。 施望尘轻车熟路,领着一行爬山涉岭走出三十余里,没有遇到其他修士队伍,渐渐的,又开始说浑话排解枯寂。 竹箱内藏身红柳枝条中的柳纤风突然出声:“公子,有一队修士追缀咱们后面,约三里左右,不远不近跟了十余里了,似乎来者不善。” 徐源长传音问道:“有几人?有二重楼高手吗?” “共三人,其中有一個二重楼修士。” “不必担心,咱们这边可是有两个二重楼高手,以二对一,稳操胜券。” 徐源长故作轻松传音调侃,同时传音告知了前面的施望尘一声。 那伙追踪的劫修要失算了,他们这一队里面藏有高手。 还不止一个,等会有好戏看了。 柳纤风赶紧撇清自身的干系:“公子谬赞,我胆小又力弱,可不敢当高手之称,最多躲在暗处帮您打闷棍、下毒阴人,正面硬挡,还得瞧施道友和你的本事。” 徐源长传音道:“福禄巷的护院大姐头,骑猫纵狗,威风得紧啊,关键时候不能怂。” 柳纤风极力否认道:“是黑掌柜姐姐错爱,要不豆芽和元宝也不会和我玩,你就别打趣我……那些人追上来了。” 豆芽是那头贼兮兮黑猫的名号,据说是根据修长的外形取的。 黑掌柜取名的水准,吓煞个人。 柳纤风很庆幸自个取了一个很有墨水的名字。 “小雨纤纤风细细,万家红柳青烟里”,是当初从私塾老夫子口中听来,意境十足,当时她一下子就喜欢了,连姓带名,占据为己有。 要不然由黑掌柜赐名,她都没脸见人。 落在后面的舒方突然提醒:“小心,有一伙散修朝我们方向冲来……他们有一人,飞……飞起来了。” 说到后面紧张到结巴。 能够飞起来的至少也得是二重楼修士。 “呔,前面的人听好了,老子打劫,留财不留命,敢说半个不字,定叫你们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 飞在低空树林间的蒙面壮汉,快速接近,发出严厉警告。 施望尘没有如同徐源长期待所料蹦出来力挽狂澜,率先发一声喊:“风紧扯呼!” 抛出一根红绳,抓着绳子一端往上蹿去,几下便消失在上方树梢突现雾气中。 影迹无踪,连同红绳也不见了。 那厮居然是个彩戏师,有立绳入云而遁走的神道本事。 老齐反应也不慢,在身上拍一张符箓,“唰”一下往斜刺里的林子飞逃,速度极快,抢在那个二重楼劫修赶到之前,逃得没影儿。 两人上演一出精彩的散修真实写照,大难来时各自逃。 剩下准备迎战的舒方和徐源长大眼瞪小眼。 他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 第73章 谁在暗中算计? 被坑货带路人在关键时刻摆了一道的徐源长,并没有惊慌失措,他冷静猜测,老施或许是得到了黑掌柜的面授机宜? 要趁机在去往接天城的路上,给他一些真实“磨砺”照顾。 不就是二重楼高的劫修吗? 有甚么了不起。 如此想着的徐源长,转身果断撒腿便往东边跑去。 “等等我啊。” 舒方急赤白眼跟着拼命追赶,心头暗骂,未战先败,一群乌合之众。 蒙面劫修似乎不在乎先前逃走的老莫老齐两个,不紧不慢转向缀着,嘿嘿冷笑:“识相的交出所有财物,让爷爷费劲多飞一个山头,等会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徐源长几个纵跃跑出三十余丈,停步在林畔溪水处。 这地方不错,有水有树木生长,两边开阔。 面朝蒙面劫修,远处飞奔的两名男女劫修也出现在视野范围。 舒方跟着一个急停,反倒冲过徐源长身边两步才刹住脚步,差点踏进水中。 蒙面劫修飞在百丈之外,猫戏老鼠般出声嘲讽:“哈,还想负隅顽抗,小子你选的这处地方风水倒是不错,等下给你做葬身之地……” 徐源长突然纵身猛然转向,于毫厘之间闪过背后的一击绝杀。 右手甩出,飞刀乍现,寒光如影,厉啸激射向从背后偷袭的舒方。 舒方心头大悸,急挥薄如纸片袖剑格挡。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对方何时察觉到他是内奸的事实,否则怎么可能如此恰到好处避过背后咫尺间的一刺偷袭? 区区引气境,神识未开,背后没长眼睛,前面有同伴用言语威胁吸引的关头。 哪能分心防备背后早有预谋的暗算? 飞刀蓦然一化作三,“铛铛”两声撞上剑幕,力量爆发将薄剑狠狠荡开。 “后面!” 前方蒙面劫修眼睛陡然瞪大,大叫提醒。 然而已经来不及,他托大隔得太远,也根本解救不了。 一道寒光不知什么时候拐弯出现在舒方背后,“啾”,刺中被震得倒退一步的舒方后心,没有符水护身的血肉之躯,不堪法器飞刀一击。 飞刀洞穿而过,创口撕裂,鲜血飚飞丈许。 徐源长落在三丈外,随手又补一记飞刀,目光冷冽,反手取下背后竹箱。 当着气急败坏飞来的蒙面劫修面,他不慌不忙快速打开竹箱,拿出一根红柳枝条,往溪边草地一插。 “砰”,踉跄着双手乱抓的舒方一头栽倒在地,双目圆睁,气机尽失。 “好,好,你小子有种!” 蒙面劫修露在黑布外的眼睛几欲喷火,狞笑着已经飞到了三十丈外。 然而下一瞬间,他不敢轻举妄动,神色变得凝重,看着那道士插在地上的枝条,以飞快速度诡异发芽,抽出枝条往上方疯长。 这又是什么古怪法术? 引气境能做到吗? 只怕二重楼精通木行的修士也难以办到? 哪有插根枝条,长得飞快的道理? 后面赶来的一男一女同时停步,与低空中的蒙面劫修呈品字状阵势。 三人不敢再大意,先后拿出瓶子喝下护身符水,以防不测。 看不懂的才是最危险的,那个叫徐源长的目标肥羊道士,陡然露出獠牙,以雷霆一击反杀了他们一個同伴。 种种不合情理之处,让他们怀疑附近是否藏着其他高手? 徐源长风轻云淡,站定在亭亭如盖的红柳小树下。 绵绵柳枝条如翠玉帘子,轻轻随风摇晃着,于血腥弥漫的荒山野外,透着阴森瘆人的古怪。 “你们现在退去,徐某可以不予追究。” 徐源长说得像喝白开水般轻描淡写,处处透着不同寻常。 蒙面劫修疑神疑鬼查看了好半晌,没发现附近有修士埋伏的迹象,嘿嘿冷笑:“小子,别以为会一两门古怪神道法术,便能虚张声势吓唬住我们,待老子烧掉那颗怪树,看你往哪里躲?” 那道士的飞刀再能拐弯,同时七八柄刺他,也不可能打破他身上的二阶护身符力。 他手上出现一朵火焰。 徐源长嗤之以鼻,突然喝道:“打他!” 话音刚落,蒙面劫修背后的两名同伴,突然纵身而起,自左右同时举剑刺去,目标赫然是为首的二重楼劫修。 两人眼珠子通红,一如先前舒方从背后偷袭事件的重演。 蒙面劫修感觉到脑中有些许恍惚动荡,他下意识抗拒之际一时间反应慢了,竟然没能躲过,身上符光波动荡漾,将两人偷袭攻击悉数挡住,却也被打落地面,倒退着狼狈不堪,手中的火焰熄灭。 他想破脑子也没能明白,隔着三十丈外,怎么就莫名其妙中毒了? 他们还喝了符水,提前进行防护。 徐源长观想地神,口中默念密咒,左手掐诀,待察觉窍府中升木印虚影和模糊请神台同时异动,他跟着动了。 身如青烟残影,掠过二十余丈距离,左手弹指轻挥。 蒙面劫修接连打退两位同伴的胡乱攻击,猛地转身,手中挥剑如火龙暴涨,朝着欺近到数丈外的道士一记凶悍绝伦劈杀。 徐源长脚下轻踩接连几下换位,留下一串玄妙残影。 “砰”,一道火焰剑影斩在地上,泥石火星爆开四处飞溅,覆盖方圆数丈范围,熊熊火雨引燃附近树木。 徐源长惊险至极躲开对方阴险的一击,没让火点沾身。 二重楼劫修果然厉害,他在算计对方的同时,对方也给他挖了一个现成的大坑,以逸待劳,差点将他给活埋了,幸亏暗处有柳纤风牵制。 蒙面劫修要同时抗拒幻毒的侵害,根本没有躲闪徐源长的弹指一击,后背肩头位置中了无形木煞攻击,那处符光波动着呈现淡绿根须状,迅速蔓延开来。 “什么玩意?” 面对层出不穷没见过的古怪东西,蒙面劫修心生退意,担心再不走,今日怕是会阴沟里翻船,栽在那个在道宫听过讲的道士手中。 回身一剑斜扫,将背后不依不饶攻击他的两人手中长剑切断,以剑背反转敲去。 “啪啪”两下,将中毒已深被控制的男女同伴打晕过去,省得给他添乱。 还不及飞起身,听得“啵”一声轻响,护身符光崩溃破碎。 蒙面劫修皮肤上已经出现了点点彩斑,脑中恍惚越发明显,他手中摸出一张火红符箓。 背后的树枝“呼啦”一声猛地下扑抽打,巨大力道打得蒙面劫修猝不及防,踉跄着差点倒地,手中符箓掉落,被一根枝条飞快卷走。 “谁在暗中算计老子?” 蒙面劫修感觉很不妙,反手一团火焰将背后的大树给点着。 那道士确实有帮手,藏得太隐秘。 应该是二重楼修士,还擅长使毒,好生阴险。 徐源长趁着柳纤风暗中攻击劫修的机会,他以大豁落斗术欺身再上,这回他离得有十丈远,将木煞法诀打了出去,又以诡变身法从侧面滴溜溜退走,不敢有片刻停留。 上过一次恶当,他可不敢小觑对方的狡诈和杀力。 蒙面劫修背后衣服出现一片淡绿,他一无所觉飞身冲向天空。 左手甩出,点点火焰飞洒,将附近一片树木点燃,连同两名晕倒的同伴也被迅猛火焰吞没,他不想再与滑不溜丢的道士纠缠不休,干脆将同伴一起做掉灭口,免得自身根脚泄露。 舒方那厮收集的信息严重失实,导致这回的行动不利。 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同伴不值钱,失去可以再找,没甚大不了的。 徐源长叫道:“哪里走,留下来吧。” 他纵身急追,手中出现飞刀,不肯轻易让结仇的固气境劫修逃走。 那劫修中了柳纤风暗中释放的菌粉幻毒,加上他第二次施法的无形木煞,只要再拖延片刻,蒙面劫修还能剩几分战力? 恐怕连飞起来都将成奢望。 他心底发狠,耗也要耗死对手。 从熊熊燃烧的火林猛地钻出一团似人形丈许高火影,拖拽着火焰呼啸扑来。 这下攻击突兀至极。 追赶着的徐源长吃了一惊,闪避已然不及,两柄飞刀出手,同时将火影脖颈和胸口处洞穿。 “砰”,他身上也挨了火焰人影狠狠一脚,被巨大的力量踢得腾空倒飞起。 周身有土黄色符光急剧波动,抵消着胸口处烧起来的赤红火焰。 徐源长“噗通”一声重重摔砸在地上,身躯翻滚出三丈远,被一颗大树挡住,骨头散架一样痛疼,气得他大叫:“老施,你要袖手旁观到几时?” 与固气境修士之间差距巨大啊。 他没有察觉劫修几时做下的手脚,在起火的林子里布置了后手。 …… 第74章 高山仰止,老江湖在上 飞上空中的蒙面劫修,强忍着一波又一波潮水般冲击的中毒不适,用法力抵御后背古怪蔓延的伤势,见他的后手布置见功,返身又往烧得烟熏火燎的地面扑去。 他更不敢放过阴险狡诈的道士。 那道士结交的都是道宫、学宫的修士,人脉广泛,既然做了便要彻底。 突然听得那道士捶地大叫,他顿生警觉,往四处树木和山石角落扫视,一根青翠树枝从空中突兀出现,迎风化作无数木影,朝着下方停顿的蒙面劫修劈头盖脸尽管打去。 柳纤风一脸愤怒,柳眉倒竖,真当她这个二重楼的树魅是摆设? 徐道友受伤了,她很愤怒,后果很严重。 “砰砰”,两下砸实,将蒙面劫修差点打懵神,晕头转向掉进下方滚滚火海。 他落到地上才反应过来,偷袭来自上空,奋力大吼:“火起!” 呼呼火焰盘旋倒卷,宛如火龙冲向木影攻击。 地面焦黑冒烟,火焰全部被摄去上方,蒙面劫修挣扎着爬起身,刚才两下偷袭,令他受伤中毒的身体雪上加霜,蒙面黑布也掉了,整张四方脸庞五彩斑斓,布满点点彩斑。 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没见到神出鬼没的“老施”。 不敢再停留片刻,趁着火焰倒卷将空中木影烧散的空隙,往西北坡上逃去。 头晕眼花精神恍惚,后背奇痒无比,眼前出现了重影,他摇晃着,长剑拖地发出“嗤啦”划动碎石泥沙声响,火星飞溅。 然而刚刚踏足没有火烧的草地,一根藤蔓无声蹿出,将劫修绊倒在地。 无数枝条、藤蔓蜂拥扑去,眨眼间将劫修汉子捆得结实。 火焰自汉子双手喷出,“呼”,猛烈摧毁勒紧的草木囚笼,连续的爆发法力,劫修汉子眼中出现幻觉,继续挣扎着爬起身,他现今只剩下顽强的求生欲念。 一身熏黑的柳纤风,双手持一根臂粗木棍,自空中跳落。 “砰”,从背后狠狠一记闷棍再次将劫修撂翻在地。 她呲牙咧嘴扔掉断做两截的木棍,嚷嚷叫道:“好硬的脑壳!” 劫修汉子已是强弩之末,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一根黑绳突兀出现,将劫修汉子捆住往边上一拉扯,一柄飞刀“啾”擦着劫修汉子额头而过,险之又险避开爆头之祸。 再厉害的固气境修士,昏迷中也挡不住徐源长全力一飞刀攻击。 柳纤风身影一晃消失空中,有一道细微涟漪扩散。 “慢着,慢着,徐兄弟消消火,这活捉的二重楼劫修,比死了的可值钱多了。” 空中垂下来一根彩绳,施望尘攀着绳子跳落地上,笑呵呵阻止。 浑身狼狈胸口衣袍烧焦的徐源长,收起手中飞刀,说道:“您出现得可真及时啊。” 他不会和钱过不去。 老施既然说了活的值钱,他便不按惯常补刀了结。 柳纤风出现在十余丈外的树上,没有理睬笑眯眯盯她看的施老头,她还在生气呢,唰一下飞落到公子肩头,细声问道:“伤势怎样?我帮你瞧瞧。” “无妨,调息片刻能恢复。” 徐源长在考虑,要给柳纤风购买一根合用的木行棍棒武器,适合从背后打闷棍,要一下偷袭,能够将二重楼修士的脑壳打开瓢为佳。 缺钱用啊。 他目光扫视被他两柄飞刀刺穿,钉在岩石上兀自微微挣扎的一张红色纸人。 认得是火影纸人符,用得好生神妙,从火海里扑出差点将战局翻盘。 施望尘拎着捆成粽子的脸上手上彩斑密布的劫修汉子,走近前笑道:“徐兄弟好手段,纤风妹子好本事,还请两位解去这位劫修身上的木煞和幻毒,拖得久了恐怕不妥。” 他目光老辣,能认得徐源长施展的是以诡异著称的“煞”。 现今的年轻人了不得啊,什么都懂点。 这位劫匪兄是出门没看黄历,送上门来给徐兄弟练手。 打成这个惨样,连他爹娘都不认得了。 徐源长没有废话,伸手往劫修背后一抹,将木煞消去,他能放便会解,煞咒不比其它的五行法术,缠缠绵绵,中了很是麻烦。 柳纤风见公子出手了,她默不作声探出小手一抓,将她炼制提纯过的幻毒化解。 施望尘将拎着的劫修随便扔地上,像丢一口破麻袋,取出传讯符,默念几句扬手打出,再才解释道: “徐兄弟,你应该也猜到了,区区一名二重楼劫修不值得我出手,老大对你们两个有信心啊,非得让我路上留点神,给你们整点机会磨砺,可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老大去,都是她出的馊主意,不关我事。” 他倒是撇得一干二净,满脸的无辜。 徐源长露出笑脸:“您那手抛出神仙索爬云的本事,令小弟望尘莫及,要不教教我?我用秘法和您换。” 施望尘毫不在意拿他的名号“望尘”来开玩笑,呵呵笑道:“我做过几年的彩戏师,吃饭的手艺还没忘,你心不诚,学不来这门法术。” 拒绝得没有商量余地。 随手挥了几下,有雾气从地下和溪水涌出,飘到零星烧着的树林处,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他不紧不慢忙着,还不忘教柳纤风做事,道:“战利品你不去收刮的吗?等会百缉司的修士来了,可不得便宜他们。” 柳纤风都快气饱了,这才醒起正事要紧,她身影一闪飞走。 徐源长学着带路人席地而坐,问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舒方是内奸?” 施望尘拿出一碟茴香豆,和一个酒壶,两个酒杯,倒满酒水,举酒示意,浅浅吱了一口,道:“要是连这份眼力劲都没有,我还混啥散修,不笑死個人,老齐也看出来了。 “前些天,是舒方找上我,想同路前去接天城,他还拐弯抹角建议,叫上你一起,因为他知道我和你关系好。 “那时候,我便猜到他将你定做了待宰肥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所以给你们一个公平解决的机会,你也不用谢老哥我用心良苦。” 徐源长喝了一小口酒水,放下杯子,捏一颗卤煮茴香豆放嘴里,思索着问道:“前来的路线是您临时定下,舒方是怎样通知他的劫修同伴?” 施望尘回头朝翻找战利品的小树魅叫道:“纤风妹子,你仔细找找,舒方身上应该有药粉之类,不是毒药,是追踪用的。” 徐源长点点头,他是太相信老施的实力,没有防备同行伙伴,被故意使坏的带路人给带进坑里去了。 “伱虽为散修,闭门修炼时候多,江湖经验仍然不足,以后得多学着点,要不然可有得你苦头吃。何述堂、燕玉寒出身宗门和家族,他们对敌的手段本事不差,相对来说,野外经验比你更欠缺,所以木鸡将他们拉去野外吃苦去了。” 施望尘笑呵呵教训道。 徐源长抱拳受教,心底一丝抱怨烟消云散。 聪明和运气不能当经验用,他要学的还多着呢,现在的生死经历,是在带路人眼皮子底下发生。 等以后出了远门,才是真正的考验。 “敬您,请多多指教!” “客气咧。” 施望尘笑呵呵一口喝完酒水,趁着战斗刚过的热乎劲,帮徐兄弟总结得失。 “用灵视术能看出自身是否遭了追踪药粉,如果对方往自个手上沾药,不经意碰触途径的树木、草叶,或者往脚底抹一下,有的是法子让其同伙远远跟上,防不胜防。 “不过舒方经验也还是差了点,又操之过急,瞒不过我和老齐的眼睛,那小子处处破绽,竹篱笆一样透风,是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啊。” 徐源长好奇问道:“老齐他人呢?” 施望尘撇嘴笑道:“这荒山野外的,他当然飞去接天城找地方喝酒,谁愿待在外面风餐露宿,陪咱们喝西北风吧。” 好嘛,又一个隐藏极深的二重楼高手,就他蒙在鼓里。 这让别的嚣张劫修怎么活吧? 徐源长无语了,唯有双手举杯敬酒。 高山仰止,老江湖在上。 …… 第75章 咱们缘分不浅 施望尘将战斗场面一幕一幕拆开来点评下酒,徐、柳二人做得好的方面,他不吝言语赞赏,畏手畏脚或者急功近利不够机警的部分,展开了罚酒三杯的深刻批评。 他几乎全程都在观察跟进。 纵揽全局,而不让众人察觉,他有任务在身。 到后面,某个畏手畏脚的小树魅,听得气也消了,偷偷摸摸出现在徐源长肩头听讲。 “你们配合默契,能够做到这般结果,我这个带路人还是相当满意,所以老大让我看着给的奖励,提前给了也无妨。” 施望尘手中抛出一颗指头大翠绿晶石。 老大对小树魅,是真的太好了。 寄予厚望啊。 柳纤风早就将小脸上的熏黑擦拭干净,飞身而起,接住她最喜欢的木晶,翩翩行礼:“多谢掌柜姐姐赏赐,多谢施老哥教诲,我下次争取能做得更好。” 她跟着公子的称呼,不过也随众,偶尔还叫“老施”。 施望尘呵呵笑着伸手虚扶,道:“等去了接天城,让你家公子破费帮你准备一些合用趁手法器,我还是头一回见一个娇娇怯怯的小丫头,拿着楞么大的木棒打二重楼的闷棍,那气势颇有老大当年的神采。” 柳纤风羞得捂脸藏公子背后,弱弱辩解:“公子手头一直不宽裕。” 徐源长笑道:“一定买,施老哥到时帮着掌掌眼。” 这次从四个劫修身上共收刮到一千多枚灵币,从那个二重楼劫修身上搜出来一只三尺空间纳物袋,那柄淡红长剑是法器,即使贱卖也能换百十枚灵币,还有一些符箓、丹药之类。 用施望尘的说法,这趟买卖划算。 施望尘没有出力,不肯分润两人辛苦获得的战利品。 还有抓获的二重楼劫修,交由清平城百缉司审讯,将另外核算功劳。 施望尘又特意提醒一句:“徐兄弟,神道法门不可多学,更不必沉浸其中,咱们走的是仙道,切不可舍本而求末。” 徐源长欠身受教,《洞神浮华经》扉页上也有告诫:浮华事者,离本已远,错乱不可常用,时时可记。 在环云山荒野等了约半個时辰。 期间有成群散修路过,远远地看到大片树林烧毁,地上横尸,老莫和年轻道士对坐喝酒的场景,赶紧转道避开,即使相熟也装着不认识走人,除非关系特别好。 散修生存法则之一:事不找人,人别找事。 百缉司的何时了与两名穿皂青官服的年轻人从空中飞落。 寒暄片刻,徐源长将事情经过详细述说一遍,与三人做了交接,天色将晚,目送三人提着昏迷中的劫修,用油布袋装着尸骸飞走。 这是捉妖人处理案子的正常程序,些许收尾小事,转交百缉司衙门去追查,和以前散修时候不一样了。 施望尘和徐源长启程继续赶路,摸黑出了环云山区域,到前面小镇歇下。 翌日中午赶到接天城,途中再没发生拦路打劫的狗屁倒灶事情。 “咱们到了接天城,得去‘鸡毛巷’,在那边歇息,住得也安心,介绍你认识金不换金掌柜和几位朋友,就当是自个家里,别和他们客气。” 施望尘大大咧咧说道。 徐源长身上早就换了新道袍,背着竹箱跟随着施望尘,四处打量颇具山城特色的接天城,这一路请教,他跟着老施学到许多实用江湖经验。 他欠缺的不足的方面较多,慢慢学就是了。 “这里是接天城的繁华闹市,叫‘三盘街’,位于山脚下,因附近的三盘河而得名,去年十月中旬,这条街上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施望尘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城内城主、将军、大人物那些个不争气的纨绔公子少爷们,在人多热闹的三盘街纵马,踩伤踩死好些市井百姓,结果引得一位过路高人震怒。 “那些公子少爷们加上护卫随从,二十余人,连同马匹全部撞墙而死。 “横尸遍地,血腥惨烈得很,那位高人不知用的什么手段,还追根溯源将‘子不教父之过’的大人物们,统统给予了惩罚,有些当场丢掉性命,即使有人活下来,下半辈子也只能活死人一般躺着,好生酷烈的惩罚手段。” 徐源长默然,他当初“亲眼目睹”了那场纵马惨剧发生。 纨绔少爷们视市井小民如草芥,肆意妄为,他能够理解那位高人的愤怒。 谁说修为越高,离地越远? 他便赞同用那样的残酷手段与失去人性家伙说话,否则不能达成“以儆效尤”的目的,因为说人话,那些骄纵惯了不算人的家伙不会当人话听。 “人在做,天在看。” 他唯一能想到的高人便是彦山道长。 他当时屁股底下坐着的三条腿长凳,正是彦山道长曾经坐过的,后面再去找那条残凳,只见到了一地长凳残骸, 可惜这么长时间过去,与彦山道长缘吝一面。 看着早就恢复当初热闹的街道,他甚至找到了记忆中奔马撞墙的位置。 那片院墙应该是重新拆掉再修补过,颜色有明显差异。 然而转头时候,他呆住了。 对面的街边摆着一个寒酸算命摊子,彦山道长一脸颓废气色,衣袍污秽破旧,双手抄袖缩着脖颈独坐矮凳子上,白发苍苍,落魄不堪,守着门可罗雀的清冷卦摊。 他快步走上前去,不明白老道长又是玩的哪一出? 高人行事总是稀奇古怪,透着高深莫测。 但是如此糟践自个,又何必呢? 施望尘很奇怪徐兄弟的爱好,蹲在一个街边卦摊打量一个瞎子老道,那有甚么好瞧的,人家已经够可怜了,要施舍几个,掏钱走人即可。 “彦山道长,您不认得我了?” 徐源长蹲在老道长对面,上下打量好大一阵,问道。 “客官,你叫我吗?” 老道长似乎很高兴有生意上门,侧耳倾听,将枯树般双手整齐摆放腿上,正襟危坐,双眼蒙着一层翳白色,茫然无神,嗓门很大:“贫道古颜,古道热肠的‘古’,五颜六色的‘颜’,人称古道人,客官要算命还是抽签?三文铜钱一次。” 徐源长愣怔在当场,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彦山道长吗? 身上没有丁点修士法力波动气息,除了声音和相貌还像,老道长已不认得他。 一双眼睛也瞎了。 盯着落魄不堪的老道长无神双眼,他怎么有种心酸的伤感? 接着似乎看到了漫长时光的激荡流逝,和浪迹半生的飘零。 遍地白骨,尸山血海,一个苍老身影踽踽独行在剪影般的黑山墨岭之间,前途一片……黑暗。 峭壁之下是万丈深渊,无数诡影起舞盘旋幽空,时而俯冲试图袭击老者。 他耳畔仿佛回响着“咱们缘分不浅”的苍老爽朗笑声。 他恍然明白,老人在历劫。 生死间有恐怖大劫。 而他,是受冥冥力量指引前来,还人情的。 …… 第76章 抽两签,喜忧参半 施望尘走到近前,见徐兄弟看着瞎眼老道出神,低声问道:“是你认识的熟人吗?” 徐源长眼神瞬即恢复平静,伸手从竹筒抽出一根签子。 竹签通体暗红古旧,有一层年深月久形成的包浆,与寻常的签子不同,长约尺许,如同令箭形状,底下尖细圆钝,正反两面铭刻看不懂的神秘符文。 将竹签递到彦山道长手中,大声道:“古道长,麻烦您帮我瞧瞧这签怎样啊?” 老道长用手指摸索着签子上的图符,脸上露出舒心笑容,很大声道:“恭喜客官,上签,‘锦上添花色愈鲜,运来禄马喜双全’,三日之内必有双喜,心想事遂。” 徐源长哈哈笑道:“承道长您吉言,若是三天之内真有双喜,我提厚礼前来感谢。” 摸出三文铜钱,交到老道手中。 这边的动静,顿时吸引不少路人驻足看热闹。 彦山道长很有信心应道:“客官放心,必定灵验,贫道等着收您的赏。” 徐源长起身对施望尘笑道:“老施,抽一签,咱们这回出门办事,心头还没底,信则灵,才三文钱,不贵。” 施望尘呵呵笑着蹲下来,随手抽一支竹签,交到又老又瞎的彦山道长手中,道:“烦您解一解签子,得说实话,可不许哄瞒。” 老道长乐得合不拢嘴,一下子来了两单生意,今天的素面钱有着落了,道:“定是实话实说,‘看’到什么解什么。” 手指头摸索半晌,面上显出一丝为难。 施望尘知是抽的签不好,道:“您尽管照实说来,少不了您三文钱。” “客官您的是中下签,‘寻得骊龙颔下珠,忽然失却,落在水里’,得而复失之象,镜中花海底月,三日之内,您万事不可强求,随缘顺心为上。” 老道长仔细叮嘱道。 施望尘笑着摸出三文钱交到老道长手中,浑然没当回事,只是卖给徐兄弟一个面子凑趣罢了。 徐源长没有多待,与施望尘并肩行走在闹市,低声道:“以前曾与古道长有过三面之缘,这位道长的算卦解签颇为灵验,帮我解过一次麻烦,不过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毕竟每天要面对不知多少人。” 现在的彦山道长仅剩本能,他在考虑要怎么帮。 又不能帮了倒忙,还不能让别人知道瞎子老道是个在历劫的高人,免得坏了老道的事情。 他也不太清楚其中的门道,听说过修士修炼到一定程度,至少要化气境往上,将面临不同生死劫数,若历劫不过,便真的是一场空,身死道消。 他还欠着老道长三百灵币没还呢,目前时机肯定不合适。 施望尘笑道:“凡尘之中有奇人,不过凡人血肉之躯,难以承受泄露天机之‘缺’,我辈修士信命,但又抗命,所谓‘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想要成就金丹大道,还不知是何时?” 说到后面,神色已经满是憧憬向往。 徐源长回头往后瞥一眼,见到老道长摊位前围满了看客,有人正在抽签。 他笑了,已经想到帮老道长的法子。 简单易行,还不着痕迹。 两人转到城北半山腰,走进名字古怪的鸡毛巷,施望尘换了一幅容貌,朝一头昂首挺胸的大白鹅扬手打招呼。 大白鹅“鹅鹅”两声回应,大摇大摆往另一头去了。 施望尘推开“金记老店”的厚重木门,口中叫道:“章平风,杜吟吟,有朋自远方来,还不出来接客?” “老施那个吃白食的怎么又来了?” “关门,快关门。” 隔着一进院子,听得里面嚷嚷叫声,有一男一女笑着走了出来。 瘦高男子打量着背竹箱的徐源长,笑问道:“小兄弟面生得很,黑店又招新人了?” 施望尘收起玩世不恭嘴脸,一本正经道:“这位是徐源长徐兄弟,加入黑记客栈四个多月,我是他的带路人,请两位多多提携关照。”又介绍了两位捉妖人朋友给徐源长。 有新人在场,那两人收敛了没有过份玩笑。 寒暄见礼之后,一行往里面走。 走进聚义堂,徐源长又认识了金不换金掌柜、雷公虫等人。 天下捉妖人是一家,当然关系分亲疏远近,性情相投者自是走得近些。 瘦高男子和叫杜吟吟的女子,帮着安置施、徐两人的住处院子,都是独家大院,管家、家丁、侍女不缺,徐源长与众人不熟,他便不去参与老施与好友们的述旧。 他在后院花园打开竹箱,拿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入角落的水池边。 柳纤风跳上院墙,往外面张望片刻,这里没有豆芽和元宝,人生地不熟,她稍有些惆怅跳回小小的红柳树上,身影消失,且安静修炼吧。 路上遭遇一场与劫修的大战,又得老施针对性提点指导,她在经验上收获良多。 傍晚时分,徐源长随着前去外面酒楼参加洗尘宴,热闹一场。 第二日是八月底最后一天。 徐源长背着竹箱跟随施望尘走进山顶百缉司衙门,来到珍物坊。 说好了要给柳纤风购买合用的法器,一圈逛下来,由老施掌眼精挑细选一根碧绿衩子,一只暗绿镯子,需要花不少时日祭炼将尺寸缩小到合用,能增强柳纤风的防护和木行神妙作用。 可惜没有见到合意的棍棒武器,或木行剑器,挑了一瓶“牵尘木雾”的二阶毒粉,正合柳纤风暗中使用对敌。 共花费四百二十枚灵币,收到宝物的柳纤风又高兴又念叨,直说“太破费”。 出了百缉司衙门,施望尘又带着徐源长下山,走了一趟城南的清漪园,是接天城散修汇聚之地,里面有一家铺子,出售或收购修炼资源物品。 “老莫,徐兄弟,到这边来。” 远处的池水廊台上有不少修士扎堆,其中一人扬手招呼,是前天单独走了的齐再兴。 另有七八人认识老莫和徐源长,皆是从清平城过来的散修。 施望尘笑着走去和众人一一招呼,道:“今天就摆上了,东西不少嘛。”又与徐源长解释一句:“黑市期间,这里允许修士摆摊出售交易物品。” 老齐也摆了一个小摊位,出售杂七杂八不用的符箓、药粉、书籍等物。 徐源长与老齐聊了几句,他猜不透老齐和施望尘的关系,都喜欢装引气境散修,往散修堆里厮混,或许是有见不得人的目的? 两人心照不宣没有提及舒方,当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施望尘混得开,喜欢交朋友,到处乱蹿聊天,偶尔还捡起别人摊位上的物品打量,走到哪里哈哈声不断,是個场面人,热闹得很。 陆续有修士过来,或摆摊,或挑选物品。 徐源长一路看下去,地摊上的东西他多看少动手。 这里不是黑市,但是同样的品质没有保证。 能捡漏,更多的是打眼。 听得那边传来施望尘的怒声:“阁下此举太霸道了吧,这件物品明明是莫某瞧中,价格也讲好了,你这样横插一脚,可不合规矩。” “地摊上的规矩,不是价高者得吗?你个穷酸啰嗦甚么,哪儿凉快哪待着去。”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透着不屑和狂妄。 徐源长心头一惊,忙往那边跑去。 对于彦山道长解的签子,他一点也不敢疏忽大意。 预感着会出事儿,得及时加以阻止。 行话叫“打破”。 …… 第77章 遭暗算,如山倒 “等等,我加价一百,东西拿出来,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 施望尘鲜少有动怒生气时候,拦在一男一女面前,从袖内摸出一个钱袋。 年轻男子身穿式样古怪白袍,腰间配华丽长剑,容貌清秀,眉宇间透着一股目空一切的倨傲,斜乜一眼,进了他口袋的东西,焉有再掏出来的道理? 与身边小鸟依人的黄衣女子道: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挡本公子的道,真当自个是甚么大人物?藏头露尾之辈。” 女子体态妖娆玲珑,根本没有正眼瞧围拢来的众多散修,娇笑道:“穷乡僻野之地,一个个眼窝子浅,别扫了您的兴致,咱们去别处瞧瞧?” 徐源长心头暗惊,对方看出了老施隐藏的修为,忙拉住还要争一個高下的老施,传音问道:“到底是什么宝物?” “一颗珍稀妖蛇蛋,摊主不识货,当普通妖禽蛋出售。” 施望尘传音回道,对于妖物方面,他身为捉妖人,自有些不一样的心得。 他看不出男子的修为,然而心有不甘,好不容易遇到一次大漏。 那女子看着是固气境后期。 已经有不少清平城和接天城朋友给他传音,说对方是外地来的,需要帮忙吱一声。 老齐连摊位都不顾了,跑来挤到身旁给予声援。 即使大部分散修只是凑个热闹,也显得他这边人多势众。 两名外地修士说话太狂,引起众人不满。 徐源长听得“珍稀”二字,便知彦山道长解的签子灵验了,将施望尘往边上拉去,传音道:“‘寻得骊龙颔下珠,忽然失却,落在水里’,信古道长一回,随缘顺心为上,不要争了。” 施望尘见素来沉稳的徐兄弟一反常态,对那江湖算命老道的话深信不疑,他陷入思索之中。 在这里动手显然不合适,然而咽不下这口憋屈恶气。 考虑动用捉妖人的关系,查到对方的落脚地,给狂妄无礼的外地修士一个深刻的教训,即使那两人是宗门修士又如何?是对方坏了规矩在先。 其他人见老莫不出头,纷纷交头接耳传音议论。 徐源长心底松了口气,还好,老施听得进劝诫,若不然他也没撤。 白袍年轻男子冷笑一声,道:“瞧在有一个人还算懂事的份上,不与你们计较。” 语气狂得没边,与黄衣女子扬长而去。 留下众多散修怒目而视。 徐源长注意到清漪园出口处,有一位怀里抱剑的黑衣道士,随着年轻公子哥出门之前,往池水廊台这边扫了一眼,其额头处有一道竖着的疤痕。 与黑衣道士目光稍触,徐源长像是被利剑刺了一下。 心惊肉跳,不敢直视。 那公子哥果然有狂妄的资格。 老齐低声抱怨道:“老莫,你怎么回事,在接天城内怕他个鸟,再高手又怎的,可以不讲规矩?” 暗示明的不行,来阴的也要讨回这口气。 施望尘笑着摆手:“算了,没多大回事,一颗不值钱的妖禽蛋,不做意气之争,你回去守摊子,我带徐兄弟到处转转走走,熟悉一下接天城,他还是第一次来。” 笑呵呵与其他人招呼着离去。 老齐疑惑着不再多说,以他对老莫的了解,不该这样啊? 走出清漪园大门,下了台阶。 施望尘传音道:“扶我一把,快,回鸡毛巷。” 徐源长见老施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吓了一跳,他都不知老施什么时候中的暗算,发作得如此凶险,心知肚明与那发生争执的年轻公子哥脱不了干系。 他忙从纳物袋内取出一顶斗笠戴在老施头上,将檐子压低,托着老施往城北半山腰方向飞奔。 江湖险恶啊。 他阻止了老施继续争辩,那公子哥仍然不依不饶暗中下阴手。 等赶回鸡毛巷,老施快要支撑不住,面色灰白,浑身冰冷,颤抖着无力往下滑。 徐源长一脚踹开“金记老店”虚掩的厚重木门,挟着老施往里狂奔,叫道:“金掌柜,快救人,老施遭了暗算。” 两道身影从空中飞落到前院,正是胖胖的金掌柜和精瘦雷公虫,他们速度最快。 章平风几位纷纷从聚义堂飞出落到院子里。 “不是中毒。” 雷公虫是用毒的行家,一眼便排除了一种情况,他伸手接过施望尘,探手查看,口中问道:“什么人动的手?什么时候?” 金掌柜也在查看,面上显出凝重神色,以他化气境之能竟然看不出症状。 徐源长忙道:“就在刚才不到半刻钟,是一个外地来的公子哥,与老施因为一颗妖蛋起争执。”将情况简单一说。 临到最后,说出那位公子哥的护卫是一位黑衣道士,额头正中有一道竖着的伤疤。 “那道士可是怀里抱剑,脸颊削瘦,眉毛粗短?” 金掌柜皱眉问道。 徐源长很肯定回复:“是。” 金掌柜显然已经知道那人是谁,对雷公虫道:“查出来了吗?” 雷公虫有些恼火,摸出金针在老施身体各处连扎七下,道:“中了不知名神蛊,造成气血急速枯竭,太歹毒了,一言不合便取人性命。” 朝金掌柜道:“你多带几个去抓人,我传讯道宫的常执事和学宫的宋教谕,请他们前来参详,他们精通医道,看能否找出解法。” 神蛊种类繁多,一时半会的他摸不清楚具体是哪一种。 只能分两步走,同时进行,但怎样都不可能放走暗下神蛊之歹人。 金掌柜传音说了一句什么,见雷公虫吃惊,摇摇头独自飞出去,他没有带其他捉妖人,带了也没用,很可能激怒对方。 捉妖人的牌子,对某些人并不管用。 雷公虫招呼两人将陷入昏迷的老施安置在前院西厢房,他接连发出黄符,最后给八百里外的黑霞衣传讯,将施望尘的情况大致说了。 徐源长回了一趟住处,将蜗居在竹箱内红柳枝条的柳纤风放出,让她待在后院红柳树内,不要乱跑,他又返回到金记老店。 西厢房内多了一位道士和一位书生,正在轮番探查躺在床榻上的施望尘。 他和章平风、杜吟吟等人在走廊上等着。 老施的情况显然不容乐观,里面三人尝试了不同法子,试图寻出神蛊种类,偶尔低声商讨,没有避着外面的捉妖人。 那位长脸道士给昏迷的施望尘补了两针,加强护住心脉,暂时保住性命。 徐源长以前在流云台讲堂内,听众人讨论过神蛊,大部分学员对于那等偏僻旁门左道不屑一顾,豢养神蛊不易,修炼更难,和某些神道秘法有相通之处,能施法于无形,即使修为高者也难挡攻击。 老施的修为,似乎还要低于那位公子哥。 当然修神蛊有弊端,如果被人用厉害法门破掉,施法之人将遭受反噬重创。 他在心中暗叹,也不知那个额头有竖疤的黑衣道士,是甚么路数,竟然令金掌柜那般忌惮? 小半个时辰过去,金掌柜从外面飞进院子,与房间内仍然忙碌的三位打了招呼,朝探询的雷公虫摇头,道:“见到了人,谈了好大一阵,那位公子油盐不进,死活不承认是他施法下神蛊害人。” “岂有此理,欺我接天城无人?” 雷公虫怒道。 道宫的常执事和学宫的宋教谕脸色也不好看。 他们只听说,下神蛊害人的公子哥家世不凡,非常不好招惹,具体的不便打听。 但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吧? …… 第78章 求来一道口水符 金掌柜上前查看床榻上昏迷的病人一番,皱眉问道:“可还有其它办法?” 雷公虫摇头道:“能尝试的法子,我们都试过了。 “施望尘中的神蛊非常罕见,不是寻常那几种,我们最多还能保他两个时辰性命。 “一个时辰内,要找到懂行的高手破除神蛊,否则即使能救回人,坏了气血根本,修为也就止步于此。” 常执事气不过,道:“那位公子就丝毫不顾忌大宁朝捉妖人面子?真有高手能破除他种下的阴毒神蛊,他不惧反噬伤害?” 金掌柜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他没办法逼迫,道:“他一再声明自己不会那些旁门左道,说不是他下的神蛊,谁有本事破去就是,赌咒发誓与他无干。 “我已向都城司天殿上报此事,请求懂行的高手前来支援,目前还没有收到回复,不过从都城赶来接天城,时间恐怕是来不及了。” 常执事道:“我回一趟道宫,与知观事商议一下,看能否找到相熟的朋友前来诊治。” 金掌柜忙道:“有劳了。” 宋教谕以同样的理由先回去,在这里已经不起作用。 雷公虫、金掌柜分别往外发传讯,打听附近五千里内,谁擅长治疗神蛊之症,他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因为即使有懂行的高手,若是没太深交情,轻易不会出手。 越是不好治疗的神蛊之毒,越是要谨慎对待,高手大都惜身。 走廊上的徐源长悄然退出气氛压抑的院子。 日头已经西沉,还有半个时辰天黑。 他心底很不是滋味,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 老施命垂一线,他必须要尽一份力,赶到城南山脚下的三盘街,热闹了一天的街道显得清冷,路人行色匆匆。 徐源长一眼便看到蹲地上摸索着收摊的老道长,他走上前去帮忙,大声道:“古道长,晚上您有空暇吗?请您吃一个便饭。” 彦山道长听出了声音,直起身笑道:“是你那位朋友出了麻烦?” 徐源长将竹筒签子用地上的旧布包起,打成一个包袱,道:“您解的签子灵验,我想向您讨教,可有破解之法,帮我那朋友脱困?” 眼前的高人即使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处于历劫之险境,但是凭着一点曾经的修为本能,亦能算得如此精准,或许有法子解除施望尘的厄难? 他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前来碰一碰运气。 彦山道长从袖内摸出三枚铜钱,道:“你拿着投一次,告诉我是字面还是背面。” 徐源长接过三枚普通铜钱,往麻石地面上一扔,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道:“古道长,三枚铜钱皆是背面朝上。” 彦山道长侧耳倾听,手指掐动,道:“他遭了阴人暗算,性命危矣。” 徐源长在心底默念“阴人”二字,一下子反应过来,老施是中了那位公子身边的黄衣女子的神蛊,女子看着妖娆娇俏,恁的歹毒。 难怪那位公子死活不承认是他施法害人,原来是这么個弯弯绕话术。 彦山道长继续道:“你再投一次。” 徐源长依言捡起铜钱,再次往地上一扔,道:“这回三枚铜钱两字一背。” 彦山道长问清楚三枚铜钱的方位,听说是两字在前,呈现犄角形状,笑道:“他有你这样的朋友,命不该绝啊,还有得救。” 重新坐回矮凳,拿起随身小包袱打开,摸出一支干涸秃笔,和一张普通的空白黄符纸。 将符纸铺在大腿上捋平,背转身把秃笔放口中舔湿,摸索着写就一个朱砂墨极淡的古体“破”字,符文不成形状,糊成一团,没起符头也没落符尾。 “拿回去烧成一碗符水,灌给他喝下去,吐出来就无事了。” 徐源长忙双手接过这道不规范的口水黄符,要往袖内掏钱感谢,老道长说得言之凿凿,他还是信的。 他虽然瞧不出黄符上的气机灵韵。 不管怎样,试试总是好的,一碗符水也喝不坏半死不活的老施。 “你先拿回去救人,谢礼往后再说不迟,贫道与你有缘,切记不可透露是贫道所为。” 彦山道长殷殷嘱咐道,担心惹来麻烦。 他是感激眼前的客官,昨天帮他带来了生意,让他挣到后面几天的饭钱,故而问卦之后出手破解。 他是偶然发现用口水写符,心有所想,事必灵验。 当然这个秘密,打死他也不敢往外说,更不敢随便卖符。 与眼前这位求上门的客人,他感觉颇为亲善,行话叫“缘分啊”。 徐源长说了两句客气话,转身匆匆离去。 等赶回鸡毛巷的金记老店,见黑霞衣和枯瘦老者齐行善已经赶到,正在前院与金掌柜大声争执。 “老金,你告诉我和老齐,此事到底是谁做的,他家势力再大又如何?在接天城残害捉妖人,这官司我打去都城,你怕他,我豁出去也要讨一个公道。” “黑掌柜,先想法子救人,那位公子赌咒发誓不是他下的神蛊,你现在去找他,即使打起来也于事无补,且请冷静,不要自乱阵脚。” “冷静个屁,不是那厮也与他脱不了干系,现在这一时半会的去哪里找人来救命?时间来不及了。” 黑霞衣满腔怒火,见徐源长溜进院子,也没甚在意。 徐源长知道自己说不上什么话,他更不想出风头,见西厢房内没人守着,都在前院劝的劝吵的吵,正是忙乱时候,他二话不说溜进房间。 从怀里拿出提前烧好的一小瓶符水,扶起躺在床榻上的施望尘,手指连点两下。 在施望尘张嘴之际,果断将符水便灌了下去。 迅速地将瓶子收进纳物袋内,把昏迷中浑身冰寒的病人放回床上。 再若无其事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听得床榻上的施望尘猛地翻身,往地下狂吐喷射。 “不好了,老施吐了。” 徐源长探头大惊小怪叫一嗓子。 外面正吵得热闹的几人,唰一下闪进厢房,差点没将碍事堵门的徐源长给挤进墙壁内里。 徐源长揉着胸口、肩头挣扎逃出门,有苦难言,做好事居然要受皮肉之苦,心想老道长画的口水符,效果也太好了。 喝下去就见了效果,看来老施这回是命不该绝。 接天城内东边的一座雅致客院。 白袍清秀公子坐在亭内,品着清香灵茶,欣赏漫天残霞微妙变化的景致,美人蹲地倒水服侍,胸前妙景展露无遗。 黑衣道士怀里抱剑,斜依远处月门,朝向西方望天,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黄衣女子脸上色变,左手去捂心口位置。 “砰”,右手已然无力,茶盏掉地上摔稀碎,热水溅了一地。 女子踉跄着起身,俏丽面目扭曲成一团,显得极为狰狞痛苦,口鼻溢出鲜血,天旋地转一头撞向公子。 清秀公子闪身出了亭外,弹开一滴血污,根本没有伸手相扶一把,疑惑嘀咕:“很快嘛,这就找到高人解除了‘影形虫神蛊’,可惜了本公子的一柄未成形人兵。” 那黄衣女子抽搐蜷缩着浑身溢血不止,状极凄惨。 “太叔先生,咱们礼尚往来,去鸡毛巷走一趟,回访金掌柜,顺便结识一下能解除影形虫神蛊的高人,也不枉此行外出游历。” 清秀公子没有多看女子方向一眼,笑得有些阴冷,用左手撑着剑柄往外面走去。 黑衣道士一言不发,木然跟着。 残霞黯尽,墨影如怪。 天黑了。 …… 第79章 上门兴师问罪 鸡毛巷,金记老店。 雷公虫屏住呼吸和全身毛孔,瓮声瓮气骂道:“老施,你饿死鬼投胎啊,都辟谷了,还吃这么多凡俗酒肉,熏死个人。” 他手中拿着一根细棍,在满地恶心巴拉秽物里挑拨寻找着什么。 已经活过来的施望尘笑得有些虚弱,道:“徐兄弟请客,我能不卖面子多吃一点?待我身体好了,请您去‘迎仙酒楼’,在座的都有份,不去是不给我面子啊。” “啊呸呸,你现在还有个屁的面子,我看到你就犯恶心……呕!” 章平风满脸嫌弃打击道。 杜吟吟捂住口鼻,道:“这味太难闻了,谁还敢让你请客?” 施望尘满脸奸计得逞的小人样:“我可是请了客,是你们不去,怨不得我抠门。” 黑霞衣将徐源长拉出门,后面跟着神色和蔼了许多的齐行善。 她目光直视着嘿嘿傻笑的徐源长,低声问道:“你用了什么法子,破除那般难缠的神蛊?放心,金胖子虽然为人奸猾一点,做兄弟还是够义气,不会往外乱说。” 齐行善眼中有一丝笑意,微微点头认同。 金掌柜很不满两人对他的“奸猾”评价,瞪了黑霞衣一眼。 他跟着来也想听听这位小兄弟的说道。 谁也没料到,施望尘体内的神蛊奇迹般破除了,先前就徐源长进去了一趟,他们几个在院子里忙着争执。 徐源长双手连摆,低声分辩:“老大,您别乱说,我这小肩膀哪有本事挑重担,肯定是雷道友他们几位医治及时,老施吉人自有天相,命不该绝,熬了过来。” 有些好事能承认。 但是有些事情,可做不可认。 黑霞衣用一双漂亮的凤眼盯着手足无措的新人,好半晌后,突然展颜一笑,道:“我没看错人,行,是千面那小子命大,自己活了过来。” 使劲拍了拍新人肩膀,以示嘉奖鼓励,又对金掌柜道:“老金,你的人你自己叮嘱。” “你这话说得,伤咱们感情。” 金不换嘻嘻哈哈占口头便宜,他人老成精,不会多问半句什么缘由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造化,不能因为徐兄弟修为低弱,便将之瞧扁。 接天城黑市开埠在即,正是鱼龙混杂时候,他也不穷究徐源长是从哪里寻来的灵药,反正能解除一场危机,打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公子脸面,心底很爽就是。 徐源长呲牙咧嘴揉着肩膀,老大下手忒狠,一点也不温婉良淑。 瘦高的章平风很嫌弃地搀扶着施望尘从房间里出来,连施望尘自个都嫌弃房间里的味道,吃的时候有多香,吐出来就有多恶心。 只剩下满脸苦逼的雷公虫,捏着鼻子还在用细棍挑拨着秽物,想要努力寻出那该死的神蛊。 奇了個怪,怎么不见影呢? 等到常执事从道宫再次赶到金记老店。 金掌柜一拍额头,他高兴之下忘记给别人退信,只怕某些高手正万里迢迢连夜往接天城赶来的路上,他忙拿出传讯符,一一发出讯息。 别来了啊,回克,人都已经好了。 人情债欠不起。 “好了?” 常执事一脸不可置信,往站定在屋檐台阶虚弱的施望尘身上,上下其手。 这才多久,他好像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场面? “真好了,常执事您别摸哪里,哪里不能摸,要不您去厢房,问一问雷公虫,他最清楚情况,我刚刚醒来不久,还满脑门子糊涂。” 施望尘不堪忍受,换个娘们他倒是愿意,眼珠一转,将求知欲旺盛的常执事往房间里忽悠。 他已经接到老大的传音,知道是徐兄弟出了力。 有些事情只能关起门说,不能往外张扬,徐兄弟的顾忌不无道理。 将常执事打发进厢房,施望尘已经恢复一些精神,赶紧出门住处摸去,还将无事人一样的徐源长给叫走。 气血亏损,比大病一场厉害多了。 回到住处后院厅堂,喝着香茗热茶,施望尘将下人赶去前院,得到徐兄弟与他打马虎眼的答复,他痛心疾首。 “咱们生死兄弟,你差点就不能见到活蹦乱跳的我,连我这个受害人也要隐瞒,天理何在?咱们兄弟感情何在啊?” 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奈何徐源长不吃这一套,问得急了,用言语吓唬:“施老哥您是想惹得高人生气,再将神蛊塞回你肚子里不成?” “罢了,那滋味可不好受,我不问就是……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施望尘知道某些高人有怪癖,不想让他知悉,他承徐兄弟的情便是。 真要是惹怒高人,反而不美了。 徐源长笑呵呵反问:“施老哥,能否将您的人情,折算换成万币?看得见摸得着,落袋为安,我心底也踏实。” “伱小子想屁吃,还万币,我这条贱命值那么多钱?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你怎么不去抢?” 施望尘瞪着眼睛,义正严词耍起无赖。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 金记老店那边雷公虫和常执事忍着恶心寻找半天,一无所获。 有两位不速之客推门走进来,后面一头大白鹅探头探脑,“鹅”叫一声。 黑霞衣站在前院和金掌柜说话,心情大好,暂时不追究下蛊之人的来历,等明日去问千面,什么状况都能弄清楚。 “姜汤汤,太叔逐月,是你们!” 黑霞衣认得两人,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难怪金掌柜不肯告诉。 姜家势力太大,确实有不将下边郡城捉妖人放眼里的底气,而且得罪了非常麻烦。 她只有一点不清楚,问道:“太叔道友,你这样的高手,什么时候投靠了姜家,做起家丁护卫来了?” 她心头有气,说话也就夹枪带棒,尖酸刻薄。 黑衣道士呲牙嘿嘿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半点也不斯文中听。 “咸吃萝卜淡操心,关你屁事。” 清秀年轻公子收起目空一切嘴脸,笑嘻嘻往黑霞衣身边凑:“霞衣姐姐也来了,正还打算下一程去往清平城,找姐姐玩几天。” 黑霞衣挥起拳头,瞪眼道:“姜汤汤,信不信我打你一个鼻青脸肿,谁和你玩呢,谁是你姐姐了?” 她焉能听不出对方的调戏之语? 这混账王八蛋,什么坏事缺德事都干,就是不干人事。 金掌柜怕得罪,她可不怕,当年在都城还不是将这家伙打得猪头一样。 清秀年轻公子适可而止停步,笑道:“多年没见,你这火爆脾气半点没变,也没人将你娶走收了。”往附近几人打量,道:“金掌柜先前还寻到我,冤枉我下神蛊祸害一个捉妖人,不是诬蔑我名声嘛。” 黑霞衣冷笑道:“以你的手段,用不着下神蛊那般麻烦,当面一剑击杀,干脆利落,念头通达。” 年轻公子哈哈大笑,不以为耻,道:“还是黑师姐了解我的性子,不过偶尔换换口味,将人整治得生不如死,让其悔不当初,也很好玩。”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等若承认是他令手下人动手。 金掌柜和雷公虫、常执事识趣地不出声。 在大宁王朝,姜家势力之大,用跺一脚地动山摇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他们不想出头得罪了名字古怪、性格更古怪的姜家四公子。 大宁王朝有“薛俞吴姜”四大为首世家,又称“雪域无疆”,背后宗门势力影响王朝的各个方面,盘根错节,底蕴深厚。 他们不清楚黑霞衣有何底气与姜汤汤如此说话。 大宁王朝似乎没有姓黑的大世家。 …… 又到上架时 哦豁,不小心追到“幻仙”上架。 来都来了,看也看了,然后却不过老严拉着拽着推着打滚儿的死皮赖脸热情劲,继续往后面捧场订阅,一发不可收拾。 ……以上是老严口水打湿枕巾的美好幻想。 这本新书比较吸量,一路走来很顺利,从新书入库,到第一轮、第二轮、第三轮推荐位PK的成绩全部是同期分类第一,打到了新书总榜的第八名,一直PK上三江大推荐位。 这对老严来说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 是诸位衣食兄弟姐妹们鼎力捧场支持的结果。 抱拳,狠狠感谢! 明天中午上架,一口气连发八章,以实际行动回报诸位的各种支持和鼓励! 不玩虚的,保证质量。 希望首订能破两千,这个关乎上架后的推荐位。 真要是破了两千首订,老严手脚再摸,呲牙裂嘴也要爆肝加更! 特别感谢责编迦南老大的精心指点! 好了,滚去码字了。 拜托诸位! …… 第80章 暗藏了什么玄机?(求首订) 话不投机半句多,黑霞衣心底明白,这欠货坏种寻上门是为了兴师问罪。 想找出解除神蛊坏他事的那个人。 还好,徐源长做得隐秘,口风很紧,连他们几个都没注意是如何做的,再则可怜的修为摆着,即使告诉姜汤汤,也不会惹来对方的怀疑。 “姜汤汤,请回吧,走夜路小心点,别磕着碰着。” “不急,多年不见黑师姐,咱们述述旧说一阵话。对了,怎么不见你们找来诊治神蛊的高人?请出来让姜某开开眼界嘛。” 姜汤汤口中说笑,后一句话是问金掌柜。 他用神识肆无忌惮将整个金记老店三进院子,统统扫视了一遍,只发现前院西厢房还残留着新鲜呕吐秽物。 黑霞衣抢在前头说道:“高人怕遭你歹毒暗算,治好了病人,趁夜黑赶紧走了。” 金掌柜连连点头,赔笑道:“走了,留不住。” 他又不是蠢人,更不受姜四公子吓唬。 只是不愿让麻烦上身。 姜汤汤目光扫过几人,在别人地头上,他也不能太过份,摇头往外走去。 “可惜啊,来晚一步,不过‘风过留痕,雁过留声’,查一查今天晚上到过接天城的二重楼、三重楼修士,总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那什么鸟高人多管闲事,让我损失一名手下,自求多福吧。” 大摇大摆径直走出院门,也没与谁说一声告辞。 黑衣道士跟着出去,离着五丈之外。 黑霞衣高声说道:“老金,别省那几颗晶石,将整个鸡毛巷的防护阵法开启吧,由得他查去,咱们传讯告之高人,这些日子躲瘟神,切不可外出露了行踪。” 金不换明白是说给还没走远的姜汤汤听的,配合着答应一声。 走出巷子的姜汤汤低声自语:“还真跑了,整个鸡毛巷就这些人,没有外边来的高人藏匿,奇了怪了,到底会是谁呢?” 他压根没往刚刚扫到的徐源长身上着想,修为低得惨绝人寰,也配吗? 黑衣道士充耳不闻,他只需要护着姜汤汤不死。 姜汤汤做出任何荒唐举动,统统与他无干。 于尘世洪炉淬炼剑心,善恶对错如烟云,他修的是一剑通大道。 九月初一,接天城黑市开埠的日子。 徐源长背着竹箱一个人出门,优哉游哉走出鸡毛巷。 没有去寻黑霞衣请安,昨天老大说过让他自便。 在清平城时候大家相处融洽,三重楼的老大根本没有架子,偶尔还被作死的千面、八脚当面玩笑调侃。 施望尘需要静养些日子,不能陪着外出浪荡,传讯拜托另外一个兄弟老齐照看。 在城东门外汇合齐再兴,两人穿着黑衣,戴上蒙面布,打扮得劫修一般模样,说笑随着零零散散成群的这样装扮修士,往二十里外的一座庄园奔去。 金记老店,聚义堂内。 黑霞衣、齐行善、雷公虫三人围坐喝茶闲聊。 金不换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拿着两张传讯符,道:“刚刚收到讯息,姜四公子和太叔逐月已经离开接天城,往北去了,昨天同行的那位黄衣女子不见踪影。” “随他去吧,他性子古怪,凉薄无情,不会为了手下纠缠太长时间。” 黑霞衣没太在意公子哥姜汤汤动向。 那坏种行事无忌,不会轻易去动捉妖人,昨天与千面口角冲突,让手下暗施神蛊,没料到千面是混在散修当中的捉妖人,后面就干脆耍赖不承认了,道: “太叔逐月给姜汤汤当护卫,不可思议,莫不是练剑把脑子给练傻了?” 这个话题没人附和。 太叔逐月是杀力极强的剑修,成名近一个甲子,用手中剑赢得偌大名头。 据说曾经对抗过四重楼的金丹境高手三招,重伤却全身而退。 也不知真假,传得有鼻子有眼。 …… 东郊庄园黑市内。 徐源长与老齐分开走,各有各的需求,路边摊位众多,宝物与赝品令人目不暇接。 转悠两个时辰,徐源长挑选了数百张各类用得着的空白符纸,和各种各样的便宜书册,差不多将竹箱装满,还寻到一册完整的“法术初解”,将残缺的“唤雨术”补全,没花几枚灵币。 彦山道长解签说他三日内有双喜临门,还是令他颇为期许。 人无横财不富,上天尽管用宝物砸来吧。 蹲地上正翻看书籍,徐源长突然察觉被人窥探,他转身看去。 数步之外,有两人朝他笑,虽然蒙着面孔,但是视线对视一眼认出,正是消失一年之久的殷泉和蓝影儿。 “你们……终于露面了,走,去外边说话。” 徐源长将手中书册放回去,笑着起身。 殷泉打量着气度越发温润沉静的师弟,笑得很开心,道:“我们从去年九月来到接天城,置办了院子,请了管家侍女打理日常杂务,极少外出,直到最近才去清漪园走动,徐师弟修为大进了。” 蓝影儿不怎么说话,跟着两人走出庄园,到附近的树下停步。 徐源长道:“什么时候回清平城?要不这次一起。” 殷泉内心有几分傲气,拒绝了师弟的好意:“不急,等我们恢复修为,再回清平城不迟,你不用等我们。” 过了一年隐居清静日子,两人竟然有些不舍得离去。 没有刀光剑影的算计,没有血腥争斗的凶险,四季交替,日新月异,让他们体验到久违的平淡如水。 心境在不期然之中先后提升,那份欣喜无以言表。 要不是修炼资源维持不了太久,他们想继续这般与世无争。 蓝影儿提议道:“咱们请徐师弟去城里吃酒,明日再来黑市,里面的摊位,随时都在更换,不急着一天。” “对,好长时间不见,咱们好生聊聊。” 殷泉笑着赞同,静极思动,他其实是个爱热闹的。 庄园里突然传出拔高的哄闹,有一群人在议论某样宝物。 “好家伙,摆卖原玉的摊位开出了‘紫气朝阳玉’,至少价值八百灵币,走,咱们先去瞧瞧,等会再回城里。” 殷泉说着率先往庄园跑去。 蓝影儿不大喜欢热闹,见徐师弟没意见,便跟着又走进门。 摆卖原玉的摊位已经里外几层围得满满当当,不时有人掏出十枚、二十枚灵币购买拳头大小的石头,以小博大,赌的就是一个心跳。 徐源长听得里面不时有开出灵玉的惊呼,以及两位摊主夸张的语气。 他感觉这场面在前世似曾相识,里面没准一堆的托儿。 他懒得挤进去,招呼皱眉的蓝影儿在外面人少几个摊位转转,顺便等一等已经挤得没影的殷泉。 “公子,麻烦你蹲下去摸一摸地上摊位的几样物品,我感觉到不一样的木气。” 竹箱里藏身红柳枝内的柳纤风传音道。 原本有了身份,又有了两样宝物傍身的小树魅,觉着可以出人头地,哪知连施望尘那样的老江湖都在城内遭了暗算,差点将性命丢掉。 吓得柳纤风还是决定做一个凭本事低调的树魅,抛头露面太危险了。 徐源长扫一眼身前简单的摊位,只摆了零零散散七八样物品。 他不动声色蹲下,一样一样上手察看。 最后拿起一根两尺余长粗细不一树棍,最初处不过两寸,其上还长着一个树瘤子,树皮黝黑粗糙,树干略微扭曲,早就干枯失去生机,沉甸甸的颇有分量,问道:“这根灵木材料,什么价位?” 用灵视术打量,能看出小树棍断截面有毫光散发,不是普通木料。 摊主觑眼观察,比划一个手势:“六十灵币,不二价。” 徐源长作势要放下树棍,随口还价:“这破木头不成材,挖去树瘤,能用的还剩多少?当法器卖呢,最多值三十灵币,你乱开价。” “成交成交。” 摊主生怕半懂又不懂太多的客人走了,忙说道。 能赚一个算一个,冤大头不好碰,现今的散修一个个猴精猴精。 然后徐源长手中多了一根当拐杖嫌短,做擀面杖太扭的灵魂材料,他也没看出这根树棍好在哪里,暗藏了什么玄机? 小树魅喜欢就行。 …… 第81章 真假捉妖人 打开竹箱,将新入手的树棍斜着放入书册空隙,和红柳枝条挤一起,上面特意盖了两本书籍,徐源长能感受到小树魅的欢欣。 蓝影儿不是多事之人,没有探询得了什么宝物。 徐源长突然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两名男子,黑衣蒙面,一高瘦一矮壮,眼神打了照面,徐源长示意蓝影儿与他往另外一边走。 他不是霸道不讲理之人,不挡着别人的去向。 那两人跟着转向,高瘦男子上前几步,传音道:“道友,你身上有妖气,我们是接天城捉妖人,怀疑你蓄养妖物,与我们走一趟。” 徐源长猜测是柳纤风得到宝物,激动之下泄露的一丝气息引来注意。 他在鸡毛巷住了两晚,怎么没见过这两位? 大宁王朝没有禁止私养灵宠的法规,讹诈到他头上来了。 矮壮男子跟着传音警告:“你背上的竹箱内藏了妖物,休想瞒过我兄弟二人,奉劝别想逃遁,你引气境中期微末修为,在我手下走不过一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徐源长伸手让蓝影儿后退远点,用灵视术打量着吃定了他的二人。 其中矮壮男子看不出修为深浅,估摸着是二重楼固气境。 他左手往袖内一缩,取了一张地神护身符,黑市内严禁动手争斗,但也不得不防,说道:“空口无凭,两位能否出示一下捉妖人身份牌?否则我喊将起来,两位冒充捉妖人,可是大罪。” 他朝从侧面走来的齐再兴传音两句,简单说了情况。 矮壮男子没料到眼前的小子被抓了现行,不受吓唬,反而出乎意料主动声张闹将起来,与他预料的走向大相径庭。 附近看热闹的修士被吸引,纷纷看了过来。 他暗道一声晦气,碰到不怕事又一根筋的夯货,当机立断给同伴一个眼神,往不远的出口走去,不想引火烧身。 老齐一个闪身挡在两人前面,笑呵呵道:“两位在黑市冒充捉妖人,不给个交代,就想溜走?” “让开!” 矮壮男子喝道,双拳如顶牛,往多管闲事的家伙胸口撞去。 高瘦汉子闷不做声从侧面一拳轰去,然而下一瞬间眼前一花,拳头被拨得往边上打去,“砰”,巨力撞来,高瘦汉子惨叫一声凌空翻飞出去。 “住手,谁敢制造骚乱,杀无赦!” 有两名黑衣修士飞来,他们没有蒙面,高声呼喝威慑。 黑市里鱼龙混杂,来路不正的劫修太多,若是乱起来,必定死伤惨重,毁了黑市多年积累声誉,飞在空中巡视的其他黑衣修士迅速往大门处赶来。 一道磅礴威压突然出现,镇得所有异动销声匿迹。 徐源长伸手指向被阻拦在大门内的矮壮男子,叫道:“有人冒充接天城捉妖人,讹诈行骗,被我揭穿,他们狗急跳墙想制造乱子逃走。” 矮壮男子忙辩驳道:“你小子胡说八道,我们几时说过自己是捉妖人?我们是凑巧发现你竹箱内有妖气,好心提醒你将蓄养的妖物上交城内捉妖人,你故意混淆视听,分明是你们几人想趁乱逃走。” 伸手一指刚刚展露出固气境修为,以高明手法阻拦他们的老齐,再指向蓝影儿。 那小子竹箱内藏有妖物,是千真万确之事,先前有刹那的妖气泄露,他刚好离得近,被他袖内一件活物探查到了。 两相佐证,栽赃对方一个在黑市蓄意闹事罪名。 徐源长神情不变,对围拢过来的众多黑衣修士道:“我们去前面房间,将事情分说清楚明白,不搅扰了黑市秩序。” 这番言语很是顾全大局。 空中传来一个老者声音:“将几人带来厅堂,其他道友请继续。” 徐源长朝老齐点了点头,示意放心,又对沉静的蓝影儿道:“连累蓝师姐,是非黑白,等会便见分晓,请勿担忧。” 当先往前面走去。 老齐笑呵呵跟上,人群唰一下让开道路。 蓝影儿朝附近见到了要出声的殷泉传音几句,让他安静地留在外面。 别都弄进去,到时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有。 矮壮男子和爬起身的高瘦汉子在众多黑衣修士逼视下,心底骂骂咧咧,不得不跟着往庄园前厅方向走去。 两人相互传音串供细节,等会不能露馅。 定要将那不识抬举的小子及其同伙,坑得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已经稳操胜券,唯有这样才能安然脱身。 徐源长走进厅堂,里面有一位穿着灰袍的老者,和两名身着皂青官服的百缉司巡查使,他更加放心,抱拳行了一礼,传音老者:“清平城捉妖人徐源长,见过前辈。” 灰袍老者神色略微诧异,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捉妖人身上有妖气泄露,太正常不过,与两名百缉司巡查使传音说了一声,再朝徐源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四人往边上的房间走去。 这一幕看得后面进来的矮壮男子眉头直跳,情况似乎不妙? 那小子有所依仗,太反常了。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不就是想找一头肥羊打个劫,怎么这么难? 进了偏厅,关上门,灰袍老者客气说道:“请阁下出示身份牌。” 徐源长拿出黑铁牌子,正反面朝三人亮了亮。 其中一名百缉司巡查使上手接过牌子查看片刻,与同伴交流一个眼神,点点头确认无误,将牌子还回捉妖人。 灰袍老者笑道:“惊扰徐道友,剩下的事情,交由百缉司巡查使处理,待黑市三日后结束,请徐道友喝茶压惊。” 徐源长收起牌子,颠了颠背后的竹箱,笑道:“前辈客气,徐某告辞!” 走出偏厅,对老齐和蓝影儿道:“事情已经讲清楚,咱们走吧。” 老齐呵呵一笑,他知道老莫底细,受老莫托付,要不然也不敢在黑市里贸然出手阻拦,跟着跨出大门。 蓝影儿仍然是一言不发,随着走就是,只心里暗自吃惊不已。 徐师弟一年前能混进道宫听讲,现今混得越发风生水起,连镇守黑市的化气境前辈,和百缉司巡查使都要卖面子了。 “不是,我们……冤枉啊。” 矮壮男子惶急叫道。 知道这下踢到铁板,那小子扮猪吃虎,将他们给坑害惨了。 还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出,这才是要命的。 “闭嘴,跟我们回百缉司,事情自会弄个水落石出。” 一名百缉司巡查使喝道,抖手抛出一条黑色法链,指头粗细,套落向矮壮男子,若敢躲闪不从,便是对抗执法,将严惩不贷,甚至斩杀当场。 矮壮男子欲哭无泪,只得任由法链落下,将一身修为给封锁。 和同伴作茧自缚,苦兮兮听天由命了。 汇合外面焦急等着的殷泉,徐源长对老齐道:“刚才多谢齐老哥仗义出手,咱们一起回城里吃酒?” 人情记在心里,以后找机会再还上。 齐再兴哈哈一笑,他与殷泉也是熟识,眼下情形,自是懂得起回避,道:“老弟言重了。你们师兄弟多时未见,吃酒述旧说话,我不去打扰,下回叫上老莫,咱们人多热闹。” 殷泉抱拳笑道:“下回我请几位老哥。” “一样,一样。” 齐再兴拱手回礼,目送三位出门远去,他又往其它摊位转悠,混入人群之中。 混散修得结交贵人啊。 多多益善也。 …… 第82章 不起眼的宝物 “公子,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竹箱内的柳纤风传音说道,任何时候都不能得意忘形啊,要是没有捉妖人身份,将是难以脱身的大祸。 徐源长传音道:“咱们谨言慎行,但是遇事不怕事,想办法解决就是。” 柳纤风回了一声“是”,公子的道理甚合她心意,又传音道:“公子,等回住处了,给你瞧一样宝贝。” 她的兴奋仍然掩藏不住。 徐源长颇为好奇,那其貌不扬的树棍内藏了甚么宝物? 把柳纤风高兴成这样子。 回城寻一家酒楼,要了一间厢房,待酒菜上齐,关门举盏述话。 殷泉话匣子打开,滔滔不绝,酒也喝得不少。 感叹一年时光易过,散功重新来一回,令他体会到了失去后的艰辛,由徘徊到坚定心志的曲折过程,让他看到了今后修炼的出路,对突破登楼多出一份从来没有过的信心。 自己人面前,蓝影儿素颜以对。 她话语不多,找一个空隙,问道:“徐师弟,老齐的修为似乎是二重楼境?” 她已经恢复引气境中期,眼光不差,先前隔得也不远。 殷泉惊讶得差点打翻酒盏,以往经常和老莫勾肩搭背的老齐,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徐源长笑着点头:“齐老哥为人低调,他不想张扬此事。” 蓝影儿笑道:“明白了,我们不会乱说。” 殷泉旋即兴奋起来,“哈哈,齐老哥藏得太深了,下回……不,等黑市结束约请他吃酒,述述旧,老交情了,可不能疏远。” 蓝影儿挥拳轻敲了一记,道:“瞧你那点出息,求人不如求己,拿出气魄来,咱们自己登楼破境,且不快哉!” 换做一年前,她可说不来这般豪气话。 那时深陷瓶颈,迷茫不知前路。 心底很是感激徐师弟,当初帮他们指的路子。 殷泉捉住一只柔荑,笑道:“对,咱们自己登楼破境,双宿双飞……” 蓝影儿忙抽出手,白眼道:“越说越不像话,谁和双宿双飞了?徐师弟在这里呢。” 徐源长举盏,一句玩笑话带过被狗粮糊了一脸的尴尬:“我刚刚喝酒,甚么都没看见,也没听到,你们继续。” 殷泉脸皮已经磨砺得比城墙还厚,举盏笑道:“哈哈,喝酒喝酒,敬我们的重逢。” “敬咱们早日登楼破境。” “对对对,这个值得喝三盏,干了。” 一场酒席结束,已是下午日头偏西。 徐源长随着两人前去城西他们买下的两进院子做客,坐了一阵,算是认门,下回方便走动,拒绝了殷泉要留客住下的好意。 徐源长返回半山腰的鸡毛巷子,走进金记老店。 听金掌柜说,黑霞衣和齐行善上午已经返回清平城,那位公子哥一大早离开接天城,往北方去了,特别加上一句,那公子哥不会再找老施的麻烦,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也是找那位出手破解神蛊的高人。 徐源长连声附和,“那是,那是,不打扰您了。” 他又不是高人,关他甚么事。 金不换看着沉静从容的年轻道士出门,自语一句:“接天城内,有高人啊。” 翻阅书籍的雷公虫回了一句:“接天城地处要冲,有高人来去,再正常不过,去年就有高人暗中收拾纨绔和官员的先例。” 他在翻找关于神蛊方面的记载,抬头道:“我只奇怪,徐兄弟修为如此低微,又是初来乍到接天城,怎么恰好结识如此厉害的高人?” “谁知道呢,或许是机缘巧合。” 金不换说着摇摇头。 自己都不大相信,不过这等事情没必要深究。 徐源长又去探望窝在住处修养的施望尘,说了几句闲话,再才回自己的院子。 走进后院,柳纤风迫不及待从竹箱内闪身遁出,献宝一样举着那根黝黑树棍,忍耐不住叫道:“这可不是普通灵樟木,这是长了三千年以上的金樟木,即使只是一截分枝,于我而言,也是极好的宝物,我要花时间将它祭炼成集法杖、棍棒于一体的武器。” 她仍然执着于从背后打闷棍。 正面硬撼,还是算了吧。 徐源长一脸不可置信,道:“看不出来啊,这断截面也不是典籍记载的‘金若玉质,灿有霞光’,能有三千年之久?” 他倒是不会怀疑一个天生地长的红柳娃对灵木的见解认知,血脉传承太神奇了。 他是惊喜于这不起眼的树枝,竟然是万币不换的奇宝。 柳纤风用小手抚过树枝粗糙的表面,得意笑道:“修行界有句古话,叫‘宝物自晦’,这根树枝的珍贵在于这颗天然树瘤,它吸收了金樟木的精华和灵性,经历了至少千年之久沉淀,坚固不逊法宝,我需要花不少时间,与‘它’进行沟通,让宝物恢复原来的模样。 “也唯有收敛光彩,这根树枝方能流落凡尘,不知辗转多少散修之手,让我有机会得到它,这就是缘分。” 柳纤风唰一下飞到院子里的红柳树枝叶间,她要发愤图强,不能贪玩嘻戏荒废时光,又探出小脑袋,眼眸中闪烁财迷的宝石光芒:“明日去黑市时候,你再叫我。” 徐源长笑着点头,不打扰小树魅用功,他自去亭子看书。 购买来的大半箱书籍,够他翻阅好些日子。 暂时不会分心修习唤雨术。 随后两天,徐源长和柳纤风打起十二分精神逛黑市。 购买一些符纸、符墨,还有用来捆人的法索,都不是昂贵物品。 用缴获的淡红火行法剑换到一柄不错的木行长剑,特意请齐再兴掌眼看过,长剑锋利无匹,木气内敛,适合徐源长使用。 听老齐传音告知,像这等品质的木行法器,在衔玉园铺子出售价格至少三百灵币,来路肯定不正当,但是由徐源长使用无妨。 彦山道长解签所言的另外一喜,逛到黑市关门,仍然没有遇到。 徐源长心底稍有失望,不过随即释然,能够得到一截世所罕见的三千年份金樟木,已经心满意足,做人不可太贪心,否则就落了下乘。 他心性洒脱,反过来宽慰希望宝物多多的柳纤风几句。 当天晚上,殷泉做东在迎仙酒楼摆了一席,差不多痊愈的“老莫”带病赴宴,加上老齐、徐源长,五人喝酒述旧。 有“老莫”和老齐两个老江湖在,肯定不会冷场。 推杯换盏,高谈阔论。 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的“老莫”,没有参加这回的黑市,这些天养身体闭门思过,有些刻骨铭心收获。 九月初四,快中午时候。 施望尘约了徐源长,两人去街上购买酒肉、礼物。 寻到城南山脚下的三盘街,人来人往的热闹,两人找到街边摆摊的古道长。 等到老道长解完签的空隙,施望尘上前将酒肉和礼物放到彦山道长手中,大声道:“上月底,我在您这求了一签,虽然是中下签,托您解签提醒,让我避过了一次凶险,今日特地前来拜谢,还请您收下些许心意。” 老道长笑得很大声:“好,好,能消灾避祸,贫道亦是功德一桩。” 顺势收下礼物,放去凳子边上。 老道长身上的高人气度,随着这些天能填饱肚子,如同脸上的红润又回来不少。 施望尘拿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三百枚铜子,双手递给老道长,又是一番客气感谢。 他后面听黑掌柜告知,那叫姜汤汤的家伙,有三重楼修为,在都城当街斩杀修士的恶事都做过几回,屁事没有,至多赔几个钱财,或禁足一段时日。 他能被徐兄弟劝阻停止继续争辩,身中神蛊还有救治余地,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原本可以拿出更多钱财感谢,但是担心会害了没有任何修为的老道长。 市井之内,见钱多眼红的街痞混混可不少。 凡尘算命先生算不了自己的命格。 他不想让老道长遭灾受厄,将好意变作了坏事。 徐源长也凑趣送出谢礼,言明老道长解签说的双喜临门,他只遇到一喜,所以谢礼稍薄,说得有鼻子有眼,更添真实可信。 老道长笑呵呵的接受谢礼,谦逊说他卦术不精,算漏了一喜。 围观的市井百姓对此喜闻乐见,议论纷纷,越传越离奇。 古半仙的名声慢慢传开。 …… 第83章 观者,谛视也! “古道长身遭天妒,流落街头,瞎掉一双眼睛,是因他算得太准,泄露了天机。” 回程的路上,施望尘没来由感慨:“自古以来,凡俗之中不乏算命高手奇人,没有任何修为在身,能神奇地窥探到命数隐秘,不过大都命运多舛。” 徐源长暗道,彦山道长即便是封闭修为,仍然能画符破除神蛊,请教道:“古道长生意好了,每天都要透露天机,会不会遭天谴之祸?” 他用巧妙法子,推波助澜帮古道长营造出名声。 此时又担心害了历劫中的彦山道长。 别稀里糊涂挨雷劈丢掉性命。 施望尘很肯定道:“他最多落得更倒霉的命运,不会遭天谴。没听他说嘛,能帮人消灾避祸,是他的功德,他透露天机等若在帮自己积德,他追寻的东西与平常凡人不同,或许是为了下辈子能有一个好的开始,谁知道呢,奇人的想法,咱们揣摩不透。” 徐源长放心了,没有帮倒忙就好。 至于让彦山道长更倒霉,须怪他不得,世上难有两全其美之好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清平城?不会是想要在接天城,暗中守护古道长一段时日吧?我觉着不至于,尊重他人命运,修士凡人不同道,不宜插手太过,否则你今后会遇到修行上的大坎。” 施望尘以带路人的身份,给予修行高度上的告诫。 他能看出徐兄弟与瞎眼老道长之间,曾经有过不寻常的交集,涉及私密,他不会多事询问。 徐源长点头受教,道:“我多待一两个月,殷师兄他们还要在接天城住些时日。” 他扯出殷泉做挡箭牌,因为彦山道长不是凡人,更不是普通修士。 他所作所为不算插手凡人事务,若不然他也不敢那般行事。 施望尘没有过多说教。 他是带路人不假,不是贴身护卫,点到即可。 正如他所言,尊重他人命运,想作死的可劝不住。 何必多费口舌,浪费精力? 当日下午天黑之前,施望尘和老齐改头换面,结伴悄然离开接天城,展露固气境修为低空飞行,绕一个圈子往西去了。 隔了几天,换过一身旧长衫的徐源长没有背竹箱,“路过”三盘街,他看到老道长很是落寞守着空摊,不复前几天的生意兴隆,将脸上的红润生生饿出了面黄饥色。 他在附近走了两趟,没怎么费劲,听到算命瞎眼老道长的倒霉事。 原来赚了铜钱的老道长,夜里遭了贼,家伙什都差点被偷走。 有好事者将消息传开,声称老瞎子连自个的小灾都算不到,何以能帮人算命?不是瞎蒙人嘛。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几条街。 老道长已经好几天没有生意,身无分文,三天饿了六顿。 徐源长径直走了,没有走近前去照顾生意,他在附近一带穿街走巷,快天黑时候,找到一伙混迹市井地痞混混的乌烟瘴气老巢,进去之后反手关门。 “嘿,小子你找谁……” 不礼貌的喝声,被生生“打”断。 小半个时辰过去,天已尽黑,所有被“折服”的地痞混混鼻青脸肿,将徐源长恭敬礼送出门,太可怕了。 痛改前非的混混趁着夜黑时候,将盗窃的铜钱如数奉还回去。 翌日,老道长的生意突然爆好,从上午忙到傍晚,唯独中午时候没人来,留出了吃面时间,客人们对于老道长的解签超满意,一个个赞不绝口,四处传颂老道长是名不虚传的“古半仙”。 有小道消息传出,偷窃算命老道长的小贼,遭了报应,差点性命不保。 经此一遭,古半仙的名声愈发响亮。 街头同行谁敢欺负老道长眼瞎故意搅乱生意,一群青皮壮汉上前仗义执言,拳头捏得义愤填膺,甚至将人拖去巷子深处,围得密不透风讲道理。 徐源长没有插手太多,是混混们欠下的因,还给彦山道长以果。 待老道长的生意走上正轨,他便让明里暗里守着的混混们滚蛋了,彦山道长生意不图有多好,能糊口温饱即可,不宜太过烈火烹油。 飘荡在异乡城池的徐源长,除了每天固定的修炼、功课、看书之外。 他去山顶的百缉司书屋翻阅典籍,偶尔去骚扰殷师兄一顿酒肉。 大部分时候,他在城内四处闲逛。 看世俗市井百态,看人情冷暖如饮水,看生老病死,看树叶枯黄随风飘落。 凡人的生活离他很近,又似乎将要离他远去,他神庭窍府时而震颤不自知,处于一种奇怪的游离心境状态。 修为进展竟然出奇的快。 他不喜不悲,时间如被秋风吹过,转眼便进入初冬。 细雨寒重,街道上撑伞行走的路人不多。 昏暗的小酒馆子,徐源长给对面的酒碗倒半满酒水。 彦山道长眼睛不便,太满了容易溢洒。 “吱”,呷一口烈酒,老道长舒服地将脸上纵横皱纹一一展开,又捏一颗盐水豆放进嘴里咀嚼,吃出百般滋味,最后化作一声疑问: “要离去了吗?” “是啊,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出来日久,该回去了,祝您生意兴隆,早日归来。” 徐源长举碗与对面轻轻一碰,说出一句别样的吉语。 各自喝了一口,老道长放下酒碗,笑道:“咱们以前肯定相识,感觉亲善,可惜我年岁大了,有许多事情想不起来,你可以向贫道请教一问,我或许能帮你解惑?” 他说得颇为有信心。 眼睛虽然瞎了,他有不少奇怪的本事,时灵时不灵的。 徐源长稍一思索,从纳物袋摸出一块木片,用飞刀将木片表面削平整光滑,在上面刻画痕迹,不多时将法钱上第四个云篆符字复刻下来,递给对面的彦山道长。 他在清平城时候请教过号称什么都懂一点的何述堂,以及自称比老何更懂一点的燕玉寒,还有施望尘,无人认识此字符。 热心肠的何述堂特意将字符送回玉如观,请教宗门最博学的师叔祖。 得到的答复是“此字为云篆的某种变体写法,查不到出处”,直白的说法是不认识。 既然彦山道长主动要求解惑,那么他便不用讲客气。 修为不知多高的老道长,或许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这个字符。 彦山道长拿着木片,用指头仔细摸索着刻痕,他酝酿着很肯定地吐出一个字:“!” 于平淡之处听惊雷,徐源长神魂震动,仿佛觉着整个昏暗小店亮堂了。 很奇怪的感觉,瞬即又恢复正常。 彦山道长将木片收进袖内,以异乎往常大嗓门的低声解释道:“者,谛视也。拆解成加见,同鹳,鸟飞高远,于空中观察,可变换位置角度,‘观’问题有高度,看事情乃全面。 “大可观天地日月星辰,小观山川河流变化,再内观自身修真悟道。 “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名‘又见’,反复观之,溯本追源,‘观照本心,明心见性’,贫道知道的便是这些,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声音不高,字字玑珠,如清泉细流。 徐源长抱拳躬身行了一礼,恍恍惚惚出门,融入细雨寒雾之中。 只剩两句话在心底萦绕不绝: “者,谛视也!” “观照本心,明心见性。” 昏暗店铺内,彦山道长从袖内取出木片,似乎蒙了一层白翳的老眼,不知何时已然恢复清明,笼罩整个人的苍老暮气也不知什么时候褪去。 他面上露出一丝激动和古怪神色,端起酒碗一口饮尽。 “观者,我心光明,照天下以光明!” 他欣慰叹息一声,起身往外走,有缘人助他闯过了最艰难最黑暗的一关。 后面的路,不会再这般无措仓皇,他能自己走下去了。 或许七八年,也或许百十年,他可以历劫而归。 “古道长,您还没有会账,店小利薄,概不赊欠,还请您见谅。” 伙计追出来,拉着老道袖子叫道。 很奇怪瞎老道连木拐都不要了,溜得贼快,想吃霸王餐吗? 彦山道长愣怔片刻,抠搜着摸出铜钱结账,走在细雨街道上,还在嘀咕着某个请客家伙的不厚道,连老人家的酒钱都忍心骗。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哦。 …… 第84章 名山大川,有缘再会 接天城不算太大,爬坡上坎使得大街小巷错综复杂。 蒙蒙细雨中,徐源长一脚深一脚浅如同醉汉,长衫尽湿,眼神空洞迷离,仿佛神游物外。 一道高瘦身影鬼鬼祟祟跟随,途经偏僻无人巷子,几次差点要蹿出来动手。 终归是顾忌在城内,忍住没有行动,一路跟到半山腰鸡毛巷。 斜刺里扑出一头大白鹅,伸长脖颈凶悍啄来。 高瘦黑衣斗笠人吓了一跳,往后闪身躲过,听得高亢的“鹅鹅”叫唤,黑衣人转身跑了,他已觑见那人在拍打巷中一座院门。 打开院门的家丁,忙将自家临时老爷请进来,高声招呼烧热水,侍女跑动着冒雨迎接老爷,清冷的府邸宅院一下子热闹充满生气。 浑身湿透的徐源长朝众人摆摆手,轻轻挣脱侍女搀扶,往后院走去。 几颗碎银抛落到家丁、侍女手中,飘飘然传来声音。 “赏你们,都用心做事。” 他出手向来大方,进门的时候,恍然回神想起,他今日请彦山道长吃酒,好像是忘记会账了,不过由老道长请他一顿,似乎也不错。 “谢老爷赏,谢老爷赏。” 一众家丁、侍女喜笑颜开,躬身行礼。 徐源长走进后院,柳纤风从翠碧如玉柳叶丛钻出,跳到肩头,惊讶叫道:“公子,你怎么弄成这样,出了甚么事吗?” “是好事,今日受高人点拨,我需要闭关一些时日,你不让他们打扰了。” 徐源长呵呵笑道,身上水气蒸腾,举步穿行青石小径,跨阶上屋檐台阶,走进他修行的静室,衣服已经蒸发干透。 柳纤风留在外面,看着房门轻轻合拢关上。 她感觉公子与平日似乎不同,具体是什么不一样,她又说不上。 第二日,寒雨过后天放晴,街头青石板坑洼处还残留着湿漉漉水迹。 三盘街少了一个瞎眼老道的算命小摊。 几天过去,一直不见算命老道出摊,有相邻摊位的相互打听,瞎老道莫不是出事了? 却谁也不知老道的住处,又几天过去,有挑担卖吃食的占了算命摊子,时日一长,便扎根停了下来。 市井小民忙忙碌碌为了糊口,偶尔念叨一句:“古半仙去哪里了?” 十月底,一场大雪覆盖整个山城。 银装素裹,天寒地冻,苦煞穷人。 闭关十余日的徐源长,身着单薄长衫,独处幽暗静室,三柄飞刀盘旋飞舞,灵动诡异更胜从前几分,他嘴角露出一丝舒心笑意。 经过彦山道长用“”字点拨,他引气境心境圆满,修为达到后期,却没有登楼突破,自己觉着差欠些积累沉淀。 在即将准备一鼓作气破境之际,做罢停了下来。 二重楼如同筑基,地基的牢固与否,将影响今后登楼的修行高度。 他决定在引气境多停留些时日,不急着登楼。 早晚的事儿,何必仓促从权。 换做其他散修,肯定是抓着机会突破,省得夜长梦多。 神庭窍府开辟出识海,虽然范围狭小,他已经拥有固气境方能施展的神识,学会了摄物术和控物术,三五丈内,使得他的飞刀如虎添翼,不再全凭着飞刀技巧转向攻击。 连同他的其它法术,也跟着水涨船高,越发的神妙。 最大收获应该是识海之上那座请神台,清晰不少,“法力奇门照化身”,他已经能够施法请出一尊模糊化身,用以迷惑他人。 他其实一直是被动修炼彦山道长传授给他的“六甲奇门化身术”,自然而然便走到这一步,托老道长的福,稀里糊涂练得小成。 知晓了左手无名指戴着的戒指上四个字:大幻仙观。 他隐约地与这枚能变法钱的戒指,建立了某种神秘联系,还需要时日进行沟通、温养,或许戒指将给他带来另外的惊喜? 伸手收了飞刀,打开房门,寒气扑面而来。 外面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柳纤风唰一下落到公子肩头,她很应景地穿着毛绒绒红袄子素长裙,精致玲珑,叫道:“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有些想念福禄巷的豆芽和元宝。 能看出公子修为大进,但是还没有登楼破境。 近两个月时间,她已经将那根金樟树棍初步祭炼完毕,掌握些许神妙,能够发挥出打闷棍的作用,不过还需要长年累月的修炼,方能炼化成功。 即便是如此,她仍然从金樟木获得不小好处,修为和法术提升不少。 徐源长闭关期间,每过三天由柳纤风将食盒篮子放到静室门口,他还做不到不吃不喝,笑道:“就这几天动身回去,先陪我外出一趟,瞧瞧古道长怎样了?” 折一根红柳枝条,回卧房换了一套厚实棉布道袍,背上竹箱,踏雪走出鸡毛巷。 穿街过巷走不到三里,柳纤风传音道:“公子,有一拨凡人鬼鬼祟祟跟踪,要不去偏僻巷子里,抓两个问问?” 徐源长早察觉到了后面的追踪,那些家伙手艺太粗糙。 雪后寒冷,街上行走的路人并不多,跟得那么紧,就差额头上写着“贼”字了。 “正有此意。” 徐源长拐进一条巷子。 后面两人抄袖缩脖跟着进去,却发现人不见了,正四处找着时候,身后有人将两颗脑袋一碰,两人眼冒金星,坐倒雪地里回不过神来,随后便陷入迷糊之中。 徐源长略施迷魂术,分别问了一阵,只知道两个混混是奉命行事,和其他同伙轮换着在鸡毛巷附近两头守了半个多月。 天寒苦冷,遭了不少罪。 见问不出所以然,徐源长也不可能一个个的去找混混头子,懒得费那时间,他没有为难两个讨生活的底层混混,一人一脚将他们踢醒,警告他们,再敢跟踪就将他们送官府。 吓得两个混混连道“不敢不敢”,抱头鼠窜跑掉。 来到城南三盘街,徐源长找街头摆摊的小贩打听古半仙,得知老道长半个多月前便不知所踪,再没有人见过。 又寻去老道长租住的巷子小破院,里面某个房间已经换了租户。 徐源长打探许久,没人知道瞎眼道长去了哪里。 走出院子,外面有一个戴破帽的混混,缩着脖颈挤出讨好笑容,双手奉上一根竹签子,陪着笑脸:“公子爷,这是古半仙送您的签子,他托小人给您带句话,‘名山大川,有缘再会’。他老人家真不是我们挤兑走的,请您饶过我们。” 徐源长认得混混头子,曾经“打”过交道,他伸手接过竹签。 签子通体古旧暗红,状若令箭,底端尖细,却不锐利,确实是彦山道长所用签子,只正反两面没有铭刻看不懂的符文,尺寸也短了近半。 听两句话的意思,彦山道长已经恢复,至少是认得他了。 走得好生洒脱不羁,他还差三百枚灵币没还呢。 扔给混混头子一颗碎银,在混混头子惊喜的道谢声中,问道:“先前半山腰城北那拨人,是安排他们跟踪我?” 混混头子吓得手一抖,银子掉地上,他立刻趴雪地里辩解: “公子爷,小人哪敢啊,再说小人不知您的落脚住处,也就在三盘街安排了几个人手,候着您过来,担心误了古半仙的托付。” 徐源长道一声“起来吧”,轻飘飘踏雪离去,心底有一个疑惑。 又会是谁知道他住在鸡毛巷,如此关心他的行踪? …… 第85章 打闷棍也是技术活 “公子,这签子除了是个老物件,材质并非灵竹,亦非珍稀品类,有甚么讲究吗?” 柳纤风好奇问道,公子返回鸡毛巷住处后,一直把玩竹签在思索。 雪后阳光洒落身上,暖融融的受用。 徐源长将竹签举起对着光照,口中回道:“彦山道长不会无缘无故送我竹签,其中必有深意,可惜上面没有铭刻字符。” 他用了好些法子,不能祭炼这根白板竹签。 柳纤风眼珠转动,笑道:“高人所赠物品,或许能破邪祟,要不您拿它当飞刀用试试?” 徐源长挥手间将巴掌长竹签扔了出去,以他的飞刀技巧和力道掌控,竹签化作残影,扎下一片残叶又飞回到他手中,摇头道:“手感不对,不如飞刀好使,应当有别的用途,待时机到了,自会知晓其中玄妙。” 摸不到头绪之事,他的习惯是先放一放,不钻牛角尖找不自在。 将竹签收进纳物袋,出门到金记老店坐一阵,提前向金掌柜等人辞行,又走一趟城西,与殷师兄、蓝影儿聚餐一顿,把酒言欢至天黑。 翌日清晨,徐源长戴斗笠穿长衫,将竹箱收进另外一只纳物袋,袖内藏一根红柳枝条,悄然离开鸡毛巷,留意没人跟踪,绕行一圈从南门出城,施展身法消失在茫茫寒雾之中。 他找金掌柜讨要了一份堪舆图,昨晚便规划好返回路线。 徐源长挑拣偏僻山路一路飞奔,踏雪无痕,早已将竹箱取出背在背上,习惯了柳纤风在他耳畔叽叽喳喳。 “公子,咱们绕这么远的路程,你是担心城内有贼子盯上咱们吗?” 柳纤风花费两月时间,炼化吸收一颗木晶,祭炼几样宝物,修为和实力大增,说话底气也足了。 徐源长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不赶时间,绕些远路无妨,就当是欣赏山野雪景。” 柳纤风“哦”了一声,又道:“下回再外出,能带上元宝就好了,元宝说它好些年没有离开过那片街道,在城里呆着太乏味,爪子都要生锈了。我不在福禄巷,元宝和豆芽相互看不顺眼,它们不一起玩耍。” 她很想念结交的两个小伙伴。 絮絮叨叨说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回逛黑市,特意给小伙伴购买了礼物。 价钱不贵,是她的一番心意,她的一颗心早已经飞回清平城。 徐源长偶尔附和一声,到后面便沉浸在他初步领会的“观者”心境,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旁观心态,于飞速奔跑中观赏沿途所见所闻。 时间过得飞快,待他从柳纤风的示警声中醒神,已经进入了环云山边缘区域,当初他们来过的一处山脚。 天色灰暗阴沉,近傍晚时分。 “公子,有人从空中飞来,是上次在黑市冒充捉妖人的矮壮汉子。” “安排混混追踪的人,原来是他。” 徐源长转身往东边看去,四五里远的空中,快速飞来一道身影,他环顾四处环境,几步奔到数颗树木中间,取下背后的竹箱放到地上,拿出红柳枝条,随手插入灌木丛后面。 柳纤风早已躲得无影无踪,即便是雪地里,有树木的地方,她照常能发挥出自身优势。 “跑啊,小子,你把身上的皮换了,也休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 矮壮汉子飞落到一块坡地上,居高临下冷笑不已。 徐源长神色如常,道:“请教,你付出了什么代价,让百缉司修士放过?” 矮壮汉子一下子炸毛,从数十丈外飞扑,人还在空中,双手风车般交错一推,青光闪耀,数道面盆大风刃呼啸盘旋杀来,声势极大,吼声如雷: “别以为你是捉妖人便了不起,老子今天打杀的就是你。” 徐源长双手连甩,道道寒光快若利箭,拐着弯迎向接近三五丈内的风刃。 他现今有神识和摄物术能加强飞刀掌控,“砰砰砰”几声撞响,飞刀碎裂在急速盘旋的风刃中心位置,将风刃爆散成一团团狂风气流,道道细碎风刃残片乱飞。 任何法术施展皆有其破绽弱点,像风刃之类,打破其中心平衡,不攻自溃。 何况那汉子故意卖弄,将风刃释放得远比寻常大,松散而不凝, 在道宫流云台讲堂上,三组学员最喜欢做的便是相互拆台,用最省力简单的法子,破去对方的法术演练。 徐源长做了一堆笔记,学到许多天马行空的简洁手段。 当然想要把握其中的细微角度和速度,比较考验技术,非一般人能做到。 他也是拥有神识之后,三五丈内,可以尝试抗衡固气境修士的法术攻击。 脚下虚点往后面滑行,身形左右闪动,看着爆开的风刃余波将一颗颗树木击碎倒下,口中道:“你不会是答应做百缉司的‘巡目使’,成为其耳目走狗,以而逃过一劫吧?” 对方能够知晓他捉妖人身份,在鸡毛巷子外两头派遣混混蹲守半个多月,让他不由自主怀疑是百缉司修士泄密,他对百缉司修士实在是好感不起来。 “混蛋,还不是拜你所赐,害得老子这般惨。” 矮壮汉子破口大骂,也很吃惊道士的手段,轻描淡写几柄凡铁飞刀甩出,便破去他消耗法力弄出的风刃,难怪敢独自行走环云山。 “等等,咱们之间的恩怨其实很好解决,你先冷静下来,听我一言。” 徐源长空着双手,叫道。 矮壮汉子缓缓停在二十丈外,冷笑道:“小子,你又想耍甚么花招,荒山野外,没人能够救你,纵使你巧舌如簧,将全部身家做赔偿也迟了。” 徐源长突然转身,袖中甩出一柄飞刀,往侧面四五丈外的空处激射去。 寒光过处,“噗”,一道透明影子炸开,雪地里染上一片淡青。 徐源长耳畔听得柳纤风传音,随手往外挥动,一阵大风吹过,将那一片雪地刮去一层,道:“区区一阶妖虫,就不要在捉妖人面前献丑。” 他有一个小耳报神帮他示警。 那头能隐身潜伏的妖虫,接近到神识范围,亦被他发现踪迹。 他抢在矮壮汉子发飙之前,狮子大开口道:“赔偿一万灵币,如何?” 矮壮汉子愣了片刻,仰头大笑,“小子,你的命很值钱啊,先将灵币拿来……” 异变突起,数丈外三颗光秃秃的大树小树,猛然齐刷刷往下方倾斜,“吱呀”怪响声中,无数枝条疯狂生长,如囚笼合围,将没反应过来的矮壮汉子给缠绕上。 矮壮汉子这一惊非同小可,身上泛起道道青色波纹,往上方空中猛然冲去。 “嗤嗤”剧烈割裂声连成一片,碎屑木片纷飞,眼见那团青光势不可挡,从中间薄弱处即将脱困而出,一根黑黝黝树棍突兀砸落。 “砰”,青光中夹杂些许金黄光芒爆闪,细碎风刃四处乱溅。 柳纤风“哎呦”一声,她被巨大的力道反震显出身形,抛向上空高处。 “好硬的家伙!” 急躁了,她的实力还是差了一筹。 瞬间隐身消失不见,打闷棍也是技术活,她还在总结经验当中,应该先释放一张二阶符,削弱对手的法器防护,再趁乱一棍定乾坤。 面对强劲对手,不能算计得太节省。 这毛病,得改! …… 第86章 纤风逞威独当一面 矮壮汉子被一记闷棍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掉落雪地,砸出一个大坑,护身青光黯淡薄弱,恼怒叫道:“该死的,你居然有二阶灵宠……” 他懊恼不已,捉妖人果然不好对付,连引气境捉妖人也拥有二阶妖物。 他应当全力以赴不计代价,上来就扑死对手。 原本想省些力气,却弄得如此被动糟糕局面。 徐源长以大豁落斗术身法欺近十丈之内,他与柳纤风多次配合,早已形成战斗默契,挥手间将准备好的木煞打中那团青光,脚下没有停顿,往侧后方向急退。 他不敢小觑任何一个二重楼修士。 眼前的矮壮汉子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可是相当强悍。 “啾啾啾”,无数指头粗青色风刃破空反击,他以玄妙步伐一一躲闪过去,退去二十丈外山坡上方停下来。 “你的命值不值钱,现在由我说了算,先赔偿一万灵币,不还价!” 徐源长看着木煞将那汉子的护身青光腐蚀出一片根须状破洞,半尺大小,他右手捏着一柄飞刀,好整以暇说道。 矮壮汉子迅速爬起,浑身青光波动,“嗤啦”几声,将木煞法力消弭,纵身飞起,一道道风刃旋转飞出,附近树木顿时遭殃,不停被齐根斩断,叫道: “小子,有种别跑啊,老子赔你五万灵币。” 要不是忌惮不知藏哪里的小树魅,神出鬼没发起偷袭,他早就追上往小山顶逃去的可恶道士。 幸亏此地荒僻,有的是时间放手施为,那小子终归是逃不出他手掌心。 “哈,将论斤卖,也卖不出五万的价格,你太高看你自己,没有半分自知之明。” 徐源长口中占便宜故意激怒对方,顺便拖延时间,他相信用木煞攻破对方护身法术制造出来的短暂机会,柳纤风必定会善加利用。 面对如此强敌既然不能力斗,那么还是老办法“毒”取。 突然听得“砰”一声响,小小的柳纤风双手持树棍,在山顶左近显出身影,一棍子砸破一道透明虚影,娇喝一声:“还敢跑,小心本仙子灭掉你。” 树棍上的树瘤射出一道淡金黄光芒,照定在雪地里一条白玉般虫子身上。 指头粗虫子像是见了天敌,蜷缩着瑟瑟发抖,再也不敢乱动。 矮壮汉子急了,抬手射出一道利啸青芒。 柳纤风往边上的树木一钻,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出现时候,到了山脚下,笑道:“还不束手就擒,你中毒已深,跑不掉的。” 只要有树木的地方,她能借助木遁之术,去往三五里内的任意地方。 还没丧失生机的树桩和树干之类,也可以成为她的藏身之所。 矮壮汉子刚刚飞出十丈,面上突然显出痛苦神色。 拐弯射向徐源长的那道青芒,顿时歪歪扭扭,像醉酒的汉子,毫无章法和速度,被徐源长一飞刀打得掉落雪地里,是一柄双刃蝴蝶刀,巴掌大小。 柳纤风单手持着相对她体型显得硕大的树棍,敲打另外一只小手掌心,发出“砰砰”碰响,跟着惊慌往北方飞逃的那汉子身后,好心奉劝道:“休要徒劳挣扎,乖乖认命投降,否则本仙子这一闷棍打下去,至少百年功力。” 她觉着“本仙子”的自称,有品味,有仙气儿,还朗朗上口。 以前学到的村俚粗话,像什么“老娘”、“姑奶奶”之类又逊又弱,羞于启齿。 矮壮汉子已经浑身长满彩斑,刺痛乏力,头晕眼也花,体内法力似乎陷入无以为继的迟滞,他慌忙拿出几个瓶子,一股脑吞下几种解毒药粉和丹药,回头叫道:“你这是甚么怪毒……” 身后哪还有人影。 听得有破空声响,毫不掩饰朝他后脑勺招呼而来,他含糊怒骂一声竭力想要躲避,速度却跟不上。 “嘭”,柳纤风狠狠一棍将矮壮汉子砸落雪地,打得其身上闪烁不定的青光破灭,她掌握好了力道,没有将自个嘣飞。 紧着第二下接憧而至,“砰”,硬碰硬,三千年份的金樟木胜。 矮壮汉子头破血流,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柳纤风抛出从黑市买来的便宜法索,将打翻在地没有反抗之力的对手捆得粽子一样,随手拎着飞到小山顶,“啪”一下扔到雪地,砸出一个雪坑,得意道: “公子,你来问吧?” “不会毒死他?” 徐源长没有立即动手,天色蒙蒙黑了,他已经不急一时。 柳纤风嘻嘻笑道:“混合了牵尘木雾和菌粉幻毒的新毒,我添加了一点金樟木气,毒不死人,会出现许多古怪症状,是他自己解不了毒,慌了心神。” 她发现自己对于用毒颇有天赋。 尝试多次,研究出来的木毒,无色无味,经过实战验证威力很不错。 徐源长朝在眼前飞来晃去的小树魅,赞叹道:“巾帼不让须眉,纤风独当一面,这回的功劳,你独大。” 柳纤风高兴得翻了个筋斗,叫道:“公子过奖,要不是你的木煞犀利,打破一个缺口,我还寻不到机会毒翻他,防备得实在是无懈可击。你先忙,我去瞧瞧那头被我禁锢的小虫子。” 她最快乐的时候,是得了一句认同。 浑身有用不完的干劲,她想这或许就是私塾老夫子说过的“士为知己者死”吧。 她担心自己笨笨的,还老是遭祸,会让徐道友嫌弃,必须要体现自身价值。 纵身一闪消失,很快出现在十数丈外的雪地上。 小树魅拿着树棍,拨弄着装死的雪白玉虫,嗤笑道:“小样儿,信不信我让你立刻变成真正的死虫子,死得僵硬笔直的那种。” 雪白玉虫马上将蜷缩的身子打开,一个翻滚活了过来,前端一拱一拱的求饶。 它背上有一道金黄色细线,那是柳纤风留下的金樟木气,专门克制各种妖虫。 柳纤风已经能够调用些许金樟木的气息,收回大棒子,道:“你两次意图偷袭公子,原本应该一闷棍敲死一了百了,但是看你肯悔改的份上,勉强可以先饶你一条虫命。” 雪白玉虫拱头如捣蒜,表示愿意投诚,生怕慢了遭一棒子打。 柳纤风很想得意的叉着小蛮腰矜持地笑一会,她终于收了一个手下,有珍稀蛮荒血脉,听到那边传来公子不紧不慢的逼供声音。 “……所谓竹刑简单易行,选一片竹林子,风尾竹就很好,纤细坚韧笔直,将你这三寸丁置于空地上,我施展木行生机术,催生地下没有冒头的冬笋,慢慢穿过你控制不了法力的身体,嗯,三两天能穿过去,然后你身上长出一片茁壮竹林。 “春天来了,竹叶随风哗啦,你肯定不会死,你是二重楼高的修士嘛,能辟谷了,至少能熬到夏季……” 柳纤风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跟着她身后爬动的雪白玉虫,又蜷缩成了一团,还冒出缕缕寒气。 太吓妖了。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刑罚? 身上长竹林,想想都痛。 …… 第87章 天生的本事 约刻钟后,徐源长得到了他需要的信息,一一记录在册,并让名叫骆屈的劫修汉子给那条雪白玉虫解除主从契约,恢复一阶妖虫的自由之身,随即一指头将汉子点晕。 瞥一眼躲去柳纤风身后的虫子,胖短身躯颤颤抖抖,他有那么可怕吗? “公子,你懂得可真多,博学多才的多。” 柳纤风想恭维几句有墨水的妙言雅语,奈何平素的伶俐劲大打折扣,索性直接问道:“公子你打算怎样处置这个劫修?” “当然是带回清平城,交由百缉司衙门发落,我已经给老施发了传讯,他在前来的路上。” 徐源长突然转向喝道:“道友窥看多时,何不现身相见?” 夜间寂静,声浪传出数里之远。 雪光反照的憧憧山岭间,有两道身影惊起,往东南方向亡命逃去。 其中一人叫道:“无意冲撞尊驾,恕罪恕罪!” 徐源长若无其事转过身,往东南方向看去,那两人早已经跑得不见影子。 柳纤风反应过来,她都没有察觉异常,公子有事没事喜欢嚎一嗓子,方向还反了,她“噗嗤”一声笑出声,嘀咕道:“公子你又讹诈别个。” “我只是不想与别人再起冲突,我这个人心善,见不得血。” 徐源长笑道,西南方有一道符光飞来,他伸手接过查看:“老施还有小半个时辰赶到,生一堆篝火,咱们歇息一阵。” 柳纤风用神通查看了一番周围数里,确定再没有修士暗藏,把篝火生起在山脚下。 又将俘虏仔细收刮干净,仅仅得到两百余灵币,缴获的一件风行防护法器和那柄蝴蝶双刃法器,还能值点钱,腰间长剑是普通凡器,其它的零零碎碎物品极少,寒酸得惨不忍睹。 “好穷,他是被百缉司修士打劫了?” “散修存不住灵币,有几个能花几个,他能置办一件适合自身的防护法器,算是不错了。” 徐源长能理解散修的穷困,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当个劫修也不容易,不可能天天拦路打劫有生意,再则被打劫的都是些穷鬼。 收起灵币和两样法器,其它物品全部交给柳纤风处理。 两人对坐聊天,那条虫子偎依在柳纤风身后,只露出一个光滑的脑袋。 徐源长目光落到虫子身上,小东西立马缩走,似乎很怕面对他,笑问道:“纤风,懂虫语?” 说起这个,柳纤风一脸的傲娇,公子真会谈话聊天。 “我不懂虫语,我是天生能与许多有灵性的虫、兽沟通,若不然这条‘寒意虫’也不会轻易改弦易辙,妖虫虽然是被动认主,每解除一次主从契约,对它都是伤害,甚至能伤到根本。” 柳纤风往后仰去,那条虫子立刻拱起身躯做靠背,殷勤献得十足。 徐源长看出寒意虫是冰行妖虫,胖乎乎蠢萌蠢萌卖相不错,真要是遭了其近身攻击一下,估计能将他冻住片刻,笑道:“回头将它的身份登记在你名下,怎么安置,你说了算。” 小树魅需要伙伴,那就让这条虫子做伴。 两人随意聊着,一堆篝火在雪夜里分外显眼,木柴烧得噼啪炸响。 有一伙修士受火光吸引,潜伏摸近,被柳纤风提前察觉,徐源长接到传音示意不用理会,果然片刻后,那伙修士悄悄又溜走。 施望尘赶到此地,瞥一眼柳纤风背后的那条虫子,他是识货之人,顿时捶胸顿足。 第89章 不要走了诡物 “快看,那是谁家的狗子,跑得可真快,撵野兔呢?” “哪儿,没看到?” “嚓一下拐弯进了林子,太快了。” 山坡上,有人拄着锄头发出惊叹,当着闲谈偷一会儿懒,舒缓一下酸痛的腰背。 施望尘和徐源长行走在更偏僻的山路,健步如飞,没谁会担心狗子走丢。 那狗似乎是关在城内憋疯了,出了城便停不下来,四处撒欢,绕着他们来回绕大圈子乱跑不知多少回合,不知疲惫,精力格外旺盛。 花了一个多时辰赶到下河村。 还没走进村子,麦田里有人认出背着竹箱的道士,远远叫道:“是徐道长来了,快去族长家里报信。” “这下好了,徐道长定能将那古树精镇压。” “是啊,徐道长有真本事,前年还救过五爷家的小少爷一命,当初那情形多凶险,活人差点被尿憋死。” “瞧瞧,徐道长带来的大黄狗,长得好生气派神骏。” 村民兴奋议论,一扫忧色,他们自动忽略了头发乱糟糟相貌丑陋的施望尘,以为是徐道长的跟班。 有人大声打招呼,放下锄头跑近前来,哈腰陪笑说话,往前面带路。 徐源长笑着客气点头一一回应,不多时,在众多村民的前呼后拥下走进村西边牌坊门。 村里已经奔走相告,就差放爆竹迎接了,过节一般热闹,两旁人头济济,不论妇孺皆想一睹徐道长真容风采。 施望尘传音道:“这排场可以啊,徐兄弟你在地方上家喻户晓,名声响亮,他们方能如此热情相待,我和元宝跟着沾光了。” 徐源长笑着传音道:“老哥您就别取笑兄弟我了,乡邻抬爱,一点点虚名,不值一提。” “没有取笑你。你是入世修行,走的路子和我们不同,听老大曾经说过,好像是叫‘养望于身,静观天下’,可惜我已经与凡人、市井越来越格格不入,只能在散修堆里厮混。” “这说法新鲜,下回我再请教老大。” 两人传音交流,大黄狗老老实实在后面跟随,目不斜视。 走不多远,得到信的魏氏族长、魏五爷等人迎了上来,好一阵客气寒暄。 徐源长朝后面拱手行礼的老丁回了一礼,特意招呼一声,把老丁激动得面孔涨红,太长脸面了。 现今的徐道长可是名声在外,传得很是神奇。 徐源长没有将施老哥介绍给众人。 老施不愿出风头,前来仅仅是为了捉妖,不想和凡人有太多交集。 一行走进魏氏族长府邸,在正厅分宾主落座,魏五爷将门外的少年叫进来,令其给徐道长磕头,正是当年被邪道施法陷害差点身亡的小少爷。 徐源长坐着受了三个响头,再扶起少年,夸赞几句少年相貌和聪明,给一个好口彩。 闲聊着茶过三巡,徐源长提出先去看看现场。 以便早些准备对症施法。 没有让身宽体胖又年老的魏氏族长等人做陪,由几位中年男子和老丁等人带路,一同前往坟山。 走小路穿过一片林子,往东北走出三里,来到一座矮山包前方。 老丁指着前方那颗歪脖老槐树,低声道:“听村里老人说,这颗古树有三百多年了,以往从来没有发生如此怪事。 “也不知您什么时候返回,请过两位法师前来看过,前天夜里还做了一场法事。 “两个法师做法途中,突然跳进边上的小水沟里,要不是我们搭救得快,不定就淹死在枯水淤泥沟里,法师醒来后连夜回去,直说‘邪门,有鬼’之类。” 徐源长目光打量着有两人合抱粗的古树,离地约人高处,歪脖从那里开始,往下流淌着暗红液体,已经凝固干涸透了,树干上贴着几张镇邪凡符。 地面插着密密麻麻残香和残烛,有不少纸钱烧剩的灰烬残留。 偏僻乡野地,古树常年受到村民的香火祭拜, 阳光下,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施望尘拿出一个黝黑圆盘,上前查看一番,用指头搓擦树干的干涸物体。 他对于各种血迹辨认经验丰富,传音告之:“是兽血,有猪、羊、鸡子的血腥气味,不是人血。没有妖气……树上倒是留有些许鬼气,左近百丈是坟山,阴槐又是能藏匿滋养鬼物的好处所,这附近不干净。” 隐身围着古树上下盘飞的柳纤风,很肯定传音道:“这颗古槐树没有灵性,它成不了精,树干窟窿多处留有鬼气,鬼物的品秩不高。” 她落到黄狗背上,与不停嗅来嗅去的狗子交流一阵,继续道:“公子,元宝发现了一些线索,它或许能将那头鬼物揪出来?” 徐源长看向东边一座座坟头,传音道:“去吧,注意安全。” 他也有神道法门能够寻找鬼物,不过比较费事,不如黄狗的天赋本事方便。 “您放心,元宝会保护我的。” 柳纤风笑嘻嘻拍了拍狗背。 大黄狗撒开四个蹄子,箭一般冲向百丈外的坟山,终于有机会一展身手。 施望尘有些失望,他对鬼物没甚兴趣。 怎么就不是妖物做祟呢? 徐源长看向魏氏族长的大儿子魏东河,也是下河村下一任族长人选,年约四旬,性子沉稳,道:“附近一片不甚干净,若是见到有甚么异常,请诸位稍安勿躁。” 他提前打一个招呼,大白天的,万一黄狗将鬼物咬了出来,让大家也好接受。 不用担心鬼物逃走,不论是他还是老施,有的是法子抓到显出踪影的低阶鬼物,再则元宝和柳纤风各有本事,给机会先让他们表现。 魏东河点了点头,回头见跟着的几人面上色变,便叮嘱几句不要紧张之类。 老丁见过世面,一手抓着跟来看热闹的小少爷,一手抓着刀柄,低声宽抚着少年又害怕又雀跃的心情,有徐道长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徐源长打开竹箱,往附近枯草丛插一根红柳枝条,他行事讲究周全,随时留一条余地,以防万一。 远处突然传来黄狗急促的叫声。 “们别跟过来,或者再退远些,我们去看看情况。” 徐源长交代一句,提着竹箱背上,与老施迅速往坟山方向跑去。 一阵凛冽寒风吹来,树干上只贴了上半截的几张黄符,突然扬起发出“哗啦”声响,吓得好几人一个哆嗦。 “大……大兄,我们要不往后退退,这里……有脏东西。” “休要胡说,朗朗乾坤,晴天大日下,身有正气不惧鬼神,有甚么好怕的?徐道长是有本事的高人,咱们尽管看着徐道长施展法术将此地秽气扫除,还祖宗福地以清宁。” 魏东河瞪了一眼幼弟,大声呵斥。 刚刚稳住纷乱场面。 坟山方向传来施望尘的大呼小叫声:“不要走了鬼物,快抓住它,要活的。” 眼见那头能捉鬼的黄狗,风驰电掣绕一个大圈子,往这头飞奔而来,蹿高扑低,呲牙露齿,似乎在追逐着看不见的东西左右横跳,情形分外诡异。 “妈呀,快跑……” “鬼啊,鬼来了。” 众人受吓顿时跑了个精光,老丁将小少爷挟在胳膊下,不甘人后。 只剩下少族长魏东河留在原地凌乱。 走也不是,不走好像也不是。 …… 第91章 人之将去,哑巴也能说话 “他已经没有威胁,估计是有甚么未了心愿,想要交代几句。你叫他们进来,这里有我照看着。” 施望尘对垂死老头生出兴趣。 一个修士沦落到这般境地,很是罕见。 院子前后全部在他的神识关照之下,他仔细“打量”着后院栽种的一颗遮蔽半个屋顶的槐木树。 树桠处布置着简单神道手段,方便鬼物进出。 平常也可用来遮掩阴气外泄。 如今古怪老头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那颗槐木树的生机也在流失,不能起到遮掩作用。 徐源长出门招呼道:“少族长,请进来一趟,还有一位叫东满的,麻烦去个人请来。” 魏东河让一名护院速速去叫魏东满,他走到门前,低声问道:“如何了?” 其他人跟着涌到院门口,往里面窥看,见到一身黑的老头坐在堂屋里,打扮得古里古怪,阴森森的不敢多看。 徐源长低声道:“他命不久矣,可能是找你们交代一些事情。” 魏东河用眼神阻止其他人的怨气、牢骚,安静等待着,他也想了解魏明涛为甚要养鬼,整出如此事端来,前天晚上还差点将两名法师害死。 好大一阵,从东边跑来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壮汉,踩得地面“咚咚”作响。 “少族长,有甚么事吗?” “是你叔找有事,咱们进去吧。” 魏东河简单解释一句,朝徐道长伸手做请,跟随着走进院子,走出数步,立刻便感受到院子里古怪的阴冷。 中年壮汉见这么多公子少爷们围在门口,还有徐道长也在,大抵猜出些端倪,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听得脚步声响,堂屋内古怪老头睁开眼睛,低声道:“两位道友请进来坐。少族长和东满,你们留在屋檐台阶上,屋子里阴冷,你们禁受不住。” 魏东河神色略微诧异,沉默着没有多言。 施望尘眼神示意徐源长也留在外面,他独自走进去,踱步打量道:“人到齐了,你说事吧。” 中年壮汉后知后觉大吃了一惊,磕巴道:“老叔……您几时能说话了?才两天没来,您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老头如骷髅的眼眶扯动,露出一个格外恐怖的笑,透着前所未有的轻松,道: “我又不是哑巴,一直会说话,恪于某种养善灵规矩,隐居此地不能说话而已,人之将死,便无所谓了。 “坟山附近那颗古树流血,是我夜里去涂的,与他人无干,为的便是将有道行的法师请来,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托付。” 中年壮汉叫道:“老叔,您腿脚不利索,怎么能走去坟山?前些天夜里,村里安排了村勇和护院,牵了狗子轮流守在古树附近,通宵达旦,都没能逮到人,您这样路都走不稳,如何避过他们做事?您甭瞎搅合揽祸上身。” 老头看着外面急赤白眼的侄儿,笑骂道:“臭小子,我年轻那会走南闯北,厉害着呢,你这样的一只手打八个……行了,你休打岔,别事情没说完,被你小子气死。” 满脸横肉的中年壮汉唉声叹气。 实则心底已经相信,又觉着难以置信。 老头看向徐源长,低声解释道:“我这侄儿是屠夫,知道我平素喜欢吃猪血、羊血,每回接到屠宰活计,必定给我送些新鲜的猪血、羊血,其实我是另有用途。” 徐源长明白了,养鬼需要新鲜血液,问道:“你用如此法子将我们引来,到底何事?” 老头不再绕圈子,伸手指向东北方向,道:“村外三里处有片荒山,前些时候来了一头妖物,住下来便赖着不走,有意窥探下河村,我年老对付不了它,唯有借重徐道友出力。” 施望尘眼睛唰一下亮了,叫道:“你算请对人了,我们是专门诛拿妖怪的。” 他现在再看这古怪老头,顿觉顺眼多了。 全身裹着黑袍的老头喘息着笑道:“我很多年没有重操旧业,养着‘善灵’在身,又哑又瘸腿,关门过日子,想安稳地多活几年,两年前有邪道在咱们村害人,我是事后才听说,也就留意邻村那名后起之秀。 “后来与善灵商议之后,便将善灵从院子放出,于夜间巡视全村上下,防备再有邪祟滋扰,当是行善积德,以求来世吧,反正也时日无多,没成想还真碰上了妖物。 “几场斗下来,油尽灯枯,迫不得已用特别法子请人。 “我早已经离不开村子,又担心所托非人,便用了些手段进行考验。 “养善灵者,不全是坏人,或许另有苦衷啊……卧房床下有银钱,东满取五百两,剩余全部交予宗祠,开垦族田,支助孤寡残弱,请少族长做一个见证,这具臭皮囊……烧掉,一了百了。” 老头已经闭上眼睛,蜷缩在宽大围椅,头顶有隐约黑气溢出消散。 “等这一日好生漫长,三十年了,终得解脱,依儿……依儿,我来了……说好同生共死,永世不……” 喃喃低语渐不可闻,老者头一歪,生机尽失。 有两团薄薄黑气溢出老者头顶,盘旋缠绕,很快溃散在房屋上空。 堂屋内已经阴冷如冰窟,寒气弥漫,地面凝结薄薄冰霜,桌上残茶冻结成冰。 随老者逝去,屋内温度迅速回升。 施望尘叹息一声,拱手相送:“道友走好!” 这是个有故事的老头,至情至性,为了那个叫“依儿”的鬼魂,用自身加以滋养,痛苦三十年,放弃修士身份,以求同生共死,来世能走到一起。 各有各的路走,他尊重别人的选择。 徐源长抱拳行了一礼,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子,如此曲折离奇。 他以为的饲养鬼物坏人,竟然是以性命守护村子,坚持到最后一刻。 善灵是阴鬼的另外一种叫法。 隐身坐在狗背上的柳纤风,眼眶发红。 她听不得这般悲惨故事。 屋檐台阶上,那个中年屠夫嗷嗷大哭像个孩子,跪倒磕头,捶地悲,惊动院子外众人探头观看。 魏东河曾经听老爹说起过闯荡江湖二十多年的明涛老叔,当年本事了得,后来归隐田园,变成了瘸子和哑巴,一身本事尽失,深居简出,再也没有走出村子半步。 唏嘘不已,躬身作揖。 从此村内少了一名默默守护长者。 院外众人被叫进来,魏东河简单讲了事情经过,安排人手快去相请老族长、族老等人,下河村要行风光大葬。 命人搭建灵棚,采购食物,请法师道士吹手等等事项。 待他忙完一圈停下来,不见了徐道长两人和一狗。 老丁忙上前告之一声,徐道长自去村外三里,寻那赖着不走的妖怪去了。 “唉!” 魏东河满腹感慨,一声叹息。 “魏明涛……我想起来了,难怪这名号有些耳熟,我老早以前曾听说过,没想到其归隐乡野,与你还是乡邻。” 走出下河村,行走在小道上,施望尘低语着摇了摇头,道:“混迹散修之中,能混到固气境很不容易,却为情所困,放弃两百年的寿元,用精血饲养鬼魂,永结同心共赴黄泉……他高兴就好啊。” 又偏头看一眼沉默啃干面饼的徐源长,取笑道:“你小子蹦来跳去忙乎半天,连顿粗饭都没混上,还要嚼自己带的干粮裹腹,傻不傻哟。” 徐源长咽下饼子,道:“没得法子,某个不省心的带路人自个不用吃饭,心急默急想要前去收妖,作为兄弟饿着肚子也要奉陪到底,傻就傻点吧。” 柳纤风坐在狗背上,帮腔怼道:“我家公子那叫仗义。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不带某人出来玩了,尽添乱说些怪话,还不干活儿。” 施望尘哈哈大笑,不和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计较,却一脚往咧着狗嘴嘲笑他的黄狗屁股上踢去。 黄狗摆臀闪过,往前箭一般冲去,留下飘忽娇笑声。 “元宝,咱们抢在前头,将那妖怪吃干抹净,毛都不给老施留一根,看他还敢欺负你不?” “嘿,有话好好说,你们别抢怪啊。” …… 首订1600,已经算是很好的成绩,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 过年期间好玩的事儿多,看书的人少,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开开心心,龙年行好运! 第92章 暗箭难防,斗智斗力 “他其实可以遣人报官,不用自己去拼死。” 徐源长站定荒山林子边,脚下踩着厚厚落叶和萋萋枯草,目光打量前方山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施望尘笑问道:“散修混得越久,越不相信官府。换做是你这个才混三年散修的毛头小伙,以前对百缉司衙门也多有保留,不怎么信任。” 话说得再直白不过,听得狗叫声传来,他神识往山坳扫过,略有些失望。 “才一头小小的刺猬精。” 还不够塞牙缝啊。 果然期望不能太高,珍稀妖物可遇不可求。 两人继续往前走,徐源长设身处地一想,确实如此,他以前便不愿和百缉司衙门打交道。 做了捉妖人,心态随地位无形中变化,是他想当然了。 等他们赶到,黄狗已经从山洞钻出,咬着一头蜷缩一团的血迹斑斑刺猬。 柳纤风飞在空中,大呼小叫:“元宝,小心你的嘴巴,别被扎破。” 白白胖胖的虫子紧紧趴在小小肩头,胆战心惊,生怕晃得掉下去将肚皮摔破。 黄狗将刺猬丢在地上,呲牙咧嘴地笑,展示它的好牙口。 区区一阶小妖,还不是爪到擒来。 要是不小心被一阶刺猬伤到,让留在城里的黑猫听说,它还有甚狗脸? 施望尘用脚尖翻动半死不活的刺猬,道:“这小东西灵智不高,一身背刺还不能激射,实力孱弱,怎么能将魏明涛饲养的鬼物斗得死去活来,无计可施,难道这小东西吞吃了什么克制鬼物的宝贝?” 柳纤风也叫道:“那头鬼物我们打过交道,不弱啊,难道是离开下河村地盘,家鬼发挥不出实力?” “有这可能。魏明涛受了三十年苦,差点被家鬼榨干,提供不了太多精血。” 施望尘点点头,从袖内拿出一只灵兽袋,将地上的刺猬收起。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带回去卖掉,能够给小树魅和元宝加两根鸡腿。 若是遇到口味奇特的买家,喜欢将刺猬当灵宠,也不是没可能。 柳纤风突然闪身落到公子肩头,尖叫道:“罪神……小心!” 她贴身藏着的宁神符和护身符刚刚被触动,正如当初在仙桥村时候,感受一般无二,吓得她条件反射往公子身上躲,差点将探头探脑的虫子甩出去。 黄狗毛发悚起,狗嘴发出低沉咆哮。 它本能地察觉到了威胁。 施望尘手中出现彩绳和黑索,大叫:“你们冲出去,地下藏了厉害的妖物,咱们捉住的刺猬只是一个诱饵,我断后对付它。” 话音刚落,附近树木瑟瑟,地面轻微震动往上鼓起,碎石从山坡往下滚落。 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将从碎石土里钻出来引发的动静。 灰尘渐起,树上的鸟儿惊惶乱飞。 徐源长毫不迟疑往山坳外冲去,黄狗紧随其后。 跑出十数步,他陡然停住,再回头已经不见黄狗踪影。 刚才的山坳、林子统统消失不见,四处昏天暗地,不见太阳,灰雾气弥漫,不知不觉堕入了妖物算计而不自知。 “是幻气,纤风,躲入我袖内来。” 徐源长瞥见柳纤风昏昏欲睡,忙伸手将小树魅连同警惕昂首的虫子一起抓了,收进袖袋之内,眼前的灰雾气息情景,与九幻宫时候有几分相像。 差点让他怀疑,又堕入了神秘的九幻宫。 仙桥山域被镇压的“罪神”,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地? “公子,是罪神,千真万确,刚才我差点昏睡,是受到了罪神的迷惑。” 躲进袖内的柳纤风瞬间恢复清醒,使劲摇晃脑袋,传音告知。 宁神符和护身符上的那丝灵性法力损失殆尽。 徐源长激发一张地神护身符,守静抱一,用神识观察着附近一片,他有“大幻仙观”戒指在手,能够抵御身周无处不在的幻气侵袭,保持神智清宁。 相信老施与元宝不会坐以待毙,正与暗藏的妖物斗得厉害。 “不可能是罪神,或许是从仙桥山域逃脱的漏网之妖,与罪神有瓜葛的存在,潜伏到了附近。” 徐源长没用传音,脑子急转说出来,突然话锋一转,道:“阁下处心积虑,布置出如此阴谋算计,引我们上当,连声都不敢吭吗?还是没胆?” 他已经想明白,魏明涛饲养的鬼物,根本不可能与之相斗,而是被当做了引他们入彀的一颗棋子。 雾气中传出一个古怪生硬的尖细笑声:“不是我的目标,只要你将树魅放手,我可以放过你们,不要怀疑我无暇分神对付你,你的修为连那条狗子都不如,一口气便能将你吹灭。” 徐源长呵呵笑道:“言多必失啊,你说得越多,证明你心虚,眼前的布置不过是一个空架子,来啊,你口气大,我看你怎么吹?” 言语交锋,斗智斗勇,他也很擅长。 想叫他交出小树魅,对方是打错了算盘,他手中出现几张尖刺符,朝着空中砸去。 即便是他交出柳纤风,鬼鬼祟祟的妖物会饶过他们吗? 他又不是刚出茅庐的小白,因经验不足轻信无稽之语,让自己这边离心离德? “砰砰”几声响,青影尖刺呼啸着四处飞旋,再猛地一下爆碎。 柳纤风还有许多收藏,缴获的各种符不少,一股脑拿出放进袖袋,传音道:“公子,砸它,老妖怪肯定被元宝和老施牵制了,咱们乱轰一通,给元宝他们减轻一些压力。” 徐源长轮番砸出破幻符、破煞符,见没甚用处,又砸出化火符、爆裂符、尖刺符、化雨符等一阶符。 附近灰雾激荡,他脚下不停走动,试图找出破绽所在。 古怪生硬的声音夹杂在符轰鸣声中回荡:“小子,没用的,待我收拾那边两个,再与你好生交流,看你有多少存货可扔?” 徐源长试探出他的符胡乱攻击,也不是全然白费力气,只是攻击威力不够,传音一句给柳纤风,袖口突然丢出一张火红符,其上烟火缭绕,夹在徐源长砸出的星星点点青影、火光之中飞出三丈,随着一声娇呼:“给我爆!” 符化作一团耀眼赤红火焰,急剧翻滚膨胀,“轰隆”一声巨响。 柳纤风用木气引燃了一张二阶火爆符,这是当初从蒙面劫修手中缴获的贵重战利品,留着压箱底,没有在黑市出售。 小树魅是第一次使用,经验稍有不足,又担心被暗处的妖物拦截,距离没敢拉开。 要不是徐源长机警退得及时,差点被猛烈扩散的烈焰波及撩到。 滚滚火焰爆发的威力,将五六丈范围内的灰雾一扫而空。 树木、岩石统统烧毁,巨大的能量撼动了幻阵。 徐源长立刻听到时远时近的狗叫声和施望尘的怒喝,那边的争斗异常激烈。 “给你们脸不要脸,那就休怪我不客气,先将你们收拾了。” 古怪生硬的声音保持不了冷静,显得异常恼怒,刚才二阶符爆发,他没有防备,更没来得及用阵法化解,很是吃了一个闷亏。 若是多来几次,三面受敌,他也吃不消。 那条狗子非常疯狂,又悍不畏死,他花去太多精力。 轰隆声由远而近,数颗巨大山石从灰雾中飞速滚来。 四面合围,撞向中间渺小的人类。 灰雾深处暗影憧憧,还不知有多少厉害攻击,将要接踵而来。 …… 第93章 元宝不见了 “公子,左手边有空隙,往左边躲避!” 藏身袖内的柳纤风,她是无形之灵,没有分量,趴在袖口时刻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见老怪物的攻击来势汹汹,她用神识飞快扫视,发现其中一处巨石有破绽,传音提醒道。 徐源长受修为限制,开辟的神识不能及远。 不过他有自己的法子。 默念着“观者,谛视也”,默神观想那个复杂的云篆符文“”。 神庭窍府那座六面九阶的模糊请神台震颤轻动,眼前虚幻消退呈现朦胧半透明状,目光扫过合围攻击的巨石,心头顿时了然其中虚实。 “纤风,二阶旋风符准备!” 他冷静传音嘱咐,充满不容置疑。 暗藏的老妖怪被老施和元宝牵扯精力,目前能够动用的实力有限,他必须要给两位创造条件脱困,耗得太久,对谁都不利。 转身右手一甩,数柄飞刀携带利啸激射三块徒有其表的“巨石”。 徐源长趁着石头受攻击速度稍滞的片刻,从容不迫往右边闪退,从其中一块虚假巨石穿过,躲掉第一轮的攻击。 轰隆声中,巨石碰撞在一起,碎石迸溅乱飞,尘土飞扬。 数张符砸向空中,顿时火光、青影伴随碎屑起舞。 同时他传音轻喝:“前方一丈之外,放!” 袖口抛出一张青色符,混入他丢出的众多符之中,伴随着恼怒喝声“你敢”猛地爆发了,一道青蒙蒙旋风狂啸着往四处剧烈扩散爆发。 徐源长提前一步往后续滚来的真实巨石后闪避,借助一往无前的巨石,挡住旋风符不受控制的细密风刃乱旋攻击。 密集的“砰砰砰”切割撞击声响中,巨石瞬间迸裂爆开,而徐源长已经躲去远处。 “枝条,快插进地面。” 柳纤风传音叫道。 她对公子的话言听计从,关键时候不会夹缠不清多问为什么? 这张缴获的二阶符顺利出手爆开,再次消耗了围困他们的幻阵能量,柳纤风惊喜地发现,她隐约感受到了外界的树木。 徐源长反手将后背的竹箱取下,单手打开箱盖,任由竹箱落地,抓出一根红柳枝条往身边地上一插,顾不得是哪里了,现在必须要发挥出每一份力量。 藏在袖内的柳纤风化作绿光投入枝条中。 她将取名叫“雪粒”的虫子,留在公子袖袋,接下来的争斗,她不能分心。 树枝落地,迅速生根发芽。 外界树木剧烈摇晃,生机木气与阵内刚刚成活的红柳树遥相呼应,荒山各处叶片落尽的大树,一一摇晃,似有大风吹过,往更远处传播。 二阶树魅的实力,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红柳树已经枝繁叶茂,疯长到丈许高,附近灰雾迅速被伸展的枝条驱逐清空。 那个古怪声音气急败坏咆哮:“混蛋啊,我要整死你们!” 接连判断失误,令他出离愤怒,无法冷静下来。 “哗啦”,有绵绵细雨淋下,腥臭黏稠,浓密的树叶发出“滋滋”声响,冒着泡泡起白雾。 柳纤风痛呼一声:“是一头天螺蛳精,黏液有毒,雪粒,快来帮我。” 她不惧大部分毒物,但是天螺蛳能吃树叶,是她的天敌之一。 徐源长站在红柳树撑开的干净地面,听到呼叫声,赶忙将左手往树干上一搭,寒意虫化作一溜白光蹿向上方枝叶中,雪雾寒气升腾,后续再降落的细雨冻结成一颗颗冰粒滚落地面。 红柳树继续往上生长,遭受到黏液腐蚀的叶片飘落,又长出更多绿叶。 第94章 吃撑了,想晕 “那头天螺蛳,中了我的独门锁妖索,跑不了它。” 施望尘身上衣袍多处破裂,先前的争斗异常艰难激烈,为了对抗幻阵暗处的妖物围困攻击,他拼着废掉一件护身法器和一条绳索,也抓到破绽,给了妖物一记狠击。 “元宝,元宝,你在哪里?快出来啊。” 柳纤风收起寒意虫,撂下消耗不小的老施,飞进席卷而来的灰尘上方。 她落在塌陷区域边缘一颗大树上,朝下方支离破碎的废墟叫道。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焦急万分。 小脸写满担心。 施望尘见徐兄弟摇晃着脑袋走来,脸色很是苍白,便问候一句,见其伤势无碍,道:“你待这里别掺和了,我去寻那妖物。” 飞上空中往废墟冲去,手上掐诀,仔细感受一番他与锁妖索之间的隐约联系,叫道:“那妖物还藏在下方,你们小心。” “砰”,碎石泥土翻开。 一头灰头土脸的巨大黄狗,背上血迹斑斑,浑身沾满黏液,嘴里咬着一头磨盘大的灰白盘纹蜗牛,狠劲从废墟中拖拽出来。 柳纤风惊喜尖叫一声,飞向浑身充满狂暴气息的巨大黄狗。 她吟唱一种轻漫似歌谣的咒语,盘旋着缓缓平复元宝的暴虐怒气,直到元宝松开牙齿,喘息着眼神转柔和,慢慢变回普通狗子大小。 柳纤风忙将寒意虫放出,帮着清理元宝身上的黏液。 施望尘伸手一招,从巨型天螺蛳体内牵出一条灰索虚影,那是他炼制没有实形的锁妖索。 短短时间内,二阶天螺蛳没能将之排斥出体外,被激发凶悍性子的狗子趁机捡了一个大便宜,他哈哈大笑。 “元宝,干得不错,将这头想趁乱走脱的妖物咬得半死,生擒活捉,此战属第一功。” 他从袖内摸出一只黑色小瓶,这是捉妖人用来装妖魂的法器。 捉妖人擒获妖物,想要收服为灵宠,通常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收取妖魂,用秘法祭炼为己所用,否则像天螺蛳这般速度不快的妖物,收来没甚大用,跑得实在太慢,甚至会成为拖累。 狭路相逢的战斗,谁还给对方布置好了阵法再战吗? 他们是遭了天螺蛳处心积虑的埋伏算计,困于幻阵才如此被动。 那头天螺蛳贪心太过,想要凭借一门幻阵将他们一网打尽。 当然也怪天螺蛳运气太逊,困住的四名对手各有厉害手段,不将落入陷阱的猎物尽数拿下,自身也逃脱不了,它逃得太慢。 第二种收服灵宠的方式,是与妖物签下主从契约。 以大部分妖怪桀骜难驯的野性子,被擒获生生打死也不肯屈服,像眼前遭受重创被咬掉半个脑袋的天螺蛳,已经有二阶实力,不可能再轻易折服,刚刚开智的一阶小妖,容易收为灵宠养着,有一个麻烦就是必须耗费大量灵币,需要时间慢慢培养成长晋阶。 最简单省事的法子,是收其妖魂,炼化为另外一种形式的灵宠。 省时省力,还好用不担心反噬。 凡事有利有弊,而妖魂灵宠不具备成长性。 施望尘口中默念收魂咒语,牵引着锁妖索的右手指头有节奏轻弹,重伤垂死的天螺蛳剧烈挣扎,伤口汩汩流出大量透明腥臭黏液,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随着施望尘加强施法,一团灰黑模糊气息被牵引而出。 突然,天螺蛳停止挣扎的螺壳内射出一点暗金光芒,拐一个弯,飚射向数丈外漂浮在黄狗前方细声安抚的柳纤风。 “小心!” “快躲!” 施望尘和徐源长大惊,同时出声叫道。 急切间,施望尘腾不出手,阻止不了这一下出其不意的暗算。 徐源长隔得更远,他先前挨了触须一击,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想出飞刀阻挡亦来不及,再则距离远够不着。 柳纤风浑身无力而颤抖,眼睁睁看着激射而来的暗金光芒,心底本能的畏惧,令她定在空中忘记躲闪,或者用金樟木狠狠反击。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肩头趴着的虫子,更加不堪,立足不稳摇摇欲坠。 “嗷呜!” 黄狗毛发竖起,猛地扭头一口咬去,速度快得无与伦比。 五尺之内,暗金光芒再想逃遁已无可能,快不过它的嘴。 “畜生……尔敢……” 一道细微苍老的叫声,充满不可置信,随着狗子咕咚咽下去戛然而止。 吃下暗金光点的黄狗像喝醉了酒,顿时立足不稳,一头撞在竖起的碎石上,打了个滚又摇晃着要爬起,撑不住身躯又摔得翻滚下去四仰八叉。 柳纤风从噩梦中恢复,急叫道:“元宝,你怎样了?” 施望尘迅速将二阶天螺蛳妖魂收进黑瓶内,出声阻止焦急的柳纤风。 “你别动它,元宝吃撑了,那一点暗金光芒大有来历,让它躺着歇会,我给老大传讯,请她前来一趟。” 柳纤风赶紧停下要施法的小手,回头问道:“施老哥,元宝不会有事吧?” “没事,元宝是傻狗有傻福,误打误撞吃了一点了不得的……” 施望尘取出一张传讯符,住口不往下说,默念几句,挥手将传讯符打上空中,傻狗的福气也就傻狗能消受,他可羡慕不来。 有些东西好吃不好消化,弄得不好能要狗命。 卡在碎石缝隙的黄狗勉强抬起脑袋,朝着叫它傻狗的施望尘方向低吼一声。 它眼皮子沉重不听使唤,脑袋重重落下去。 确实吃撑着了,晕乎乎。 徐源长猜到元宝吃掉的是罪神的一点馈赠,潜藏在天螺蛳妖魂深处的一丝神性分魂,他就地坐在陷坑上方的树下,斜靠着树干上,仰头望向偏斜的日头。 这回的经历凶险无比,那头天螺蛳妖若是一心对付他和柳纤风,他肯定扛不住。 幸亏这回老施跟了来,柳纤风还将狗子带出城玩耍,否则凶多吉少。 他决定回去之后,在百林谷潜修至少半年,有灵泉辅助修行,他心境圆满,有偌多功德在身,晋级固气境不算难事。 实力突破了,再外出行走江湖。 运气不会一直好下去。 唯有自身实力过硬,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没等多久,黑霞衣和齐行善飞临降落,看着搞出来的大场面,再瞧瞧灰头土脸的几人,黑霞衣笑着伸手摸了摸泫然欲泣的小树魅脑袋,宽慰道: “元宝和你要好,它愿意替你挡危险,不要愧疚,它没事的,甚至因祸得福。” 拿出一个灵兽袋,将酣睡过去流哈喇子的黄狗装起。 徐源长已经恢复过来,接过柳纤风放到肩头,慢慢讲述事情经过。 齐行善看向被切割一空收刮干净的磨盘大螺壳,再看一眼浑身乱糟糟的施望尘,问道:“妖魂收了?” 施望尘哈哈笑道:“送上门来的二阶天螺蛳妖魂,笑纳了。” “妖魂既然与北边罪神有涉,没先拷问一番?” “说起这个就气人,妖魂有缺陷……被罪神抹去了大部分记忆,要不麻烦老哥你帮我再盘查妖魂一番?” 施望尘拿出黑色收魂瓶,递给齐行善。 齐行善没有客气,接过瓶子,道:“等回城了,我和老大一起审问妖魂,罪神的手段,可是不得不防。” 他言语之中提醒意思很明显。 施望尘赶紧将装着螺肉的纳物袋,连同装着刺猬的灵兽袋一并递了过去,与仙桥山域被镇压的罪神沾边的都是麻烦事儿。 齐行善将地上的螺壳也收了,放出一头穿山甲的妖魂虚影。 令其进入废墟,钻入地下碎石好生搜寻,不能放过丁点蛛丝马迹。 …… 第95章 送上门的好处(恭祝大家春节快乐) 听完徐源长的讲述,黑霞衣笑问道:“你从何处知道‘罪神’的说法?” 先前柳纤风受到惊吓,脱口叫出“罪神”用来示警,徐源长心底早已有了腹稿,眼见齐行善将老施手中的妖魂、螺肉、螺壳统统收走,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诚恳解释道: “去年仙桥村黄皮子精闹腾,是我出手将仙桥村的危机化解,老大您也知道纤风的本事,她能通过树木探查附近数里动静。 “那么多野物集中在山梁那边,潜伏不动,显然不是一头一阶黄皮子能够掌控,我怀疑背后有山神作祟,便回城报给了学宫的颜教谕,后面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他只用简单陈述经过,是能经得住查的事实,不存在漏洞。 黑霞衣与齐行善交流一个眼神,两人都露出笑容。 “老颜将你的功劳,折算成一次推荐你参与捉妖人考核的机会,是这样吧?” “是我主动要求,将功劳换成百缉司衙门挂名虚职,想拥有一个官家修士身份,方便修行和历练,颜教谕费了好些天时间,后来事情未成,他便着重推荐我参与捉妖人考核。” 徐源长回答的问题,能经得起验证。 从黑掌柜、齐行善对此事的重视,以及透露出来的神秘。 他不想将事情牵扯到洞府遗迹,以及九幻宫、曾望楼等上面。 因果太重,他暂时的修为地位,恐怕是难以承受未知后果,他下意识谨慎对待,并传音叮嘱了柳纤风几句。 齐行善笑骂道:“好一个老颜,两面落好处,他也太会做生意,不过我们不亏。” 他说的不亏,是认可了徐源长这个人,黑记客栈捡到宝了。 黑霞衣嘱咐道:“和纤风知道‘罪神’之事,切不可往外说去,咱们自己人说说无妨,等会事情忙完,你们随着回城里一趟,进行必要的检测,不能让罪神有任何空子钻,也不让外人有说道之处。” “是,源长明白。” 徐源长抱拳领命,他肩头上的柳纤风也忙回应称“是”。 正事说完,闲聊一阵,穿山甲妖魂虚影从百丈范围的碎石废墟深处,翻找出一堆残破晶石、圆形珠子和六块灰色玉石。 “二阶幻石,可惜能量耗去半数。” 黑霞衣接过一块灰色玉石看了看,又还回给老齐。 返程之际,徐源长免费享受了一次由老齐提携他的飞行服务,相比他自己赶路,快多了。 回到黑记客栈,黑霞衣和老齐分别给三人检测,连寒意虫也仔细用探神针查看过,确保他们没有被镇压在仙桥山域深处的山神“留下暗记”,到第二日上午,黑霞衣召集三人参与分赃。 徐源长和柳纤风分得六颗耗去半数能量的幻石,二阶天螺蛳妖螺壳一只,另外还有五百灵币,施望尘得了一头二阶天螺蛳妖魂,笑得合不拢嘴,那五百灵石是他掏的补偿。 剩余的螺肉全部分给立下大功的元宝,包括那头将要变卖换钱的一阶刺猬,由黑霞衣保管着。 皆大欢喜,唯独赵均呲牙扯着老施,那头天螺蛳妖魂差点点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两人交头接耳不知在传音聊什么。 元宝陷入了沉睡,柳纤风没太多心情玩耍,情绪比较低落。 徐源长去了一趟百缉司珍物坊,又购买一套婆娑树荫阵,当天下午出城,傍晚返回百林谷,两个多月没有回来,半山坡院子布满落叶灰尘,徐源长交代过大兄,不要辛苦打理这边。 繁华过去,归来清静。 历经生死,欣然平淡。 那只螺壳成了柳纤风的收藏,安放在红柳闺院的住处,以便时时祭炼。 那附近岩石上,寒意虫寻一处石头缝隙,在深处做了一座修行石窝。 因柳纤风不愿给寒意虫种下印记,束缚寒意虫的成长,徐源长便特别嘱咐柳纤风,一定不能让寒意虫知晓封闭的洞府和灵泉水。 事关重大,不得不防。 或许等过些年头,事情又另说了。 翌日上午,徐源长提着包袱去了一趟大兄家。 冬日农闲,与大兄小酌几杯。 席间徐源长谈及狗娃上私塾事宜,一应费用由他这个叔叔支付,吓得原本兴高采烈的狗娃悄悄溜墙根跑了,美娃跟着往外跑。 乡村孩童,野性大,玩惯了。 没几个愿意去私塾接受先生打手板管教。 将来种田锄地,认那些个看着就想睡觉的墨字做甚? 狗娃听多了私塾老夫子的威严可怕。 狗娃娘对发生在娘家下河村的古树流血怪事,很感兴趣,神神秘秘低声打探。 她听说是小叔子出手,帮下河村解决了大麻烦。 反正传得神乎其神,她是跟着沾光了。 也越发头痛小叔子的婚事,她这个大嫂不好当啊,附近几个村的媒婆,拿不出一个能匹配的好姑娘。 最小的蛋娃不停扯着“叔,抱抱”,口水滴答。 徐源长被蹭了一身涎水,留下了十两银子,等过完年,让狗娃进私塾读书学字,他拒绝了大兄提议让狗娃跟着他学道的馊主意。 没有修道资质,费那劲做甚么? 大兄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的惨状。 安安稳稳在村里做一个富家翁不好吗? 百林谷的炊烟每天升起,徐源长又恢复了平静充实的修行生活。 看野草枯寂,树枝生机,赏苍云白狗,浮光掠影,皆是为了静心养性,蕴积山水灵气于一身。 柳纤风低沉两日,又恢复正常,偶尔会与他念叨:“不知元宝怎样了?” 徐源长宽慰道:“放心吧,在城里有老大和老齐照料,能渡过这次难关。老大答应过,等元宝醒来,会让元宝前来寻你。你阵法布置得如何了?” “快了,快好了。” 柳纤风肩头驮着寒意虫,呼啸着忙去研究婆娑树荫阵。 等到阵法布置完成,已经是好些天后。 老丁领着下河村的少族长魏东河与杀猪屠夫魏东满前来拜谢,徐源长招待客人喝茶,闲话过后,魏东河郑重感谢一番,奉上银票百两。 有村民前去闹出大动静的荒山看过,被山体崩陷的景象吓坏了。 后面郡城衙门来了好些大人捕快,在那片荒山探查案子,还到下河村进行调查,与族长强调:若不是徐道长除掉妖祟,下河村还不知要遭什么横祸? 魏东满从包袱内拿出一个年头不短的黑木盒,双手捧递给徐源长,道:“老叔在床底下的箱子里,提前留了书信,言明将此盒奉送给诛杀荒山妖邪的高人,作为礼物酬谢,请徐道长收下。” 徐源长没有虚礼客气,接过木盒,说了几句客套话。 木盒上贴了一张低阶封禁法符,防止凡人打开,于他而言,随手可破去。 送走魏东河、老丁三人,徐源长招呼柳纤风一声,小树魅最喜欢开盒看宝,他也不知魏明涛给他留了什么礼物? 揭去盒子上的封禁法符,打开盒子,里面是两册书籍。 面上一本封皮上写着“随行杂记”,翻开来看看,是魏明涛的修行笔录,记载得比较杂乱,多有涂改之处,后面数页撕掉了,看痕迹还很新鲜,应该是魏明涛赠送之前扯去,或许事关私密。 固气境散修的修行笔录,对他今后有参考作用,不过他现今是捉妖人,用处不大了,他能找到更多的典籍。 另外一册青色封皮写着“掐山神觉”四个古体字。 “是神道秘法,公子您慢慢看咧。” 柳纤风不感兴趣,她喜欢的是各种亮晶晶宝物,驮着寒意虫笑嘻嘻飞出去。 徐源长慢慢翻阅着前辈遗赠,不觉看得入神,里面记载的法门,匪夷所思,闻所未闻,能够“掐山借力”为己用。 不论是防护,攻击,还是凝聚神意,皆可。 他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学送上门的神道秘法? …… 第96章 事有轻重,我自修行不缀 翻到后面,从书册中掉出一张颜色泛黄的旧纸,徐源长探手接住。 定睛看去,纸上描绘的简略地形图给他眼熟感觉。 他从纳物袋拿出珍藏的《岍山札记》,翻出夹在其中的藏宝图对照,发现两张图几乎一模一样。 魏明涛留给他的这张图上,边缘位置有一个墨点标记,写着三个通文小字:落井镇。 他对“落井镇”地名有点印象,从纳物袋又取出一份清平郡堪舆图。 以他捉妖人身份,弄到堪舆图不算难事了。 在城里时候,他经常往百缉司衙门跑,想找出藏在《岍山札记》封底夹层藏宝图的位置,对照清平郡各县域精细堪舆图,费了不少工夫,却一无所获。 手指在堪舆图上划动搜寻,好大一阵后,落在东北边一处位置。 “落井镇……仙桥村,难道藏宝图上所画的图形,是清平郡堪舆图上没有详细标示的仙桥山域?” 徐源长默神思索,仙桥村属于落井镇管辖,相隔约十里远。 片刻后,徐源长目光沉静将书册和堪舆图收起,他不打算理会这份藏宝图,少一点好奇和贪欲,能活得长久,与罪神有牵连的东西,代表着麻烦。 以他目前的修为,不想送上门去沾染这份麻烦。 他决定暂时心无旁骛修行养性为主,不修炼“掐山神觉”,即使再惦记秘法威力不俗,也要等他晋级固气境之后。 贪多嚼不烂,事有轻重缓急。 …… 仙桥山域深处。 黑衣枯瘦老者齐行善,书生颜若行和一名中年道士,以及两名身着暗红官袍的百缉司督司,五人分别巡视各处山头查看了好几天,又一同检查了那座不起眼矮山的封印。 “齐道友,待那条黄狗从沉睡中醒来,还请让我们检测一番,以防万一。” “那是应当,按规矩将禁足黄狗半年,不会让它走出福禄巷。” “诸位,你们不觉奇怪吗?尉被镇压山下,附近三十里皆为封禁,他如何将一点分神金光送出去,依附藏到天螺蛳体内,躲过禁神大阵的探查?” “是啊,他能影响封禁区域外的野物,还说得过去,送出一点神光,实属匪夷所思。” 几人低声探讨着。 仙桥山封禁区域外,不便派遣修士据扎。 只在特定时日,有修士巡视,驱逐进入仙桥山域探险的散修。 “嘿嘿,老夫的神通岂是尔等小辈能知晓?镇压老夫八百年又如何,老夫始终是大景王朝祷告上苍天定敕封的仙桥山正神,终有一日,老夫要叫这山河颠倒,王朝陆沉。” 山底下深处,传出一个细若游丝的苍老声音,充满着怨恨和疯狂。 空中几人相视交流一个无奈眼神。 才一年时间,罪神又能传声于山外,他们不可能天天啥事不做,就长守在这里了。 齐行善冷笑一声:“尉,醒醒吧,景朝早亡了,你还在做你的清秋大梦。” 一名不苟言笑的百缉司督司讥讽道:“尉,我听说这次费尽心机送出的一点神光,还不及搅风搅雨,便被狗吃了,等那头狗子吸收后醒来,定会前来感谢你馈赠的机缘。” 此话说得众人大笑。 下方地底响起一阵“啊啊啊”的怒吼咆哮,随后便沉寂无声。 罪神不再自取其辱,自讨没趣了。 “走吧,咱们回去联名上书都城司天殿,请派遣高手下来检查一番,或者将镇压在仙桥村牌坊下那样物品给取走,放那里总是担心有失。” “是啊,不知上面怎样考虑的。” “据说与失踪的紫金九幻鼎、九幻宫有关,都多少年了。” “都城四重楼卦师擅长推演,算不出来吗?” “据说九幻鼎能遮蔽天机,高人大都惜身,谁愿意拿身家性命时常推演测算?” “打住,这些闲话你们敢乱说,我可不敢听,别污了我这双耳朵。” “哈哈,今日天气不错。” …… 百林谷的冬天,长青树郁郁葱葱,山谷底下仍然有野花绽放。 徐源长每日诵读“太平经”,练功吐纳,修炼大豁落斗术增强身法和天人感应,凝练升木印,修习六甲奇门化身术增强神识,暂时放下木煞修习。 闲暇时候看书画符,游山赏花,品味灵泉水的甘甜。 第97章 有缘当面不相识 目送少年攀援山石离去,柳纤风不解道:“公子,你不是和郡城学宫的颜教谕,颇为相得嘛,怎地不将柳拿云推荐去学宫就读?” 徐源长笑着解释道:“‘升米恩,斗米仇’,好处给得太多并不是好事。我不是他亲人或师父,替他操心太过将成为他修行的羁绊,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远不近,方是相处之道。” 柳纤风嘻嘻笑道:“公子,你这话有失偏颇,你送我再多宝物,我只有欢喜,不会埋怨,要不将口袋里的送光试试?” 徐源长很是爽快送出一记脑崩儿。 也顺便给昂首探头蠢萌蠢萌的寒意虫一记脑崩,不小心将胖胖的虫子弹落地面。 摔得“吧唧”一声响,那一片地面迅速凝结出薄薄冰晶。 “咱们是守望相助的同道,历经生死的道友,那小家伙目前还啥都不是,先让他在临平书院独自修习磨砺些时日,今后的发展看他的造化,我不能插手太过。” “公子你就是想偷懒,写封举荐信又能费多少事?” “不是本公子自吹自擂,我的墨宝一字千金,多少人求着我写,我还不稀罕写。” “下回缺钱花了,公子你多写几个字。” “书房废纸篓里有不少存货,纤风你去收集起来。” “才不上当,你又想指使我清扫做杂务。” …… 郡城学宫。 颜若行双手捧着一张尺许普通宣纸,口中抑扬顿挫,吟哦“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步三摇,落足生花。 他沉浸诗词意境中,浑身浩然气波澜起伏,熠熠生辉。 良久之后,方才从天马行空的“高处不胜寒”中醒来。 纸卷上那丝灵动文气跃然字里行间,又悄然隐去。 小心收起这卷珍贵的原稿,颜若行手中把玩两颗青白色玉石,他已经将文运石温养得冰冻一般剔透晶莹,仰头叹息一声。 “不知何时能寻访到‘佚名先生’啊,再求来一幅妙然天成蕴含一丝文运的锦绣文章,加上几样文运宝物相助,破境踏足‘魂门’便有了尝试可能。 “漫说‘一字千金’,万币亦愿意啊,也不知张望道长书信回复,说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到底是哪位?豁出这张英俊脸皮,赔笑脸将道宫犄角旮旯翻遍了,连扫洒杂役都求着写了几个字对照,啥都没有,到底藏哪儿了呢? “张老道好好的人话不说,偏生要与我打机锋弄玄虚,还嘲讽我‘有缘当面不相识,白费心思讨苦吃’,真想找去奉仙城,背后打张老道两闷棍解解气。 “‘有缘当面’,难道我与那位佚名先生,曾经有过甚么交集不成?” 颜若行沉吟着不停踱步,开始搜肠刮肚挖掘记忆里的“有缘不识”的人物。 …… 过年前一天晚上,突然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造访百林谷,差点让柳纤风喜疯了。 平素待在福禄巷攀墙翻院的黑猫,百五十里路途寻找过来,驮着一竹篓各色糕点、鲜果子,送给柳纤风品尝,黑猫得主人开恩,准许出城玩耍三天。 柳纤风早就给元宝、豆芽和花背三个小伙伴,在附近岩壁打造了三座洞府,虚室以待,终于等来第一位客人。 徐源长特意传讯黑掌柜,告之豆芽已经到了。 黑猫驮着柳纤风,柳纤风驮着寒意虫,在草丛、树上、沟沟坎坎尽情乱窜玩耍,躲猫猫捉迷藏,他们的快乐不是人类能懂。 四更天时候,徐源长提着一盏橙色灯笼,行走在黑暗山路,往村子里走。 远近的爆竹声零星响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硝烟年味儿。 又是一年岁末,心境祥和。 在大兄家用完丰盛年早饭,动手将火盆升起劈柴旺火,与大兄喝茶闲聊。 狗娃、美娃带着能跑的蛋娃去外面耍爆竹炫耀去了。 最美不过烟火气,人间至味是清欢。 狗娃娘忙完灶房事情,端来瓜子、花生等干果,闲谈中说起一桩事。 “前些天我和大柱回娘家时候,遇到下河村的少族长,他和我们说了好一阵话,夸赞咱们家的狗娃聪明,美娃长得灵秀,说他家的长子今年十一岁,前头后头都是闺女,言语中是想与我们家结一门亲事,做亲上加亲的亲家。” 狗娃娘脸上压抑不住的兴奋神色。 她和少族长魏东河是出了五服的亲戚,家世相差太大,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受宠若惊,走路都带风了。 她明白是沾了小叔子的光,故而这等大事,要问过小叔子的意见。 徐源长除了怕大嫂给他做媒添乱,这等事情乐见其成。 他对魏东河印象不坏,竟然想到这般法子与他结姻亲,笑道:“那就先看着,给狗娃定一个漂亮小媳妇,等长大了成亲嘛。” 狗娃娘和大柱相视错愕,他们听少族长的意思,是想定美娃做儿媳妇,明媒正娶的长房长媳。 怎么到小叔子口中反了过来? 他们这等寒酸小门小户,哪里能迎娶少族长家的娇贵千金? 徐源长呵呵笑道:“儿女婚姻大事,你们做爹娘的拿主意,我这个方外之人不掺和,不过有一条,亲事可以定,美娃必须要等到十七岁出嫁。” 大柱嘿嘿笑道:“听你的,美娃大点再嫁人。” 他知道兄弟是有大本事的人,或许这其中有甚么面相讲究? 乡下女娃出嫁大多是十四五岁,十七岁出嫁属于王朝规定的年龄上限。 官府有“制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的规矩。 通俗的说法是将剩女指定给单身汉子结婚。 徐源长与大兄商议祖屋老院扩建翻新的大事,他原本是想慢慢来,给大兄几年适应过程,现在得将计划提前,为后辈们考虑一二。 过完年,初一祭祖上香,四处拜年走动。 随后的日子,徐源长清静修行,在百林谷修身养性。 正月初十接待丁师傅携带其小儿,以及柳拿云前来拜年,他分别送出两张护身符。 春来大地绿,花香满山野。 转眼便到了三月下旬。 期间去过两趟郡城,出售符成品,前去百缉司书屋,翻看宗门修士关于引气境登楼方面的心得书籍,他已经处于缓慢提升修为的状态,不论是心境还是修为臻至圆满。 他的修行速度相比宗门修士,不算太快。 也算不得慢,几乎没走弯路。 坐于半山院子八面来风的树亭内,徐源长翻阅着魏明涛赠送的“随行杂记”,里面记载了魏明涛走上修行路初始的点点滴滴,曲折而艰辛。 途中得贵人指点,经历过一次散功重修。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会心微笑,与殷师兄、蓝师姐两人的经历何其相似。 听得外面传来柳纤风嘻嘻笑声,是赵均的那头花背大蜘蛛夜间跑来窜门,正在山间玩耍,除了元宝一直没见过面,豆芽和花背轮流着一月跑一次,待上三两天便回去。 翻阅到魏明涛准备破境登楼阶段,他盯着书页上一行小字,不知魏明涛从何处抄摘而来,特意做了标注,说是绝妙好句。 “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 徐源长一下子回忆起去年十月底,在昏暗小铺子内彦山道长替他解字的情景,当真是“见微知著”,拨云见日。 “者,谛视也!” 温故而知新,苍老声音又如春雷滚动,震荡神魂深处。 振聋发聩,绵绵不绝。 他合书而起,缓缓往住处静室走去。 破关登楼,自今日起。 他无须丹药辅助,顺其自然冲关。 …… 第98章 晋级固气,溯源自省 茂密树林间飞舞玩耍的柳纤风,再次回头往东北方向山坡院子看去。 已近傍晚时分,天色将暮,炊烟仍然不见升起。 依照公子平素规律,一天两顿不厌其烦,说是享受自己动手的烟火气。 今日没有开火做饭,她猜到一种可能。 公子处于破境边缘,或许是有所悟闭关了,静室提前备好了干粮清水,数天不出亦无碍。 默神查看片刻,见院子的静室门口挂了“闭关”二字醒目牌子。 柳纤风心底由衷高兴,她已学会隐藏情绪,脸上没有表露出来,陪着花背玩耍到半夜,目送花背弹跳纵跃在黑夜,消失于西南方向,让雪粒回岩石窝修炼。 她隐藏树上悄然不见,要替公子护法周全,日夜不歇。 薄雾升腾山间树梢。 百林谷平添几分神秘。 四日时间过去,这天上午,有年轻庄稼汉子出现在北边山头,手中提着礼物,柳纤风认出是古关村艾婆婆的儿子,她没有现身,声音轻柔响起: “来客可是古兴和?” 年轻男子吃了一惊,目光四处寻找,没见到人影,忙道:“正是在下。” “可是艾婆婆派遣你前来求符?” “是,受家母之命而来。” “今日你且回去,公子有紧要事忙,回头我禀明你来过。” “是,在下告退。” 古兴和没敢多留,赶紧原路返回。 走出好远,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徐道长果然是神仙人物,侍女便如此厉害,见首不见尾。 柳纤风斜依在半山一株红柳树枝上,手上攀着两片柳叶儿,百无聊赖。 朝着树荫深处慵懒趴着一动不动的胖胖虫子道:“雪粒,猜猜公子还要几天出关,你大胆说,错了最多挨罚晒太阳,不弹脑崩儿。” “吧唧”,寒意虫装死摔下树,顺势往山坡阴凉处翻滚下山。 蒙对了没奖励,说错了罚晒太阳。 谁爱猜谁猜去,它才不玩。 柳纤风撇撇嘴鄙视不已:“雪粒,你胆儿也太小了,玩笑都开不起,今后别说是和我混的,丢不起那脸。” 寒意虫一拱一拱地爬得飞快。 它最喜欢的事儿是躺在阴凉地窖石窝子里睡懒觉,可以从春天一觉睡到大冬天,动都不用动弹一下。 最不喜的便是晒太阳,深恶痛绝,还不如弹它脑崩儿。 柳纤风仰头望向树叶间稀碎的纯净蓝天,默默祈祷,但愿公子一切顺利。 原本对公子充足的信心,随着时间一天一天消磨过去,她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胡思乱想。 人类的引气境破关登楼,要耗费这么长时间吗? 她听说的好像只要三两天? 切切不可出事啊。 ……啊呸呸,童言无忌,神仙保佑,公子无恙。 在她心底里已经将公子当作可以托付生死的同道,口中叫“徐道友”或“公子”没半点差别。 静室内,徐源长身上异象光华尽敛,缓缓睁开眼眸,脸上有一丝笑意绽放。 前面三天时间,他寻到契机,揣摩体悟由“守静”而至“观者”心境的细微不同,待得状态最佳之际正式闭关破境,一气呵成破除关隘,顺利登楼成功。 途中没有遭遇修行带来的因果、心魔、心劫等麻烦。 顺其自然便水到渠成了。 他飘然起来走动踱步,没有急着出关,趁着灵感纷呈的新鲜时候,沉浸“观者”心境对自身修行往昔追根溯源,细细梳理。 典籍中记载,这是唯一一次难得的“破关自省”机会,或能“明照”今后修行大道方向。 身上细微光波闪烁,映照昏暗静室青幽荡漾。 不知过去多久,千头万绪,纷繁复杂化作一个古体“幻”字。 仿佛拨开迷雾豁然贯通,神庭窍府内模糊请神台顶端,映照显出一个朦胧隐约的“幻”字,似符图似文字,神秘幽远,不可捉摸,又妙不可言于彼岸。 徐源长呵呵笑出声来,低声自语道:“众里寻他千百度,却在灯火阑珊处,差点挑花了眼,答案其实在眼皮子底下恭候多时也。” 抬起左手,取下戒指。 轻轻一晃动,手中的戒指已然变回法钱模样,铜光锃亮。 他得的第一件法器是“大幻仙观”铜钱,能助他破除虚妄看破幻法,这叫“缘分”。 没费周折学会的第一个法术是障眼术,低阶幻术的一种,这是“顺途”。 彦山道长传他的六甲奇门化身术,是神道秘法的保命幻术,此为“环扣”。 他以晋级后的高度再回首前尘,遮眼雾障尽去,种种因果如抽丝剥茧,使得他醒悟自己该追寻的应为“幻道”。 以小见大,明心见性,见幻见真。 徐源长心有所悟,手指往前一指,低喝一声:“变!” 神庭窍府请神台微微一震,一道影子悄然落地出现,跨步走出,变作与他一模一样,身着青布道袍,身形削瘦。 他忍不住笑出声,即使只是虚有其表,关键时候亦能以假乱真,随着修为和秘法领悟渐深,化身将来能发挥大用,“幻”之道的神妙更待他去挖掘。 伸手虚招,打开静室房门。 外面正是夜深人静时候。 化身抬步走出去,徐源长站定静室内,咳嗽一声,很快院墙上传来柳纤风惊喜地叫声:“公子您出关了……咦不对,你是哪个?” 徐源长忍着笑走出门,庭院中的化身消失不见。 柳纤风嘻嘻哈哈笑道:“公子好坏,变个假像也想诳我,以为我是雪粒那样的笨蛋,才不会上当。” 寒意虫无辜躺枪,“吧唧”摔下地,一拱一拱爬走了。 徐源长得知他这回闭关,花去五日时光,与柳纤风聊了一阵,又转回房间,用了一点干粮和清水,继续打坐稳固修为。 又五天过去,徐源长背着新购买的竹箱,与柳纤风进城去,将寒意虫留在百林谷。 路上特意拐去古关村艾婆婆家一趟,用从“洞神浮华经”学会的法子,当面绘制了一道护身符和一道祈福符,送给艾婆婆怀有身孕的儿媳妇。 谢绝艾婆婆一家留用午膳的客气,下午赶到清平城。 徐源长刚刚走进福禄巷,便见到黄狗摇头摆尾迎上前来,好像是胖了一圈,晃得脖颈处的皮毛油光闪亮。 柳纤风“唰”一下从竹箱飞出,叽叽喳喳叫嚷:“元宝,你可算是醒来了,上回花背还说你没消息,可担心坏我了。” 黄狗呲牙笑得像元宝,驮着小树魅威风凛凛呼啸而去,几个纵跃蹿进一座院子。 徐源长走进黑记客栈的聚义堂,先与黑掌柜行礼打招呼,再才回应其他人的寒暄问候,何述堂与燕玉寒一人一巴掌拍下,被徐源长轻巧闪躲让过。 “你小子终于磨进了固气境的门槛,什么时候和我们一道出任务?” “是啊,我们到现今为止,还没寻到合意的妖魂灵宠,徐兄弟,你运气一向不错,上回千面能获得一头天螺蛳妖魂,还是沾了你的光。” 燕玉寒不惜贬低拉踩施望尘,反正老施这会儿人也不在。 黑霞衣出声阻止:“徐兄弟刚刚晋级不久,你们两个别打他主意,先让他学习捉妖人典籍和收妖法咒,祭炼捉妖人法器,事情不少,一时半会的忙不完。” 何述堂笑道:“不急,不急,咱们先预约。” 黑霞衣没再理会性急的两人,道:“徐兄弟,将你的黑铁牌子交还上来,我给你重新登记造册,你的考核期顺利通过,如果你不打算退出黑记客栈,在这里签名,我给你颁发一块青铜身份牌。” 徐源长拿出黑铁牌子上交,接过毛笔,在登记册子上签名,领取新鲜出炉的青铜身份牌,一只收取妖魂的黑色瓶子,一根锁妖索法器和一个灵兽袋。 从此以后,他便是捉妖人里的正式一员。 晋级固气境换过身份牌之后,三年的过渡期限自行作废,他随时要外出任务。 黑霞衣亲自带着徐源长登上二楼,推开左手边第一间房门,指着里面的书架。 “都是与妖有关的书籍,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随便翻阅,下一个房间,是修炼典籍,再下一个房间,是黑记客栈收集的功法秘笈,剩下的房间有材料有库存,以及其它杂七杂八东西,你今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看,有不懂的尽可问我们。” 徐源长早已经知道二楼只对正式捉妖人开放。 他问了一个对他非常重要的事情。 “老大,我以前修习的是出云观正宗内息吐纳,尚差缺固气境修炼法门,不知咱们黑记客栈,可有这方面的后续功法?” 黑霞衣一口应承道:“不难,我帮你问问。” …… 第99章 功法传有缘 徐源长在楼上房间翻看书籍,听得楼下黑霞衣叫他,赶紧下楼去。 “我刚才与郡城道宫宋知观事传讯,他回信同意你前去学习道家‘吐纳’一系功法,今日时辰不早,明日你叫上何述堂,他经常往道宫跑动,熟门熟路好办事,争取能挑选一本秘法。” “多谢老大费心。” 徐源长笑呵呵道,他很享受黑记客栈像家一样的氛围。 与赵均一桌子喝酒的何述堂、燕玉寒两人,听到对话,已经发出了不可名状的怪笑声。 关键时候,兄弟不就是用来敲竹杠的吗? 徐源长很豪气道:“今晚望仙楼,小弟真心诚意邀请诸位赴宴,替小弟庆祝晋升固气之喜,是小弟拖累了咱们黑记客栈后腿,薄酒赔礼,不醉不归。” “哈哈,徐兄弟是上道的,都去都去。” “这个面子一定得给啊。” “咱们黑记客栈的规矩,谁晋级谁请客,热热闹闹,不兴送礼那一套俗气做法。” 就连二楼看书的齐行善也凑热闹答应“一定给面子”。 徐源长做为新人,加入一年多是请客最多的一个,这些家伙总能变着法子让他请客,他笑呵呵往外走。 “我去衔玉园找老施,木鸡外出了,麻烦何兄与他打招呼说一声。” “放心,有人请客,木鸡跑得飞快。” 何述堂掏出传讯符,默念几句发了出去。 黑记客栈去外面吃酒聚会,从来都是成群结伙,倾巢出动,只要是在城里,不会落下任何一个。 他用掉的这张传讯符,价值十枚灵币,折算下来不知能请多少回酒席,即便是普通灵酒,也能购买一坛了。 但是吃别个请的酒,那味道不一样,硬是要好喝。 徐源长途径乐水桥头,瞥了一眼那处空地,卖艺的卖大力丸的摆摊的,不知换了多少茬,再也没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穿行在人潮热闹的街道上,徐源长没有了以前那种隐约排斥隔阂感。 他已经明白是修炼造成的自身仙凡冲突。 每一次的境界突破,都将离天更近,离凡俗世界更远一点。 在凡尘历劫的彦山道长,他猜测不出到底是何等境界修为? 要说是历三重楼破境金丹之劫,当初惩罚接天城城主、将军以及纨绔们神鬼莫测的手段,使得一众化气境高手皆束手无措,又怎么说? 他不敢往上猜是历第六重楼魂门境的大劫,离他现在的境界实在太过遥远,而且不大可能。 据说整个定洲,多年来没有六重楼高手面世。 他所在的千方界下辖有七洲,分别是定洲,聚洲,合洲,来洲,望仙洲,曦月洲和天荒洲,后面三洲全部在千方界北边,属于妖族地盘,称为“北三洲”。 南边四洲属于人族地盘,共有四名六重楼高手,百缉司书屋典籍中有记载,虽然因为避讳不具全名,但是里面没有一人姓古。 他猜不出彦山道长的修为,反正很高很高,也就懒得费神多猜。 修行之路最终是要自己去走。 徐源长走进衔玉园厅堂,笑着与里面一众散修如平常一般打招呼。 老施和老齐站起身,他们能感觉出徐源长身上气息的不同,即使收敛了,同境界修士之间有细微感应,不用灵视术去探查。 “哈哈,徐兄弟你可是有好长时间没露面了,什么时候请咱们哥俩吃酒聚一聚?” “对,发财了可不能忘记老哥哥们。” 老齐凑趣笑道。 徐源长笑着用套话回应:“哪敢忘啊,下回一定请们吃酒。” 三人关系不一般,在外人眼里交往甚密,其他人便不掺和私人聚会话题。 施望尘传音道:“殷泉和蓝道友回清平城了,前几天的事儿,他们找我打听你的下落。” 徐源长笑着点头,闲聊几句,便上二楼,与何秀峰打了招呼,往窗户边走去,和站起身的安慈玉寒暄两句,相对落座喝茶。 安慈玉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恭喜徐道友晋级二重楼,今后仙路坦途,节节登高。” “承吉言,感谢感谢。” 徐源长笑呵呵客气一番,拿出一叠传讯符摆到对面桌上。 喝了三盏茶,聊些符方面的话题,定了六柄法器飞刀,告辞下去。 和老施一起从衔玉园离去,说起明日将要与何述堂走一趟道宫,选择后续功法。 施望尘传授经验传音道:“法不轻传,你明日看情形使灵币,可别一毛不拔,或许能得到道宫传功阁的额外指点,多几样秘法选择余地。何述堂是宗门弟子出身,他人面熟是一回事,并不懂这里面的细微人情世故。” 徐源长记下此点,传音请教带路人:“若是有几样功法摆着,又该如何选择?” 施望尘笑着传音:“我当初的带路人这样教我,不要被繁花迷眼,你一定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去感受,让你不生排斥,不生恶感的人和物,都值得认真对待。 “若是心生亲近,那么恭喜你了,是你的机缘或贵人。 “反之则要远离,擅用本心感受,能让你避免许多烦恼,或者祸事。” 徐源长思索着点头,很多道理是相通的,人善变而物不变,抱拳道:“受教!” 好奇问道:“老施你的带路人是哪位?可还在咱们客栈?” 施望尘哈哈笑道:“是老大啊,你小子有眼不识泰山。” 两人说笑着往城中走去。 一场徐源长自己出钱给自己举办的欢庆宴,席面丰盛,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宾主尽欢,散去时候早已天黑,柳纤风有自己的玩伴,莫得空去厮混吃酒。 翌日上午,徐源长没有背着他的竹箱,随何述堂走进道宫,先去拜访了宋知观事。 宋知观事神态和蔼接待两位捉妖人,以自家人长辈身份亲切交谈,还与徐源长玩笑几句,说张望道长眼光犀利,慧眼识珠等,邀请徐源长经常回来坐坐,莫要生分了。 何、徐二人自是答应,聊了一阵再告辞。 拿着宋知观事出具的手令,两人由巡事道士带到传功阁。 何述堂与传功阁管事道士有几面之交,上前见礼攀谈,指了指徐源长,道:“这位是我兄弟,前年也在道宫流云台听讲,与我是同窗,还望麻兄多加关照。” 管事道士拿着手令核查无误,爽朗笑道:“何道友放心,保管让你这位兄弟满意。” 何述堂留在外厅喝茶,徐源长跟着很是健谈的麻管事沿通道往里面走,说起张望道长,聊到庆斋道长,他都能接上话。 走到内厅,见左右无人,徐源长将准备的一个锦袋不带烟火气递到麻管事手中。 麻管事不着痕迹掂了掂鼓鼓的袋子,没有半点推脱客气便收进袖内,笑得越发亲切,道:“咱们道家一脉有十七系功法,心斋、坐忘、缘督、导引、吐纳、听息、踵息、守静、存想、守一、行、内丹等。 “徐道友你是出云观出身,目前传功阁内适合你修习的吐纳功法又细分九种之多,依照传功阁规矩,你有一刻钟时间,从中挑选,请先静心宁神,稍等片刻。” 徐源长笑着道一声“有劳麻管事”,落座微微闭目调息。 对方精明得很,已经猜到他这个捉妖人是从出云观走出来的散修,所以才需要到道宫修习出云观晋阶功法。 等了大半刻钟,麻管事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走来,没让下面的人插手。 将四册书籍摆放右边,将两枚玉简摆放中间稍上,最后三枚玉简放到左下位置,笑道:“徐道友请挑选,功法传有缘,不能提前查看内容。” 指头在中间最下面的玉简上轻敲了三下。 不管是书籍还是玉简表面,皆有一层禁制覆盖,看不见功法名称。 等到徐源长走出通道,面色平和沉静,他已经从选择的玉简里接受了一门《登仙吐纳术》灌脑传功。 是难得的秘笈! …… 第100章 不过是想省点力气 接连十天时间没有碰见徐师弟,殷泉约上“老莫”、老齐去太白楼吃酒,席间打听徐师弟下落,被施望尘以“或许闭门修炼”为由糊弄过去。 徐源长确实忙着修炼“登仙吐纳术”,熟悉锁妖索、收魂瓶的使用。 偶尔有闲暇便去聚义堂翻阅书籍,请教各种问题。 他还走了三趟道宫传功阁。 翻看与登仙吐纳术相关的前辈心得书籍。 是麻管事嘱咐他遇到功法方面的疑惑,尽管前去从书中寻找答案,给他的额外便利。 忙到五月中旬,徐源长熟练了新功法复杂的运行路线,巩固以前各门法术运用,新学了不少实用手段,他再才前去衔玉园与殷泉见面,让叫上蓝影儿一起来太白楼聚一聚。 甫一见面,蓝影儿试探问道:“徐师弟,你登楼了?” 徐源长笑着点点头,“侥幸成功。” 殷泉“啊哈”一声,再仔细打量他已经看不透深浅的师弟,惊喜叫道:“有这般好事还瞒着我们,后来居上,可喜可贺。” 蓝影儿笑道:“是你性急到处托人递话,要与徐师弟见面,搅乱了徐师弟的闭关清修。” 徐源长哈哈笑道:“蓝师姐说笑了,我是临时有事耽搁了几天,要不早该替两位洗尘。”拿出几本书册放到桌上,道:“这是我从道宫弄出来的,前辈们破关登楼的心得书籍,比在黑市里购买到的更为放心,你们可以做参照看看。” 投桃报李,该他还人情的时候了。 殷泉喜不自禁,将书拿起交给蓝影儿,“瞌睡来了送枕头,还是徐师弟想得周到,能够有幸拜读宗门前辈修士的心得经验,我们今后要少走不少弯路。” 蓝影儿也喜动颜色,席间多喝了几盏酒水。 这些书籍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 散修圈子和宗门修士之间隔着鸿沟,宗门修士习以为常的典籍,他们根本接触不到。 酒席还未散场,一道微光从敞开的窗户飞进来。 徐源长伸手接住传讯符,稍一查看,起身歉意道:“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实在抱歉,只能下回再聚。” 掏出三张传讯符,递给跟着起身的殷泉,道:“若有紧急事情,可以传讯联系,我先走了。” 匆匆出门离开太白楼。 殷泉拿着传讯符,半晌后低声道:“影儿,你说徐师弟是加入了修真家族,还是给别的势力做事?” 蓝影儿微微摇头,传音道:“徐师弟处事世故圆融,实则心气儿高,轻易不会加入修真家族瞧人脸色,他当初在道宫结识的都是宗门修士,人脉广泛,或许成了官府修士。” “呃……这是天大好事啊。” “徐师弟不主动说,咱们便不问,还是以前那般交往就是。” “……” 徐源长赶到福禄巷,招呼一声玩得差点忘记自个姓甚名谁的小树魅,让其准备竹箱和红柳枝条,他匆匆走进聚义堂。 里面只有黑掌柜、赵均和施望尘三人在。 施望尘放下酒盏起身,笑道:“百缉司衙门邀请咱们捉妖人,参与调查一起邪祟害人案子,我、你还有元宝走一趟,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徐源长没有废话,跟着往外走,等会路上再听老施详细交代事情。 赵均郁闷嘀咕:“闲得无聊啊,齐老哥也不带我玩,老大,有甚么好事别尽是想着他们,也替我安排几件。” 黑霞衣放下毛笔,伸一个懒腰,毫不在意展露妙曼身姿,走出柜台后,笑道:“正好我要外出三天,八脚,客栈算账记账的杂活交给你了。” 唰一下飞出聚义堂,跑得无影无踪。 赵均目瞪口呆,欲哭无泪,天天悠闲喝酒不香嘛。 好端端的非得嘴贱招惹老大。 这下给自个找了一个麻烦差事。 出城之后,徐源长飞起身随着老施往西而去。 他学会的大豁落斗术包含了飞行法门,修为晋级之后,他没几天时间便掌握了梦寐以求的飞行本事,不过速度尚有欠缺,需要不短的时间进行日积月累练习。 黄狗撒开四个蹄子在地面撒欢跑得飞起,扬起的灰尘,弥漫空中被风吹散。 夕阳西坠,彩霞满天。 施望尘倒退着背对红彤彤落日飞行,面朝飞得无比费劲手脚并用的菜鸟兄弟,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他忍不住还是想笑一会,道: “三百里外的流霜峡,是清平郡和浮山郡之间的交界地域,这段时日接连有探险寻宝的散修遭害,百缉司衙门干正事的人手不够,他们去查了几天,说是有了一些线索,需要我们协助。” 徐源长一思索便往下方掉落,手忙脚乱稳住身形,道:“他们找到了甚么线索?是劫修所为,还是妖物做祟,或是鬼怪为祸,以前遭害的散修都是什么修为?” 施望尘两手一摊,笑呵呵道:“不晓得。” 徐源长再次往下方掉去,他干脆落到山野荒地,大黄狗已经跑去前面,又爬坡过坎绕了回来,摇头摆尾精神好得很。 “老施,这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是有甚么麻烦,还是另有隐情?” “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兄弟,鬼精鬼精的,就知道瞒不过你小子。” 施望尘见不得黄狗谄媚讨好徐兄弟,而对他爱搭不理,偏心眼太明显。 他一脚朝着黄狗屁股踹去,被黄狗轻松跳起闪过,见那黄狗敢怒不敢咬的怂样,他呲牙一笑,道: “浮山郡百缉司衙门也参与其中查案子,那些老爷们抢功劳、拖后腿都是一把好手,以前打过交道,闹得不怎么愉快。 “所以我和这次负责调查的巡查使何时了传讯谈好,各查各的,我们不做协助的受气活儿。 “何时了压力很大,他同意了,反正不管是我们破案子,还是他们抓获真凶,他都有功劳。” 徐源长伸手摸了摸黄狗脑袋上的毛发,道:“荒山野外,查这种没有头绪的案子,一个元宝顶三个百缉司老爷,我跟着老施你后头混点经验。” 这话捧得元宝眯着狗眼裂开嘴巴,高兴得差点找不到北。 会说话就多说点,它爱听啊。 柳纤风从竹箱内飞出,飘落狗背上,嘻嘻笑道:“我就跟着元宝混点经验。” 施望尘撇嘴道:“这话怎么听着好生别扭,将我和狗子比较……我怀疑你们仨合起伙来针对我,想抢我的队长位置。” “老施,队长位置很值钱吗?” “老施你想多了。” “汪汪。” “行吧,你们势众,就当是我想多了。狗子,这回能不能吃肉喝汤,就看你的本事了。纤风妹子,你别逞能,到时回你家公子竹箱里待着,你是暗棋伏兵,关键时候方能出动。” 施望尘面面俱到做了安排,大手一挥,气势无双:“出发!跟着哥混经验去。” 那不拘小节的乱糟糟长发,夕阳下愈发显得放荡不羁。 黄狗箭一般飞射出去,浑身充满着干劲。 徐源长随着老施飞上空中。 “哼哼,老施你是坏人,老是欺负元宝,三言两语,就哄得直肠子的元宝嗷嗷出力。” 柳纤风从背后推着公子往前飞行,助两臂之力。 顺便揭穿老施的真面目。 施望尘嘿嘿笑道:“请将不如激将,老大要给元宝机会,让它出来磨砺提升,我不过是想省点力气……不对呀,你家公子才是躲在后面偷懒的坏人,我是近墨者黑学了一点点。” “不,公子心善,跟着您这个带路人出淤泥而不染。” …… 第101章 倒霉的元宝,受伤的又是它 两人一狗抵达流霜峡,与何时了等人在一处名叫“独树岭”的山头汇合。 头戴书生方巾的何时了失却往日那份从容优雅,脸上难掩几分焦躁,与施望尘、徐源长简单见礼寒暄两句,看向地上一具尸体,眉头拧成一团,说道: “邪祟太嚣张了,我们前来追查案子三天,每天傍晚时分,必定发现有修士遇害。” 边上另外一位脸有怒色的年轻巡查使,骂道:“都已经警告在流霜峡一带探险寻宝的散修,让他们回避,莫要在此地逗留,偏生不听,一个个穷鬼又倔又蠢……” 何时了烦躁地瞥了一眼口不择言的同伴,阻止其继续口吐芬芳。 当做老施和徐源长两个散修出身的捉妖人大骂散修,无异于指着和尚骂秃驴,想挑起矛盾寻不自在吗? 施望尘没有对号入座自己找骂。 他见过的市井底层恶毒骂人污言秽语多了去,让黄狗上前去嗅那具双眼成了血窟窿的尸体,问道:“浮山郡那边什么情况?” 三天了,这几位爷居然没有拿到什么有用线索。 只会跳脚骂街,怪邪祟嚣张狡猾,怪散修不听好言相劝,他很是无语。 东边圆月皎洁,斜照西边一条横亘五百余里的断裂大峡谷,在大地上留下蜿蜒曲折的一道深邃幽黑痕迹。 以大峡谷为界划分清平郡和浮山郡。 何时了看一眼西边,道:“浮山郡这回是尹维和端木培远带队追查案子,他们也很恼火,每天半夜里总能发现散修尸体,他们不想让浮山城捉妖人插手,今日增派了五六个人手,誓必要抓获邪祟凶徒。” 施望尘见狗子走向山头其它地方,低头嗅着寻找线索。 他蹲下仔细检查惨不忍睹的尸体,道:“端木培远……可是雪阳峰端木家族的修士?” 何时了回道:“是啊,今年才任职浮山城百缉司巡查使。” 徐源长跟在老施身边学经验,见老施翻转检查之后掐诀收魂,最终却一无所获。 这附近连残魂余丝都没留下,邪祟做得太干净了。 “这具尸体的主人名叫‘卞澈’,有引气境后期修为,他还有一个同伴叫‘杨觉’,外出探险一向是形影不离,同进共退,两人联手能抗住普通二重楼修士三两下攻击。 “卞澈全身上下除了双眼洞穿,精血尽失,魂魄无存,没有其它外伤。 “凶徒必然有厉害手段,至少是二阶修为,能够无形中控制住江湖经验十足的卞澈,从而一击毙命。” 施望尘站起身在衣袖上随便擦拭手指。 随口说出他知道的信息,并进行推断分析。 他在散修堆里厮混,不用刻意交往,便能掌握百缉司修士需要费尽周折才能查到的东西,百缉司修士外出办案子,不可能将安插的巡目使也带着跑。 何时了眼中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另外一名散修杨觉,被凶徒控制了,目前可能还活着?凶徒还有同党……要不咱们今晚摸去峡谷对面探探情况?” 山脚下传来狗叫声。 施望尘迅速往山下飞去,众人跟着下山,徐源长落在最后面。 青翠草地伏倒一小片,黄狗绕着草地兴奋嗅闻,抬头又低头,示意老施也来两口。 藏身竹箱内的柳纤风传音公子:“元宝找到了另外一人的气味,与山顶上那位气味不同,根据气味消散的程度推算,是一个时辰前所留,元宝说还发现了一种很古怪的妖气,极为浅淡,与尸体眼眶内残留的些许不易察觉的气味相同,令它非常讨厌。” 徐源长将小树魅翻译的狗语,传音告之趴伏地面仔细观察的老施。 施望尘起身摸出一颗亮晶晶的一阶晶石丢给黄狗,是老大提前给他的狗粮,看着狗子嚼巴嚼巴囫囵吞下去,他越发觉着活得不如狗,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沙,道: “何道友,我们先追查一阵,等需要携手时候再传讯联系。” 何时了将后面要说的话语憋回去,笑道:“有劳两位,恭候佳音。” 看着两人一狗消失在月色山岚转弯处,他朝围着的几人摆手,示意赶紧干活。 边上那名骂街的年轻修士低声道:“他们也太过分了,反客为主……” 何时了心情因出现转机而不错,笑着告诫道:“梁师弟,咱们现在的共同目的,是赶紧将案子破了,抓获凶徒绳之以法,其它不相干的不要太计较。” 捉妖人有狗妖相助,不想和他们分薄功劳。 是人之常情,那有甚么法子? 梁姓修士不再牢骚,从袖内拿出一只铜钱大的甲壳虫,放到伏地草丛处,让寻踪妖虫寻找线索,相比鼻子灵敏的二阶狗妖,一阶寻踪妖虫差得太远。 黄狗一路嗅着来到峡谷峭壁之上,蹲坐望向黑黝黝幽深峡谷对面。 峡谷有数里之宽,底下是常年积水形成的湍急河流。 飞流卷霜白,峡幽人不渡。 这便是流霜峡名字的写照。 施望尘抓了抓脑袋,看向身旁的徐源长,还没来得及说话。 徐源长忙不迭拒绝:“老施,我飞行术尚不熟练,不能带着元宝飞渡,否则会掉进峡谷底下,反而添乱,你是高手,能者多劳。” 施望尘和黄狗两看相厌,面面相觑。 “元宝,委屈你钻进灵兽袋里待上片刻,眨眼时间我便飞到了对岸……” 施望尘挤出自认最最和蔼可亲笑容,与狗子第一次亲切说话。 黄狗给出强烈鄙视眼神,张嘴吼道:“汪!” 灵兽袋是狗待的地儿吗? 进去便失却自由,成了一块任由拿捏的狗肉,当它傻呢。 对峙半晌,最后还是施望尘妥协,用肩膀驮着趾高气昂蹲坐的狗子飞去对面,那个别扭劲,相互嫌弃,让钻出竹箱看戏的小树魅笑得差点发出鹅叫声。 抵达对岸,施望尘赶紧丢下狗子,口中抱怨:“太重了,出一身老汗。” 黄狗也不负众望,蹿出去没多久,找到一丝差点消散在夜空的稀薄气味,将线索重新续上,往浮山郡地界寻去。 施望尘根本不会在乎越界,捉妖人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他知道离那个被抓住的散修杨觉,越来越近了。 寻寻觅觅蹿高走低找出三十余里,跑在前头往黑咕隆咚草丛里嗅的黄狗,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狗叫,“嗷呜呜……”,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很远。 施望尘手中出现彩绳和黑索,忙飞上前去查看。 挥袖驱散升腾的一股黑烟,叫道:“狗子中了‘龙棘香’陷阱暗算,是一种强烈的刺激嗅觉的香粉,邪祟必定潜藏在左近不远处,操控法术陷阱。” 他已经飞上空中,后背处妖魂虚影憧憧,两条模糊触角伸缩不定。 太嚣张,太阴险了,防不胜防啊。 倒霉的元宝,受伤的又是它。 柳纤风隐身从竹箱飞出来,顾不得什么暗棋伏兵。 她小手连挥,降下一阵阵绿色轻雾,不惜消耗,用平素收集的树木精华,施展秘法替元宝冲刷鼻孔处沾染无形的龙棘香粉末,滋养恢复受损创伤。 那香气对她和人类修士没有影响。 若是施救不及时,元宝的鼻子恐难完全恢复。 徐源长戒备着附近一带的动静,以防着来自暗处的偷袭。 “哪里逃?” 施望尘大喝一声,一道彩光破空砸中三十丈外的山坡。 “轰隆”巨响,树木粉碎,山坡岩石垮塌,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往外冒着袅袅寒气。 “是一头二阶阴鬼,可惜让它钻地跑了。” …… 第102章 当面挑衅 施望尘刚刚惋惜说完,数里外的林子突兀传来一声古怪含混的嗤笑。 “捉妖人好大名头,也不过尔尔。” 施望尘立足树梢顶端,用灵视术往左边林子方向探查,回敬道:“藏头露尾之辈,可敢出来一战?” 若是黄狗没有伤到鼻子,他和黄狗已经率先追了上去,由徐兄弟在林子外接应,没有后顾之忧。 现在情形不同,他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被暗中的贼子各个击破。 远处寥寥无回应,也不知走了还是没走? 山洞里躺着一具双目成了血窟窿的尸体。 施望尘面色严肃,落到垮塌半壁的洞口,仔细查看不大的山洞一阵,除了认出死者是他们正在顺藤摸瓜寻找的散修杨觉,没有找到其它有用线索。 现在就连狗子也损伤了鼻子,不能再派上用场。 小树魅和他收服的妖魂不擅长嗅觉神通。 在柳纤风的连番施法,绿色轻雾不要钱似的冲刷下,黄狗已经安静地闭上嘴巴,将脑袋撇开,不让柳纤风再消耗树木精华和法力。 施望尘一个纵跃飞落三十余丈,道:“元宝,鼻子还能用吗?” 柳纤风不满叫道:“老施,你过分了,元宝伤得很重,在这种情形下强行使用鼻子,万一再被算计伤到,元宝的鼻子可能就废了。任务陷入困境,咱们可以从长计议,实在不行,将雪粒找来,它也有寻找气味的本事……” 徐源长出声打断道:“纤风,休要吵闹,远水救不了近火,时间不等人,我来试一试。”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貌不惊人的徐源长,想要看出一朵花来。 施望尘嘿嘿笑道:“没想到徐兄弟你除了脑子灵光,养着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外,还有堪比元宝鼻子的神通本事,老哥佩服得紧。” 徐源长笑骂:“你们想甚么呢,我用别的法子。” 懒得与他们仔细解释,往山洞方向飞去,叮嘱道:“们注意别让暗处的贼子偷袭搅扰。” 落到山洞下方,徐源长从竹箱取出香烛,点燃白烛插在地上,又取出一壶酒水,倒了一碗将就着做祭品,将四支香点燃捧在手里,口中念咒请鬼神现身,一回生二回熟,他做得从容而自信。 柳纤风眼前一亮,她差点忘记公子还有这门本事。 传音黄狗和老施注意四处动静,等会见到鬼差不要大惊小怪。 咒语念完,徐源长将香插整齐,眼见着香雾笔直朝上,他抱拳相请道:“烦扰上差现身相见,徐某有关恶鬼做祟为害人世间的情况呈禀。” 附近温度骤然降低,一个模糊黑影出现在前方。 此方地界的鬼差打量一眼年轻道士,再扫一眼稍远处的树魅、妖狗和中年修士,发出古怪波动问道:“请讲。” 徐源长朝上方洞口一指,道:“那处山洞还残留二阶阴鬼气息,就在先前不久,山洞内的修士,便是丧命阴鬼之手,请上差明察,将作恶阴鬼缉拿绳之以法。” 模糊鬼影消失不见。 施望尘朝着三丈外的徐源长传音:“这法子妙啊。” 用神道手段,请得鬼差现身,抓那泄露行藏逃掉的阴鬼还不手到擒来。 很快鬼差再次显出模糊身影,手中牵着一根黑链,锁着一个扭动不安的阴鬼,发出波动道:“山洞内的修士,不是阴鬼害死,凶手另有其人。” 徐源长抱拳问道:“还请上差告知凶徒下落,我等身负官府职责,定将凶徒抓获,还死者一个公道。” 他帮鬼差抓到一个为害人间的二阶阴鬼,用来交换凶徒信息,等若双方不亏不欠。 一个阴间鬼差,一个阳世间执法者,修为不同,身份对等,不算违背规矩。 徐源长打的便是这个主意,鬼差可以直接搜查阴鬼的魂魄,瞬间便能找到他们跑断腿也难以寻找的凶徒信息。 西北方空中突然传来吆喝声:“呔,无耻贼子,终于逮到你们了,还不束手就擒。” 气势汹汹飞来两道身影,人未至,攻势先声夺人,几张符砸出手,无数炽烈火焰飞舞,在空中交织而成一张火网,迅速扩散变大,往下方罩来,手法很是高明。 鬼差牵着阴鬼往地下沉去,不掺和人间生死纷争。 徐源长飞快地往后面闪退,从竹箱取出一根红柳枝条,往一丛灌木空隙顺势一插,柳纤风已然消失不见。 黄狗满身毛发炸开,弓着身躯,作势欲扑。 它伤到鼻子,战力却是无损,恨透了算计它的贼子。 施望尘挥动黑索,鞭影破空,在二三十丈外炸响,将炽烈符火网打得剧烈波动,叫道:“尹道友,我是清平郡捉妖人老施,大水冲了龙王庙,快快住手,莫要走了潜藏暗处的贼子。” 来的是浮山郡百缉司巡查使尹维和一名黑衣年轻人。 尹维和年轻人控制符火网,维持着威慑,没有再行进逼,叫道:“施道友,你犯界了,怎地不提前与我们传讯打声招呼?” 施望尘飞起空中,笑骂道:“老尹,别拿你们百缉司那一套,来要求我们捉妖人,司天殿有明文规定,‘捉妖人办案,不分州域郡界,若有分歧,事后再论’,我既然找到了贼子行踪,为防止打草惊蛇,不和你们百缉司提前打招呼,有甚么干系?” 尹维哼了一声,即使心底不满也抓不到破绽,又看向地面的徐源长。 “清平郡捉妖人徐源长,见过两位道友。” 徐源长抱拳见礼。 心头犯嘀咕,这两人出现的时机,也太操蛋了,搅了他差点要问出真凶的好事,一时间他也不能判断对方的善恶? 官府修士暗中做恶的案例,黑记客栈聚义堂二楼收藏的书籍中多有记载。 黑灯瞎火的,相信双方都防备着对方突然异化为邪祟。 被“自己人”在背后捅了刀子,才是一种悲哀。 尹维敷衍着还了一礼,对目光锐利的黑衣年轻人道:“端木兄弟,将火符阵网收了吧,自己人,没的伤了和气。” 黑衣年轻人挥手间,将消耗了几枚珍贵“阵符”的火网消散夜空中,拱手道:“浮山郡百缉司巡查使端木培远,见过施道友和徐道友。” “客气,客气,端木道友好一手控符成阵手段。” 施望尘嘿嘿恭维一句,转而说正事,指向暴露在月色下的山洞和尸体,道:“我们从流霜峡那边寻着线索,一路追到这处,刚刚抓到贼子的尾巴,可惜,又让贼子溜了。” 尹维飞落到山洞,仔细查看一番,尸体惨状与这几天其它发现一般无二,道:“施道友,能否将你们找到的线索,告知我们一声?” 施望尘指向左边三里外黑幽幽的山林,道:“那贼子刚才还躲藏那里,口出狂言,嘲讽我们捉妖人名过其实,施某有同伴受伤,不敢轻易追查。你们过来了,贼子应该是闻风丧胆,夹着尾巴溜之大吉。” “啊呸呸,你全家都夹尾巴溜墙根,无胆鼠辈,敢来一战否?” 沉寂多时的幽暗林子里,出人意料传来古怪对骂声。 施望尘、尹维等人全部愣怔当场。 实在是嚣张,那贼子当面挑衅他们所有人。 竟然没有溜走。 也太过奇怪蹊跷了。 …… 第103章 言多必失 “有趣,有趣,施某不得不佩服你很有胆,而且有种,稍等片刻,马上来战。” 施望尘被骂了一点也不着恼,他用话语顺着先稳住对方,与尹维、端木培远、徐源长暗中传音,快速商议着对策。 那片林子里有古怪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 那个古怪声音嗤笑一声:“东边一群饭桶在三十里外,西方、北方九个笨蛋离得更远,我奉劝你们一句,不要试图传讯招呼他们过来,给你们六十息考虑,是战还是避战?过时不候。” 端木培远只得收起还没来得及发出的传讯。 林子里的贼子似乎吃定了他们。 施望尘传音道:“贼子怎么清楚咱们两边的人手布置?” 这让他疑惑不解,他现在两眼一抹黑,除了猜到何时了他们轻易不敢犯界,还停留在流霜峡对岸。 然而西方、北方的人手安排,贼子又为何说得如此清楚肯定? “不知道。奇哉怪也,贼子即使有内奸,也不可能神通广大到两边同时能安插吧?” 尹维有些急躁,好不容易转机出现在眼前,却要受到贼子的要挟,传音问道:“老施,干不干?” 没有太多时间权衡利弊,他倾向于主动出击。 若是让暗处的贼子当面溜掉,还不知何时能寻到机会抓贼破案? 沉默的徐源长突然单独传音老施:“纤风‘探到’那座山林内有不少怪影,五六个之多,林子里有一层薄薄妖气弥漫,没查看到阵法布置痕迹,担心惊扰贼子,她不敢太深入探查。” 徐源长仍然信不过突然出现的尹维和端木培远二人。 换做是他来做决断,宁愿浪费这次机会,也不钻贼子摆出来的圈套。 富贵险中求个屁,今后得富贵的时候多着呢。 施望尘沉吟片刻,向等着的尹维道:“干了!” 世间没有万全之法,做捉妖人十余年来,冒过的风险,经历的生死还少吗? 修行路上,就是一直不停磨砺求上进,修为才能如此快速增长。 他们不能因为有陷阱就不采取行动,官府修士该冒险时候,必须得勇于冒险。 缠住贼子之后,再传讯把两边的人手全叫来。 几十里地,转瞬即至。 不冒点风险,难以抓获如此嚣张且实力强大的贼子。 徐源长心底叹了口气,他才晋级不久,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信心,也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置办武装到牙齿的防护法器,从竹箱取一根红柳枝条拢在袖内。 “元宝,照顾好公子。” 黄狗听得柳纤风的传音,摇了摇尾巴,护住徐源长右边,一起从地面往前跑去。 施望尘与尹维、端木培远飞在低空,稍稍拉开五丈距离,抵达山林边缘,同时拿出符,朝着下方林子的几个方位砸去,路上他们简单商议了协同作战的方案。 “砰砰嘭”,五彩光华炸响夜空,火焰、风刃、岩石等符攻击倾泻向林子。 熊熊烈焰升腾,照亮了半边天空,他们用这般猛烈法子,要惊动远处的修士。 “有妖气……奇怪,这是什么妖?” 尹维察觉到从林子里飘出的淡淡妖气,他后一句是询问捉妖人老施。 施望尘接连砸出五张二阶火焰符,他要将这片约三里范围的山头全部点燃,背后妖魂虚影收敛,察觉到下方有暗影逃窜,道:“施某学艺不精,分辨不出是什么妖类。” 他已经提前嘱咐过徐兄弟,停在林子外,用法术或符做做样子在地面攻击就是,防备未知的危险,也是给空中三人留一条后路。 徐源长带着元宝绕着一处碎石堆查看片刻,顺手将二尺长红柳枝条,插进石堆背面草丛空隙,与元宝站上碎石堆高处,看着百丈外的林子火焰升腾。 空中三人品字形稳步往前推进,很快便将山林摧毁过半。 而远处石堆上方站定不动的徐源长,以及三丈外蹲坐的黄狗,突然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狂暴攻击,无数暗影、幽光从地下冒出。 碎石崩溅,火光映照下,暗影偷袭瞬间便将徐源长撕裂成碎片。 第104章 不打自招了吧 “元宝,快回来,我找到了害你鼻子受伤的罪魁祸首。” 施望尘突然出人意料吼一嗓子,将一往无前朝着山坡冲去的黄狗,给生生叫得拐弯兜转回来。 黄狗纵身跃起在空中,那片碎屑残枝遍地的山坡,突兀闪现两道暗芒,从侧后面交错斩向掉转头狂奔的狗子,试图留下黄狗。 刻不容缓间,黄狗猛地张嘴扭头喷出一道白光,是一颗尖锐如利刃的狼牙,黑霞衣赏赐给元宝的奖励之一,早已经被元宝祭炼成了一门厉害的法器。 “铛”,火星飞溅,白光击溃其中一道暗芒。 黄狗挥爪击碎另外一道偷袭暗芒,落地后势不可挡返回。 那道白光受它妖识控制,紧随身后。 施望尘将传讯符挥手打向东边,一点也不担心跑了暗藏的贼子,赞道:“元宝威武,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回头我向老大替你请功。” 元宝张嘴将白光吞下,抖了抖沾黏血迹的毛发。 牛犊大的体魄散发腾腾杀气。 徐源长拨开大树垂下来的枝条翠叶,走到元宝身边站定,左手撑着腰间剑柄,神情平淡,距离空中的老施差不多有十丈远。 因先前展露了一门利用化身术反击的高明本事,飞到三十丈外的尹维和端木培远,谁都不敢小觑徐源长,仔细打量一眼,试图分辨走出来的是真身还是化身假象。 尹维疑惑问道:“施道友,贼子藏在哪里?还请明言,不要绕弯子。” 先前山脚下突然冒出十多个牵魂傀儡,偷袭着闹出那般动静,被施望尘用黑索打灭七八个之后,剩余的全部钻地销声匿迹。 他有些搞不懂,施望尘说找到罪魁祸首的信心来自哪里? 施望尘没有回答,反而笑问道:“尹道友,我记得你是南边落河原修士,来浮山郡百缉司任职有十年了吧?” 尹维不明其意,道:“难为施道友对尹某如此上心。” 施望尘再看向一身黑衣显得干练精明的端木培远,皮笑肉不笑道:“端木道友才来浮山郡不到半年,雪阳峰在北边三千里外,与落河原相隔甚远。” 东边有符光一闪,施望尘接住传讯符,是何时了的回讯,很快将赶来。 尹维听出一些不同,他不动声色往边上移开,离端木培远稍远点。 眼神之中略显复杂。 端木培远紧盯着施望尘,冷声道:“施道友你什么意思?” 施望尘晃着乱发,撇嘴很随意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你们两人当中必定有一个是内奸,而你的嫌疑最大,麻烦你给出一个不是内奸自证清白的理由?” 端木培远气极而笑,反唇相讥:“你凭什么认定我是内奸?我还怀疑是你勾结贼子,与贼子沆瀣一气,要不然你身为捉妖人,居然不认得林子里藏着的是什么品类妖物,眼见着要揪出贼子的关键时候,你挑拨离间行缓兵之计,到底是何居心?” 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尹维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到相貌丑陋的捉妖人身上。 施望尘不以为意,笑道:“要不然这样,尹道友你传讯将浮山郡那九位同伴统统叫来,道理不辩不明,等会当着众人面前,我拿出证据来,即便是跑了林子里的贼子也不打紧,罪魁祸首抓到了。” 尹维毫不迟疑拿出两张传讯符,默念几句打出去,然后目视端木培远,沉声道:“端木道友,先前传音让你发出传讯,这么长时间过去,为甚没有收到老谢和老宋他们的回讯?” 手中剑尖微妙转向。 端木培远往后退去,叫道:“或许是传讯符被贼子拦截了。” 地面突然暴起一团浓烟灰尘,数根手臂粗地刺猛地偷袭低空悬浮的施望尘。 地刺未至,无形的束缚妖术已经如枷锁施加其身。 几乎与此同时,端木培远扬手一点火光激射,正面攻击施望尘。 漂浮空中的施望尘,身上光华急闪,他猛喝一声“开”,一阵“噼啪”炸响,破除束缚挣脱出来。 时刻注意端木培远动向的徐源长,抬手便是两柄飞刀出手。 利啸声中,去势若电光。 抢先帮老施挡住那颗正面的火焰珠子的攻击。 “砰”,“嘭”,小小火珠爆开化作滚滚赤焰,随着端木培远掐诀一指,咆哮如火龙,盘旋着继续猛扑攻击,试图将施望尘裹入其中。 施望尘背后的妖魂虚影扭动,挥舞着触角,将来自下方的偷袭地刺尽数击碎。 他往另外一边闪身避开火焰缠绕,挥手一道鞭影抽去。 “啪”,爆响声中火焰溃散大片,喝道,“端木培远,你狗急跳墙,不打自招了吧,你伙同遁地妖物联手偷袭,还有甚么要狡辩的……” 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探手抓着凭空出现的彩绳,往上空蹿去。 转瞬间,身影和彩绳消失无踪。 他刚刚待过的地方已经被一片暴闪雷光笼罩,“噼啪”炸响,偷袭来得毫无征兆。 黄狗已经冲向那片翻转过来的泥地,要与钻地妖物斗一斗,它嗅到了讨厌的气味,然而空中突然爆发的雷珠,吓得它赶紧往回跑。 施望尘再出现时候,到了五十丈外,怪叫道:“尹维,亏我对你另眼相看,你居然与端木培远是一丘之貉,为甚么?” 神情中略带夸张的做作,掩饰不住他抓到实证的得意。 他就是要以自身为诱饵,紧咬着做贼心虚经验稍嫌不足的端木培远不放,让对方误以为他手中抓到了真凭实据,用冒险换来对方的孤注一掷。 不这样,老谋深算隐藏极深的贼子尹维不肯上当。 端木培远往西南山头飞去,头也没回道:“尹师兄,走了,休得与那颠倒黑白的无耻小人多说甚么,是非……” 徐源长突然出声喝道:“着!” 在那般时机下偷袭仍然没有得手,冲到近前的尹维陡然察觉异常。 左腰位置一片淡绿,被激发的护身法器绽放出土黄光华,发出激烈的“嗤嗤”消融声响,吓了他一跳。 一根树枝悄无声息缠住了分心的尹维。 眨眼间,便将怒吼的尹维缠成硕大一团,直接暴力拖拽到地面。 遭到暗算的尹维浑身爆发出璀璨黄光,“嘭”,枝叶囚笼瞬间粉碎爆开。 徐源长两柄飞刀衔尾出手,瞬间便击中刚刚脱困的尹维,打得黄光急剧波动,他陡然察觉地下有异,脚下踏着玄妙步伐,如一阵青烟摇曳,躲过接连攻击的地刺。 黄狗一个飞扑,钻进涌动的碎石泥地里,地下顿时剧烈震动开裂。 它和那头素未谋面妖物的争斗,一开始便激烈而残酷。 它非常讨厌那家伙散发出来的妖气。 施望尘飞身挡住回头的端木培远,手中的黑索荡起一圈圈气机波动,没有急着动手,笑道:“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我们的援兵已经来了。” 东边传来一声长啸,有数道身影狂飙突进,往火光冲天的山岭飞来。 端木培远瞥一眼刚刚挣脱缠绕束缚,又挨了两飞刀,身上光芒爆闪着连连后退的尹维,催促叫道:“走啊……呃,小心上面……” 眼睁睁看着突兀出现的尺许身高小精魅,双手持一根黑黝黝树棍,对着倒霉透顶的尹维后脑勺打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给人别样的熟能生巧暴力美感,偏生还悄无声息。 接连遭受打击的尹维察觉不对,再想闪避已经来不及。 “砰”,脑袋与金樟木亲密碰撞,尹维身上光华乱闪,脑子里巨震,发出“嗡嗡”闷鸣响,眼前金星乱冒,脚下踉跄像醉汉一脚深一脚浅。 柳纤风得势不饶人,再度跳在空中,举起金樟木追着狠狠从背后砸下去。 她感受到“英姿飒爽”四个字的魅力,很美很美。 “砰”,还不倒。 再砸,“砰”。 端木培远骂了一声“蠢物”,手中捏着一枚火红符,迅速往远处遁去,口中发出古怪的“喔呜”召唤声音。 那处翻滚着的地面轰然爆开,泥土碎石飞溅数丈。 黄狗变作了土狗,被巨力顶上空中。 狗嘴里咬着一块皮肉,身上血肉模糊,地下的动静消失。 “元宝,穷寇勿追。” 施望尘松了口气,喝止道,挥手间抛出一根法绳,将那边被柳纤风三棍子砸翻在地七窍溢血的尹维,捆得结结实实,凹出了造型。 黄狗丢下那块皮肉,瞪着狗眼不满地朝施望尘怒叫。 为甚不追? 不给个说法,小心从背后咬你了。 何时了带着几人赶到,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尹维,凄凄惨惨的模样,他眼皮子一阵乱跳。 这就是老施抓获的内奸? …… 第105章 嬉笑怒骂,一张损嘴 “别吵别吵,我说不追自有不追的道理,老大让你听从我的安排,再闹下回不带你出来玩。” 施望尘三言两语,将狗子镇压得不敢呲牙瞪狗眼。 他拿出传讯符,默念了一阵,劈手往东边打去,接着又拿出一张黄符,稍念几句打去西北方,再才有时间招呼神情戒备的何时了。 “老何,别用那样眼光看我,我没发疯,这场祸事是尹维和端木培远搞出来的,我已经拿到切实证据,你派人去右边三里破败山洞,将散修杨觉的尸体装了,咱们得赶紧撤离此地。” 何时了听说拿到了证据,脸色稍霁,摆了摆手。 有两名百缉司修士赶紧飞去右边。 “既然有证据,为甚不缠住端木培远,等我们赶到一拥而上将其擒获归案?别说你挡不住端木培远。” 何时了也拿出传讯符,发回郡城百缉司。 事情闹得太大,他不敢担责。 施望尘伸手将地上沾了泥沙的皮肉摄取,放到鼻端嗅了嗅,收进一个盒子里,笑道:“端木培远拿出一张保命火符,我估摸着威力超过二阶,老何,你敢拼了命去挡吗?” 该拼命的时候他敢拼命,可以毫不含糊。 但是这般没有意义的硬碰硬,拼着让自己受重伤甚至送命,还不一定能拦下端木培远,他又不是一根筋的狗子,没那么蠢。 那小子有跟脚,不是散修,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谋害那么多的修士性命,炼制牵魂傀儡,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死罪,雪阳峰敢保吗? 等到将证据送去,雪阳峰必定要清理门户。 徐源长走去折了一根红柳枝,收进袖子内,柳纤风早已经悄然遁入竹箱树枝内,她不想被太多人看到,背后打闷棍是一门见不得光的很有前途的技艺。 何时了不再纠缠细枝末节,让手下将昏迷的尹维拎着,等到另外两人返回,率先往东边快速飞去。 施望尘心情颇为痛快,与落后面的徐源长调侃道:“别整天板着一张脸,像个学宫老夫子呀,年轻人要意气风发,鲜花怒马,笑看风起云涌,潮起潮落。” 边上奔跑的元宝翻着狗眼,唰一下往前面去了。 不想搭理这厮。 徐源长笑着恭维:“您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有大将风度,要向您学习。” 施望尘大笑道:“你这话说得新鲜别致有雅骨,哈哈,像我这等粗人喜欢听。你先前耍的那手法术很帅,下回喝酒咱们交流交流。” “一点小把戏,全靠元宝衬托,回城了我请您喝酒。” 两人谈笑风生赶到流霜峡。 西北方向传来长短不一厉啸声,浮山郡的百缉司修士追来了,声势不小。 元宝这次没让施望尘驮过去,勇往直前冲向大峡谷,口中喷出两道白光。 借助它祭炼的狼牙法器,踩踏纵跃,轻松抵达对岸。 还回头露出嘲讽的狗脸表情。 施望尘愤愤骂道:“世风日下,狗日的有一百个心眼,敢耍我?” 徐源长诧异之余笑得脸痛。 精明如老施,被一条狗子给耍了。 落到峭壁山头上,施望尘叫住要继续往东边飞去的何时了,道:“可以了,在咱们自个地盘上等他们,倒要瞧瞧,端木培远有本事搞事,敢不敢有胆子前来对质?” 何时了看得头痛,目前为止他什么证据都还没见到,还一头雾水。 偏生这厮一点都不安生,那兴奋得冒绿光的小眼神,肯定又是在憋着什么坏? 他又不可能真撂下两个前来协助破案的捉妖人,带着人独自离去,那样今后他也不用在百缉司衙门混了。 叮嘱手下看紧拎着的那一坨烫手山芋,何时了与施望尘站在同一阵线。 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九名浮山郡同行,他有权保持沉默闭嘴不说话。 “施望尘,你今日不将尹队长交还,休怪我们翻脸。” “与他嗦做甚,奇耻大辱,动手抢啊。” “捉妖人就敢肆意妄为,凭着一点捕风捉影的怀疑,犯界绑架咱们浮山郡的官府修士吗?” 九人之中有四人出头,群情激奋,要不是清平郡这边人数众多,双方相差无几,他们已经率先动手放抢。 官府修士也分地盘区域,将他们的队长抓走,打得那般凄惨,等若打在他们的脸上。 即便他们的队长作奸犯科,也轮不到清平郡的捉妖人出手。 施望尘用看戏的神情,笑眯眯看着对方哄闹,火上浇油道:“你们有种来抢啊,屁话一箩筐,谁第一个动手?” 何时了眼皮子再次狂跳,这厮作死无下限。 他很想离远点,别他娘的被对面愤怒的九人集火攻击时候,波及池鱼,他冤不冤啊。 “我倒要瞧瞧,谁与奸贼尹维是一伙的,来呀,谁跳出来动手呀。” 施望尘轻飘飘一句话,将对面差点忍不住的几人打压得熄火。 他背后的妖魂虚影晃动,一门算计两手准备,他又不是无脑莽夫,真被对方攻击,他肯定要躲啊。 九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背负奸贼同伙的罪名。 面子再重要,哪有里子实惠。 “端木培远唆使你们前来闹事,他怎么不敢来?是不是借口被我打成重伤,需要调息片刻,稍后就来,你们还真敢相信他的人品和鬼话连篇,那小子早就潜逃了,不信你们现在发传讯,看还能否发出去?” 施望尘嬉笑怒骂,一语中的猜到了端木培远的蹩脚理由。 有人脸上色变,赶紧掏出传讯符,匆忙打上空中,却见那符光在上方盘旋两圈,又重新落回他手里。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端木培远将身上气机封闭,不接受传讯。 另外几人瞧见,纷纷拿出传讯符,结果一般无二。 施望尘嘿嘿冷笑:“别白费力气了,端木培远畏罪潜逃,已成事实。我要是你们,当务之急是赶紧传讯上报给浮山郡百缉司衙门的督司大人,由上峰拿主意定夺,时间拖得久了,让端木培远那厮逃出浮山郡地域,咱们大家都没面子。” 徐源长默默地看着老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随便找一个破绽,将对面气焰打下去。 他要跟着带路人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再看一眼悄悄往后倒退的狗子,这下知道老施的厉害吧,还敢呲牙吗? “老施一张损嘴,真是好生了得。” 竹箱内藏身的柳纤风,传音公子:“他怎么来的那么多歪理啊。” 徐源长传音回道:“他脸皮厚嘛。” 柳纤风差点笑喷出声。 何时了很是佩服老施夹枪带棒乱杀四方打开局面的本事,适时道:“兄弟们,你们被端木培远蒙骗了,我亲眼目睹,他根本没有受伤,不论他是否奸人,他形迹可疑,肯定是有问题,速速传讯回报上去,方是正途。” 同为百缉司修士,九人更相信何时了,顿时分成三伙,各自忙乱着传讯上报。 他们已经不敢出头阻拦施望尘,若是事后证实尹队长是奸人,他们跟着哄闹将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太倒霉了,而且尹队长是奸人贼子的可能,已经几乎高达九成。 施望尘大大咧咧叫道:“放心,我们不会跑,就在这里等着,等城里的大人赶来,由大人审问后给尹维和端木培远定罪,我们都是跑腿办事的,何必伤了和气?” 此话一出,面子给足。 对面仅剩的一点剑拔弩张气氛,亦悄然云散。 …… 第106章 解惑,出路 黑霞衣和齐行善率先赶到,紧接着清平郡百缉司衙门的督司来了三位,几人没有急着提审已经醒来的尹维。 他们先听取施望尘、徐源长与何时了等人的详细传音汇报。 顺便等着浮山郡方面的百缉司督司到来。 事情了解得差不多时候,浮山郡方面的捉妖人来了两位,督司也来了两人。 “霍大人,我冤枉啊,我是被陷害的,求霍大人、王大人替我主持公道,我要状告清平郡捉妖人施望尘滥用职权,攻击绑架无辜,损我清白名声。” 尹维大声叫屈喊冤。 他醒来后听了一些信息,端木培远消失无踪,不能证明他有罪。 他确信没有实际把柄落到施望尘手中,拿贼拿赃,捉奸拿双,捕风捉影的猜测当不得证据,他心有不甘觉着还可以自救一二。 浮山郡百缉司霍大人呵斥一声:“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与黑霞衣、齐行善等人见礼寒暄片刻,简单聊了一阵,霍大人看向施望尘,笑问道:“施道友既然动手抓人,必定是证据确凿,能否拿出实证来让尹维心服口服,认罪伏法。” 该了解的情况,已经通过传讯知悉得差不多了。 以霍大人丰富老到的经验,心底早有自己的判断,不过让清平郡捉妖人将他的手下抓获,脸面上不好看。 施望尘规规矩矩行礼,从袖内拿出一颗留音石,再拿出装着妖兽皮肉的盒子,双手递给黑霞衣,道:“请诸位大人明鉴。” 尹维见状顿时如同泄气的皮囊,脸色瞬间惨白。 他明明留意过施望尘、徐源长和妖狗,身上没有激发留音石的细微波动。 他在百缉司任职十年,怎么可能不防备这点?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那个能够借助树木隐藏身形的精魅,瞒过他和端木培远的感知,将端木培远那个聒噪家伙的话语全部留下来,形成了完美的证据链。 完了,他被猪队友坑害惨了。 黑霞衣将几人请去一旁,细心地用禁制隔绝声音传出,然后激发留音石,一起欣赏施望尘与端木培远之间很有技巧的双簧表演,一唱一和将证据呈现大家面前。 还有后面的偷袭动静喊叫,将喊冤的尹维钉得死死的再没有翻案余地。 浮山郡两位督司脸色不大好看。 家丑不可外扬,一下子出了俩,让他们老脸都丢光了。 几人商议片刻,定下章程,由浮山郡百缉司带走尹维,浮山郡捉妖人监督,严审后呈报都城,这回案子的恶劣在于两名百缉司队长联手欺上瞒下,肆意收割散修性命炼制牵魂傀儡,影响极坏。 施望尘、徐源长和元宝,自是随着黑霞衣往东边飞去。 齐行善与浮山郡督司、捉妖人,前去北边的雪阳峰拜访,缉拿逃逸的端木培远以及那头妖物归案。 “老大,您见多识广,可认出作恶的妖物是什么品类?” 施望尘笑呵呵打探。 再次拿出一个盒子,里面禁锢有不多的皮毛和血迹,他留了一手。 黑霞衣没有接盒子,道:“回头你让八脚,还有木鸡他们几个,都认一认妖气,这是一种罕见的凶兽,叫‘狰兽’,身如赤豹,善土遁,能人言,喜食人脑精血,成长起来的狰兽有五尾,你们这回遭遇的狰兽是二尾,还没晋级到三尾实力。” 瞥一眼与狰兽撕咬过的黄狗。 黄狗忙不迭摇尾点头。 苦于说不出“主人英明”之类的阿谀奉承话。 施望尘笑道:“要是能将那头狰兽诛杀,炼化其妖魂为灵宠,借助其天赋本事,土遁穿石还不轻而易举。” 捉妖人要收集各种妖气,专门进行分辨训练,从而有针对性对付妖物,起到事半而功倍作用。 黑霞衣摇头道:“狰兽太难得一见,即使诛杀后也没你的份,别想太多了。”又笑道:“你们这回办案子,表现最出色的当属纤风,暗中穿针引线,力挽狂澜,居功至伟。” 柳纤风哪还忍耐得住,唰一下钻出来,笑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落到黑霞衣肩头,娇笑着自谦:“哪有黑姐姐说的那般好,相比元宝还差得远,姐姐谬赞了。” “听说你打闷棍的水准,颇有我当年的风采。” “啊,黑姐姐您也听说了,肯定是老施在背后乱嚼舌头,姐姐您指点我几招,如何打闷棍……”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明目张胆讨论着令人胆寒的话题。 旁若无人往前飞去。 施望尘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和徐源长、元宝同时放慢速度,老大对小树魅的偏心眼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谁叫小树魅会撒娇卖萌,还能与各种灵物沟通呢。 他们累死累活流血流汗,待遇天差地别。 返回郡城,洗漱换一身干净衣物,用完早膳,天光已大亮。 徐源长与老施坐在庭院后花园亭子里用茶,闲聊。 “老施,你这回破掉案子抓获尹维,逼得端木培远逃遁,不担心同时得罪了南边的‘落河原’和北边的‘雪阳宗’,今后有人暗中陷害找你麻烦吗?” 相互间已然熟不拘礼,徐源长问出心底疑惑。 雪阳峰又叫“雪阳宗”,有金丹坐镇的门派。 施望尘放下茶盏,笑呵呵道:“兄弟,我以前也是散修出身,顾忌这个担心那的,与老大外出任务畏手畏脚,后来遭老大骂了两回,才明白一个道理。” 徐源长忙给对面茶盏倒水,洗耳恭听状:“什么道理?” 施望尘正色道:“修行无外乎是修心、修身,‘在其位谋其政’,把握不了其中的平衡,又怎么借助‘官运’磨砺自身心境修为?该得罪人的时候,得罪人便是。 “那些宗门不敢明目张胆报复,咱们背后的捉妖人势力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也要担心,为那么点遭心事大动干戈,是否得不偿失?还要冒着被连根拔起,千年基业毁于一旦的风险,孰轻孰重他们能不考虑? “至多也就一两个不成器的家伙,暗中捣乱,就当是修行路上的障碍,真遇上了不用怕,注意策略保护自身,抓到把柄往上面报去,不硬抗,还能立功劳,明白了吗?” 徐源长若有所思点点头。 施望尘继续道:“像去年我被那什么姜汤汤暗算,差点连命都丢了,只能自认倒霉,那样的大世家,整个大宁王朝也只有四家,不是人人都是姜汤汤,也不是所有大宗门世家子弟,皆是胆大妄为嚣张跋扈之辈。 “等到我将修为磨砺提升到化气境,迈过最重要的坎,即便今后不做捉妖人,定洲之大哪里不能去?” 徐源长笑着赞同:“磨刀石。” “对,就这个意思,玉不琢不成器,所以要善于借助捉妖人身份,把自身修行心境提升上去,五十年不长,切不可蹉跎了岁月,散修的出路不多,捉妖人恰恰是最好的一条。” 施望尘是第一次如此推心置腹进行说教。 徐源长微微欠身受教,金玉良言,他从中学到许多典籍上没有的知识。 相比经验老道修行几十年的老施,他欠缺的还多着呢。 “知道我为甚要变幻多张面孔吗?” 施望尘挤了挤眼睛,恢复以往的不正经和玩世不恭,贼兮兮道:“担心得罪人太多,外出落单时候,被小人从背后打了闷棍,哈哈哈,没想到吧?” 徐源长陪着干笑。 这厮千般面孔,就没有几句真话。 不过说的道理他听进去了。 …… 第107章 拿赝品糊弄人? “哗啦”,施望尘挥手将一堆零碎物品丢到桌上,灵币、符、丹药、剑器、银票等,琳琅满目,不过都是一些低级货色。 “我检查杨觉尸身时候,顺便将物品收集起来,现在当证据已经用不上。” 施望尘随便将物品一分为二,笑呵呵道:“‘贼不走空,见者有份’,咱们兄弟分了,没那条白眼狗什么事儿。” 有狗叫声从隔了三进院子的巷子隐约传来,柳纤风几个玩得正欢。 徐源长捡出一本很眼熟的书籍,封皮上豁然写着“岍山札记”四个瘦骨嶙嶙的楷字。 他径直翻到封底,对着光线一照,以他现今的眼力,轻易能看出里面暗藏有图形,正是那份庄良为之送命的藏宝图。 “怎么,里面有宝贝吗?” 施望尘笑问道。 徐源长心底有了猜测,这玩意竟然批量出产,只怕是有人故意布置的诱饵。 拿出一柄飞刀,三下五除二将封底夹层剖开,也不管是否有损“藏宝图”纸张。 施望尘接过“藏宝图”,扫了一眼,笑道:“聚义堂二楼杂物房,收缴了好些这种擦屁股嫌硬的废纸,是仙桥山域深处镇压的罪神,三十年前诱惑了一个巡视的守卫修士,偷偷摸摸搞出来的一批东西,流向各处散修手中,引起了好大一阵腥风血雨。” 徐源长低声骂了句娘。 幸亏他成了捉妖人,信息渠道不一样。 若不然等他修为高了,自以为能把握住,说不定会好奇地按图索骥去寻宝。 施望尘哈哈大笑,他已经猜到徐兄弟手头也有这种坑人的藏宝图,道:“罪神就等着散修前去寻宝,钻进那座神仙洞给他送血食,百缉司特意在神仙洞附近安排了人手,拦截偷偷摸摸探险寻宝的散修,收缴藏宝图,越是这样,散修越是想方设法要钻进山洞富贵险中求。” “将山洞封禁起来,不就一了百了。” “不行的,神仙洞根本封禁不住,那地方颇为神奇,你今后去看过就知道。山洞外面树了告示牌也没用,散修有几个会相信官府的好心?” 施望尘解释几句,收了他那一份缴获,铺垫废话如此之久,眨巴小眼睛,征询问道:“兄弟,你那门神道分身法,可有甚么讲究,我拿一门秘法和你交换如何?” 像他们这种散修出身的捉妖人,除了完成任务获取资源。 能够借助捉妖人的身份,获得部分功法、术法方面的便利,但是想要得到不一样的秘法,相互交换便是一个渠道,彼此间有信任基础,至少不担心被坑。 徐源长笑问道:“肯拿那手爬绳法子与我换?” 彦山道长卖给他的“六甲奇门化身术”,没有叮嘱过什么不得外传,不得买卖之类,当初是老道长连哄带骗卖给他的。 他怀疑不是真正的道家秘法,只是借了一个名头。 不像张望道长传授他的青龙升木术秘法,有不宜外传的叮嘱讲究。 他修为突破之后,已经打破小禁制,可以内视识海内青龙升木术后续功法,能够修习升木印用于防护、攻击的秘法手段,不过仍然有少许内容看不清楚。 他猜测等他修为晋级化气境之后,方能学会完整升木术。 宗门为防止秘法外泄,不让其流落邪道之手,用心深远。 施望尘喜道:“你想要‘爬绳遁云术’,有甚不可,就担心你学不来,今后抱怨我坑你。” 徐源长拿出那本崭新的秘法,笑道:“你若是学不会,可别怪我给的假货,你先看看书,再决定是否要与我交换?” 先将话说在明处,别伤了兄弟情分。 “哈哈,学不会是缘分不到,岂可胡乱怪罪。” 施望尘也没讲客气,接过书,看着封皮上的一行字,激动得有些磕巴:“兄弟,这是‘六甲奇门化身术’,道家不传之秘,你从哪儿搞来的?” 使劲压低着兴奋声音,做贼一样怕人听去。 徐源长笑而不语,老神在在端杯喝茶。 施望尘以捡到珍稀宝贝的虔诚,将新书放桌上,把双手使劲在衣服上擦了擦,再才一脸兴奋翻看书籍,然而看着看着他眉头不觉皱起,加快往后面翻动。 真货假货,他还是能辨认出来。 聚义堂杂物房里,有“六甲奇门化身术”残卷,破旧得厉害,他曾经好奇地翻过,与眼前这本新书的内容半点不搭边。 做兄弟的不能这般黑良心,拿赝品明目张胆糊弄人。 还能不能好好做兄弟? 徐源长站起身,在老施的注视下,施展秘法,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三丈之外,与徐源长一般无二,除了面上没有表情看着怪怪的,能轻飘飘走动,然后消失不见。 “我的分身术就是学自这本崭新的书籍,不怕老兄你笑话,这书是我前年从乐水桥头地摊上买来,花费三百灵币,不过至今还没有付款。” 施望尘惊讶不已,叫道:“乐水桥头地摊上……敢叫价灵币,兄弟,你是遇到高人了!” 徐源长笑道:“是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位很高很高的高人,我当初以为对方是江湖骗子,还庆幸没有付灵币,只给了三十两银子的定金。” “天啊,有这般好事……我要学这本秘笈,即使它不是真正的六甲奇门化身术。” 施望尘当然相信徐兄弟不会编故事骗他。 秘法能否学,以他几十年的经验,还是能够分出真假。 飞快取出一本旧黄册子,封皮上有《爬绳遁云》四个玉字,将册子交给徐源长,道:“咱们就在这里抄下来。” 原本册子对他有特殊意义,不能送人。 徐源长欣然接过,搬来桌子椅子,摆上笔墨纸张。 两人边看书边抄书,偶尔还交流几句,中午时候抄完不厚的册子。 施望尘已经可以确认他抄来的冒名化身术,是一门了不得的神道秘法,其中微言大义,道法原理,看得他抓耳挠腮,欲罢不能,可做不得半点假。 “兄弟,你想修炼‘爬绳遁云术’,必须得烧香供奉六甲神,每天至少一炷香,坚持三年,期间不能有一天间断,存想沟通冥冥神将,达成‘若欲遁形者,乘青云,化六甲也’地步,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施望尘简单交代几句要点,收回原本匆匆离去。 他急着回去修炼新得的化身术,真是意外之喜,徐兄弟不愧是他认定的贵人。 徐源长在后院缓缓踱步,左手拿着彩戏师的绝学之一“爬绳遁云”册子,右手拿着魏明涛赠送的“掐山神觉”书籍。 皆是神道秘法,他在考虑先学哪一门? 以他现今固气境修为,多学两门神道法术,没有什么妨碍,不会左右道心。 神与道原本是一家,修炼方向不同,历经数万年分做不同流派,进而产生纷争,走上了各自的神与仙路子,据说也有门派是神仙同修。 每一门秘法,皆要耗费不少精力时间。 正思索着的徐源长,突然转头看向后院角落的那颗茂盛红柳树。 柳纤风悄然出现在枝叶丛,拨开柳叶,肩头驮着那条原本应该守在百林谷的白色胖胖虫子。 “公子,今早大约五更天时候,有三名修士闯进百林谷,试图翻墙进你在半山的院子,雪粒机警,发动婆娑树荫阵,将那伙修士引入我设下的陷阱,用我布置的幻木阵困住他们。 “它速度慢,路上花费小半天时间,悄悄摸摸爬进城来报讯,请公子定夺处置。” 柳纤风一脸傲娇表情。 她带出来的小妖,不负所望吧。 徐源长刮目相看,笑着用指头轻轻摸了摸寒意虫脑袋,赞扬道:“不错,很能干。雪粒儿,你离开了百林谷,那些修士不会破阵溜掉吗?” “不会,雪粒将他们全部冻成了冰雕,他们跑不了。” “呃这?!” …… 第108章 不为诱惑动本心 五月中旬,仲夏时节。 徐源长顶着中午烈日,从空中降落百林谷院子前方的石坪,打量着树荫下三个形态各异的冰雕人像,薄冰表面冒着袅袅寒气。 其中有两个熟面孔,是以前在衔玉园见过三两次的散修,算点头之交。 看向飞在空中的柳纤风,趴在柳纤风肩膀上的雪粒立马昂起脑袋,想要接受公子赞扬的意图很明显。 “雪粒儿好生厉害,冰封几个坏蛋一上午,没让他们挣脱。” 徐源长不吝表扬,三名冰冻的散修都还活着。 他不希望雪粒在控制住场面的情况下,不经允许便胡乱杀人,如此处理让他满意,借助柳纤风的布置,百林谷可以放心地交给雪粒据守。 事关南边矮山那座被掩埋的洞府,他不想出岔子,更不能让找上门想发财的散修挖出来。 雪粒高兴得扭动胖胖身躯。 它很容易满足,对公子的惧怕随之减少几分。 徐源长发出传讯,走进院子,等了不到两刻钟,何时了领着两名手下匆匆飞落。 简单交接几句,徐源长吩咐跟随身后的寒意虫将寒冰封禁解除。 三名散修委顿在地,大伤元气。 其中一人虚弱叫道:“徐道友,还请瞧在相识份上,高抬贵手饶过我们一回,都是吴老安怂恿我们前来,说您不在府上,我们愿意拿出赔偿……” 何时了随手虚点几下,将三人给禁制,徐源长没有表态就是一种态度,不可能任由贼子继续嗦,笑道:“徐道友放心就是,这件入室行劫案子,我让人深挖,背后怂恿的散修必定抓获归案,都将受到该得的惩罚。” 这回能够快速破获尹维、端木培远作奸犯科凶案,据说徐源长出力甚大。 何时了已经得了督司大人的口头赞赏,说他调度有功,等到案子结束后,他必定能获得不少实际奖励。 投桃报李,他也要与年轻的捉妖人拉好关系。 化解以往的小小不快。 徐源长笑着相送,道:“辛苦何道友大老远跑一趟,辛苦两位道友。” 他对荣牧好感不多,这回特意换成与何时了打交道。 不去看三名散修流露出来的绝望表情。 穷起奸心并付诸行动,将主意打到百林谷,他没理由心生同情,他没那么滥好人。 路是自己走的,每个修士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三名被抓现行的散修,以及背后唆使者,将接受暗无天日的挖矿惩罚。 何时了哈哈一笑,客气两句,拎着一个用法索捆扎的贼子飞起,三人来去如风,片刻不见踪影。 柳纤风驮着雪粒绕百林谷四处检查,加强老巢防护。 花了不少时间,在百林谷外插满一圈红柳枝条,编织成边界活篱笆。 催生树木生长是她的天赋本事。 兴之所至,琢磨着在东北方位,搞出几颗造型别致大树,打造一座别具一格的活生生树木山门,要惊艳她的小伙伴们。 她飞回半山院子,趴在墙头,将她的奇思妙想与院子里不停转圈思索的公子一说。 徐源长心不在焉,笑着让小树魅尽管去折腾,打发走找到事做兴致高昂的柳纤风。 他手拿秘笈,继续转圈权衡,偶尔停下来翻看一阵书籍。 最终决定先修炼“掐山神觉”秘法,因为修习“爬绳遁云术”需要定制造价不菲的神仙索,前期可以用普通法绳代替练习,效果欠佳,他觉着一次到位才不浪费时间和钱财。 手头有点存余,也不够花销,后面要用到灵币的地方不少。 将掐山神觉书册仔细揣摩三天,做到心中有数,他沉浸其中对着前方山头一手一手练习繁复神诀,存想大地,沟通冥冥神意。 他发现自己与“地神”有缘,修炼的神道法术多与之关联。 如此半个月过去,手法练习得极为熟练,修为稳步增长了一点,仍然没有找到天地间一丝渺渺神意,也就无从凝聚“神觉”。 他对此有所预料,修炼神道秘法不可能一蹴而就,持之以恒,要保持耐心。 “公子,给你看样东西。” 柳纤风从树丛出现,神色有些异样紧张。 她用法力裹着一枚薄薄残缺玉片,不敢用手接触,送到公子面前,传音提醒道: “我刚才去封闭的洞府收取灵泉水,看到密室震开了一道缝隙,飞去关门时候,瞥了一眼里面,在九幻鼎附近发现这枚玉片。” 她在那座矮山前后上下,栽种各类树木,节点位置种着红柳树。 告诫雪粒不要探查矮山林子,更没带雪粒进去玩耍过。 事关重大,她不敢掉以轻心。 徐源长接过玉片,上面用法术刻就一个个极细的“玉字”,曾望楼许诺种种天大好处,秘法宝藏,修为境界提升等等,皆唾手可得,愿意缔结山盟神誓,只请求能放他们出来。 动之以情,晓之以巨利。 “不用理会他们,更不要被诱惑,关紧密室石门,咱们自己的路自己踏实着走。” 徐源长用一句话盖棺定论,让柳纤风神色安定。 柳纤风是暗自担心公子受影响,她一度犹豫要不要将玉片拿出来。 “在道宫流云台三个月,我学到一个道理,‘慢即是快’,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历经艰辛,将基础夯扎实,登楼破门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徐源长看着小树魅的眼睛:“你也一样,你我共勉。” 柳纤风使劲点头。 两人同时往西南方看去,有一道符光在空中一闪,飘落到徐源长面前。 徐源长伸手接过一看,笑道:“端木培远前些天被抓获,案子已经审结,老大传讯通知我们,有时间前去客栈领取奖励。” “好哇,有时间,我随时都有时间。” 柳纤风雀跃不已,眼睛里闪着小财迷的光芒,叫道:“雪粒,守好家里,不许偷懒,姐姐回头给你带好吃的。” 山谷下有一颗大树懒洋洋摇晃几下,睡得半梦半醒的雪粒敷衍着回应。 进城后,来到福禄巷黑记客栈,众人全都在。 何述堂虎视眈眈盯着,嘿嘿笑道:“今日又有人请吃酒,我这回要喝十灵币一坛的灵酒。” 徐源长笑呵呵道:“好说,好说。” 黑霞衣递给徐源长一个袋子,道:“你和千面一样,都是一千灵币和一颗二阶晶石奖励。” 这次案子影响恶劣,雪阳宗和落河原拿出不少诚意进行弥补。 又朝眼巴巴的柳纤风招手,拿出三颗亮闪闪木晶石,笑道:“纤风智勇双全,功劳最大,这是单独奖励给你的二阶晶石,没他们的份。” 柳纤风喜得在空中跳舞,“多谢黑姐姐赏赐。” 她拿出其中一颗木晶石,细声道:“黑姐姐,能否帮我换成一阶冰晶石,我想给雪粒修炼用。” 黑霞衣宠溺地揉了揉小树魅的脑袋,给她兑换十颗冰晶石。 得了好处能想到家里的小伙伴,这份灵性和格局尤为难得。 在城里小住一夜,第二天徐源长便飞回百林谷,他现今来去不怎么费时间。 跟着同行的还有养好伤的元宝,驮着柳纤风,出城就跑得没影。 时间如水流淌。 不觉又是一年中秋日。 徐源长练功、参悟、修法不辍,过得悠闲自在清静。 即使仍然没有领悟“掐山神觉”的奥义,他心平气和,顺其自然,不急不躁。 柳纤风早已将百林谷树木山门打造完成,花费无数心思,还特意翻看许多藏书做参考,考究建造样式,请公子题字,她拿去镇上刻就成匾额安上。 翠树拱门如牌坊,青雾环绕若薄纱。 看着很有仙家气派。 夕阳西下,一名年轻俊雅书生仰头打量千姿百态的树木门楼,盯着匾额上的三个字,目放异彩,口中喃喃出声:“百林谷……踏破铁鞋无觅处,可算是找着了。” 边上一名彩袖儒袍的女子书生,一双美目仔细揣摩那三个稍显刻板的行楷大字。 她实在看不出有甚么神妙。 …… 第109章 久仰了,佚名先生 从山道走出一名十五六岁的灵秀少女,清丽脱俗,身后跟着一条显出原形有手臂粗的胖胖虫子。 少女认得停留树楼外的书生是学宫的颜若行,她精心打造的独特山门,能够得到一位三重楼书生看重欣赏,久久注视,她心底为之自豪。 “柳纤风见过颜教谕,恭请两位进百林谷用茶,主人即刻返回。” 柳纤风在门内道旁,行了一记仪态万千的拎裙礼。 她身后的雪粒拱起身躯行礼,一板一眼跟着照做,偷偷打量着书生。 颜若行认得柳纤风身上的气息,徐源长背着竹箱去见他,藏在枝条内的小树魅,瞒不过他的望气术感应,拱手还礼,惊喜道:“这处百林谷,是徐源长的潜修地?” 已经不用他怀疑,他“看到”徐源长从附近村子快步出来。 徐源长在大兄家新建的院子共度佳节,酒菜刚刚摆上桌,正要用晚膳时候,他得到院子外树上柳纤风的传音,说颜教谕来访,心底略微诧异,颜教谕怎么知道他的住处? 他没有招摇飞行,走到近处,抱拳笑道:“今日是什么风,将两位贵客神仙吹落鄙府,蓬荜生辉啊,两位,请!” 让柳纤风先回去烹茶,浑身不自在的雪粒,跟屁虫一样溜了。 颜若行笑着回礼道:“前些日子,我接到临平书院院正邀请,今日得闲,便带着伏英前去给书院学生授课释疑,返回途中,看到这处地方仙气飘飘,不同凡响,落脚想讨一杯茶水喝,与主人家探究交流一番,没想到是你的住处,哈哈,咱们这就叫缘分。” 他上下打量徐源长,大半年不见,已经晋级固气境修为。 浑身散发的无形静气,在他眼里灿若云霞,不惹尘埃,端是好景致。 女子书生伏英笑着拱手行礼 师长在前,轮不到她说话。 颜师行事率性自在,但是对徐道友的恭维,亦令她感觉吃惊,太看重徐源长了。 徐源长笑道:“颜教谕过誉,山野简陋之地,入不得法眼。” 颜若行盯着匾额,不挪脚步,道:“这墨宝不知是哪位大家手笔,气势不凡,神韵内敛,我那院内木亭,缺一横额久矣,想求大家手书一幅。” 徐源长被颜若行开玩笑也不是一次两次,笑道:“颜教谕折煞在下,涂鸦乱画,不登大雅之堂,自娱自乐而已,两位,里面请吧。” 颜若行心底狂喜,意外寻到他辛辛苦苦要找的那个人,转身看向年轻道士,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口不应心,忒不厚道,当初我费尽唇舌,将你推荐进道宫旁听学习,小子反手便将我卖了,不厚道啊。” 神情痛快至极,一点也没有被卖的恼怒。 徐源长不知这位长得脸嫩的前辈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说话颠三倒四的。 陡然反应过来,他确实做过一次不厚道之事。 今日是中秋,那么恰好有三年之久,赔笑道:“不应该啊,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出卖您,您肯定是弄错了。” “还与我狡辩,那首‘水调歌头’你敢说不是你写的?张老道将你的原作,从我手上换走一颗珍稀太和玉,价值万币,还有价无市,你说你亏不亏,佚名先生。” 颜若行心情舒畅,得来毫不费工夫的反差,像是三伏天喝了一碗凉爽酸梅汤,从头舒坦到脚尖,再怎么辛苦都值得了,而徐源长到现在似乎都不知道那首名篇佳作的价值。 他将所有人都想到了,用了许多法子去验证,唯独遗漏他亲手送进道宫的这小子,灯下黑啊。 张望与他打机锋,故意迷惑引偏他寻找的方向。 绕了三年之久,真损友也。 伏英吃惊地捂住嘴,眼中冒出难以置信的晶亮光芒,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每回见面开玩笑的“佚名先生”,居然是真的佚名先生。 真作假时真亦假,她好傻啊。 徐源长被揭穿老底,也不尴尬,嘿嘿笑道:“当日张道长抛出一门我需要的道家秘法,我没有能与之交换的物品,不得已而为之,抄一手小词交差,事后‘水调歌头’归属张道长,就没我甚么事了,真不是有意欺瞒您。” 他满脸无辜,不怪他啊。 没料到张道长骚操作竟然将原作卖给了颜教谕。 这脸打得,不愧是“私交甚笃”的好友。 难怪颜教谕盯着匾额紧看,原来是从字迹上认出他的隐藏身份了。 颜若行顺着杆子忙往上爬,道:“兄弟,你得赔偿我受伤几年的心灵,像‘水调歌头’那样的小词,你专门为我‘抄’一首就行,我很好打发,唉,费尽周折,可找得我好苦。” 三年了,他寻寻觅觅,四处打听,兜兜转转没想到这般意外找着了人。 他以为徐源长用的“抄”是谦逊的玩笑话,也就顺着回一个“抄”字。 这世上要是能“抄”来从未面世的绝世名篇,尽管动手吧。 伏英脑袋连点,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徐源长笑着同意:“承蒙您瞧得起,我再抄一首,但是得提前声明,‘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肚子里墨水有限,或许抄的诗词并不入您法眼。” 颜教谕对他助力甚大,求到他头上来了, 他能不答应吗? 也算是对当年那次不厚道的赔礼。 颜若行惊喜得差点要翻了个筋斗庆祝,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吗? 什么要求条件都不提? 这兄弟他必须要认,哈哈笑道:“兄弟实乃痛快人也,只要有上回那般水准,不管你抄甚么,皆可。兄弟,前面请!” 他反客为主,伸手肃客,称呼都变了。 瞧瞧说得多好啊,“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身文气都快从脑门溢出来了。 他为自己当年的眼光自豪,可惜被张老道诳骗得好苦,整整三年啊。 两人一番狠劲谦让,最后并肩同行。 伏英喜得差点手舞足蹈,能够见证一首堪比“水调歌头”的传世之作诞生,想想都难抑激动,走路轻飘飘的。 走进半山院子,来到素雅书房。 伏英赶紧上前滴水研墨。 那边颜若行已经拿出纳物袋内珍藏的云宣好纸,铺在书桌垫子上,希望能聚集更多的钟灵文气,对他而言,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以好久没有过的认真虔诚,还点一盘檀香在侧。 徐源长对于两人的做法有些不适,用不着如此小题大做吧。 见老颜亲手布置,甘之如饴,只得生受了。 思索片刻,浓墨研好,他上前持笔。 用他一贯的行楷抄下《定风波》,他很喜欢这首词作的自由自在,和放荡不羁,觉着也非常符合颜若行的性子口味,能比肩“水调歌头”的还得是老苏自己。 不过片刻,词作墨水淋漓写完。 颜若行眼中闪烁欣喜光芒,看着一丝灵秀文气无形凝成,他不动声色一挥手,舍不得浪费丁点,将跃然纸上的文气给禁锢字里行间,心潮澎湃,激动不能自己。 刚才文气形成的瞬间,触动了他卡顿多年的瓶颈。 久旱逢甘霖,他有信心闯一闯魂门天堑。 “好,好,‘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率性而为,得其天成,说到颜某心坎上,多谢徐道友赠词。” 颜若行拍手兴奋叫好,再次在心底后悔,怎么就将这般浑身冒文气的大才子,推进了对头道宫呢? 若是引气境修为,还能散功重新来过,不会有任何妨碍。 现在小兄弟已经晋级固气境,筑基成功,不可能再更换门庭。 可恶的张老道啊,算计真深远,是他交友不慎,都想要绝交以明志了。 他修的是君子道,“不夺人所好”,大道取势,小道取巧,可借来天地文运为己用,做不来将如此人才雪藏的小人行径。 伏英看不出文气,激动得脸色绯红,吟诵道:“……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多么美好的意境,令人心生神往。 又一首传世名作诞生,还是在她的亲眼见证之下。 她差点要醉了。 滂沱华篇文章熏陶,是她奉行的修行方式。 柳纤风早已经恢复尺许高矮,肩头驮着缩小的雪粒,她将茶水烹好,迟迟不见客人前去,听得这边热闹,飞着寻了过来。 见到颜若行捧着一首词作抑扬顿挫吟哦,连声感谢公子赠送词作。 她大吃一惊。 这真是公子写的吗? 美不胜收,听之令人心旷神怡。 她肚子里墨水不多,好坏还是欣赏得来。 …… 第110章 君子挖墙脚 伏英心情激动铺一张宣纸,提笔龙飞凤舞将新鲜出炉的“定风波”抄写下来,她不敢劳烦真正的佚名先生动手。 她注意到,即使送给先生的词作,徐源长也没有署名。 先生似乎并不在意,捧着那张新作欣赏得如痴如醉,浑然忘我。 “仙子姐姐,您的字写得可真好,笔力遒劲,灵动飘逸,比我家公子写得还好看,您能帮我也写一张吗?” 柳纤风凑近了,轻言细语想求一幅墨宝。 她想悬挂在自己住着的红柳闺院,好词配好字,赏心悦目。 伏英连说不敢,怎能和佚名先生相提并论,可架不住小缠人精的一再恭维。 连徐源长也说,“伏道友莫要推辞,你的字写得好,纤风眼光不错。” 她便恭敬不如从命,重新铺一张宣纸,提笔用行书写就一张,打发喜滋滋的小树魅。 伏英看着自己那张墨水已干的词作,心底颇为满意一气呵成的状态,点线笔画气韵神韵俱佳,她的书功又有突破,低声问道:“徐道友,词作上署你的大名可否?” “不妥,你若要署名,还是写佚名吧。” 徐源长没有要在文坛扬名立万的心思,他一心向道,心无旁骛,要那虚名有何用? 再则肚子里干货不多,用掉一首少一首,何必自寻烦恼? 不如藏拙,偶尔露一手锋芒换些实惠。 颜若行也道:“对,署‘佚名’二字足矣。” 又交代伏英:“今日盛事,有幸见证,是你的机缘,切不可外泄,免得为佚名先生招来无休止的文斗麻烦,切记,切记。” 伏英顿时明白,躬身应“是”。 她对先生的吩咐,不会有半分质疑违逆。 这个秘密当世仅仅数人知道,她感觉与有荣焉。 徐源长伸手请客人去厅堂看茶,见气氛到位,时机也刚刚好,道:“颜教谕,我有一晚辈,今年考核进临平书院求学,您与书院院正相熟,不知能否托一言,多加照料?” 颜若行爽朗道:“能考进书院学生,皆有修儒资质,不用托人照应,直接将他调去郡城学宫,与新学员同窗,今后由伏英多加指点教导,先跨进儒修门槛再谋下一步,你看如何?” 徐源长笑道:“给伏道友添麻烦了。” 郡城学宫的修行环境,自不是县城书院能比,加上有伏英指点,小家伙有福了。 伏英明白先生是送给她一个机会,笑道:“徐道友见外,咱们相识数年,早就是朋友,你那位晚辈姓甚名谁,我明日跑一趟临平书院,早日将事情办下来。” 徐源长说了“柳拿云”的名字,柳纤风殷勤请茶。 闲聊着茶过三巡后,颜若行起身告辞,他急着回去揣摩加深那种触动感悟,为后面的闭关做准备。 走出百林谷独特的山门,将送客的徐源长拉去一旁。 伏英懂得起先生有话要单独与佚名先生说,她和精致玲珑的柳纤风落后面笑谈。 “徐兄弟,除了张望道长以外,可还有其他人知道,你便是名声在外的‘佚名先生’?” 颜若行传音问道。 徐源长想了想,传音回道:“应该没有其他人知晓,张道长不是多话之人,他规劝我一心求道,不要沉溺诗词。” 颜若行恨不得啐那老头一脸,肯定又是“诗词小道尔”的那一套屁话说词,简直是暴殄天物,不懂其中三味,不过也好,徐源长没有暴露的风险,传音叮嘱道: “你切不可在人前承认你自己的‘佚名’身份,此事非同小可,不仅仅是文斗上门的小麻烦。你不知你写的两首词作,皆能凝结出一丝钟灵文气? “这种文气对任何一位儒修,皆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这世上不是所有儒修都奉行并遵行‘君子道’,若是让学经世、持身、大仁、广义的儒修得知,你所作所写新词,第一次面世能聚天地灵韵而成文气,你等若是稚童抱金入闹市,他们肯定有理由出手争夺,甚至不择手段,你今后处境危也。 “以你现今的修为,捉妖人身份也不管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源长差点冷汗直流,抱拳致谢。 唯有修儒的人最了解儒修,连张望道长都低估了其中风险。 他虽然不图虚名,万一失口可就是要命的麻烦。 这个提醒很及时,他也没想到,从前世照抄来的绝世诗词,第一次面世能够有这般大用,颜若行让他仍然用“佚名”是一番好意。 “等你将来要晋级化气境之前,我给你备一份大礼,现在说还为时尚早,要不然白得一幅蕴含‘文气’的传世墨宝佳作,于心难安,于情不合。” 颜若行笑呵呵传音。 拿出一枚白玉牌,正面篆刻着“清平郡学宫”字样,山水纹精美雅致。 他用法力在背面刻下“徐源长,教习”几字,打入一丝气息,递给诧异的徐源长,玩笑道:“这算不得挖道宫的墙角,是张老道欠我的,回头我还要当面骂他,看他敢还口? “你将牌子祭炼了留着,今后进出学宫‘藏书阁’、‘讲学台’,想看书还是与人辩论讨教,不受阻拦,捉妖人身份不好使时候,尽管拿学宫腰牌出来,或许有些意想不到作用。” 他给予的是学宫正式教习职位,拥有一定权限,他不会说出来,留待徐兄弟自己慢慢发现。 徐源长客气两句,收下这枚教习身份牌。 这墙角挖得明目张胆,不过他喜欢,也不知是否有月俸领取? 当初想弄一个身份千难万难,回首艰辛满腹酸。 送走飘然飞走的两人,与柳纤风返回百林谷,仔细叮嘱一番,不得透露他的“佚名”身份。 要不然小树魅向她的阿猫阿狗蜘蛛朋友们炫耀,公子作的诗词如何如何好,连学宫的颜先生都要上门铺纸焚香,被人听去他不得坐蜡? 头顶明晃晃“文气”二字,招摇耀眼,藏哪里都不安生。 柳纤风笑嘻嘻行敲诈之事:“你要多写几首送我,这叫封口费,等哪天没钱用了,我再悄悄卖掉换钱,你说过一字万金原来是真的……” 然后挨了一记脑崩儿敲打,和几句教训。 “好的不学,尽与老施学些坑蒙拐骗坏的东西,今后离老施远点。” “公子,你得闲了就写一首呗,帮我量身定做写一首,说不定能让我沾公子你的光留名千秋,当然也别将我写得太美,我会不好意思的,嘻嘻。” “行行,以后有灵感了给你写。” 徐源长敷衍着答应。 看着欢呼雀跃的小缠人精飞走,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青山绿水好相伴,纤风明月长作陪。 他每天悠然自在修行,过着隐居清静日子。 不染尘世纷扰。 混散修的大都灵醒,自从上一回,唆使别人侵犯百林谷的吴老安被百缉司修士抓捕,一个个重判挖矿,再也没有谁敢觊觎动歪脑子。 后又传出徐源长已经晋级二重楼的风声,他们更不敢招惹。 徐源长偶尔去一趟城里,与众人讨教一些修行方面的疑惑,期间还与施望尘出过一趟清平郡境内的捉人任务,没甚波折完成。 用老施的话说,捉妖人是捉妖又捉人,外界普遍理解错了。 转眼进入寒冬腊月。 大雪覆盖,百林谷银装素裹,薄雾弥漫。 徐源长一身单薄青布道袍,堂屋火盆生了木柴火,他手指微动,牵引橘红火焰如丝,在空中来回盘旋游动,火丝纤细不熄,青色和橘红色泽不停转换。 他修炼的青龙升木术颇有成效,已经能够点木息生化为火焰,加上他花了代价,从黑掌柜手中换得一门“南离演火术”秘法,得了些秘传指点。 与修火行的修士手法截然不同,威力和神妙各有分别。 按五行有序的说法,下一步他便能修炼“风”,或者“雷”法,暂时他没有决定方向,因为手头缺少秘法,太过普通的法术他有些瞧不上眼了。 宁愿少学而精,也不愿贪多泛泛。 半年了,他修炼的“掐山神觉”始终没有突破,卡在第一步,寻不到冥冥中的神意。 敞开的院门外,铺着厚厚白雪,一条胖胖几乎透明的手臂粗虫子,在雪地里兴奋打滚,拱啊拱的,一会儿摆出“S”形,一会又团成“O”形。 尽情倾泻着它的欢快,玩得忘乎所以。 苦夏难熬,它惟愿寒冬长久,世间尽是冰天雪地。 …… 第111章 鬼背疽,犯猪煞 一道黑影突如风来,从山坡飞掠雪地,卷起肆意飞扬的雪粉。 独自玩得高兴的雪粒慌忙显出胖胖身形,想要爬上树避让,吃的亏多了,自会长记性,然而已经迟了,一只纤秀足影轻巧探出,将它踹下了斜坡,滚碌碌扎进厚厚雪地不见头尾。 欢快的银铃般甜美笑声,已然和寒风卷进敞开的院门。 如此恶作剧除了柳纤风当然不会有第二人。 “公子,山门外有一个老头跪拜求见,我没现身,让他起来说事儿,他说他儿子背后生毒疮,请乡下和镇上几名郎中瞧过,因毒疮古怪凶险,皆不敢用药治疗。 “其中一名老郎中说病人得的什么‘鬼背疽’,是遭了邪,被恶鬼缠身,老头便赶紧请法师和神婆做法,折腾了三天,病情越发恶化,老头听说您的名声,驱车三四十里请您前去救命。” 柳纤风从黑猫背上飘下,笑着向玩火的公子禀报。 小模样儿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半点也不像在外面踹虫子玩闹的野丫头。 徐源长散去空中盘旋缠绕复杂的火丝,起身轻声道:“鬼背疽……很罕见的一种邪症,凡事有因必有果,病人是遭惹了什么?” “这个……我忘记问了。” 柳纤风飘到黑猫背上,笑嘻嘻道:“公子,咱们去不去?” 她当然想外出啊,外面多好玩,还能捉鬼。 黑猫歪着头盯着公子,目不转睛,好不容易轮到它前来百林谷做客,这回运气不错,有活儿干了,经常听那条聒噪的狗子吹嘘,与公子外出多刺激跌宕,多有收获。 它羡慕嫉妒恨,和狗子干了好几架。 徐源长已经走去里屋,取来他的竹箱背上,道:“走吧,都去,三四十里地,大雪天有些远啊,是哪个村子?” “忘记问了。” 丢三落四的柳纤风羞赧不已。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都是和雪粒呆久了变得笨笨哒。 跳到猫背上,赶紧催促着黑猫一溜烟跑出门,叫道:“雪粒,你留家里看家护院,别偷懒睡觉,我们和公子外出有事儿。” 现在的百林谷家大业大,每次都是不爱动的雪粒留守老巢,已经成了习惯。 徐源长踏雪无痕,飘然出现山门处,朝忙躬身行礼的老头道:“老人家,不必客气,怎么称呼,您是从哪里过来?咱们边走边说,不耽误时间。” 脸如枯树皮的老头眼泡浮肿,身体看着硬朗,穿着翻毛旧大袄,一双布鞋深陷雪地,忙赔笑往前面引,道:“您叫我余三老倌就是,我从靠山庄赶来,是前山镇的余德财介绍我来找您,说您本事大,定能治好我儿的毒疮,收费也公道。” 他很是忌讳说“鬼背疽”。 脏东西上身,凶险莫测,乡下乱嚼舌头的人多。 徐源长听得懂老头拐弯抹角的打探,前山镇的余德财,是他当年遇到的第一个主顾,印象颇为深刻,笑道:“我得先看过病人,方能决定能不能诊治,可不敢胡乱打包票。雪地路滑,您小心脚下。” 余三老倌壮着胆子问道:“徐道长,请您施法治疗鬼背疽,不知什么价位?小门小户的,实在没甚家财。” 他在青石镇上打听过了,据说请徐道长出手的报酬动辄白银百两。 与余德财告诉他的八两到十五两的价格区间,相差委实巨大,砸锅卖铁卖田也请不起啊,要不是心存侥幸,差点便将他吓得原地打转回去。 徐源长笑道:“余财主介绍来的,还是按当初的价格算,您觉着呢?” 余三老倌顿时脚下轻快了许多,东挪西借还是能凑一凑,哈腰笑道:“好,好,道长慈悲,大冷天的烦您费心,我请的马车停在镇上,您多担待。” 两人一猫下山,在镇口遇到两个吊儿郎当的不良人。 “徐道长,您外出呢。” “嗯,出门走走。” 回应了两个热情的不良人,徐源长在老头的恭敬下,上了一辆半旧马车。 黑猫在车厢角落卧下,徐源长将在车头吹风的老头叫进车内,随着马车在雪地跑动,他开始询问病人得病的前后。 得知名叫余德力的病人是屠夫,下雪之前还替村里乡亲杀了三头年猪,平素身体很好,壮得像牛犊子,一年到头也没有小病小灾,这回不知怎的,突然得了怪病,卧床不起。 余三老倌说着便擦眼睛,强忍着心酸悲痛。 徐源长思索片刻,询问道:“杀年猪之前,可曾点问神香?” 他看得书多,见识广博,对一些老规矩比较了解。 余三老倌浑浊的老眼顿时出现惶恐,得到道长提醒,他心底已寻到了病根。 他小儿不是遭了脏东西,而是犯了猪煞,唉声叹气。 “那犟种……当初悔不该带他入杀猪匠行当,我杀一辈子猪,事前必点问神香,香灰顺利落完再动刀,从没遇到怪事,他不信邪……定是没有遵照规矩来,杀了不该杀的猪,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孽子。” 说到后面,已经声泪俱下,双手捂脸,肩头抖动无声哀泣。 他是老杀猪匠人,明白老规矩的背后都是经验教训,杀错猪的后果有多严重。 白发人要送黑发人,锥心之痛。 徐源长泛泛宽慰几句,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猪魂缠身怪事,必须看过病人才能定夺,不可信口开河答应能治好。 雪路难走,天色近黄昏时赶到靠山庄。 余三老倌忙着付了马车钱,招呼徐道长到堂屋落坐,吩咐老婆子和两个儿媳赶紧张罗饭菜,又回头呵斥不懂事的几个小孙儿,“那猫不能撵,你们一边玩去,别给爷添乱。” 徐源长打量着砖墙大院子,观察各处情况。 黑猫慢条斯理跟在后面,同样在查看是否有异常? 这趟出门不是玩耍,有正事儿要办。 柳纤风早就隐身飞走,屋前屋后先转一通。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杀猪匠有那么多讲究,五指猪用什么杀法,白头猪必得善终,问香神中途熄灭,要赶紧收拾家伙什走人,等等。 徐源长走进堂屋,没有落座,对陪着的余三老倌和另外两名汉子道:“先去瞧瞧病人,茶水等会再喝不迟。” 父母在不分家,这是一大家子。 现在因为屠夫儿子的怪病,大家庭气氛很显压抑,除了不懂事的懵懂孩童,没心没肺在雪地玩闹得开心。 “您这边请。” 余三老倌哈腰笑着将徐道长请去西边横屋,撩开厚厚的布帘,热气扑面而来。 徐源长当先走进去,里面有浓浓草药气味,夹墙烧得很暖和。 徐源长朝脸色憔悴慌忙行礼的妇人微微点头,走近床榻,两个汉子忙上前将床上被子轻轻揭下来,露出昏睡壮汉的后背。 一个毒疮肿起婴儿拳头大小,乌亮乌亮,中间一点暗黑往下陷落,形似鬼眼。 似乎感应到徐源长和黑猫的注视观察,鬼背疽突然有了动静。 毒疮鼓动着像有东西要钻出,随时会爆裂一般, 房间内灯火无风飘摇,几次差点熄灭。 余三老倌吓得脸色都变了,忙护着灯火,口中讨饶:“神猪老爷您行行好,不要缠着我小儿,给您烧香供祭磕头赔罪,您回天上享福去吧。” 他认定儿子是杀了故老相传下凡来历劫受难神猪,方能搞出如此古怪动静。 床榻上趴着的壮汉痛醒来,发出“哎呦”痛苦叫唤,想要挣扎撑起身,越发显得毒疮鼓涨欲破。 吓得他两名兄长手足无措,又不敢上前摁住。 那妇人只会紧张捂嘴哭泣。 徐源长观察着,伸出指头点在壮汉颈后,让其再次陷入昏睡,喝道: “你若敢破,我便施法超度了,你借躯养魂不足时,再大神通本事又能用出几分?断无你逃遁机会。事情不是没有商量余地,何必闹到鱼死网破地步?” 他一口叫破其中古怪,灯火停止乱晃,毒疮很快恢复平静。 这不是遭了邪,没有半分鬼气缠身,确实是壮汉误杀了一头神灵转世的猪。 神灵受罚为猪身,劫数未消,又挨一刀,故而怨恨难平,找上屠夫报复索命,要用屠夫的魂魄精血滋养受损的神魂。 又是不死不休因果报应,难解。 见到请来的徐道长,只一声断喝,将蠢蠢欲动的猪煞镇住,余三老倌心头大喜。 果真是有大本事、名声在外的高人,比前两天请的法师厉害多了。 他仿佛看到了小儿活下去的希望。 …… 第112章 起坛送神,神不去 “请徐道长慈悲,施法化解神猪老爷和我小儿的冤孽过结,让神猪老爷回去,老汉一家感恩不尽……” 徐源长伸手止住余三老倌的感恩戴德之言。 他神色凝重,盯着那个触目惊心的毒疮,倾听着一阵阵无形波动。 柳纤风在外面飞了一圈,进屋落到公子肩头,她能些微感受到毒疮内传出的晦涩意图,那个倒霉透顶落为猪身的神灵,不与她交流。 “贫道搭建请神台,施展请神术,用香火、祭品礼送你回去,化解你们之间的这段因果,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你今后还要下界历劫,是自身事,与贫道无干,为甚要替你造像请香火供奉?你别得寸进尺,贫道要那些慈悲心肠何用?” 徐源长口气强硬,一口否决对方提出的过分要求。 他救人从来都是量力而行。 世人皆苦,道修自身,他若是见不得世人受苦,便是将自身陷入修行执念困苦。 隐身的柳纤风差点为这番话鼓掌喝彩,她心目中的公子从来不是烂好人。 淡淡腹黑,从容阴人于无形。 那头堕落到被宰杀的猪神还敢与公子提过分要求,简直找不自在。 余三老倌眨巴着浮肿老眼,不敢乱说话求情,生怕惹得有脾气的徐道长不高兴,甩袖离去不管。 那两名汉子和妇人神色紧张。 他们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见识神神鬼鬼的东西,更畏惧高人的手段。 满屋寂静,气味难闻。 徐源长盯着毒疮好大一阵,再次道:“贫道收集功德,你得这次解脱,不许再找屠夫余德力麻烦,此事之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这样说定?” 见得毒疮传出的波动同意,徐源长转身对余三老倌道:“我可以出手施法治病,但有一点,必先申明,此毒疮凶险无比,救治途中若有甚么闪失,导致病人不治,贫道概不负责,若是同意我便出手,否则你们趁着还有时间,明日早上去出云观请高人下山。” 他做事一贯将丑话提前说在明处。 虽然他现今的身份不怕凡尘麻烦,哭闹寻死觅活终归是麻烦。 他相信自己的施法手段,途中不会出岔子,仍然有些许信不过满腹怨气的神灵。 人心隔肚皮,何况是犯了事遭罚下界的神灵,还挨了一刀。 余三老倌和两个儿子、小儿媳妇面面相觑,徐道长还没有动手,便有让他们准备后事的交代,太……不吉利了吧。 “徐……徐道长,您有几成把握?” 余三老倌整个人的精气神不济,腰背一下佝了。 刚刚看到一点希望,又要生出难以承受的波折,他这把老骨头,禁不住折腾了。 昨日一大早,大风雪天奔波着去了二十五里外的出云观,请动一位万道长带着两个道童,坐马车前来看过一眼,万道长直说不敢治,茶水也没喝转身离去,说是除非请得山顶的道长出手,否则太凶险难治。 他们家哪里拿得出至少百两银子的酬金? “七八成吧。” 徐源长很淡定道。 余三老倌松了口气,腰杆又竖直,扫一眼另外三人,这个家还是得他这个老头子拿主意,道:“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拜托您了。” 徐源长让黑猫蹲守房间内,他走出门,指着院子中间的空地,分派道:“叫些人手来,最好有木工,先将积雪铲掉,按我的要求,用木头搭建一座六面九阶的台子,榆木、楠木、松木皆可,准备香烛和酒水小三牲祭品,今晚必须准备妥当,五更天时候,我要用来施法。” 五更请神归,他不想多拖延一天。 走进堂屋,拿出纸笔,飞快画出一张图纸式样,标出请神台尺寸。 余三老倌接过图纸看了看,把图纸给边上的汉子:“老二,你是木匠,交由你安排,老大赶紧叫人准备,去隔壁几家借些木头应急,事后再请帮忙的喝酒,快去。” 两个汉子答应着往外跑去。 徐源长没有坐下来喝茶,踩着积雪出了院门,在余三老倌跟随着疑惑注视下,从竹箱取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在路旁的雪地里。 柳纤风瞬间消失不见。 夜色降临,简单用了些饭菜,徐源长走进余三老倌安排并收拾干净的空房,拿出“洞神浮华经”,就着油灯翻阅,重新研究其中的请神、镇邪、用煞等法门。 外面火把通明,“叮叮当当”忙碌嘈杂声一直到深夜。 人多好赶活,四更天之前,在院中搭建出一座九尺高的木制请神台。 徐源长看过之后,没让忙累大半晚的木匠和众人返工,等到五更天,将病人安放在神台右侧面,边上点了火盆,他起坛点香施法。 黑猫得了授意隐藏在黑暗角落,替请神台上的徐源长护法。 余三老倌领着两个儿子,三名近亲男子守着病人观法。 几人紧张看着,心底直打鼓。 徐源长捧香做法,额头神庭窍府内请神台跟着微微震颤,待“请神归”咒语念毕,喝道:“神道有灵,不扰凡人,香火礼送,速速归去,敕!” 将三支香插入酒水前方的简易香台。 香雾笔直升空,祭品迅速失去色泽。 眼见着施法顺利,台下病汉突然惨叫一声,从昏睡中痛醒,背上露出的毒疮猛地迸裂,一道黑血喷溅,腥臭难闻,继而鲜血从创口喷出。 将边上几人吓得手足无措,惊慌不知该如何处置? 这般情形显然是那猪煞不肯罢休,得了香火后要毁诺取病汉性命。 一点淡金光华突兀出现在台上,朝道士额头飞扑而去。 快到角落里警惕的黑猫都不及反应。 徐源长身上有木气火纹涌现,他在毒疮裂开时候,便已经准备好了,不是他信不过神灵,他珍惜性命,对自己负责,时刻提防着一手。 徐源长后退一步,戒指已经变回法钱,用左手摄着朝扑来的金光准确拍去。 “砰”,那点金芒传出一声尖锐惨叫,化作两道光芒狼狈逃命。 已经跳起空中的黑猫愤怒不已,凌空转弯,踩着屋檐加速蹿跃,瞬间抢在前头,一爪子狠狠抓去,爪影憧憧恍恍,笼罩八尺方圆。 “孽畜,尔敢……” 一点光华被黑猫抓着,毫不犹豫便送往口中。 如此好东西,千载难逢。 有甚么不敢吃的? 大不了像那头傻狗一样沉睡几个月。 有主人在,万事无忧,机缘面前要敢赌。 另外一点金芒拐了一个弧形大弯,眼见就要逃去天上,一根金樟木突然狠狠砸落,柳纤风秀目怒瞪,顾不得甚么隐身了,骂道:“背信弃义的小人,给本仙子留下。” 这一棒子将金光砸碎,点点滴滴尽扫而空。 再才有时间处置床板上痛呼惨叫的病汉,挥手撒去一道如烟似雾绿光。 那光雾罩在崩裂的伤口,鲜血顿时止住,以肉眼可见速度结痂愈合,痛呼的汉子再次沉沉睡去,很是神奇的一幕。 柳纤风朝一众目瞪口呆如看神仙的老少汉子叫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将病人抬进房间,外面天寒地冻,再冻伤寒了,可不怪我家公子治得不好。” 余三老倌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徐道长的手下仙子,忙招呼几人把伤愈的病人抬进房间,再偷偷看时。 空中已经不见那个小小仙子身影。 …… 第113章 竭尽全力,困神忙 柳纤风看到公子双手交叠抱握,闭着眼睛缓缓趺坐高台上,身上有淡青光华闪烁。 她愣了一下,立刻猜到公子遭了神灵暗算,遇到要命大麻烦。 “豆芽,你快想想办法……咱们怎么帮公子?” 柳纤风惊叫出声,偏头看时,见到黑猫走路不稳,踉跄着撞在木台脚下,好大一阵爬不起身,吞吃了那一点金光,随时都可能睡去的样子。 这可如何是好? 柳纤风再次显出身形,忙摸出一张传讯符,默念几句往空中一打。 天还未亮,她不得已只能朝黑掌柜求救。 希望能来得及? 朝几个探头探脑的凡人摆手,道:“你们速速退去,不要打扰我们做事。” 余三老倌晓得轻重,忙将两个儿子和本家侄儿全部带进堂屋,关门闭户,不弄出半点动响。 小儿毒疮伤口不需用药,已然愈合痊愈,是天大喜事。 他可不敢惹得小小仙子动怒。 徐源长神庭窍府深处的识海之中,一点金光化作一个身穿威猛神衣模样的神。 神面容方正,下颌三缕长须,头戴朝天冠,打量着眼前青雾缭绕的六面九阶请神台,虽然只是陡具虚形,仍然让他很满意了,哈哈笑道:“没想到下界还有人修炼‘造化神台’,便宜本神了,正好用来炼就一具分神躯体,抵挡下界历劫的灾祸。” 他是感应道士体内的请神台发出些微震颤波动,决定连道士一并谋算了,不回天上去接着受罚。 青雾飘忽形成一波波稀薄浪涛,前赴后继,似乎想阻止神前行。 “不自量力,区区二阶小修士,对神识一知半解,也敢在本神面前卖弄?” 神面上泛起一丝讥笑,着仅仅淹没到膝盖的青雾浪花,不屑一顾:“先前还敢与本神讨价还价讲条件,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下凡历劫,没有神躯。 一身本事神通受限发挥不出来,但是一旦让他进入二重楼修士识海,便将是他的天下。 刚才他也吃了大亏,没料到小道士手中有能够打灭神魂的宝物,要不是他见机快,将神魂一化作三,差点就阴沟里翻船,倒霉到家。 随手将撞上来微不足道青雾驱散,飘落到虚影请神台上,异变突生。 请神台冒起浓郁青雾,其中一道若有若无古拙符文缠绕在他脚上,神大吃一惊,连跺几脚没能祛除渗透的符文,叫道:“怎么可能,本命‘幻’字神通?” 他感觉有些不妙,想要冲向上空,清除“幻”字神通对他的些许影响,再观望片刻。 四周被他忽略的青雾,与冒起的雾气涌动形成一个透明状巨大六面体,每一个面皆有九个小块面,旋转着变幻莫测,已经将他团团笼罩困在中间。 他一时间竟迷失其中,不辨方位东西。 “用神识幻化出九幻宫中枢……你到底是谁?” 神差点要抓狂,他遇到一个什么小怪物? 能够将并不丰厚的神识化形为九幻宫中枢,这般手段能是二重楼小修士所为? 神大叫道:“道友,本神是常狩林神将,与九幻宫之主是旧识,是哪位大能转世?可还记得?” 盘坐木台上的徐源长额头沁出汗水,直到此时才微微松一口气。 他没料到那一点神光在法钱打击下,竟然一化为三,分头逃遁,其中一道神光诡异至极撞入他布置在体表的木纹护身,闯进了他体内,差点没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再虚弱的神,进入识海便是如鱼得水,而且打废了别人的识海更不会心疼。 他情急之下脑中突然有灵光乍现,他或许可以用神识能量模拟出九幻宫中枢,用以困住神片刻,想办法将其挪出识海,再用法钱灭掉。 没成想他一步到位,顺利地模拟出九幻宫中枢。 在识海之内,他有种无所不能的感觉,仿佛他就是神。 神话刚说完,陡然将身影化为三道金光,往三个方向猛冲猛突同时破阵。 徐源长神情凝重,疑兵之计对他不起作用,对于这位神的阴险狡诈有了更深认识。 动念间驱动虚幻的九幻宫中枢快速转动,按照当初曾望楼所教九宫奇门,推动无数块面朝几个方向旋转,令人眼花缭乱。 识海之内,他可以随心所欲施展所学,化解三道金光造成的冲击。 神怒吼连连,“小子,你困不住本神,你到底是谁?” 徐源长不做理会,熟悉着想要将三道金光逐一驱逐,然而他的神识能量到底还是不足,青雾消耗过大,不多时便被三道光点冲得出现破绽。 中枢块面岌岌可危,青雾溢散,坚持不了多久便将崩溃。 眼见对方用蛮力破阵即将成功,徐源长咬牙将“魔方”往虚形请神台内沉落。 即便是把请神台废掉,也要将这个祸害镇压一时。 他没有神魂方面的争斗经验。 全凭脑子本能做出决断,也根本没有时间给他细细揣摩推演。 快散架的九幻宫中枢很轻易融入请神台,那三道金光顿时陷入黏稠般的压力之中,再也没有横冲直闯的劲头。 神叫道:“你放我出去,否则我拼着重伤,也要毁掉你修道根基。” 情急之下,连本神都不自称了。 徐源长不予理睬,对方惧怕什么,他就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终于获得喘息之机,他保持守静心境,缓缓调息着,默默观想大地,增加被困在请神台中的神无形压力,修复九幻宫中枢被破坏的块面,准备做持久战斗。 识海内飘散的青雾飞快聚拢,没入请神台内。 与神灵争斗事关存亡,徐源长绝不受威胁,更不会与之妥协。 既然翻脸动手,不要优柔寡断,用手段往死里整就对了。 三点金光想要合而为一,此时成了咫尺天涯的奢望。 那神作茧自缚苦不堪言,爆发出能量奋勇挣扎,口中连连叫唤“误会啊,道友”、“何必为一点小事拼得两败俱伤”等滋扰话语。 识海内斗法凶险无比,稍有不慎将万劫不复。 徐源长已经全身心投入,对于外界情况不闻不问,更不知时间流逝,全力以赴要镇压磨灭闯入的神,不管对方如何说软话,或放狠话,他皆不为所动。 他要将暂时的上风,巩固成彻底胜利。 打贼不死,反受其害,坚决不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 他相信柳纤风能够处理好外面收尾的小问题。 他有可以放心的伙伴,后顾无忧。 黑霞衣从城内匆匆赶到,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听着小树魅急速告之事情发生经过,仔细观察台上徐源长的气息波动和气机盛衰。 此种情况,分明是有一点神魂闯进徐源长识海空间,双方正在进行激烈斗法。 她不敢贸然插手,担心好心办坏事,给徐源长添乱帮了倒忙。 不是修为高便能够随意驱动神识进入别人识海空间。 或者说她的修为还不够高。 将盘卧地上熟睡的黑猫收进一个灵兽袋。 她的两头放养灵宠,原本是用来看家护院,不指望它们能够晋级三阶,然而跟着徐源长混的日子沾光了,各自吞噬一点神光。 今后有了突破的可能。 “黑姐姐,您有办法能帮到公子吗?” 柳纤风都快要急哭了。 黑霞衣安抚道:“你家公子气息平稳,气机不见衰减,咱们先等等,他自己能够应付。” 她身为黑记客栈掌柜,郡城捉妖人头领,手头有一枚配发的三阶灭魂针,能够连同徐源长和夺舍的虚弱神一并对付,不分敌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她心底下也觉着很奇怪,徐源长有甚么神魂秘法,能够对抗进入体内神的侵夺? 这么长时间过去,似乎还占了上风,很是厉害。 换作其他二重楼修士,早就被神反客为主吃干抹净溜之大吉,哪还能等到她从城里赶来? 想了想,她挥手给齐行善和毕和打出传讯,请他们前来一趟。 万一出现意外,多两个帮手也是好的。 …… 第114章 神意入台,掐山诀 名叫常狩林的神将几乎要绝望了,他被困在虚幻出来的九幻宫中枢,和虚形请神台内,双重囚笼之下,备受煎熬,怎么都挣脱不出。 他自身的神光被无处不在的压力一点点消磨掉。 他先后两次一分为三将神光分散出来,使得实力削弱大减,将自身置于覆顶之灾的边缘。 继续耗下去,终将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生吞活剥。 传出去恐怕要笑掉上界那些家伙的大牙。 “徐道友,咱们各退一步,我可以用神魂起誓,永世不与你为敌,你放我一丝神魂离去,我也不用自爆神魂的决绝手段同归于尽,你考虑考虑。” 三点微弱金光停止徒劳挣扎,似乎认命一般用商量语气平静出声,没有大叫大吼,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徐源长听闻此言,稍缓中枢块面旋转和请神台的压力。 脑子急速思索对策,于对方的话语,当放屁一样他是半个字都不带相信。 失去的信任不可能重拾。 双方境界层次相差太大,他没本事分辨对方神魂起誓的真假,即便是换他来,也可以玩弄“永世不与为敌,但是其他神灵对付你,不关我事啊”的语言伎俩小把戏。 必须要灭掉这个已经结大仇的神灵,不留任何后患。 对方扬言要神魂自爆的威胁,他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不怕一万怕万一,他不能轻视之,最好是找到周全之策。 气氛仿佛凝固,时间一息一息过去。 神识空间突然响起徐源长没有感情的声音:“我考虑好了。” 战斗这般长时间,还是他第一次出声。 “怎么说?” 常狩林迫不及待问道。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享受过高级奢华生活的神灵。 他坚信小道士再大的本事,也抵挡不住他一齐自爆的三点神魂金光,整个神识空间和魂魄必定摧毁,对方不知哪里学来一些操控九幻宫中枢皮毛的手段,与请神台结合,像磨盘一样碾压困住他。 却也没有本事手段,能够短时间内灭掉他。 请神台上方聚拢漂浮的青雾,变幻凝聚成一座大山虚影,“砰”,仿佛实质重压在请神台上。 巨大的压力,顿时将三点各处一方的金光镇压得动弹不得。 徐源长双手掐诀,神秘变幻着手上动作,他是突然一下醒起,既然他在神识空间能够“无所不能”,何不尝试一下迟迟学不会的“掐山神觉”。 对付神,还是神道手段好使。 稍一尝试,他惊喜地发现能够顺利沟通神意,凝聚出神觉。 掐山诀顺理成章能够施展。 或许是消磨请神台内那个倒霉神的神光,散发在神识空间游荡的丝丝精华,被他捕获凝聚成了想要而不得的精粹神意。 受到启发进而想到,他还有一门能够“厌劾鬼神”的厉害手段,五煞密咒可以尝试着在神识空间施展。 “掐山神诀……小子,你敢阴我,同归于尽吧。” 常狩林惊怒大吼。 郁闷憋屈又无奈,人间不值啊。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遇上这么一个处处克制他的混蛋。 想要奋力自爆,因为新增的压力禁锢,金光颤抖着迟迟不能如意。 紧接着有绿雾飘进请神台,层层裹住三道光华吞吐不定的金色光点,发出“嗤啦”的腐蚀声响。 “啊……小子你……怎么还会煞咒?我不会饶过你,神灵不,你给本神等着。” 常狩林发出凄厉惨叫,痛不欲生。 神魂没有神躯保护,脆弱得像剥掉壳的鸡蛋。 他即使有手段和神通也用不出来,阻止不了煞咒的侵蚀,终于下定决心,从内引燃神火,自内而外在爆发中消亡。 原本还想留下一点点残魂,可惜天不遂他愿,都是那可恶小子逼的。 终究是逃不过被罚下界要面临的生死劫数,也不知小道士是哪个老混蛋的传人,一点一点将他打落深渊陨灭。 太阳已经升起树梢,金色阳光斜照。 黑霞衣早已经将木台这一片用法术禁制,不让外人看去内里情景。 余家众人在老汉的严厉约束下,孩童待在屋内不准外出,烧火煮饭在灶房,一切照旧,尽量不往屋檐走廊外走动,全家人连咳嗽声都不敢发出。 余三老倌有些担忧,院子里先后来了三个能飞在空中的神仙,一个个神色严肃,事情还没有完。 也不知徐道长怎样了? 那个神猪老爷……归天没有? “快看,徐兄弟这手诀,似乎是神道手段,我怎么看不懂?” 木鸡毕和传音道,他注意到久坐不动的徐源长,突然动起来,双手掐诀结印,繁复令人目不暇接,转瞬间已经变幻无数诀印。 黑霞衣拿出一柄紫金色小剑和一枚透明小针,传音道:“气息不对,小心那神灵逃遁。” 齐行善挥手间,有一个个尺许高的小木人分布空中,动作各异,光华闪烁呼应,瞬间围成一种神秘阵势。 柳纤风插不上手,帮不到忙,唯有祈愿徐道友顺遂渡过一劫。 端坐掐诀的徐源长突然张口喷出一道鲜血,在众人如临大敌的注视下,睁开眼眸,双目布满红丝,声音沙哑道:“我没事了,辛苦大家帮我护法。” 他竭尽全力,仍然没有完全阻止住神灵引爆其中两颗金色光点。 幸亏那神也是强弩之末,他拼命用请神台稳住,集中木煞湮灭了其中一颗金光,可惜掐山诀才学会时间不长,借用不到更多山力,防护方面不足。 神自爆不完全,冲击之下,虚形请神台崩裂出无数缝隙。 有残余威力外泄,神识空间受到些许波及,引发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激荡,令他神魂剧震,头痛欲裂,受了不轻的创伤。 很庆幸能彻底灭掉那个神将。 至于“神灵不”的威胁,他不当回事。 能灭一次便能灭第二次,即使神将有手段通过轮回复活,想要恢复也需要极为漫长的时光,还要运气很好能够“醒神”。 然而能不能记住下界之事还是两说。 黑霞衣打量着气息稍有些混乱的徐源长,笑着道:“我用探神针帮你查看一下,免得那神残魂潜伏你体内,给你将来留下后患。” 这是必要的程序。 齐行善与毕和各守一方,没有丝毫放松。 徐源长给了后面的柳纤风一个放心的眼神,点头道:“麻烦老大。” 黑霞衣上前一丝不苟完成检查,朝后面两人挥手示意,自己人不掺假,收了手上的金色法针,问道:“你一向谨慎,这回怎么这般不小心,让神残魂闯进体内?” 她很佩服徐兄弟修为不强,却有本事能灭掉一个神残魂。 或许是那神分出三道奔逃,实力削弱太多,才让二重楼的徐源长给诛灭? 这番神识空间内的战斗,徐兄弟虽然遭受创伤,不过得到的好处不少。 神残魂覆灭溃散,化作精纯能量,等若是肉烂在锅里,慢慢地能够增强自身神识空间强度,催生修为增长,具体能吸收多少,看个人的造化了。 徐源长脑中似裂开的剧痛消退不少。 他脸色苍白,飘然起身笑着解释:“还是经验不够,神残魂能够无声无息突破我布置的法术防护,等养好伤,回城购买一两件能增强神魂防护和攻击的法器。” 柳纤风落到肩头,低声道:“我们现在就回去,公子你养伤要紧。” 徐源长揉了揉小树魅的脑袋,以示宽慰,不用担心他。 毕和笑着提议:“你手头若是不宽裕,可以与老大挪用三两年的月俸,或者找你的带路人哭穷,千面身上能刮出大把油水。” 黑霞衣笑骂:“你尽出些馊主意。不过我个人可以借你灵币,三五千没有问题,不必挪用月俸。” 徐源长抱拳谢过,恭维道:“关键时候还是老大仗义,不像某些人,做的是口头兄弟,尽说些漂亮话,行动上一毛不拔,和我那抠门的带路人,大差不离。” 连贬带损,夹枪带棒的,笑得毕和捧腹:“这小子肯定是被神附身,要不打一顿驱驱邪性。” 连不苟言笑的齐行善都笑了:“这小子皮实,白担心他一场。” 玩笑几句,徐源长走去堂屋前,敲开紧闭的大门,向余老汉辞东,告知事情了结。 他做事有始有终,不因为对方是凡人,便轻视疏忽了。 余老汉笑得满脸褶子舒展开,可算放心了,连声道谢,跨出门槛,从袖内摸出一个布包。 徐源长打开布包拿了约九两银子的酬劳,其它的散碎银子还给余老汉,扬了扬手,朝飞起在空中等着他的三人飞去。 余老汉忙叫出几个小孙子,令他们跪倒在院子里磕头谢恩。 “神仙啊。” …… 第115章 神仙的事情,别瞎操心 返回百林谷,徐源长闭关半月,将神识空间遭受到的震荡创伤彻底修复。 崩裂的请神台亦恢复完好,不留下任何缝隙隐患。 他修为和神识跟着提升明显,估摸着好生修炼一年半载,能够晋级固气境中期,神识放出,覆盖五十丈范围,堪比普通的固气境后期。 拉开房门走出,阳光洒满庭院。 劫后余生,目光所及,他现在看什么都觉着喜庆、亲切。 徐源长走到院中,披一身灿烂,朝院墙上探头探脑的虫子招了招手。 寒意虫身躯一拱,弹起空中,飞掠过数丈距离,轻巧落到公子右边肩头,这个位置平素是大姐头的专属。 它昂起脑袋,小眼珠骨碌碌转动,颇有几分监守自盗的得意。 徐源长拉开院门走出去。 看向对面的环形山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与入侵神灵的争斗中学会了掐山神觉,开门见山,今后拿环形山梁来凝聚山力,也还方便。 “雪粒,你好大的胆,敢爬到公子肩头上。” 山谷传来一声娇喝。 杀气震落几片树叶,寒意虫吓得慌不迭藏到公子背后。 紧接着一头巨大蜘蛛射出蛛线,拉扯着上方的树木借力,几个纵跃抛落,便驮着气鼓鼓的小树魅赶到院子前的场坪。 徐源长接住飞来的柳纤风,放到肩头,笑道:“是我让雪粒儿坐的,你不凶的时候很有淑女风范。” 柳纤风立刻收敛张牙舞爪的本相,恢复温婉小模样,笑着问候:“公子,你伤势痊愈了吗?瞧气色,修为似有大进。” 一只小拳头,伸出往背后挥舞,驱逐虫子赶紧离开公子身上,爬远点。 小心姑奶奶不要淑女风范,狠狠削你啊。 徐源长向花背蜘蛛点点头示意,装着没“看到”小树魅的霸道行径,笑道:“伤势尽复,颇有收获。你不是也得到一点神性金光,没有吸收吗?” 柳纤风瘪着小嘴懊恼不已:“都让金樟木给收掉了,一丁点没给我留。” 很快又释然笑道:“等我今后彻底将金樟木炼化,它的也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花背蜘蛛已经羡慕得八只眼珠泛出不同深浅的绿光。 元宝头回得了好处,豆芽这回也得了好处,已经陷入沉睡之中。 它这个爱睡觉的什么都没捞到,所以它今后要勤快点往百林谷跑动,主人放出狠话:准许它一个月有十天时间待在百林谷看家护院,别老是守着福禄巷趴窝不动。 闲话说完,柳纤风记起正事,道:“五天前,狗娃爹来过一趟,我出面与他说了一阵话,他说请你小年那天中午去家里吃饭,也就是明天,说你许久没有回家。” 徐源长笑着道:“我等会去镇上买点过年礼。” 柳纤风嘻嘻笑道:“公子,我已经替你提前采买好了,担心你闭关错过去家里吃饭,明儿还准备跑一趟狗娃家送礼,你人不去,礼可要到。” 她变戏法一样掏出几个包袱,有两段花色不同新布,和三套大小不一新棉袍新鞋子,有干果糕点,还有爆竹糖豆玩具等等。 她瞧着公子往年如此置办,面面俱到,她依葫芦画瓢照着买就是。 她能化形为少女样貌,遇到不良人刁难,懒得动用法力惩罚,只消说一声“我是从百林谷来的”,吓得不良人脸色大变,连连赔礼道歉。 方圆三十里,谁不知百林谷内住着活神仙? 有人曾经看到飞在空中的神仙,进出百林谷,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徐源长笑着赞了一声:“还是你细心考虑得周到。” 接过礼物走回院子,放到堂屋摆起。 柳纤风接着道:“大前天上午,老施、赵均与何述堂、燕玉寒来过一趟,我与他们说了一阵话,他们让你伤势恢复后,赶紧去城里请客,庆祝你这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徐源长笑骂了一句:“四个有钱的坏蛋,为富不仁,又想敲我这个穷人的竹杠,就不知请我一回替我庆祝。” 柳纤风笑道:“我和他们吵了几句,你猜他们怎么说来着?” 又自顾自揭晓答案:“他们前些天,帮你到处打听适合你使用的防护法器,寻到几样不错的精品,下了订金,等着你身体好了自己去看。 “还给你提前约了炼器师,可以帮你量身定做法器,价格方面好说。 “你手头不够的,他们砸锅卖铁帮你凑齐,还说,你有他们这样能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的朋友,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请吃酒良心不会痛吗?我真说不过他们。” 徐源长感动得呵呵笑起来:“要不成全他们的朋友之义,让他们砸锅卖铁凑凑灵币?我就不用开口找老大借了,要知道世上最难的事便是借钱,比借钱更难的是借灵币。” 柳纤风笑得嘎嘎的,抱腹直呼:“要得要得,真金不怕火炼,试试他们几个朋友的成色,也不要他们两肋插刀,那样太难为他们。” 又叮嘱一旁听着的花背:“回去可不许告密哦。” 大蜘蛛将腿蜷缩起来装睡觉,示意它没有听到。 第二天太阳转到偏南,徐源长提着背着几个包袱走进村里,后面很快跟着一群脏兮兮的孩子,前呼后拥叫闹疯跑。 狗娃、美娃听得动静,从敞开的新院子大门跑出。 两个孩子都穿着过年的新衣,远远地叫嚷,后面又跑出一个小小的蛋娃,和二叔家的几个孙子孙女。 “叔,您来了。” “叔,家里来客人了,好多好多。” 徐源长将三包糖豆塞给他们,让他们和其他孩子分享。 院门处已经走出好些人,大兄、二叔、堂兄堂弟,还有下河村的魏东河三兄弟,后面跟着一个穿着干净的男孩,很显拘谨又好奇。 将礼物交给大兄和堂兄拿着,徐源长站定门外,与二叔和魏东河几人寒暄客气说了一阵话。 进了院门后,特意转去灶房门口,和里面忙碌的狗娃娘打了声招呼。 有堂兄堂弟的媳妇帮忙,几个妇人一台戏,很是热闹。 分别打过招呼,他便往堂屋走去,听得后面传出妇人的低笑声。 “大嫂,下河村没有合适的闺女,我娘家村子可有好些长相、身条好的未出阁闺女,也不是很远,有时间我带你先去瞧瞧。” “就是就是,过年有闲时候,也去我娘家村里看社戏,顺带……” 徐源长加快脚步,走进了堂屋,与几人谦让一阵再才落坐。 今年夏末秋初,大兄趁着天气晴好,新建了青砖房屋院子,粉壁飞檐,气派宽敞,一应家具用品大都新换过,也算村里阔气的人家了,村里人很是羡慕大柱有一个会赚钱还顾家的兄弟。 魏东河吩咐男孩上前行礼叫人。 徐源长仔细打量一阵,伸手让名叫魏知言的男孩起身,拿出一块玉佩做见面礼,叮嘱平常贴身佩戴,他在上面画了符,能驱邪保平安。 大兄家里几口人,分别有他给予的不同样式护身符。 双方父母相互认可了,有意要结亲家,他这个当叔的当然是成人之美。 有他做靠山,大兄家与地方上再大的豪门皆能门当户对。 客人们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脸。 用完午膳,徐源长与众人说一阵话再才告辞离去,有他在这里,客人们比较拘谨,就连他二叔一家也放不开,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他也不知几时变成这样了。 他平素在村里走动,一向没甚架子,言语随和得很。 大柱送兄弟走出村西口,差不多送到鼓石坡,站定脚步,神色显得古怪,犹豫再三,压低声音道:“老三,你说实话,你到底修行到啥样了?外面都在传你成了神仙,说看到你飞在空中,还有……你住处院子,那个女娃,以前从来没见过。” 说到后面,憨厚的脸上,露出探听的八卦神色。 徐源长笑着道:“离成神仙还差得远,不过飞来飞去没甚么问题,那个女娃和我一样是修行者,你就当她是自己人,不用太见外。” “哦……哦!” 大柱一脸懂了的高兴表情,嘿嘿一笑,道:“那我嘱咐家里婆娘,别再到处给你相女娃子拉媒,她老是担心村里长舌婆娘戳她脊梁骨,愁得饭也吃不好,这下放心了,你们神仙的事情,让她别瞎操心。” 转身往回走,几步后又撂下一句。 “过年了,你带女娃来家里,给你嫂子也看看。” “好嘞。” …… 第116章 桌上输赢,便宜局外人 进城之前,徐源长特意给老施发出传讯,热情地预约黑记客栈的掌柜和众多伙计晚上吃酒,免得扑一个空,还要临时去寻人。 等他赶到聚义堂,里面过年一样热闹得紧。 与众人寒暄问候一阵,柳纤风沾着黑掌柜“姐姐”前“姐姐”后叫,小嘴抹了蜜一般叽叽喳喳,问豆芽怎样了,元宝没有挨罚吧,怎么不见踪影。 等到黑霞衣传音将狗子招呼进客栈聚义堂,小丫头骑着狗子飞快地溜走,头也不回。 “开盘了,开盘了,买定离手,错爱不究。” 何述堂叫嚷着招呼另外三人下注。 他从纳物袋掏出一件暗青色镯子,式样古拙简单,内里似有暗影流动。 施望尘将一枚土黄镶金的簪子拍在桌子上,呲牙道:“徐兄弟眼光向来独特,识货得很……” 话没有说完,被三人一拳、一肘、一脚给打断,人被捶去老远。 燕玉寒笑骂道:“千面,你敢当面作弊,今晚上你想请客。” 他很豪气地拿出一颗淡青色珠子,轻轻放到桌上。 赵均鄙视老搭档一眼,拿出一枚八卦纹云佩摆桌上,朝摸不着头脑的徐源长道:“我们考考你的眼力,这四件都是我们千挑万选帮找来的防护法器,你从里面选一件,多了也没必要。” 徐源长满脸惊喜叫道:“不用选了,这四样我都喜欢,谢谢哥哥们的馈送!” 围观的黑霞衣、老齐和毕和差点笑喷。 这小滑头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何述堂三人赶紧一把扯住要扑上去收起桌上法器的徐源长。 还能不能好好玩啊。 施望尘哈哈大笑:“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兄弟,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三尺,拿去,不要钱统统都拿去,回头将我那件单独还我就是。” 何述堂瞪眼:“你再装傻,罚你请客一旬。” 燕玉寒笑骂道:“亲兄弟还明算账,你小子耍我们很好玩?” 赵均不想说话,这小子比那个带路的还坏,焉儿坏。 徐源长满脸无辜,挣脱开来,整理被抓皱的衣袍,抱怨道:“你们也不提前说清楚,送一个半截子人情,害我空欢喜一场。” 何述堂笑着催促:“赶快挑选,实在瞧不上也不打紧,我们寻到一位三重楼炼器师,可以帮你量身定做,就是价格稍微偏贵一点。” 徐源长抱拳示谢,他就喜欢黑记客栈像家一样的氛围。 被多请几次客,他也乐意。 调整呼吸,平心静气,将自身置于观者心境,将四件法器一一上手探查感知,用心感受与自己的契合。 最后选择了暗青色镯子,拿到手中仔细把玩。 他觉着这件防护法器最适合自己,朝仰头哈哈大笑的何述堂问道:“老兄你给一个实诚价格?太贵了我就挑别的。” 何述堂笑声一滞,恶狠狠道:“买定离手,概不还价,六百灵币。” 徐源长嘀咕一句:“你怎么不去抢。” 掏出六百灵币交给何述堂,完成这次的交易。 何述堂得意地大声宣布:“我赢了,所以,我今后的绰号叫‘堂主’,谁再叫我‘山匪’,我跟谁急。” 毕和笑着道:“知道了,用不着喊那么大声,山匪。” “哈哈,我觉着还是‘山匪’好听,亲切。” “是啊,叫‘堂主’你遭得住?不臊得慌吗?反正我是叫不出口。” “山匪你想造反,敢抢老大聚义堂的‘堂主’宝座?” “山匪你这双招子没擦亮,白瞎了一次机会。” 众口一词,愿赌不服输,公然将势单力薄的何述堂按在山匪的交椅上坐下,气得何述堂急眼也没用,挣扎也是徒劳,绰号就这么愉快的定了下来。 谁叫他厚颜无耻得意忘形,取一个引起公愤占大家便宜的绰号? 机会只有一次。 失不再来,悔之晚矣。 燕玉寒想给自个取一个“穿云燕”的敞亮大气绰号,因为输了赌局,所以无可厚非叫他“麻雀”,连“燕子”都不是,气得他牙痒痒的,又无可奈何。 施望尘和赵均各输了一场。 过年期间,各自替老大打理七天客栈,每天与账本算盘为伍,哪里都不能去。 这是一场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惨烈赌局。 赢家在赌桌之外笑看风起云涌。 徐源长弱弱问一句:“可以……不取绰号吗?” 太吓人了。 他此时觉着客栈不是家,是深不见底的黑店,阴森森的择人而噬。 “不行!” 众口一词,整整齐齐,呲牙裂嘴。 齐行善笑而不语。 小菜鸟,你拳头不硬,打不过老大,还敢不遵守老大定下来的规矩? 徐源长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败下阵来。 他目前还没资格取绰号。 当然都是老大一句话的事情,可惜老大在这方面不是善茬,霸道得很不像女人。 何述堂不愧有山匪之称,神经粗壮堪比麻绳。 不过片刻,他便从绰号风波受到的沉重打击中恢复过来,又嘻嘻哈哈闹腾,取笑燕玉寒是个灰“麻雀”,还想学凤凰飞,枉费心机,比山匪还不如。 气得燕玉寒差点要割袍断义与之决斗。 离晚上请客时间还早,各有各的事情忙,慢慢散去。 何述堂、燕玉寒带着徐源长走进同一条街上的道宫,两人轻车熟路,转到东北角落一栋院子前,大门敞开着,有淡淡的烟火炭味飘出。 走进院子,和迎出来的小厮打声招呼。 “前些日子与孟大师有约,烦请通禀一声,就说何述堂求见。” 三人在小厮的引领招呼下,于偏厅落坐,有侍女奉上茶水、果脯之类。 不多时,徐源长见到了一位穿着皮围子的粗壮中年男子,头发呈现少见的暗红色,面如重枣,彪悍气息迎面扑来。 正是何述堂、燕玉寒通过易云的关系,认识的三重楼炼器大师孟昶,听说今年秋天来道宫任职,是易云的同门师叔,在炼器方面名声响亮。 这回是瞧在易云的面子,同意出手帮易云的同窗好友定制法器。 孟大师平素都是炼制法宝,不想浪费时间在区区法器上面。 一路走来时候,何、燕二人将情况仔细说了一遍,让徐源长抓住机会定制一样法器,下回可就难遇这般好事,三重楼炼器师不会愿意出手,帮外人定制法器。 见礼之后,徐源长没敢太过客气寒暄,直奔主题道:“想请前辈帮我定制一套集破煞、破幻、破法术护身、破淬体防护的一系列飞刀,预计是十二枚。” 他拿出自己现在使用的一柄柳叶飞刀。 孟大师接过飞刀,脸上露出意外神色,用飞刀做主武器的修士倒是头一回见。 “你使一次给我瞧瞧,院子围墙外边,左面有一丛腊梅树,取最上方一朵梅花,开始吧。” 随着孟大师话音落,徐源长手腕微动,一道寒光掠飞出偏厅,一化做三,其中两道在庭院盘旋一圈消失,剩余一道如风拐弯,快若无形射出院外。 待寒光飞掠悬停时候,刀尖上缀着一朵梅花,颤巍巍抖动。 当真是来去如电,神乎其技。 何、燕二人还是第一次见识好兄弟的飞刀技,皆被这朴实无华虚实难辨,又犀利无比的一刀惊艳到了。 孟大师赞许点头:“行,你神识强度不错,我有了一些炼制飞刀的想法,可以用铭篆符文结合材质方式,实现破煞、破幻、破法、破体于一体的飞刀,将你双手给我瞧瞧。” 查看了徐源长的手掌手指,孟大师心头有底,起身便往后院走。 徐源长低声追问道:“请问大师,这一套定制飞刀,需要支付多少灵币?” “一千五百灵币。” “烦劳大师费心了。” 徐源长抱拳,这个价格已经能够打造普通一点的法宝。 大师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这是要将他的一套飞刀打造得堪比法宝威力? 身上刚好还有一千五百多枚灵币存余,这一遭下来,他瞬间又成了啷当作响穷光蛋。 灵币总是不够花。 晚上请客喝西北风,不知会不会挨打? …… 第117章 处处留心,皆有学问 接近中午时候,来到衔玉园,徐源长能察觉厅堂里闲谈的散修,看他的眼神有隐晦的忌惮畏惧,他一如往常打过招呼,站定脚步和齐再兴、“老莫”多聊了几句。 这地方下回少来了。 今后需要出售、或购买物品,他还是去百缉司珍物坊。 难怪施望尘要改头换面在散修之中厮混。 一旦暴露出真实身份,隔阂便产生。 没有看到殷师兄,问过老齐,说是好些日子没见,或许外出了。 徐源长走进二楼铺子,与温婉大方的何仙子笑着回应,走去窗户边,和站起身笑着示意的安慈玉打过招呼,相对落坐喝茶。 “是不是下回不准备来了?” 安慈玉浅笑着问道。 徐源长放下茶盏,故作诧异道:“你这也能猜到。” 拿出一叠传讯符,放到对面桌上。 这次之后,他与安慈玉当初定下的口头交易,算是两清了。 不过他心底承对方一份人情。 安慈玉拿起符,翻动着清点一遍,拿出一百枚灵币支付,笑道:“你仅仅用四年时间,完成了大多数散修一辈子不能突破的成就,和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不遭人妒是庸才’,何必在意他们的感受?你今后照常来就是,我这边有清茶招待。” 徐源长微微点头,好奇问道:“当铺子女掌柜,多长时间了?” 安慈玉神色稍黯,“十年了,原本今年可以卸任,又变得遥遥无期。” 她不喜抛头露面在铺子里虚耗时日,家族要将她拘束此地,又有甚么法子。 除非她能够突破瓶颈,晋级三重楼,获得举足轻重地位。 可是何其难也。 她困守铺子坐井观天,时运、机缘、磨砺,几乎一样都不占,除了有闲暇看书打发时间,消息还算灵通以外,守着一份月俸,哪里都去不得。 不怎么说闲话的安慈玉,今日破例多述说了些她心底的郁闷、困倦。 细细碎碎,林林散散,淡淡如细雨烟愁。 徐源长倾听好大一阵,待对面白衣女子恢复恬淡安静,他思索着道:“我曾经听说一个故事,一个人困于囚室,几乎不见天日,除了前人留下的一本棋谱,没人与他说话,也没事情做,孤独和封闭,差点让他疯掉崩溃。 “后来便将全幅精力用来打谱,在斗大囚室钻究下棋打发时日。 “没有棋子可用,他用饭粒代替,废寝忘食,用专注炼就内心强大,对抗无边孤单寂寞,等到他十年后出来,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棋手,一跃而成为打遍整个王朝无对手的顶尖国手。” 他将前世听来的故事,稍作篡改后,用来开导陷入家族困境的女子。 他用不着了解女子遭受不公的缘由,修真家族内部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事情不少。 安慈玉若有所思,进而陷入沉思,单手托着下巴,蹙眉凝成一幅绝美雕像。 徐源长轻轻起身离去,他只是讲了一个小故事。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每个人都要面对不同的烦恼,光鲜亮丽背后,没有谁的生活容易。 从衔玉园出来,见时间尚早,徐源长转悠着来到城北闻道街东边的学宫,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学宫教习,虽然获得职务后,还是第一次前来显摆。 放年假的缘故,偌大的学宫冷冷清清。 树木萧条,少见人影走动。 沿着曲径来到深处的单独庭院区,停在颜若行的院落前方,曲指敲击三下。 等了一阵,没有回应,他待再敲时候。 后面传来一个男子声音:“颜教谕已经辞去学宫职务,于上月返回宗门去了,这座院子目前空着。” 徐源长转身谢一声过路书生,打听道:“请问伏英伏道友,可还在学宫?” “伏教习在翰鸣院,她没有放年假。” 书生指点前去方位,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徐源长稍有诧异,伏英通过考核成了学宫教习,听说教习名额有限,每回考核竞争相当激烈。 寻到一栋规模颇大的砖木二楼院子,问了两人,来到伏英办公的廨舍,敲了敲门。 伏英拉开房门,掩饰不住的惊喜在眼中绽放,差点脱口而出又叫佚名先生。 “什么风将徐道友您这位贵客吹来了?快快请进。” “乡下住久了,偶尔进城看看热闹。” 徐源长笑着将门敞开,没有合拢关上。 伏英招呼着落座,笑道:“你是学宫教习,要不我在翰鸣院帮你安排一处廨舍房间,今后来了有地方落脚,闲暇时给学子们授两节课,也方便我就近向你请教学问?” 徐源长摆手道:“我这个教习挂个名头,是‘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让我教学生那是误人子弟,平生最怕学问,伏道友你要是赶我走,可以明说,用不着如此拐弯抹角。” 伏英是直爽性子,笑得露齿,道:“颜先生回山门之前,特别嘱咐让我与你多走动,徐道友你这般拒人千里之外,很不够朋友。” “只要你不与我讨教诗词聊学问,咱们就仍然是朋友。” “哈哈哈,除了这些,咱们能聊什么?” “能聊的多了去,‘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市井百态,山水美景,江湖逸闻,风物美食,什么都能聊,我就搞不懂你们读书人,为甚非得要费脑筋聊什么诗词学问?累不累啊。”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多有意境的诗句,听你出口成章,引人深思,咱们还是聊诗词吧,让我多受些文气熏陶。” “你又来了,颜教谕第一次和我路遇,停下车非要与我聊诗词学问,被我一点不给面子拒绝,现在想来,那时真是无知者无畏。” “先生与我提及过,说第一次见你,便发现你的与众不同,他最后悔之事便是亲手将你送进道宫。” “哈哈,颜教谕谬赞,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心头有数,我一心向道,辜负颜教谕美意。” 两人随意聊着,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聊得很是投契轻松。 听伏英说柳拿云平日用功刻苦,各门学业皆优,目前仍未寻到气感,前几日放年假返回乡下去了,要元宵后回学宫。 唯有一点不好,少年心思颇重,缺乏阳光开朗,没有其他学生的活跃。 徐源长将柳拿云家中变故略略讲了,以便伏英能针对性开解教导,他希望少年能够坚守心底的善,不要封闭起来,从而变得愤世嫉俗。 经历大变故之人,得不到排解,容易走极端。 伏英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一直聊到伏英要去教舍上课,徐源长问清楚藏书阁方位。 两人在翰鸣院外分别,各走一方。 徐源长出示学宫教习玉牌,走进藏书阁看了近一个时辰书籍,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他既然有此便利,翻一翻儒家典籍,增进见识也是好事。 直到天色将晚,匆匆赶去望仙楼请客。 随后数日,徐源长留在城内,将那枚用青木琉晶石为主材雕琢的镯子祭炼了,熟悉其用途,或与老施、何述堂等人交流修行感悟,或去学宫看书增广见闻。 有时被性子大大咧咧的伏英拉着晒太阳,闲逛学宫,聊人间烟火市井风物。 他不喜为了学问而学问的探讨诘难,与满腹才华的女子书生交流,令他获益良多,学到一门以言念操控火术的妙用。 道与儒,原本许多见解是相通的,能碰撞出闪亮的灵感火花。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一直等到腊月二十九,再次来到道宫孟大师的院子。 收到一套定制的纤巧锋利飞刀。 刀背处有符纹隐现浮动。 孟昶指点道:“每三柄飞刀为一组,分别侧重破煞、破幻、破法和破体,你一组一组进行祭炼,从每一组的符阵开始熟悉,其中精妙往往出人意表。或许等你晋级固气后期,神识强度足够操控整套飞刀对敌,威力将不逊普通法宝。” 对于融进一些奇思妙想的整套飞刀,孟昶倾注了不下炼制法宝的精力。 徐源长带着满满收获和欣喜,背着竹箱,从城里返回百林谷。 明日将要过年了。 左手腕戴着青木琉晶镯,用彦山道长送他的那根竹签当簪子,插在发髻内里,他是受了燕玉寒拿出的那根土黄镶金簪子防护法器的启发。 他一直琢磨不透貌似普通的竹签的真正用途。 或许是用来救命呢? 不能放在纳物袋内闲置,当簪子物尽其用。 不浪费,也不会引入注目。 …… 第118章 一碗人间烟火 五更天时候,夜色深沉,墨染朦胧。 远近乡野,雄鸡鸣叫此起彼伏,爆竹声响零零散散。 徐源长提一盏橘红色灯火照亮,与化作十六岁模样的柳纤风,并肩从幽暗山路缓步走进村子。 两人轻言笑语,好似一双夜归人。 年年岁岁看千家万户灯火热闹,唯独她冷冷清清抱膝独坐树丛枝头,瞧别人家团团圆圆过年。 柳纤风终于能够受邀亲身体验一回人间新奇景致。 也算是应允徐道友的请求,顺便帮一个无伤大雅小忙。 徐源长推门走进灯火通明的宽敞院子,与东边灶房门口忙碌中抬头的大兄打声招呼,将身后的柳纤风让出来。 大柱没料想到自家兄弟竟然将未过门的姑娘,带了回家过年。 他笑得嘴角往上抽,说话都有些漏风磕巴:“来……来了,屋里头坐,坐哈。” 他那天说“过年了,你带女娃来家里,给你嫂子也看看”,是过完年带回家走动,意思完全不同。 老三这浑小子肯定是私定终身,生米煮成熟饭,要不人家姑娘过年能上门吃团年饭? 白瞎了他们操心好几年。 堂屋里睡眼惺忪东倒西歪发呆的狗娃、美娃,眼睛一下子亮了,蹦出来脆生生叫唤“叔”“叔”,看着美得能够发光的仙子,都不知该如何称呼。 狗娃读了一年私塾,虽然挨打手心时候多,也听说过一个词叫“蓬荜生辉”。 太贴切不过,他的瞌睡虫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要叫小婶。” 大柱忙招呼三个小孩。 柳纤风轻轻柔柔笑着纠正:“叫我柳仙子就是。” 她只是来混一顿年早饭,感受当初羡慕的人类习俗和热闹。 还不至于为了一顿饭,将自己稀里糊涂嫁出去,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想多睡觉长膘的雪粒? “柳仙子。” “柳仙子。” 三个小孩一个赛一个大声叫人。 听得动静不对的狗娃娘探头出来,差点惊掉了下巴。 她不知什么叫仙气飘飘,但是眼前这位飘亮得无法形容的姑娘,瞧着就觉得自个浑身俗气难耐,她油水糊拉双手都不能自在安放了。 柳纤风微微欠身笑着叫道:“见过大嫂。” 她是跟着公子的称呼,不介意做一回自家人。 体验烟火生活,不要在意某些细枝末节。 温婉贤淑,声音清澈甜美,似乎人间所有的美好都给了这位姑娘。 “诶,诶,快屋里头坐,老三你招呼好人家姑娘。” 狗娃娘马上拿出了身为大嫂的热情。 难怪老三不肯让她做媒,藏着掖着这么一位美得冒泡的仙子姑娘在山谷,也少来家里走动了,怪不得,怪不得咧。 等会吃完年饭,她要带着姑娘去村里走一走,让邻里的婆娘们瞪大眼睛仔细瞧瞧,她家老三的神仙媳妇。 谁家能比? 方圆百里独一个。 徐源长忍着笑,把落落大方的柳纤风领进堂屋,讲些过年的习俗来由。 大兄和大嫂是没见过,这丫头野得没边,骑蜘蛛欺负寒意虫的模样儿。 家里新添了一位仙子,年饭吃得稍有些拘谨和沉闷。 仙子吃素,只捡白菜、萝卜、莲藕片吃,还吃得不多,其它的大鱼大肉,更不沾筷子,很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范儿。 而自家那位神仙小叔子则专挑大鱼大肉鸡鸭,吃得满嘴流油,骨头都堆到下巴尖了。 狗娃娘笑得满脸灿烂,看着真是般配一对儿。 年饭过后,天光亮了。 狗娃带着妹妹弟弟疯跑出去放爆竹玩,与其他小孩吹嘘炫耀他们家三叔带回来的仙子婶婶,飘亮得整个屋子都亮堂堂了。 待得狗娃娘忙完,洗干净双手和脸,特意涂抹了珍藏几年的脂粉,领着柳纤风出门时候,整个村子几乎都已经知道。 柳纤风将温婉进行到底,她不在意别人的注目和看法。 她浑身仙气,溜达一圈感觉也还不错。 亲自沉浸式体验一回人间烟火气,与旁观而不接近是两回事,她心头充满着喜乐平安,和丝丝缕缕溪水般流淌过的酥麻感受。 柳纤风收了一个红布包着的见面礼,是老徐家祖辈传下来的一只玉镯子。 大嫂从箱子底下翻出来,不送玉镯,实在不知有甚么礼物般配得上贤淑温柔又高贵不可攀的仙子弟妹? 太阳升起树梢时,徐源长和柳纤风返回冷冷清清宛若隔世的百林谷。 唰一下变回小小一只,柳纤风还不太习惯长大的模样,要消耗法力。 “公子,我修炼去了。” 瞬间不见人影。 徐源长没太在意,对着远处的山梁练习掐山诀。 凝聚神觉,蓄养山力。 约一个时辰,站定调息一阵,又祭炼练习新得的飞刀。 身周刀光萦绕,破空声不时响起。 下午太阳不高时候,徐源长走出院子,朝山谷下方打招呼,没有得到柳纤风回应。 雪粒一拱一拱出现,比比划划半晌,徐源长明白过来,柳纤风有所感悟,在红柳闺院里的螺壳闭关了。 这是好事啊。 修行路上每一回的渐悟,皆是自身福缘。 三十余里外的靠山庄。 余三老馆家院门对面,路边有一株小红柳树,枝叶格外青翠。 树下插着香烛,摆着酒水米饭贡品,香火袅袅升腾。 余三老馆定下家规,今后逢年过节,必须要给这颗徐道长亲手插下,在雪地里神奇生根抽枝长叶的红柳树烧香供奉。 他坚信能保家人平安,说不定沾了神仙的光,后辈能出几个读书的秀才。 徐源长在大兄家用晚膳,烤着火盆与家人闲谈守岁。 一年上头,难得的一次陪伴。 心之安处为吾家,所有的凡尘体验,过后不再。 大嫂兴奋难抑,不停打探仙子弟妹的喜好,下回一定要做出让仙子弟妹合口味的饭菜。 带着仙子弟妹在村里走一趟,她觉着自个年轻了十岁,心气儿敞亮。 与人说话,嗓门倍儿响亮。 正月初十,丁师傅照例带着长大不少的小儿、柳拿云前来拜年。 柳拿云去半山腰红柳树前烧香磕头,与徐道长轻声交谈。 一年的修儒读书时光,柳拿云越发显得成熟,翩翩少年读书郎,他猜到是恩公想法子,帮他从县城的临平书院,调去郡城学宫。 他修儒资质不是书院新学生里头最拔尖的一波,却能获得别人羡慕得眼睛冒绿光的机会,而且在学宫修行学习,伏教习对他特别关照。 大恩不言谢,谨记心底就行。 正月十八日,柳纤风突破出关,她也说不出所以然,循着冥冥中的感悟稀里糊涂就晋级二阶中期,又获得了新的血脉传承,能与灵性强的树木花草沟通,应该很好玩。 她嘻嘻哈哈,与来了有几天的花背蜘蛛玩耍去了。 徐源长心底稍有猜测,小树魅的修行,似乎与体验人间烟火气有关? 平素也没见小树魅正儿八经潜修,修炼的速度倒是不慢。 还有一点,她吃了不少一阶二阶木晶,时时祭炼那根三千年份的金樟木,细水长流给予助力,或许这些都是缘由。 徐源长不急不躁,稳打稳扎按自己的进度修炼,前面花了十天时日,将那一套飞刀祭炼完毕,他每天都花不少时间,用来熟悉并练习十二柄飞刀。 空中盘旋三道刀光,有快有慢,交替环绕攒射,“啾啾”破空声不绝于耳,令人目不暇接。 其中一柄飞刀掩藏其中,无声无息,速度偶尔飚升,异军突起激射,幻化出四道真假难辨的寒光,攻势险峻森严。 远处空中有符光一闪,飞到近前漂浮。 徐源长收回飞刀,伸指拿住传讯符,略一查看,脸上显出三分愠怒。 “纤风,花背,随我走一趟流霜峡,有人欺负殷师兄和蓝师姐,咱们前去助拳讲理。” 是蓝影儿发来的求助传讯。 两人在流霜峡彩岩山一带探寻宝物,遇到一伙出云观道士,其中有一个固气境,对方故意找茬寻事,打伤了殷泉。 …… 第119章 不妨先将事情闹大 福禄巷一座院子内。 施望尘手中拿着一本翻得起毛边的书册,踱步皱眉思索,口中嘀咕不停。 “‘化身之前种元印,元印为台请六甲’,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种出了元印,证实这门化身术绝对不假,可他娘的在神识空间凝不出请神台啊。 “每回才刚刚凝出雏形,无缘无故不讲道理的崩溃,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欲求而不得的痛苦,折腾得老施抓耳挠腮。 恨不得将徐兄弟抓来按地上摩擦一顿。 凭甚么那小子能在引气境时候就能凝出请神台? 是上回他苦恼疑惑询问时候,那小子以那种欠扁的不经意口气亲口承认。 看他的目光像是看一个活了一大把年纪活到狗身上的蠢物。 他堂堂固气境后期,竟然屡凝屡败,还不如引气境小修士,让他恼火的原因是找不到原因,郁闷得他一度怀疑自己光明磊落的品性。 一道符光飞进院子。 施望尘接住传讯符一扫,诧异不已:“出云观的宗门修士,欺负殷泉和蓝影儿这两个从出云观下山的散修?不念半点香火情份吗?” 如此好玩的热闹,他当然不容错过。 赶紧回信,让正好在流霜峡与人寻宝的齐再兴看顾着点,这份传讯是老齐发来。 又给百林谷潜修的徐源长发了传讯,告之一声此事。 施望尘飞出院子,径直从北城墙上方飞过,转而往西,一路风驰电掣。 等他赶到三百里外的彩岩山,看到一身蓝色衣裳的蓝影儿双手舞剑,以近战之技迎战两名黑衣道士,一剑破法术和符攻击,一剑对剑,在山头二十丈范围杀得难分难解。 蓝影儿以一敌二不落下风,身法诡奇,敢于只身冒进。 近战剑术很是了得,以快打快凶猛异常。 两名黑衣道士战法配合娴熟,皆有引气境后期修为,一人在前引战,必定另一人在后施法猛轰。 短短片刻,两人交替着轮换攻击三次。 战局看似胶着不相上下,实则透着十分凶险。 施望尘还是第一次见到蓝影儿真实容貌,左边脸颊一道暗红丑陋伤疤,破坏了整个人的恬静清冷气质,此时的蓝衣女子更添三分悍勇杀气。 难怪不管走去哪里,蓝影儿都要戴着帷帽,原来是遮掩破相瑕疵。 那顶帷帽破破烂烂挂在远处树枝上,随山风无助摇晃。 他打量几眼,便看出蓝影儿压着手段没有使用,犹有余力。 应当是顾忌激怒对面观战的二重楼修士。 目光扫过半边衣袍染血持剑拄地观战的殷泉,面色苍白,伤得不轻,数丈外是齐再兴,再远处是几名看热闹的散修。 另外一边为首的是穿着白色道袍的二重楼年轻男子,眉眼间透着一丝阴狠,其身后簇拥着三名引气境男女道士。 看到飞来的施望尘,受伤的殷泉脸上显出几分紧张神色。 他认识的二重楼修士不多,来者帮对方的可能更大。 今日要不是刚好齐老哥在附近,听得吵闹赶来,冒着得罪宗门修士的风险出面仗义执言几句,他恐怕是性命难保。 像流霜峡这等三不管边界之地,出产低阶灵草药材,偶尔能发现一座千年前废弃的修士洞府,此地鱼龙混杂,劫修出没,死一两个没有势力依仗没背景的散修,太稀松平常。 若是有人报案,百缉司衙门受理后随便查查,大多时候不了了之。 “统统住手!清平城捉妖人办案子!” 施望尘拿出一枚青铜牌子,大喝一声朝众人亮了亮。 争斗厮杀的蓝影儿和两名年轻道士赶紧各自跳开,不敢再动手。 捉妖人是独立于百缉司之外的特殊衙门,捉妖捉鬼诛魔也捉拿不法之徒,万一被扣一个冲撞执法的罪名,当场诛杀都有可能。 施望尘对于镇场子很有先声夺人的经验,虽然整个人看着乱糟糟的邋遢,板着面孔颇有威势,喝道:“谁是蓝影儿,你为甚报案,可是有不法之徒行凶?” 这话问得对面那个白袍修士直皱眉头。 摆明了给蓝影儿撑腰来了。 偏心眼能不能不要偏得如此明目张胆,就差直接在他们这一方每个人的额头贴上坏人标签了。 蓝影儿心头一喜,顿时明白是徐师弟找来的帮手,抱剑拱手道: “回禀大人,正是小女子蓝影儿报案,我要状告出云观修士贾义隆藐视‘大宁修士律’,无故出手伤人,差点置我同伴殷泉于死地,其以二重楼实力和宗门修士身份欺压我等散修,持强凌弱,言语污秽,挑起争斗,请大人明鉴。” 她平素是不喜言语废话,而不是不善言辞。 她翻看过“大宁修士律”,此番犀利至极的告状,有理有据,一针见血。 听得那叫贾义隆的白袍道士脸上变色,赶紧辩驳:“蓝影儿你休得胡言乱语,我与殷泉之间是公平比试,是他学艺不精……” 施望尘冷着面孔打断:“贾义隆,你与殷泉修为差了一个大境界,号称是公平比试,可有去清平郡百缉司衙门报备,可有百缉司衙门修士做公正,可曾上斗法台公平比试?” 接连三句义正严词考问下来,贾义隆瞠目结舌,这叫他如何回答? 谁争斗之前吃饱了撑的跑去找百缉司衙门报备? 虽然据说有这样的律例规定。 对方故意要为难他,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 他竟然蠢得当众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野外比斗有个屁的公平可言,都是倚强凌弱,谁脑壳有病找比自己厉害的挑战? 他没料到那破相的丑女子,发出一张传讯,能够找来捉妖人撑腰。 以为最多能叫来几个散修朋友,他根本没有当回事。 这下似乎麻烦大了。 殷泉在蓝影儿的伸手搀扶之下,立刻换成一幅随时要挂掉的虚弱模样。 摇摇欲坠,伤重不良于行。 此时不装更待何时。 他当年就是遭受贾义隆阴险陷害,导致“被”触犯门规,扫地出门,落得飘泊为散修的悲惨下场。 耳畔听得蓝影儿传音告诫,让他不要多说,尽管装重伤就行了。 他心底惭愧,今天差点拖累蓝影儿送命。 幸亏老齐出面,以隐藏的二重楼实力令对方有所顾忌。 后面蓝影儿又用言语激得贾义隆同意她以一对二“公平”决斗,将时间拖延住,要不然对方打伤了人,言语羞辱一番,早就扬长而去,不会蠢蠢的留下来等待。 贾义隆强压怒火,略微拱了拱手:“请问大人怎么称呼?” 他冷静下来,不再按对方的套路被牵着鼻子走。 施望尘将手中牌子翻过来,道:“上面写着字,正儿八经的捉妖人,做不得假。” 他不急着将人带回郡城,还要等赶来的徐源长,处理宗门修士比较麻烦。 虽然出云观只算二流宗门,毕竟还是有五位化气境高手坐镇。 他先以强势压住,后面才好谈条件。 贾义隆脸色不大好看,道:“我质疑施大人处置我们双方矛盾有失公允,偏向殷泉一方,我必须要有清平郡百缉司衙门修士在场,方能回答你提出的任何问题,更不会就这样跟着施大人不明不白走,没有出人命,只是修士之间矛盾纠纷,应当由清平郡百缉司衙门调解处理。” 他身后有人给他传音支招,让他按“大宁修士律”来辩解。 大不了赔偿几颗灵币汤药费。 没想到施望尘很爽快的一口答应下来。 “行啊,你尽管传讯叫百缉司衙门修士前来,最好是把出云观的侯观主一并请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把你们双方矛盾好生捋一捋,彻底解决问题,我给你半个时辰够不够用?” 明面上的官府修士江湖,与野外江湖不同,可不兴打打杀杀。 但是阴刀子割肉,厉害的往往在后头。 贾义隆眼皮子直跳,有些不知所措。 情况似乎往失控方向狂奔,对面头发乱糟糟的捉妖人,精明远胜外表。 是打定主意要将事情往大了闹? …… 第120章 且高坐看戏 贾义隆与同伴商议之后,接连发出几张传讯符,拼着被宗门长辈责骂,也要先将眼前的难关渡过,那个捉妖人态度强硬且恶劣,咄咄逼人,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如何得罪了对方? 背靠宗门底蕴,谁后面还没有几个官府修士的同门或朋友? 徐源长背着竹箱赶到时候,看到的是一幅古怪场景。 施望尘悬停空中,居高临下,巍然不动,山头地面上殷泉衣袍染血由蓝师姐搀扶,似乎伤得极重,背靠着树干借力强撑,齐再兴和三名散修窝在后面十余丈外,不敢离去,畏畏缩缩。 另一边为首的白袍修士,竟然是在道宫流云台求学时候的同窗,名叫贾义隆。 当初两名出云观的同窗对他爱答不理,及至后面也没甚交往。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从东边飞来的徐源长身上。 “徐兄弟。” “徐师弟。” 叫徐兄弟的是老施。 蓝影儿和贾义隆同时叫了一声徐师弟。 徐源长没有理会显得异常热情的贾义隆,飞落到看似伤重随时会嗝屁的殷泉身边,伸手便往殷泉空着的一只手腕拿去,这厮另外一条胳膊紧紧搭在蓝影儿身上。 “装的,伤了右肋,要不了命。” 殷泉将脑袋无力耷拉在蓝影儿肩头,悄然传音告知。 徐师弟态度鲜明替他出头,令他深受感动。 想当初他也没怎么帮到才走进衔玉园的徐师弟,也就送出几本不值钱的旧书,第二天因有重要事情,与蓝影儿外出了,是徐师弟自己闯出的一片天地。 徐源长探查半晌,传音询问前因后果,他做事一贯是先要掌握足够多的信息,以便分析权衡,决定后续走向。 他的冷静,都源自于强大内心。 殷泉也不再隐瞒他年少时候的一段辛秘,简单讲给徐师弟听。 “……那时刚突破门槛,成为新晋的引气境修士,意气风发,心高气傲有些飘飘然,身周汇聚了一群溜须拍马找到气感还没有成为修士的同门,言行缺乏谨慎,与贾义隆相互竞争比较,产生了矛盾龃龉。 “那小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阴招,暗中指使一名容貌甚美女学员,蓄意接近讨好我,血气方刚没经历过世事险恶的我,哪会考虑其它……很快便有流言传出。 “最后被执律道士抓了现行,其实我什么都没干,那小娘们自己扯下衣襟反咬一口,说我非礼强迫,我百口莫辩,要不是另外一名授课道长求情,差点被废掉修为…… “遭开革下山之后,我渐渐回过味来,中了贾义隆和小人的暗算。” 殷泉像是在转述别人的事情,传音语气没有起伏变化。 实则心底暗藏无边怒火。 要不然在野外遭遇贾义隆,双方修为已经天差地别,他稍一遭受对方的言语奚落讥讽,新仇旧恨使得他不能保持冷静,不顾蓝影儿劝阻,热血上头和对方干了起来。 要不是老齐出现及时,他早已经惨遭毒手。 徐源长听完事情经过,放开手指,耳畔也听完了老施的传音。 “以前恩怨暂且不做纠缠,你一口咬定是贾义隆挑衅在先,是贾义隆将你刺伤,你是受害者,其它事情交由我们处置。” 徐源长传音嘱咐几句,飞身到空中,与施望尘聊些别的。 贾义隆哪还看不出当年的出云观弃徒,走了狗屎运,竟然晋级固气境,还成了殷泉的依仗靠山,与那捉妖人关系非同寻常。 若不然捉妖人犯不着得罪宗门修士,多少要给点面子。 根源原来是出在这里。 等了好大一阵,出云观执律堂管事和两名道士随后赶到。 清平城百缉司衙门的荣牧和一名中年男子也飞来了,前后脚的事儿。 荣牧一见到背着竹箱的徐源长便浑身不得劲,他不想招惹那个忒能折腾蹦的家伙,每回遇到都没有好事。 避之不及,没想到在野外又偏偏遇上。 修为还晋级到了固气境,捉妖人的身份已经稳固。 荣牧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远远的便主动打招呼:“施道友,可有些日子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徐道友,恭喜修为大进。” 施望尘哈哈大笑,道:“荣道友别来无恙,咱哥两要多走动走动。” 他虽然扮相丑陋,谁要是敢当面嫌弃他丑,他和谁急。 唯独一个例外是八脚,那混蛋不论何时何地,对于打击他一向是不遗余力,逮到机会便开咬,当然他也没吃过亏,半斤对八两。 徐源长客气回礼笑着寒暄,以前那件案子,彼此心照不宣,就此揭过去。 再要计较纠缠不放,日后不好相见了。 出云观执律堂管事姓殷名木秋,二重楼后期修为,与同姓的殷泉扯不上半分亲戚干系。 听得贾义隆几人将情况传音讲明,他反复询问几处细节,确认无误之后,再才飞过来,与荣牧、另外一名姓唐的百缉司巡查使以及施望尘、徐源长打了招呼。 面面俱到,言辞谦卑又不失热情。 还特地和徐源长攀谈几句,客气地邀请徐源长有闲暇一定要再回出云观看看。 施望尘自是认得出云观经常外出行走处理事情的殷木秋,打过好些次交道,嘻嘻哈哈开了几句玩笑,传音徐源长道:“殷木秋想息事宁人,不愿得罪我们,有甚么要求可以和他说,可以告之我,尽管狮子大开口,由我来与他周旋。” 徐源长沉吟片刻,传音道:“加倍赔偿灵币之外,我有一个额外条件。” “你说。” “由我与贾义隆比斗一次,不用纤风上场。” “你疯了,贾义隆晋级固气境至少有三年了,手段底细不明,你何必呢。” 施望尘很不解劝诫,惊动宗门、百缉司出面,不是为了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地步,而是为了显示必赢决心,索要更多赔偿。 由自己亲自赤膊上场争斗,就有点本末倒置,会让人看轻。 而且胜负难料,万一输了,脸上难看,坠了气势,受伤可没有赔偿。 和和气气收场对谁都好。 徐源长传音坚持:“我能赢,必须让贾义隆付出代价。” 已经将贾义隆得罪,不指望能够缓和,他还没有官府修士的利益盘算心思,就想废物利用拿贾义隆来练手磨砺。 很简单的想法,放开手脚收拾那阴险小人一次。 他真没别的深意。 宗门二重楼修士,与散修二重楼相比,不论是秘法、防护和见识,大不相同。 他欠缺实战方面的经验,那么便趁机想办法给自己创造一次。 与何述堂、燕玉寒等人的切磋交流,点到即止,可达不成殊死搏杀的实战目的。 施望尘盯着看了半晌,确信徐兄弟脑壳没有遭到驴踢,点了点头,转而传音和殷木秋委婉提出徐兄弟的额外小要求。 借口是徐兄弟年轻气盛,还为当年遭开革一事耿耿于怀,想要见识下出云观同龄才俊的实力。 三招为定,不伤彼此和气。 他先前的咄咄逼人,只是想逼出能够对等说话的人来。 殷木秋很爽快答应下来。 于他而言,公平斗法无关大局,只要不激发与黑记客栈的矛盾,便达成了目的。 临行前观主叮嘱,意气之争容让一二,务必不能恶了与黑掌柜的关系。 比斗受伤的又不是他。 且高坐看戏。 …… 第121章 以人为石,磨一磨刀 “三招为定,你小子别不当回事,也不准下死手,还有,你既然要和姓贾的比斗,只准赢不准输,可别丢了我这个带路人的老脸。” 施望尘絮絮叨叨传音叮嘱道,不可能由着性子,让他们打生打死。 想要报仇其实有许多法子,决斗是次而下之的一种。 到底是年轻人,血性尚勇,也算是好事。 徐源长笑着传音回道:“知道了,老哥你现在怎么像个碎嘴婆娘,就不能盼我一点好,我可能输吗?” 老施给他定下三招见分晓的规矩,他得好生推演谋划一下,不能浪费这次的机会。 另外一边,贾义隆听得殷木秋与他商议的赔偿方案。 他像吞吃了一只绿头苍蝇,恶心憋屈还吐不出来,就那轻轻一剑,要赔殷泉八百灵币,怎么不去抢啊? 大动干戈将宗门和百缉司修士请来,还以为要激烈争辩一番。 哪知他们几个凑堆和和气气传音聊了一阵,像是在商量请客吃饭一样,便定下来全是他的过错,由他单方面赔偿,算哪门子事? 殷木秋盯着不服气的年轻人,传音告诫道:“别以为丢了面子,心底有怨气,如此快刀斩乱麻,是为你作想。真要是闹去郡城,观主可能不会保你,其中轻重,你自个掂量一下。你以为我犯得着与人低声下气赔不是,就为了一两个弃徒?” 不用疾言厉色,他将话说得极重。 年轻人狂傲一点不算坏事,但要懂进退能识时务。 失去宗门的依仗,外面流浪如野狗的二重楼修士一抓一大把,啥也不是。 贾义隆悚然而惊,忙低头传音回道:“是,义隆领命,殷管事教训得是。” 殷木秋欣慰笑着传音:“观主很看重你的才华,你有大好前程,何必与烂泥里的臭虫计较怄气?格局要放开,不要计较一时得失。徐源长还提出一个条件,他要与你比斗一场,三招为定,不分生死,今后恩怨一笔勾销,你认真对待。” 他当然不希望自己这边输了比斗。 有这么多人见证,为了宗门脸面,也要全力以赴。 贾义隆偏头看去对面,正好与徐源长的目光对一个正着,他心中憋一股气,脸上却露出笑脸点头示意,传音回道:“多谢观主赏识,烦劳殷管事跑这一趟,我接下徐源长的挑战,不会令您失望。” 荣牧和另外一名巡查使听说双方要在此地比斗一场,皆露出看热闹的神情,就当是跑这一趟的消遣。 他们毫不客气将齐再兴几名散修,当做无关人等驱逐。 案子都已了结,哪还用到甚么人证物证? 齐再兴想留下来见识一下二重楼修士之间的比斗,可惜他根本没有说话资格,二重楼散修同样没有地位啊,在官府修士眼里,不过是一只大号的蝼蚁,悻悻离去。 殷泉已经从施望尘手中拿到八百灵币的赔偿,和蓝影儿听说徐源长要与贾义隆决斗一场,两人心底感激,徐师弟实在太仗义了。 又不无担心,徐师弟毕竟突破时日不长。 他们退到远处,这等场合,不可能大呼小叫干扰比斗。 徐源长将竹箱从背后解下,揭去箱盖,蜷缩成一团的花背蜘蛛弹起再轻飘飘落到山头,冷漠的蛛眼盯上对面空中跃跃欲试的贾义隆。 “呃这……” 贾义隆有些傻眼。 那头妖蛛修为明显要压他一头,即使不能飞行,看那架势弹起七八丈不成问题。 贾义隆哈哈笑道:“源长兄弟,你怎么将赵均的妖蛛借来了?” 他以前去过两次黑记客栈,与赵均亦是相熟,便将话挑明,将“借”字加重,可不兴借用别人的灵宠斗法。 他已经听荣牧传音,大致知晓徐源长成为捉妖人时日不长,才晋级固气境不久,收服合用的灵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徐源长笑道:“妖蛛憋在竹箱内,差不多一个时辰了,放它出来透透气,它不参与我与贾道友你之间的比斗。” 朝妖蛛比划一个手势。 花背纵跃几个弹跳,蛛线射出,眨眼间挂在数十丈外的树上。 众人啧啧称奇,妖物野性重,离开了主人的视线,可不受管束,想不明白徐源长为甚还能指挥别人的二阶蛛妖,真是咄咄怪事? 贾义隆松了一口气,这样子比斗才公平。 施望尘知道其中缘由,是小树魅的功劳,那头妖蛛平素与谁都不亲近。 他倒要瞧瞧,徐兄弟不用纤风妹子暗中出力,用什么手段赢下这次的意气之争斗法? 徐源长飞上空中,与对面的贾义隆离得约三十丈距离,右手往前伸出,口中道一个“请”字,他便毫不客气率先发起攻击。 神识空间的请神台震颤,左手掐着的“掐山缠柔诀”悄然放出。 这是他从“掐山神觉”揣摩学来的手段。 一股无形沛然力量,凭空生出,瞬间缠绕在贾义隆身上。 神道秘法需要些许时间发动,故而用来偷袭,往往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贾义隆感觉似乎陷入了无形丝线缠绕之中,暗骂一声“卑鄙”。 他没有选择挣脱,对自身的防护有足够信心,将进行的“引火”秘法完成,也就比对面慢了一瞬,随着他一声低喝:“烧身!” 三十丈外的徐源长浑身漫起一层水波纹般的白色火焰。 两人一开始争斗,便拿出了自认得意的厉害手段,想叫对方吃一个暗亏。 施望尘叫道:“一招!”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讲武德,没有半点谦让客气,都特么提前准备好了法术偷袭手段,一样的阴险狡诈。 好嘛,他放心了,自家的不会吃亏。 徐源长催动加强手镯的防护,将往体内渗透的古怪炽烈火焰隔绝。 他身上形成白色与青色光华交织夺目的景象,然而并不妨碍他继续抢攻,双手一震,数道寒光破空,利啸刺耳。 他要将对方当做磨刀石,检验他新祭炼的法器威力,磨合法术之间的配合。 发起攻击的同时,脚下轻踩,在空中如踏实地,飞掠出一连串的玄奥步伐,身上的光华拖拽出绚丽轨迹,他双手不停甩去。 飞刀一柄一柄激射,或绕弧形,或分左右,或首尾相衔。 令人目不暇接的刀光,还夹杂着偶尔一化做三的变化,形成声势浩大虚实难辨的攻击势头,浑然不似一介固气境初期修士能够掌控的战斗。 贾义隆被吓了一跳,当初在道宫同窗三个月,他自是知晓徐源长擅长飞刀。 他被迫中断继续加大秘法“烧身”的攻势,选择加强自身防护。 身上涌出炽烈白色火焰,鼓动着将缠绕身上的无形丝线一举摧毁。 “砰砰砰”,密集的碰撞声响,一柄柄飞刀沾着火焰被弹开,凡铁精钢打造的飞刀在高温灼烧下飞快变红融化。 贾义隆顿时察觉上当,那小子纯粹是虚张声势。 这些飞刀攻击中看不中用,他应该以攻对攻。 然而下一刹那,他右肋位置突然沾染了一片绿色汁液样的东西,消融着他护身的白焰,速度之快,令他脸色顿变。 “砰砰”,连续两柄飞刀刺中右肋绿色沾染位置。 力量爆发巨大,将贾义隆撞得在空中连退几步,他察觉将两柄飞刀弹开后,并没有被沾染上的火焰融化,反而将防护打破了一道缺口破绽。 他蓦然惊觉不对,猛地扭动身体,然而已经迟了。 一道寒光夹杂在空中乱飞乱撞漫天飞刀攻击中,逆流而上,与他擦身而过。 刀光过处,有一溜鲜血飚溅。 贾义隆闷哼一声,飞刀偷袭太过突然,他一脸不可置信,竟然受伤了。 “三招已满,胜负未分,住手!” 施望尘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声叫道。 他看出徐源长新得的飞刀,有些特别的威力。 三刀连环闪击,算计得滴水不漏,防不胜防。 差不多就行了,贾义隆刺伤殷泉右肋位置,徐源长便以牙还牙的刺中贾义隆的右肋,伤势不值一提,但是报复意图板上钉钉的明显。 年轻人啊,再沉稳的性子也有火爆时候。 不是坏事。 …… 第122章 几时成了受气包? 徐源长招手收回三柄飞刀,任由其它扰人耳目的凡铁飞刀力尽掉落四处,斗法时间虽短,对精神的消耗非小,他很满意这次的磨刀。 要是再多试几招就好了。 他的升木术还没来得及与掐山诀配合,演火术亦能增强飞刀攻击威力,皆有改进余地。 在百林谷闭门造车独自琢磨,哪有同阶修士帮着“喂刀”见效? 明眼人都知道,他这回是手下留情了。 要不然激发的五煞密咒直接糊到贾义隆脖颈侧面,配合连环三刀破防攻击,即使不能一击致命,贾义隆肯定要遭受重创,直不起来脖子了。 贾义隆手指擦过右肋划破的衣袍伤口,气息过处伤势顿止。 他脸上浮现一丝难看笑意,抱拳道:“徐道友好手段,贾某获益良多,谨受教。” 谁赢谁输,在场众人皆心知肚明。 这回不仅是面子,连里子也折掉,难堪痛苦如鼠啮蠹蚀,更令他无地自容。 也惊诧于他一直瞧不起的弃徒,竟有如此多秘法手段。 徐源长抱拳回礼,嘿嘿笑道:“贾道友控火技艺精湛,徐某学到了。” 在这个圈子混,还得与老施多学着点。 当面的漂亮话要讲得,背后的阴刀子要会耍。 殷木秋哈哈笑着打圆场,“年轻人不打不相识,我辈修士当心胸宽广,顺境修力逆境修心,小挫小折更有利磨砺心境。徐兄弟,今后有暇了,欢迎回出云观游览山色,品茗谈玄。” 徐源长笑着回应:“一定,一定。” 殷泉简直看呆了,短短片刻的斗法,场面之恢宏,出乎他的意料,与搀扶着他的蓝影儿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 “徐师弟,好生厉害!” “固气境修士斗法,数十丈距离,生死立见,是我狭隘了。” “知耻而后勇,你需得将心底仇恨暂时放下,咱们奋起直追,总有突破的一天,不必过于压抑责备。” “希望能有那一天。” 两人传音交流,那边空中的道别与他们无关。 抱拳目送殷木秋、荣牧几人离去,徐源长再才有时间落到地面。 花背蜘蛛已经将所有散落四处的飞刀收集,用妖力捆着一大扎,交给徐源长。 它很有眼力劲爬进竹箱,与里面的红柳枝条待一起。 徐源长背上竹箱,与殷泉二人汇合。 没有外人在,殷泉不必再装着伤重的样子,脸色仍然苍白,需要几天时间修养。 “徐师弟,给你添麻烦了,让你与贾义隆交恶。” “我与贾义隆在道宫同窗时候,没有交往,更谈不上交情。” 徐源长笑着开解一句,又朝空中故意东张西望不想与散修牵扯干系的施望尘道:“老哥,别在上头吹风了,您见多识广,修为高绝,麻烦您落下来帮着瞧瞧,别让贾义隆在我师兄身体内留下隐患,那等阴损小人,不得不防着他一点。” 施望尘呲牙怪笑,骂道: “小子是用人朝前叫哥哥,不用了一脚踹开,连老施都懒得叫,依我看你才是那个小人。” 口中废话牢骚一堆,唰一下飞落过来,探手一搭。 好半晌后,施望尘眉头皱起:“那小子果真留了阴损后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白色火气,滞留殷泉体内,走的时候故意不提醒一声,若不及早发现根除,半年之内必定爆发。” 瞥一眼脸上流露出“我就知道会这样”神情的徐源长。 “真小人也,你那一刀该下得狠点。” 施望尘骂骂咧咧,稍花费一些时间,将殷泉体内潜伏的异种火气拔除,用法力禁锢留在空中。 又独自飞去一旁,留给他们述话空间。 殷泉用一个瓷瓶,将异种火气装起,在瓶塞口贴了一张黄符,似乎贾义隆做下甚么缺德冒烟的坏事,都不值得他愤怒生气了,朝远处的施望尘抱拳行了一礼。 对方做的是徐师弟的人情,对他不假颜色,他却不能缺了礼数。 与用一条青色帕子遮掩面孔的蓝影儿传音商议几句。 再才与徐源长传音说话:“这两个多月,我和影儿一直在流霜峡这一片探寻,接近天晚便去百里外的东流县城过夜,经历了几次争斗,不过都没甚大碍。 “三天前,我们发现一座藏在废弃洞府里的遗迹,进去探寻,被困在幻阵里差点脱不了身。 “也算是运气好吧,那座残破幻阵威力时涨时消,我们被困了三天,直到今天方才打破一片山壁逃出来,却又倒霉的与贾义隆一行相遇。 “徐师弟,你若感兴趣便去探查一番,里面或许有些东西,免得便宜了别人,我和影儿实力不济,再也不敢进了,流霜峡上下数百里,曾经出过不少引发轰动的遗迹。” 若是能够遮掩住遗迹入口,他们肯定会守口如瓶,等修为突破了再次探访。 可惜动静闹大了,将附近的老齐几人都吸引了过来,还有那几个出云观修士,肯定也留心了,与其便宜别人,不如将机会让给徐师弟。 空中的施望尘见下方三人鬼鬼祟祟没完没了,他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有甚么话,不能回城去说吗? 他现在是捉妖人身份,与散修“老莫”的心态不同。 彩戏师千人千面,体验的便是一种“入戏”。 有一道符光飞来,施望尘随手接住,查看之后略有诧异,齐再兴传讯,说彩岩山面临峡谷的峭壁,殷泉、蓝影儿他们发现了遗迹,能否让他参与探寻? 施望尘收起传讯,继续在空中吹风等着。 过了盏茶时间,看到徐源长与殷、蓝二人抱拳话别,等到徐源长飞上空中,懒洋洋问道:“怎么不一起走?” 徐源长笑道:“他们发现一处遗迹,实力不济,不敢再进,殷师兄要回去养伤,耽误不得,将机会送予我们去探查,老哥你可有兴趣?” 施望尘呲牙笑道:“有句老话,‘天与不取,反受其咎’,送上门的机缘,岂有往外推的道理?”又用商议的语气道:“老齐先前传讯,能否让他也参与一份?” 既然殷泉将遗迹的事情告诉了徐兄弟,他也就不用藏着掖着。 徐源长暗道果然,老齐和那几个散修都盯上了遗迹,爽快道:“老齐这回帮了大忙,见者有份,叫他来吧,人多热闹。” 柳纤风从竹箱内飞出,双臂抱在胸前,侧转身子,气鼓鼓的朝天撅着小嘴。 平素要是听得寻宝探险,她可比谁都高兴。 施望尘用幸灾乐祸的语气煽风点火,叫道:“哟,这是谁惹得我们家纤风妹子生气了,回头必须要在老大面前告一状,叫那小子吃不了兜不走。” 挥手间,将传讯打出去,通知齐再兴麻溜地过来。 徐源长知道小丫头为甚么生气,笑着解释道:“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贾义隆那样的小角色,怎么能暴露纤风打闷棍的绝招底牌?” 柳纤风眼珠一转,朝施望尘娇嗔:“老施你也不多帮我家公子争取几招出手机会,明明知道公子能赢,胳膊肘往外拐,还是不是自己人啊?我是生你的气。” 施望尘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他几时成了受气包? …… 殷木秋与贾义隆一行返回出云山,仔细叮嘱了贾义隆几句,再才前去后山。 当面向潜修的侯观主简单述说事情处理经过,特别提到,黑记客栈新招的一名捉妖人叫徐源长,曾经在出云山外院修行多年,开革外放还不到五年,已有固气境初期修为。 侯观主睁开眼眸,思索着道:“你去查一查,当年是因何事将徐源长开革下山?我们出云观,一直想要就近培养出一名捉妖人,浪费了好些次机会,若有可能,请徐源长重新回归山门。” 殷木秋笑着应“是”,抱拳告退下去。 这回有些家伙要倒霉了。 外院泥沙俱下,越发乌烟瘴气,是该好生整顿一次。 …… 第123章 谁拖累谁啊? 等到齐再兴从南边山头飞来,徐源长好生说了几句客气感谢话。 老齐是瞧在他的面子,才敢冒着得罪宗门修士的风险,替殷泉执言几句,要不以散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事方式,连热闹都不会看,赶紧掉头避开走人为上。 良言一句暖三冬。 齐再兴笑着连声谦逊“应该的”、“没帮到甚么忙”之类。 闲话说完,徐源长率先落到彩岩山北边的半山处。 此地怪石林立,洞窟如蜂巢,荒草灌木乱生。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竹篓,打开盖子,放出一头银灰色皮毛小老鼠。 蓝影儿豢养这头寻宝鼠好些年头,早就养出灵性。 她和殷泉外出探险寻宝,挖取灵药材,近些年屡有所收获,寻宝鼠功不可没。 这回能在废弃洞府中另有发现,亦是寻宝鼠的功劳,她担心殷泉伤势,便将寻宝鼠借与徐师弟寻路,她送殷泉先行一步回城。 也不想和头发乱糟糟的捉妖人相处,很不自在的感觉。 齐再兴稍有些诧异,他和三名散修远远看到殷泉和蓝影儿从彩岩山西边山壁,临峡谷方向破壁而出,当时动静不小,有一片数丈大岩石崩裂掉落下方峡谷,两人很是狼狈,差点摔了下去。 怎么从北边进遗迹? 徐源长笑着解释:“他们是从这边寻进去的。” 蓝影儿对阵法有所涉猎,她感觉山壁上暴露的洞口,再进去恐怕不容易。 因而建议徐师弟原路寻找,万一被困,那边也算一条出口。 他们已经走过一次,应该没甚么大的危险。 银灰色小老鼠轻车熟路,攀爬着经过数个大小洞口,钻进一座废弃的岩石洞窟,石壁熏黑,里面残留着篝火灰烬和兽骨残渣等,气味腐臭难闻。 徐源长将一根红柳枝条插入洞外地上,探寻之前先做稳妥布置,是他的习惯。 他走在前头,老施紧跟,齐再兴负责殿后,三人相距不到两丈。 洞窟里还有两间坏掉的房间,岩石坍塌,几乎将整个空间堵住。 寻宝鼠爬进右边残垣石头,灵活地从空隙钻进,不多时里面传出鼠叫“吱吱”声响,催促后面的人跟上。 三人皆能神识外放,发现上方只容一个人爬过去的杂乱岩石泥沙后面,垮塌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露出一条幽深通道。 施望尘笑道:“这头寻宝鼠培养得不错,如此隐蔽之地都能找出来。” 寻宝鼠不是灵兽妖兽,还差得远,因其嗅觉灵敏,个头不大,价格便宜,散修喜欢养着用来寻宝,故而得名。 三个能飞上天的固气境修士,爬得一身泥土石粉,沾染得泥猴一样没有半分高手气度。 相互取笑几句,徐源长将寻宝鼠收进小竹篓,喂了几条蓝影儿特意留下来的肉干,谨慎着往前走,口中抱怨:“老施,你修为高,见识广,应该你走前头。” 仔细打量着通道的上下左右,观察着情况。 通道四四方方,约八尺高度,伸手可及顶上岩石,给人压抑感受。 神识探出十丈之外是一片幽深黑暗,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沿途通道没有塌陷堵塞情况,吹来的风阴冷腥潮。 施望尘鄙视一眼,道:“说你笨还狡嘴,不会将竹箱内的大蜘蛛放出来探路?又不是你的灵宠,当宝贝一样背着,你累不累。” 竹箱内柳纤风听到老施敢骂公子笨,还对花背不怀好意,忍不住娇嗔:“老施你才笨,尽出馊主意,回头我找八脚告状。” 施望尘嘿嘿笑道:“当着八脚的面,我照样说他养的一头破蜘蛛。纤风妹子,你别被这头蠢蜘蛛蒙骗了,它很擅长制造初级幻象,所以由蜘蛛走前头,是物尽其用,替你家公子考虑,你们别不识好人心。” 口中说着玩笑话,他同样在观察石壁和通道情况。 伸手擦了一指头苔藓和泥尘石粉,放近鼻端轻嗅,道:“这通道从风化程度分析,至少封闭了七八百个年头,是一座值得一探的遗迹,都小心着点。” “要不你走前头?” “不走,我老人家不爱出风头,机会要让给年轻人。” 第124章 聊一聊咱们共同的老熟人 黑暗中的存在用幻阵困住他们,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分开。 却说“不必见了”。 那么有两种可能,对方或者如同当初九幻宫里的曾望楼和老鬼,被困在此处遗迹当中,不能见;或者是其本身实力不足,担心见面被觑破虚实? 想到曾望楼,徐源长心头一动,守静抱一,凝神静气,外表轻松内心戒备着问道:“阁下困顿此地七八百年,不知可否认识前朝的曾望楼?” 对方既然张口搭理他,潜意识便有交流的欲望。 换位思考一下,任谁被关黑屋子七八百年,都会抵挡不住想要与人说话的冲动。 那么想说话就让其多说点。 言多必失嘛,就怕那种光咬人不叫唤的阴险家伙。 他特意在百缉司书屋和聚义堂二楼翻找过典籍,得知曾望楼是前朝景国修士。 八百年前,正是大宁王朝崛起,推翻景国那段波澜壮阔的时期。 典籍中有寥寥几句记载,曾望楼失踪在那个混乱年代。 这座遗迹也是隐蔽在洞府石壁之后,与矮山那座洞府的暗藏灵泉手法,简直是如出一辙。 而且有七八百年之久,困在其中的存在,很有可能也是前朝“余孽”。 他看似随意的诈话,实则暗藏有深意,有的放矢。 “你认识曾望楼?他现今在哪里?” 黑暗中的声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主动问道。 很好嘛,有共同话题聊了。 徐源长笑着道:“认识啊,我曾经有缘见过他,不过他目前隐居在仙桥山域南边的某个地方,改朝换代了嘛,他的身份不宜抛头露面外出了。” 百林谷也在仙桥山域南边,就是有一点点远。 他保证没有说假话诳人。 黑暗中沉默片刻,那个刻板声音问道:“他长什么样子?” 这么容易便信了他的话,要查问细节来了。 耳畔传来柳纤风细细的传音:“空中充斥着极淡的幻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陌生妖气,暗处隐藏着的是妖物无疑。” 徐源长修行和看书时候多。 他还没有时间专门训练自己的嗅觉,捉妖人有这方面的秘笈。 身为一名捉妖人,他要学习的其实有很多。 柳纤风经常与元宝、豆芽、花背还有雪粒厮混,本身又是精魅,天赋偏妖类,跟她的妖物朋友们学到不少偏门本事,嗅气味便算一种。 当然比不过天赋异禀的元宝。 徐源长经过两回验证,他不惧幻气,柳纤风却沾不得太多幻气,暗中传音一句“你小心,别轻易外出”,笑着回道:“望楼公喜戴紫金华冠,颌下是大胡子,相貌清矍,不知我说的可对?” 他是真见过曾望楼的相貌,在九幻宫时候,还从望楼公那里学到了一门本事。 仙桥村宗祠里收藏的古籍中,也有关于曾望楼的相貌描述。 两下里相结合,如假包换,绝对错不了。 “很对,对极了。” 黑暗中的声音激动得有几分咬牙切齿,突然暴怒:“他还没有死,都改朝换代了,他怎么不死?他将我镇压此地暗无天日,不知几百年了,他怎么还不去死!” 滚滚黑气山呼海啸,在大厅疯狂肆虐。 徐源长在外面看得心惊肉跳,老施应该、或许能撑住,他本来想拉交情,结果一巴掌拍错了地方,效果适得其反。 他哈哈一笑,道:“阁下勿恼,在下刚才是开个玩笑,曾望楼那贼子早在八百年前就死了,尸骨无存,挫骨扬灰,还请阁下熄灭雷霆之怒,咱们再聊聊如何?” 通道里有薄薄黑气涌动流淌,不过对他没半点影响。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跟脚,他当然要对症下猛药。 继续加大刺激被镇压此地的妖物。 几百年过去了,还如此生猛,当年能镇压此獠的曾望楼也太厉害了吧? 老施皮粗肉厚,受点苦再多熬一会,唯有趁着暗处存在暴怒不冷静的机会,方能寻到其破绽。 “混蛋,你敢耍我,们统统该死!” 黑暗中咆哮如雷。 黑气如稠,翻天覆地,隐约听到了老施的怪叫骂声。 徐源长隔岸观火,任谁被镇压八百年,脑子都会有点不大好使。 何况被他找到了伤疤,易怒易冲动那就再正常不过。 他好声好气劝解道:“阁下,你有本事找曾望楼算账去啊,与我们撒火不算好汉……对了,我知道曾望楼的后人在哪里?你想不想听听。” 他适时又抛出一个香喷喷的诱饵。 翻腾的黑气陡然一停,那声音叫道:“你去将他后人带来,我便放过你的同伴。” 身陷黑气中的施望尘,浑身光华乱闪,被狂暴的劲力抛来颠去,他耳中听到隐约传来的对话,断断续续,手中黑索击碎好几具偷袭他的白骨傀儡。 这么猛然一停下来,内外冲击,差点没将一口老血喷出。 太难受了,也亏得他修为高。 看到黑暗中有甚么玩意鬼鬼祟祟摸过来,他先下手为强一索狠狠打去,“嘶”,一根蛛线缠绕在他身上,忙叫道:“花背,是我,别勒了,自己人。” 花背拖拽着蛛线出现眼前,朝着打了它一索的施望尘发出尖锐的“嘶嘶”声。 施望尘嘿嘿赔笑:“别闹,别闹,回去赔你一颗晶石。” 见花背收回蛛丝,忙传音道:“还是用蛛丝缠着,咱们别走丢了,徐兄弟花言巧语哄骗着那厮,咱们一起寻一寻那厮的藏身处。” 能够黑暗中撞到一个同伴,施望尘心底甚慰。 不再嫌弃花背是蠢蠢的蜘蛛了。 此刻比见了亲人还要亲,得当蛛老爷供着。 他好不容易祭炼的天螺蛳妖魂,被暗中的家伙一击偷袭打爆,已经陷入落魂石内沉睡,后面得花费他不少时日和晶石进行温养,方能恢复过来,肉痛得紧。 妖魂灵宠在自身防护方面,比不了活生生的灵宠,差了不止一筹。 当然天螺蛳妖魂不至于孱弱到一击而溃,是被镇压此地的存在,掌握了妖魂的弱点,偷袭得手。 施望尘在黑暗中已经与时强时弱的阵法对抗好大一阵,猜测被镇压此地的家伙想要一下整死他们,还没那本事,实力被限制严重。 徐源长的声音响起:“妖尊阁下,你就不担心我撂下同伴一去不返,独自逃命?” 施望尘嘴角露出鄙夷,那小子的花花肠子与他一脉相承,和花背传音道:“咱们下回不跟姓徐的外出了,他就是一扫把星附体,走哪里准没好事儿。” 花背缓缓往前爬行,用屁股对着还有心情飚废话的老施。 “妖尊……被镇压此地的是一个大妖?” 施望尘咀嚼着徐兄弟暗中传递的信息,跟着花背在黑暗中摸索。 走在前头的花背,八只蛛眼有丝丝幽光闪烁,适应着此地无处不在的幻气,搜寻空中淡淡若无的妖气来源。 “本座有甚么担心的,你不接受本座独门禁制,休想走出这座囚笼?” 黑暗中传出刻板声音,显得很冷静,与先前的狂暴形成鲜明对比,道:“本座要求不多,你带来三个曾望楼的血脉后裔,我便放过你们,可以对天盟誓。” 徐源长笑道:“妖尊阁下,你想用曾望楼后裔的精血,解开镇压你的禁制吗?” 妖物竟然连“对天盟誓”都说了出来,可见迫切。 然而不等对方回答,他已经缓缓举步往大厅黑暗中走去。 耳畔传来柳纤风焦急的传音叫声:“公子,你脑壳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你一棍子,敲清醒过来?” 以公子的精明,主动往前送人头的蠢事,可干不出来。 她严重怀疑公子中招了? “稍安勿躁,你别跑出来添乱。” 徐源长赶紧传音告诫。 小家伙打闷棍上瘾了,居然敢打他的主意。 他刚才隐约听到了老施的叫声,那么厉害的阵势,没将老施浪晕,还与花背汇合了。 他有理由怀疑黑暗中的幻阵,看着吓人,实则虚有其表。 他想主动尝试一下,不能站在岸上观火。 那头妖物能够从那般狂躁下恢复冷静,可见曾望楼后裔是其脱困的希望所在。 那么也是他敢冒险的依仗之一。 向死而生。 …… 第125章 自投罗网还是故意为之? 黑暗无边,徐源长保持着守静心境,一步一步警惕往前行。 心神静到一定程度,他隐约察觉左手戴着的戒指,散发出阵阵神秘波动,如同透明的水面涟漪扩散,无形无象,冲刷着身上,玄妙而循环往复。 他恍然明白,这才是他不惧幻气和幻象影响的缘故。 他的抱静守一,应该是开启戒指的关键? 这枚由法钱变化而成的“大幻仙观”戒指,还不知藏着多少未知的奥秘? 当初在九幻宫,就连曾望楼和老鬼那样的高手,也不曾察觉法钱的异常。 特别是老鬼,接连询问了几次,他身负何种宝物?能抵挡“鬼蜮神眼”幻术迷惑,和九幻宫无处不在的幻气侵扰,被他理直气壮用“守静抱一,心如磐石”糊弄过去。 他当初确实不知此中隐秘。 “等等,你为甚知道本座是妖身,而不是人类修士?” 那个声音慢了两拍突然反应过来,喝止道。 徐源长继续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道:“我随便猜的,妖尊阁下,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还敢戏耍本座?我要将炼制成一具人形傀儡,让你忠心耿耿听话。” 那个声音突然发出得意的笑声:“人类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先前要是沿着通道退回去,本座还真奈何不了你,你偏偏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嘿嘿,别以为有一两样宝物傍身,便可以与本座耍小心眼。” 滚滚黑气从四面八方往徐源长方向合围。 呼啸着疯狂冲击。 攻势蓄谋已久,狂暴而猛烈。 徐源长像是一片在暴风雨夜中沉浮的树叶,看似随时有覆灭之灾。 他脚不停步,坚定前行。 面对一道道汹涌黑气浪潮,虽然有些踉跄不稳,狼狈不堪,每次总能有惊无险。 潜运木气催动下,手镯爆发出闪耀的青琉光波,将全身上下护得周全,连同竹箱和腰间小竹篓,化解着无处不在的攻击力道。 黑暗中竭力运转灵视术,仍然看不了多远。 他处于幻阵攻击的狂暴之中,然而不受此间最厉害的幻阵影响,一步一步摸索着寻找。 “不可能,你怎么做到的……该死!” 那个声音咆哮愤怒。 已经消耗了幻阵足够能量,怎么可能阻止不了? 那个人类小子修为不高,反而比妖蛛和头发乱糟糟修士更能抗。 突然有黑影扑来,柳纤风传音叫道:“背后,有偷袭。” 徐源长待那黑影到了近前,电光火石间手腕一抖,飞刀“砰”一声击中白骨傀儡,巨大的力量爆发,将傀儡击碎成一片碎骨架子,往外飞溅倒塌。 他不敢随意攻击,担心误伤了老施他们。 用的也是手头普通的飞刀。 施望尘察觉笼罩他们身周的黑气锐减,忙传音:“花背,别磨蹭了,徐兄弟已经吸引那妖物的注意和攻击,咱们加快速度,寻找到妖物的藏身之处,他奶奶的,等会要它好看。” 花背“嘶”叫一声,八条腿猛地加快速度,拐弯往右边丝滑冲去。 适应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让它发现端倪。 这座大厅有阵法干扰,不适合飞去空中当靶子。 施望尘脚不沾地跟着快跑,摩拳擦掌要找到被镇压的妖物,不狠狠摩擦一顿,实难消心头之恨,还不知老齐怎样了? 估计够呛,老齐身上没有大威力防护法器。 修行路上便是如此残酷,生死自负。 “不对,花背,快让开,徐兄弟带着麻烦朝咱们这边冲来了。” 施望尘刚刚能够看得远点,便探查到滚滚硕大黑气团出现在前方,忙叫住视力欠佳靠嗅觉寻路的妖蛛,转而由他带着妖蛛在阵内狼狈躲避。 这般恶劣情况下,他可不愿意和徐兄弟狭路相逢,有苦同当有难共享。 昏天暗地的,很大可能要吃飞刀。 反而便宜了老妖物看他们的笑话,让他们自相残杀满肋插刀。 躲过庞大的黑气团追着碾压,看着黑气团消失黑暗中,施望尘催促花背赶紧寻路,他早就不辩方位,只注意不要被阵内隐藏的白骨傀儡攻击到。 花背不负众望,寻觅着方位左右转圈圈,然后直奔一个方向冲去。 片刻后,停步一座镶嵌在石壁中的巨大拼接石块前方。 它察觉妖气之源来自此地。 施望尘有些抓瞎,此地诡异地风平浪静,黑雾阴寒绕道,他瞪视着明显是阵眼的巨大石块,双手各拿着一条绳索,反而迟迟不敢动手。 担心不小心砸错了,帮了倒忙,将镇压在里面的妖物放出来。 他们焉有命在? 花背突然暴躁不安,身上斑斓花纹一阵翻涌,腹部鼓涨,紧接着朝那巨大石块发出尖锐的“嘶嘶”叫声。 前方幽青石壁受到冲击,陡然闪亮出道道灰白色波纹。 有无数古怪符文旋浮其中,灿若繁星闪烁。 一个狰狞巨口隐约浮现石壁后方,像隔了极远距离,对着嘶叫的妖蛛一吼,石壁上闪亮的波纹猛然往外鼓起突出。 “砰砰”,巨大而无形的攻击力量,将磨盘大的蜘蛛撞飞空中。 在一旁的施望尘自不能幸免,胸口处如遭重击,身上光华暴闪,惨叫一声。 “花背你大爷的……” 他和妖蛛是一条蛛线上连着的难兄难弟,被倒撞出十余丈,再噗通砸落岩石地面。 翻滚着骨头差点散架,全身光华黯淡,和妖蛛拉扯着撞到一堆。 气血翻涌,眼冒金星,施望尘强忍着一口老血没有喷出。 他已经骂不出声。 妖蛛也被攻击撞得七晕八素,一时半会爬不动了。 更令他们无力的是那团庞大黑气,好死不死又朝他们方向滚滚碾压而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施望尘能看到黑气团中左冲右突的模糊身影,他想爬往边上避一避,徐兄弟的飞刀可不长眼,而且威力不俗,挨一刀可就冤枉了。 妖蛛也奋力挣扎,往边上艰难挪动。 黑气团来得极快,呼啸着从一人一妖头上碾过,轰然撞上十余丈外的石壁。 在黑气中被挟裹似乎奋力周旋的徐源长,突然脚踩地面,纵身飞掠扑到石壁上方,伸出手使劲摁到一块突出的石块上。 “咔嚓”一声,改变了石块的方向。 “混蛋,你怎么……” 妖物怒不可遏的咆哮声一下子远去消失。 徐源长又攀援在其它石块上,将另外两块巨石改变方位,撞上石壁的黑气四处飘散。 他落到地面,总算暂时将这座幻阵给关闭了。 镶嵌在石壁上的豁然是九幻宫中枢的一角,也就是四分之一魔方。 他还没有踏足大厅之前,便察觉内里有种熟悉感。 与妖物攀谈到曾望楼时候,他突然明白,这地方布置的幻阵,与他曾经历过的九幻宫有相似之处,不过又似是而非。 或许是曾望楼用来研究九幻鼎和破解九幻宫的潜修地? 百林谷南边的矮山洞府,地方着实狭小寒酸了点,根本不可能施展得开。 对于高阶修士而言,三四百里不算距离,早在八百年前,清平郡地广人稀,还算蛮荒之域。 后来估计是时局动乱,曾望楼又换去更不起眼的矮山。 他通过撩拨被镇压的妖物,从交谈中获得一些信息,便果断走进幻阵。 妖物以为他自投罗网。 殊不知他是故意为之。 在开阔的空间来回折腾好几圈,虽然消耗颇大,提着谨慎小心,不过也让他找到了破阵的中枢方位所在。 凭着他对阵眼中枢的熟悉,举手投足间便将幻阵关闭,又画蛇添足动了另外两块石头。 施望尘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爬起身,左看右看,又抓了抓乱发,看向走来的徐源长,疑惑问道:“你不是不懂阵法吗?” “老哥,我看的书多啊,道家九宫奇门,还是略知一二。” 徐源长也累得够呛,不想扯谈这个话题,提高声音叫道:“齐老哥,你在哪里?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鬼地方,我动了几块石头,也不知能管用多久。” 即便是暂时关闭幻阵,神识仍然探查不了多远。 施望尘忙叫道:“老齐,没死吱个声,此地不宜久留。” 他担心再次被困,那就麻烦大了。 远处角落传来虚弱声音:“还有一口气,动不了。” 施望尘飞快赶过去,小心捞起地上凄凄惨惨浑身鲜血的齐再兴,哈哈笑道:“你个老小子,吵着闹着要跟来探险寻宝,差点将老命丢了,后悔不?” 齐再兴死里逃生,心情颇为不错,笑道:“后悔个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回是够险的。” 柳纤风已经能够感应到山洞外的红柳树,她飞出落到公子肩头准确指路,一行快速撤离,途中看到三具尸体,扭曲着已不成人形。 齐再兴低声叹息:“他们不听劝,还是从西边峭壁洞口进来了。” 是与他一同外出探险的三名散修,结果将性命丢在了暗无天日之地。 等到走出通道,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施望尘不想再攀爬狭窄弯曲的石洞缝隙,他挥动黑索将堵住去路的坍塌岩石,生生开辟出一条能过人的出口。 灰尘嚣起,众人鱼贯而出。 …… 第126章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置身阳光照耀之下,吹着凛冽山风。 几人或坐或站,或斜躺着,都不想动弹了,死里逃生后心情不错。 看满目凄凄枯草,荒野岩石,也是美不胜收的动人风景。 齐再兴伤得最重,断了几根骨头,被白骨傀儡偷袭,腰腹洞穿,差点将性命断送。 骨头已经接上,伤口经过老施治疗包扎,服用了祛毒疗伤丹药,等修养几天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生龙活虎好汉子。 “老施,那座遗迹里头,肯定有好宝贝,准备怎么弄?” 老齐损失了两样护身法器,心痛得他说话漏风。 那是他省吃俭用,一枚灵币掰成两半从牙缝里积赚下的家当。 不从遗迹里找补回来,就亏大了。 施望尘摇头道:“老齐,后面的探寻,别说是你,连我都不够资格掺和,不过你放心,这回我们立下的功劳,必定有你一份,亏不了。” 没料想到这座废弃洞府内里藏着的遗迹,竟然与曾望楼有关。 他从老大那里知道一些内情,即便已经年代久远,前朝余孽曾望楼仍然牵扯着一桩极为重要且隐秘的案子,能提供线索者,重赏。 那座遗迹内有一头曾望楼当年镇压着看守洞府的大妖。 还是活的,这个消息太重要。 估计要惊动都城各方大佬。 齐再兴听得功劳二字,哈了一声想笑,结果牵扯伤处,痛得他直抽冷气。 施望尘坏笑着一巴掌拍在老齐肩头,给老齐的痛苦雪上添霜,翻着白眼半晌骂不出声。 老施已经哈哈笑着起身,招呼边上坐着歇息,浑身狼狈不堪的徐源长,两人走去一边,斟酌着用词传音问道: “徐兄弟,你与老哥我说实话,你从何得知曾望楼?还能准确叫出曾望楼的相貌特征?” 徐源长笑着传音:“老大早已经知道我知道曾望楼,等会老大来了,你去问她。” 这话说得有些绕,不过是实情。 仙桥村内供奉的曾望楼雕像,便是戴紫金华冠,颌下是大胡子,与他曾经在九幻宫见过的真人相差不算太大。 凡是与罪神、曾望楼有牵扯的事情,都属于机密,必须要第一时间汇报,老大特意叮嘱过他,所以出了山洞,他和老施两人各自发出传讯。 其实都是发给老大。 施望尘盯着看了一会,确认对方不是玩笑,撇开这个问题,再次传音问道:“你怎么知道镇压着的是妖物?” 有些疑惑不提前问清楚,他担心徐兄弟吃亏。 此事干系重大,若是有些小纰漏,他们可以趁着有时间拾遗补缺,遮掩过去。 徐源长朝远处山顶上与花背玩耍兼望风的柳纤风指了指,传音道:“纤风察觉出来的,她经常和元宝、豆芽它们混,学到了一些偏门本事。” 施望尘点点头,骂道:“花背那家伙忒没用,闯进大厅阵内都没有察觉出是妖物。” 花背回头,朝这边“嘶嘶”叫了几声。 柳纤风笑嘻嘻好心解释道:“花背骂你好笨,它早就知道阵内是一头大妖捣鬼,是你听不懂它的话。” 施望尘脸皮厚得很,浑然不觉尴尬为何物,朝那边摆了摆手。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气得小树魅转身不理他。 施望尘又传音问道:“徐兄弟,你似乎有法子对抗无处不在的幻气?那头妖物说你有宝物傍身。” 徐源长听得分明老施的提醒之意,传音道:“我有一件宝物,配合我修炼的秘法,能保持心绪清静,不受幻气困扰。” 他伸手从头顶发髻,将彦山道长送他的那枚竹签拔下来。 他有种感觉,手指上戴着的戒指,别人看不出端倪,应该是一件重宝。 不能暴露,否则又是自寻烦恼。 彦山道长世外是高人,身份应当没有问题,他用竹签可以将所有疑惑搪塞过去,即便是别人查到彦山道长身上,也没他甚么事。 施望尘没有伸手接过竹签,他倒是一眼认出,这是去年在接天城街头抽签算命的瞎眼老道长的签子,除了小一些,颜色、材质,特别是独特的形状一模一样。 第127章 意料之外的惊喜 黑霞衣以极快的速度赶到流霜峡的彩岩山,她没有当即进入半山废弃洞府查看,分别与老施、徐源长和柳纤风,单独传音聊过一阵。 她不注重细枝末节,比如徐源长为甚不受幻气影响,徐源长用什么手段关闭了幻阵等等。 她反复确认,那处遗迹中被镇压的妖物,确实与八百年前失踪的曾望楼有关。 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之后,黑霞衣单独下了一趟遗迹,查看过残留幻气、残骸,和镶嵌在石壁中的巨大阵眼。 再才压下内心激动,接连发出数道万里传讯符。 又给郡城的齐行善、毕和传讯,让他们火速赶来此地。 令赵均代管黑记客栈的事务。 等她返回山顶,神色已然恢复平静,与柳纤风玩笑几句,听得施望尘满脸谄媚举荐这次立下功劳的齐再兴进入客栈杂院,徐源长刚刚附议,黑霞衣直接便同意了。 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如果这回能将曾望楼藏起来的重宝挖出,功劳之大,无法想象。 齐再兴听得如此好消息,躺在地上拱手感谢。 这次外出探险赚大了。 他早已厌倦散修的生活,能有机会进入黑记客栈杂院,背后有捉妖人势力做靠山,即使让他外出收集信息,做谍子他都愿意。 何况他有老施这个生死兄弟照应,还卖过徐源长人情,应该不难混。 总算是从泥潭染缸中混了出来。 等到夕阳西下时,齐行善、毕和两人赶到。 他们奉命将彩岩山一片守住,不许其他过路修士接近。 黑霞衣再才有闲暇,仔细了解事情的发生、经过和各种细节,一一确认,直到没有谬误,她还特别与徐源长传音面授机宜,以便应对都城司天殿方面的询问。 心底暗中感慨,徐源长真乃她的福将。 三次与罪神、曾望楼有关的大事,全部有参与。 这回要不是徐源长有宝物依仗,又懂些九宫奇门,将遗迹中的幻阵中枢关闭,否则进入遗迹中探险的众人凶多吉少。 她看过那根竹签,隐约能察觉其中非同小可的能量,是以相信徐源长所言。 修行路上得遇高人、贵人,讲的是机缘和福缘,她不会寻根究底。 更没必要触犯某些高人的忌讳。 等到夜色深深,明月升空,三名高手万里迢迢赶了过来。 “霞衣,带我们去瞧瞧。” 其中一名白袍男子,眼神似有沧桑岁月,面上看着不过中年模样,两道眉毛长而翘起,朝恭谨行礼的黑霞衣温和吩咐,伸手虚抬,让其他跟着行礼几人起身。 “是,梅长老请,钱长老,吴长老,请!” 黑霞衣伸手作势,率先往北边半山腰落去,到了废弃洞府,便请三位长老先行。 一行穿过通道走进幽暗大厅,三位长老目光透过阵法妨碍,注目左边石壁上镶嵌着的阵法中枢,梅长老眼前一亮。 下一瞬间,三人已经出现石壁前方,分别伸手抚摸上了突出的菱形石块。 “这是仿造的九幻宫中枢,只有其中一角。” “是这里没错,曾望楼当年研究九幻鼎的潜修地,可算是找到了。” “梅老,还得烦您问一问镇压的大妖,曾望楼的下落线索?” 三人简单交流片刻,梅长老笑着飞在空中,观察一阵,用力按转两块石头,再思索着调整其中一块,他打开了稍许禁制,退后拱手道: “不知妖族道友怎么称呼?大宁王朝司天殿长老梅元俭有礼。” 过了片刻,有刻板声音从石壁内里传出:“曦月洲旋龟族,玄介卿见过三位道友。”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落空,被镇压八百年之久的老妖郁闷不已。 为了脱困,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三人相视一眼,被镇压着的大妖来头不小,他们虽然没有听说过其名。 但是旋龟族以寿元悠长著称,在曦月洲享有尊崇地位。 旋龟族能用“玄”作姓者,其身份非同一般。 算是意料之外的一份惊喜。 奇货可居。 在通道口等着的黑霞衣,接到梅长老传音,赶紧拱手退去。 后面三位长老与妖族大妖的交谈,以她的身份也不宜旁听,可见三位长老对被镇压此地名叫玄介卿大妖的重视。 山顶上,徐源长与老施低声闲谈,花背蜷缩在脚边,齐再兴躺在不远处。 柳纤风早已返回竹箱红柳枝条,没有抛头露面。 齐行善与毕和仍然漂浮空中,分别守着东西两端,防着有修士闯进来。 黑霞衣从半山飞到山顶,示意几人不用起身。 她随意坐在一块岩石上,传音嘱咐身边的徐源长:“梅长老很可能会与你谈话,你切记要实话实说,不要有所隐瞒。” 她非常看重这员福将,特意提前打一声招呼。 梅长老擅长相人和推衍之术,隔着两重大境界,真话假话那是一听一个准。 徐源长欠身传音称“是”,像法钱的秘密他是打死也不会说出去。 在接天城鸡毛巷住着的时候,曾经听章平风透露过一句,黑掌柜与嚣张跋扈的姜汤汤是熟识,能够分庭抗礼,完全不卖姜汤汤面子,似乎颇有身份来历。 他在心底揣测,如此有身份的老大,屈就清平郡这等偏僻之地,已有十余年。 恐怕是肩负使命,负有监察曾望楼、罪神的任何消息之责? 以前他不会如此着想,但是今日所见所闻,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怀疑。 月光如水,山顶陷入长久的沉默。 黑霞衣独自想着事情,没有说话的兴致。 其他人自是陪着枯坐干等。 约半个时辰过去,从北方飞来五位身穿暗青官服的男女,下摆处绣着飞兽云山纹,腰间配统一青鞘长剑,面上覆青色山纹面具。 黑霞衣飞上空中出示一枚金色令牌,与为首面具男子传音交谈片刻,随后吩咐齐行善、毕和、徐源长等人将山头地盘让出来,由都城来的修士布防。 施望尘用法力托着行动不便的齐再兴,随之撤退到二十里外的一座山头。 “这些人是司天殿的云山卫,修为皆有三重楼,是咱们大宁王朝最精锐也是最神秘的修士队伍,战力恐怖,据说一小队云山卫,能与四重楼高手抗衡,也不知真假?” 施望尘传音告之徐源长。 他身负带路人之责,随时随地进行指点。 不过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这回功劳,恐怕大得超乎想象。 连云山卫都出动了。 两人传音闲聊,徐源长请教都城方面的事情,施望尘尽自己知道的,有些是道听途说,就当是吹牛扯淡,一一告知。 月夜枯坐,闲着也是闲着。 另外三人一蛛沉默无语,听山风呼啸,不动如泥胎雕像。 等到月上中天,黑霞衣陪着梅长老飞临小山头,众人忙起身行礼。 梅长老神色温和,微笑着伸手虚抬,道:“不必客气,诸位有功于社稷,不日将有奖励下发,还请在其位尽其力,再续辉煌,早日取得突破。” 众人恭敬回礼应答。 他们选择考核成为捉妖人,各有各的目的。 有一条是不变的,借助捉妖人的身份便利,寻求资源和磨砺,最终取得突破。 齐再兴躺地上恨不得爬起来,这样简直是太失礼了。 都城来的大人物,据说是四重楼高手,如此平易近人,他觉着这回“因公”受伤太值得了,梅长老所言“奖励”,应该是人人有份吧? 梅长老看向侧面的徐源长,笑着道:“你叫徐源长?” “是,属下见过梅长老。” “不必紧张,坐下与老夫下一盘棋。” 梅长老笑着提出一个令其他人诧异的要求。 黑霞衣已经飞快地用法力整平出一片山石,没弄出大动静,从纳物宝物中取出一张小巧玉几案,摆放两张蒲团。 甚至连茶壶、茶盏等器具都取出来,吩咐毕和赶紧去附近寻找好水源。 月夜下棋,煮茶品茗。 皆是修心养性之雅事。 …… 第128章 欲攀机缘,何其难也 面对长者邀请,徐源长不能推脱,伸手请梅长老落坐,他再盘坐蒲团。 朝边上忙来忙去的老大歉意一笑,真不敢当啊。 他会下象棋、围棋、跳棋、五子棋,尤为精通四国军旗混杀,看到梅长老拿出的一张两尺大小青玉棋盘,他有些傻眼。 格线纵横交错,边缘很不规整,棋盘上刻画各种符文。 这是什么怪棋? 他从来没有见过。 梅元俭又拿出一白一黑两盒玉质椭圆棋子,颗颗晶莹剔透,灵光内敛,笑着解释:“这是四相九宫棋,你既然是初次见识,老夫教你简单规则,咱们下对角两仪九宫棋,不用太复杂。” 徐源长明白是考验来了,凝神倾听梅长老讲解九宫棋规则。 一番在外人听来如天书的九宫转八门,相生又相克的原理,他默默记下,与当初曾望楼所教九宫奇门相互印证渐渐契合明了。 其实两者的区别,一是平面上的纸上谈兵,以规则框架来求新求变化。 另外一种是立体的折叠运用,寻求规则之外的平衡和破坏。 难易程度高下立判,却仍然是一脉相承。 梅长老耐心极好,回答好些问题,边喝茶边等待着对面年轻道士沉思,也不出声催促。 月色如水,山风吹动树梢,发出阵阵如浪涛般声响。 天地越发显得寂寥。 徐源长掌握基础行棋规则之后,思索推演好大一阵,抬起头伸手做请。 两人开始不紧不慢下棋手谈。 黑白棋子从棋盘中间便短兵相接,纠缠在一堆,往棋盘四处蔓延。 不到两刻钟,形成了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的棋局。 烹茶倒水的黑霞衣,以她的见识修为,旁听记下九宫棋规则不难。 她在心底推演思索过,然而却看不懂从一开始便频频绞杀碰撞的棋路,两位的下法,似乎有违九宫棋的“中正平和,虚静冲淡”的棋意,前面梅长老有讲过的。 被徐源长忘之脑后了? 但是见梅长老眼中露出一丝欣赏笑意,似乎没有不妥。 双方棋势凌厉,杀得难舍难分。 她瞥一眼盯着棋盘认真下棋的徐源长。 她已经彻底看不懂复杂棋路。 梅长老可是大宁王朝司天殿有名的四阶阵师,下九宫棋便是考核九宫阵的基础,能够将棋局拖到全盘,已经够厉害了。 她算是捡到一个精通算路的下棋天才? 这盘棋下到天光大亮,徐源长投子认输,脸色苍白,他耗费了极大精神。 他不是在下棋,而是当一次机遇竭尽全力对待。 梅元俭神清气爽,好久没有这般大开大合下九宫棋,别有一番痛快滋味,仿佛回到了当年青葱岁月,与同门较技不眠不休的夜晚。 “你以前学过九宫棋,还是有人教过?” 梅元俭不急着离去,随口问话,见对面小道士要避席行礼,抬手压了压,道:“不用拘谨多礼,咱们就当是棋友,随意复盘聊聊。” 徐源长很听话的复又一屁股坐下,道:“晚辈是第一次接触九宫棋,以前翻阅过不少九宫奇门方面的典籍,修行闲暇,喜好在纸上推演九宫变化,对于某些不合理之处,感知还算敏锐。” 梅元俭笑道:“对九宫变化何止是敏锐,简直是一种天赋本能。那处遗迹中被镇压的大妖,可是狠狠地‘夸’了你,他很怀疑你得到曾望楼的真传,一出手便将他好不容易改变的阵眼中枢给关闭,将他坑得很惨啊。” 徐源长面不改色欠身笑道:“大妖前辈谬赞。要不是刚好学过一些九宫奇门,加上运气不错,正好碰上晚辈熟悉的九宫变化,晚辈早已被大妖前辈坑得死无葬身之地,都是向大妖前辈现学的。” 他用轻松语气,反告的方式来化解任何有可能的纰漏。 梅元俭哈哈笑道:“那位大妖也算是因祸得福,能够脱困逃出生天,他不会再计较与你的些许过节小事。” 他等若是承诺在中间说和。 徐源长忙抱拳感谢,他还以为要将那头被镇压的大妖拆筋剔骨,大卸八块,原来还要放回去。 中间将有甚么利益交换,就不是他这个层次能了解到了。 梅元俭眼中满是笑意,下过一盘棋后,他不会误信老妖玄介卿的谗言,而怀疑小道士与曾望楼有“勾结”。 他亲眼目睹徐源长临时学会下九宫棋,不懂定式套路,能够在短时间内举一反三利用规则,与他这个老棋手搏杀。 他多次进行试探,也有意放水,或者下出无理手。 发现徐源长对于九宫变化异常敏锐,且精通算路,时常下出令他眼前一亮精妙手筋。 有成为“破阵师”的巨大潜力。 梅元俭又问道:“听霞衣说,你曾得到一高人青睐,获得赠与一支竹签宝物,能否让我也长长见识?” 徐源长将当做簪子用的竹签从头顶取下,在袖口擦拭一下,双手捧给对面。 梅元俭拿着通体古旧暗红令箭状竹签,仔细打量,越看越是心惊肉跳,那一丝不易察觉含而不露的气息,令他感觉渊深如海,高山仰止。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竹签。 应该是某种信物。 他是见过真正大世面的老修行,明白外面的世界何其宽广。 修真界高手辈出,穷乡僻壤有高人乔装游历,虽然极少,并不是没有。 他没敢动用九宫推衍之术,熄灭了寻根究底的心思。 他看徐源长的面相,不是刻薄无福之辈,将竹签用双手捧着递回去,以示对前辈的尊重,笑道:“你好生留着,莫辜负了这根竹签。” 收起棋盘,飘然起身,心头怅然若失。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学九宫阵的奇才,失之交臂啊。 他可不敢和高人争抢人才。 黑霞衣跟着起身相送,瞥一眼躬身行礼的徐源长,猜测梅长老或许是认识送竹签的主人,故而放弃了招揽徐源长? 她持弟子礼腾空一路往西,随梅长老走了。 避在远处的施望尘,没有听到梅长老与徐源长的聊天谈话,有无形禁制阻隔,他提着竹箱跑近前来,啧啧笑道:“你小子硬是要得,走哪里都能混得开,今后去了都城,可莫要忘记穷山沟沟里的施老哥。” 能够与梅长老下大半晚上的棋,傻子都能看出,徐兄弟要发达了。 齐行善与毕和也走了过来,他们含蓄笑着。 徐源长接过竹箱背好,笑道:“真的只是下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回城了你请吃酒就对了,解释就是掩饰,你小子不够兄弟。” “对,趁着人还在,多宰一顿赚一顿。” “请吃酒,别废话。” 就连吝于言语的齐行善也强调了六个字。 他们没有吃人嘴短的自觉和愧疚。 似乎不将某个招人羡慕嫉妒恨的家伙吃破产,不解恨。 徐源长很识时务忙点头答应,“请,回城天天请你们。” 这伙强盗匪人,是吃定他了。 城池大,居不易。 半个时辰后,黑霞衣返回来,从纳物袋取出一个木盒,递给徐源长,笑道:“梅长老说你陪他下了一晚上棋,送你几本棋谱,以后去了都城,尽可找他下棋。” 徐源长双手接过盒子,连声道谢。 他想攀上机缘,何其难也。 梅长老仅仅当他是一名棋友,让他暗戳戳空欢喜一场。 不过他也没甚么失望的。 乡野之地水土养人,他好喜欢乡下的清新空气。 施望尘几人相视一眼,他们竟然猜错了结果,或许梅长老觉着徐源长还差了一点? 徐源长回头嚣张叫道:“回城了你们请我吃酒,一个个轮着来。” 施望尘鄙视不已:“这般厚颜无耻的毁诺之言,晴天白日的,亏你好意思开口,你说我们会答应吗?” “爷们说话一口吐沫一个钉,且容反悔?” “不能。” 哪一个都不是吃素的主。 一个个吃定了势单力薄的徐某人。 柳纤风从竹箱探了下脑袋,赶紧钻回去。 她再怎么牙尖嘴利,可吵不赢几人。 算了,公子身上银子多,天天请吃也吃不穷。 就当吃亏是福。 黑霞衣将茶具、矮几收起,笑道:“行了,你们回城吃酒去吧,近些日子,事情未了结之前,你们不要出城乱跑,我还要在外面待几天。” “老大辛苦。” “老大告辞。” 片刻间,几人答应着走得一干二净。 受伤的齐再兴,横躺着漂浮空中,由施望尘用法力托着牵引,往清平城方向飞去。 即使老大将他们禁足城内,总比在野外喝西北风舒坦。 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似乎个个归心似箭。 …… 第129章 其它宝物统统不要(求月票) 回城将齐再兴安顿好之后,老施请徐源长去太白楼吃酒,为了让徐兄弟放下戒心吃得安心,特意提前把两锭银子拍在柜台。 酒足饭饱,兄弟感情也聊得冒烟了。 徐源长斜靠在椅背上,道:“说吧,您今天难得大方一回,到底有何事?” 他已经能辟谷了,但是在乡下仍然一天两餐自己动手做饭。 他馋的是那一口烟火生气。 施望尘没有理会调侃,拿出那本差点要翻破皮的“六甲奇门化身术”手抄本,认真请教道:“兄弟,你帮我找找原因,像老哥这般聪明绝顶之人,怎么可能在神识空间凝不出请神台呢?话不怕难听,尽管冲着哥哥这张老脸来。” 徐源长坐正身体,他还没开始修炼交换到手的“爬绳遁云术”,皱眉思索道:“按理说老哥你能够种出元印,修为比我当初强出不止一丁半点,不可能凝不出请神台。” 接过册子,仔细翻了一遍。 “也没有抄漏抄错,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徐源长将册子还了回去。 他好像没费事便炼成了,起身在房间内踱步思索。 难道是彦山道长卖予他的秘笈,只能他自己修炼? 应该不会吧。 将他的猜测与老施一说。 施望尘抓了抓乱发,道:“你的意思,这本秘笈,是古道长送的?” 徐源长笑道:“他没有送,是我从他摆的地摊上买来,记得以前和你说过一回,三百灵币还没付他,一直欠着。” 施望尘听得这般暗戳戳的炫耀差点抓狂,才三百灵币,还是欠账。 世上的便宜好事,怎么都找上徐兄弟。 “算了,机缘之事勉强不来,古道长送予你的秘笈,或许不适合我修炼。” 施望尘不会再强求,反而解脱看开了,不再钻牛角尖寻不自在,玩笑道:“兄弟,你记得欠我一门神道秘笈,以后还我就是,我会经常提醒你。” 徐源长才不会上当背着一份人情,道:“钱货结清,两不相欠,老哥,是你眼力劲不够,也逊了一点运气,怪不得做兄弟的。” 话虽如此说着,从纳物袋内取出魏明涛赠送的《掐山神觉》册子,拍到喜出望外的老施怀里,这本神道秘笈,原本该有老施一份。 当初一起出生入死,他不能独得好处。 人情做了,话就没必要挑明。 “老哥,你在这里抄录一份,原本册子要还我,咱们之间没甚欠不欠的。” “哈哈,兄弟够意思,却之不恭了,今天这顿酒请得太值。” 不明就里的老施盛赞兄弟情义,嘴角快要裂到耳边,走去窗台桌子前,拿出笔墨纸砚摆上,当即抓紧抄录神道秘笈。 徐源长不能保证老施一定可以学会“掐山神觉”,凝聚神意那一关太难了。 他是机缘巧合之下闯过关窍。 学习神道秘法,很讲机缘二字。 世上拥有神道秘笈者不少,然而能学会者少之又少。 像他拥有请神台更是凤毛麟角。 喝了半个时辰茶水,等到老施抄完册子,两人说笑着走出酒楼,分道告别。 徐源长去了一趟城西,寻到殷泉、蓝影儿两人的住处。 昨日临分别前,殷泉传音告知了地址,敲门后好大一阵,是蓝影儿开的门,殷泉在后院闭关修养身体。 站定门口说几句话,将寻宝鼠连同小竹篓还给篮影儿。 没有多待,更没有提及昨天的惊险探寻之旅,蓝影儿不是多话之人,徐源长告辞离去。 回到福禄巷,听到柳纤风银铃般笑声从一座院子传出,他没有打扰小树魅和元宝、花背的快乐玩耍,回了自己的住处后院。 简单洗漱,换一套新衣袍。 徐源长从纳物袋取出梅长老送他的木盒,放到桌上,打开盒盖。 里面是两罐黑白棋子,另有三本棋谱册子,再无余物。 将棋子上手查看一番,是普通的玉石棋子,打磨工艺精细,又拿起棋谱册子翻了翻,还抖了抖书页,失笑摇了摇头,里面没有暗藏玄机,是他期望太高了。 等闲暇时候,他自己画一张棋盘,打谱下棋吧。 他学到不少破解九宫阵方面的知识,然而于布置九宫阵或更高级的九幻阵,他欠缺基础方面的常识,暂时无从着手。 学习阵法之初,没有人指点引导,很难摸索到门径。 有句老话叫“破坏远比建造易”。 破阵不用讲究太多合理,深究细节,天赋好的能凭感觉飞快试探出薄弱节点。 而布阵必须吃透基础的每一处细枝末节,形成每一个完整闭环,否则只是一处堆砌的空中楼阁,在行家眼里四处漏风,不攻自破。 …… 彩岩山,洞府遗迹。 大厅顶上悬浮着十余颗拳头大小的发光石,照耀得柔和光亮。 梅元俭从一名云山卫手中,接过一只拳头大玉瓶。 揭开瓶塞,有浓郁的血腥气味飘出。 面向从都城赶来的两位老者请示,得到两人点头应允后,梅元俭将瓶子凑近其中一块巨石,道:“玄道友,你辨认一下,这是刚才收集来的曾望楼十余位后裔鲜血,是否合用?” 半晌后,传出老妖的声音:“稀薄了点,凑合着能用,麻烦梅道友倒给我。” 梅元俭将瓶子里的鲜血一点一点倾倒在石头上,有一阵阵青烟冒起,鲜血被吸收得点滴不剩,梅元俭飞快出手,改变数块巨石的方位,整个大厅的阵法被破掉了。 有沉闷轰鸣声从地底下响起。 紧接着地面颤动,响声越发激烈,石壁开始出现裂纹蜿蜒。 “这里要塌了,咱们出去。” 梅元俭脸色微变,那头老妖故意搞出大动静? 以他们的修为实力,不惧山石垮塌活埋,特别是后面赶来镇场子的两位副殿主,五重楼的修士,在整个定洲都能排得上号。 众人飞出遗迹,悬浮空中观看,防着老妖脱困后走脱。 下方山石震动着慢慢出现触目惊心崩裂,不时有岩石往山下滚落,灰尘扬起空中,不过三十息,猛然听得“轰隆”一声天崩地裂巨响。 碎屑石块溅起十余丈高,伴随一声兽吼咆哮。 一个巨大龟影冲上百丈高空,旋转着化作一个穿青黑衣袍老者,挥袖间将下方爆发的碎石块灰尘尽数压下。 老者相貌丑陋,脸上布满皱褶如龟裂纹,额头隆起,弯颈驼背,嘴角两撇须子近尺许长。 腰间到双臂处缠绕着两条黑色粗链,断裂口参差不齐,痕迹新鲜。 四周有云气奔涌向丑陋老者,很快形成灵气薄雾,老者鲸吞海吸,身上气势往上一路暴涨。 两位都城来的司天殿副殿主约束众人往后退远点。 两人交流一个眼神,又与脸上稍有担心神色的梅元俭传音几句,安静看着数里外空中风起云涌异象,没有出声打扰和阻止。 约刻钟,丑陋老者散去环绕身周雾气,暂时只能恢复到四阶后期修为。 被镇压时日太久,都掉境了。 想要将实力修复到五阶境界,需要不短的时日,更需要大量资源。 拖着两条断链,哗啦着响,丑陋老者飞到近处,拱手道:“我承诺之事必定算数,这便跟你们去奉仙城,等着曦月洲旋龟族派遣的小辈前来,另外玄某有一个小小条件,希望姜殿主、薛殿主通融。” 名叫姜俨的司天殿副殿主笑着回礼:“玄道友请说。” 玄介卿略往外鼓出的眼睛深处似有两团火焰盘旋,隐藏着滔天怒火,道:“我先前用鲜血解开链禁之时,通过血脉冥冥之力,隐约感应到曾望楼那厮没死,他应该是躲了起来。 “我想留在大宁王朝三十年,协助诸位将他揪出来,我只取他性命魂魄,其它宝物统统不要,事情若成,答应付给诸位的资源,额外再加一成。” 差点废掉修行大道的深仇大恨,他岂肯善罢甘休。 而且曾望楼已经成了被追杀的前朝余孽,他和大宁朝有合作基础。 他愿意倒贴宝物。 必须要将深藏的仇人寻出来。 挫骨扬灰,还他念头通达。 姜俨与另外一位叫薛邈舟的副殿主传音交流几句,姜俨笑着答应道:“可以!不过具体细节,咱们先回京城,再从长计议。” 他们只要那两件至关重要的宝物,对曾望楼的性命不感兴趣。 双方一拍即合。 后面的梅元俭眼中藏着一丝忧色。 他担心玄介卿积累八百年的仇恨,不加收敛,更担心老妖另有目的。 非我族类,又实力强横,可别捅出大篓子。 …… 老严想多写一点,奈何脑子转不过来,修修改改,担心出逻辑漏洞,故事已经开始往外扩展,敬请往下看,感谢兄弟们的宽容和各种支持! 另外老严厚着脸皮求一次月底月票。 第130章 抽丝剥茧,应对有法 徐源长在福禄巷住处待到正月下旬,每日用功不缀,深居简出,期间还应付了两拨京城修士的询问,直到黑霞衣宣布,解除参与彩岩山案子几人的禁足令。 他背起竹箱,叫上玩得夜不归家的柳纤风,出城行走在广阔的原野小路。 草色鲜绿,花香幽近,心情高远。 “公子,你说咱们的奖励,什么时候能发放?你现在穷得叮当响。” “不清楚,你没有找的黑姐姐问一问?” “你催着出城,忘记问了。” 柳纤风坐在肩头,双手撑着下巴说道。 公子身上似乎永远存不住灵币,赚得再多,一下子能花得精光。 她是惦记这回的奖励,有不有木晶发放,她就馋那一口。 “不着急,咱们回乡下,没地方花钱。” “公子,你走的好像不是回家的路,偏西北老远了。” “去陡山村,顺道走一趟亲戚家。” “哦,穷在深山有远亲,你这家亲戚藏得够深的,好荒僻,难怪你今天换了一身鲜亮的行头,打扮得新郎官一样喜气。” “……纤风道友,你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嘻嘻。” 陡山村,山高路陡。 山上四十余户人家,除了嫁进去的女人,都是姓石。 农闲时候,整个村子从半山东头到西头,响起很有节奏的敲凿石头声响,全村男女皆石匠,用手艺补贴家用。 “咳咳”,一个面容焦黄憔悴的妇人,用扫帚清扫地面的碎石粉屑。 石墙院子角落处,一个干瘦少年用钉锤和铁凿,一下连着一下,很熟练地敲凿石磨扇面,碎石乱飞。 少年听到妇人咳得弯下腰,忙放下工具,拍掉手上石粉,起身去扶妇人,责怪道:“娘,您不能出门吹冷风,还是回屋里去歇着,院子等会弟娃回来收拾。” 妇人缓了一缓,道:“老毛病了,不打紧的。” 外面传来女人叫声:“娥嫂子,你娘家兄弟大老远来看你了。” 妇人呆了一呆,忙要去开门。 干瘦少年赶紧跑去前面,拉开柴门,看到一个年轻道士挑着两口大麻袋,站定在门外。 徐源长目光掠过少年,看向后面病恹恹的妇人,仔细辨认着,笑着招呼:“姐,我是木娃啊,看你来了。” 原主当初上山只有八岁,十四五年不见面,依稀认出憔悴沧桑的妇人。 在家时问过大嫂,得知姐夫的名字叫石二牛,要不然还难找人。 “你是木娃……呜呜,都长得不认识了。” 妇人惊喜得眼泪直流,心情激动,又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少年,断续道:“叫幺……幺舅,快叫……” 少年叫了一声“幺舅”,紧张地拍着妇人后背,道:“娘,幺舅来了,您要高兴,可不兴哭,您还咳呢。” 徐源长朝领路的村里女人道了一声谢,挑着担子进门。 隐身的柳纤风小手一挥,丝丝肉眼不可见的雾气落到妇人身上,效果立竿见影。 妇人直起腰,感觉轻松了许多,用袖子擦拭掉泪水,笑着责怪道:“山路不好走,你挑这么多东西,万一摔了可怎么得了。” “不碍事,我走惯了的。” 徐源长在堂屋放下担子,解开麻袋口子,往外拿出干荷叶包着的新鲜肉,米面油盐糖酒,都是整袋整坛,还有两段棉布,零零散散摆满一地。 对他来说不值几个银子。 对妇人来说,是娘家兄弟给她带来的脸面。 妇人责怪着乱花钱又流泪了。 亲戚家的不来往,大多是因为穷,相互间便容易生隙。 山村闭塞,徐道长偌大名声传不进来。 徐源长在姐夫姐姐和两个外甥热情挽留下,多住了两宿,留下二十两银子,第三天中午用完饭一身轻松下山,后面姐姐一家送出老远,依依不舍。 喝得满脸通红的姐夫,答应明年春节一定去石盘村走亲戚。 返回百林谷,这次没有贼人钻空子,雪粒天天闲得睡大觉。 徐源长教训爬在墙头的雪粒,道:“在家里勤快点,院子要打扫干净,屋子桌椅要擦拭,别天天睡懒觉。” 雪粒赶紧滚落到地上,变得有手臂粗,将自个当抹布,从这头滚到那头。 殷勤地帮公子打扫院子,担心公子生气,将最没用的它扫地出门。 到哪里去寻这么好的东家? 容许它天天睡觉。 柳纤风从院墙外飞进来,瞥一眼干活的雪粒,没有心情取笑,与公子进了静室。 她拿出一块薄玉片,传音道:“我刚刚去洞府收取灵泉水,察觉密室门又震开一条缝隙,那口大鼎附近,发现了姓曾的送出来的东西。” 徐源长接过玉片,仔细看了上面用法力刻下的纤细文字。 不外乎老调重弹,曾望楼许诺天大好处,请求放他和老鬼出来,可以立下心魔誓言,等等。 徐源长将上次的玉片和这回的玉片合在掌心,有缕缕青烟冒出。 走出房门,把些许粉末丢去角落,表扬殷勤干活的雪粒:“很不错,等会打扫完,再将整个院子用水冲一冲。” 他就喜欢勤快的孩子。 要是能给他烧火做饭就更好了。 雪粒打着滚,一拱一拱越发卖力干得欢快。 自此,这座院子从春天到冬天,干干净净,四季如新。 徐源长传音柳纤风,“在南边山谷和山上,种满树木如何?” 离开福禄巷之前,黑掌柜特意传音交代过他,司天殿已经放出镇压在彩岩山下的老龟玄介卿,并与老龟达成了秘密协议,老龟将滞留在大宁王朝,还不知多长时间,梅长老带话让他小心。 他又能如何小心? 老龟无非是想挖出曾望楼报仇雪恨。 他和老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但有捉妖人官身,只要不与老龟报仇之事相冲突,应该不会引来惦记和灾祸。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消除隐患,不给老龟机会寻到把柄。 他屁股底下不干净,当年没有上报的九幻鼎和九幻宫,成了他头痛的麻烦。 仓促之际,还不能自乱阵脚匆忙交上宝物堵漏洞。 许多事情前后矛盾,不能自圆其说,否则将会造成严重的信任危机。 老大会怎么看? 黑记客栈的捉妖人怎么看他? 偏偏曾望楼这个时候不安生,震动九幻鼎,往外递信息。 急不急人吧。 “种满树木是一个法子,最好再布置几门阵法,将九幻鼎偶尔震动发出的些微声响遮掩过去,可是……需要很多材料,还得请阵师上门,也不稳妥,还是我自己慢慢布置吧。” 柳纤风小脸有些忧愁,钱到用时方恨少。 她从血脉传承学到的只有简单幻木阵,倒是可以通过书籍学习,尝试布置复杂的木阵。 徐源长点点头,思绪渐渐清晰,道:“我也学着布置九宫阵。等会我去镇上,叫人往山谷运送树木,你计算一下数量和种类。” 柳纤风眨巴眼睛,提醒一个残酷现实:“公子,学习布置阵法,需要很多灵币购买材料,你手头上不宽裕。” “笨哦,我现在已经不是散修,没钱可以找老大借,三五千没问题,她自己说过的。” 徐源长笑着弹了小树魅一个脑瓜崩,又传音提醒娇嗔着揉额头的小树魅:“今后暂停收取灵泉水,不给老妖任何一丁点机会。” 他可以去道宫藏书阁找麻管事抄几本九宫阵基础书籍,这不算难事,再找赵均讨教阵法入门。 他有一肚皮的破解九宫阵高级妙论,反推着举一反三学习起来应该不难。 万事俱备,只欠行动。 …… 第131章 面对天才,请嫉妒 翌日上午,壮汉劳力抬着大大小小树木运送进山,在化形成少女的柳纤风指挥下,将树木栽种在南边矮山和山谷各处,而此时,徐源长已经到了福禄巷聚义堂内。 赵均打开徐兄弟送他的一坛灵酒,用玉碗品尝琥珀色酒水,直夸好酒。 谁送他酒都必须要夸,这是情义。 然而听得徐源长与他商议想学阵法之事。 他差点一口酒水喷还给对面。 “贪多嚼不烂啊,兄弟,你不是专研符道吗?怎么会如此想不开,想要来抢哥哥我的饭碗?” 赵均艰难咽下酒水后,疑惑问道。 徐源长腼腆一笑,瞥一眼柜台那边,低声道:“老大说我有学习九宫阵的天赋,不尝试一下,等若埋没了人才。我也不学多了,就学九宫阵,你教不教,三坛灵酒?” 赵均就喜欢这小子认真起来不要脸的直爽劲头,漫天要价道:“老大自己都不懂九宫阵,你蒙谁呢?所以十坛灵酒不讲价,还不包学会。” 柜台后埋头算账的黑霞衣抬起头,嫣然一笑。 整个聚义堂都亮堂了。 赵均立马见风使舵改口道:“老大英明神武,样样精通,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及也。” 徐源长从纳物袋拿出一叠书册,他一大早先去的道宫,道:“我自己准备了九宫阵基础书册,五坛灵酒,不能再多了。” 赵均拿起书册翻了翻,扉页赫然盖着“清平郡道宫藏书阁珍藏”印戳。 他去过道宫藏书阁无数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套五本阵书。 “成交,书借我抄一份。” “八脚兄,敞亮。” 徐源长从纳物袋拿出五坛酒水摆在桌上。 他身上灵币花得干干净净,再无余子,与翻书的赵均商议,他需要购买哪些基础布阵材料,将价格也一并询问了,一一记载纸上。 然后起身,走去柜台前,嘿嘿笑着与黑霞衣开口借灵币。 黑霞衣直接拎出一个大布包,头也没抬,将布包塞到徐源长手里,道:“五千,多了没有。” “够了,够了,有多。” 徐源长收起布包,抱拳感谢老大的雪中送炭。 老大真乃女中豪杰,又壕又飒。 回到桌边坐下,赵均已经在纸上列出十道算数题目,由易至难,要考察一下自诩天才的徐兄弟算筹能力,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再决定后面的教学方向。 九宫阵的布置,需要强大而复杂的计算做支撑。 外面有一道符光飞进来,落到徐源长身前,他伸手接了查看。 令他稍有些意外,是出云观执律堂殷木秋发来的,两人仅仅有一面之缘。 殷木秋言辞谦卑,说这些天将出云观外院整顿了一番,害群之马的骆执事和陆管事之流,全部受到应有惩戒,废去修为开革出山门,请他不要对出云观抱有成见。 话里话外的意思,希望他能重回出云观,侯观主能许他副堂主职务。 徐源长思索片刻,客气回了传讯,说自己公务繁忙,暂时没有时间前去做客,后面都是一些客气的废话。 好马不吃回头草,随着眼界和见识开阔,他不可能再回出云观。 接过算题纸张,徐源长拿着毛笔,整体扫了一遍,然后在空白纸上列算式,等到赵均一碗酒水喝完陶醉半晌睁开眼睛时候,已经将答案呈上。 “这么快?小子不会破罐子破摔乱填一通,想糊弄过关……” 赵均嘀咕着接过纸张,眼睛一下瞪大,怎么可能,答案全对,再看一眼拿起他的灵酒坛倒酒喝的徐源长,将桌上的草稿纸也一并拿来,上面鬼画符的字符,他一个也不认识。 “你以前学过?” “自己看书学过一二,怎样,八脚兄,咱们能进行下一步了吗?赶时间呢。” 徐源长将草稿纸拿回来,塞进自己的纳物袋。 “天才啊,徐兄弟,你教我这门算筹法,我还你三坛灵酒。” “八脚兄,你要改投道家门下?” “……那还是算了,我都二重楼后期,更换门庭已然不合适,今后有暇,咱们切磋一下高级算筹难题?” 赵均以为那些鬼画符,是道家的秘传符文。 徐兄弟结交甚广,所学繁杂,连老大都教过其法术,他退而求其次,神色认真问道。 他有好几个算术难题未解,或许能借助徐兄弟之力破之。 “三人行必有我师,小弟求之不得。” 徐源长笑着应下。 赵均翻开第一册书籍,开始讲解九宫起源、原理和方位图示。 他接受的是正儿八经的算术家传承,研究其中的分支阵道,对于道家、儒家和墨家等派系阵法有接触和学习,流传甚广的九宫阵难不住他。 随手画出各种九宫演化,与天干地支配合图示,再引申到周天星辰的复杂变化。 一个个数字导引推算,深入浅出,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不歇气讲到下午,堪堪讲解完第一本册子。 桌旁已经围满后面进来的捉妖人听众。 或坐或站,不时有人给讲得兴起的赵均倒酒助兴,可不能冷场。 赵均放下酒碗,问旁边停下记录的徐源长:“你听懂了几分?” 徐源长记忆力超群,加上他的算术功底可以跟得上赵均的思路,已经记了厚厚一叠稿子,收进纳物袋内,稍一默神,谦逊笑道:“大约六七分。” 他还是往少了说的。 做人要低调嘛,太高调了招人恨。 这些家伙恨起来便抓他请客,他无所谓,可钱袋子遭不住。 何述堂明显不信,嘿嘿笑道:“待我考你一考。” 他号称什么都懂一点,九宫阵自是耳熟能详,虽然每一门皆学得不精。 他拿过笔和白纸,唰唰唰画出两张九宫图示,填了几个数字,在下方列出三道题目。 他有阵法基础,听了赵均的讲课,颇有获益匪浅的感觉。 徐兄弟从未接触过阵法,能听懂三分就不错了。 徐源长思索着没有用二次方程来解题,在草稿纸上改用九宫推算,用时稍长,准确无误写下答案数字。 “哟呵,瞎猫逮到死耗子,你小子行啊。” 何述堂诧异叫道。 赵均一口气讲完一整本册子,徐兄弟竟然真记住了,厉害的。 “我来出几个题目,山匪你肚子里那点可怜的墨水,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 燕玉寒号称比何述堂懂得多一点,他抢过笔出了几道难题。 徐源长索性来者不拒,他需要做大量的九宫算术练习,不多时便将题目给解出来。 赵均将桌上的五本书收进自己纳物袋,起身嘱咐道:“纸上谈阵,推演变化,你可以多练习两天,这是九宫阵基础,想要精通九宫布阵,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要‘算不离手,诀不离口’。后天我再教你利用低阶材料,制作简单阵器。” 有些人真是天才,什么东西一上手就学会。 他都要嫉妒了。 施望尘早已知道自己带出来的兄弟,学过九宫奇门。 他也笑呵呵出题目,凑热闹瞎起哄。 柜台后的黑掌柜继续埋头算账,嘴角弯出一丝笑意,能在九宫棋盘上和梅长老厮杀较量半个晚上,徐兄弟的算术能不精通? 她在考虑,要不要物尽其用,让精通算术的徐兄弟帮她算杂账? 做账房先生绝对是一把好手。 …… 第132章 已经不择手段了 谁也没想到,学习九宫算术进展神速的徐源长,面对相对简单的材料制作,会浪费极大。 削、篆刻出基础的三角形、矩形、菱形、圆形灵木阵器,在其上刻、钻、镶、列、绘、缠、绕显得笨手笨脚,掌控不了其中的分寸,进度极慢,也没有慢工出来细活。 加上还要用刻刀雕琢出深浅如一的九宫阵纹,填充灵砂等细致活。 返工多次才勉强完成一件。 一天忙到头,废品一大堆。 赵均对阵法学习要求严格,稍有瑕疵便打回重做,因为后面用玉石、灵木、金属、晶石等材料制作复合阵器难度更高。 不能将学会的九宫算术和推算导图制作成各种各样的阵器,沟通不了天地灵气,便失去了算术意义。 很多时候,阵师还要根据布阵情况,视天时地利气象不同,添加灵光一动符合实际变化的阵器,也称为“阵引”,能增强阵法变数和威力,这也是阵师与普通修士死板布阵的区别。 制作阵引的速度必须要快,时机稍纵即逝。 若是对器具的感知不敏锐,当不成一名优秀阵师,最多只能算阵匠。 赵均仔细观察了几天,徐兄弟不是藏拙,而是真的手拙。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啊。 他心底感慨不已,徐兄弟浪费了出众的算术天赋。 却也因为算力和推演思路深远恐怖,有成为优秀“破阵师”的巨大潜力。 但是破阵师不为真正的阵师所喜。 破坏容易建设难。 再往后面的“破阵”,赵均不会教了。 徐源长面对何述堂、燕玉寒之流的言语打击,他便随手写下一串算术题,打发他们去一边抓脑壳,谁打击谁呢? 他每天不紧不慢用刻刀制作阵器。 浪费和慢不可怕,有钱就行。 二月中旬,都城下发的奖励姗姗来迟,论功行赏,徐源长独占鳌头。 他获得了五千灵币和五颗二阶晶石的巨额奖励。 徐源长把欠老大的五千灵币还上,手头还有近四千剩余,乐呵呵将其中一颗晶石兑换成十颗一阶冰晶石。 老施得了三千灵币和三颗二阶晶石,花背替主人赚得两千灵币和两颗二阶晶石,乐得赵均合不拢嘴,就连后面赶去的齐行善、毕和也各有一千灵币的分润。 临时加入黑记客栈杂院的齐再兴,分到六百灵币的安慰。 所谓皆大欢喜。 除了抱头痛哭的何述堂与燕玉寒。 老大当时没有安排他们前去。 用老施的风凉话说,总得有人做出痛苦的陪衬嘛。 将五本册子上的内容学完,徐源长自己抄录一套,去道宫将书籍还掉。 购买了很多用来练手的材料,去看过伤势早就痊愈的殷师兄。 殷、蓝两人手中有一笔“巨额”灵币支撑,他们商议后,准备前去接天城过两年安生修行日子,远离是是非非。 避免遭到阴险小人贾义隆陷害。 防人之心不可无,两人已经看到破境晋级的希望,他们考虑得长远。 前些日子,都城来的修士在百缉司修士陪同下找上门,出示了身份牌,找他们问过两次话,全都是关于他们那次在彩岩山探寻遗迹之事,并告诫他们在一个月内不准离开清平城。 将他们吓得够呛。 事后,他们请徐师弟喝茶,方才知道他们差点无意中卷入一场麻烦。 徐师弟没说是什么事情,他们更不敢随意打听。 散修最怕来自官府方面的麻烦。 春雨细润如油,原野翠绿葳蕤,风吹不寒。 徐源长从苍茫空中缓缓降落百林谷。 独自外出一个多月,期间他回来过两趟,给柳纤风送书籍和制作阵器材料,后又送奖励的晶石,若是有甚么重要事情,可以传讯联系。 少女样貌的柳纤风飘飘如仙子,叽叽喳喳说着她这些日子折腾出来的成效。 南边矮山栽种各式各样的树木。 在她花费精力的滋养和构建下,生机浓郁,根深叶茂,内里暗藏无数小巧玄机,她布置了几样学会的一阶木行阵,还打造出两座闭关用的树屋。 聚集木气生机,消弭些许震动异响,不受外界干扰。 徐源长随着少女踏足遮天蔽日的林子,打量着别有洞天的景致,问道:“纤风,你这么快就学会了木行阵?” “不算太难,我先学会婆娑树荫阵,再学木气阵、巢林阵容易许多。” 柳纤风啃了好几本阵法书籍。 她是树魅精灵,现今又掌握了与树木沟通的本事,对于其他阵师来说需要花费时间计算的地势,她凭感觉闭着眼睛找到,而且位置绝佳。 她平常喜好动手雕琢各种玉石、木头,制作简单阵器信手拈来。 随手一扔,阵器掩埋地下无形。 布置一阶木行阵法,对她没有半点挑战。 她在考虑怎么将简单的一阶阵法,组合成更复杂的阵法,不过需要翻阅大量枯燥得让她打瞌睡的阵书。 她暂时想偷个懒,看书好累的。 徐源长半晌无言,没有再多问细节自找打击。 他还是按部就班慢慢制作阵器。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他不妄自菲薄,又去柳纤风的得意之作树屋看过,在里面感受片刻,赞不绝口。 匠心独具,能利用木气和地运,柳纤风打造了一处修炼的好地方。 柳纤风笑嘻嘻谦逊几句,她也很满意自己催生树木构建出树屋的创意,又想起一事,道: “三天前,仙桥村的曾来寻到山门处,奉命想请您去一趟仙桥村,说仙桥村今年诸事不顺,族内青壮男子接连病倒,或许又是撞了邪,麻烦您帮他们瞧瞧。” 徐源长沉默着摇了摇头,道:“出云观离得不远,让他们另请高明吧。” 他现在对与曾望楼和山神有关的人和事,避之不及。 柳纤风笑道:“我说公子你外出云游,不知归期,让他去了出云观救急。” 又补充说道:“我瞧曾来身体虚得厉害,像是失了血的症状,便多问了几句。曾来说村里男子全部都像他的病症,手软脚软,身体乏力,严重的头晕眼花卧床不起,请了郎中看病,说是失血过多,却又全身无伤,找不到病症,如此怪事闹得村里人心惶惶。” “失血过多?” 徐源长眼眸微凝。 他一下子便想到,此事必定与彩岩山放出来的那个老龟脱不开干系,时机太巧合了。 老龟滞留大宁王朝境内,用不为凡人知道的妖法,抽取仙桥村数百男子鲜血,根本不会留下伤口痕迹,老龟想从血脉方面着手,用某些秘法探测曾望楼的下落。 柳纤风早就猜到事情结症,劝阻道:“公子,咱们细胳膊细腿,不掺和了,没有都城高手的默许纵容,老妖做不成这事。” 徐源长默然点头,为了挖出曾望楼,司天殿高层已经不择手段。 他必须得将秘密藏紧了。 这个世道,高贵从来不会在乎低贱的感受。 柳纤风接着道:“我问过曾来,曾氏族长一家的情况,他说前族长去年夏天突然暴病过世,四兄弟闹着分家很不和睦,曾大少爷去年秋天,在自己宅院下石阶时候,一脚踩空摔断了尾椎骨和腿骨,现在还要人伺候屎尿,萎靡不振。 “曾四少爷沉溺赌场,将分到手的田产、铺子、财物几乎输得精光,下人遣散,妻儿跟着挨饿受寒,不到一年时间,分家后的四兄弟都活成了笑话。” 徐源长微微摇头,道:“我曾经对曾氏族长和其大儿提点过,让他们前去出云观请高人做法,化解黄皮子精临死前下的咒,肯定是没听,曾家大少爷还怀疑我的用心,‘自作孽不可活’啊。” 那场报应已经开始,各有各的劫,他不会再过问。 他也有自己的劫要渡。 乡野潜修的日子,清静无人打扰。 黑霞衣没有安排他外出任务。 上回彩岩山遗迹的发现,能抵好些次任务的功劳。 每天功课之余对着山梁修炼掐山神觉,或制作阵器,或练习飞刀和各门法术,偶尔打谱下棋,增进对九宫阵的运用理解。 不觉便春去夏来。 徐源长修为日进,对障眼术尤为精通。 他已经能够将自己变成一颗枝叶不摇晃的小树,隐藏在林子里,当然瞒不过小树魅的感知,却能让越发白胖的雪粒一顿好找。 他浪费不少材料,在半山院子附近,布置出自己的第一座简陋得令人发指的九宫阵。 成功迈出第一步,给了他极大信心。 柳纤风突然出现在公子变作的小树边上,神色紧张道:“公子,有高手往咱们百林谷来了,好像是两个,看不清。” 她对于危险感知敏锐。 没来由的心悸和大祸临头的触动,让她很是不安。 徐源长显出身形,示意雪粒儿自个去玩,他神色自如,往东北山门方向飞去,宽慰道:“不用担心,咱们是捉妖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不怕。” 柳纤风心神稍定,又听得细细传音嘱咐: “你藏着不要出面,瞧着情形不对,赶紧给黑掌柜发传讯。” “啊?!” …… 第133章 为了敞开的一天 徐源长飞落百林谷独特山门前,看到两道身影攀山越岭跋涉而来,左边身影散去蒙蒙毫光,显露出一身白袍的梅元俭。 右边那人还是笼罩在遮人耳目的法术光华之中。 “见过梅长老,见过大妖前辈。” 徐源长微笑抱拳行礼。 有梅长老跟着老龟,他放心多了。 梅元俭伸手虚抬,打量着造型奇特如牌楼的树木山门,年轻人真会玩,笑道:“没想到这里是你的潜修地,我和玄道友途经此地,既然见面了,便去你的百林谷叨扰一阵。” 他以前辈之尊,仍然将话说得很是委婉。 右边那人散去光华,正是弯颈驼背相貌丑陋的旋龟玄介卿。 他眯缝着一双豆大老眼,语气很不善:“你怎么知道是我?谁透露过风声?” 再次见到坏他好事的年轻道士,忍不住火气往上涌。 如果不是姓徐的将镶嵌石壁上的大阵中枢关闭,他或许就弄到了曾望楼后裔的鲜血,脱困而出,不用这般被动,付出巨额的赎身费用。 弄得现今这样委曲求全,他心底很不爽落。 梅长老不愿惊扰凡人,要求他施展法术遮掩行踪,免得惊世骇俗。 徐源长神色平淡,吐出两字:“猜的。” 有些事情没必要多说,只会越描越黑,再则凭甚么要回答老龟的疑虑? 他领的是捉妖人俸禄,又没有花老龟半个铜板。 避让一旁,朝梅元俭伸手做请,很热情道:“上回承蒙赐教,晚辈获益匪浅,今日梅长老能驾临鄙谷,晚辈清茶诚心以待客,略表感激之情。” 又朝玄介卿道:“玄前辈,一起下去坐坐。” 玄介卿瞥了一眼如此说话的小辈,是故意显摆与梅长老的交情?他当先往山门里面走去,口中道:“便不请,我们也要进去查看一番。” 梅元俭笑着解释道:“玄道友用秘法探查月余,发现了几处曾望楼窝藏的可疑地点,正一一排查,你这百林谷正好是其中一处,并非有意针对你。” 走在前面的老龟,听得梅元俭如此耐心和一个二重楼小辈释疑,心下略微诧异。 能听出梅长老对小辈的看重,似乎还有别的缘由? 难道小辈来头不小? 徐源长笑道:“上回在遗迹里,我随口胡诌诳了玄前辈,玄前辈倒是当真了,徐某身在其位,若有得罪处,还请玄前辈见谅。” 他主动提及过去了的事,话里话外的意思像赔罪又不像。 玄介卿站定脚步,冷笑道:“我还犯不着讹你一个晚辈,是我用秘法算到此地有疑点,便过来看一看,既然说到上回之事,我便问你,你又如何知道曾望楼的长相特征?当初第一次相遇,你为何一口断定我与曾望楼相识,以此来试探我?” 徐源长早就成竹在胸,诚恳解释道:“仙桥村当年闹黄皮子,是请我前去施法解决,后来黄皮子精阴魂不散,报应曾氏前族长家,又请我去了一趟。 “为了化解报应需要,我有一名树魅灵宠,隐身在仙桥村四处探查,见过曾家宗祠内的曾望楼塑像,还好奇地翻过压箱底古籍,了解到仙桥村的独特来历,回来都与我说了,这些情况皆在郡城捉妖人据地有备案。 “我抛出曾望楼的名号来试探前辈,是因为我只知道曾望楼这么一个前朝余孽,从那处遗迹石壁风化程度判断,修建时间当在八百年左右,正是前朝末期,便随口讹了前辈,没想到碰巧中了。” 玄介卿眨巴眼睛半晌,他觉得对方在狡辩,却又无言以对。 只能冷哼一声,往山谷下方飞去。 可恶的小子,任由说得天衣无缝,他半句都不信。 梅元俭见到老龟吃瘪,朝不卑不亢的徐源长刮目相看,果然不愧为高人看中,胆气颇壮,两人落在后面,笑着谈几句九宫棋下法。 柳纤风见到公子手势暗号,心头安定下来。 她和雪粒在半山院子前方行礼恭迎,将客人往附近新建的树亭引。 玄介卿上下打量化作少女的树魅一眼,道:“你没有与人类签订主仆契约,你若是愿意,我带你回妖族地盘,从此不用在人族地盘上担惊受怕。” 他根本就不顾及主人家的脸面。 对于白白胖胖畏畏缩缩的一阶寒意虫,视而不见。 柳纤风微微欠身,没敢像公子一样与老龟对视,细声道:“我和公子一起生活很好,心安处即吾家,多谢前辈好意。” 她才不会听信老龟的话语,离开公子呢。 从血脉传承得知,妖族地盘并不是乐土,相反充斥着血腥杀戮。 以她微弱实力,送上门去受欺压被吃干抹净吗? 玄介卿再次冷哼一声,现今的小辈越发不像话,将他一番好意当驴肝肺,有他庇护,谁敢欺压小小的树魅? 他是可惜小树魅的天赋难得,竟然为人类所用,换做八百年前的他,哼哼。 梅元俭传音问道:“你没有与树魅签订灵宠契约?” 徐源长伸手做请,既然被揭穿了,传音回道:“定的‘山盟’之约。她修为高时,曾经超出我一个大境界。”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和柳纤风已在黑记客栈扎稳跟脚,以前的担心不复存在。 梅元俭呵呵笑着传音一声“厉害”。 奇人奇事,他见过许多,这也算一桩雅事了。 徐源长笑着将两人请进独具特色的树亭,清新木气花香绕怀。 柳纤风忙着烹茶待客。 玄介卿没有落坐,凭栏往山谷四处打量,目光掠过左近简陋到一眼能看穿的九宫阵,布置在山谷各处的婆娑树荫阵和幻木阵,阻挡不了他的视线。 最后目光定在一片浓密红柳林子处。 徐源长解释道:“那处位置是柳纤风的红柳闺院,平素我也不进去。” 玄介卿没有丝毫通融道:“任何可疑地方,皆要查看。” 徐源长见梅长老不说话,便朝一旁忙碌的柳纤风道:“你去将红柳闺院的布置打开,让玄前辈检查一番。” “请稍等。” 柳纤风低声应一句,往树亭一靠,消失不见。 片刻后,山谷那片绿雾薄薄弥漫的红柳闺院,阵法全部打开,雾气很快散去。 徐源长朝下方招呼一句:“纤风,将南边树屋闭关地的阵法也打开吧。”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防护得密不透风的阵法,便是为了敞开的一天。 亏得做了好几手预案,玄介卿能用秘法找到此地,他除了相信九幻鼎重宝的遮蔽天机之能,还有些大巧不工的地下隐藏布置,与柳纤风暗自商议尝试多次。 他在聚义堂二楼查看过的典籍,有关于九幻鼎的片言只语记载,说是“神道重宝,遮蔽天机,造化大道”之能,难怪大宁王朝的高手追查了八百多年,一直不肯放弃,也一直探查不出下落。 玄介卿没有半分客气,飞去红柳闺院上方,拿出一个瓶子,滴落几滴精炼过的黏稠鲜血,仔细观察一阵,失望摇头。 又飞去南边,在其它地方滴血探查。 折腾了差不多两刻钟。 一无所获。 徐源长抱拳送走两位,直到不见人影。 他再朝山下呼叫柳纤风,恢复山谷各处的阵法。 他早在得到黑霞衣传音提醒之初,得知与曾望楼有大仇的老龟被放出,他便舍弃了当初从洞府密室获得的三颗火炎晶,和几颗用掉大半能量的晶石,担心其中有他察觉不出的隐秘气息,将之分开丢弃在郡城几处角落,早就被人捡走。 人气混杂地方,即使那些晶石被玄介卿用秘法寻出来。 过了不知多少人的手,也早已断了线索,追根溯源也寻不到他身上。 还可以借以分散老龟和司天殿方面的注意力。 为了应对危机,可谓是绞尽脑汁,不敢出任何纰漏。 百林谷的布置成了之后。 柳纤风胆子虽小,更是暗戳戳怂恿,差点为之身陨才抓到手的大机缘重宝,凭甚拱手相让? …… 第134章 察觉端倪 瞥一眼树亭角落处呆愣不动的雪粒,徐源长拿出传讯符,默念数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传讯告知城内的黑霞衣。 于公于私,他必须这样做。 再则黑霞衣消息灵通,要不多久便会知道梅长老和老龟探查百林谷之事。 过了好大一会,柳纤风恢复山谷各处阵法布置,出现在树亭内,嘀咕几句“好过份”,“客不欺主”,“好气”之类牢骚言语,挥手让雪粒下去玩耍。 将残茶全部泼掉,清洗之后又重新烹一壶新茶。 两人安坐大树延伸边缘处的树凳上,下方山坡爬满青翠藤蔓,野花点缀其中。 清凉山风徐徐来,两两赏景却无言。 “雪粒被老龟下了小手段,我察觉到了。” 两人实则在传音交流,柳纤风头一句话便石破天惊。 她身为树魅,即便是修为不高,还是有些特别本事,加上多留了几个心眼,提前在自己和雪粒身上做了布置,能够利用充沛木气察觉些许端倪异常。 在她的地盘用这般阴损手段,想通过雪粒窥探隐秘,老龟太小觑她了。 “那今后咱们讲话谈事情要多加留意,幸亏雪粒不知那处洞府,就连灵泉水,也没让它接触使用过。” 徐源长没有树魅的本事,他只是行事谨慎,防范于未然。 因柳纤风不肯给雪粒签订主仆契约,不想伤害雪粒,他便与柳纤风盟誓约定,洞府的秘密不能让第三个知道。 事关性命和大道,丑话一定得说前头。 他不清楚梅长老是否看破老龟下的小手段,或许是知道,但是默许? 也或许不知道,被蒙在鼓里? 现在他知道了装作不知道,就足够应付。 两人传音略交谈几句,转而喝茶闲谈些别的,骂一骂老妖,不指名道姓。 山谷树茂林密,地下根须交织如细网,一层覆盖一层。 老龟滴落在地面各处的鲜血,即便施法也渗透不了多深,会在不知不觉被引偏往它处,缓缓消耗殆尽,这属于树魅的天赋本事之一。 老龟再不要脸,也要顾忌梅长老的面子,不可能将百林谷掘地三丈统统翻过来。 “纤风,回头我再给你弄一些阵法书籍,你少些贪玩,多学些二阶木阵,要不家里遭了贼人,你都对付不了。” 徐源长笑着含沙射影,就要骂那老龟。 家里被乱翻乱找一通,还不许“背地”发几句牢骚吗? 柳纤风笑嘻嘻推诿:“公子,不是说多留些地方,交给你布置九宫阵?我躲些懒,你能者多劳。” “你家公子笨啊,你非得让我承认,居心不良,其心可诛。” “我可没说咧。” 两人闲话玩笑,日子看似悠闲着过。 柳纤风抓紧时间翻阅书籍,尝试新的一阶复合阵法。 雪粒似乎一无所知,每天用身体当抹布勤勤恳恳打扫院子,用水法清洗地面纤尘不染。 不过大热天的,它一反常态经常在外面拱动溜达,睡觉的时候变少了。 黄狗从城里跑来,山谷里欢呼声不断。 某个勤快几天的小家伙,当玩则疯玩,骑狗跑得飞起,将某条碍事的虫子追着当球踢。 不趁机恶心下喜好偷窥的老龟,就不是嫉恶如仇的小树魅。 半个月后,徐源长进城向赵均请教九宫阵方面的疑惑,没看到黑霞衣身影,便多问了一句守在柜台后苦兮兮算账的老施。 “老大叫上齐老哥和木鸡,五天前便外出了,神神秘秘没说是甚么事,还不知什么时候回转,不过有千面管账,老大省心得很,在外头多玩些日子也无妨。” 赵均喝着徐兄弟进贡的好酒,朝柜台后举碗示意,说着幸灾乐祸风凉话。 老施愤愤不平,又不得不恪守信条愿赌服输。 他千不该万不该用划拳来赌胜负,那家伙“八脚”的诨名不是瞎起,他两个拳头敌不过。 徐源长猜测是抛出好久的火炎晶引起了老龟、梅长老等人的注意,黑霞衣等人奉命前去协助,不过即便是顺藤摸瓜找出所有火炎晶,查出火炎晶大致抛出的时间,他有不在场证据。 那段日子,他根本没有离开福禄巷,全部心思时间用在学习九宫阵上面,老大可以帮他作证。 是他安排早已经熟悉城内环境的柳纤风利用树木,悄然潜入城内,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他清清白白经得起盘查。 在城内多呆了两天,给柳纤风带回一叠书籍,还带回一头醒来了的黑猫。 六月底,盛夏末,将山谷上下重新布置过一遍的柳纤风,突然决定要给慵懒好睡的雪粒种下印记,加以规矩束缚,传音告诉徐源长: “老龟下在雪粒体内的小手段,已经消失了,咱们的危机暂时告一段落。” 并警告装委屈卖萌的虫子,早点将修为提升到二阶。 要不然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帮人数钱。 她给雪粒体内种下印记,雪粒便属于有主的灵虫,老龟再想钻空子没那么容易。 唯有修为提升了,自身魂力强大,老龟见不得人的小手段没有用处。 徐源长化作山谷的一颗小树,枝叶随风轻轻摇晃。 看着他们闹腾。 他对于别人不屑一顾的障眼术情有独钟,勤学苦练之下,又有了新的感悟领会,变幻出来的树木不会再呆板得不像真的,变幻的石头,苔藓阴暗面一应俱全。 识海空间的请神台和那个“幻”字又似乎清晰了一点。 天边一道符光飞来。 树枝丛中伸出一只手掌,轻巧接住传讯符。 树木消失,徐源长显出身形,扫视之后说道: “纤风,有活干了。老大让我们走一趟北边四十里外的落井镇,那附近接连出了三起蹊跷命案,百缉司修士正在调查,怀疑是妖物做祟,请求捉妖人协助。” 落井镇正好在仙桥山域西南边缘,他不愿也不想接近仙桥山域,但是他得执行捉妖人命令。 享有捉妖人好处,有时就得受身不由己的拘束。 世事纷纷扰,红尘当修行。 柳纤风飞快开启她新布置的阵法,山谷各处有雾气弥漫,叫道:“老施不去吗?元宝呢?” “老大说是对我们脱离带路人单干的一次小考验,没有任何援助,自己想法子抓获作祟妖邪,还那一片地方安宁,若是事不可为,她再另外遣人协助,不过考验次数要增加。” 徐源长不惧施法抓妖,他的实力和各门手段,一直稳步提升。 柳纤风连声叫道:“不用不用,我们自己能完成。” 又将传讯符布置在几处隐蔽位置,叮嘱雪粒将自个藏匿严实,发现甚么风吹草动,先藏起来观察,若是老龟降临,用妖力激发两张传讯符报讯给她。 不要傻乎乎抛头露面,小心被老怪物抓走,当点心吃了。 整个百林谷处于封闭状态,凡人闯不进来。 絮絮叨叨好大一会,再才扬手而去。 雪粒一溜烟躲进岩隙深处,拱进清凉窝中,舒服地翻过肚皮打几个滚睡大觉。 狡猾的虫子三个窝,它肯定不止三处藏身地。 它前些日子也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忍受着公子和树魅姐姐对它淡淡的疏远,熬了近三个月,终于回归正常,体内多了一道木气印记,它微弱的反抗被镇压之后没太在意。 就当是为了饭碗更加稳固,需要付出的代价。 它已经习惯了,躺着睡觉修行的日子。 …… 第135章 拿命做生意的江湖人 徐源长背着竹箱飞临群山之中的落井镇,在镇子东边的闻记茶铺,见到百缉司带队修士钟禁,是以前帮他上门安装过婆娑树荫阵的那位二阶阵师。 两人有过几面之缘,不算陌生。 相互出示身份牌,核对无误之后,简单见礼寒暄几句。 钟禁有些郁闷,简单介绍了一番命案情况,道:“现今三具尸体停放在镇公所,全身无伤,精血魂魄尽失,枯干得皮包骨头,瞳孔破裂,内脏几乎全部化作汁液。” 徐源长拿着一叠钟禁给他的案情卷宗,没有当即翻看,问道:“何以推断是妖物作祟,而不是恶鬼害人,或者邪道为祸?” “三名被害者其中两人是大白天出事,只有一人晚间被害,几乎可以排除恶鬼害人。” 钟禁解释两句,气闷道:“昨天晚上,天刚煞黑不久,我们四人听得镇东头传来一声惨叫,立刻赶去,发现受害者是镇上不良人何念五,已经倒在镇外的路边,精血魂魄尽失而亡,右手指向东北方的山林。 “我们四人当即飞上空中分头追查,可就那么片刻工夫,没有找到凶徒踪迹,非常奇怪。” 他没有否认或许是邪道暗中害人。 凶徒嚣张肆无忌惮,等若当面挑衅办案子的他们。 今天早上汇报给百缉司,他这个队长不出所料挨了一顿传讯狠批。 铺子里另外一名百缉司修士补充道:“我们用寻踪虫试过,死者附近出现一种令寻踪虫畏惧不前的气息,所以猜测是妖物所为。” 徐源长简单翻了翻百缉司修士整理出来的卷宗,看不出甚么有用线索。 三名受害者分别来自周边村庄,两名是店铺老伙计,一人做了多年的不良人,除了死因一样,没有其它联系,不像是仇杀。 他提议去镇公所瞧一瞧死者尸体。 前世有一句俗语,叫尸体会说话,他想用自己的法子,试试让“尸体”说话。 钟禁起身伸手做请,与徐源长先后走出铺子,落在后面的那名修士随手付给茶铺伙计一把铜子。 一行三人走在晌午的街道上。 天气炎热,行人寥寥。 途经镇中十字街口,那颗枝叶繁茂如盖的古榆树,遮出大片荫凉。 此时树下空地,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徐源长瞥去一眼,是一名走江湖的玩蛇人,手中抓着一条黑蛇,夸夸其谈,用江湖套话调起围观众人的胃口,准备要表演生吞小蛇的绝活。 耳畔传来柳纤风的细细传音。 “公子,那个耍蛇的有些不妥,他篓子里盘踞的一条大蛇体内,似乎藏着活物。” 进镇子寻找钟禁之前,徐源长按自己的习惯,在镇子东西两头空地各插了一根红柳枝条,让柳纤风先暗中摸一摸古镇的情况。 没料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状况。 徐源长转身往古榆树那边走去,朝诧异的钟禁笑道:“先去瞧瞧耍蛇热闹。” 钟禁不是蠢人,立刻明白眼前的捉妖人有所发现,他给后面的手下传音一句,自己跟着走到人群空隙处,注意观察耍蛇人和蒙着黑布的竹篓子。 也亏得他和手下早就换下象征身份的皂青官服,穿着寻常轻便单袍。 不会引起看客们的注目。 耍蛇汉子是个跑单帮的,约四十岁,穿着旧麻布短褂,露在外面的手臂、双手皮肤和面孔坑坑洼洼,满是蛇咬毒染后留下的疤痕,眼神透着江湖人的精明,能说会道。 “废话少述,众位老少爷们瞧仔细了,我要将这条剧毒小黑虎蛇放进口中吞下去,让它从鼻孔钻出来,拜托大家保持安静,不要惊扰黑蛇,何某行走江湖凭的是手艺,不讨赏钱,尽管放心观看。” 耍蛇汉子话毕,举起缓缓扭动的黑蛇,他仰头张开嘴,真就将小蛇往口中放去。 围观的看客们不敢声张,有人紧张得不自禁跟着张开嘴巴。 有识得蛇类的猎户,先前已经确认那条不起眼的三角头小蛇,毒性非常厉害。 突然,耍蛇汉子“啊”叫一声,将咬了他舌头一口的黑蛇狠狠掼摔地上,还不忘加踩一脚,将黑蛇脑袋碾碎。 他张着嘴慌忙蹲下去,寻摸地上装着蛇药的小竹篓。 然而蛇毒发作太快太猛烈,耍蛇汉子无力支撑,往边上栽倒在地。 满面青黑,眼神呆滞,只能发出“啊啊”叫声。 手指头抽搐着碰翻了篓子。 围观的看客仍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耍蛇人的表演。 不过将小蛇踩死,又是什么新花样? 徐源长已经闪身上前,伸出指头连点几下,飞快地捡起从小竹篓里滚出来的一块用纸包着的黑色饼子,“是这个吗?” 那条小蛇事先应该是喂过药,感觉迟钝,怎么会暴起咬主人? 见耍蛇汉子有反应,徐源长赶紧捏碎饼子,全部塞进耍蛇不成反遭蛇咬的倒霉汉子口中。 汉子的舌头已经肿得差点堵住喉咙,乌青泛黑,好厉害的蛇毒。 他用法力将饼子化开,耳中听得柳纤风的传音,微微点了点头,柳纤风追着藏身另外一个竹篓子里大蛇体内的古怪东西去了。 那东西发现事败,毫不犹豫钻地逃走。 柳纤风认不出能控制小黑蛇咬主人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像是妖物,更不是鬼魂,气息不显,实力瞧着没她强,但是有遁地本事。 围观的看客一阵哗然,看着耍蛇汉子从垂死边缘又活了过来,议论纷纷。 汉子撑着身子爬起,往地上连呸了几口,乌黑血迹腥臭。 耍蛇汉子从翻倒的小竹篓里找出一个盒子,摸出一颗黑丸,嚼碎了吃下去,脸上的青黑气消散,这才有时间感谢出手相救的徐源长,抱拳口齿不清道:“感谢恩公搭救,何某一条性命差点交代在这里,今日不宜再演了,何某请恩公去吃酒,聊表谢意。” 徐源长回礼,笑道:“你这蛇药效果很不错,我不过是顺手之劳,不必挂怀,你送两块蛇药做谢礼便成,酒不用吃,你辛苦一场,先做的生意。” 耍蛇汉子豪爽地抓了一把蛇药。 周围识货的看客,已经围拢上前,抢着要购买如此神奇的蛇药。 落井镇周围山多蛇多,备一两块亲眼见证效果的蛇药图个放心,关键时刻能救命。 不过也有人怀疑穿着道袍的年轻人,是耍蛇人的托。 江湖人玩的小伎俩。 有猎户大声辩驳,那条黑蛇的毒性千真万确,一口下去,连一头牛都能放倒,谁敢让黑蛇往舌头上咬,蛇毒冲脑,不要命了? 要演示蛇药的神奇效果,也该是往手臂上咬。 许多人附和认同,掏出铜钱加入抢购。 徐源长接过几块蛇药谢礼,退到拥挤的人群后,不妨碍耍蛇人的生意。 钟禁看不懂了,疑惑传音问道:“不去镇公所吗?” 他让那名手下将另外两人也叫来了。 徐源长传音道:“稍等片刻,不急一时。” 钟禁不知徐源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还真要吃一场耍蛇人的酒再走? 没等多大一会,耍蛇人已经将小篓子里的蛇药以五十文一块的价格,顺利出售一空,换回小半篓子铜钱。 耍蛇人提着篓子往徐源长这边走来,满脸的感激之情,一定要请救命恩公去吃酒。 徐源长笑着道:“吃酒就不必了,你跟我们走一趟镇公所。” “镇公所……不是,我没犯案子啊。” 耍蛇人瞧着围上来像是官府的几人,气势与混混很不一样,他走惯江湖,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有些慌神将篓子递出:“你们要钱,拿去就是。” 钟禁朝附近围着瞧热闹指指点点的看客喝道:“衙门办案,闲人勿近。” 有镇上不良人认出几人是城里下来查命案的官员,叫道:“各路爷们都长点眼睛,不想吃官司的赶紧散了,都散了。” 围着的众人顿时做鸟兽散。 又很好奇,耍蛇人犯了甚么案子? …… 第136章 嚣张,破坏 伸手阻止两名百缉司修士上前拿人,徐源长一直观察着耍蛇汉子的细微反应。 朝放下篓子连声讨饶的汉子道:“你是哪里人,姓甚名谁,什么时候来的落井镇?将路引拿来查验。” 耍蛇人忙回道:“小人叫何连山,住在六十里外的前山镇,昨日下午从西边进镇,晚间住在西头的客来客栈,自小习得一门抓蛇、制蛇药的手艺,行走江湖十余年,真没用蛇害过人,反倒是出售蛇药救人无数,请大人明察啊。” 急出一头白毛汗水,从怀里掏出一张浸着汗渍的路引。 徐源长接过软塌塌带有异味凭条,查看之后随口问道:“前山镇东头的余财主,叫甚么名字?” 耍蛇人哈腰回道:“您是说余德财余财主?” 拿眼神小心觑官爷的脸色。 徐源长将凭条还给耍蛇人,走到那条被踩死的小蛇前方,问道:“这条黑蛇你养了多久?你提前给蛇喂了药,它为甚还突然咬?” 耍蛇人没想到年轻官爷懂玩蛇的门道,老老实实道:“这条黑虎蛇从孵化到现今养了三年多,野性早就磨掉,演过不下二十回吞蛇戏法,这回不知怎的,它突然发性子咬人。” 耍蛇艺人有法子驯蛇,还能用药物控制不让蛇长大。 徐源长绕着三尺高蒙着黑布的竹篓走一圈,道:“你将大蛇抓出来,当心着点,别让大蛇咬了,更别让它跑了。” 耍蛇人听得这话变得谨慎起来。 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双掌快速搓匀,然后揭开篓子上方的黑布。 “嘶”,一条通体血红的大蛇猛地蹿出来,吐着蛇信。 要不是耍蛇人缩手快,他今天要第二次遭自己养的蛇咬了,虽然有蛇药服用不会丢命,无疑要再丢一次脸面。 耍蛇人急忙扑去,左手掌虚晃一下,引得红蛇返头咬去的当口,右手闪电般一掐,钳制住大蛇的七寸位置,左手抓住缠绞他手臂的蛇身背脊往下轻捋,红蛇顿时无力挣扎。 “太邪性了,养得好好的家蛇,怎么都突然造反?” 耍蛇人将红蛇举到徐源长面前,疑惑不解。 徐源长伸出两根指头搭在冰凉的蛇躯,挪动方位探查半晌,没有发现不妥,低声道:“何师傅,实话与你说吧,你被某个东西盯上了,所以我才好心请你去镇公所,当然你实在不想去镇公所,也随便你,生死有命,或许你命大,能逃过一劫呢。” 耍蛇人已经听说镇上出了怪事,接二连三死了人,他坑坑洼洼的脸上变色。 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怕脏东西啊。 “大……大人,我跟您去镇公所,绝无二话。” “那走吧,可能要委屈你三两天,不过你放心,食宿不用你花半个铜子。” 徐源长笑着道,再看向恍然大悟的钟禁:“钟大人,这位何师傅可要保护好了,我猜测被惊走的东西,或许不会善罢甘休,回头还会找何师傅的麻烦。” 钟禁心头尚有许多疑问,不过目前不合时宜多问,神色郑重道:“徐大人放心,我会让人贴身保护何师傅,那东西敢来,必定将其当场抓获。” 看向一名手下,仔细叮嘱了几句。 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徐道友是如何在事前就看破其中的问题? 越发觉着眼前的年轻道士,浑身透着不可捉摸的神秘。 耍蛇人何连山将红蛇放回竹篓用黑布盖住,忙收拾东西,感恩戴德跟着几位官府大人去往镇公所,没有半句推诿。 地上那条小蛇被一名百缉司修士捡起带走。 徐源长落在后面,听着刚刚回转的柳纤风传音:“追丢了,那小东西察觉到我追踪,往镇子东北林子逃蹿,翻过一座光秃秃的岩山,消失不见,那一片没有林子,我也不敢再追。” “它还会再来的,你切不可追出红柳树扎根范围三里外。” 徐源长传音叮嘱钻进背篓歇息的柳纤风:“这里是仙桥山域外围,须得防备罪神捣鬼,自身安全为重。” 以柳纤风现今的本事,不跑出红柳扎根四五里外,附近有树木借助,寻常三重楼修士也难以抓到她,徐源长为了稳妥起见,特意强调了三里内的安全距离。 “晓得咧,不过那东西真奇怪,能钻地能涉水,样样在行,也不知是个啥?” 柳纤风疑惑又好奇。 徐源长已经跟着众人走到青瓦白壁的镇公所,眼睛观察留意一路,传音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它既然敢一而再挑衅,必定还会出现。” 柳纤风素来佩服公子的狡猾,不,是算无遗漏,传音道:“公子,你猜一下那东西下回从那边来,我提前布置一番,来一个守株待兔,再跟它斗一斗。” “难猜得很,不过它两次都从村东来去,次次走大道,事不过三,下回它走北边的可能比较大。” “北边?” 柳纤风顿时待不住,她觉着公子的猜测很有道理,那东西给她的感觉非常嚣张,并不将她放眼里,传音道:“公子,你在附近插一根红柳枝,有甚么紧急事找我也方便,我先走了。” 路边的树枝微动,钟禁警觉回头看时,什么都没有发现。 柳纤风故意弄出些许动静,悄然离去。 将耍蛇人和一名百缉司修士安顿下来,外面暗伏了人手盯着,钟禁带着徐源长往最里边角落的停尸棚子走去。 “徐道友,能否说一说你的发现?我让兄弟们听从你的安排,拖得久了,再出人命,钟某又要被上峰责骂无能。” 钟禁决定不绕弯子,直接打探道。 徐源长传音道:“我还有同伴在暗处寻查,她已经找到些许线索。我建议钟道友着人去前山镇,查一查耍蛇人何连山的跟脚底细,咱们不能放过任何一处疑点,多处着手,争取早日抓获凶徒。” 落井镇非常偏僻,先前听围观的看客议论,好长时间没有耍戏法的来了。 钟禁听得对方还有同伴暗中协助,遂放心不小。 虽然对徐道友纠缠细枝末节的做法,有些不敢苟同,他仍然交代跟着的手下,赶紧派遣镇上不良人骑马跑一趟前山镇,仔细查一查何连山的户籍卷宗。 今日去明日早上回,不要耽误时间。 徐源长从竹箱取出一根枝条,插在停尸棚附近的墙根脚处,再才走进棚子。 揭开昨晚遭害的不良人身上的白布,徐源长仔细看了一遍,死容可怖,惨不忍睹,全身上下还真找不出伤口,道:“我试一试,或许能施法招出残魂。” 钟禁迟疑一下,大白天的能招魂吗? 徐源长客气地请钟禁守在门外,说是防着有人闯进来,其实是不宜生人在棚子里,阳气太盛,残魂孱弱,他不想自己白费力气。 昨晚那东西害人,时间匆忙,又是夜里,或许吸取的魂魄还有残余? 关上门,徐源长拿出香烛纸钱,简单布置,点烛烧了纸钱,捧香做法招亡魂。 艾婆婆送他的“洞神浮华经”有这方面的法门。 他有请神台相助,不需要临时敬鬼神,收敛一身气息,随着咒语默念,不停念及新亡不良人“何念五”的名字,棚子内很快变得阴冷森寒,光线也随之黯淡。 香雾飘荡,从四周缓缓浮现丝丝肉眼不可见黑气,往尸体上方汇聚。 门外守着的钟禁,诧异看向木门紧闭的棚子,还真让徐道士招出了残魂,他能察觉阴气出现。 这下好了,从残魂嘴里问出线索,不至于现在这般苦恼被动。 “咔嚓”,棚子顶上突然破开一个大洞。 炽烈阳光照射进棚子,隐约听得一声鬼魂惨叫传出。 招魂法术被破坏! 钟禁勃然大怒,拔剑飞起身到空中,神识和目光扫视,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看不见的东西,嚣张地将棚子打破后不知躲去哪里了? 片刻后,徐源长破开木门冲出,直往北边飞去。 …… 第137章 含沙有毒 钟禁紧跟着徐源长,他不知徐道友为何这般笃定,那狡猾又看不见的对手往北去了? 心底暗悔不已,应在棚子周围布置几件阵器。 他擅长阵法,错失了一次良机。 两人还没飞出多远,听得镇子北边传来“砰”一声炸响。 火光冲天,树木折倒碎裂,燃起熊熊大火。 灰尘滚滚,惊叫哭喊声乱起。 徐源长加快速度飞去,赶到镇北炸出一个大坑的矮山。 看到有一溜动静往东北钻进溪水中不见。 他阻止钟禁独自去追,道:“小心有诈,你先安排人手安抚镇民,将林子燃起的大火扑灭,休让蔓延去镇上,我问一问同伴有甚么发现?” 钟禁看着徐源长落向矮山另外一边,他识趣地没有再跟去。 徐道友那藏在暗处的同伴,刚才与看不见的东西交上了手,显然是功亏一篑,没能将那凶徒留下。 徐源长从竹箱取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入山坡泥土。 红柳以肉眼可见速度抽枝发芽。 柳纤风出现在枝头,身上缠了一层极淡的黄黑尘雾,小脸发白,强作笑颜道: “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作祟了,是一只传说中的‘含沙蜮’,不知它为甚能土遁和水遁,还擅长隐匿气息?它撞进我布置的幻木阵和巢林阵,有二阶中期实力,它拼命之下喷了我一身尘沙。 “我见困它不住,也没让它好过,砸了它一棒子,另外赏了它一张二阶火符,可惜还是让它溜掉,没能留下它。 “要是再给我一点时间,布置出二阶木阵,它休想逃掉。” 徐源长倾听着等小树魅说完,道:“下回不用这样拼命,能困住更好,困不住在它身上留下气息也成,它喷你身上的‘含沙’有毒,是用冤魂经过残酷法门祭炼,能伤害魂魄,我施法帮你拔掉清除,不可久拖。” 他拿出捉妖人的收魂瓶,口中默念收魂咒语,手指掐诀牵引着一指。 缠绕柳纤风身周仿佛活物扭动的薄薄尘雾,挣扎着很不甘心被扯出丝丝如缕的黑气,缓缓没入黑色小瓶。 柳纤风身上爆发一道绿色光芒,将剩余黄尘雾沙击溃,顿时一脸轻松,叫道: “好歹毒的‘含沙’,原来是用冤魂祭炼,难怪拉拉扯扯怎样都摆脱不了,缠得我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下回别让我逮到,脑壳都敲烂它。” 她受了一点伤。 但是有树木的地方,能飞快恢复过来。 她恼火的是胜券在握情况下,被含沙蜮用古怪法门反击逃脱,她还是大意了。 红柳树枝叶如伞盖笼罩,两人说话不虞被山那边的修士听去。 徐源长伸出两根指头揉了揉额角,思索道:“含沙蜮几次闯进镇里,前后害死了三人,耍蛇人是它要谋害的下一个目标……这其中莫非有甚么关联?” 以含沙蜮神出鬼没的本事,想要收集魂魄,将附近村庄和镇上的凡人全部害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含沙蜮不像一心杀戮没脑子的蠢物。 却单单只与几人过不去,他不得不深思是否有缘由? 柳纤风赶忙摇手撇清道:“我刚才受伤了,脑壳痛得厉害,别拿这些问题为难我。” 徐源长笑道:“我猜到含沙蜮下一次从哪个方向进镇子,你脑壳痛就多歇息,我另外找人安排布置。” 柳纤风嘻嘻笑道:“你告诉我,脑壳就不痛了。” “还是北边。” “它还敢来?” “有甚么不敢的,含沙蜮进出镇子都是走大路,似乎不屑偷偷摸摸从房屋中间穿过,否则就很难防备了,你等会悄悄往镇子的两条街道下方和其它地方探察比较一下,你与含沙蜮动过手,已经知道它的气息,验证下我的猜测,我去南边也插上红柳枝,这里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我马上去探查,等会在这边仔细布置一番,它再敢来定叫它跑不了。” “小心是仙桥山域被镇压的罪神捣鬼,这里离得不远,若是察觉不对,立刻与我汇合。” “晓得的。” 柳纤风摩拳擦掌,融入红柳树中不见。 她自从得到金樟木树棍,实力和信心大增,这回被含沙蜮喷一身沙子,是她大意轻敌之故,不过那头含沙蜮也不好过,损耗非小。 双方第一次交手,都吃了亏。 她也时刻提防着罪神,随身携带公子用二阶修为画出的几道符,没察觉到山神的窥探。 徐源长交代完毕飞上空中,柳纤风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该提醒的几次提醒,其余的无须多言。 见烧往镇子方向的火头熄灭,与飞过来的钟禁招呼一声,往镇子南边飞去。 不用在意镇上一双双看待神仙般的敬畏和激动眼光。 非常时期,习惯了就好。 “现在已经查明,是一头精通土遁、水遁的‘含沙蜮’作祟害人,有二阶中期实力,撞进我同伴布置的一阶阵法中,喷吐‘含沙’打破阵法脱困,其‘含沙’掺杂冤魂祭炼,很是阴毒,须得小心防备。” 徐源长将他知道的情况,简单传音告知。 钟禁眉头微皱,精通土遁和水遁的二阶含沙蜮,怎么会有如此古怪东西,很难抓获啊。 看着徐源长在路边插了一根枝条,不明白又弄什么玄虚,传音道:“徐道友,还得麻烦你来安排,后续该如何抓捕诛杀那头狡猾的含沙蜮,我们四个尽心尽力配合。” 他对传说中的含沙蜮了解有限,而那妖物气息不显,来去无踪。 干脆放低身段,交由显出不凡本事的徐道友布置施为,他跟着沾光就行。 徐源长没有客气,笑着用商议的语气,传音说了一阵。 钟禁拱手领命,匆匆返回镇公所,召集三名手下,分别传音布置一番。 拔出长剑,徐源长沿着碎石土路拦腰刻画出痕迹,留下些许深入地下的木煞,相隔丈许位置又刻一道,一连刻下四道。 他用的是以木克土法子。 那头嚣张的含沙蜮若是走南边进镇,必定惊动镇守此地的他。 他安排钟禁在东西两头分别布置隐蔽阵法,着人谨慎守着,钟禁居中策应,不管含沙蜮从那边进镇,都将撞进埋伏布置,到时便可以收网,往死里整就行了。 若是含沙蜮不走大路,钻空子进镇,也有其它布置等着。 虚虚实实,总有一条适合含沙蜮,就怕含沙蜮不来而已。 徐源长这边布置完成,小树魅从插在路边的红柳枝上显出虚影。 “公子,你的猜测是对的,我通过树木根须从古镇两条街道地下深处,察觉到含沙蜮过往留下的些许气息痕迹,不下十次,镇子其它地方,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好啊,镇口四个方位虚网以待,就等它闯了。” “公子,它应该在暗处观察,还会往里闯吗?看着不像脑子坏掉的。” “你就当它脑子坏掉了,咱们做好防备。” “行,听你的。” 两人传音商议片刻,小树魅飞快消失不见。 徐源长收起竹篓,背向夕阳,将自己变作一颗沐浴霞光的小树,边上是刚冒出些许绿芽的红柳枝条,地下根须缓缓蔓延。 镇上不良人得到城里来办案子官老爷的授意,敲着锣在街上喊话:“各位街坊邻居老少爷们,官爷说了,先前闹出来的动静乱子,是官爷设埋伏打伤了害人的妖怪造成,现在正全力缉拿妖怪,你们晚上安心睡大觉,休要外出走动……” “哐哐哐”,敲一路喊一路。 镇上人心稍定。 各家各户都准备着菜刀、扁担、火把等物。 万一妖怪晚上侵扰,或可派上用场。 夜空无月,天黑风高。 山中古镇陷入沉睡,灯火渐渐稀少。 守着耍蛇人的百缉司修士,就着烛光翻读一本游记,津津有味,自得其乐。 给大蛇喂过生肉的耍蛇人,在床榻睡了一觉醒来,肚子发出咕咕声响,他捂住腹部忙起身道:“侯官爷,小的可能吃多了油水,腹急难耐,是在屋内便壶解决,还是去茅厕方便?” 侯姓修士赶紧收起书籍,点一盏灯笼,道:“别拉在房间便壶,太臭了,我陪你去上茅厕,几步路的事儿,走吧。” “给侯官爷您添麻烦,辛苦侯官爷您。” 耍蛇人哈腰连声说道。 侯姓修士掌着灯笼,拉开房门,寸步不离护着耍蛇人。 两人沿着走廊往尽头的茅厕走去。 房间角落处那个装大蛇的竹篓子里,从黑布下探出一个三角形红色蛇首,仅仅指头粗细,小蛇滑落地上,飞快地爬出敞开的房门,钻进黑暗之中不见。 街上传来梆子敲打和苍老悠长喊更声。 “咚……咚,咚,咚,咚!” “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 第138章 猜的都准,唯独算错一样 鸡鸣声阵阵,古镇沉睡未起。 红色小蛇融入黑暗,沿着墙根游动潜行,来到镇中十字街头附近的古井。 故老相传落井镇是先挖出甜水井,而后慢慢聚为集市。 久而久之便成为小镇,因“井”而得名,流传着种种神奇故事,其中不乏才子佳人、狐仙精怪之类。 古往今来,各路名士骚客攀山越岭,慕名前来游玩。 就为尝一口清冽如甘霖的井水,喝一壶用井水酿造的醇厚“落井酒”,在镇上留下无数佳话,墨宝碑刻壁题匾额比比皆是。 小蛇游弋爬上磨损严重的石阶,穿过石栏,钻进古老井亭。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小东西,你还想喝井水?” 小蛇陡然一惊,张大嘴巴,喷出一颗暗红色半透明珠子,比绿豆稍大。 然而珠子没有落进井口,半途拐弯,被一路飞在空中悄然追踪的钟禁,用法力小心裹住,放进一只小瓶收走,还谨慎地贴了一张封禁符。 这可是十恶不赦的罪证! 以他的眼光判断,这珠子绝对是剧毒无比的玩意。 钟禁心底对那位算无遗漏的捉妖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然也为自己对捉妖人言听计从的果决,欣慰不已。 他眼光独特,跟对了人,要不然还不知酿成什么凄烈惨事。 整个古镇上的居民,每天都来古井打水喝。 想想都不寒而栗,那个来镇上耍蛇卖药的何连山,太特么毒辣阴狠,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恨啊,挖空心思要下毒致一镇居民于死地? 要不是一直在外面高处盯着,亲眼见到那条小蛇是从装大蛇的篓子里爬出来。 事前他多次用神识探查过蛇篓,除了大蛇外再无它物,他还真不信大蛇体内能藏着小蛇这等匪夷所思的怪事。 江湖耍蛇人的手段,令他叹为观止。 他伸手摄过已经被法力制住动弹不得的小蛇,装进这次出任务特意准备的灵兽袋内。 等下回去,要好生审问一番何连山,除了那头在镇外窥探的含沙蜮,镇内可还有同伙? 这是挽救了整个古镇近千条性命的大案子。 他心头一片火热。 镇公所内。 从茅厕回房间的耍蛇人,走去墙角落,揭开黑布往竹篓内查看了一眼,起身朝三步外的侯姓修士哈腰谄笑,讲了几句客气话。 他似乎是没有瞌睡了,走去桌边拿起瓷壶倒水喝。 还特意给另外一个空碗也倒上清水。 “您也来一碗?落井镇的‘水’名声远播,这滋味喝了还想喝,好些年前,我曾经来过一趟,对井水和‘落井酒’念念不忘,这回得多住些日子。” 耍蛇人无话找话说,一个人絮絮叨叨。 侯姓修士说“不渴”拒绝了,随便应付两句,关上门将房间各处检查一遍,又坐下来拿出书籍翻阅。 耍蛇人喝完水,坐在床边挖鼻孔无聊发呆,突然身体一僵,背对着灯光的面孔笼罩了一层寒霜,眼中闪过不正常的狠厉。 他察觉与那条小红蛇的隐秘联系突然中断,直觉是谋划之事已经败露。 他现在处于被监视的危险境地,对方即将收网。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不容多想,他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全身上下顿时爆发出一阵骨骼摩擦轻响。 看书的侯姓修士惊讶抬起头。 桌腿顶上缠着的一条纤细黑蛇,僵硬似无生机气息,突地蹿出,伸颈张嘴朝着侯姓修士露在衣袖外的手腕咬去。 事起仓促,偷袭出其不意。 侯姓修士反应迅速,脚下发力推着坐下椅子往后飞退,手掌翻转一拍。 黑蛇獠牙咬中肌肤,却咬不进坚韧结实的皮肤。 修士打坐炼气,每日运转法力,等若是淬炼温养身躯四肢百骸。 虽然不及专门锻体的体修身躯强悍,时日久了,却也体魄健壮,法力覆盖下,不是普通刀剑或一条小蛇的力道能伤。 “啪”,黑蛇被拍中砸在地上,成了一滩飞溅血肉。 却不料潜伏的小蛇偷袭,仅仅起到干扰作用。 耍蛇人脚下一踏,泥土踩出浅坑,身影如旋风般从侧面追去,一个坑坑洼洼拳头挟带无匹劲力当胸砸去,杀力磅礴,速度极快。 桌上烛光一闪熄灭,整个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侯姓修士脸上遽然色变。 同处一室差不多一晚上的耍蛇人,竟然是深藏不露的体修。 瞧这一拳展现的实力,至少二阶中期。 耍蛇人瞒过了他们所有人。 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做到的? 侯姓修士身上涌起丝丝明亮土黄光华,脚下发力一撑,椅子四分五裂,部分碎片袭向耍蛇人,试图阻挡一二,他整个人腾空往窗户位置倒撞去。 房间狭小,与同阶体修动手太过凶险。 他也用不着弄险,拖延住一时片刻便成了。 耍蛇人拳劲凶狠凌厉,将溅射的刺屑木片震碎,连同夹杂其中不起眼的三枚锋利袖针。 侯姓修士见避无可避,退势快不过追势,覆满法力的右手划出半个弧形,往紧追不舍的拳头轻巧一搭,试图用高明手法带偏对方的凶蛮攻杀拳招,借力撞去外面院子。 然而狂猛爆发的拳力,汹涌如浪涛一发不可收拾。 “咔嚓”,手掌到手臂骨头碎断不知几根。 仅仅一拳,便将侯姓修士砸进墙壁。 整面青砖白壁轰然崩裂垮塌,侯姓修士摔落在院子中间。 将铺地青砖砸坏好些块,打着翻滚拖出好大一片血迹,其面上笼罩了一层黑气,口鼻不停溢血,凄凄惨惨,微弱叫道: “毒……小心毒……” 他是在提醒从空中飞过来的队长钟禁。 钟禁满脸怒容,手指掐诀,镇公所前院升腾起道道薄雾。 白天时候让那头狡猾的含沙蜮潜伏进来,吃一堑长一智,再加上徐源长特意嘱咐过,钟禁早已经暗中将镇公所前后院子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是二阶阵师,就等着含沙蜮闯进来,发挥阵法优势好来一个瓮中捉妖。 哪知却机缘巧合将暴露体修身份,实力强横的耍蛇人给困住了。 他恨得咬牙切齿,势必不能让何连山逃掉。 其他人各守一方,等着含沙蜮落网,轻易不会前来增援,他要动用一切手段,不惜代价,将阴险狡诈的耍蛇人缠住。 何连山紧跟着冲出房间,感受到压力遽增,觑见上空的钟禁双手飞快动作,他一个纵跃赶到挣扎不起的侯姓修士身边,一脚虚踩在其胸口位置,喝道:“你困不住我的。” 钟禁手上动作稍缓,厉声喝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下毒谋害整个镇上居民?” 何连山一脸狠色瞪着上方,脚下劲力渐增。 侯姓修士胸口骨骼被践踏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面孔因雪上加霜的痛苦扭曲变形,发出虚弱惨叫: “师兄,救我……” 钟禁双手动作停了下来,咬着牙脸颊肌肉紧绷,额头青筋暴起。 “逃不掉的!” “哈哈。” 何连山怪笑一声,突然飞起一脚,将差点要被踩死的侯姓修士踢往空中另外一个方位。 他轰然一脚踏在青砖地上,碎砖崩溅。 整个人势若流星,往数丈外的院墙冲去。 救与不救,仅在一念之间。 钟禁迅速抛出一根法索,他选择先救助师弟。 空出的左手掐法诀往地面一指,喝道:“‘固若金汤’,转!” 二阶阵师的手段,且容小觑。 何连山一头冲进水光荡漾之中,影影绰绰,院墙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离得很远。 气得他愈发凶猛撞去,脚下突然横生障碍,枝叶藤蔓丛生,他扑进了不该是这个方向的花圃。 钟禁用法索接住重伤的师弟,往身边拖拽,左手掐诀变化阵法,突听得“砰”一声炸响。 血肉横飞,残肢乱溅。 他狠狠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狡猾的体修在侯师弟体内留下暗劲。 他刚才无暇分心探查,身上沾染鲜血,肩头搭着一截内脏。 他眼睛一下通红,口中发出愤怒咆哮。 “何连山,你逃不掉!” “嘿,区区二阶阵法,能耐我何?” 何连山怪笑几声,口中发出召唤厉啸,响彻在古镇夜空。 他身躯暴涨一圈,面孔越发狰狞丑陋,一步一个深深足印,往一个方向硬闯去。 体修闯阵,一向是以蛮力破之。 他还借助那一脚巧劲踢爆侯姓修士,暗藏了阴毒算计后手。 那阵师很快将自身难保。 镇外负责接应的含沙蜮,很快便能闯镇援助。 唯独麻烦的是没能顺利用特定法子,献祭一镇生灵性命和魂魄,坏了山神爷多年前的安排谋划,只能先逃出去,走一步看一步了。 狗叫声激烈。 古镇各家各户灯光接连亮起。 …… 第139章 不惜代价 听到镇公所方向传来的巨大动静,镇外化作小树的徐源长微微摇晃了一下枝叶。 没有接到橙色火符警讯之前,分守镇外四个路口的几人,不会轻易离开各自位置,这是与钟禁之间的约定,即便是镇公所那边打翻了天,也不得擅离职守,除非他这个临时指挥发出命令。 徐源长提起精神,随时准备增援。 他怀疑耍蛇人何连山的身份,却没能预料到何连山在他们眼皮底下,隐藏的实力竟然如此恐怖,能搞出如此声势动响? 徐源长突然察觉,他布置在路上做戒备的木煞线条被触动。 那头含沙蜮一如既往要走大路进镇,这回选择从他镇守的南边闯关。 还真是瞧得起他啊。 就因为他这边没有大张旗鼓布置阵法吗? 想要欺负他这个软柿子? “一道、两道、三道……势如破竹啊。” 徐源长默默吐槽,激发神识空间请神台上的一点化身元印,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并横挡在碎石土路中间,将冲破四道木煞阻碍的含沙蜮,惊得势头一顿。 道路中间的泥土冒出一个拳头大黑洞。 “噗”,黄尘雾沙喷射,将挡路的身影击溃在夜色里。 路旁树枝丛中伸出一只掐诀手掌,朝着露出形迹的含沙蜮一放:“掐山决,镇!” 那头含沙蜮惊觉上当,再想遁走闪避,却已经来不及。 那一片丈许范围如同虚压了一座无形山头,沉重黏稠,上下有桎梏阻隔。 含沙蜮奋力挣扎,扭动极为困难。 它根本无法施展土遁逃走,显露出本体原形,是一头状似沙虫披着灰色鳞片的怪兽,艰难张开满是尖锐细牙的尖嘴,有黄蒙蒙光华在其口中酝酿。 徐源长也已显出身影,双手掐决呈山峰状,盘旋着快速搓动。 他安排镇子东西北三个方向布置阵法,唯独南边疏于防护,虚虚实实,围三阙一的小计谋而已,含沙蜮果断往这边硬闯上当。 殊不知他不依仗阵法另有手段,能够独自接下精通两门遁术的精怪。 他猜测含沙蜮一根筋不肯走镇子其它地方钻空子。 或许是自持实力,不屑示弱于人? 也或许是镇子地下有不为人知的布置,含沙蜮不敢破坏了格局? 镇压着的无形山头在他的施法操控下,内里如磨盘跟着蹉跎旋转,一下子又压得试图要喷射含沙的怪兽闭上了尖嘴,痛苦出哼唧闷声。 镇公所方向再次传来几声怪啸。 何连山似乎情况不妙,在催促含沙蜮前去救援。 争斗声响动静,越发激烈。 地面震动,轰隆声如山倒,像是要拆了整个镇子一样。 已经有古镇居民拖家带口,大人呼喊,小娃哭叫声交织混乱,纷纷往远离镇子的方向仓皇奔逃。 黑夜放大了人们的恐惧,他们选择趋吉避凶,即便是不想离开的也受到影响。 徐源长运功扬声大叫:“东、西两处修士听命,速速增援镇公所钟队长,务必困杀贼子,不可放其逃窜,纤风速来南边镇外,不得有误。” 声浪滚滚,盖过镇内的纷乱嘈杂,传出数里外。 东、西两头传来两声大喝呼应。 “解某领命!” “钱某遵命!” 两道早就心急如焚的身影拔地飞起,直扑向战斗惨烈的镇公所。 “混蛋,你们挡不住我的。” 被困在镇公所的何连山,几乎将前院和后院拆为废墟,浑身伤痕累累,光着上半身,凶悍气势不减反增。 他一拳一脚威力绝大,蛮牛般横冲直撞,早已经将晚上留宿镇公所的不良人、小吏、镇老等人,打成了肉泥,能够及时撤出的不过寥寥数人。 附近数十丈内房屋,受震荡余波影响,垮塌无数,伤者惨叫呼救。 灯火烧着木材房梁窗子,引发浓烟火头四起。 钟禁漂浮空中鼻孔溢出黑血,他中毒了,吞服了几颗身上备下的解毒丹药,收效甚微。 他咬牙坚持着,要替惨死他面前的侯师弟报仇,精细调运阵法之力和符攻击,或引偏对方,修修补补尽力周旋,斗到现在比拼的是心志毅力。 谁也不比谁好过,坚挺着要熬倒对手。 听到南边徐道士的号令声,心下明白,那头狡诈的含沙蜮终于上当被困住。 他的坚持等来了援助,快意大笑: “哈哈哈,何连山,你逃不了的,束手就擒吧,省却皮肉之苦。” “放屁,老子要走,你们休想拦住。” 血人般的何连山咆哮一声,任由不具多大威力的细碎风刃从背后袭击,他口中吟唱一种古怪高亢的咒语,身上有神秘咒纹隐约浮现。 “快,斩杀此獠!” 钟禁操控着四处漏风的阵法,朝赶来增援的两名手下叫道。 困兽犹斗,对方在动用压箱底的惨烈绝招。 拼死也不能让被困住的贼子逃出去。 不惜代价! 镇外南边,柳纤风悄然出现在长出绿芽迅速抽条的红柳枝上。 顾不上埋怨含沙蜮宁愿触公子的霉头,被公子困得像一条虫子垂死挣扎,也不愿走北边与她再斗一回,她迅速挥手。 道路两旁稀疏树木和灌木野草疯了似生长。 暗绿木气环绕着布置成一道防线。 徐源长松了一口气,他看似轻松惬意,随手便将一头厉害的含沙蜮镇压,实则日积月累凝练集聚的“山力”,消耗剧烈,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他目前尚未领会更精深的掐山决,不能直接抽取附近的山力源源不断补充。 “公子,您放开一道口子,我进去砸瘪它。” 柳纤风跃跃欲试。 白天时候匆匆交手,她一棒子砸偏了点,一直引以为憾。 痛打落水精怪背后打闷棍什么的,她毫无愧疚负担。 徐源长可不敢小觑了被无形之力碾压变形的含沙蜮,看似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任由搓圆揉扁,谁知那狡猾小家伙是不是装死示弱,积蓄爆发的力量? “稍等一下,待我再给它上一层颜色。” 徐源长腾出左手,口中默念,一道绿色木煞透进无形山力,缓缓落到含沙蜮灰白色鳞片上,也就在此时,含沙蜮猛地一个弹射,身躯绷直竟然爆成两截。 “轰”,剧烈爆发的黑尘雾沙一下子将无形山力喷出两个孔洞。 一黑一黄两道光芒分头逃窜。 远处镇公所几乎同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火光照亮了半壁天空,灰尘浓雾滚滚。 镇上逃难的人们吓得加紧速度往外逃离,也有倒霉的人被震塌的房屋砸到。 尖叫声、哭喊声、惨叫声交织,如末日景象。 “金蝉脱壳……快砸黑色的。” 徐源长大叫,含沙蜮选择用最残酷的自爆方式来脱困,不过也是徒劳。 他手中出现收魂瓶,倒掉里面无意识的残魂,对着黄色光芒一指,仓促之间不辩哪一道光芒是含沙蜮的妖魂。 两道皆不放过,肯定就没错了。 柳纤风瞬间发动外面翻涌的木气,一声呼喝:“哪里逃?” 她举着金樟木,朝陷入暗绿木气疯狂挣扎的黑光狠狠砸下去。 “砰”,无数突兀响起的鬼哭狼嚎声,尽数湮灭在金樟木璀璨的金色光波之中。 柳纤风暗叫一声“晦气”。 她灭掉的不过是含沙蜮祭炼的冤魂,金樟木下无残魂,她倒是不怕沾染凡人的因果,而真正的妖魂又被公子逮到。 她转身看去,面色大变,惊叫出声: “山神金芒!” 眼睁睁看着那道投入收魂瓶的黄芒,陡然扑出一点熟悉的金芒,快得不可思议,钻进了措手不及的公子体内。 公子身上的防护纸糊的一样,仍然不起半点作用。 “快,传讯老大,收拾镇上残局……” 徐源长叫道,他也没有料到,会以这种方式将要和山神的神性光芒面对面交手,又是以他体内作为战场。 他已经不能顾及外物,必须全力以赴,容不得半分疏忽大意。 不想碰到罪神那个讨人嫌的大麻烦。 偏偏麻烦又找上他。 那便战吧。 …… 第140章 难以承受之重 柳纤风看着公子收起那个小黑瓶,双手交叠抱握成法诀,闭着眼睛缓缓坐下,身上有淡青光华闪烁,她这回倒是没有太多担心。 罪神的神性光点找谁不好,偏生要去触公子的霉头。 等着被公子生吞活剥吃得渣渣都不剩吧。 她拿出传讯符,默念几句往空中一丢,符光迅速往西南方向而去。 镇上彻底乱套,不过因为出镇的南边大路爆发的光怪陆离景象,和争斗的动静巨响,逃难的人们转而往其它小路跑了,后面的人有样学样,对这条大道避之不及。 柳纤风通过路旁的红柳小树,察觉到镇公所那边的惨状。 她挥手间,用枝叶藤蔓野草和木气布置出隔绝凡人冲撞的木行禁制,再丢下几枚阵器,腾起迷雾遮掩公子的身影。 她往红柳小树上一碰,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候,到了镇公所附近的一颗折断半截的大树枝干上,树叶寥寥。 镇公所前院炸出一个数丈大的巨坑,碎石瓦砾遍地,残垣断壁,院墙已不复存在。 数十丈范围遍布血迹和残肢肉块,可见先前争斗的凄烈。 两败俱伤,惨不忍睹。 浑身浴血,衣袍破败的钟禁撞在五十丈外的一座房屋废墟中,满脸黑气,面目浮肿已经睁不开眼睛,中毒迹象已深,仍然挣扎着想要撑起身。 柳纤风摇身化作少女相貌,挥手间一片暗绿雾气笼罩重伤垂死的钟禁。 “何连山,你还往哪里躲藏?” 娇喝一声,柳纤风脚下轻踩树干,飞身跃起空中,追到数十丈外的另一颗大树上,挥起两尺余长的金樟木,对着一道仓皇惊飞的灰蒙蒙光团砸去。 她依据血脉传承的秘法,将这根三千年份的金樟木当“打神棒”祭炼,消耗了不少木晶和她自身木气。 温养近两年时间,已经能够发挥出部分神妙。 木棒未至,璀璨的金色光波射去,灰色光团发出一声惨叫,消融着从中遁出一点细微金光。 柳纤风有了公子的前车之鉴,心头有防备,大叫:“受死吧!” 有金樟木在手,她已然无惧罪神的神性光点。 她能感受到手中木棍对那点金芒吞噬的渴望。 曾几何时,她对山神之名闻之胆颤心惊,现今她能追杀得山神的神性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感觉非常痛快。 她身形急剧缩小,闪身穿过一颗树木,再出现时候,一道棍影劈杀在拐弯的光点前方。 “老夫……” 光点内传出山神细微的声音。 “砰”,金樟木下无残魂,不管是凡人还是残神。 光点溃散在金樟木黝黑表面,没有给辛辛苦苦追杀一场的柳纤风留半点,气得柳纤风跺脚娇嗔,威胁要将这根只进不出的破木头当劈材烧掉,或者扔茅厕当搅屎棍。 金樟木光华收敛,黑沉沉如往昔。 很硬气不受威胁吐出好处。 柳纤风口中责骂,已经变回少女身形,放声高呼:“妖怪和贼子已灭,大家不用乱,各回各家,救助受伤者。” 声音传出老远,逃难的古镇居民半信半疑,不过脚步停了下来。 即使镇内再没有剧烈争斗动静传来,一时半会也不敢回去。 柳纤风出现在斜靠残壁上喘息的钟禁面前,拿出一片柳叶,凝神间灌注木气精华,道:“我是捉妖人,你中毒太深,吃下柳叶,虽不能完全解去你体内的剧毒,保一两个时辰的性命应该可以。” 她先解决何连山逃遁的残魂,再返回来救人,两不耽误。 钟禁猜到对方是徐道友那位神秘的同伴,张口咬住送来的柳叶,咀嚼着咽下苦涩汁液和残渣,眯缝成一线的双眼勉强能看到前方模糊的少女,声音沙哑问道:“他们怎样了,徐道友人呢?” 柳纤风双手掐动,百丈范围残存树木摇晃。 一道道绿色雾气随风而起,“噗哧”声响,扑灭一处处火头。 “增援你的两名百缉司修士,没能逃过何连山自爆,以身殉职,我已经灭掉何连山逃出来的残魂,帮他们报了仇。徐道友有些麻烦,有一道残魂钻进他体内,双方在争斗,我帮不上忙,不过我已传讯告知黑掌柜。” 解释几句,身影一闪,她记挂着公子直接走人。 先前钟禁他们与何连山的残酷争斗,她通过树木已经尽收眼底。 都是好汉子,死战不退,生生逼得逃生无望的何连山,用神道秘法自爆。 当然这一切都是山神在暗中捣鬼。 若不然何连山一介体修,再如何隐匿修为,不可能瞒过几名同阶修士的感知。 钟禁慢慢地从残破衣袖内摸出一张传讯符,眼睛能睁开多一些了,脸上黑气消退不少,面孔沾染着干涸黑血,他给城内上司报完讯,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心硬如铁的汉子在废墟中伤心得“呜呜”哭出声。 他对不住兄弟们啊。 代价太大了。 出现在镇南红柳树上的柳纤风,微微叹息一声。 她虽为树魅,与人类待久了孰能无情? 此役,百缉司衙门折损三名修士,重伤一人,挽救了落井镇近千人性命。 惨胜落幕,功德无量! 徐源长已经有了与神在体内争斗的经验,他小心地将请神台展露在青色雾气之上,很快,那一点金光像是嗅到腥味的苍蝇出现在神识空间。 “哈哈,老夫运气不错,即便这回对落井镇的谋划失败,能够得到一座‘造化神台’,什么都赚回来了。” 金光化作一个虚幻矮小老者身影,长发胡须苍白如树须拖拽,盯着那座模糊六面九阶造化神台,只是一座最基础的神台雏形,在下界亦是难得一见了。 挥袖轻易驱散涌上来的青色雾气。 “不堪一击,小子你坏了老夫一番心血布置,就用性命相抵,也算不亏不欠。” 丑陋老者显然心情不错,飘然落到青雾弥漫的神台上。 徐源长顿时心头大定,在神识空间内,特别是请神台范围,他感觉自己就是神。 雾气涌去,瞬间将矮小老者淹没其中。 “不可能,你怎么能幻化九幻宫中枢,你见到了曾望楼?” 矮小老者被困在青雾凝聚的巨大魔方之中,惊叫道。 曾望楼从他手中诳走了两件大景王朝重器,其中之一便是九幻宫,准备用来对抗大宁王朝高阶修士的重宝,将他坑得被镇压暗无天日之地八百多年。 想当年他们可是生死之交,并肩战斗的同道。 为了一己之私,葬送了最后的转机。 他试图挣扎破阵,然而请神台传来的古怪束缚吸力,使得实力不足的虚影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沉落进入了神台之内。 “等等,我们可以谈谈,老夫告诉你一个关于九幻鼎的秘密。” 情急之下,矮小老者大叫道。 他知道自己上了那个扮猪吃神灵的小家伙恶当,能够如此熟稔操控神识变化为九幻宫中枢的二阶修士,必定可以在神识空间与他交流。 他不死心啊,非常憋屈。 “我问你答,否则立刻灭掉你这点神性。” 徐源长的声音从空中滚滚传出,他根本就不会被山神牵着鼻子走,道:“你让何连山、含沙蜮谋算落井镇,意欲何为?” 他担心还有其它阴谋。 …… 第141章 未雨风起飘摇 矮小老者更觉憋屈了,被一个小辈欺负成这样,又不得不答。 对方连九幻鼎的秘密都不屑一顾。 他一时间拿不出筹码,只能先拖延着再想办法。 “这是老夫在三十年前,布置的一着闲棋,迫不得已时候,用一镇生灵的性命魂魄为祭品,替老夫被镇压在山底下的本体争取一线脱困生机。” 稍待片刻。 徐源长的声音没有感情起伏,继续问道。 “以何连山、含沙蜮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灭掉古镇所有凡人,收集魂魄不算难事,为甚要搞得如此复杂,还惊动官府修士?” 矮小老者颇有些愤怒又无奈,道: “需要几个修士灵魂为引,还有何连山那蠢货为报私仇,自作聪明,动静弄得太大,将你们两个引了过来,坏了老夫谋划,而老夫当年留下的这点微弱神性,大部分时间在沉睡,不可能事事关注。” 徐源长冷冷问道:“含沙蜮每次进出镇子,皆是走四条街道,落井镇其它地方是否有甚么布置?” 矮小老者稍有些惊讶,这也被发现了。 三十多年前,他以水磨工夫,诱惑了一名百缉司安排在仙桥山域的看守修士,令那修士散发出去一批夹有藏宝图的书籍,在落井镇布置了后手,另外还有其它安排。 物尽其用,即便是那废物后来被自爆也不心疼。 “确实是有,道友目光如炬,老夫佩服得紧,镇子地下有神道手段布置的‘积魂牵丝祭台’,镇民挖掘沟渠或动土,不会破坏阵势,即使有少许缺少也不碍大局,含沙蜮严格遵照吩咐,遁地穿行,不会乱走。” 矮小老者解释的话语刚刚说完。 神台内的碾压之力突然陡增,一层绿色木煞气也裹了上来,图穷匕见,小家伙要置他于死地了,不给他发动自爆金光的任何机会。 “等等,老夫知道曾望楼的弱点是甚么……” 矮小老者大叫。 然而徐源长根本不做理会了,加大对那一点金光的碾磨侵蚀。 进入他的神识空间,便休想再出去。 他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山神的话真真假假,懒得费神分辨,能解除部分疑惑便足够。 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活了至少千年的老家伙,万一有手段搞他一下,得不偿失了。 一朝遭蛇咬,他是十年怕井绳。 他手段众多,掐山神觉配合请神台,加上能够“厌劾鬼神”的五煞密咒,不多时便将那点挣扎的金光,消磨成了纯粹的神意和能量。 这回没有丁点浪费,全部截留在请神台内,今后慢慢吸收。 利用得好,他的神识、修为和掐山神觉皆能有所提升。 一场辛苦一场收获。 睁开眼眸,天光已经大亮,太阳还未升起。 沉浸神识空间,不觉时间流逝。 周围藤蔓和枝叶牵连围成茧状,淡绿雾气弥漫似仙境。 等他飘然起身时候,所有枝叶藤蔓雾气一下子退去,视野开阔,传来柳纤风欢快的笑声:“公子,您没事了。” 徐源长笑道:“费了些时间和精力,安然渡过一劫。” 他这话是说给围观的黑霞衣、齐行善、毕和、老施几人听的,事涉罪神,非同小可,他必须保持慎重和小心。 “见过老大,见过诸位同道。” 徐源长抱拳行礼,又问道:“钟道友和其他人怎样了?” 黑霞衣道:“钟禁重伤,百缉司另外三位修士战死当场,百缉司来了许多人,他们在安置收尾之事。” 她经历多了生生死死,语气说得很是平淡。 徐源长叹了口气。 没想到一个何连山造成如此大的损失。 他与钟禁几人是并肩战斗过的伙伴,虽然分属不同衙门,仍然令他心怀戚戚,死伤太惨烈了。 黑霞衣没有点头同意之前,柳纤风也不敢落去公子肩头,还有些必要的程序没走完。 “现已查明,何连山原名何念山,是镇上被害不良人‘何念五’不出五服的堂兄,六里外何家村人氏,年弱时候其爹娘生病双亡,家产被族内亲戚分占,受过不少欺压。 “后流浪于落井镇,以乞讨和小偷小摸为生,在镇上经常挨打挨骂,大约十二岁时候,突然不知所踪。 “猜测他是那时候受到罪神蛊惑,学到一些本事,从此在清平郡地域行走江湖,以蛇毒淬炼身躯体魄,成为体修,这次回来谋害落井镇居民,也是顺便报仇。 “就在今日凌晨,何家村暴毙三十余人,全部是中毒身亡,经查核实,是何连山提前下毒,集中爆发所至。” 黑霞衣介绍完情况,道:“你抓获的含沙蜮妖魂,暂时交由我一段时间,看能否审问出一些情况。” 徐源长拿出收魂瓶,用法力托着送到黑霞衣面前。 有些隐秘可瞒过去,但是有些事情千万不能遮遮掩掩,信任一旦崩塌,便得不偿失。 他曾经交代过柳纤风,见人不可尽抛一片心,但是要拎得清轻重。 黑霞衣收起瓶子,拿出一根金色探神针,尽量用轻松的口吻道:“来吧,早挨一针早些解脱。” 老施笑得挤眉弄眼。 徐源长呲牙朝老施举了举拳头,走上前去,接受老大一丝不苟的检查。 黑霞衣探测完毕,往后面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笑着交代道:“徐源长,你下回长点心,每回被神灵上身,不烦我们都烦了,生怕失去你这个兄弟。” 柳纤风飞落到公子肩头,叽叽喳喳道:“公子也不想啊,那些神残魂太讨厌,还好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每回都逢凶化吉。” 施望尘主动请缨:“老大,你放心吧,我看住他半年,哪里都不去,守着他寸步不离。” 被罪神的神性上过身,虽然危机解除,按惯例有半年的观察期限,这是当年大宁王朝司天殿定下来的规矩,直到三次检测通过,方能恢复自由行走。 时间过去久远,规矩有些变通,没有以前严格了。 都是自家兄弟,徐兄弟可以待在百林谷地盘,以潜修代替被看守。 毕和一针见血拆穿道:“千面你就是想偷懒不出任务,小算盘打得噼啪贼响。” 施望尘哈哈笑道:“看破不说破,木鸡你是眼红兄弟找到一个轻松差事,下回请你……们大家吃酒。” 徐源长低声问道:“老大,镇上各处地下检查过吗?那头含沙蜮进出古镇,除了东西南北四条正道,不走其它小巷和空隙,若不然我也很难埋伏拦截到它,这其中或许有些缘由?” 他不便直说,在神识空间已经审问过那点神性光芒。 没必要另起波折,给自己惹来麻烦。 黑霞衣回道:“纤风已经提醒过了,我们查看之后发现,镇子地下布置有神道献祭阵法,藏得很隐秘,已有些年头,不用特定咒语开启,很难察觉端倪。” 徐源长思索着建议:“或可以费些力气,将所有临近仙桥山域的镇子,逐个检查一次。罪神处心积虑想要逃脱,咱们不得不防,就当是图一个放心。” 黑霞衣点头赞同:“你所言在理,防范于未然是持重稳妥之举。百缉司一时间抽不出人手做此事,老齐,木鸡,你们两个代劳跑一趟,尽量在今日完成对几处镇子检查。” 两人拱手领命。 这边正说得热闹,有一道符光飞来。 黑霞衣接过一探查,神色顿时阴沉,低声道:“仙桥山域东北边的牛山镇,离这里百二十里左右,整个镇包括附近小半个村庄共计一千二百多人,另有三名歇脚的散修,全部被邪修献祭,无一生还,是一伙路过的散修发现惨案,用传讯往百缉司报的案子。” 又嘱咐施望尘和徐源长几句,让他们赶紧返回百林谷,待着不要外出。 她接连打出几道传讯,和齐行善、毕和匆匆往东北飞去。 盛夏之末,多事之秋。 未雨风起飘摇。 …… 第142章 与凡尘若即若离? 背着竹箱,徐源长升起空中,见到镇中有两名穿着暗红官袍的百缉司督司飞起,和黑霞衣三人汇合,往东北方位快速飞去。 镇公所已经不复存在,那一片毁得不成样子。 有一个风尘仆仆不良人捶着断树干,独自嚎啕痛哭。 是昨天派遣往前山镇调查耍蛇人的不良人,翻查到何连山隐瞒的真实身份,不顾劳累,三更天骑马连夜往回赶来,终究是迟了一步。 街上有县城来的捕快敲着铜锣,大声吆喝着安定民心,宣告妖邪伏诛。 黎明前的混乱和噩梦早就结束,许多铺子已经放下门板做生意,伙计、掌柜各自默默清扫门前碎屑垃圾,少了些笑容。 镇上炊烟袅袅,鸡犬声相闻。 十字街头的古井石亭外,如同往常排着长长的等着打水的人们。 另有几处水井前,轱辘声同样在大清早忙碌不停。 凡人的生活一半是烟火,一半是苟且。 柳纤风飘飞在空中,感叹道:“他们也差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喝不到明天的井水,他们比牛山镇的居民要幸运多了。” 递给公子一只青翠竹筒,上面雕饰寥寥淡雅竹叶。 “到了落井镇,要喝古井水。公子你尝尝,这是我偷闲趁着无人时候打来的古井水。” 又抛给老施一个小酒坛,道:“请你喝正宗的古井水酿造的十年陈酿老酒。先前我去老铺买酒,老掌柜从里屋翻出来的,说什么都不肯收我的钱,也不知谁传出去的消息,将我说成了救苦救难的柳仙子,可不敢当。” 她口中说得谦逊,实则满心欢喜镇民见到她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恭敬。 虚名不虚,如梦慰平生。 她第一次感受到酥麻入骨子的美好。 施望尘咧嘴道:“那我定要尝尝,这回沾柳仙子的光了。” 拍开酒坛封口,朝两人示意一下。 徐源长拧开竹节,一口甘甜古井水下肚,满腹熨贴。 他喝的是尘世百般滋味,洗去凡愁绕怀。 回去之前,特意绕到离得不远的仙桥村上空,由柳纤风隐身去转了转。 仙桥村男子青壮早已经恢复,不再患失血之症。 施望尘喝着老酒,看在眼里,不无提醒道:“二重楼之后,与凡尘若即若离,不应为凡尘累,‘登楼无事破门有劫’,‘尘世缠绕劫上加劫’,其中轻重距离,切不可疏忽大意。” 徐源长举竹筒相敬。 修行路上,需要良师益友同道,时常鞭策给予忠言。 他有自己的想法和修行心得,不会全盘接受老施的经验,他的修行路子离不开凡世,也不会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 竹筒井水喝完,三人降落薄雾弥漫的百林谷。 风景依旧在,心境已不同。 柳纤风没有急着去寻找躲起来睡懒觉的雪粒,这么大动静都没有将雪粒吵醒来,等会定叫那条懒虫好看。 走到东北山坡处,将她前些时候用树木造出的一座别致树屋,仔细清理一番,安顿老施和公子比邻而居。 徐源长已经烹好一壶香茶,柳纤风陪着坐一阵,笑谈喝完一盏茶水,再才袅袅飘然下山去。 施望尘与徐源长对座山风满怀的树亭,感慨道:“纤风妹子好似一夜间长大,懂事了,替我这个客人安置得宾至如归,都有些不习惯,还以为随便让我找颗树挂起来将就。” 这番背后夸赞,听得下山到谷底的柳纤风,越发走得仙气飘飘。 她都忘记要去教训雪粒的正事儿。 徐源长笑着请茶,柳纤风已经习惯了少女形象示人,现在很少再变得小小一个,随着形象的改变,整个人没以前那么跳脱,当然骨子里还是个野丫头。 骑狗遛猫,上房揭瓦,脚踢雪粒儿。 样样都不缺。 山里的清静日子,伴随秋风秋雨过得波澜不惊。 徐源长每天早上功课之后,开门见山修炼掐山神觉,体会着神意滋生土行、缓缓温养木气的妙不可言,他不急着修炼新的秘法。 有半年清静时间,他要好生巩固现有的本事和修为。 修行之道,时悟时新,精益求精。 追寻本来的样子,去掉繁冗尘杂。 这是他遵从“修行守静,施术致柔,心境用慢”得出的感悟。 老施偶尔去一趟郡城,其它时候潜修不出。 不出所料,老施修炼“掐山神觉”秘法遇到的第一处关窍,正是摸不着的“神意”,询问请教徐源长以后,老施感叹一句:“唯有随缘了。” 三人同处百林谷,很少碰面闲谈,各有各的事要做。 很快便至中秋佳节。 大柱见老三久不进村,特意派遣狗娃现今学名叫“徐胜厚”的少年前来相请。 挨了两年私塾老先生板子的狗娃,身上也没多添半分书卷气,攀爬山岭,灵活利落得像一头猴子。 下到山坡院子前,碰见一身素雅长裙的仙子婶婶。 “见过柳仙子,今儿过节,我爹娘请您和三叔前去家里用晚膳。” 狗娃恭恭敬敬行礼,挨了那么多手板子,他学会了礼数规矩,在神仙婶婶面前,少年想表现出文质彬彬,显得肚子里有几两墨水。 柳纤风像变戏法,凭空拿出一只精巧青竹篮子。 里面垫着柔软青草,放着几个黄橙橙果子,是她培育出来的朱栾果。 将篮子递给少年,笑着交代。 “家里人一人吃一个,不要多吃。你三叔不宜外出,晚上月亮升起时,我去一趟,晚膳不用等我,我坐一阵喝杯茶水,聊聊天。” “多谢柳仙子,我回去与我娘说,侄儿告退。” 狗娃双手抱紧篮子,欠身行礼,一溜烟飞快往山路上跑去,满是兴奋劲头。 他娘的原话是“叔没时间,一定得将你小婶请来坐坐”,他已经完成老娘的任务,亲眼见证了婶婶的神仙手段。 这一篮空手变出来的五颗果子,馋得他直咽口水。 不知吃了能不能学到仙法? 徐源长拉开院子门走出来,他遵照规矩禁足半年,不能离开百林谷,即使今日老施回城去了,他也当谨守自持,问道:“雪粒儿怎样了?” “洞口覆了一层寒冰,它体内积累足够,已经陷入沉睡,闯过去便能晋级二阶。” 柳纤风脸上有一丝担忧。 有特殊血脉的奇虫,破关晋级尤为不易。 她不懂寒意虫的修行路子,也无从帮起。 不敢胡乱插手,唯有雪粒自己闯关。 徐源长抬头看向西南远处天空,有一个黑点飞速接近,很快变得清晰。 刚刚还愁容不展的柳纤风已经飞迎上空中,喜笑颜开。 “黑姐姐,您可是稀客,今日怎么有空来玩?” 来人正是黑霞衣,她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笑道:“过来看看你,顺便将上回的妖魂还给你家公子,把奖励兑现。” 她还是第一次来百林谷,缓缓降落,俯瞰四处景致,赞叹道:“好地方啊,难怪千面抢着要到这里潜修。纤风,你的阵法布置,比你家公子有天赋多了,藏风聚气,收拢地运,这片谷地多下些本钱资源,用几十年时间,能打造成小福地。” 她目光如炬,能看出东北山坡那一片简陋的九宫阵,出自徐源长之手,想到徐源长学习九宫阵表现出来的超强算术天赋,与糟糕的动手能力,对比相当强烈刺激。 她就忍不住想笑。 人无完人,老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黑姐姐谬赞,公子不像我贪玩,他将时间都花在修行上面了。” 柳纤风欢快地自谦。 转而又说好久没看到元宝、豆芽他们了,怎么不带来一起玩耍? 她现在要陪着公子禁足,去不了城里。 …… 第143章 透着不同寻常 将黑霞衣请去树亭落座,徐源长闲聊着提及牛山镇那桩惨案。 他想知道后续如何? 作为阻止落井镇惨事发生的有功之臣,他过问一二,自己人关起门来聊天,不算逾越。 “……事情牵扯到三十多年前的一桩旧案,郡城百缉司难辞其咎,现已将两名受罪神诱惑的邪祟抓获归案。你们破坏了罪神对落井镇的谋划,罪神没有获得足够祭品,其本体逃脱计划功亏一篑。” 黑霞衣简略解释几句,其中细节不便言说。 此案惊动了都城司天殿,引发雷霆震怒,清平城百缉司五位督司一下子处罚革职两人,当年与此案有牵连的修士皆被追责。 若不是因为落井镇之事处置得当,郡城百缉司上下恐怕要大换血。 往树桌摆了两盘鲜果,忙着清洗茶具烹茶的柳纤风,比较关心另外一个问题,问道:“没有处罚被镇压的罪神吗?” 她希望将那个屡次兴风作浪的前朝山神,打杀至神魂俱灭。 想不通为甚要长久镇压,而不杀? 牛山镇千多条人命啊。 一夜之间就没了。 “自是有处置,都城来了几位大人物,对罪神降下雷罚之刑,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 黑霞衣简单两句交代。 她不愿过多谈论与罪神相关的禁忌话题。 担心给身份地位太低的徐兄弟招惹麻烦,知道得多,不是好事儿。 拿出探神针给徐源长检测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将当初拿走的收魂瓶还回给徐源长。 额外递出一枚比铜钱略大的黑色晶石。 “这是咱们捉妖人能够收取妖魂为灵宠的‘落魂石’,其他修士即使能够抓获妖魂,没有秘制落魂石,也炼不成魂宠。” 黑霞衣又问道:“‘炼魂’为宠法门,你可曾学会?” 徐源长收起瓶子,接过落魂石细细打量。 黑色晶石温凉如玉,呈半透明状,似有烟雾气缓缓流动。 他还没有祭炼落魂石,看不清内里情形,道:“学过。多谢老大赏赐!” 黑霞衣反应极快,笑骂道:“你休与我起奸心耍滑头,这枚二阶落魂石是自己用功劳赚来,我可没有赏赐给你。” 徐源长嘿嘿笑着否认:“我哪敢啊,老大你想多了。” 柳纤风也从上个话题的沉重和不快中走出来,笑嘻嘻出卖徐道友:“黑姐姐,别让公子蒙混过关,多罚他禁足半年。” 黑霞衣伸手掐了一把少女的粉嫩脸颊:“小坏蛋,你们两个是一丘之貉,才不上你们的当。” 又拿出一个袋子,放树桌上推到对面:“除了落魂石,你和纤风还有三千枚灵币和三颗二阶木晶石的奖励,今后你需要购买二阶落魂石,一千灵币以外,功劳薄上还必须有相应功劳兑换。 “八脚、山匪他们几个,愤愤不平,说你小子随便捡一个破任务,都能搞出惊天动地偌大动静,赚得盆满钵满,怪我这个老大偏心你,我打发他们全部滚蛋到无穷山域喝西北风去了。” 徐源长忙笑着恭维:“老大英明,对那些不识好歹,闲得发慌的皮实家伙,就该上些手段,决不能纵容心软。” 他打开袋子,将里面的三颗木晶石递给眼眸放光的柳纤风。 他知道小树魅好这一口,灵币他全部收入囊中。 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黑霞衣看着两人默契分赃,笑道:“你不留两颗木晶?梅长老托我给你带一句话,让你‘切莫懈怠,尽快提升修为’,也不知是甚么意思?难道想要挖黑记客栈墙角,把你调去都城?” 徐源长心头一沉,无缘无故的,梅长老特意托人提醒他尽快提升修为? 他已经通过别的渠道知道梅长老除了阵法之外,还精通九宫推衍之术。 此番带话必有深意,不会无的放矢。 面上不动声色,笑着打听问道:“梅长老还在清平郡吗?上回梅长老到百林谷做客,我这里简陋得很,除了清茶,待客很是不周。” 把柳纤风将三颗木晶石全部递来的小手,又推了回去。 他修炼这么些年,几乎没有服用过丹药,以前是手头不宽裕,后面是听说“是丹三分毒”,他习惯了静心打坐提升修为,对丹药、木晶石等辅助资源不倚重。 清心少欲,积赚功德,时时擦拭心境。 他以自己总结的法门修行练功,提升速度并不慢。 “前两天还碰面了,梅长老对你可是很看重。” 黑霞衣将话带到,她又转换话题,考问柳纤风的修行进度,指点法术疑难。 徐源长喝着茶水,微笑看着两人交流。 梅长老托老大给他带话,透着不同寻常的信号。 希望是他想多了。 能够与被镇压八百多年老龟进行利益交换,将老龟放出,他可以理解司天殿高层的私心,是人都会有欲望,不能过于苛求。 但是为了找出曾望楼的下落线索,竟然允许老龟对仙桥村所有男子,施展秘法抽取鲜血,是他没有料想到的事情。 几乎让整个村庄数百男子失血而亡,何其无底线,何其不择手段? 上层高手们视凡尘如草芥的冷酷做法。 与谋害牛山镇一千二百条性命的罪神,如出一辙。 打破了他心底的某些坚持。 他担心自己会被当作一颗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换取高层们需要的资源。 一壶茶水喝完,黑霞衣站起身准备离去。 她不会闲得无聊有时间四处乱跑,突然抬头往西边看去,笑道:“你这边还真是热闹,来了两个出云观道士。” 她通过袍服袖口处的缠云绣纹,认出两人身份。 徐源长仔细分辨,认出其中一人是贾义隆,笑着摇头:“像是来找茬的。” 黑霞衣不急着走了,拉着柳纤风的手,两人低声笑谈。 柳纤风一脸看好戏的顽皮神情,有黑姐姐在,莫得任何后顾之忧。 她只希望两个道士懂点事,将戏尽可能唱得精彩热闹,她就喜欢热热闹闹。 徐源长飞身而起,来者是客,不速之客也是客。 混宗门、官府和散修是完全不同的圈子和规矩,在同一地位层面,即便是有恩怨私仇,使用手段也在一定底限范围,不能触及对方的凡俗亲眷。 谁家还没有几个穷亲戚? 宗门、官府修士有根底备案在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双方在空中会面,假惺惺见礼寒暄。 贾义隆很热情地介绍了他的二师兄于行良给徐源长认识。 哪知平素眼高于顶的二师兄笑言笑语,矢口不提切磋踢场子的来意,一口一个“徐师弟”,叫得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徐源长知道今日这场架打不起来,他便伸手请两人下去喝茶。 于行良坚持着要落到山门外,步行下山,抵达半山坡,再紧走几步,恭恭敬敬抱拳行礼:“出云观弟子于行良,拜见黑前辈,今日来得唐突,打扰前辈雅兴。” 他以前跟着观主出席道宫宴席,有幸见到过看着年轻的黑掌柜。 哪敢在观主都要赔着小心的黑掌柜面前放肆? 黑霞衣自不认识眼前小辈,直白问道:“你们不打一场?” 于行良汗都吓出来了,他可是听说过这位黑掌柜的几桩彪悍往事。 更没想到黑掌柜对徐源长如此维护。 他恨不得一脚踹翻招惹麻烦的贾义隆,等回去之后,没得贾义隆好果子吃,忙解释道:“晚辈今日前来,是听说徐师弟大名,想结交一个同道朋友,绝没有其它意思,来得鲁莽,请前辈见谅,晚辈这就告退!” 躬身一礼,往后缓缓退去。 贾义隆不认识黑掌柜,也知道这回踢到了铁板。 他屁都不敢放一个,跟着行礼后退。 万事有二师兄顶在前面。 肠子已经悔青。 徐源长客气地将两人送走,在山门外又与赔罪的于行良多聊了几句。 他不怕事,但是能够过清静日子。 何必与人结恶缘? …… 第144章 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 送走黑霞衣,徐源长思索着走回院子,他要用自己的法子验证心头怀疑。 没留意身后停步院门外欲言又止的柳纤风。 走进静室,将房门和窗户关闭,徐源长从发髻取下彦山道长送他的竹签,又摸出三枚铜钱一起放桌上,缓缓调息约盏茶时间,将心绪调整得古井不波。 他涉猎广泛,从书本上学过“铜钱卦”和“问心卦”。 闲着时候也丢铜钱卦,好像、似乎没蒙准过。 在地面铺一张他描画着九宫图的白布,拿起竹签,合拢在双掌之间,心头默神片刻,闭着眼睛双手一分,竹签往地面白布掉落,口中念道:“巽宫,尖上。” 听得一声落地轻响。 徐源长睁开眼眸,见竹签打着翻滚落进巽宫,旋转半圈,竹签朝向上方。 彦山道长曾以口水画符,救了施望尘一命。 他突然得到灵感,今日借用彦山道长算命的签子问心卦。 第一卦便与心合,灵验无比。 俯身捡起竹签,合拢双掌心,闭目默神要问卦之事,双手一分,口中念道:“离宫,尖朝左。” 睁眼一看,竹签滚落进上方的离宫,笔直指向左边。 他心如止水,已经越来越接近怀疑真相,再次捡起竹签,闭目默神片刻,双手一分,念道:“艮宫,尖下。” 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徐源长捡起位于艮宫的竹签,将竹签插入发髻。 踱步思索一阵,徐源长又拿起三枚铜钱。 连丢三次,次次不准,杂乱无形。 不是他的卦术突飞猛进,而是他的心心念念得到了彦山道长的回应,就这么神奇。 他终于找到竹签的正确用法。 心头一声叹息,徐源长将地上东西收起。 走出院子,来到树亭柳纤风对面坐下,看向盯着他不说话眼睛瞪得大大的柳纤风,笑问道:“你又玩甚么?” 柳纤风撇嘴不满道:“你休想瞒着我,梅长老托人带话,让你尽快提升修为,是不是示警那头老龟要谋算对付?” 徐源长扫一眼四处,见各处林子薄雾升起,树魅已经开启了全部阵法,再才说出一番诛心之语。 “你的猜测只是其一,也或许是罪神在谋算我,司天殿的高手们为了利益交换,什么破事都做得出来。” 柳纤风惊讶捂住小嘴,太不可思议了。 被镇压山底下八百多年的前朝罪神,能与司天殿的高手们达成交易? 就为了对付公子? 他们俩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虽然坏了罪神几场阴谋,不至于被罪神屈服于司天殿这般惦记吧? 她想反驳公子,你是不是没有睡醒,太高看了自己? 但是以往常的经历来说,公子每回匪夷所思的想法,都成了现实。 徐源长笑着摆手:“天塌不下来,你以前说过,‘该玩就玩,该修行就修行,想那些做甚么’,不要杞人忧天乱了心境,该来的躲不了,即便是要与罪神朝面,鹿死谁手还未知呢。” 柳纤风苦着小脸问道:“真的?” “假的。” 徐源长笑着坐下来悠闲喝茶,赏看山景秋色。 罪神的那点神性光芒进入他的神识空间,窥探到他拥有请神台的秘密,他发现下界的神对于他的请神台抱有极大贪心,叫什么“造化神台”。 他查找过典籍,或许是他接触不到更高深的东西,他没有看到任何关于请神台,或造化神台的记载。 被镇压山底的罪神本体,或能通过不为人知的手段,知晓了他拥有请神台的秘密。 梅长老给他递信的意思,是暗示让他联系送他竹签的“高人”。 几年之内,他的实力不可能有翻天覆地提升,又如何能快速提高? 背后的高人,才是他的最大实力和助力。 然而高人渺渺无踪,他又能去哪座“名山大川”寻到彦山道长? 柳纤风叹了口气,道:“我以前便说过,‘你既不离不弃,我当生死相随’,咱们一起面对吧,你休想甩开我独自前去。” “八字还没一瞥呢,到时再说,或许梅长老只是为了督促我提升修为,让我们想复杂了。”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我修炼去了。” 柳纤风飞起身,她决定要发奋图强,从今天开始努力修炼,不再贪玩躲懒。 她讨厌被高高在上的存在,当棋子无情摆弄。 她讨厌制定规矩者无视规矩,践踏规矩。 修行者不该是这样子的。 徐源长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无奈,笑着叮嘱道:“晚上月亮出来时,记得替我去走亲戚,不用多待,喝一碗茶水意思下就行。” “晓得咧。” 柳纤风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脆生生,人影已然不见。 徐源长拿出那枚黑色落魂石,用法诀和法力慢慢祭炼,真将他惹狠了,为了生存,他不介意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他手中还压着一张威力巨大的底牌。 通过问心卦,他即便是交出九幻鼎和九幻宫,仍然不能解决冥冥中的危局。 他必须要自己想办法面对修行路上的劫数,无法躲避。 中午时候,意外地接到伏英发来的传讯,说是柳拿云用功勤勉,已然找到气感,或许要不了多久,能够迈进修士门槛,顺颂佳节祥,云云。 紧接着又收到一张传讯,是安慈玉对他的节日问候。 徐源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一一回讯,他在这个世界不孤单,他有朋友和同道。 晚上圆月洒照,村子里弥漫祥和安宁气氛。 柳纤风突兀出现在新漆院门前的树枝上,飘然走上前,敲响院门。 里面传出孩子们欢呼叫声:“来了,来了。” “我去开门。” 狗娃冲得最快,抢在前头打开院门,回头欣喜叫道:“娘,柳仙子来了。” 随着柳仙子的到来,院子仿佛明亮许多,充满了过节的欢快。 孩子们已经没有第一次时候的拘谨。 懵懂无知的蛋娃伸出小脏手,想要求抱抱,举高高。 懂事了的狗娃忙上前拦住,将弟弟拎去一旁,塞了一块糕点堵住蛋娃流涎水的嘴。 要是将口水弄到柳仙子漂亮的裙子上,那还得了。 柳纤风坐下来陪着说了一阵话,喝一碗茶水,用两块桂花糕。 她是替公子走亲戚,下回还不知有不有机会再来,提着狗娃娘给公子准备的一篮子糕点水果,温婉告辞离去。 关上门后,大柱嘀咕一句:“老三莫不是遇上甚么为难事?柳仙子像是有心事。” 狗娃娘给了个白眼:“神仙的事你别瞎操心,他们合得来就行。” 已经到了百林谷上空的柳纤风,伸手揉了揉脸颊,告诫自己,要喜怒不形于色,怎么被一个凡人看出来了呢? 落到树亭,将果子糕点摆布在树桌上。 月光斜照进来,两人对坐轻言笑谈,共度佳节,矢口不提上午的事情。 “好哇,你们两个好过分,背着我偷嘴。” 空中传来一个大煞风景的破锣嗓声音,施望尘闪身便进来亭子,拿起糕点和果子吃了起来,他不嫌弃凡俗食物,但是也不会多吃,浅尝辄止。 从纳物袋拿出一只酒壶,将桌上茶水泼去悬空山石下方。 “今日佳节,赏月且可无酒。” 给两人各倒了一茶盏酒水,施望尘举盏对月,大声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诸位,不负人间美好,饮胜!” 徐源长差点将酒水抖洒出来。 施老哥人丑还吟诗,不是恶心人破坏节日气氛吗? 柳纤风抿嘴笑,双手举盏道:“敬‘佚名先生’,让学宫再无中秋文会习俗,请!” 施望尘哈哈笑着将酒水一饮而尽,乜一眼浅浅喝酒浑身上下没有半分文气雅骨的徐兄弟,道:“听闻‘佚名先生’去年又有大作面世,在读书人之间流传极广,无数老少书生骚客,感慨不能与佚名先生当面讨教,引为憾事。” 徐源长忍无可忍一口喝完盏中酒,道:“想听我作诗词还不简单,两位且将耳朵洗干净。”他对月酝酿沉吟:“‘月还是那轮月,风还是那么轻’……” 两人苦等了半晌,却没有下文。 “后面呢?” “作完了,意境完美,用词精练,你且慢慢领会。” 徐源长慢悠悠厚颜无耻自夸道。 如此恢宏巨作一出,今后谁还敢挤兑他做诗词? 施望尘连干了三盏酒水压惊,再打了个寒颤,抚平一身爆起的鸡皮疙瘩,对一脸忍俊不禁的柳纤风道:“今后谁再叫他‘佚名先生’,我必饱以老拳,打不赢也要打,总胜过耳朵遭罪。” 柳纤风笑得前仰后合,起哄道:“我帮您……喝彩!” 她可以想象到老施被颜教谕饱以老拳,又无力反抗的凄惨下场,太好笑了。 闲话说完,徐源长拿出黑色收魂瓶,请教老施炼魂为宠的一些细节。 他不排斥将斩获的妖魂炼制成魂宠提升实力,却不会做出收集凡人魂魄,喂养魂宠的无底线恶事。 施望尘给出许多指点,建议用土行、水行晶石培养含沙蜮妖魂,就是比较费钱。 随后两个月,徐源长花费较多时间,一点点锤炼打散含沙蜮妖魂本身的怨恨和残留意识,只保留其本能和天赋,炼魂之事很是残忍,他心如磐石坚持下来。 人类修士和妖族互为资源。 何况是做恶的妖物。 典籍中记载,妖族地盘豢养人类为食物,生吞活剥是常事。 非我族类,这个世界便是如此残酷。 …… 第145章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了 大宁京都,奉仙城东边三百里外有高山曰“仙雾峰”。 山顶云雾深处,依山矗立着一座斑驳石殿。 司天殿长老梅元俭敬陪末座,与一位长眉入鬓的白发老者持棋手谈。 石殿四面敞开,云气萦绕在外,形成水墨般流动奇景,却不渗进合抱粗石柱支撑的大殿内里半分。 “元俭,咱们也是多年相交老友,你这棋下得低声下气,卑躬屈膝,又是为哪般?” 白发老者两指夹起一枚白子,轻落黄玉棋盘,不带一点烟火气,随口取笑对面心不在焉的好友。 梅元俭右手拈起黑子,左手挽袖口,却有些举棋不定。 他的心思不在棋盘,考虑数息,落下一子,道:“谢老,我总觉着与原仙桥山域山神尉的交易,颇有些不妥,徐源长身后的高人,在其身上下的工夫非小,不宜轻易开罪……” 对面白发老者是司天殿六位副殿主之一的谢鸿恩。 殿主傅羡之常年闭关修行,委以谢鸿恩、姜俨、薛邈舟三位副殿主以重任,另外三位副殿主不怎么管事,外出云游时候居多,要不就是游戏凡尘,寻求突破之机。 白发老者放下一颗白子,“啪”一声棋子碰撞玉盘轻响,打断对面的话语。 “元俭,已经议定之事,不用再多说,高人留给徐源长的信物竹签,由清平郡方面借来,我和、老姜、老薛都看过,五重楼气息,并不是出于咱们大宁王朝几位之手。” 白发老者耐着性子道:“那位高人跑到咱们地盘上来,挑选人才原本也无可厚非,他却无视咱们连声招呼都不打,太瞧不起咱们大宁,所以又何必给他留面子? “定洲没有六重楼绝顶修士,不会开罪那个层面的高人。 “与尉的交易,也是为了得到其藏起来的前朝重宝,或许能借助宝物,让殿主取得突破,徐源长虽然有些许功劳于社稷,然舍不得小本钱,钓不来大机缘。” 一番大话说下来,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梅元俭学的是九宫推衍之术,阵道不过是他的安身立命本事。 他知道老谢他们觊觎前朝的“封山印、授命盘、九幻紫金鼎和九幻宫”多年,前面两件宝物被前朝山神尉藏了起来,后面两件重宝为曾望楼带走,八百年来杳无音信,更算不出半分下落线索。 尉当年兵败之前,见逃脱无望,用神道秘法将自身与仙桥山域和两件宝物牵连融合,除非打烂整个六百里的仙桥山域,毁掉封山印、授命盘,否则没法诛杀狡猾的前山神。 唯有用大阵围困镇压,花费几百年慢慢消耗。 现今已经将尉挤压得只剩三十里地盘。 还需要百十年时光,钝刀子割肉。 前些时候,尉提出愿意交出一件宝物,以换取其一线生机,附加一个小条件。 让坏他好事的徐源长进仙桥山域的神仙洞,“陪”他历练三个月。 生死由命,能熬过去便算恩怨两清。 司天殿两位副殿主亲自出面,与尉商谈近一个月,达成一笔大交易,定下来为了大局,让某个下属捉妖人服从安排的“艰难”决定。 他们相信尉开了这个口子,后面便坚持不了多久。 另外一件宝物,迟早落入他们手中。 反正不会放尉离去就是。 小小的捉妖人,与社稷相比,孰轻孰重? 那位高人即使出面想要带走人,也得付出相应代价。 否则他们不白白培养了人才? 梅元俭隐约察觉不妥,有些事玄奥不可言说,可惜以老谢的性子不会听他的,心底叹息一声,便不再多说了,陪着下棋吧。 不可能为了一个不相干小辈,坏了他和老谢几百年的交情。 他已经托话提醒徐源长多时,那位不讲规矩的高人若不出面,他也无计可施。 人才难得,修仙界最不缺的,也是各种各样的人才。 中途夭折者数不胜数。 能在大浪淘沙的攀登路上,走到高处的,哪个不是身怀大气运惊才绝艳的人才? 少了运气,便没那个命。 …… “哈哈,运气不错,炼成了一头二阶魂宠,还不小心将修为突破到了固气境中期,多谢老哥指点,下回请你去城里吃酒。” 徐源长从南边潜修树屋回到山谷,笑得几颗牙齿肆无忌惮暴露在阳光下。 空口许着不值钱的大话,迈着六亲不认步伐。 施望尘就瞧不得兄弟的得瑟,即便是他放养带出来的兄弟,撇着嘴角嗤笑:“一头破妖魂前前后后折腾了三个月,差点散架才凑合着炼成,别和八脚说是我教的,丢不起那人。” 柳纤风更见不得老施埋汰公子,细声细语怼道:“施老哥您几时又认真教过公子?亏得公子悟性高……算了,不说了,伤和气咧。” 施望尘也不着恼,哈哈笑着让柳纤风拿出新培育出来的山果,替徐兄弟顺利出关庆祝。 他脸皮厚,混吃混喝都不想回城里了。 柳纤风早已经能够布置二阶木行复合阵法,将南边矮山一带打造得密不透风。 聚纳地根气运培育出春夏秋冬四季水果,虽然因品种缘故,比不了灵果,却也蕴含些许灵气,滋味妙不可言。 寒风在上空呼啸,百林谷仍然姹紫嫣红,繁花似锦。 雪粒儿早已破关晋级,能够笨拙飞行漂浮空中。 冬季天寒,它也不再嗜睡,忙忙碌碌采摘果子、根茎,替公子出关庆祝。 吃饱喝足,施望尘拍了拍肚皮,道:“兄弟,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等你出关,与当面说一声,我要跟着老大前去奉仙城任职,应该是年底的事。” 徐源长笑着问道:“老大要高升了?” 一个月之前,黑霞衣前来找他借走当簪子用的暗红竹签,说是有都城来的大人物,想见识一番,没过几天便将竹签还了回来。 施望尘抓了抓乱发,道:“算是吧,具体的她没与我细说,其他人想跟着老大混,老大统统不带,说是时机不合适。兄弟,你先安生在清平郡混几年,老大很看重你,等老大混得稳定下来,再说。” 柳纤风惊讶道:“那我见不到元宝、豆芽它们了?” “暂时的,过几年肯定能见到。” 施望尘没太在意,他是老大带出来的,跟着老大混天经地义,没作多想。 徐源长与柳纤风交换一个眼神。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了。 老大或许已提前知晓,阻止不了某些事情,被调走也就理所当然? 徐源长从来不会有撕心裂肺的情绪波动,内心深处的无奈和茫然,被他藏了起来。 遇到事情他一向都是冷静坦然面对。 急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花费那么长时间炼制出魂宠,也是为了保命需要。 关键时候魂宠能够代替主人承受伤害,甚至以命代命,不过遇到相差太大的对手,即使多几头魂宠代伤替命,也不够看。 他按自己的想法准备着。 当天下午,施望尘收到老大的传讯,与两人告别,屁颠颠的往南飞走了。 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远赴都城任职之前,有些许凡俗事务要安置,修行近四十年,依托他成长起来的两个穷兄弟成了地方上的豪阀,开枝散叶,富甲一方。 临走之前,他要立一些长久延续的规矩。 与凡世的割舍,没有三五代人以上的更替,很难做到无牵无挂。 …… 第146章 与虎谋皮,也得去做一做 目送老施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云端,徐源长双手翻飞,对着山梁练习掐山神觉,凝聚山意山力,也借以平息内心隐约的涌动。 修行守静,就当是关口磨砺,步步砥砺前行。 柳纤风看了一阵,觉着很无聊,又仰头瞧了瞧阴沉的天色。 风起云涌,要变大天下雪的前兆。 她不由一阵莫名烦躁,她的修为短时间不可能见功,阵法已经不需要熟悉。 朝漂浮空中享受寒风凛冽的不想事情傻乎乎胖胖虫子招手,跳到飞近的虫子背上斜坐着,懒洋洋吩咐:“飞到我累了,才准落地上去。” 雪粒顿时委屈得想哭,它招谁惹谁了,到底谁飞得累啊? 脑门上挨了温柔一巴掌。 手臂粗白玉色虫子,驮着柳裙飘飘的精魅,在山谷寒风中盘旋奋力沉浮。 直到天黑一头掉落进下方林子,再也爬不起来。 夜里,漫天雪粒噼里啪啦洒落大地。 那头装死不动的虫子,兴奋得忘乎所以,飞上空中伴雪起舞。 黑霞衣是在雪后第三天降临百林谷,清丽依旧,眼眸深处有一丝疲惫,她还带来了许久未外出的黄狗、黑猫。 柳纤风喜出望外,匆匆打了招呼,变回尺许大小,带着她的小伙伴们往南边疯跑去。 山外残雪皑皑,山谷景色如春。 徐源长请黑霞衣在树亭落座,烧水煎茶,拿出鲜果待客。 “我要离职回京了,接任的将是姜汤汤。” 黑霞衣看着神色沉静忙碌的道士,轻飘飘说道。 徐源长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看一眼喜欢穿彩衣的老大,眉宇间露出一丝恍然笑意。 “难怪你要将千面带走。真没想到,都城姜家四公子姜汤汤,会到穷乡僻壤,担任一郡捉妖人掌柜,真是委屈他了。” 当初在接天城,施望尘言语上开罪了游历的姜汤汤,差点没被姜汤汤手下女子下神蛊害死,亏得他从历劫的彦山道长那里求来一道口水符,祛除神蛊,将施望尘从必死边缘救了回来。 没想到山不转水转,这么快又有交集碰头了。 黑霞衣脸上闪过一丝愤懑,无奈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姜家的安排,不是我能抵制,为此我也被……训斥,你今后在他手下当差,受点气忍一忍,切不可与他对着干,我到时想法子将你调走。” 她很看重这位能力和运气俱佳的手下,将之视为福将。 还有柳纤风那丫头,甚得她喜爱。 她提前得到一些风声,提出要将徐源长调走,被师父回讯严词训斥,让她少给姜汤汤难堪,调人之事待往后再说。 徐源长看出老大不懂背后的谋算,因为老大不清楚他经历过什么。 罪神肯定要捂着秘密,不会往外宣扬。 他只是一枚无足轻重的小小棋子,司天殿高层更不可能将意图透露给底层知晓。 “老大放心,我和千面学到不少通融圆滑的人情世故,既然要受姜汤汤管辖,又没本事脱离之前,受点气无所谓,不会让他抓到整治的把柄。” 徐源长慢慢煎茶调汤,微笑说道。 他猜测姜汤汤是带着“照看”他的任务,顺便下来镀金立功,再嚣张自大也不会为难他。 或许在高层眼里,他是必死无疑,顺顺利利去做一个糊涂鬼,不闹出丁点动响添堵,符合那些人的想法。 黑霞衣特意跑一趟,便是将这事提前告诉一声。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与其他人交底说过姜汤汤要前来接任之事,包括蒙在鼓里的施望尘。 她一手开创的黑记客栈,即将成为过往。 她师父告诫,若是堪不透最没用的义气长情,将很难破除关隘而有所成就。 或许是吧,但是她相信路是自己闯出来的,若是修炼得丢掉身上仅有的一点人味,还修个甚么仙? 也或许她以后历经困苦挫折,会有所改变,但不可能是现在。 用探神针最后一次给徐源长检测,提前一个多月解除了对徐源长的禁足令。 不合规矩,却是她对上头表达的不满。 前后待了半个时辰,黑霞衣独自飞走,留下黄狗、黑猫,陪柳纤风玩耍两天后自个回去。 徐源长目送英气勃勃的女子离去,他眸中有一丝笑意。 这个世界仍然没有让他冷漠。 平复稍起涟漪的心绪,双手缓缓掐诀如受重压,他对着山梁练习掐山诀。 又两天后,柳纤风送走小伙伴,收起玩心,恢复窈窕少女形象。 “公子,咱们不去城里吗?黑姐姐已经解除的禁足令。” “不急,待一个多月期限到了后再去不迟,老大做得仁义,咱们不能去城里给她添乱,想要外出散心,去附近乡野几十里之内转转可以。” 徐源长收起手上掐法动作,神态清闲,改为传音道:“今夜我进一趟封闭的洞府,下九幻宫会一会曾老前辈和老鬼前辈,你留在上面帮我望风。” 柳纤风惊得脸上色变。 那处险地她是再也不想踏足半步。 公子偏生要送进虎口,再则事情还没有最后落定。 徐源长望向对面山梁,继续传音:“你留在外面,才是我敢下去的最大依仗,你明白吗? “从咱们得到的一鳞半爪信息,拼凑出来的支离破碎真相,要说这世上谁能对付罪神,唯有曾老前辈了,即便他陷入九幻宫,也肯定有法子帮到我。 “他不想落入大宁朝司天殿那帮人手中,而咱们抓到了这点把柄,便是死中求活的一线生机。” 现在要求人办事,即便不是当面,他一口一个“曾老前辈”叫着,先练一练嘴。 柳纤风思索着传音提议:“咱们……或许可以将九幻鼎和九幻宫交出去,以此来换取天大功劳,免去与罪神朝面,没必要冒险死中求活?” 她已经怕了,不敢贪图宝物。 她只想快快乐乐轻轻松松修行寻宝,不卷入复杂纷争。 徐源长转头看向一脸期盼的柳纤风,摸了摸头顶当簪子的竹签。 当初老大借走几天后又还回给他,没有其它交代,他明白是彦山道长的竹签不够震慑力,传音道: “我原先的想法是待修为高了,时间长一点,经历些事情,瞧一瞧老大的为人到底如何,再将九幻鼎和九幻宫上报卖一个好价钱,咱们以后修炼资源不愁。 “因果太大,咱们当初的修为实力难承其重,贸然莽撞上报,恐怕反受其害。 “后面发现两件宝物成了烫手山芋,牵扯干系重大。 “咱们大宁王朝其实不过是受大世家大宗门势力控制,‘家国一体,休戚相关’,像姜汤汤之流能够肆无忌惮当街杀人,毒害谋算捉妖人,而不受律法制裁,那样的事情不是一件两件。 “前日他们为了利益交换,默许老龟对子民凡人下手,毫无底线。 “今日他们为了从罪神身上捞到好处,无情地将咱们当做小棋子使用。 “明日他们得到了九幻鼎、九幻宫,也可以与镇压其中的曾望楼谈交易,只要利益足够,能将咱们这样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当附带条件送给曾望楼报仇解气,生吞活剥吃得渣都不剩。 “事实便是如此,你别对他们抱有太大幻想。 “老施为何三天两头往城里跑?我请他悄悄收集大宁王朝司天殿几位当家人的信息,所有能公开收集到的东西,包括其宗门、家族势力等,积少成多,能从繁杂中分析出被遮掩的丑陋。 “老施比狐狸还精明狡猾,他早就在着手做这些,因为当初他得罪过姜家四公子,结下生死大仇,他的性子不会坐以待毙,然而看到的讯息,令他和我都很失望啊。” 具体如何失望,徐源长不想再多说了。 问心卦只能预测凶吉走向,他必须要自己想法子应对劫数。 现在还不到绝望时候。 他尚能挣扎着抢救一二,与虎谋皮,也得去做一做。 可惜不能用竹签问卦更加具体的事情,他后来又尝试几次,彦山道长不回应他的心心念念,他丢出的竹签,次次都滚出九宫图白布之外。 或许泄露太多天机,彦山道长不愿承受? 也许是提醒他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 第147章 谁主动谈谁便少了主动 沉默好半晌,柳纤风眼中的忧色不减反增,微微叹息一声,传音道: “豆芽说过,人类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它劝我跟着黑姐姐去往都城,说公子后面要面临的困难很大,它家主人背后的势力够强,不会让我吃亏。” 徐源长眼眸微眯,笑问道:“它知道不少吗?” 那头妖猫才有八百个心眼子,想挖他的墙角。 柳纤风勉强笑了笑,有两分柔弱,传音道:“豆芽听说姜家的四公子姜汤汤,要接任它家主人的位置,而姜汤汤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与老施有仇隙,你当年与那件事也有牵扯,公子,你别怪豆芽多嘴,它是替我作想,我不可能离开公子的身边,去另择高枝。” 徐源长语重心长劝道:“我觉着豆芽说得在理,你可以听一听。” 下回见了,猫爪子不折断它两根。 貌似忠厚老实猫,却还是一个摆弄是非长舌猫。 柳纤风给了一个白眼,很不满道:“徐道友,自己摸着良心说,你这话亏不亏心,都这时候了,还与我……” 改为传音道:“你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你,能够走到今天,是因为彼此信任,以后这些伤感情的话请不要说,我不会离开你,更不会泄露咱们共同的秘密。” 徐源长笑得眼神柔和,道:“所以说你傻呗。” 柳纤风往山谷下方凭空走去,飘飘然如凌风仙子,有细细传音入耳。 “傻就傻一点吧,和你在一起我安心,因为你有九百个心眼子,斗得过那些八百个心眼的坏蛋。黑姐姐即使对我再好,可是她对元宝和豆芽的态度,仅仅是当可以随时舍弃的妖宠,她的人族妖族观念很重,我不会跟她走,不放心!就这么简单。” 她特意将“不放心”三字加重语气。 “我?九百个心眼子?” 徐源长差点叫屈。 天地良心,他这么纯良谨守本分的道士,世间难寻了。 与他最亲近的纤风道友居然当面诬蔑他。 他的心碎了一地。 柳纤风将心里话说出来后,整个人都舒服了。 回头见到公子吃瘪,她嘻嘻一笑,朝下方树丛躲躲藏藏的某个顾头不顾腚的虫子叫道:“雪粒,快上来,驮着我飞到累为止,今天本仙子心情不好。” 某条虫子闻言如遭雷击,直挺挺僵硬躺倒不动,干脆装死。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打死也不飞了。 夜幕降临时候,迫于大姐头要动家法的淫威不得不飞得筋疲力尽的虫子,还剩一口残气,拱进自个在岩石深处的冰冷窝里,蜷缩着睡得雷打不醒。 柳纤风神采奕奕将整个百林谷巡视一遍,再一头钻进迷雾萦绕的南边树林。 她已经做了周全布置,务必让公子后顾无忧。 徐源长走到三颗粗大红柳树前方,翠绿枝条往两边让出一条通道,铺满山坡的杂草藤蔓丛中,显露出一个幽深洞口。 将捉妖人身份牌、学宫教习牌子等物品取下,连同纳物袋一并放到洞外地面。 随着了解加深,他已经知道这些牌子,也是可以追根溯源能找到他的东西。 万一有人睡不着觉,大晚上闲得蛋疼测算他的行踪。 担心他半夜潜逃,而他又进入另外一处连柳纤风都感受不到外界树木的封闭空间,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他有九百个心眼,想得比常人多一些。 看着公子走进洞府,柳纤风从树上显出身影,杂草藤蔓无声无息挪动,将那个洞口恢复原貌。 柳纤风注视地上的牌子,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公子不止九百个心眼,至少有一千个,这些细节,他是怎么想到的?” “这个世界太复杂,又危险,跟着公子混,能省点心。” “我只想做个爱凑热闹的修行小树魅。” “……” 徐源长打量着布置了阵法,暗雾盈动的洞府。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是第二回光临,地面打扫得很是干净,除了四面石壁和顶上爬满的喜阴藤蔓,空荡荡再无别物。 纤风早已经将此地布置得水泼不进,防护森严。 对面藤蔓分开,露出紧闭的密室石门。 徐源长推门走进去,吸一口气,缓一缓心绪,右手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不起眼铜戒指。 迈步走到那尊巨大的紫金色大丹炉前方,屈起右手食中二指,轻轻敲了敲沉重的丹炉往外突出的炉肚。 “请问,曾老前辈今日可有闲暇?徐某求见。” 彬彬有礼,如同走亲访友。 “铛铛铛”三下敲击轻响,隔着一个世界遥远,打破幽暗阴寒空间死一般枯寂。 空无一物的九幻宫,有灰暗光线突兀亮起。 一个巨大的人躯山羊头虚影,凭空浮现,身上缠绕着有电光雷闪掠过的银色粗链。 “那可恶小子可算是来了,老子实在是……待够了,宁愿被人捉去一刀两断,来个干脆,也不想再这般耗下去。” 尖锐的鬼声透着破罐子破摔的癫狂。 这几年,他和曾望楼为了那次失误,争辩到底是谁让那小子逃脱,相互埋怨吵架,甚至大打出手,不知多少次,累了。 又不甘心自身毁灭成全对方,身心俱疲。 简直过得比前面几百年还累。 “老鬼,你尽量别说话,转机出现,容老夫与那小子好生谈谈,那小子提出再苛刻的条件,你也不要冲动骂娘,更别喊打喊杀,咱们是一根链上拴着的老冤家,只要老夫能出去,你肯定也能安然出去,必须把握住这次千载难逢的良机。” 苍老声音以无比真诚的语气,与老鬼商议。 虽然恨不得对方先死,暴毙眼前,关键时候,他们的利益一致。 “放心吧,老子知道轻重,不会乱来……” 老鬼嘎嘎笑道。 人羊虚影的黑白扭动,渐渐平复。 “两位老前辈既然无暇,晚辈下回再来,今日且先告辞!” 隐约的声音传下来。 老鬼顿时急得暴跳如雷:“还磨蹭做甚,要急死老子啊,快拉他下来。” 苍老声音喝道:“你闭嘴,是那狡猾小子的欲擒故纵之计,他来了便不会轻易离开。” 话虽然如此说,山羊的白瞳中陡然射出一道白光,在前方空处飞快扩散,有道道涟漪如水波纹一样生成,一圈又一圈,透明而神秘。 徐源长出现在黑暗、阴森、充满寒气的九幻宫。 “晚辈徐源长,见过曾老前辈,见过老鬼前辈,两位前辈别来无恙。” 他朝着黑暗中抱拳行礼,神态恭谨无可挑剔,就当对方是自个前辈一样礼敬,至少表面上如此,上回的不愉快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老子不叫老鬼,很久以前老子有一个名号叫‘常无晦’。” 尖锐鬼声忍无可忍,自报家门叫道。 徐源长很实诚马上改口:“抱歉,见过常老前辈。” 苍老声音咳嗽一声,打断老鬼还要继续往下说话的欲望,老东西憋太久了,沉不住气,道:“徐小友,可是遇到甚么麻烦事情?说出来,老夫和老鬼可以帮你参详一二。” 这小子已经进了九幻宫。 瓮中之鳖,他当然不急着主动谈出去的条件什么的。 谁主动谈谁便少了主动,他才不会上当。 徐小子这回没有带着小树魅下来,也是防着他们一手,越是这样,越有的谈了。 他心头笃定得很。 …… 第148章 抽丝剥茧,结症所在 “曾老前辈目光如炬,瞒不过您,晚辈此番下来确实有要事相商,也与两位的生死存亡脱不了干系。” 徐源长笑着恭维之后,立刻危言耸听。 双方的交锋从见面前便开始了。 尖锐鬼叫声响起:“你放屁,又想……” 苍老声音再次咳嗽,打断老鬼的沉不住气,道:“徐小友请尽管说,不用绕弯子。” 徐源长开门见山道:“曾老前辈,您与仙桥山域的原山神交情匪浅吧?还有被您镇压在流霜峡域彩岩山的老龟玄介卿,从地下出来之后,满腹怨恨,滞留大宁王朝四处搜寻您的下落线索。 “半年前,老龟用秘法抽取仙桥村青壮男子鲜血,也是您留在凡尘的血脉后裔,提取其中精血,寻到了矮山洞府的上头,不过被晚辈用其它法子遮掩过去。 “所以晚辈说此事与两位的生死存亡脱不开干系,并没有半分夸大其词。” 他说得很实诚。 连名带姓叫出来,由不得对方不信。 千错万错,都是老曾你的错。 他是无辜受牵连的池鱼而已。 空中人躯山羊头黑白虚影扭动,过了好半晌,苍老声音传来: “大宁王朝司天殿的高层,能够与山神尉和旋龟族玄介卿坐下来商谈交易,徐小友你是始料不及吧?且说说,你到底得罪了谁,这两个是哪一位要找你的麻烦?” 曾望楼以前身居高位,揣摩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他一下子便把握到结症所在。 根本不为细枝末节干扰,血脉后裔如浮云,直指利益要害所在。 这小子分明是下来求他们来着,搞得他们像拖累对方,罪该万死一样。 徐源长暗骂了一声“老狐狸”,脸上略显羞赧道:“晚辈不才,与尉和玄介卿都结下梁子,不过尉要寻晚辈麻烦的可能最大。” 他不可能说是因为自己修炼的请神台,被尉觊觎。 而老龟不可能拿出大代价做交换,就为了对付他这个没有油水的小角色。 做生意也要讲究物有所值,划算与否。 老鬼忍不住哈哈笑道:“老子真是要佩服死你,你小子到底做了什么,将他们两个同时得罪,尉和玄介卿在八百年前,可都是鼎鼎大名的存在。” 徐源长愿意与老鬼多聊几句,述说自己的苦处:“惭愧,晚辈身为捉妖人,职责所在,刚好有案子查到他们头上,坏了他们的谋划,被他们惦记上了。” 他也是借此告知两人一声,他现在是官府修士。 曾望楼咳嗽一声,阻止老鬼掺和搭话,道:“老夫多年不与外界接触,徐小友,你且详细说说尉的情况,老夫当年与尉极熟,或许能找到化解之法?” 老鬼插一句:“老子也与尉熟悉,一起想想法子。” 他不可能任由曾望楼唱独角戏。 不体现出自己的用处,怎么争取出去的机会? 利益面前,他和曾望楼可不对付。 徐源长要的便是这效果,笑着道:“便请两位前辈参详。” 他将这几年收集到的、和他经历过的几件事情,挑选能说的尽量说详细。 其中有部分是老施通过捉妖人渠道了解到的山神隐秘。 曾望楼沉吟片刻,道:“尉手头有两件大景朝最后气运所托宝物,封山印和授命盘,他能够兵败国灭苟延残喘八百余年,想必是以神道秘法融合勾连了两件宝物,司天殿那些人舍不得重宝,投鼠忌器,便镇压着慢慢消耗,以时间消磨尉的意志和生机。 “尉能够拿出交易的筹码,唯有两件重宝。” 接着话锋一转。 “也说不过去,尉不可能因为你坏了他逃生的一次谋划,而拿出一件重宝与司天殿那些人谈条件,徐小友你的性命……在尉眼里,重不过宝物。 “司天殿不可能放过尉,除非尉投降,也不可能,尉明白投降也没有好下场,拖着耗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对于尉拿一镇生灵性命为祭的惨事,没有半句置喙。 当年两国修士大战,一场移山倒海战争波及到的凡人,数以万计或十万计。 乱世人命如草芥,不值钱。 他见得太多了。 老鬼插话道:“有道理,你小子肯定是有所隐瞒,尉若是舍得用重宝做交换,把你当作一个小搭头索要泄愤,必定是与逃生有干,否则他没那么无聊,你的小命塞牙缝都嫌小,司天殿那些人或许也想瞧瞧你这颗小棋子,能带给他们甚么惊喜,寻到尉的破绽。” 徐源长心头一凛,老鬼的提醒不无道理。 两位前辈站的高度和角度不同,看到了他分析不到的东西。 他忽略了司天殿高层的想法,或者说将五重楼大人物想得简单了。 曾望楼猜到小道士隐瞒了问题关键,他也不穷究,问道:“徐小友,你且说一说与玄介卿结冤的过程,我和老鬼帮你参详,或许是老龟找你麻烦也说不定?” 他和老鬼肯定不愿落到司天殿手中。 与眼前主动下来的小道士合作,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小道士将重宝瞒着不上报,给了他们无限希望。 徐源长不会透露竹签和问心卦之事,客气两句,又将与老龟“打交道”的前前后后述说一遍,这次没甚么好隐瞒的,连老龟想要索取他的灵宠,被柳纤风拒绝也实话告之。 曾望楼很肯定道:“你那灵宠我们见过,虽然拥有七窍玲珑心,然而妖族三洲之地并不稀罕,老龟不会舍得下本钱一定要对付你,除非你今后在定洲之外撞他手上,他顺便捏死你……咳,老夫说话比较直,小友莫往心里去。” 他和老鬼在心底里,早将眼前的徐小友捏死了八百遍,不过没有机会而已。 徐源长思索着敷衍一句:“老前辈尽管直话直说。” 老鬼突然大笑叫道:“老子想明白了,尉那老小子是打你灵宠的主意,七窍玲珑心啊,老曾你忘记尉以前是什么出身?他被敕封山神之前,是一颗老榆树精。” 曾望楼笑道:“差点忘记这一茬,时间太久远。徐小友,尉想对付你的动机找到,他想借助你的灵宠逃出生天。 “拥有七窍玲珑心的树灵精魅,修行感悟方面有优势,特别是四阶之后,不过大部分树魅活不到那个时候,大都中途夭折,成了其它妖修或修士的腹中补药。 “尉即便被镇压八百年,他是神道妖道兼修,有秘法能够寄魂于你那树魅七窍玲珑心之内,用甚么探神针根本探测不出,从而达到他借壳夺舍于无形,逃之夭夭的目的。” 他和老鬼不遗余力找出事因,是为了接下来的谈合作。 见面便喊打喊杀,那些东西上不了台面。 经过上次看走眼之事,以及这次的加深了解,两人已经将能够同时得罪尉和老龟的小道士,视为可以平等交谈的对象,即使实力不够,脑子也足以弥补。 有些蠢物,修行路上能撞中几次大运,但是往往接不住。 除了德不配位之外,没有与之匹配的脑壳,漏了。 徐源长也恍然明白,当初山神派遣的天螺蛳精,在下河村外设伏对付他,是为了抓获柳纤风,许多不解古怪之处豁然贯通。 尉是想玩一箭双雕啊。 或许,从头至尾,柳纤风才是被尉盯上的那个。 他仅仅是一个明面上引起司天殿高层注目的搭头,因为尉占据他的身躯,也逃不出去。 好一个老榆树精山神,浑身的心眼窟窿。 他还嫩了一点。 …… 百林谷西面的山梁上,有一道身影斜依树梢头。 整个人轻飘飘的,随着山风吹拂树枝,上下沉浮摇晃,仰望一阵无月的星空,又拿出一枚圆盘法器查看。 有一个代表着徐源长捉妖人身份牌的微亮“光点”,显示停留在南边山谷,久久不动。 …… 第149章 妙计,似拙实巧 徐源长这回下九幻宫,比第一次时候的强作镇静,感受好多了。 修行境界和实力全方位提升,特别是神魂的加强,对“守静”和“观者”心境的理解,让他能够心如磐石,坦然面对两个深不可测的存在。 他一点也不会小觑被银色链条困在怪物体内的两位。 他现在正学着站在更高的位置思考问题。 将自己的优势,尽可能多的转化为胜算,这也是为了修行。 沉默半晌,徐源长转换一个话题:“两位老前辈,你们可有法子,能够让我祭炼九幻鼎?” 老鬼像是听到了天大笑话,笑声刺耳,堪比坚硬锐器刮过光滑金属表面,道:“你以为九幻鼎是你家里煮肉的锅子?可以随便拿捏……” 曾望楼咳嗽一声,打断老鬼发癫乱说,笑道:“小友气魄可嘉,不过九幻鼎非比寻常法宝,至少得四重楼修为,方有可能祭炼。 “小友尽管放心,老夫和老鬼不会再惦记九幻紫金鼎和九幻宫,除却生死无大事,能够有机会走出这座囚笼,重获自由,追寻长生大道,于我二人便知足也。” 徐源长笑着问道:“常老前辈修的鬼道,与我们人族大不相同,不知怎么看?” 他当然不会相信空口白话。 但是态度很重要,一步一步相互试探来嘛。 老鬼反应过来,嘿嘿道:“还能怎么看,活命和自由最重要。小子,你也别用这些拙劣伎俩,累不累啊,老子虽然被困这鬼地方被逼迫转修鬼道,以前也是五重楼的人族大修士,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你能放我们出去,老子绝不忘恩负义就是,更不会争这两件宝贝,有甚么条件,你自己开,别太过分就行。” 徐源长不在意老鬼的粗鲁,郑重道:“两位助我渡过这回难关,我可以承诺将来放两位出去,现在肯定不是时候,外面天罗地网,虚张以待两位,晚辈目前修为浅薄,也不放心放两位出去之后的自身安危,还请见谅。” 曾望楼阻止老鬼抢话,继续说回先前的话题:“你只要肯放弃那个树魅灵宠,这回的麻烦不怎么费事,可以迎刃而解。” 徐源长摇头,否决这个提议:“我答应过那位同伴,不会出卖抛弃她。” 他说得很坚定,没有丝毫商量通融余地。 他不会和山神尉做交易,牛山镇的一千二百多条冤魂,不答应。 他的底限和道心也不会答应。 曾望楼叹了口气,道:“小友,有些坚持没有意义,等你修行三百年后,便明白曾经的热血、情谊,在大道、性命面前不值得付出,甚至可笑,何况树魅是个异类。” 他以自己经历过的往事为借鉴,想劝说小道士选择相对简单的解决法子。 惠而不费,没有风险,何乐而不为? 徐源长没有任何妥协,斩钉截铁道:“那便坚持三百年再说。” 空中响起“啪啪”的单调鼓掌声。 老鬼叫道:“好小子,老子有点佩服了,希望你说到能做到,这回老子帮你对付尉,让那老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曾望楼倒是没有恼怒,问道:“老鬼,你有什么法子对付尉?” 关键时候,老鬼卖起关子,嘎嘎笑道:“徐小子,我们帮你渡过这回难关,你以道心起誓,五十年内,必定要放我们出来,如何?” 他知道现在让对方放他们出来,不切实际,会将好不容易得来的转机弄僵,故而退而求其次。 合作都是谈出来的。 他有点欣赏眼前这个讲情义的小道士了。 八百多年都熬过来了,他不在乎区区五十年,再则有了盼头希望,等待的心态不一样。 曾望楼拾遗补缺补充道:“不能将我们放进大宁王朝司天殿高手的包围之中,不能让我们置身险地。我们记你的人情,今后有机会必定还你。” 徐源长思索片刻,道:“以一个甲子为限,我可以用道心起誓放你们出来,不耍弄阴谋手段,但是你们也得答应我几个小条件,并以各自神魂起心誓,否则我不放心。” 他需要对方的智慧,帮他解决这回的劫数。 而且坚决不能抛弃出卖柳纤风。 条件摊开在明面上商谈,双方你来我往,在友好平等又带点火爆氛围中,磋商交流好大一阵细节,最终达成一致。 各自以神魂大道对苍天起心誓,而非嘴上的信誓旦旦。 第150章 柳纤风的生意经 幽深林子里,两人并肩坐于一座树亭内。 听徐源长讲述完与九幻宫内两名老怪物商谈的计划,柳纤风一脸深沉凝重,缓缓站起身,在徐源长稍有惊愕的注视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徐源长的肩头。 “‘公子受苦难,纤风担重任’,徐道友,我看好你哦。” 她一步飘出,像个精灵消失于树木林子。 徐源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被自己的“灵宠”故作一本正经给调侃了。 野丫头跟着元宝、豆芽、花背几个非人学坏咯。 “你没有其它意见补充?” “算了,斗心眼费脑子的事儿,你擅长,我就不画蛇添足。徐道友你能告知我实情,我很开心,要是换作那两个老怪物与我说,我半句也不信……当然我也不会和他们混。” 柳纤风笑嘻嘻的声音传来。 她是真的开心。 这个计划让她认同,公子和她没有性命之忧,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掉落。 对付八百年前的罪神,还得是同时代的老怪物出手。 徐源长笑着站起身,继续说:“你不是畏惧与罪神朝面吗?你能稳得住,不露破绽?” “徐道友,这回是你唱主角,我就一青衣配角,戏份不多,正如那位老鬼前辈所言,尉正眼不会瞧我,你担一身干系,可千万得顶住。” 柳纤风伶牙俐齿起来,连公子都不放过。 徐源长放心了,漫步在林子里,道:“明日早上,我给老施传讯,请他帮我购买两枚‘清静石’,到时由老鬼前辈和曾老前辈共同出手,在清静石内刻画符文,增添一些稳固神魂的妙用,他们说不会让人轻易窥探去玄机,咱们佩戴身上,做些未雨绸缪的准备。” “又要花钱,坐吃山空咧。” 柳纤风的声音传来,有着小财迷独有的烦恼。 翌日上午。 徐源长发完传讯,朝着对面山梁双手掐诀,不急不躁凝聚山意. 不过片刻,整个人如山沉静,与山默默呼应。 清平城内,施望尘已经处理完乡下俗务,无事一身轻,与赵均在望仙楼吃酒。 临别在即,老兄弟们挨个都要请他客,今后见面不易。 用赵均的混帐话说,吃一顿少一顿。 接到传讯符光,施望尘查看后嘀咕一句:“清静石,可难买到啊。” 不过徐兄弟禁足在百林谷,拜托他的事情想办法都要办成。 他拿出黄符,当即给在捉妖人杂院当差的齐再兴发出,让老齐去打听,实在不成,他再找老大想办法,老大的门路广泛。 现今可不比八百年前,资源匮乏多了。 某些紧俏常用物品,没有一定的路子,很难搞到,价格反而在其次。 赵均没有探问是什么事情,见对方忙完,举盏请酒。 五天时间转眼过去,身在百林谷的徐源长没有去讯催促老施,他每天做功课、看书、画符、练法一样都不耽误,宛如平常一般修行。 早些日子,他从黑记客栈二楼书架上,收刮到两门完整的“二阶破煞符”和“二阶火爆符”绘制秘册,如获至宝抄录一份,将自个的家底又增添厚实一分。 客栈杂物房有不少残破不全的二阶甚至三阶符秘册,是历代捉妖人积累留下来。 相比初浅的入门破煞符,二阶破煞符的复杂和难度提升了一个台阶,对法力灌注的细微掌控,沟通天地气机的多寡,令自诩有绘符天赋的徐某人吃了不少苦头。 如同千里传讯符与万里传讯符的本质区别。 修为晋级二重楼,使用更好的符纸做载体,只是能绘制二阶符的先决条件之一。 他请教过何述堂、燕玉寒,两个半调子符师一脸深沉,告诫他要耐得住不停失败的寂寞,持之以恒,三五年下来,败着败着突然就习惯了。 徐源长有一种特质,花费太多时间和成本的事情上不钻牛角尖。 比如他已经放弃继续钻研九宫阵的布置。 家里有一个性价比更高的树魅阵师。 而他显然不是那块材料,放过自己,放过好不容易赚来的灵币。 但是他认定自己有绘符天赋,便会一直坚持下去。 每天在普通符纸上练习手感,花不了太多时间,偶尔觉着状态极佳,拿出他特意购买的好墨好笔,铺上一张价值五灵币的二阶雪纹符纸,笔走龙蛇,奢侈地失败一把。 进入腊月初,天寒地冻。 柳纤风心底踏实下来以后,大发慈悲放过躲躲藏藏的雪粒,她在南边林子忙忙碌碌。 突然起身,看向东北方向山顶上的树木山门,口中念叨:“来生意了?” 闪身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候,柳裙飘飘满身仙气儿。 少女样貌的柳纤风,被跪倒地上磕头的小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古怪臭味,熏得倒退了一步,与当初黄鼠狼精释放的浓烈臭气不同,小女孩身上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而生厌臭味。 边上跪着的妇人,旧棉袍的手肘和肩膀处打着明显补丁,抹着眼泪使劲磕头:“求仙子慈悲,救救我家花妮吧,法师说她中了邪,她才这么点大啊,求仙子慈悲……” 柳纤风给自己施加了一层禁制,她喜香厌臭,隔着两丈远伸手虚扶。 “先起来,们这样怎么瞧病?” 憔悴妇人赶紧擦去眼泪,忙爬起身,将豆芽菜一样瘦弱穿着破烂的七八岁小女孩拉起来。 柳纤风打量在寒风中冻得流清鼻涕瑟瑟发抖的小女孩,问道:“她身上的臭味,是什么时候染上的?说实话,心不诚者我不救。” 公子禁足的几个月,偶尔有慕名上门求助的乡民。 她照着公子的流程接待了解情况,再交给求助的乡民一根红柳枝条,交代天黑之际插在院子外的路边,她带着雪粒趁晚上走一趟。 都是一些手到擒来的驱邪诛鬼的小打小闹生意,三两下解决掉。 远远没有跟着公子外出做法的跌宕起伏,更没有惊险到性命危在旦夕的激烈程度。 不在乎赚钱多寡,重点是行善积德,增广见闻进行历练。 老施想跟着去,还不许呢。 她已经很了解乡野凡人看碟下菜的特性。 她学不来公子的平等待之,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省事儿。 妇人忙回道:“是上个月初十左右,不知她从哪里染来的,问她也说不清楚,村里的小娃儿都不跟她玩了,这大冷天的,洗了不知几次澡,遭老罪了,怎么都洗不掉臭味。 “前几天带她看了郎中,郎中查看后,说不像是犯病,能吃能睡的,让去找法师。 “地方上的刘法师断定是中邪,画了符,喝了两回符水也没起用,昨天碰到艾婆婆,建议我们来求徐道长,不要耽误了,说徐道长是真正有本事的高人,必定能手到病除。” 她隐瞒了艾婆婆说的“徐道长收费公道”之语,要不也不敢来。 柳纤风道:“艾婆婆?你们从古关村来的?” “是,是,古关村以前的神婆艾婆婆,和我们家只隔八个院子,都是亲戚。” 妇人陪着笑脸说道。 徐源长听到动静,已经飘然出现。 身后跟着隐形的雪粒儿,探头探脑,生怕大姐头要骑它身上飞到累。 徐源长简单询问了情况,让柳纤风给小女孩一片柳叶嚼嘴里,山上风大,冻得可怜,传音吩咐好奇跟来看热闹的雪粒,嗅一嗅小女孩,寻一寻缘由。 他对不明显的妖气、鬼气之类,不甚敏锐。 而柳纤风怕臭,不肯近前探查嗅闻气味,所以这个脏活,非雪粒莫属了。 雪粒被柳纤风一瞪眼,屁颠屁颠像一阵风绕着小女孩飞了一圈,用大姐头能听懂的方式,说小女孩身上除了臭点没有妖气,也没沾染其它古怪气息。 它除了睡觉,洒扫公子的院子外,对其它事情不甚上心。 徐源长让柳纤风在山门后布置出一个简单避风亭。 妇人本弱,为母则刚,大冷天的求上门来不容易,他决定用几种道法和神道法术查一查缘由。 这臭味虽淡,近一个月还不消退,必定是有古怪。 名叫花妮的小女孩,口中嚼一片翠绿柳叶,嘴角染着汁绿,身上不冷了,躲在眼巴巴又忐忑等着的妇人身后怯生生不敢见人,似乎知道身上沾染的臭气招人嫌弃。 柳纤风走去山门里面,利用树木枝干横生为台,从中催生出几根枝条竖长为木柱,藤蔓扭结做栏,顶上枝叶如盖层层迭迭,不过刻钟,便完成了一座简单粗糙的树亭,充满肆意狂野趣味。 妇人眼中露出敬畏和小心翼翼,不敢再随便多说话。 将小女孩带进刚刚新长出的树木亭子,里面感受不到凛冬寒风,温暖如春。 遵从神态温和看着好说话的徐道长吩咐,将花妮外面几件衣服脱掉,只留满是补丁短到手肘的粗布内单。 徐源长施展灵眼术,一下子便看到小孩吊起的左边裤脚处,足踝上方两寸位置,有星星点点淡淡绿色,肉眼和神识却不可见。 “撞了煞!” 徐源长对于用煞已经是行家里手,一下子便找到结症。 他换了“洞神浮华经”记载的法子仔细查看,片刻后,与掩着鼻子凑近前来的柳纤风传音道:“有妖物在花妮身上下了极淡的木煞,除了有臭味,并不致命。” 让妇人赶紧给孩子将衣服厚裤穿上。 …… 第151章 寻到踪迹,纠结不已 柳纤风精神一振,眼眸熠熠。 来大生意了,臭臭的小女孩顿时成了她眼里的香饽饽。 听得徐道长愿意走一趟,出手收拾害人的邪物,彻底根除后患,消除花妮身上的臭味,妇人感激着小心打听酬金多少,话里话外哭穷。 柳纤风伸出三根纤细指头,仙里仙气不容讲价余地:“三百铜钱。” 她可以不要一文报酬,但是看不过妇人的小精明小市侩,故意叫出一个让妇人肉痛又能承担的价格,爱请不请。 那头做怪的妖物,她肯定要去会一会。 听公子的意思,妖物的修为不高,却懂下煞,稀罕事儿。 交代雪粒儿守着百林谷,徐源长返回去将竹箱背上,一行沿着山路往镇子方向走。 徐源长多嘴问了一句,孩子的爹怎么没来? 妇人牵着低头不作声的小女孩,眼泪婆娑咒骂那个砍脑壳的男人没良心,嫌弃花妮是个赔钱货,不肯花钱给花妮治邪病。 她这个做娘的只能带着孩子东奔西跑,到处求医问药。 还好孩子懂事,不吵不闹的省心。 絮叨几句,又小心去觑不带烟火气的柳仙子。 到了镇上,徐源长与小跑上前哈腰请安的不良人点头打过招呼。 走进车马行铺子,租用一辆马车,付过铜钱,柳纤风从街对面走来,将一个包袱塞给手足无措的妇人。 “是给花妮买的吃穿用物,不要你出钱。” 她径直走去马车前面,飘然落坐在辕木板上,对坐在辕座目瞪口呆的车夫说一声:“去古关村。” 车夫浑身不自在,殷勤笑着说:“外面风大灰尘大,您还是进车厢暖和。” 柳纤风简单两字:“赶车!” 车把式不敢再废话。 柳仙子在镇上名声比徐道长还要响亮。 镇上的小偷小摸、敲诈勒索早已经绝迹,都是托柳仙子的福。 车把式道一声“好嘞,您坐稳了”,回头查看过后面,抖动缰绳吆喝一声“驾”,驱动马匹转向往西跑去,又快又稳。 马车里,妇人抱着花妮缩坐在里边角落,另一只手摁着凳上的大包袱。 里面有糖块、糕点和烧鸡熟食,另有油布袋包着的棉衣裤子,妇人塞了花妮一颗糖块,眼神示意,不要出声吵到对面坐外边闭目养神的徐道长。 能够不嫌弃花妮身上臭味的人不多。 孩子爹那个砍脑壳的,都不愿意花妮上桌吃饭。 赶到古关村已是申时末,徐源长打发马车回去,打量一眼泥墙院子和黄泥茅屋,朝要忙着张罗做饭家境贫寒的妇人道:“我们吃不惯外面的饭菜,你煮一碗芝麻豆子姜盐汤茶,以前在艾婆婆家吃过,味道还不错。” 妇人忙答应一声,吩咐另外一个大点的玩得脏兮兮男孩,赶紧跑去把在外面野得不落屋的男人喊回来,家里早就和公公婆婆分开住,各过各的苦日子。 徐源长从竹箱拿出一根枝条,随手插在院子前的路边。 柳纤风转到院子后面隐身消失。 刚吃完汤茶,一个双手揣袖口的黑瘦男子小跑进院子,点头哈腰陪着笑脸打招呼,是这家的男主人回来了。 徐道长的名声远播三十里外。 男子听得败家婆娘将高人请回家,哪里敢怠慢半分? 徐源长伸手示意拘谨男子落座,开门见山道:“你家花妮是替你遭过,她中的煞在左脚,‘足为根源,父左母右,煞气向外’,是你在外面沾的祸。 “你且说说,上月初十那几天,也就是花妮身上出现臭味异常之前,你在外面碰到什么古怪事情?或者是你带着花妮去过哪里?仔细想想,我帮你们找出撞煞来源。 “下回若再遭煞,必定是你本人,甚至有性命之忧。” 他不是危言耸听。 这回下煞的妖物性子温和,或者是颇有顾忌。 但是惹得狠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妖物发了性子可就要人性命。 旁边听着的妇人气不打一处来,拳头往男子身上擂去,骂道:“古兴为,你个砍脑壳的,你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还冤枉花妮是赔钱货。” 男子被吓到了,扭着身子躲闪,低声道:“别闹,别闹,徐道长问正事呢……让我好生想想,时间有点久,上个月初十那几天,我去了哪里?” 柳纤风从外面走进来,朝公子微微摇头。 她没有发现附近三里内有任何古怪。 妇人忙给柳仙子搬椅子,与自家男人低声介绍一句。 生怕男人眼珠子不老实乱看,被脾气不怎么好的柳仙子弄瞎了一双招子。 她可是亲眼目睹柳仙子的本事,好生吓人的。 妇人突然一下想起来,叫道:“当家的,上个月初八初九那几天,族长不是叫你们几个劳力,去村西头砍荒疏通旱渠,花妮也跟着去挖猪菜,那边平素没人,灰菜胡葱葱长得遍地。” 男子打了个寒颤,脸上色变,往外瞥了一眼,压低声道:“我差点没想起来,初九那天下午,我在老土地庙前头砍到了古怪。” 妇人很紧张:“什么……古怪,你快说啊,徐道长和柳仙子都在,咱们不怕。” 徐源长笑着点头,示意尽管说。 男子后怕不已,颤声道:“我用长柄镰刀开到老土地庙西头,扫倒灌木杂草,突然发现有几株指头粗的根茎被砍断后往外冒血,红通通的,吓了我一跳。 “再看时候,断茎处冒的是黏稠汁液。 “我以为出现了幻觉,赶紧放下镰刀,朝土地庙作揖赔礼,默念了几句‘得罪,得罪’,不敢再砍那一片,徐道长说的古怪,定是那事,花妮当时跟在附近不远。” 徐源长起身道:“不用怕,带我们去土地庙瞧瞧,我备有香烛,尽量帮你们化解这桩恩怨。” 男人跟着起身陪笑:“不怕不怕,烦劳徐道长,还有柳仙子。” 嘱咐婆娘在家里看着三个孩子,他去厨房摸了一把柴刀揣腰间,在前头领路,往村西走去。 妇人目送三人于拐弯处不见人影,正要关上院门,怔怔看向对面路边那颗长出青翠枝叶的红柳树。 她记得是徐道长随手插在那里的枝条,双手合十念了一句:“神仙保佑!” 今后逢年过节,必须要烧香敬一敬那颗树。 一行三人踩着羊肠小道,来到四里外的孤零零土地庙。 石台上,古庙低矮,仅仅一小间。 寒酸而不起眼。 庙前方有无数烧尽的残香残烛供奉,还有倒扣着的瓷碗和系着的褪色红布条。 男人朝土地庙躬身行了一礼,再直起身往西边坡下指去。 “就是那处,道长您小心。” 徐源长挥手让男子退远点,待男子走到百丈外不见身影,他打量一阵土地庙,和里面的熏黑古旧斑驳有修补痕迹的泥神像,没有看出任何神异。 这座庙内至少三十年没有土地神,神性了无痕。 泥像留不住香火。 是一座空庙。 从竹箱拿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在古庙东头草丛里,与柳纤风一个眼神交流。 两人来到石台边缘,居高临下扫视那处被砍伐的荒草尽头。 柳纤风一眼发现将气息藏匿地下的那株妖植,下意识捂住鼻子,道:“是一颗臭牡丹。” 顿时让她纠结不已。 心头惋惜,好不容易遇到一株难得一见的妖植,竟然是臭的。 身为捉妖人……的“灵宠”,在辖区遇见野生妖物,不管其有无恶行劣迹,必定要出手将其带走,或者诛杀灭掉,防范于未然。 这是捉妖人的规矩。 他们已经不是无官一身轻的布衣。 …… 第152章 天生必有用,即便是臭的 山坡下那株妖植见藏不住行迹,先下手为强突然发起攻击。 两人站立的碎石地面有无数根须钻出,灵蛇般飞扑蹿去,迅猛缠绕绞杀,“噼啪”一阵密集爆响,泥沙乱溅扬起,徐源长的化身被打成碎片残影,柳纤风早已不知所踪。 “很凶残嘛,一言不合下杀手。” 徐源长飞在空中,俯瞰灰尘处张牙舞爪的根须,神色平淡评价道。 对付妖植,他自不会傻乎乎待在地面上,还凑近前去挨打。 随着柳纤风走动观察的,不过是一具以假乱真的分身,他真身停留在东边红柳枝条附近,变作了一颗小树。 那妖植躲藏着不敢败露形迹,收敛了故而不能察觉外面的情形。 即使能感知,距离也有限。 “看”不到他在土地庙东头的变化。 “不要打死了,留它半条命,聊聊补偿问题。” 徐源长故意出声招呼拿出金樟木“凶神恶煞”的柳纤风,又悄悄传音道。 “臭牡丹的花朵艳丽芬芳,它的叶片和根茎被损坏,才会散发防护性的臭味,这颗妖植应该是受土地庙香火熏陶日久,慢慢开智成妖,还领悟了初浅的煞气神通。” 柳纤风明白了,公子想要收服这株带有味道的妖植。 她出手没轻没重的,这可有些麻烦。 “噗”,一团鸡蛋大雾气炸开,柳纤风提前一步消失在树梢,怪异臭味弥漫。 柳纤风出现在上风处二十丈外一颗树上,气得柳眉倒竖,要不是她在身周布置有无形木气防护,差点就被妖植偷袭的臭气砸中,她最讨厌臭味了。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见徐道友在远处空中,笑得很是幸灾乐祸,看她的好戏。 她娇喝一声:“岂有此理,看本仙子怎么收拾你,‘纤罗地网’,收!” 坡下杂树灌木野草无风摇晃,沙石泥土下有根须拱动隆起,似阡陌牵扯,自四处往那一片长得郁郁葱葱格外茂盛的臭牡丹合围。 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啊。 她除了喜好背后打闷棍隐身下毒之外,有几门厉害的木行本事。 只是和徐道友呆久了,老是想着怎么省事怎么来。 “噗”,又一团无形臭气在她身下树干炸开,被她提前用手段挡住,柳纤风身影消失不见,有声音传出: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木气如刃’,先断你半数茎杆。” 柳纤风这回要以树魅的本事,好生收拾一下不讲武德的小辈,让野生野长的妖植懂得尊重强者,明白妖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死犟死犟的只会自取灭亡。 这是碰到她这个脾气好的,换成元宝、或者豆芽,挨一颗臭气团偷袭,还不暴跳起来,三两下将那一片低阶妖植连同地下的根茎全部摧毁,挫骨扬灰, “刷刷”一阵密集如撕裂锦帛声响,坡上的植物拦腰切断大半。 鲜红液体从根茎断口汩汩冒出。 空中的怪臭味愈发浓郁。 “还不服是吧?本仙子就喜欢讲道理。” 柳纤风不知隐匿在哪里,有讥讽声音传出,围攻的根须与妖植根须纠缠一起,地下不停传出崩裂的“噼啪”声响。 那一片泥土缓缓抬升,剩余十数根臭牡丹疯狂摇晃,散发出灰色臭气。 徐源长往更远处的东北方向退去。 他不想沾染一身臭味,能看出妖植确实吸收了土地庙的香火,日积月累,领悟出来将臭气混合香火的特别木煞气施展的法门,却奈何不了柳纤风。 他可以替花妮消除身上的“臭木煞”,不过要费点手脚和时日。 空中飞出一团火焰,是柳纤风释放出来的火焰符。 对付妖植最有效的还得是火法。 徐源长看着柳纤风对地面不能动弹的妖植掘根断根茎,又放火穷追猛打,他不再多言半句。 想要收服野生妖物,必须先打掉其桀骜不驯的野性。 甚至打死了也收服不了。 当初收服雪粒顺顺利利,几句言语威胁便成了,那是因为雪粒已经被前一任主人打服,他们捡一个现成便宜。 “砰”,火焰在空中炸开,化作方圆三丈许的火雨往下淅沥掉落。 十数根格外粗壮的根茎摇晃着散发黏稠灰色雾气,“噗哧”声响不停,那一片空中落下的火点消弭在雾气中。 然而附近的杂木草丛烧了起来,熊熊火焰蜂拥。 浓烟滚滚,风助火势。 妖植断茎继续冒出汩汩鲜红液体,试图阻隔火势的围攻。 “死到临头,还敢顽抗,看打!” 黑乎乎棒影从天而降,重重轰砸在妖植群被切断根茎的位置。 “嘭”,金光暴闪,十余断茎瞬即枯萎,木棍将地面砸出一个坑又倒飞上空中,盘旋着跃跃欲试,要进行第二次攻击。 残余妖植颤抖着终于放弃抵抗,焉不拉几耷拉垂下茎杆和宽大叶片。 双方差距太大,单方面受虐,妖植不得不低头认输。 柳纤风出现在空中,伸手将金樟木抓到手上,呲牙裂嘴,笑得像一个街头打赢烂架的小青皮,用金樟木敲打着左手掌心,吆五喝六:“还不将漫天臭气收掉?欠收拾是吧?” 腾腾火焰停止在外围。 那一片的荒坡几乎烧成了白地。 十余颗妖植枝叶一阵摇晃,空中弥漫的浓郁怪异臭味飞快消淡。 飘去远处的臭气,也被风吹走了。 柳纤风转头看向跑到远处躲清静的无良公子,伸手做请:“徐道友,妖植已经收服,劳烦您动一下珍贵的手指头,给妖植签订主仆契约。” 徐源长微笑谦逊道:“是纤风仙子收服的,我可不敢居功,你给它种下印记,今后它便算是你的手下了。” 柳纤风气得咬牙又无奈,她要这臭牡丹有何用? 公子耍起无赖来,她也没甚法子,只得先将火焰熄灭,落到那一片差点烤枯焦的地上,给打服了的妖植顺利种下印记。 徐源长飞近前来,传音笑道:“你不是一直嚷嚷,百林谷的防护差一个合适的阵眼,现阶段依我看臭牡丹就很合适,‘天生我才必有用’,即便是臭的,咱们外出时候,它能镇守要冲,守得密不透风,还能释放臭味。” 柳纤风眨巴眼睛:“可是,那样会不会太明显?” 徐源长传音道:“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它镇守的要冲就是让人查看的。” 柳纤风明白了,夸赞道:“徐道友,你大大的狡猾,行,听你的。” 他们到时外出“执行任务”一段时间,担心老龟没脸没皮再度驾临百林谷,将他们的秘密翻找出来,那就是真正的大祸临头。 雪粒即便有二阶修为,肯定是防不住修为高深的老龟。 但是一阶后期的臭牡丹就不一样了。 天生的木行本事,虽然比不过柳纤风,但是有阵法相助,加上柳纤风的提前指点,可以无声无息化解掉老龟的许多阴损手段,还能放出臭味恶心老龟。 边上有梅长老照看着,老龟不可能大动干戈抄家。 “过奖过奖。” 徐源长呵呵笑纳。 要是说他是好人,才是骂他呢。 柳纤风看向被她火烧、掘根、加上杀威棒打只剩半条命的臭牡丹。 她心痛得跺脚直埋怨:“徐道友,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打成这样要在短短一个月恢复过来,得花不少木晶石呢。” “瞧打得很爽,不忍心打扰你的雅兴。” “你人还怪好的嘞,徐道友!” “客气客气。” …… 第153章 人还没走呢,茶就要凉了 古关村西头的稻草堆上,斜靠着一名妙龄女子,一袭轻盈飘逸明黄色广袖流仙裙,就那样毫不在意与枯黄稻草为伍,腰间没有佩剑。 女子眉眼妩媚,嘴里却大煞风景叼着一截稻草。 老土地庙西坡发生的一边倒战斗,她尽收眼底,有些无聊地仰望天空。 奉命跟踪监视名叫徐源长的捉妖人,已经有好些天。 风餐露宿对她倒是无所谓。 以她的修为早已寒暑不侵,她没有发现徐源长与任何高人接触,守规矩得很,即便是黑霞衣已经解除其禁足令,仍然不去城里给黑霞衣添麻烦。 所作所为,堪称下面郡城捉妖人典范。 与那个据说只签订“山盟”的树魅姑娘相处像亲人,远胜是“灵宠”。 “看着”徐源长与那个树魅姑娘汇合藏在远处的黑瘦男子,往村西头方向走来,女子没有半点要挪一下身避开的意思。 望着天空发呆。 徐源长告诉古兴为,已经收服老土地庙坡下的妖怪,等会便将妖怪带走,永绝后患。 古兴为藏在远处林子里,亲眼目睹徐道长飞在空中,由那名神色冷淡的柳仙子出手,打得惊天动地,火光冲天,他捡好听感激话说了一箩筐。 妖怪已经解决,他很担心败家娘们没提前谈好价格。 一行经过村西头矗立的两排稻草堆,徐源长和柳纤风没有发现半分异常,与草堆上斜靠着的女子,近距离“擦身”而过。 回到院子,柳纤风招手叫过花妮,将小女孩的左裤腿捞起一截,打开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些黏稠液体,是取自臭牡丹的根茎,涂抹在小孩瘦精精的腿上。 效果立竿见影,药到臭味除。 “治好了。” 柳纤风温声道,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 花妮懂事得让人心疼。 就着妇人殷勤端来的温水洗净,擦干双手。 妇人放下木盆,将双手在围裙上擦去水渍,陪着笑留客:“徐道长,柳仙子,要不用了晚饭再回去?是吃饭时候了。” 拿出一个蓝花小布袋,里面装着三百枚铜钱,她提前准备好了。 柳纤风接过钱袋,直接拒绝留饭:“不用。” 将钱袋塞给神情依依不舍的小女孩,道:“是我送给你的,拿着。” 今天外出能够收服一株妖植,算是意外之喜,收获已经够大,她不会拿贫寒之家的钱财,虽然有些不喜妇人的嘴碎。 花妮捧着钱袋,见她爹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忙躬身行礼:“谢谢仙子姑姑!” 柳纤风笑着轻捏了一下花妮的脸颊,随着公子走出院门。 徐源长出门没走几步,又站定脚步,朝牵着一个蹒跚学步孩子的老妪打招呼:“艾婆婆,这是您孙女,这么大了。” 艾婆婆早已金盆洗手不做过阴神婆,不过还为村里小孩收吓、艾灸,补贴家用之余也是积德,叫了一声“徐道长”,再打量一眼后面的柳纤风,热情邀请两人去家里坐坐喝茶。 徐源长笑着说“下回”,主动道:“您孙女长得结实,我抱一抱可好?” 艾婆婆口中说“莫弄脏道长衣服”,已俯身将穿得周正的小孙女抱起,交给徐道长,她听说徐道长到了,去村西做法驱邪,一直便在家门口留意等着的。 徐源长过手抱了一下,小家伙怕生扭过身往艾婆婆身上扑去。 “恭喜啊,美玉良才,等您孙女长大到八九岁,送去山上测一测,我看的可能做不得准。” 徐源长查看了小家伙的手,有修道资质,具体的得等长大些再仔细测验,艾婆婆路上来挡他,便是想请他提前看一看,当着外人面又不好开口。 艾婆婆听得明白,心下大喜,可算出了一位可以修道的晚辈。 将小孙女抱回手中,顿觉得沉甸甸的扎实。 “徐道长,您能收弟子吗?” “我年轻识短,修为浅薄,可不敢误人子弟,不过见面便是有缘,我送她一块玉佩,经常佩戴身上略有些好处。” 徐源长婉拒了,他自己一屁股麻烦事,没有闲心收徒。 拿出一块纤薄白玉,用指头在上面画就一道“平安祈福符”,能增福祛邪。 雪中送炭锦上添花之举。 修行路上,就当是提前结一个善缘。 交代不要随便将祈福玉佩给外人看去,其中的忌讳,半个同行的艾婆婆懂的。 艾婆婆收下玉佩感谢再三,目送年轻道士和柳裙女子飘然往西去了,又与听不懂的花妮爹娘说一阵话,再才抱着小孙女眉开眼笑往回走。 心底喜不自禁,千辛万苦可算是等到了。 后继有人啊。 徐源长和柳纤风托着硕大一团泥土,费了些力气,飞起空中将妖植搬回百林谷,移植在南谷和北谷连通的“要冲”位置,忙完已是天色煞黑。 又给城里的老施发传讯,拜托买两颗一阶木晶石,一事不烦二主嘛。 柳纤风要为了臭牡丹重新布置一番,她这段时日有得忙。 隔天上午,有客人飞临百林谷拜访。 是百缉司二阶阵师钟禁,夏末时候在落井镇并肩战斗过。 当日钟禁中毒伤得太重,花费好几个月才将身体完全恢复,也因祸得福,打破心境上的瓶颈,假以时日,有机会冲击三重楼之境。 百缉司衙门没有那么严格的禁足期,钟禁也因立下大功获得丰厚奖励。 客套闲话过后,钟禁从纳物袋拿出一个尺许大小黑纹木盒,放到树台对面,说道:“听闻柳仙子精研木阵,钟某无以为谢,特的收集一些古今木行阵法典籍,还请柳仙子勿要推脱。” 他很感激眼前这位神情淡淡的柳仙子,当日击毙何连山逃魂,斩草除根,帮惨死的三位兄弟报仇。 若是让何连山逃得一线生机,他真是愧对兄弟们。 柳纤风正在琢磨着该如何改进百林谷阵法之事,有些心不在焉,听得是送她阵法典籍,便笑着收下,客气了两句。 钟禁没有久待,与徐源长约定下回去城里,一起聚一聚。 并肩战斗过的生死情谊,惺惺相惜。 送走钟禁,柳纤风打开木盒,里面除了有一摞书籍,还有一套三十六枚木行阵器,查看之后惊喜出声:“这是……天罡补遗木隙阵,好东西啊,老钟这人实在,讲究。” 她闪身消失不见。 急着回去研究新得的珍稀阵器,翻阅阵法书籍。 时间很紧,她越发不能贪玩。 若是将天罡补遗木隙阵布置在百林谷,与其它阵法相互融洽,加上有妖植暗中操控部分功用,即便是老龟再来,也将无功而返,当然前提得是梅长老从旁照看。 下午时候,施望尘飞落半山树亭,朝收起练功法决走来的徐源长抱怨。 “老大说已经解除你的禁足令,你小子故意折腾人,尽抓着我这个带路人当苦力使唤,还有不有良心?” 拿出两颗铜钱大小的清静石,和两颗翠绿晶莹的一阶木晶石,拍在树台上摁着。 “两颗清静石一千八百灵币,还是老大的面子才买到,两颗木晶石合两百灵币,亲兄弟明算账,概不赊欠,跑腿费就算了。” 徐源长鄙视一眼老施的小肚鸡肠,拿出灵币换回货物。 他像是缺钱的人吗? 柳纤风忙着研究阵法,露了一面,拿到木晶石打过招呼又闪人。 徐源长烧茶招待,与老施闲话事情,说他昨天跑去古关村收服了一株妖植。 老施很感兴趣询问是什么稀罕妖植,提出想要见识见识。 在野外偶尔有野兽开智成妖,大都逃不过被抓获或诛杀的下场,野生的妖植相对要罕见,卖价更高。 待听说徐兄弟收服的是一株臭牡丹,错愕之余差点笑掉他一头乱发。 徐兄弟胃口太好,来者不拒,荤素不忌啊。 徐源长力邀老施去欣赏妖植,被老施坚决拒绝,倒是满口答应,回城之后帮臭牡丹从客栈弄一个名正言顺的“灵宠”名份。 徐兄弟替老大着想暂时不去城里。 这些跑腿的小事,他是责无旁贷。 “兄弟,这个月中旬,我要随着老大离任前往都城,你不必破禁前去送行,反正差你一个不多,你就安心待到年底前进城。” 施望尘笑呵呵开着玩笑。 徐源长叹了口气,问道:“姜汤汤已经到了清平城吗?” 施望尘没太多意外,老大原来提前与徐兄弟打了招呼,点点头,道:“这也是老大的意思,姜汤汤那人小心眼,爱记仇……唉,你今后恐怕要受我牵连过一段憋屈日子,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候就低头吧。” “我明白,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后他们都骂千面的时候,我跟着煽风点火吐口水,老哥你可别见怪。” “诶,诶,过份了啊,人还没走呢,茶就他大爷的要凉了。” 老施丑陋的脸上写着伤感和受伤。 他很替这位兄弟担心,其他人不会有甚么事,而老大一时间没法子将徐兄弟弄出姜汤汤的魔掌心,只能殷殷叮嘱。 “凡事别较真,若是骂千面能讨得姜汤汤欢心,那就骂吧。” “口水就不必吐了,忒粗俗。” …… 第154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咧 腊月十五日,清平城外。 黑霞衣神色平淡朝相送的众人拱手:“山水有相逢,就此别过。” 她不想多看一眼姜汤汤那张自命不凡的丑恶嘴脸,往东边飞去,施望尘紧跟其后,不多时便消失天边云端。 姜汤汤穿着一袭式样华丽的锦袍,腰间佩珠光宝气长剑,伸手揽住身边体态妖娆的年轻女子腰间,将出城送行的齐行善、毕和等人晾在一边,他和女子调笑着旁若无人回城。 额头上有一道竖疤的黑衣道士,怀里抱剑,面无表情缀在后面跟随。 齐行善见几人神色有愤怒、有无奈,也有苦笑摇头,低喝一声:“都跟上。” 他率先往城内走,忍辱负重,莫过如此。 毕和一言不发也跟在后面。 等寻到机会,定要调往它处,即便是贬去最危险的无穷山域捉妖人镇所,也愿意,不想受世家公子姜汤汤的鸟气。 天下捉妖人是一家,但不包括某些高高在上混资历的家伙。 又回头冲站定不动满脸怒气的何述堂一瞪眼。 燕玉寒和赵均忙将何述堂拉扯往前,分别传音告诫,小不忍则吃大亏,忍一时风平浪静,多忍一忍,云云。 姜汤汤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露出一丝讥诮不屑。 当他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受罪? 他既然来了,怎么折腾便随他高兴,没人会在意几个下层捉妖人的感受。 返回福禄巷,站定在客栈门前。 姜汤汤斜瞥一眼漆色斑驳的牌匾,左看右看不顺眼,头也不回吩咐:“那个谁,老齐是吧,将这块晦气的朽木牌子拆下来,劈了当柴火烧。” 齐行善沉默拱手领命,飞身而起,将悬挂了近二十年历经无数风风雨雨的“黑记客栈”牌匾摘下来,落到地面,双手一用力,“咔嚓”,厚木牌匾折成两半。 后面几人看向齐行善神色各异,心思复杂。 “好,老齐办事深得吾心,今后这座铺子的外出任务安排,尽由你来操持安排,本公子不喜俗务,只看结果。” 姜汤汤随口给“懂事”的齐行善委以重任,也不管齐行善答应与否,与搂着的妖娆女子道:“环儿,你说这座铺子取个甚么名号,响亮些,又别具一格?” 名叫环儿的女子故作思索:“若是还叫什么客栈老店,便是落入俗套,拾人牙慧,换成什么园啊坊啊都比客栈好听,哎呀,动脑子的事还得公子您来,环儿肚里没有墨水。” “没有墨水,那有些甚么?” 姜汤汤调笑一句,回头朝齐行善说道:“今后咱们这铺子叫‘川流坊’,‘汤汤川流,中有行舟’,比黑霞衣那俗气娘们取的名号大气雅致,牌匾今天要挂上,都要叫我‘坊主’,我不希望听到谁叫什么过气的‘掌柜’,明白吗?” 齐行善将折断的废弃牌匾丢下,拱手应“是,坊主”。 姜汤汤满意点头,不管真懂事还是假装懂事,他会在乎吗? 他只想省事,又扫视稍远处几人,问道:“你们谁擅长记账做帐,本坊主任人唯贤,慧眼识珠。” 他是来享福的,才不会像黑霞衣傻乎乎天天劳心劳力做帐记账。 自个亲历亲为做事,那要一干手下做甚么? 吃干饭的吗? 赵均心底骂娘,见几个家伙不怀好意往自个身上瞟,低声道:“徐源长擅长记账做帐。” 然后屁股上不知挨了谁一脚。 姜汤汤脸色一冷,道:“徐源长又是何许人?今日本坊主到任,他可有出面迎接?” 毕和见齐行善没有要出头的意思,他不得不拱手:“回禀坊主,徐源长是本坊捉妖人,因破除与仙桥山域罪神有关案子,按捉妖人规矩,现今禁足在家,还有五日方能到期限解禁。” 姜汤汤摆手道:“既如此,倒还情有可原,传讯通告他一声,禁足结束,立刻回坊,不得有误。” 毕和拱手应“是”,这什么鸟坊主耍得一手好官威,到处找茬寻事。 他担心徐兄弟今后有大麻烦。 姜汤汤伸出指头虚点了点赵均,分派道:“既然你蹦达出来,今后记账做帐的杂活,统统交由你负责,出了甚么岔子,休怪本坊主不讲情面,唯你是问。” 他的纨绔做派没有半分收敛,本色出演将喜怒无常演绎得淋漓尽致。 根本不在乎下面人看法。 纯粹的顺我者不昌,逆我者必亡。 赵均苦着脸无奈应下来,他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今后在客栈,不,已经是狗日的川流坊,逍遥日子到头了。 避风巷成了苦难囚笼,很难熬咯。 姜汤汤才不理会众人的感受,搂着女子连“川流坊”的门都没进,往边上住处院子走去了,捏揉搓拿手法娴熟。 那女子娇笑连连,打情骂俏曲意奉承,也不背着人。 额头有疤的黑衣道士不紧不慢跟着,早就见怪不怪。 齐行善沉默良久,道:“各司其职,干活吧。” 众人已经失去说话兴致,各自散去。 变化来得太快,风光多年的黑记客栈已成过往,巷子里只剩两块折断的旧牌匾,朝天诉说着沧桑落寞。 远在百林谷的徐源长,接到几张传讯,与对面的柳纤风道:“姜汤汤是个难伺候的主,搅得乌烟瘴气,黑记客栈已经一朝天子一朝臣,过几天我上城里去接受训诫,你留在百林谷守家吧。” 柳纤风双手撑着下巴,有些小忧愁:“元宝和豆芽走了,偌大的福禄巷只剩花背独守游荡,它又长得不中看,好孤单的,我还是随你去城里,探望一下花背。” 徐源长笑着点头,宽慰道:“‘不畏浮云遮望眼’,一切都会过去的。” 柳纤风勉强笑了笑,即便将来渡过山神那一难关,今后在姜汤汤手下当差,也是如履薄冰,日子不会好过,她没有徐道友那般乐观。 转了话头传音道:“公子,说咱们附近有人监守,我这两天特别留意,通过树木野草,没发现半点修士踪迹。” 徐源长很肯定传音道:“他们连黑掌柜都不信任,我便猜测上面会派遣修士,对我们进行监视,不可能听之任之。前天我在院子门外对着山梁修炼秘法,沉浸其中凝聚山意,恍然察觉到一丝窥探,极为细微隐秘,必定是高手无疑,今后咱们说话行事,越发要注意。” 他已经两次察觉有人窥探。 柳纤风叹气:“这日子,没法过了咧。” 徐源长弹了对面一个脑瓜崩。 “年纪轻轻的,别学老施的老是叹气,不好。” 柳纤风揉着额头不满:“徐道友,你再占我便宜,我就还手了。” “嘣”,又挨了一下。 柳纤风跳起来像发怒的野猫,张牙舞爪朝溜得飞快的徐某人追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五天时间转眼过去。 徐源长背着竹箱从乡下进城,抵达物是人非沉寂了无生趣的福禄巷子,抬头便看到屋檐底下悄悄探头的花背大蜘蛛,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 柳纤风从竹箱钻出,变得小小一只,纵跃跳到大蜘蛛背上。 两妖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溜墙根,往住处院子悄然而去。 徐源长推开半合的焕然一新木门,走进长长通道,穿过三进院子,跨过聚义堂门槛,进门便看到左边以前的老旧柜台换成了华丽铺锦毯八角台。 帷幔薄纱,雕栏格挡,尽显奢华粉脂气。 姜汤汤拥着一个年轻妖娆女子,饮酒调笑于台上。 角落处柱子斜靠着一名怀中抱剑的黑衣道士,闭目神游物外。 右边的老桌子不见了。 赵均正襟危坐在一张矮几后,持算筹记账,齐行善几人目不斜视各坐一张矮几后,或看卷宗,或皱眉写写画画什么东西。 气氛沉闷,显得规矩极重。 没有一个人正眼瞧向走进来的徐兄弟。 徐源长走到中间站定,转身朝向放浪形骸的姜汤汤抱拳,干净利落行礼: “属下见过姜掌柜!” “噗”,姜汤汤一口酒水喷出,差点岔气。 “徐源长,你该当何罪!” 好些天了,终于等来一个发泄机会。 …… 第155章 偏偏得理不饶人 徐源长腰杆挺得笔直,看向半透明帷幔后那个借机发作的身影,道:“属下不知何罪?请姜掌柜明示。” 姜汤汤丢掉酒盏,推开缠绵女子,嘿嘿笑道。 “好小子,很有种,敢一而再以下犯上,别以为本坊主不敢对你怎样,要说整治人的法子,本坊主信手拈来百十种,保管不重样,正好在这鬼地方呆得无聊,咱们寻点乐子玩玩。” 徐源长神色不变,实诚问道:“属下何罪?还请姜掌柜明示。” 齐行善几人惊愕不已,皆没料想到,平素最好说话请客最多的徐兄弟,会一见面便与姜汤汤呛上。 这可不合徐兄弟与人为善谨言慎行的性子。 一个个纷纷传音劝阻,急得不行。 该低头时候,得低头啊。 何必死犟死犟吃大亏,自毁前程。 姜汤汤似乎也没料到当初极力劝阻施望尘与他起冲突的道士,变得如此没有眼力劲,再三挑衅他的权威。 虽然他一点也不在乎这个狗屁位置,但是哪能容许别人不敬? 他知道眼前这小子,是接下来的一项重要任务的小棋子。 “老齐,你没给徐源长传达本坊主的口谕?” 姜汤汤并不是一味的草包,否则不可能修炼到三重楼,他转而喝问下方的齐行善。 徐源长没有让老齐为难超过一息,道:“齐老哥早已传讯给我,再三叮嘱,见面必称呼‘坊主’,是属下想不明白,大宁朝司天殿‘捉妖人律则’,第五条第三规,‘各郡城捉妖人镇所,为方便尘俗行事,镇守头领均为‘掌柜’,不得任意篡改’。 “请教姜掌柜,大宁朝司天殿几时修改了律则?可有邸报明令下达?” 他从袖口拿出一本厚厚的《捉妖人律则》。 有理有据,摆事实讲道理。 姜汤汤几时看过狗屁的律则,他根本就是随心所欲,肆意妄为,一时间被问住,他眼珠一转,强词夺理喝道:“黑霞衣为何敢篡改自称‘老大’?” 徐源长一本正经道:“天下捉妖人为一家,姜掌柜可以亲自去问黑掌柜。” 轻描淡写将对方挖的坑推回去。 不是他要得罪这位窃居上位的无良纨绔,而是怎么都躲不过去对方的有意刁难,低声下气装灰孙子都没用,反而落得道心不通透。 谁叫他的带路人是施望尘? 老施躲得干净,他正好顶包被拿捏。 这些天,赵均等人一个个隐忍,苦不堪言,被无休止折腾得没有半点脾气。 每天都向他传讯诉苦,告诫他要有准备,姜汤汤明的暗的要拿他开刀立威。 世道艰难,前途黑暗难熬。 他预料到自己忍气吞声也没屁用,倒不如寻到姜汤汤的错处对着干一回,做一次刺儿头,试一试暗中监视高手的反应。 司天殿对他不放心,另外派遣高手暗中监视,他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有种立下再多功劳、付出再多也枉然的失望。 什么“天下捉妖人是一家”的屁话,亏得他以前还相信。 像姜汤汤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修真世家纨绔,高高在上,会和他们是一家人? 能和他们一条心吗? 想屁吃呢。 而且姜汤汤即便在清平城作威作福,也待不了多久。 或许等他完成任务回来,前来镀金的纨绔亦完成一桩简单的“看护”他这个棋子的任务,早就离开,不可能在掌柜的位置长久做下去。 前怕狼后怕虎,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又有甚么用? 他修行修的自在清静心,不是修的窝囊气。 姜汤汤已然恼羞成怒,一拍台上矮几,酒壶酒盏碟子乱蹦,强词夺理高声喝道:“我便自称坊主又如何?” 徐源长心平气和回道:“随姜掌柜高兴。” 他便按规矩只叫掌柜。 角落处斜靠柱子上如同泥塑雕像的黑衣道士,也睁开了眼睛,稍有些讶然。 正眼打量一番敢当面顶撞喜怒无常纨绔的捉妖人。 好胆色啊! 姜汤汤风度全无,勃然大怒,挥手间将台上的矮几和酒壶碟子,连同前方遮掩的帷幔一扫而空,破口大骂:“安敢戏弄本坊主,今日不整治你,本坊主威严何在?” 徐源长守礼以对。 他没有叫错啊,以前叫黑霞衣也是称呼“掌柜”。 官司打去都城他也不会改口。 按律则规定又没叫错,何惧之有? 齐行善几人虽然听得很爽,但是苦口婆心传音根本劝不住犯犟的徐兄弟。 这可如何是好,要吃眼前亏啊。 外面传来一个女子轻柔的嗓音:“姜掌柜好大的官威,出了都城到底不一样,肆意妄为,践踏律则,好生令人羡慕。” 话音落下,大厅飘然出现一位穿着明黄流仙裙的绝色女子,袖口处绣着金丝凤纹。 女子眉眼妩媚,娇娇怯怯,手中捏着一朵枯黄的狗尾巴花。 扫视着弄得粉脂气极重的聚义堂,口中啧啧:“好生生的一座威严堂口,姜掌柜几天时间便折腾成了烟花柳巷之地‘川流园子’,还蓄养狐姬,大堂之上风流快活,开一代先河,大宁王朝其他三十余郡城捉妖人掌柜,都该前来与姜掌柜讨教经验。” 姜汤汤被这番火上浇油的讥讽,刺得脸色铁青,瞠目怒喝:“俞风舞,这里是捉妖人客栈,不欢迎闲杂人等,你再疯言风语休怪我赶你出门。” 名叫俞风舞的妩媚女子,手中把玩着狗尾巴花,左手一抖,拿出一枚紫金色牌子。 将牌子对着气急败坏的姜汤汤亮了亮,笑容温婉。 “亏得我提前弄到一块司天殿的巡督卫牌子,要不然今天丢脸大发,被一个当了芝麻小官便不认人的小王八蛋赶出去,都城那帮家伙还不笑掉大牙。” 妩媚女子用拿着牌子的左手,指点着聚义堂内不伦不类的布置。 “本官身负司天殿巡督重任,巡查清平郡地方上下,姜掌柜这些天的胡作非为,本官将据实禀报,咱们之间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交情归交情,不能混为一谈,还请姜掌柜海涵。” 好像谁不会打官腔一样。 不过她的神情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笑眉笑眼的。 姜汤汤目光盯着牌子,确认不是假冒,哈哈干笑一声,拱手道:“俞师姐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变脸速度之快,很是出乎下面众人预料。 原来这家伙也有怕的时候。 徐源长已经确定,关键时候出现的俞风舞,便是暗中监视之人。 让姜汤汤来做掌柜,上面还是很不放心,另外遣人看着。 俞风舞得理同样不饶人,看向姜汤汤身后躲躲藏藏的衣袍不整的妖娆女子,明知故问。 “什么时候,狐姬也成了捉妖人的座上客?还坐到姜掌柜的腿上,不介意拿出捉妖人身份牌,给本官查验一二吧?姜掌柜可是说过,大堂之上,不欢迎闲杂人等,何况妖孽?” 将目光往角落处挺立如剑的黑衣道士扫视。 像是审视一名不受欢迎的闲杂人等。 黑衣道士嘿嘿笑道:“俞风舞,你想打架不要找些蹩脚借口,太叔逐月随时奉陪。” 俞风舞随手扔掉被扯秃的狗尾巴花,嫣然一笑。 “打打杀杀的有失体统啊,然而高手难遇,小女子勉为其难陪太叔道友走几招,这座堂口反正已经糟践不成样子,打破了也不犯规。” 她竟然说打就打。 从手腕处缠绕着的一团明亮黄芒抽出一道,右手一挥。 破空尖啸,剑光如悬影大山,杀向七八丈外的黑衣道士。 “喀嚓”巨响,聚义堂屋顶首先承受不住剑气,破开一个大窟窿。 “快出去,要垮塌了。” “走!” 毕和、齐行善率先发一声喊,声音中透着两分幸灾乐祸。 恶人自有恶人磨,聚义堂垮了最好。 徐源长、赵均等人紧跟其后,有两位三重楼高手护着,没谁主动招呼脸色难看像吞吃了苍蝇的姜汤汤。 他们只差叫好喝彩。 该! …… 第156章 管不到你,你爱干嘛干嘛去 两道剑光破开屋顶,直冲云霄,往城北而去,激烈碰撞发出震撼如雷霆霹雳巨响,光华在空中连续爆发,璀璨赛过天上大日。 徐源长紧随着毕和、齐行善身后,往城北方向飞去,没有谁理睬还在大堂吃灰的姜汤汤。 高手大战难得一见,且容错过? 城内各处飞起十数道身影,然而交手两人追逐去势极快,攻击凌厉,剑气纵横似生死搏杀,眨眼间便到了远处。 “太强了,两大剑修对决,不讲道理的强啊!” 毕和感叹不已,不敢靠得太近。 他还要护着身后的几人,速度被严重拖累。 也不敢冲得太前,万一打扰两名剑修切磋雅兴,联手给他一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齐行善眼中精光闪亮,赞同道:“太叔道友的逐月剑,‘无迹可寻,逐光追月’,玄奥不可方物,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精彩至极!” 毕和打听问道:“老哥,俞风舞何许人也?以前从没听说过,能够与太叔道友斗剑比肩,着实厉害!” 他还有一点没说,能够弄到司天殿的巡督卫牌子,骂姜汤汤“小王八蛋”,压制对方嚣张气焰全无,女子身份显然不一般。 太叔逐月在三重楼修士圈子,许久以前便以战力强横剑术高绝闻名。 他们已经停下,离着十里远观战,那边空中捉对厮杀打得剑气飞溅,声势浩大。 下方荒山不时爆出阵阵灰尘和崩裂声响,树木摧毁无数。 两名剑修已经放开手脚,全力施为。 齐行善低声道:“俞风舞是俞家后起之秀,‘大狱山’潜修二十年,只为磨一剑,为人低调神秘,我听老大说过,也是第一次见。” 他心头感慨不已。 大宁王朝“薛俞吴姜”四大世家,底蕴绵绵三千年之久。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当然也有不少像姜汤汤那样用资源堆出来的三重楼绣花枕头,胡作非为之徒。 毕和恍然低笑:“难怪敢削咱们姜掌柜的面子,原来是世家修士,太狠了,先前那一剑化作两用,当着姜掌柜的面,把那个狐妖女子斩杀,太叔道友也懒得阻拦,哈哈,姜掌柜会不会气死?” 何述堂压着兴奋低声道:“还有这事?哈,瞧他今后还怎么耍威风?连个女人都护不住。” 徐源长也没察觉先前混乱时候,那穿黄裙的女子竟然开了杀戒。 “噤声,慎言,有人来了。” 齐行善传音众人,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来的是百缉司衙门几名督司,他们自是认识已经随着姜汤汤公开亮相过的太叔逐月,非常吃惊还有人敢与太叔逐月斗剑,还是一名女子剑修,不知是何方神圣? 紧接着道宫几名执事和学宫的教谕,纷纷围拢来。 打听与太叔逐月斗剑女子的根脚。 这等场合自有齐行善、毕和两人应付,没得俞风舞的允许,他们也不敢随便透露,只说是都城来的高手,与太叔道友是旧识,公平切磋,不涉其它。 都是人精,一点即透,稳稳地看好戏。 不是他们担心的外人前来闹事。 何述堂三人将徐源长扯去一边,传音交流说话。 他们比较担心姜汤汤今后会针对徐兄弟,给徐兄弟制造麻烦,分派不能推脱的艰险任务,这事情闹得越发不好收场。 徐源长嘻嘻哈哈打岔,口中没一句实话。 他曾经向黑霞衣请教过,老大与他分析了姜汤汤的性子、行事方式,能够借助到的家族助力等方面,供他行事参考。 特别强调了一句,据查证,太叔逐月只护着姜汤汤性命,不参与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 姜家有人纵容姜汤汤,却也不会任由姜汤汤公然打杀官府修士的地步。 他即便向姜汤汤服软,也落不到好,倒不如保持本心硬碰硬一回。 以规矩来落姜汤汤的面子。 这不一举两得将暗处的俞风舞激出来,与太叔逐月斗剑了。 要不然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他的行事,如芒在背,倒不如将暗变明,以彼之矛攻击彼之盾,他这颗棋子跳出来看好戏。 从俞风舞的出场时机分析,他背后的“高人”,多少还是让司天殿高层有些顾忌。 不让他在姜汤汤的胡作非为举动下,受到羞辱伤害。 他将要面对的“任务”,看似危险,实则在司天殿高层的掌控之下,即使遇到性命危险,也能随时叫停。 想明白许多事情之后,徐源长心情极好,与何述堂几人看热闹。 可惜隔得太远,两名剑修的攻击速度实在太快,他们几人修为不够,看不出甚么名堂。 只觉着顶顶厉害。 每一剑皆有开山之能,剑修的犀利霸道展示得淋漓尽致。 不过很快,远处的斗剑停了下来。 一身黑衣道袍的太叔逐月收剑入鞘,道:“俞风舞,你藏着掖着不拿出真本事,来来回回还是那几招,下回别找我比剑,没意思得紧。” 俞风舞将手中的黄芒往左腕一放,恢复成一只造型奇异的光芒流淌手镯,随着衣袖遮盖藏掩不见,捋了捋飘散的一缕秀发,温婉笑着。 “还有厉害的一招剑术,不能收放随心,施展出来你挡不住,我也抵不住反噬,两败俱伤,更没意思,不过这么些年,太叔道友你没甚长进啊。” 她不打架的样子,又恢复娇娇怯怯神情,言词针锋相对的犀利。 “彼此,彼此,等你长进了再说。” 太叔逐月回敬一句,化作一道剑光,倏忽而去。 没有理睬观战的一众三重楼修士,除了剑和值得敬重的对手,他从来不会浪费时间拉扯人情世故。 俞风舞飞到近前,朝行礼打招呼的众人笑着回了一个拱手礼,被太叔逐月故意叫破名号,有几人已经猜到她的身份。 她神色温和,然而并没有要客气寒暄的意思,自然而然拒人千里之外。 她朝徐源长招招手,两人一同往郡城方向飞去。 女子开门见山问道:“你两次察觉我的存在,用的什么手法?” 徐源长传音回道:“我修炼的神道秘法‘掐山神觉’,沉浸山意之中,感知将非常敏锐,你正好出现在山那面,因而察觉到有高手出现。” 俞风舞又笑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些什么?” 徐源长沉默以对。 他和这位绝色女子不熟。 女子说动手就动手的彪悍、强横与柔弱形象反差巨大。 俞风舞得到答案,继续道:“出行之前,梅长老与我谈过一次话,他曾经让黑霞衣传话提醒你,说算路深远,行事谨慎,又不拘一格大胆,应该能从细微中揣摩到一些事情,拜托我对你照应一二。 “你这回将接受的历练任务,也不是完全去送死,除了你背后若隐若现的高人,主要还是看你自己,仙桥山域神仙洞虽然艰险难熬,对修士也是一次难得的锤炼机会。” 她已经将身周附近禁制,外人听不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徐源长听得是去神仙洞,也就是藏宝图上记载的那处位置,心头稍有些想法,道:“承蒙梅长老看重,晚辈感激不尽,这回神仙洞历练,我将全力以赴。” “我辈修士就该如此,打不垮折不断,愈挫愈勇。” 俞风舞没有半点架子,指点道:“神仙洞内阴寒、煞气浓郁,幻像重重,锤炼的主要是神魂,建议你购买清静石随身携带,多少有些用处,最好是请人炼制一下。明年元宵之后出发,熬过三个月便能出关,我当初也是二重楼时候,在里面待了有半年。” 徐源长听对方提及清静石,抱拳道:“多谢俞督卫提点。” “你这人戒心太重,和你藏起来的刚强性子相差太远,与你聊天寡淡得很,没甚意思,走了。” 俞风舞说走便走,化作一道黄色光影稍闪即逝,有袅袅余音传来。 “姜汤汤受了教训,不会再找你麻烦。” 徐源长吐出一口浊气,这可是顶好的消息。 能提前知晓这么多隐秘,他后面可以有针对性的进行准备。 等到齐行善、毕和几人飞来,双方默契地不提及俞风舞的话题,一同返回福禄巷。 聚义堂屋顶破了几处大洞,残破的八角台遗留着一大摊血迹。 不见姜汤汤、黑衣道士和被斩杀的妖女踪影。 齐行善朝挤眉弄眼的何述堂分派:“山匪,你去一趟百缉司,请最好的建造师前来,尽快将聚义堂修复完好。”又看向赵均:“八脚,损坏的阵法,你配合修补一下。” “遵命!” 两人答应得很爽快。 仿佛又回到黑记客栈的快乐时光。 即便是短暂,也足以令他们流连忘返,苦日子不那么难熬。 齐行善再看向徐源长,眼中有了一丝笑意。 “我管不到你,你爱干嘛干嘛去。” 都看出来了,被落了面子的姜汤汤也管不到徐兄弟,害他们白白担心一场。 亲眼见到俞风舞和徐兄弟肩并肩飞行,和颜悦色说话,替徐兄弟出头,要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谁信? 徐兄弟在他们眼中,是越发神秘。 什么时候,又搭上了世家的大船? …… PS:为了引出一个重要人物和剧情,老严做了些大胆尝试,大家的建议都看到了,感谢支持和批评! 别撕票,该投还是投,谢了啊。 第157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徐源长在郡城待了几天,聚义堂有作匠师傅修补屋顶,他大部分时间待在二楼的房间翻阅相关书籍。 没有碰到过一次骄横恣狂目中无人的姜汤汤。 相看两厌,不如不见,落得清静。 临近年关,徐源长去了一趟百缉司珍物坊,花费小半天时间,选购不少物品,包括含沙蜮妖魂将要用到的土、水晶石。 他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大都在俞风舞的眼皮底下。 他坦坦荡荡没甚么不可告人秘密。 真正的秘密深藏地下,别人想看也看不到。 背着竹箱,返回百林谷。 当天夜里,由柳纤风守在外面把风,徐源长再次走进封闭洞府,通过九幻鼎进入到幽暗的九幻宫空间,与曾望楼和老鬼见面,将他了解到的情况一一说出。 巨大的人躯山羊头虚影,黑白扭动,偶尔有丝丝雷光掠过银色粗链。 一枚黑色晶石抛出,漂浮到徐源长身前。 曾望楼的声音响起:“合我们二人之力,将你收服的这头妖魂进行了一番精炼,可惜妖魂实力孱弱,魂壁承受不住太多压力,篆绘不了复杂符文密语,仅可以帮你挡住一次三重楼后期全力出手攻击的伤害,以命抵命一回,小友谨慎着用。” 他们原本的想法,是用精魂挡一次四重楼实力的攻击。 将要面对的困难尽量往高处作想。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徐小友提供的妖魂,差得实在有点过分。 徐源长接住外形不变的落魂石,他能感受到封禁内里妖魂的虚弱,奄奄一息,命悬一线,可见这段时日经受了怎样非人折腾,不过他对曾经为非作歹的妖魂不会有半点同情。 后面还有半个多月时间,他正好重新祭炼一番,将虚弱的妖魂蕴养些时日。 曾望楼和老鬼即便是被困黑暗之地,亦有手段,不会在落魂石内留下让同阶察觉的蛛丝马迹。 接着两颗青色清静石抛出,表面有隐约浮纹流淌。 老鬼的尖锐声音传来:“你小子尽拿些残次品糊弄,这玩意当年丢地上,老子都不带正眼看,费了我们好大精力,勉强在清静石内完成两门复合符文,凑合着相当于三阶初宝物,你和小树魅得多花些时间祭炼,方能消敛清静石的异常。” 徐源长接住石头打量。 他能透过浮纹感知其内玄妙手法,看不懂,感觉很厉害。 等他祭炼之后,这些流于表面的异常便看不到了。 徐源长呵呵笑道:“常老前辈,今时已经不同往日,资源只会越用越少,八百年前常见的清静石,也不好寻了。” 曾望楼赞同道:“是这么个理,所以修士需要外出寻找前人遗泽福缘,方能走得长远,每回修真界有从未开启的秘境出世,往往要引发一场动荡和风雨。” “好像是这么回事,老早以前的典籍记载,清静石多得像河滩上的鹅卵石,各种各样的都有,古代修士捡漂亮的拿回去用来铺地,放我们那个时代,都是不可思议的奢豪之举。” 老鬼也感叹几句。 沧海桑田,这个世界早就变得不一样。 闲话述罢。 曾望楼接着问道:“小友你可带来仙桥山域那处‘神仙洞’方位的勘舆图?” 徐源长收起清静石,从袖内拿出一迭他从聚义堂二楼描摹的图纸,展开铺平在地上,指着标示明显的位置,道:“两位前辈,对此处可有印象?” 老鬼率先说道:“当是甚么‘神仙洞’,不就是‘摧魂谷’吗?” 曾望楼也道:“是当年让小辈历练的地方,深处有座‘垒泉潭’,与外面的池子相通,是一条暗道,这么多年过去,垒泉潭下应该沉积了不少‘水魂石’。” “既然你不用与尉面对面,而是去摧魂谷,难度相对要小不少。” 老鬼发出尖锐难听笑声,显得颇为轻松,道:“咱们重新谋划合计,这回针对性更强,你手头的妖魂和清静石够用了,尉被镇压在老巢附近,离那摧魂谷有不短的距离,司天殿那些人不可能放任尉动用太多本事,至多一两条根须。” 曾望楼老成持重,道:“切不能大意,尉在明处捣鬼,须得小心被暗处的司天殿修士看出破绽,小友记得要随机应变,不能生搬硬套。” “徐小子狡诈善变,不用担心他的应对。” “智者千虑,偶有一失,甚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咱们得多做提醒预防。” 两个八百年前大人物对于徐源长的评价,让徐源长汗颜不已。 他若是不够机变灵醒,早就让前辈们收拾得渣渣不剩。 他一身的机变本身,都是慢慢磨砺出来的。 待了一个多时辰,徐源长告辞离去,他不敢耽误时间太长,将两颗没有祭炼的清静石留在密室,放进九幻鼎内遮掩气息,与外面守着的柳纤风传音交流刻钟。 他留在防护森严的树屋修炼打坐,花三天时间将落魂石重新祭炼了,这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妖魂需要他用购买到的一阶晶石滋养恢复。 除夕日,携带柳纤风去大兄家过早年。 家境今非昔比,狗娃娘做了好些时鲜蔬菜,用来招待柳仙子。 饭后将厨房料理完毕,热情的狗娃娘又带着柳仙子去村里散步招摇,一年一次的机会,图个高兴。 徐源长和大兄在堂屋烧木柴烤火聊事情。 “狗娃不是读书的料,他与我吵了几回,宁愿回家种地,也不愿去私塾挨老夫子的竹板。” “读了三年书,能认一些字,会算几笔帐,他不想读书那就回家种地吧。” 徐源长知道读书之事勉强不来。 第一代吃苦,第二代认字,到第三代第四代才有可能出秀才。 需要文风熏陶积累,除非是像柳拿云那般早慧懂事。 他转而说起去过一次陡山村,二姐家里境况不好,今年正月初二,二姐一家将会回石盘村走动,他最多能陪一天,希望二姐一家能够多住几日。 大柱顿时有些着紧,盯着面上若无其事的兄弟,低声问道:“你修神仙,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事?实在不行,就不修那仙,咱们安生过清静日子。” 徐源长笑道:“种田也分农忙和农闲,我修神仙是一样的道理,大兄勿要担忧,过了忙时关口,便多些闲暇。” 大柱心底不大相信,却也不再多说。 如同往年初一祭祖,去亲戚家和族长、村正等几家拜年。 正月初二中午,二姐一家挑着箩筐礼物,风尘仆仆赶到石盘村前来拜年,大柱让狗娃放了一挂爆竹,热热闹闹,一家人重回和睦。 徐源长陪到晚上,用过晚膳告罪回去之后,便不再外出。 百林谷雾气缭绕不散,清清静静闭门谢客。 后面初十日,丁师傅领着小儿、柳拿云前来拜年,吃了一个闭门羹。 柳拿云已经知道许多修行的事情,他在山门前,对着山谷给树娘娘磕头,随后与丁师傅回转。 转眼间便出了元宵。 一袭明黄流仙裙的俞风舞出现在山门前,同行的有鼻孔朝天的姜汤汤,和怀里抱剑的黑衣道士。 不过片刻,徐源长背着竹箱从雾气中走出,神色如常,抱拳沉默行礼。 姜汤汤终于没有听到那声俗气刺耳的“姜掌柜”,天不怕地不怕的姜四公子,心底竟然松了一口气。 他没用正眼去瞧要前去神仙洞送死的手下,更不会主动找话。 三个月后,他的任务便走过场一样完成,能够从穷乡僻壤之地解脱,拿着丰厚奖励,返回繁花似锦的都城,继续过他的逍遥快活日子。 这鬼地方,他是再也不想来了。 “走吧。” 俞风舞声音温柔好听,率先往北飞起。 这么长时间的观察,没发现有高手与徐源长接触。 徐源长伸手做请,还没有等他客气的叫出“姜掌柜”三个字,姜汤汤闪身便飞去了老前方,像被凶恶的狗子追咬,速度极快,衣袍飘得有几分急促狼狈。 黑衣道士瞥一眼神色质朴的背竹箱道士,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俞风舞警告过姜汤汤,不许动徐源长一根汗毛。 恶人自有恶女人磨。 目光接触,徐源长顺便朝黑衣道士伸手。 “您先请!” 对于剑修他有几分好奇,却不会轻易改弦易辙去修剑,他有自己的路走。 以微知著,明心见性,见幻见真。 徐源长飞在空中,朝下方飞退缩小的景物挥了挥手,似乎告别。 “我还会回来的。” …… 第158章 木秀神仙洞,风必摧之 一行人从落井镇上空飞越过去。 徐源长眼神犀利,他一眼看到镇南路边,那颗在初春乍寒天气里枝干萧条的红柳树,有石栏围着,简陋的石台上敬奉着袅袅香火。 谁说市井凡人眼窝子浅? 他们用力所能及的方式感恩神仙给予的帮助。 难怪柳纤风过年时候,与他炫耀,躺着都涨修为,速度竟然比平常用功修炼还快。 原来是这么回事。 逢年过节,凡尘香火鼎盛,小树魅修行路子特殊,稀里糊涂跟着受益而不自知,徐源长也决定不说破此事。 无心插柳柳成荫,太刻意了,反而不美。 飞入茫茫仙桥山域,徐源长在心底默默分辨方位和山势特征。 最后一行降落在一座三面环山的幽深山谷。 停在碧潭之外,阴冷气息萦绕。 此地树木长得瘦骨嶙峋,错节盘根,灌木矮小多刺,即便是常青树木也病怏怏枝叶稀疏,显出与别处的迥然不同。 俞风舞拿出一块紫金牌子举着亮了亮。 东边山壁处突然出现一道土黄人影,朝着下方拱手示意,又消失于山壁。 此地守卫森严,远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简单。 徐源长收回目光,看向女子,问道:“我能在此地插栽红柳树吗?” 俞风舞很好说话,笑道:“只要能栽活,你尽管随意。” 她知晓小树魅的本事,有树木的地方,能够增添助力,但是此地非同一般。 徐源长四处扫视寻找合适位置。 事关接下来三个月的苦难历练,柳纤风也出现在公子肩头,仔细打量着,与公子传音商议片刻,指定三处位置。 徐源长从背后竹箱取出红柳枝条,插一根枝条,便捏碎一颗他特意准备的一阶木晶石打入地下。 三根枝条插地成活,迅速生根发芽抽条,片刻间长得人高。 姜汤汤听说过徐源长收服有一个很灵性的树魅,暗叫可惜,明珠投暗,一颗好白菜叫猪拱了,此番进入神仙洞,即便俞风舞那臭娘们提前透露过什么,做出再周全布置,也难有一成几率活命。 因为司天殿与罪神之间做了交易。 允许罪神将触须伸至神仙洞三个月,即便只有一根,也不是固气境的徐源长能够熬过来。 此次历练,与以往奖励给有大功或宗门天才修士的历练,不是同一回事。 他幸灾乐祸,炼狱般至暗又残酷的折磨,好好享受吧。 俞风舞等着徐源长弄完,再才伸手示意,道:“后面接下去的路,由你自己走,我们在山谷等你三个月,祝你好运。” 徐源长抱拳洒脱一笑,背着竹箱,转身往水潭中间的古老石桥走去。 薄雾寒气弥漫,凛冽萧瑟刺骨。 走进幽深神秘山洞之前,徐源长拿出两根枝条,分别插入洞外左右两边稀疏的灌木丛旁,分别捏碎两颗木晶石做养分补充。 有柳纤风施法,也只成活了一颗。 看着年轻道士走进山洞,姜汤汤以玩笑的口气道:“那小子竹箱内还有不少枝条,他不会是想将整个神仙洞插满吧?” 卑贱散修还是早死早投胎的好,活着也是受苦受累。 在他的认知当中,没有宗门依托的捉妖人,与无根浮萍散修无异。 贱命不值钱。 俞风舞没有笑,瞥一眼姜汤汤,道:“姜掌柜,石桥对面有五座练功寒窟,其中三座空缺无人,尽你先挑,接下来三个月,是你的历练期,不得离开寒窟一步。” 姜汤汤脸上的笑容凝固,往黑衣道士身后躲去,叫道:“俞风舞,你管天管地也管不到我头上来,本坊主的差事做完了,这鸟掌柜的职务你想要尽管拿去,太叔先生,咱们走。” 太叔逐月往边上让开,神情平淡道:“四公子,得在山谷寒窟待三个月,这是副殿主的吩咐。” 他口中说的副殿主便是姜俨,支撑整个姜家的老祖。 “不是,当初老祖派人可是说得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变卦?” 姜汤汤神色大变,让他在神仙山谷的寒窟待三个月,谁他妈出的馊主意? 虽然要不了命,可比以往的禁足惩罚厉害恐怖多了。 他像是能吃苦、能忍受寂寞的人吗? 他这段时间又做错了什么事? 能拥有四五百年寿元,纵情享受声色犬马纨绔一生,他已经很知足。 他从来没有奢望可以通过辛苦修炼,突破晋级金丹境,他内心不愿做为了家族苦兮兮拼死拼活的栋梁之才。 他倒是不会怀疑太叔逐月敢与俞风舞合伙蒙骗。 两人没那个胆子。 他不想吃苦,骨子里的不求上进,满脑子混吃等死,有错吗? “四公子,请吧!” 太叔逐月伸手做请,修行路上,从来没有一个自在逍遥人。 世家大族可以养废物闲人,不差那几个世俗银钱。 但是有修行资质的美玉良才,几百年后的路都规划好了,不会允许脱离正轨。 趁着年轻可以尽情享受酒色财气,放浪形骸,行事嚣张,就当是磨砺心性要经历的过程,当然前面有多舒服,后面将有多痛苦不适。 都是成长路上需要付出的代价。 姜汤汤终究还是走过石桥,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走进了一座打开的寒窟。 三个月的历练,于他是一个再也爬不出的深坑。 石门关闭,将外界无情隔绝,黑暗、死寂、无尽寒冷将他包围。 该来的如同宿命,他想尽法子颓废,使自己像一团糊不上墙的烂泥,仍然逃不掉。 太叔逐月走进边上一座寒窟,盘腿坐于地上。 耳根子终于落得清静,寒窟历练于他不过是小小磨剑石。 唯一可惜的是时间不够长。 俞风舞袅袅婷婷像一朵莲花,踏上古老台阶,走进寒雾吞吐弥漫的神仙洞。 她腰间有一枚黑色牌子散发无形波动,将她的身形完全遮掩,融入无处不在的冰寒幽暗之中,司天殿对于这回与罪神的交易非常重视。 她仅仅是暗中监察的修士之一。 她接到的明面上的命令是只能“看”和“听”,不允许有其它任何举动。 即便历练者徐源长身陷绝境命悬一线,不能提醒或出手相助。 是死是活,听凭天定。 然而司天殿五重楼高层也不是铁板一块。 有一位名叫孟山河的副殿主,平素闲云野鹤一个,不理世事俗务,这回却出人意料授予她关键时刻出手的命令,还给了她一块牌子,以确保徐源长性命无忧。 两道命令自相矛盾。 司天殿另外三位管事的副殿主肯定知悉此事,却对此不闻不问,没有下文了。 她特的回家请教自家老祖,得到的答复是让她看着办。 她不知道暗处的其他监察修士,是否也接到如此截然不同的命令? 出行之前梅长老与她的一番谈话提点,使得她倾向于保护徐源长,高层之间的龃龉,与她无关。 不过时机由她自己把握,能不违背两道命令更好。 徐源长和少女形象的柳纤风在幽暗中忙碌,他们选择在离洞口不远的坚硬泥地上布置一座小型聚木阵。 两人浑然不知,他们身周附近游动的寒气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公子,我启动阵法的瞬间,你将红柳枝条分别插入四处节点,能不能插枝成活,便在此一举。” 柳纤风传音说道。 徐源长双手抓着枝条,随着柳纤风一声“开始”,他出手如电,将覆着木气的枝条插入各处节点,并将四颗一阶木晶石捏碎打入地面。 柳纤风弹指如飞,她收集的浓郁木气生机精华,化作暗绿光雾,尽全力施法催动枝条扎根生长。 片刻间,有两根枝条奇迹般发芽抽条,以极慢速度成长。 “活了。” 柳纤风欣喜不已。 她能通过成活的红柳树,隐约感受到洞外树木生机。 层层传递,曲折艰辛凝于一线。 山洞上空,有一个脸如枯树皮的丑陋矮小老者,胡须苍白如树须,隐藏黑暗之中,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见到小树魅一番忙碌,在没有完全封禁的神仙洞内终有成效,老者丑陋的脸上同样露出一丝欣喜。 他看好的七窍玲珑心,确实不凡,终成囊中之物。 张口作势,无声而狠狠吹去。 幽暗不知多深的神仙洞,顿时狂风呼啸,寒雾滚滚,朝着背竹箱道士和小树魅方向席卷。 刚刚成活的稚嫩小树苗,摇晃着,颤颤巍巍。 木秀于神仙洞,风必摧之。 “不要布阵,来不及了,快遁入树中,一人一颗防护住了。” 徐源长叫道。 从他们踏入神仙洞开始,暗处隐匿的尉,将进行的各种行动,都在九幻宫两位老前辈的精心推演预想之中。 包括此时让他们刚刚看到一点希望,用如此方式来摧毁。 他们必须配合着推动往下演出。 顺其自然,做戏做全套。 …… 第159章 九重幻山,也若等闲 面对前山神发起的狂风攻势,徐源长和柳纤风竭尽全力,仍然没能护住两颗好不容易扎根的树苗,坚持约刻钟,凝结着薄薄淡蓝寒冰的树木寸寸断裂,毁于一旦。 风停雾散。 徐源长不知被吹去了哪里。 幽暗地面仅剩一点凸出的树桩,有一丝暗绿活力蕴藏。 柳纤风消耗甚大,她保住了地下树根的部分生机,另一颗红柳树苗消失得很彻底。 从现在开始,她和徐道友将各自为战。 山神看似无情的攻击,实则隐藏着网开一面的不为人知目的,她只要蛰伏此地,不冒头露面,便不会被殃及池鱼,以灵宠身份轻松熬过三个月。 柳纤风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公子,您保重。” 她也不清楚,尉是否已经寄魂于她的七窍玲珑心。 对于自身的独特资质,她也是听公子转述。 一知半解,不甚了了。 她不能有任何“反常”想法,一切都要为了自身活命着想,稍不留意,便将功亏一篑,让公子的苦白吃了。 孤零零的小树魅,独自承受着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无形压力。 水波不兴,沉寂黑暗地下树根。 寒气中的俞风舞,绕着幸存下来的树桩转了一圈,没有仔细探查小树魅的死活,往神仙洞深处飘去。 刚才罪神发起的狂风攻击,她有司天殿赐予的阵器防护,影响不大。 她已经发现神仙洞内暗藏有其他隐形的监察修士,彼此心照不宣相互避开了。 找到被困在一片石林石笋中的徐源长。 俞风舞察觉此地被尉做下手脚,石林间隙缠绕着根须一样的幽暗光波,交错布置,她走不进去,除非动用其它手段。 透过层层迭迭的飘荡雾气,能看到徐源长模糊身影在其中不停走动。 俞风舞沉默观察,拭目以待。 那个被梅长老看好的道士,将要凭自身本事接受磨砺。 徐源长置身于幻象丛生的幽暗寒气中,压力渐增。 他不急着对抗,脚下走动看似在寻找脱困之机,口中道:“尉,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聊的?上来便喊打喊杀,可有失你的前辈风范。” 他直呼其名,用挑衅代替面上的虚假客气。 黑暗中传出飘忽苍老声音。 “小子,你几次三番坏老夫好事,老夫与你有甚好聊的?你有本事先从‘九重幻山’走出来,好心提醒你一声,‘幻境绵绵,关山难渡’,能活过三月,老夫赏赐你一点好处。” 徐源长听曾望楼讲解过尉的绝学“九重幻山”,是糅合土行神通和幻阵的独创,推断尉将用此手段对付他,果然不出所料,笑道:“徐某一向运气不错,必定能活着得到好处,不知尉山神又能使出几分本事?” 他是没话找话尴聊。 说给暗处潜藏的司天殿修士听的。 苍老声音冷哼一声:“希望你的骨头比嘴硬,老夫即便用不出一分之力,也能将研磨成粉,你小子好好消受。” 徐源长嘿嘿一笑:“徐某正好学过一门凝聚山意的神道秘法,请尉山神不吝指点。” 尉没有再作理会。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不是他另有目的,被他用手段困进山神阵内的小子,他定要花两个月时日好生招待,细细打磨成粉。 然而刻钟过去,尉稍有些吃惊,那小子有手段能堪破他的幻阵。 每次走动到石柱石笋前方,皆能准确绕过去,避开压力较大的节点漩涡,不为幻象所迷惑,还单手掐一个古怪山决,在吸收“九重幻山”内里蕴含的山意。 虽然很缓慢,却被那小子误打误撞找对了法子。 “小子,你身上除了‘清静石’,还有其它能保持静心宁神的宝物?” 尉主动问道。 他需要有点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一路放水,太明显了。 徐源长脚步未停,回答得稍显吃力:“徐某恰好备有几样宝物,能够稍微有助于抑制心猿意马。尉山神不会是要食言而肥?众目睽睽之下更改其它手段吧?” 尉冷哼一声:“老夫在考虑,直接跳过一二三四重幻山压力,从五重山开始。” 徐源长哈哈干笑几声,问道:“尉山神的九重幻山除了‘重’、‘压’、‘幻’之外,似乎还有侵蚀神魂之能?” 默神观想云篆符文“观”,催动手指上戴着的“大幻仙观”戒指散发无形波动。 他不惧眼前的小打小闹幻境。 不过要装得有些吃力,便比较考验自身的素养和浑然天成的演技。 尉稍有诧异,这么短时间内,小道士能察觉他的九重幻山真正厉害之处,不愧是得到高人秘传修炼出造化神台的天才,见识和灵觉很是不凡。 越是这样,待他逃出生天之后,越不可能放过如此好的躯壳。 黑暗之中再次陷入沉寂。 徐源长缓步行走在流动寒雾气的乱石林内。 他不能停下来,九重幻山的古怪便在于一旦停下时间过长,压力将倍增,幻象让人不辩真实与虚幻,从而陷入万劫不复。 就当是一场真正凶险的历练,置身其中,有助于锤炼神魂和身躯。 压力一波接一波,涛涛不绝。 徐源长以掐山神觉吸收凝聚到的山意,滋养补充自身损耗,慢慢适应之后,他仿佛不知疲惫,随着压力像磨盘转动,追逐压力大小的平衡。 请神台偶尔轻颤一下,震碎一点侵蚀神魂的古怪神意,将之化作丝丝精纯能量。 转眼一个月过去,缠绕乱石林的雾气不见分毫减少,反而愈发浓厚呈现青黑色,冰寒如实质,徐源长仍然不紧不慢随之而动。 一如既往,不见吃力。 俞风舞作为旁观者,没有半点存在感。 也颇为感叹,照这样下去,徐源长渡过三个月的历练,似乎不算难事。 是个聪明角色,提前准备得非常充分。 也或许得到了高人指点,只是她的修为不足以察觉到高人存在? 梅长老言之凿凿说过,徐源长背后有高人,至少是五阶。 能够不得罪,还是尽量不要得罪了。 尉似乎很不满意目前的现状,乱石阵内寒雾气陡然加速流动,暗影如山现,大小气旋倍增,一下子打乱徐源长的节奏,将反应不及的徐源长卷入漩涡。 俞风舞冷眼旁观看着。 原本逐渐增加到的三重幻山一下子跳到六重幻山,压力和磨难可不止倍增。 真正的考验到了。 她希望徐源长能够靠自身熬过来。 修行路上的风平浪静,经常被突降灾祸打乱。 玉不琢不成器,修士需要经历无数凶险和艰难,方能磨砺出能够承重的心境,砥砺前行与之匹配的修为境界。 “小子,个中滋味如何?与老夫聊聊感受。” 黑暗中响起尉的调侃声。 好半晌后,乱石林内断续冒出徐源长似乎隔了一个世界的微弱话音。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尉被气笑了,这小子就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不过如此卖力配合他的表演,后面的计划越发能够滴水不漏,水到渠成。 他倒是有点欣赏如此有骨气的小辈了。 这般面对困苦的直面不屈野蛮精神,和百折不饶意志,只要不过早夭折,可比那些精心呵护成长起来的宗门俊杰更有前途。 多好的躯壳。 “老夫素来有成人之美,便如你所愿,再加一重山之力,若是熬不过去,服一声软,叫一声山神爷饶命,不丢人。” 随着尉的古怪笑声,阵内骤然猛增到七重幻山之力。 乱石林内寒雾气团相互碰撞,迸发出丝丝诡异淡蓝,幽光火闪,轰鸣声狂暴。 幽暗混乱光怪陆离宛如末日降临。 徐源长贱兮兮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即便九重幻山……也若等闲……中流击水……遏飞舟……来吧。” 他发现请神台震颤的频率,跟得上猛增的神意侵蚀,虽快而不乱,顿时大为放心。 不伤根本,又无性命之忧,反而是给他源源不断送好处。 他放几句不要本钱的豪气大话。 将戏往精彩方向唱下去。 又有何妨? …… 第160章 哪有这么欺负上门的? 旁观的俞风舞稍有些吃惊,磨难困境方显英雄本色,是她小瞧了徐源长。 再度验证那道士平素谨小慎微心思缜密的背后。 藏有铮铮铁骨的事实。 她一向是以多变的外表,掩盖着犀利剑心,只偶尔露些许锋芒。 用欣赏同类的目光,盯着那个飘摇不定的模糊身影。 半个时辰过去,半天过去……很快半月过去,那个身影坚持了下来,似乎找到了在狂暴撞击压力下平衡的法子,身影渐渐变得清晰,随风而动。 不再狼狈如四处碰壁的苍蝇。 连压力下造成的伤势,也慢慢恢复过来。 果真是个人才,如此绝境之下,还有心情锤炼大豁落斗术。 俞风舞是身法方面的行家,看道士的情形在落斗术有所突破,或许还蜕变出来别出心裁的“天人感应”,那身法透着玄妙而诡奇的感觉。 俞风舞几乎可以肯定,徐源长能够熬过这场特别的“历练”。 因为到目前为止,徐源长还没有动用过妖魂灵宠,而当初黑霞衣将那头妖魂拿去检测,好生锤炼过月余,暗助了徐源长一臂之力。 捉妖人的魂宠,在关键时刻能够帮助主人承担伤害,甚至以命抵命。 而尉能够动用的力量有限度。 别看一口气骤然提升幻山压力,打击得挺爽,其实后续乏力,不如持续酝酿蓄积,水到渠成,最后猛然爆发如山洪倾泻覆顶。 浪费太多,尉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尉山神,请将压力提升到九重幻山啊,咱们早点完工收场。” 徐源长又开始作死挑衅沉默半月之久的山神。 这才叫历练,苦尽甘来,身心俱爽。 他收获极大,依靠自身经受住了原本难以逾越的困境,请神台持续不断吸收震碎的神意,他的神识空间扩大倍余,请神台越发紧密。 其中山意凝如一洼浅液,随震颤扩散出神秘薄雾,荡漾着又落下成液。 本命“幻”纹更是清晰了一分。 有种“窥破迷雾得真我”的更上一层楼感悟。 他下回再用出障眼术将自身变化为树木、山石等,将更加真实自然,他的障眼术应该提升触碰到真正的幻术神通了。 “老夫这回偏偏不如你愿,咱们细水长流熬着耗着,急甚么?小子,你可时刻不能有松懈,随时准备迎接老夫最后的冲击。” 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徐源长呵呵笑道:“尉山神,不知你还能熬多久?” 苍老声音道:“尽管放心,不会让你小子失望,再说了,老夫可不止一种手段。” 言下之意他要用出其它法门。 “君子爱口,鸟雀惜羽,虎豹珍爪,尉山神,有始有终言而有信啊。” “老夫似乎没有应承过什么,再则不守信,你又能如何?” “人若无信,与禽兽何异乎?” “老夫一生行事,何须向尔等蝼蚁解释?” “……” 似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徐源长,与暗处的尉展开一轮激烈言辞争辩。 俞风舞听得莞尔,尉越是言语上争输赢,便落了下风。 即便变换其它手段,也是无根之源,强弩之末,折腾不起翻盘的浪花,反而不如一条道走到头,蓄势到顶然后突袭一把有成效。 她默然看戏。 静待徐源长熬过剩余的时日。 …… 白雾弥漫的百林谷。 鸟雀在枝头闹春,风和日丽,一头胖胖虫子人模狗样盘在树亭桌子上。 身上很滑稽贴着几张黄符,它一会儿蜷缩卷起,一会又四仰八叉不顾形象,惬意享受着安静不受打扰的时光。 无忧无虑,慵懒得不想挪动一步。 有声音从山上很客气传来。 “梅某和玄道友途径百林谷,冒昧打扰雪粒道友清静。” 雪粒吓得浑身一哆嗦,都点名道姓,该来的躲不了啊,柳姐姐离谷之前,对它有过几番交流嘱咐,它不可能装死躲进岩洞窝内不出。 鼓起勇气飞去山门,对着见过面的两位不速之客,做了一个憨态可掬无声拱身礼节,请梅长老和玄介卿进入百林谷半山树亭。 老龟的目光刺得它浑身不舒服。 幸而修为突破一个大境界,身上又贴了一圈公子特意绘制的黄符,雪粒勉强能够稳住。 不至于吓成一摊烂泥,它还从树桌的抽屉卷出一份信笺。 梅元俭接过信笺展开浏览,哑然失笑。 徐源长料定玄介卿会趁着主人不在家的机会,再度前来探查百林谷,言明可以按规矩搜查,但是不应该抄一个有功于社稷的捉妖人的家,三个月后,主人必定能历练归来,说得信心满满,言之凿凿。 讲了一通规矩大道理。 最后拜托梅长老瞧在下属晚辈又是棋友的份上,帮忙照看百林谷一二,勿要寒了功臣之心,流血又流泪。 字里行间充满着对非我族内的不信任。 梅元俭失笑之余,又感同身受。 他当年也曾受过天大委屈,无处诉说,那种滋味不好受啊。 将信笺递给玄介卿,老龟一眼扫过,气得不小心泄漏一丝气息,将薄薄信笺给化作了灰烬,真是岂有此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夫会惦记他这么点寒酸家底?” 老龟冷笑一声,用顾左右而言他的话语搪塞。 他这回有备而来,因再度怀疑曾望楼便藏在百林谷附近一片,需要重新探查一番。 他也不与一条不会言语的寒意虫废话,拿出一只装有精血的小瓶,挥手间半数黏稠血液化作赤雾。 飘荡扩散开来,变得极为稀薄往下方笼罩,有一部分飞往南边。 梅元俭微笑着默不作声旁观。 他得到消息,徐源长新收服一株一阶后期的妖植臭牡丹,由小树魅出手花费不少时日和木晶,将臭牡丹催生出数十颗分枝,根须牵连半个山谷,彼此间遥相呼应,控制着百林谷越发精妙的木行复合阵。 他没有对老龟透露分毫,等着看老龟再吃一次哑巴亏,铩羽而归。 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占。 不能自持修为高绝,便可以将修为低弱者瞧扁了。 玄介卿很快便发现藏于各处阵法节点的妖植分枝,星罗密布,与大半个百林谷阵法融洽。 不由得一阵头大,他不可能动手将虽然怕得要命、但是又一根筋坚持不放开阵法的妖植尽数拔出,那样便真应了徐源长那小子在信笺中的“抄家”之语。 再则梅长老必定“同气连枝”不会同意。 唯有放出高阶妖物气息进行压制,动手快速检查。 半个时辰过去。 玄介卿“不小心”破坏了百林谷南北要冲一片臭牡丹主植,震碎地下藏着的天螺蛳壳,里面除了有些零碎物件,没有可疑物品,索性在那处掘地五丈,仍然一无所获。 梅元俭看不过去,“委婉”又坚决劝诫几句。 想在他的眼皮底下抄家,问过他同意吗? 玄介卿不得不停手失望而离去。 那小家伙太奸诈狡猾,善于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机会。 他找不到切实证据,这回暂时做罢。 留下百林谷一派狼藉和淡淡古怪臭味,雪粒想死的心都有了。 哪有这么欺负上门的吗? 它是担心被回来的柳纤风骂死,连家也照看不好。 阵法破了一处重要节点。 臭牡丹主植受到牵连波及差点当场死掉,十之七八的分枝焉焉的纷纷枯萎,将生机供应给受创的主植。 雪粒在心底不停问候老龟的祖宗十八代。 哪有这么欺负虫的? …… 第161章 终究是熬没了一双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徐源长不知疲惫在时浓时薄的寒雾气中走动,左手掐山诀,一丝一缕断断续续吸收阵内山力,凝练成所需的山意,偶尔主动横穿寒气漩涡,将自身置于更多的压力之下。 幽暗乱石林内不知时光流逝。 他看似轻松惬意,实则用全部心神谨慎戒备。 防着尉突然爆发九重幻山手段偷袭。 不论他怎样挑起话头,甚至无礼挑衅,暗中的山神销声匿迹,不再搭理了。 徐源长大声吟诵“太平经”,打破黑暗里单调古怪旋风声响,到后面他已经停止掐山诀吸取山力,一则收效甚微,再则他警惕地觉察到一丝不妥。 神识空间里的请神台仍然偶尔轻颤一下,不过时间越拉越长。 让他有种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平静诡异感觉。 徐源长不知尉什么时候爆发,如此被动等待,不是他的性子,他猜测尉在积蓄有限的能量,准备将大戏推上高潮,然后骤然谢幕。 对抗磨砺了这段时日,徐源长决定主动出击。 若能打破尉的谋算便更好了。 他蓄势良久,脚下走动,避开擦身而过寒气漩涡,手指轻弹,一点绿芒陡然落到尺许外的石笋坑洼位置。 观察了不知多长时间,他猜测石笋坑洼是一处阵法节点。 不管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 “嗤嗤”,凝练而成的一点浓郁木煞,剧烈侵蚀着石笋。 就像在干柴烈油丢进一点火星,顿时打破乱石林内保持了许久的平衡,反击如同潮水,猛然间没有征兆倾泻爆发。 徐源长脚下步伐再玄妙,仍然逃脱不了被大势挟裹其中身不由己的结果。 唯一不同的一点,是他主动将尉的攻击提前引爆。 感受到狂暴的重重山峰幻象碾压,峰头连绵,从四处蜂拥而来,层迭着仿佛没有尽头。 徐源长果断用出了落魂石内的妖魂灵宠。 “轰隆”,压力骤然减弱,身上幽光摇曳闪烁,耳畔响起妖魂“吱吱”哀嚎声。 他用手法催动控制着妖魂不停对抗压力,一点点消磨。 心硬若磐石,无动于衷。 原本祭炼妖魂灵宠,便是拿来应急对付最危险时刻。 他同时给自身皮肤裹上一层淡淡若无的山意,随着妖魂的剧烈消耗,体表浮现一道道如同山痕云纹的神秘符文。 这是他从“掐山神觉”秘法中,领悟学会的防护法术“山意护身”。 他脚下艰难走动,已经不辨对错方位,坚持着用龟速挪行。 压力大得有种越陷越深的窒息感。 徐源长心头惊讶尉蓄势后爆发出来的威力,不愧是前朝山神,曾经的五阶高手,被镇压得只能施展有限的法力,仍然是恐怖的存在。 若是一上来便给他一波如此强横攻击。 简直不敢想象。 幸亏尉以猫戏老鼠的态度,掩盖了其另有目的。 却不知暗中的尉吃惊更甚,同时心底窃喜不已。 他看中的躯壳越强悍,越能抵挡,今后能够发挥出的作用越大。 让徐源长得去神意好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等若给他自己将来打下坚实基础。 尉催动九重幻山强烈爆发之后,维持着持续的威力,在一条根须之力即将耗尽之前刹那,幻山之力突兀上了一个台阶。 “砰”,替徐源长挡命的妖魂终究没有熬过来,落魂石崩裂成碎屑粉末,妖魂哀嚎着烟消云散。 徐源长身上光华急闪,整个人像被凶猛力量击中,腾空倒飞,连续撞碎几根石笋。 “噗通”摔出乱石林,他左手腕上的青琉镯破碎,身上只剩黯淡薄薄的土黄色山意护身,山痕云纹岌岌可危,气血翻涌,脸色苍白。 陡然从无处不在的压力和寒雾中脱离,他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 就这样顺利闯过了尉对他的“磨难”? 俞风舞默默看着徐源长将尉爆发的三阶之力尽数挡下,心底有一丝淡然欣慰,又升起疑惑,徐源长祭炼的那头妖魂不简单。 她可以断定,那绝对不会是出自徐源长之手。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徐源长背后的高人悄然出手帮过一把,将妖魂品质提升了。 否则不可能以二阶之实力,抵挡三阶攻击,而徐源长没怎么受伤。 徐源长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调息片刻,发出酣畅的笑声:“尉,还在吗?有甚么招式,再不使出,我可走了。” 等了好半晌,仍然没有回应。 “尉,你答应送我的好处,还没给呢,亏你还是前辈高人,想食言而肥吗?” 徐源长心情畅快。 他察觉神仙洞内的寒气失去约束,肆意乱流。 他终于将尉的分魂熬没了。 先前那一刹那,神识空间内的请神台剧烈震颤,令他头疼欲裂,现在又缓缓恢复平静,他这一波吸收到的神意能量,让他收获颇丰,需要不少时日化作己用。 转了一阵,他寻到洞口附近停下,朝地面不甚明显的树桩道:“纤风,过去了多久?” “三个月还差一天,公子,你完成了历练?” 树桩缓慢往上生长,其内传出柳纤风的欣喜叫声,她潜藏树根地下,于黑暗中隐约沟通外面,记着白天黑夜轮回。 紧接着小小一只树魅飞出,落到狼狈不堪的徐源长的肩头。 柳纤风躲了近三个月,风平浪静,除了第一天经历过一次恐怖攻击,后面再也没有领教过尉的手段。 公子和两位老前辈商议的应对方式,几乎一一得到验证。 她虽然有点担心蛰伏七窍玲珑心内的山神分魂,不过相信公子,她一步一步往后照着走就是了。 “还差一天,那么历练还没有结束。” 徐源长从新长出的树干上折断三根细细树枝,从纳物袋内取出竹箱,里面还剩余的红柳枝条早已经枯萎,装入新鲜树枝,将竹箱背上,道:“咱们在神仙洞内四处转一转,等到明日便能出去。” 柳纤风明白公子想要利用最后一天的机会,去曾望楼指点过的垒泉潭碰碰运气,这回的苦头不能白吃。 “你的伤势怎样?要不在树下调息一阵?” 长得半人高的小树,枝疏叶片稀。 神仙洞内的阵法没有全部启动,然而无处不在的寒气、阴煞气流动着,还有其它限制,不利于树木生长。 徐源长举步缓行,道:“我已经调整过来,你不用浪费法力催长树木,咱们在神仙洞内随便走走,碰到幻阵陷阱,绕过去就是。” 他说得很有信心,经历近三个月的无情碾压摧残,徐源长得到了全方位的好处。 给他一些时日,他能将得到的好处转化为突飞猛进的实力提升。 狂风暴雨都闯过来了,风平浪静的神仙洞,已难不倒他。 两人闲谈着注意四处动静,在幽暗中寻觅约一个时辰,绕过许多阴寒气浓重的地方,摸索着找到神仙洞深处的那座幽潭。 怪石垒迭嶙峋,寒雾不散,水面碧幽如镜面纹丝不动。 与曾望楼告诉过的垒泉潭特征相符合。 “是这里了。” 徐源长传音一句,寻到潭边空隙泥地,从背后竹箱内拿出两根细小枝条。 将枝条覆满木气插入地面。 柳纤风跳下肩头,化作少女模样,双手掐动,催生枝条扎根生长,没有尉捣鬼使坏,两根枝条在冰寒潭水边全部成活,没有额外消耗一阶木晶石。 她小心维系着小树与洞口另一颗树木的联系,再沟通到外界。 经过一番颇为消耗的施法,小树根须深入地下钻入幽潭,往水深处似灵蛇探寻。 徐源长看过的典籍中,对“垒泉潭”有寥寥记载。 “垒泉奇寒冻裂金,深潭凝石聚水魂。” 他和柳纤风在此地停留寻宝,是做过功课的,不会引起暗处司天殿修士的怀疑。 历尽苦难,搜刮点好处补偿一二,乃人之常情。 …… 第162章 性命攸关不一样 三条稻杆粗的根须往潭水蜿蜒深入,打破水面的平静,搅动些微涟漪。 水下奇寒,即使有法力加持,坚韧胜铁的根须表面很快出现细微冻裂痕迹。 有薄薄淡蓝冰晶沿着根须往上蔓延,水中拉扯出细细缕缕冰丝,似绽放在幽暗潭水下的一串串绚丽纤毫冰花。 柳纤风嘟囔一句:“好冷!” 她在根须各融入了一丝自身魂力,潭水下的冰寒,令她感同身受。 小手微抖,三条根须自上而下发出微妙波动,将冰晶纤丝震散,根须挣脱越发沉重的束缚,加快速度往水下钻去。 随着根须下潜超过五丈,冻裂微痕越发交错密布。 柳纤风不得不加强法力灌注消耗,不停施法抖动根须,双手和身上微微冒起白雾寒气,太冷了,她不是血肉之躯,亦有种冰寒透骨的彻冻感觉。 徐源长伸手按在柳纤风柔弱肩头上,将自身木气缓缓输入,助一臂之力。 柳纤风回头俏皮一笑:“好像不冷了。” 徐源长传音叮嘱:“别分心,认真点,注意避让潭水下的水魂,深入水下十丈左右,往潭壁搜索,咱们不贪更深处的宝贝。” 他有曾望楼提前指点,对于垒泉潭下的危险有清醒认识。 若是含沙蜮妖魂还完好,利用含沙蜮能够水遁的本事,倒是可以钻入潭中极深处探寻宝物,不用柳纤风这般辛劳。 柳纤风右手划弧形,根须一阵波动,传音道:“水下还真有透明状的水魂,差点撞上,小东西神智不高,凭本能行事,又转过来了……好家伙,越往下去,水魂越多了。” 她双手盘旋划动不停,操控着水下的根须游动避让。 还不能让根须弄出太大动响,忙里偷闲传音叫道:“我发现水魂石了,粘在潭壁处,半透明的,水泡一样好漂亮。” 她整个人顿时精神百倍,眼眸绽放宝石般的熠熠光芒。 很快便察觉下方的潭壁粘着品质更高的水魂石。 全神贯注,双手动作各异,控制着其中一条根须弄出水花动静,用声东击西之法,吸引闻声而来的水魂,往另外一个方向游动。 另外两条根须趁机各卷起两颗水魂石,往水面快速缩回。 随着“哗啦”两声水响,四颗指头大小的水魂石随着根须离开水面,颤巍巍冒着寒气,散发出微弱幽光。 柳纤风用法力将气泡状的水魂石飞快凝固,收进玉瓶快速装起,顺手贴了一张封印符。 “公子,你先收着,我这回有经验了,咱们多干它几票。” 柳纤风摩拳擦掌,连损失一条根须,也似乎感受不到魂丝断裂之痛。 她可是听说高品质的水魂石珍稀难得,是补魂的好东西,非常值钱。 徐源长将瓶子收进袖内,被小树魅身上流露出来的匪气逗笑了,道:“再干一票便停下歇息,恢复损耗再说,你用不着太拼,时间多着呢。” 他担心柳纤风为了捞取宝物,消耗过甚,寒毒入体。 任何时候,他都是以自己人为本。 柳纤风笑嘻嘻说着“知道咧,公子你好嗦”,这回同时操控六条根须,想要来一次大丰收,最终却只有一条根须成功卷出两颗水魂石。 其它的尽数毁于各种莫名其妙的意外。 接连损失五条融入根须的魂丝,痛得她呲牙咧嘴。 “这座垒泉潭有古怪,我刚才发现一颗铜钱大珍稀水魂石,差点点就捞出水面,根须突然断裂,导致功亏一篑,水魂石又掉了回去。” 她更觉着心痛,想要继续催动根须生长,将失去的宝物重新捞回来。 徐源长传音劝阻道:“有人暗中操控阵法,不想让咱们得到太多好处,‘二不过三’,咱们就此收手,也收获颇丰了。” 他虽然在协助小树魅寻宝,对四周的警惕没有减少半分。 历时三个月,神识和感知狂涨了一截。 他发现暗处有微弱阵法波动和人影走动,可能是对方故意让他察觉知晓。 提醒他见好就收,否则再捞也是徒劳,得不到水魂石。 柳纤风一门心思全部扑在碧水寒潭和宝物上面,与水下小东西斗智斗勇,还要对抗寒毒,对十丈之外的动静不太敏锐。 听得公子如此说法,心头疑惑解开,便化作一缕青雾,钻入竹箱枝条内。 第163章 重利之下,将心比心 心怀劫后余生的喜悦,柳纤风率先迫不及待落向白雾弥漫的百林谷,紧着眉头微蹙,她嗅到了淡淡的怪臭气味。 这是臭牡丹受到了无法愈合伤口的示警,否则不敢随便释放气味。 掐诀连挥几下手指,笼罩山谷的雾气飞速消退。 柳纤风目光扫视,发现她当初花费极大精力催长的数十颗臭牡丹分枝,尽数枯萎死亡。 位于山谷南北要冲位置的臭牡丹主植,仅剩两颗勉强残活。 她要是再晚几天回来,只怕也挺不过去,连满谷的臭气味都将散尽一空。 寒意虫从树荫下畏畏缩缩飞起,躲到好说话的公子背后。 它身上还滑稽的贴着几张黄符。 委屈的小眼神无处安放。 柳纤风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她“强压”着怒火,先朝跟着他们的俞风舞歉意一笑,道:“家里出了点乱子,怠慢贵客,容我先问一问,再洒扫待客。” 俞风舞笑着伸手示意,她对非人的小姑娘很感兴趣。 徐源长摸了摸雪粒的脑门,宽慰道:“别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说给纤风听,是谁将百林谷弄成这样子?纤风不会责怪你。” 有了公子的安抚,雪粒便壮着胆子一五一十“说”给柳纤风听。 柳纤风听完之后,神色显得非常“凝重”,朝雪粒挥了挥手,让如蒙大赦的虫子赶紧滚蛋,瞥一眼俞风舞,稍作犹豫,道: “公子,是玄介卿那头老龟做下的好事,趁着咱们外出历练,他差点将百林谷抄家翻了过来,打烂我的天螺蛳壳,重创我们留在谷内防护的妖植,幸亏梅长老阻止,要不然咱们连家都没了,真是岂有此理,他凭甚么一而再找咱们百林谷麻烦?” 说到后面,已经悲愤得眼眶泛红,泪水打转。 徐源长面上显出怒色,好半晌后,颓然一叹:“纤风,你先帮妖植诊治,恢复其生机,修复山谷防护,待以后我见到梅长老,再问一问此事。” 似乎满腹心酸也不敢发泄。 将委屈深藏心底,实力不够,多说无益的明哲保身做派。 柳纤风很不满跺脚叫道:“公子,咱们就该受欺负不成,咱们风里来雨里去大小功劳立了无数……” 徐源长摆手:“听话,你下去做事,梅长老有他的难处,此事回头再议。” 说得很是坚决,似乎担心柳纤风口不择言,嘣出甚么大不敬话语。 有外人在啊,谨言慎行莫惹祸。 与他在神仙洞和尉分魂斗法时候的硬气,像是变了一个人。 柳纤风愤愤飞落山谷,拿出一颗一阶木晶石,打入地下进行滋养,再探查妖植的伤势,刚刚触摸上臭牡丹主干上的小手像被烫了一下,抬头叫道: “公子,老龟好生阴险,在妖植主干留下了一丝破坏生机的妖力,意图再明显不过,是要将分布山谷各处阵法节点的妖植彻底灭杀,清除障碍,方便他下回再来……这妖力我拔除不了。” 说到后面,已经气得粉脸涨红。 似控诉这窝囊日子,她要忍耐到几时,没法过了。 默不作声看了好大一阵的俞风舞,主动道:“让我试试。” 徐源长忙伸手做请:“麻烦俞督卫。” 心底暗道,老龟上门闹这一出,在他和两位老前辈的预料之中,然而比他们推演的做得更加到位,居然还留下隐秘遗祸手段,为以后再来做准备。 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体贴人啊。 俞风舞落地后,给妖植检查一番,确认是老龟所为。 她暗地摇头,太过分了,以前辈之尊竟然暗下如此下作手段。 她知道徐源长和老龟之间的过节所在,老龟拿着鸡毛当令箭,公报私仇到这份上。 真要如徐源长以前曾言:让有功之士流血又流泪啊。 费了些时间和法力,俞风舞用手段拔除妖植体内一丝细微异种妖力,嘱咐道:“我外出一趟,你们将山谷整理一番,切不可自行离开百林谷。” 徐源长道:“不敢逾越规矩,俞督卫放心。” 目送俞风舞往南飞得消失不见。 柳纤风双手施法,快速给妖植补充了生机精华。 只要拔除老龟留下的妖力,她有的是法子能够将饱受折磨的垂死妖植救活。 与公子传音交流几句,得到多谋善断的公子首肯,她逐一开启了山谷阵法,不再耽误时间,身影消失在一颗树木上。 再出现时,已经进到封闭的幽暗洞府。 柳纤风稍平复心绪,飘至密室中间九幻紫金鼎上方。 罪神的分魂蛰伏得销声匿迹,不敢露出一丝外探的神觉,她抢的便是这个时间差,越早除掉体内的隐患越安全。 她果断往九幻鼎内一沉。 空荡荡的九幻宫内,灰暗光线笼罩下的空中。 巨大的人躯山羊头虚影,传出老鬼的尖锐笑声:“嘎嘎,他们顺利历练归来,心头悬着的大石,可算是放下了。” 这三个月时间,两个被困八百年之久的存在,竟等出来掰着指头度日的三分心焦。 事关自身生死存亡,和岌岌可危的大道前程,由不得他们不着紧。 “老鬼,别乱晃动,稳重点,别让小丫头见了笑话。” 曾望楼用轻松语气调侃一句,心情很不错,山羊白瞳射出一道白光,在前方空处飞快扩散,将进入九幻鼎的柳纤风拉入黑暗隔绝之地。 柳纤风这回前来九幻宫,与第一次时候,感受截然不同。 虽然仍有些压抑不适,再无性命受到严重威胁的心悸难受,忙往前方指引的灰白光亮区域跑去,朝着银链束缚的人躯山羊头虚影行礼:“柳纤风拜见两位前辈。” “好,好,闲话待会再述,先做正事要紧,你且忍耐一时,不要运功对抗。” 曾望楼欣慰笑道。 一道白光和一道黑光同时射出,笼罩在闭目缩颈的柳纤风身上。 空中陡然响起古怪嗡鸣和神秘咒语声。 两种不同声音夹杂着此消彼长,相互交融,仿佛具有神奇的力量,仅仅瞬间,便将柳纤风化作一团幽绿雾气,晕死了过去。 黑白光芒如同细细密密筛子,从四处往中间层层梳理兜选。 丝丝缕缕幽绿雾气,绵绵漏落向下方。 收刮妖魂之苦,堪比最酷烈的刑罚,他们事先故意隐瞒,和对待徐源长的态度,可是截然不同。 而徐源长因为见识不足,不可能事事能预料到。 在曾望楼和常老鬼眼里,这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细枝末节。 他们将徐源长视作平等合作对象,对待异类的小树魅,可不会太多顾忌,只要不伤及性命,吃点苦头算得了甚么? 其中有一滴无形光点被触动,察觉不对想要逃遁。 然而肉在砧板上,已经太迟来不及了。 黑白光芒紧紧束缚住那点试图膨胀的暗金光芒,缠绕着将之提取出来,“唰”一下消失空中。 “尉,出来吧,嘎嘎,八百多年未见,你老小子越混越回去了,晚景凄凉惨淡啊。” 老鬼的声音透着几分见到“故人”落魄的幸灾乐祸。 接着尉的惊叫声从山羊虚影内里响起。 “曾望楼,常无晦,你们怎么搅合在一起……这是哪里?” 尉暗自叫苦不迭。 他怎么这么倒霉,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找到一次绝佳逃命机会,却是两个冤家对头设下的圈套陷阱,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仙桥山底下被镇压呢。 他这回逃出来的可不是不堪大用的分魂,而是一分为二的主魂,察觉不到与本体的隐秘联系,便明白过来,这里必定是大宁王朝司天殿几位五阶高手心心念念的九幻宫。 心底懊恼不已,一时半会没有想明白,徐源长那奸诈小子,几时得了失踪几百年的九幻鼎和九幻宫? 还与曾望楼、常无晦两个老家伙有了交集? “嘎嘎,老榆树,你不是自诩英明神武,聪明一世,猜猜这是哪里?” 老鬼的声音越发癫狂,叫嚣道:“当年将老子骗进九幻宫,没想到终究有一日,会和老子在这鬼地方再见面吧?嘎嘎,待老子好生斟酌一二,是一口一口撕咬痛快,还是每天咬一口过瘾,嘎嘎,老子有些迫不及待。” 尉惨叫一声,显然是被咬了一口,叫道:“无晦兄,你错怪尉某了,当初设计陷害你的另有其人,真不关尉某事啊,曾望楼,你特娘的别躲一边装好人,出谋划策是你牵的头。” 曾望楼嘿嘿笑道:“老夫明人不做暗事,早已和常老鬼说过此事,为此争斗了八百年,现在轮到你了,说吧,你想怎么个死法?” 老鬼附和叫嚣:“对,尉,你现在想怎么死?待老子出去后,再顺藤摸瓜将你被镇压的本体也灭掉,出一口心头憋闷八百年的恶气。” “等等,有话好好说,尉某愿意赔偿,加倍赔你们,尉某手中有授命盘,还有大景王朝灭国前留下的小半座宝库,全部双手奉送,你们出去时候算尉某一个……哥哥们,大道不易,大景王朝只剩咱们仨了,留一条活路啊。” 尉说得声泪俱下,诱之以天大利益。 他仿佛从绝境中看到了一条活命的羊肠小道,不论如何,也得争取一下。 都是修行千年以上久经生死的老狐狸。 重利之下,将心比心。 他觉着可行。 …… 第164章 归来一碗酒 曾望楼突然咳嗽一声,山羊虚影内里的杂音顿时销声匿迹,从空中传出一个仿佛隔着世界的微弱声音。 “曾老前辈,事情进行得如何?我要下来带回纤风道友了。” 徐源长计算着时间,省得夜长梦多。 曾望楼与老鬼简单传音交流两句,收回困住那团幽绿雾气的黑白光网,徐小友对树魅的重视,再次令他们刮目相看。 山羊白瞳射出一道白光,扩散空中将徐源长牵引下来。 徐源长目光扫视柳纤风所化的雾气团,见其扭动着凝聚成尺许人形,小手抚额,面上露出痛楚神色,便问道:“纤风,你感觉如何?” 老鬼插话道:“尉藏得隐秘,我们将之捉出时,不小心碰触到树魅仙子妖魂,稍有损伤,她休养三五天便好了。” 他可不敢说伤得厉害。 徐源长伸手将小树魅接住,放到肩头,疑惑道:“你们不是说过,不会伤及纤风道友?” 曾望楼叹了口气,道:“我们慎之又慎,不敢惊动尉,担心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才不小心伤到柳仙子,实在抱歉。 “你手头若是有从垒泉潭捞取的水魂石,给柳仙子现在用一颗,她很快便能恢复,不会留下任何隐患,反而有所进益。” 他耐心解释一番,并给出解决法子。 似乎生怕徐小友不信,紧接着山羊虚影前方出现一团模糊的暗金光芒,变幻出矮小的山神身影,剧烈挣扎着,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他没有透露这回抓到了尉的部分主魂,比分魂有价值多了。 徐源长见到生龙活虎的愤怒山神身影,便也相信。 从袖袋内拿出一个玉瓶,揭掉瓶口的封印符,倒出两颗品质最好的水魂石。 附近寒气成雾吸附过来。 山神虚影出现片刻,又被收进山羊虚影。 曾望楼指点道:“短时间内,柳仙子经受不住两颗水魂石滋补,用一颗足够,尚还有些盈余浪费,徐小友,你将小一些的那颗抛上空中,老夫帮她炼掉其中的寒毒,能加快吸收。” 徐源长依言抛出一颗水魂石。 一点白光射中透明如水泡的水魂石,“砰”一声轻响,寒气爆开如黏稠液体。 其间有丝丝幽蓝光芒盘旋,灵性十足。 白光洗涤过后的黏稠寒气,拢作一小团,外面形成雾气缭绕的景致。 “柳仙子,你可以进入其中收取水魂之力了。” 柳纤风忍着痛楚,纵身跃进气团之中,与寒气融为一体,吸收其内丝丝冰凉气息,快速修复着受损的妖魂。 徐源长看着雾气渐渐淡薄,便安静等待。 约莫半刻钟过去,曾望楼道:“过犹不及,柳仙子,可以出来了。” 柳纤风飞出来时已经神采奕奕,她得了不小的好处,需要花费月余慢慢提升,空中还剩约两成的寒气没有消散。 徐源长没有过多耽搁停留,与两位老前辈简单交流几句。 带着柳纤风从九幻宫中枢出去。 他担心外出的俞风舞返回百林谷,寻他们两个都不见,起疑心引来麻烦。 灰白光亮下,巨大的人躯山羊头虚影,黑白微微扭动。 曾望楼的声音悠悠传出:“漫漫大道不是空口白话,越是往后登高,越需要用巨大的资源堆彻。咱们两个几乎一穷二白,现今外界资源又严重匮乏,出去之后恐怕要熬很长一段苦日子,既然有现成的好处送给咱们,倒是可以考虑一二,又不与徐小友的交易冲突。” 与相处八百年的老鬼说话,用不着藏着掖着,都熟透了。 恩怨到头也就那样。 好半晌后,老鬼的声音响起:“老子不想另起波折,徐小子精明得像鬼一样,他迟早能想通某些东西。相比修炼资源,自由和大道更重要,曾老头,老子劝你别被尉许诺的宝物乱了心神,熬苦日子怕甚么?有的是时间慢慢积累,或许,失去所有从头开始,并不是坏事。” 他这话说得一点也不显疯癫。 沉默片刻,曾望楼突然冷笑出声:“老鬼,你有往鬼界去的退路,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夫什么都没有,举世皆敌,步步维艰,你和老夫说从头开始的屁话?” 老鬼叫道:“鬼界什么情况,老子两眼一抹黑,敢随便去吗?曾老头,老子放下一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怨,答应在人间多停留一个甲子,陪你一起去骗去抢资源,这样总行了吧?别将眼光局限在小小的王朝气运,定洲之外,天大地大,早些恢复五阶修为,哪里都能去得。” 他认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更不想因为贪婪而将自己能逃出去的一线希望给断送。 只要他敢答应曾老头,结果很可能充满变数。 他有时候因为关久了而癫狂,脑子清醒的时候懂得取舍,再则他欣赏那小子敢放言坚持三百年,也不肯抛弃异类朋友的热血情谊,以及绝不与尉谈交易的死犟。 当年他便是这样的人,才会被曾望楼、尉他们联手骗进九幻宫。 长久沉默过后。 人躯山羊头虚影上差点失控扭动的黑白,渐渐平复下来。 曾望楼长叹一声:“还有一个甲子时间,咱们从长计议。” …… 百林谷。 活转过来的妖植,将散发空中的臭气消弭一空。 柳纤风在各处忙忙碌碌,恢复山谷遭到破坏的阵法,与闲散陪着她的公子传音讲话。 “公子,你说那两位老前辈,会不会抛开恩怨与尉媾和?” “对曾老前辈而言,只要利益足够,便有可能。” “哦,公子你对老鬼前辈很了解?” “不算了解,偶尔从他们争吵的只言片语中,能够揣摩出他们以前的不同行事和品行,当然被关了八百年,常老前辈变化挺大,是否与尉谈交易难说得很。” 徐源长像平常闲聊一样分析。 柳纤风有些不可思议抬头看一眼公子,道:“你既然猜到了有这种可能,当初与他们缔结心誓时候,怎么不当条件提出来,约束他们?” 以她大大咧咧的性子,今天突然想到的东西,公子应该早就门清了。 徐源长无奈笑了笑,道:“与他们缔结心誓之后,常老前辈才将计谋全盘托出,我的心思都在后续推演,没有仔细揣摩。我与他们之间只是合作交易关系,并不像你我是大道同行者,与他们的条件敲定在双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再则心誓之约,不宜重新推翻更改。” 他当初一气呵成与两位敲定交易,达成心誓合作。 事后过了几天才琢磨出还有些许漏洞。 不过都无关大局。 柳纤风停下手中活计,打破沙锅问到底传音道:“公子你就一点也不生气?还有,你今后与尉碰面了,将如何应对?” “有甚么生气的,都没影的事儿,不是还有几十年时间吗?主动权在我,不在他们,边走边看吧。” 徐源长继续传音道:“今后我若是有能力诛杀尉,遇上了便不惜手段也要将之除掉,再则尉也不可能放过咱们,所以,咱们至少有一个甲子的时间用来成长。” “非杀尉不可?” “必杀之!不与他谈交易。” 徐源长说得坚决,不再做任何多余解释。 他修道随性,与人为善,仍然坚守有所为,有所不为。 柳纤风有些担忧,传音问道:“尉察觉丢了潜伏在我体内的分魂,他会不会向司天殿告发?” 徐源长传音道:“两位老前辈做过推断,以尉隐忍的性子,会猜测是司天殿高手识破了他的计谋,将分魂抓获禁锢起来,尉不会与司天殿谈及此事,而是另外再寻脱困之机。一时半会的,尉死不了,这几百年不是一直在不停折腾吗?” 柳纤风放心了,嘻嘻笑道:“待以后我帮你打那老家伙闷棍,再抢了他的藏宝,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徐源长夸张地抚额而走,原本一件挺严肃的正经事情,经小树魅一搅合,倒将他们变成了谋财害命的劫修团伙。 柳纤风看到公子吃瘪,心情大好,叫道:“雪粒,快出来帮忙,我看到你了,别躲懒。” 某条在林子躲躲藏藏的虫子,赶紧飞来摇头晃脑讨好。 徐源长返回半山坡,推开院门,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地面如洗。 去时是芳春,归来已初夏。 花了不少时间将堂屋、偏房、书房、灶屋等全部打扫一遍。 从山脚挑来清泉水,打开密封的坛子,淘米做饭,割一截悬挂在灶房横梁上的腊肉,烧水煮过洗刮干净,再去菜地里杂草丛中,寻出几颗野生野长的青菜。 炊烟如往常袅袅升起,简简单单做了一顿饭菜。 夕阳西下时,满院染霞光。 刚刚将两菜一汤摆上,门外传来柳纤风的娇笑声:“公子,你家大兄提着一坛酒水,带着狗娃进了山门,正往半山院子下来,你可以多摆两双碗筷。” 徐源长笑着隔墙打招呼:“纤风仙子,不来饮一盏?” 他有好几个月没有露面。 白雾封闭山谷,大兄进不来,这些日子肯定担心了。 而他回来后禁足不能外出,便用此法子告诉时刻关注山谷情况的大兄,他安然无恙。 “算了,你都没做我的饭菜,心意不诚,本仙子不吃你的酒。” 柳纤风笑嘻嘻走远,她不打扰人家兄弟的述话,却有一篮子新鲜枇杷从院墙外飘进来,送到徐源长手里。 将碗筷摆上,徐源长走出院门外,等到下山而来的大兄和又长高一截的狗娃。 “你没事就好,我让狗娃天天饭点跑来盯着山谷这边,今天看到有炊烟升起,便过来瞧瞧你。” 大柱脸上露出笑容,随着兄弟走进干净院子。 狗娃没有再去私塾读书,随着他爹天天下地干活,晒得黢黑,性子越发活跃,嘿嘿笑着叫道:“叔,您知道我们要来,碗筷都提前摆上了。” 徐源长接过大兄提着的酒坛,打开封口,倒了三碗酒水,笑道:“你们到了才知道。饭菜不够,酒水来凑,你也是快娶媳妇的人了,陪叔喝点酒。” 狗娃高兴地答应,“好嘞,还是叔您懂我,平常我在家里想喝一点,爹不答应,他就是舍不得。” 大柱赏了狗娃后脑勺一下,又问道:“柳仙子还好?” 他从袖内拿出一个纸包,放桌上打开,是一包下酒酱菜,临出门抓的。 徐源长端碗相请,道:“她很好,还在闭关修行,最近半年,我和她不能外出,中秋时候,你们来这里聚一聚。” 大柱喝了一口酒水,眉头舒展,笑得很痛快:“那就说定了。” 神仙的世界他不懂,他不问任何缘由,只要兄弟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拿筷子夹酱菜下酒,美得很。 狗娃一口喝猛了,被烈酒辣得呲牙裂嘴,直吐舌头。 馋了许久的酒,闻着香,原来这么难吃。 眼泪都呛出来了。 “傻样,酒不是你这样喝的,要小口抿,细细品味百般滋味,嚼出酒中的感情。” 大柱扇了儿子一个脑瓢,再教儿子喝酒,顺便将狗娃碗里的酒倒过来大半。 狗嚼牡丹,别糟践了他特意留着的好酒。 …… 第165章 打破规矩还能这样走? 天边残霞黯淡,还未煞黑之际,将大兄和狗娃送出山门,那一篮子枇杷让他们提回家去吃。 徐源长一步一步沿着简陋山道往下走,脑子里盘旋着大兄教狗娃小口品酒,提及的“感情”二字。 他是突然从中有所触动,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是感情,喝酒喝的也是感情。 那么道法、道术呢? 是否倾注不同的感情,将有不同的修行领悟? 若有所思回到半山院子,看到神出鬼没的俞风舞正与柳纤风商议临时住处的要求。 “不管是用剑还是用刀,本质上都一样,‘力贯一点,杀力倍增’。 “……不要像左边这座树屋四四方方,看着刻板无趣,你帮我做成鸟巢状,悬挂在山壁上,门窗要精巧,融为一体,周围再种满花花草草,风儿一吹,‘花香芬芳入梦来,草木青翠鸟鸣声’,想想都美不胜收。” 赵均苦兮兮做着记账管账的差事,酒也喝得不香了。 柳纤风自从花费几天时间构建出一座独特的鸟巢树屋,心有所感,闭关不出已有月余,那条不喜酷暑的寒意虫,除了每天要替公子打扫院子,更是鲜少出窝。 浪费得多了,技艺自然而然随着浪费提升上去。 俞风舞没练习过飞刀,她是用自己的剑道,站在一定高度给予指点。 光彩隐现闪烁不定,与山头遥相呼应。 “我刚才没有动用法力和神识,凭的便是用手指发全身之力,形成重叠积累的‘势’,使得脆弱树叶能穿木钉石。” “天天看你练习飞刀技,看都看会了,你太注重虚虚实实变幻无常的技巧,‘繁复花哨有余,简洁蓄势不足’,失去了飞刀一往无前的杀意,和领先一步的诡变速度,杀力和速度都不占,遇到真正的同阶高手,就是花架子摆设。 “我一向都是这样下,算路无定式,棋势无常形,也没见谁说我坏棋规,你会不会下九宫棋?破事儿真多。” 大道至简,殊途同归。 下棋如斗剑,势大力沉,羚羊挂角,变化多端又天马行空。 更不可能有这方面的共同语言。 徐源长与穿着明黄流仙裙的俞风舞棋盘对弈,激烈争杀得额头见汗。 用手头的材料制作九宫阵器,任何事情都有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 下到后面徐源长备受煎熬,出了几身冷汗。 “这样就对了,打破那些后来的条条框框。” 俞风舞棋风凶悍野蛮,算路竟然深远,从头纠缠一直杀到结尾,棋盘上争斗惨烈,杀得天昏地暗,拼得很难看。 早就脱胎换骨成为他的独门绝技。 徐源长不能理解她们吹毛求疵的瞎讲究为哪般? 瓜果蔬菜,应有尽有。 能领悟多少在个人,她是欣赏人才。 徐源长听得诧异不已,这才多少时间,又混成姐妹了? 对于小树魅结交姐妹的本事,他是望尘莫及。 飞刀还能这样用! 他的飞刀技是丁师傅传授,属于江湖武技路子。 一盘棋下完,胜负已经不重要,过程倍受折磨,徐源长连棋盘都不要了,起身便往外走。 徐源长将小片菜地重新开垦出来,洒下种子。 山风吹过,露在外面的树叶碎成粉屑漂落。 “孺子可教也,瞧在你让我连赢五盘棋,本姑娘心情高兴的份上,今日便指点你一招飞刀技。” “……行,是我的错,那我也横着走一手,吃你一子。” 通过自己不停琢磨体会,结合了剑法、拳技、法术和神识摄物技巧演变苦练而来,每一次的突破提升都令他欢欣鼓舞。 等到今后领悟加深,这门神道秘法将能发挥出不一样威力。 他站定碎石场坪,对着夜色降临如剪影的山梁修炼“掐山神觉”,慢慢地沉浸山意之中,身上浮现神秘的山痕云纹。 随后一段时日,徐源长每天按部就班修炼、画符、看书,一天做两顿饭食,一应采买米面肉盐等,皆由跑来跑去的狗娃负责,狗娃将购买的物质放在山门内即可,不用费劲送到半山院子。 她平素过得随意粗糙,真要是讲究起来,精益求精地讲究。 两个女人飞起空中,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鸟巢树屋的选址、形状和大小、朝向等细节问题,不厌其烦,无视了某个道士的存在。 梅长老受邀和她下过一盘,胡须掐断多根,再也不提半句下棋交流的话语。 徐源长走出树亭,烈日倾洒身上,山风吹来,已将心绪平复。 柳纤风听得描述也颇为心动,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迟疑道:“肯定能打造出来,不过要花好些天时间,造型比较独特复杂,慢工出细活,催生树木过程不能太快了。要不俞姐姐你先在老施的空树屋将就住几天?” 涓涔.浜涓浜涔浜 都不在一棋盘上,下个鬼哦。 承认自己在某个方面笨,并不丢人。 偶尔给郡城的何述堂、燕玉寒、赵均传讯,请他们前来吃酒,“顺便”帮他带一些需要补充的材料,兄弟就是拿来使唤的嘛。 她修的是剑心极道,不受规矩束缚。 俞风舞撇嘴嫌弃道:“我才不住老施住过的树屋,我宁愿住草垛上,或者随便找颗树梢歇着,你尽管慢一点打造,不赶时间,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他突然明白,为何与俞风舞下棋难受,是因为受到了对方身上某种无形气场影响,应该是与“剑”有关的东西。 有些事情沾上手便甩不脱,他很怀念当初黑掌柜亲历亲为比男子有担当的好处。 奈何俞风舞隔三差五找他下棋,说是为了磨砺心镜。 徐源长揉着额角眉头紧皱着走了,连客气感谢话也忘记说了。 将以前折成两半藏起来的“黑记客栈”牌子,拿出来修复,重新挂在那里, 他觉着再这样下去,心镜要磨得千疮百孔。 目前的清平郡福禄巷捉妖人据地,那块悬挂不到半年的“川流坊”匾额,随着姜汤汤没到场的离任,早已被取下来当劈柴烧掉。 炎炎盛夏,树亭下遮出一方清凉。 也不知俞风舞什么时候来的,双手比划着说话。 闲暇之余,他拿出棋盘对着棋谱琢磨九宫棋的奥秘,在左近布置九宫阵推演变化。 转身抱拳:“多谢赐教,下回咱们再下棋。” “俞督卫,你这手棋下得有点怪,坎位不能离宫。” 俞风舞起身走出亭子,随手摘下一片树叶,用右手食中二指夹着树叶往外一弹。 每一次旋转皆蕴含无以言表的玄奥,“噗”,十数丈外一颗小树干被洞穿,树叶竖着插在离小树五丈外的岩石上,颤颤巍巍,只剩小半在外。 俞风舞捂嘴“娇笑”,道:“下输了,心浮气躁可要不得,徐源长,亏你自诩为道家修士,的无为心性,随遇而安哪里去了?” 眼前只有俞风舞刚才弹指飞叶玄奥一击的轨迹,以及“力贯一点,杀力倍增”和“势”的论述造成的震撼。 阳光下,绿色光芒一闪而去,旋转着划破空中,似慢实快。 他不想和天天闲逛从不练剑的女子剑修下这种没有规矩的野棋。 齐行善临时负责黑记客栈的一应事务。 而俞风舞展示给他的霸道、蓄势的飞刀技,帮他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 …… 第166章 养出一身氤氲静气 碎石坪竖起数根树木桩,徐源长每天多增加一个时辰进行飞刀练习。 他通过揣摩拆解,分两个步骤练“力”和“势”,不停甩腕射出飞刀,直来直去感受体悟“力贯一点”的细微差别,再练习半个时辰旋转飞刀蓄势的技法。 试图双管齐下,齐头并进。 他不需要考虑准头、法力附着等方面。 她迷茫其中不知前途,然而路在脚下,她必须自己走。 徐源长已经习惯了长相妩媚女子的野蛮做派,仍然不紧不慢体验着每一刀出手的细微感受,比对力贯一点偏差,他坚信所谓的“天才抵不过长年累月的苦练沉淀”。 柳纤风好奇问道:“俞姐姐您学过道?” 看着两人客气来去,俞风舞笑着招手:“你们别太肉麻了,还有外人在呢。纤风妹子,过来陪姐姐下棋,这棋简单,你肯定学得来。徐源长,你可以忙你的去了。” 人非剑器,孰能无情? 没有熬到金丹境之前,仍然是身不由己,家族大棋盘上可任意挪动的棋子而已,然而三破四的关口,不知困扰了多少天资卓越修士一辈子。 两人皆是算路深远之辈,“噼里啪啦”落子如飞。 “徐源长,再下两盘?” 漫天彩霞映照得三人身上镀金添光。 两女喜好口感软糯的甜酒,对桌上的腊肉菜肴不屑一顾。 半大少年吵着求着要学点防身本事。 在菜地里伺弄了半时辰,等到忙完,摘了一把青菜瓜果,又回去淘米生火做饭。 腰间不佩剑,她的剑蕴养在左手腕那只仿佛透明黄玉镯子里。 “公子也修为精进,同喜同喜。” 特别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天才人物,承担着继往开来重任,当然要能熬过种种历练困苦,活到最后才有资格抗鼎。 俞风舞笑着打机锋:“道不可言,他所做的许多琐碎事情暗合‘返璞归真’道意,或多或少吧,用心去做,顺变而为,方能修身养性,养出一身氤氲静气。不过你有的路走,不用特意去模仿,否则画虎不成反而不美。” 她都熟悉,她下棋天赋极高,谙熟各种定式套路,后来要练剑,耽搁了几十年美好时光,再捡起来重新下棋,早就物是人非,已经找不到当初下棋的对手了。 俞风舞很感兴趣从秋千上飘落到树亭内坐下。 进入初秋暑气渐消时节,他的飞刀技再次有了突破,已经初步掌握力贯一点的技巧,摸到些许“刀势”的皮毛,附着法力激射出去,威力较以前增强近半,速度提升三成。 将新定做的六十多柄精钢飞刀一一甩出去,完成一轮练习,又默神揣摩沉思片刻。 “纤风仙子出关了,嗯,修为晋级到二阶后期,可喜可贺啊。” 她眼之所见,手之所动,即便情绪波动,皆是练剑养剑。 “徐源长,你练飞刀的天赋真不及你下棋,快两个月了,飞刀射出去慢得像乌龟爬,别人站那里喝盏茶,再走开都躲得过。” 她已经过了剑不离手,枕戈待旦,天天时时刻刻练剑的过程。 “明天吧,要下地锄草,给秋菜浇水施肥了。” 这样的神仙日子平安喜乐,他只想长长久久。 索性下点没规矩的野棋,融剑入棋斗,寻找剑道上的突破。 没有半点不耐,他将生活当着修行。 俞风舞坐在一架树荫下的秋千上,随着山风高高飘荡,从来没见她练过剑。 “哦,什么新棋?摆起来。” 其实她讨厌以剑为生的修行生活。 不到两刻钟,不熟悉其中定式的俞风舞两次落入不同陷阱,两盘皆输。 “学过一段时日道,后来又学儒,再学墨家……走了许多不同的路,最后才专心修剑。” 俞风舞看得忍不住打哈欠,说着大煞风景的打击话。 徐源长便将当初从仙桥村看来的曾家拳略作修改教与狗娃,练武之前先教德,他传了不少武德规矩。 徐源长轻轻松松起身往外走,可算是给无所事事的女子找到点事情做,不会成天就盯着他身上,而且下五子棋不耽误时间,棋盘就那么大,下满也要不了多久。 道士不是在练刀,就是站在那里对着山头傻傻掐诀练神道秘法,风雨无阻,还挑水做饭,每天两顿雷打不动,看书画符,种菜刻绘阵器,很少有闲的时候。 世家豪阀大族里的天才不是一个两个,中途夭折的天才更是不计其数。 “你家公子不简单,体会到了道家修行真谛,今后成就非小。” 像姜汤汤的苦难日子,仅仅才刚刚开始。 柳纤风化作少女落地上,顺着话风相互吹捧。 不厌其烦在灶房转悠,等到在院子里摆上饭菜,俞风舞和柳纤风已经各坐一边,倒上徐道士自酿糯米酒,各自从盆子里拿一根洗净的翠绿生黄瓜,嚼得嘎嘣脆,美其名曰是“陪吃”。 狗娃打着赤脚,腿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嘿嘿笑着朝着一身清爽的三叔行一个江湖人士的抱拳拱手礼,拉开架势,虎虎生风打一套“曾家拳”。 晚饭过后,徐源长又收拾洗刷碗筷清理厨房。 涓涔.浜涓浜涔浜 俞风舞说得平淡,她学过的法门多不胜数,儒道墨兵医杂方技等诸家皆有涉猎,甚至在杀手行当厮混了三年,其中的辛酸艰辛,唯有经历过才刻骨铭心。 徐源长笑呵呵返回院子,不多时挑着水桶提着锄头出门。 世人皆羡慕世家子弟出身高贵,资源不愁,殊不知各有各的难处和担当。 “哦,俞姐姐您仔细说说,怎样不简单?我也好多学着一点,沾一沾公子的光。” 偏生给她的感觉,道士过得悠闲自在,乐在其中,一身静气温润圆和。 她想找徐源长下棋,这是她除了写字以外的唯二爱好。 天色暮黑之时,打发不爱读书爱练武的狗娃回家。 剑已经成了她安身立命的本能,除了剑,还是剑。 俞风舞拉着柳纤风去了外面树亭吹风,欣赏落日景致,两人吃着寒意虫驮过来的一篮子山果,闲扯聊天。 围棋、九宫棋、山斗棋等等。 她愿意留在百林谷当一个名义上的看护,便是发现了徐道士于平凡生活中的与众不同,或许能够对她今后的修行有所借鉴。 徐源长随后走进亭子,摆了一块围棋盘,拿出两盒黑白棋子,将五子棋的规则简单摆一摆解说一遍。 徐源长忙完之后,漫步攀登上山,来到山门口平地,没有踏足门外。 她一直煎熬走到现今,才能有点属于自己的时间。 徐源长加快脚步,突然偏头看向附近一颗红柳树,只见小树魅笑嘻嘻从枝叶丛钻出,眉目如画,身上有一圈彩光收敛。 半大少年学了两个月拳脚,练得不错。 徐源长脑子里仍然盘旋着“感情”二字,纵身飞跃,似一头大鸟展翅往山谷翱翔,满袖秋风,身心俱放松。 跑到高处的狗娃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羡慕得眼睛冒光。 柳纤风眼眸亮闪闪的像发现了宝物。 俞风舞笑道:“有点意思,这棋看着简单,实则比拼通盘算力。” 再才揉着手腕,与远处飘荡得裙裾飞扬自得其乐的女子搭话。 指点一阵,让狗娃再打一遍。 基础练习枯燥乏味,徐源长对于基础的钻研沉得下心,耐得住性子。 神仙三叔,翩若蛟龙。 …… 第167章 寻找失去的曾经 秋风起,秋叶黄,秋雨丝落天渐凉。 出关之后的柳纤风,没有一天闲着自己,让沉寂多时的百林谷增添一抹光彩。 这天与俞风舞下完一盘不讲规矩的野棋,被虐得体无完肤,笑嘻嘻毫不在意,凑近细雨中拿着一把飞刀神神叨叨的公子身前,好奇问道: “公子,你和飞刀说什么呢?出刀之前,还得念叨一篇祭文吗?” “我和飞刀说,‘刀兄啊,给个面子,让我早日体悟刀势玄妙,不能让别人瞧扁了,回头请你喝酒’,我在和刀兄拉家常增进感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徐源长一本正经说道,他确是在用心拉感情。 不过从他口中说出来像是胡诌。 柳纤风满脸不信,道:“凡铁飞刀没有灵性,你和它们说再多也白搭,下回换成你那一套精心打造的法器飞刀试试?或许真能打动它们的铁石心肠。” 说到后面,她自己忍不住笑了。 徐源长没有笑,继续胡说八道:“‘生活中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这里的‘美’便是每一样事物的独特‘灵性’,古话说万物皆有灵,便是源于此,而想要触动这些独特之处,得倾注深厚‘感情’,日积月累的用功,这可是本公子呕心沥血的发现。” 柳纤风很喜欢公子随口成章的歪理,开着两人能懂的玩笑,道:“公子,你不去当‘诗词家’真是可惜了,诗坛巨大损失咧。” 徐源长仰头望一下灰蒙蒙天空,高手寂寞神态,道:“当年他们求着我去,奈何我一心向道,拒绝了。” 柳纤风笑得很大声。 秋雨翩翩,柳树魅起舞如雾似烟。 树亭内拈着一枚白棋的俞风舞,注目秋雨中的风景,默念着“灵性”、“感情”。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封尘已久的心思似有触动,百般滋味,纷纷扰扰在心头。 她被逼迫着前行在孤独追寻剑道的路上,丢失太多太多,见识不计其数黑暗和人性的不堪,滋生了心底难以遏制的戾气,茫然、苦恼和怨恨积攒日多。 她独自承受,无处诉说。 别人只看到她风光无限战力超绝同阶,一剑挥洒快意恩仇。 却不知她已经走到危险边缘,心境时刻有倾覆之祸。 剑修求快求力,她其实是个内敛性子。 长期的性格割裂,很多时候,令她自己不辨真我假我。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俞风舞笑得无声,笑得庆幸,笑得如山花妩媚,一扫往日不可捉摸的淡淡忧愁。 得亏精通九宫推衍之术的梅长老指点,去年让她接下这趟原本应该是很无聊的差事,监察一个小道士的日常,顺便照看一二。 优雅起身,步入细细雨丝天地。 她放下了心中杀剑,豁然开阔,任由烟雨打湿明黄裙子宝衣,在地上拖拽肮脏泥水。 “徐源长,我教你如何修练‘刀势’,你教我做饭种菜如何?” 俞风舞提出一个不容拒绝的交易,说得像开玩笑。 她要重新找回自己失去的曾经。 徐源长打量着淋雨后像变了一个人的俞风舞,莫不是脑子里渗进了雨水? 做饭种菜还用得着教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没有半点犹豫,一口应下。 “好啊,成交。” “练刀很容易的,普通飞刀给我一柄。” 俞风舞伸出布满厚茧的右手,接过凡铁柳叶飞刀,掂量着感受一下,轻轻虚握刀柄,优雅一抖手腕,飞刀划破雨丝,微微上下震荡如波纹增势。 轨迹清晰可辨,去势如电。 “砰砰嘭”,连续几声,最后一个木桩靶子爆裂。 飞刀扎进岩石只露小半截。 没有附着法力的一击,全凭手腕借“势”,威力恐怖如斯。 “看明白了吗?很简单的,‘力贯一点’,飞刀它自己会避开前行途中阻力大的地方,产生顺风顺水的‘势’,你还得多练,找到其中‘顺其自然’的窍门。” 俞风舞仔细解释几句,很多东西是指点之后,苦练领悟得来。 徐源长连连点头,收起全部飞刀,双手抱着脑袋,在细雨中来回苦思徘徊。 眼前回溯那一刀震荡如波纹的清晰轨迹。 他好像找到了,又好像还差那么一点点没有悟透。 最苦恼求而不得的时候。 俞风舞笑着叮嘱:“别忘了等会教我做饭。” 拉着上下打量她的柳纤风,往山谷下方飞去,道:“陪姐姐在附近选一块荒地,我买下来打造成潜修地,今后与们毗邻而居。” 柳纤风身上雨丝不染,叫道:“好哇好哇,西南边有一片山谷不错。” 她特意避开南边的山头,又回头打量着全身淋湿不拘一格的俞风舞,疑惑道:“俞姐姐,我怎么发现你与平常有些不一样,是不是有甚么喜事?” 虽然俞风舞经常表现出离经叛道,与众不同,但是这回不一样。 她感知敏锐,察觉到俞风舞身上自内而外流露出来的放松。 “是有喜事儿。我突然想明白一些事情,不再闷在心底为难自己,我要为自己而活。” 俞风舞在风雨中大声宣告。 雨水打湿秀发,薄裙紧贴身上,山岚起伏。 她浑然不在意,落在荒芜的小山头,笑道:“我涉猎过许多行当,唯独没有尝试当一个普通‘凡人’,所以我想试试凡人的生活,从做饭种菜开始。” 她看过的典籍中,有“修士化凡”各类记载。 不过那是炼气化神阶段的某个重要关口,离她现今的境界相隔极远。 她从小锦衣玉食,凡人阶段很短暂,更没有凡人普遍的烦恼,她想体验着学一学徐道士在生活上的“返璞归真”,从而找到丢失的“感情”。 柳纤风理解不了俞风舞抽风似的想法,凡人有甚么好当的吗? 整天为一日三餐奔波忙碌,面朝黄土背朝天。 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她当年在红柳村见多了家贫万事哀的争吵、不和睦,以及鸡毛蒜皮的烦恼,所以打死她都不愿当一个凡人,好惨咧。 选定了山头地方,俞风舞发出一枚传讯。 剩余琐碎杂事,自有人去跟进搞定。 做晚饭时候,俞风舞换了一套青布粗裙,打着赤脚挑着水桶,行走在泥泞山道,往返两趟,挑完水之后问道:“怎么不将水缸挑满?天天挑水不嫌麻烦?” 徐源长将新鲜秋南瓜和蔬菜豆角清洗干净,倒掉木盆里的水。 对添柴烧火煮肉的俞风舞道:“我一个人用不了多少水,挑满一水缸,要用好些天,时间长了,水失去活性不新鲜,烧出来的茶不好喝,所以现挑的泉水最好。” 他发现俞风舞不是闹着玩,是真想要体验凡人生活。 当然不可能像凡人那样从地里刨吃食。 既然是交易,他得提供最好的教导,培养出来一个俞厨娘。 他也正好可以省点事儿。 又叫俞风舞过来摘菜切瓜,什么事情只要教一遍,俞风舞做得很认真很细致。 南瓜丝切得粗细如一,过水的肉片切得厚薄一样,尺子量过一样。 刀工了得,大材小用。 柳纤风袖手旁观看热闹打转转,她可以帮公子打闷棍,要她烧火做饭,还是省省吧。 她受不了煎炒烹炸的“烟火气”,用公子开解的话说,她又不是人。 逼着自己学不喜欢的东西做甚么? 愿意就学,不愿意就看。 几天时间下来,俞风舞学会了厨房里的手艺,从挑水到烧火做饭炒菜,清洗碗筷擦拭收拾,做得行云流水,比徐源长更讲究,连抹布都干干净净摆放整整齐齐。 徐源长很乐意打下手,他乐呵呵有现成茶饭享用。 每天揣摩飞刀手法,加强练习飞刀,体悟着抓不住的“刀势”。 偶尔还请俞风舞再示范一遍,俞风舞有求必应,每回示范的手法皆不相同,随心所欲,怎么扔飞刀怎么行,换做他来还是抓瞎。 百林谷西南到西边的大片荒地,有官吏丈量打下界桩,然后有许多工匠帮工涌入,夜以继日改建着荒地。 山不在高,楼台亭阁,树木花草。 将应有尽有。 …… 第169章 烧香请神,逆转还命 见到两名生病的小女娃,徐源长探查一阵,凭着丰厚的神道见闻,他认出两名双胞胎女娃中的是香火之毒,竟然被人施邪法,将寿元给“借”去了。 身上散发的淡淡腐朽腥臭味,是来自借寿元的老人。 “太歹毒了,续命借寿,伤天害理啊。” 徐源长眼中出现忿怒色,让担心的妇人和黑瘦男子退出山门内的树亭。 俞风舞是凑巧见识过“借寿术”的症状。 她知道沿着古怪气味,能快速找到根源“借主”,让雪粒跟着前去,是要借助雪粒寻找气味的本事,由她自己去寻找,很可能要耽误不少时间,问道: “不需要我跑一趟吗?” “我先施法缓减她们流逝的寿元,让她们彻底陷入沉睡之中。” 徐源长传音道:“麻烦你将‘借主’和施展邪法的凶徒抓来,还有‘借命纸人’或是‘借命稻草人’道具,一并缴获,我试一试将两个小女娃失去的寿元,追根溯源索要回来多少算多少,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目前本事不够,不敢中断邪法,否则两个小女娃就永远失去被借走的寿元。 情况危急到不容拖延,另外请高人前来施救的地步。 俞风舞没有废话,抓着已经嗅过气味的雪粒,道一声“走了”,剑一般闪身便去到空中,光华再闪,已经去到远处,剑修速度展露无遗。 徐源长让柳纤风去交代外面神色激动又敬畏的夫妇,丑话说在前头。 他从纳物袋取出“洞神浮华经”,翻到“借寿术”篇章,快速浏览翻阅参详, 神道借寿法门有许多种,破法也有各种各样。 相对来说,破法要比施法容易许多。 估摸着时间,俞风舞差不多已经赶到三十里外的洞溪村。 徐源长收起书册,取出三支黄香,微微晃动,用法力引燃香火,口中默念咒语,捧香作法,脚下踏罡步缓缓沿着树亭转圈走动。 神识空间青雾萦绕的请神台,呼应着发出轻微震颤。 飘散的香雾弥漫,神奇地将整个四面漏风的树亭给缠绕笼罩。 朦朦胧胧,附近一片充满神秘阴森气氛。 徐源长将黄香插入正南方向地面,隔着香雾查看躺在亭内昏睡的两个小女娃,其脸上像发高烧的不正常通红色泽渐渐消退。 施法很顺利。 熟悉请神台基本使用之后,徐源长施展普通的神道法术,成功率极高。 他不需要烧香恭请哪一路神,请神台能够借来冥冥中的神力。 有越来越多的疑惑未解,可惜他也不知去哪里寻找神神叨叨的彦山道长解惑,缘之一事,太考验人品。 相信终有一日,彦山道长会出现眼前。 看书默默等待约刻钟,柳纤风突然道:“回来了。” 徐源长往西边看去,一个黑点倏忽而至,很快便到了上空。 俞风舞用法力挟裹一名脸色红润的白发老妪,自空中降落山门后的树亭前,老妪身穿崭新黑衣,双目紧闭陷入昏睡之中。 山门外的妇人认得被俞风舞抓来的老妪,吃惊叫道:“盐婆婆……怎么是她?以前还给咱们娃收过吓。” 妇人死死抓着她男人,那个气得面孔涨红的男子,恨不得冲过去扇老妪几个耳光。 他们旁听徐道长和两位仙子的对话,猜到害他们家两个女娃差点送命的罪魁祸首,正是眼前的老不死。 俞风舞任由老妪直挺挺飘浮在离地尺许位置,又拿出一个“木人”,上面用朱砂墨勾画着弯弯曲曲的线条符文,正面写着“温盐娘”名号,背面写着“崔秀水”和“崔秀西”,以及生辰八字。 “没抓到施法之人吗?” “这个盐婆婆曾经是洞溪村神婆,多年前洗手不做神婆,家境颇为富裕,而今儿孙满堂,我用法术问过她,是她亲手施法给自个续命,想要多活几十年。” 俞风舞说出答案,让徐源长颇为惊讶。 还真没料到,凡夫俗子的老迈神婆,敢自己给自己施法续命,差点还搞成。 胆大妄为,也不怕给后辈招来断子绝孙的祸事报应。 徐源长让山门外探头探脑的夫妇离开远点,不要打扰他后面的施法。 不过施法之前,他请俞风舞先将老妪弄醒,他手掌在刚刚张开眼睛的老妪面前轻轻晃过,施展迷魂小术,仔细询问生机充沛还没有落地生根的老妪详细情况。 花费刻余钟,了解必须知道的事情之后,徐源长一指头让老妪继续昏睡。 老妪有条件知晓洞溪村好些孩童的生辰八字。 选择崔秀水、崔秀西两名刚过七岁的女娃下手,是因为八字匹配合适,符合古书中那门续命术的条件,老妪不能再继续多等,自觉得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 想要冒险试一试。 老妪用糖果哄得两个懵懂小女娃,在她施法的木人前烧了香,磕过头。 近半个月时间,老妪躺在床上,除了一日两餐由她指定的重孙女送进卧房,其它时候不让任何人进门探望,借口是她要“请神灵保佑家族兴旺”,容不得打扰冲撞。 老妪不是修士,断断续续施法弄了这么长时日。 徐源长弄清楚对方的施法内容和禁忌,将“续命木人”倒过来立在亭内。 烧香请神,逆转还命。 他一步一步做来,途中没出岔子。 半个时辰后,面色枯黄焦黑的老妪已经奄奄一息,这下是真昏迷过去,命不久矣。 亭内两名女娃恢复生机活力,身上脓泡结痂,留下点点疤痕。 徐源长停止施法,熄灭第三次燃起的请神香。 接到俞风舞传讯,早就赶来的何述堂、燕玉寒,用法术裹着行将就木的老妪带走,后续如何审案结案,由他们与百缉司方面接洽。 俞风舞对后面的事情兴趣缺缺。 还以为是伏线深远牵扯出一大片的修士案子。 她难得出手一次查案子,结果却是虎头蛇尾,雷声大没有雨点,仅仅是一个凡人神婆搞出来的事件,令她哭笑不得。 徐源长让两名醒来的小女娃,各自嚼一片苦涩的红柳叶片,祛除余毒。 在夫妇二人的千恩万谢下,收下几两散碎银子,附送了他们一根红柳枝条,让他们推着车赶紧回去,天黑前或许能到家,怎么与那家撕扯赔偿,何述堂会照应一二。 回到半山亭子,徐源长拿出银子,分了一半给俞风舞,笑道:“劳烦俞掌柜奔波辛苦,这点报酬请一定得收下。” 将剩余的全部交给付出两片树叶的柳纤风。 俞风舞翻看两颗布满牙痕咬印的碎银,倒是没有推脱嫌弃,过手即为功德,笑着道:“你该当一名救死扶伤医家修士。” “别,世人皆苦,我可没有医家的‘父母心’,我还是做道家舒坦,随心所欲,修持自身。” “我看你似乎很乐于救助遭难的凡人,不是‘父母心’是什么?” “不,我只是尊重生命,不分凡人修士,或者高人。遇上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出手,若是超出我的能力,或者要将自身陷入危险境地,我便遵循‘无为’走人,这是我秉行的‘道’。” 徐源长坦诚说道。 他当初出手帮助陷于历劫困境的彦山道长,便是基于这种考虑。 与俞风舞相处成了朋友,而且俞风舞身上没有世家弟子那种高人一等的习气。 他愿意袒露心迹,给寻找真我的俞风舞以参考。 他修为虽低,旁观者清,早就看出来俞风舞跟着他学做菜、学种地,打赤脚挑水,忙忙碌碌,是在苦苦寻找着什么。 俞风舞懂了,“尊重生命”的说话很新奇,这样就能解释得通徐源长看似是个滥好人,其实骨子里是秉道行一的真道士。 不虚伪,不矛盾,也就心无旁骛,不受羁绊。 做什么事情都能沉浸其中,从而符合“返璞归真”的道意。 她以前有些事情做了,内心纠结懊恼,因为不是出自她的本心意愿,日积月累下来,让自己不知不觉的深陷事与愿违危险境地,差点心境分裂。 柳纤风作为非人类,对两个人类打哑谜一样的话题没有兴趣。 她可学不来尊重生命,她骨子里信奉的仍然是妖族那一套,不过跟着公子行事,她受到影响熏陶,左看右看,问道: “俞姐姐,你没有带雪粒回来吗?” “雪粒还没回来?” 俞风舞诧异不已,道:“那个笨蛋,我让它在洞溪村多待一阵,等到官府修士赶到,便可以返回来,这么长时间过去,它爬也该爬回来了。” 正说着,看到远处歪歪扭扭飞来一条半透明虫子。 三人相视笑了。 他们先前都忘记了雪粒的存在。 …… 第170章 剑意醉人,人亦沉醉 十月闲时种菜忙。 俞风舞卷着裤管,穿着她亲手编结的草鞋,头戴半旧斗笠,将杂草、碎石砂子树根等物,用锄头一点一点清出开垦的地垄。 堆积在地界外面,过几天杂草树根干枯,再点火烧成草木肥。 那天与徐源长有过一番关于“医家父母心”和“道家无为”的探讨,她借鉴徐道士秉行“返璞归真”的道,再做这些粗活,已经能够沉浸其中。 雪粒瞅准大姐头要招待客人顾及不到它的机会,悄悄翻落岩石溜之大吉,返回山下石窝子睡大觉去了。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听得与公务有关,两人不便多问。 “蓝姐姐,听老施说你双手舞剑很厉害的。” 眨眼间,一人一虫溜之大吉。 半个时辰后,柳纤风拉着蓝影儿下山去游览景色,四处走一走。 殷泉立刻懂了,与他和蓝影儿一样的情况,笑呵呵见礼问好。 两个聪明人,在乡野做着最笨的活,自得其乐说什么“返璞归真”。 柳纤风忙着烧水烹茶,与素颜以对蓝影儿找话闲聊。 柳纤风喜欢热闹,朋友越多越好,而且蓝影儿看着就是好相处的,又是徐道友的师姐,能来做邻居她很欢迎。 寒意虫将脑袋摇得像个巨大的拨浪鼓。 她已经从悠然的农家生活,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放松,整人从内而外散发出率性而为,她的心境已然变得不一样,犀利锋芒褪去,感受到了道意自在。 他没有迈出山门迎接,远远地抱拳行礼:“恭喜殷师兄,恭喜蓝师姐,双双破境晋级固气境,从今往后携手道途,仙路长行。” 柳纤风领着寒意虫迎来,她自是知道眼前两位,在徐道友心中的地位。 “俞姐姐,我带客人来玩儿。” 失去的将不会回来。 蓝影儿随口解释几句。 徐源长伸手做请势,笑着解释:“没甚么大事,被我家大人下了禁足令,还有小半月之期,便可以出门走动,你们要是早些时候过来,我还不能接待。” 不用法术开荒,还不累死个人,谁傻谁干去。 徐师弟一肚子计谋,或许能出主意帮到蓝影儿。 殷泉笑呵呵拱手,连连感谢。 落在后面的蓝影儿停步不前,她眼里只剩那一下一下挥动的锄头落影。 打量着沿途野生风景,树木茂盛,她看到了长得比人还高的臭牡丹,不止一丛两丛,盛开着碗口大的艳丽花朵,竟然散发出些许妖气波动。 她也不知真假,花费许多时间苦练。 世上竟然有如此玄妙又恢宏景致,美不胜收。 她在乡野林子里独来独往孤苦伶仃了十多年,要那份返璞归真冷冷清清做甚么? 热热闹闹,前呼后应不好玩吗? “雪粒,给你一把锄头,一天挖一亩地,你干不干?” 她曾经得到过一位二重楼散修前辈的剑术指点。 看似平和的山谷,在她眼里处处暗藏阵势杀机。 暗自观察大大咧咧的柳纤风,她察觉对方似乎不是人类。 然而剑术和剑意有意想不到的精进。 剑意醉人,人亦沉醉其中。 两位是郎有情妾有意,打情骂俏。 早年他与蓝师姐外出探寻宝物,遭遇一群劫修埋伏偷袭围攻,他经验不足身负重伤,蓝师姐挥舞双剑,以近身之技杀退劫修,脸上从此落下了那道伤疤痕迹。 虫子和虫子很不一样。 三人谈笑着来到半山院子前方。 俞风舞柱着锄头,笑道:“这点小事我能干,纤风妹子,你有心要帮忙,那边还有块荒地,不到一亩,锄头现成的,你下来帮我挖半天地,不许用法术偷懒。” 所以在它看来,不想躺下睡觉还不让它睡觉的都有毛病。 蓝影儿越发好奇了,徐师弟那位邻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穿过一片杂乱林子,远远的看到一位穿着粗布衣裳卷袖子露腿,打着赤脚穿草鞋的年轻女子,挥舞锄头在初冬挖地开荒。 这么多年走下来,师姐心中有结解不开,他急在心头,这回趁着突破晋级,前来探望徐师弟的机会,请教一下可有良策。 简简单单四个字,她当徐师弟自家人,可说不来太多客气话。 第171章 天赋不够笨工夫凑 见柳、蓝二人身影消失在山谷远处,殷泉赶紧将他和蓝师姐之间的往事,以及蓝师姐心底始终在意脸上那道疤痕,捡要紧的与足智多谋的徐师弟说了。 想讨一个化解的主意。 顺便成全他和蓝影儿之间的姻缘好事。 徐源长思索片刻,正色道:“修道之人,何必执意外相皮囊?” 殷泉瞪眼:“说人话,别打云山雾罩机锋。” 二重楼的散修也是散修,在宗门修士或官府修士眼里,没有地位,不过一只大号蝼蚁。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当然得等他晋级化气境,才有加入可能。 行不同路,渐行渐远,对两人都是折磨。 后面几天,有官差和不良人前来丈量荒地,打下界桩,殷泉拿到一片两百亩大小的荒坡山头地契。 她已经知道俏皮活泼的少女是树灵精魅,笑道:“俞仙子指点了我一招剑术,此番获益匪浅,徐师弟,麻烦你帮我安排一间住处,我需要闭关几日,后续购买山头修建院子,殷泉看着办就是。” 姜汤汤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面目扭曲爆发叫道:“你以为本公子愿意啊,啊啊啊……” “公子,俞姐姐说你才是这里最大的地头蛇,她不过是客人,同意谁在附近买地结庐修行,她没有任何意见。” “当然不会继续混散修,我和影儿早已商议过,等明年我修为稳固,前往清平郡地域的三家道观走走,碰碰运气,或许能通过考核加入某一家道观,至不济也要找有实力的修真家族落脚,不会加入其它乱七八糟的势力厮混。” 姜汤汤面无表情低头拱手: “属下姜汤汤,见过俞掌柜。” 这世道变得太快。 殷泉不知师弟为何非得绕弯子说话,他只得顺着解释几句。 俞风舞脸上露出玩味神色,她猜到是姜副殿主的安排。 殷泉愣怔片刻。 柳纤风领着蓝影儿往附近几座空着的树屋走去,是她闲暇时候,练手之作,没有一座树屋相同,正好用来当客房,招待朋友住下。 继续练习着飞刀术,一下一下甩出飞刀寻找“刀势”感悟。 要不是因为徐师弟的缘故,女子剑修连话都不会与她说一句。 他目前能大幅提升实力的手段,非飞刀莫属。 经过半年的神仙洞历练,姜汤汤虚白的脸上少了嚣张和不可一世的倨傲。 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收到关于姜汤汤的调令,估计也快了,掩嘴笑道:“姜汤汤,风水轮流转,你没想到有一天要在我手下讨生活吧?” 像贾义隆那样的厌物,反倒还在其次。 殷泉喜道:“但凭师弟安排,大恩不言谢。” 徐源长咳嗽一声,举起茶盏请茶,喝一口之后,看向山谷秋景:“师兄你们有考虑过今后的路吗?是继续这样混散修,过逍遥自在日子,还是找一家势力加入?” 柳纤风笑嘻嘻道。 他们与徐源长不同,他们是真正的削籍“弃徒”,不能做到衣锦还乡,他们没脸回曾经的山门去看看。 柳纤风趁机问道:“公子除了神道法术,以前学法也慢得很,还不如练飞刀快,俞姐姐,您帮公子找找方向,他往哪方面发展有前途?” 对视无言片刻。 顺便也给殷泉安置了一座树屋。 不入宗门,永无出头之日。 殷泉抱拳行了一礼。 殷泉传音好奇打听:“师弟,你说的那位邻居,是何方神圣?” 他替师姐高兴,能够得到俞风舞指点剑术,师姐在剑术方面必定天赋出众。 仅仅指点一招,就能够获益匪浅。 他们不是憎恨出云观,而是过不去心底一关。 出云观给他们当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他是愈挫愈勇的性子,把握脉络方向,再次信心满满。 徐源长点点头,道:“我有一位捉妖人朋友,是玉如观出身,回头我与他先聊一聊,提前了解一下你们若是前去参加考核,需要注意哪些方面?等时机合适,再安排你们见面认识如何?” 别提更进一步往修行路高处攀登。 徐源长默默点头,他早就知道自己确实适合学习幻术,不论他能不能从书本上学会幻术,他连记载幻术的秘笈都弄不到。 殷泉坚决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和影儿不会考虑出云观。” 徐源长摆手,道:“咱们之间不兴客气,若是事情能成,身份落实下来,你和蓝师姐之间的喜事也就水到渠成。如果身如浮萍飘摇不定,或者你们一人在宗门,另一人在江湖厮混,蓝师姐哪有甚么心思考虑终身大事? 第172章 剑不出鞘,胜负已分 客栈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镇守聚义堂的齐行善,招呼一声埋头记账的赵均,和从二楼房间走出来的毕和,三人快速飞出客栈。 “属下参见俞掌柜!” 齐行善率两人拱手行礼,对于另一边发疯的姜汤汤,视若不见。 俞风舞抬手示意一下,眼睛仍然看着大吼大叫的姜汤汤。 他好不容易从神仙洞煎熬六个月出来,不,加上寒窟三个月的黑暗,是整整九个月,到头来却混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没完没了啊。 只要不是打死,怎样都成。 毕和赶紧表态:“属下必定不负俞掌柜赏识,兢兢业业,恪守职责。” 他左手抓着黑色剑鞘,右手紧紧握着剑柄,道袍无风鼓胀,整个人似利剑即将出鞘,几缕发丝乱舞。 没人理会落在后面不吵不闹的姜汤汤。 直到他退出长长的巷子,始终没有拔出形影不离的逐月剑。 从此以后路归路桥归桥,世间只有剑修太叔逐月。 唯有那个赤脚挑水烧饭种菜,乐在田园的内敛俞风舞,才是原本那个。 他终于能独身远遁,走出大宁王朝,去追寻磨砺他的剑道。 他突然恢复正常,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有恃无恐,叫道:“有甚么危险任务,随你安排,我全都接着,不过我记得,捉妖人有一个规定,三重楼捉妖人,一年的正式任务不超过三回。” “是!” 剑心的锤炼破关,于她而言,竟然需要心镜的破镜重圆。 俞风舞走进聚义堂,左右扫视一眼,绕到摆着账本的柜台后,随意拿起一本翻阅,道:“规矩还是照旧,老齐统筹管事,赵均负责账目,各司其职,不要出岔子。” 再麻烦的任务,再恶劣艰苦的环境,还能难倒太叔先生不成? 俞风舞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看向从后面走出的抱剑道士。 姜汤汤拿着纸条脸色苍白,不敢置信。 二十年的束缚,换来没落的太叔家族百年平安,生息繁衍。 家族不知什么时候送给太叔逐月的调令上,说着“断后路,绝念想,谋生存,三年不死乃归”的无情之语,他的真正苦难日子来临。 姜汤汤身为三重楼修士,即便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眼光仍然非同一般,看出今日的俞风舞已经今非昔比,连太叔逐月都不是对手,他认命的不再废话。 俞风舞目送太叔逐月离去,心绪无波。 强者为尊,对俞掌柜他们服气。 何述堂、燕玉寒两人从外面飞快钻进聚义堂,低眉顺眼。 她笑容温婉如春花绽放,截然不同的态度。 太叔逐月在姜汤汤感觉不妙的诧异注视下,左手拿出两张纸笺,上面那张加盖了法力波动的印章,随意递给姜汤汤,点了点头,道:“太叔告辞,四公子保重!” 俞风舞根本不理会下面人的难处,接着道:“毕和你有权向我单独汇报,发现任何违规之事,你随时传讯,若是知情不报,和老齐调换一下位置。” 柳纤风早就躲去公子背后的竹箱红柳枝条内,她不懂两个人说得好好的,为甚差点动手,她对危险的感知直接而敏锐,还是公子背后安全。 他这个散修出身还没找到大宗门栖身的捉妖人,太难了。 俞风舞接过姜汤汤双手奉上的调令和另外一张纸条,她目光一扫而过,就知道会是这样安排。 先是三个月的寒窟热身,然后半年神仙洞历练,再来三年生死锤炼。 人格分裂都这样。 他脑子有毛病,敢去替换老齐的位置。 而她半只脚踏上门槛,走在了前面。 城里不是动手的地方啊。 齐行善感受到背后盯在他身上的目光,心头发毛。 苦苦相逼为哪般? 再看向依然柔弱的俞风舞,笑得还是那般妩媚,却给他高山仰止的敬畏。 气都不让他喘上一口。 她说的当然不包括她这个百事不管的甩手掌柜。 识时务者为俊杰。 俞掌柜太强大了,磅礴的无形剑意含而不发,让他如芒在背,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他将刚刚完成历练的姜汤汤,安全送抵清平郡城福禄巷子,便算功成身退。 无妄之灾啊,他招谁惹谁了。 也不对,世家蠢物反而能活得滋润,衣食无忧,仆役侍女成群,只管尽情开枝散叶,替家族繁衍贡献一份力量。 徐源长忙接过,道了一声谢。 上任至今,这是第二回露面,她还没有见过清平郡内其它衙门的头头脑脑,拒绝了一应宴请和上门拜访,更别说人情交往。 但是苦日子直到晋级四重楼为止。 姜汤汤在众多目光注视下,吼叫着发泄了一番。 他额头沁出丝丝冷汗。 往后再远他也管不了。 俞掌柜距离突破晋级,应当不远了? 毕和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擦拭一下额头,赶紧收了手心一颗珠子。 看着俞风舞渐行渐远,那一抹亮黄消失在巷子尽头。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转身离开,太叔逐月没有半分停留,他已经输了。 心底哀叹一声世态炎凉,他就不信以他的三重楼修为,单枪匹马完成不了区区捉妖人任务,除非老齐故意使绊子害他。 拔剑即分高下,也决生死。 她又不是黑霞衣。 他经验匮乏又怎样,他有一个厉害的扈卫剑修依仗。 有人帮她遮风挡雨。 她统统不需要,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死人不值得浪费时间,拿走值钱的宝物,随便挖个坑埋了就是。 浪费那么多时间亲力亲为做甚么? 俞风舞接过木盒,挥手让灰衣修士退下走人,转身将木盒递向落在后面的徐源长,笑道:“给你寻来一些书籍,不知能否合你意,姑且打发闲暇时间吧。” 三年之后又三年,循环往复,直到把姜四公子搓圆了揉扁了,摔打得遍体鳞伤,激发出真正的潜力,达成高高在上老家伙的预想效果,或许能够独当一面,获得些许自由。 俞风舞放下账本,看向变得服服帖帖的姜四公子,道:“今后你的任务由老齐分配,你想和谁组队,自己和他们商议,在黑记客栈,一视同仁,没有谁享有特权。你也可以不组队,自己单独完成任务,都随你。” 咬牙熬过三年之后,以为能够“归”去吗? 太天真了,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众人鱼贯跟随,毕和悄悄给外出去道宫访友的何述堂、燕玉寒发出传讯,两个小混蛋,赶紧的滚回来啊,十万火急。 在众人的相送下,走出恢复陈旧的客栈大门。 如果死于磨砺途中,那么便死了。 屋檐下冒头的花背蜘蛛,蜷缩回去瑟瑟发抖。 前路茫茫,没有尽头。 俞风舞行不动裙往外走,道:“今日便这样,没事我先回去。” 与她曾经走过的路大同小异,不过是先苦后甜和先甜后苦的区别。 他总不可能将姜汤汤别裤腰带上,天天看护守着吧? 万一出点什么血光之灾,姜家能听他废话解释?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无意中勘破此中迷障,等若是将痛苦重塑。 挡得住便活,挡不住,死。 黑记客栈又迎来至暗时刻。 俞掌柜将如此大一颗烫手山芋塞给他,真想撂挑子不干。 残酷而血腥。 他不得不做一个普通捉妖人。 “都进去吧。” 他敢拔剑,今日便将溅血横尸巷子。 他宁愿天天睁大眼睛不歇气盯着上上下下,也不能坠入火炕。 剑修之间为了剑道追求的某些对决,从来没有切磋一说。 齐行善收起漂浮身周的十余小木偶,悄然松了一口气。 姜汤汤拱手领命,目光看向在场几人,没人向他投以善意的回应。 不入四重楼,天才也好,蠢物也罢,都不过是任由摆布的棋子。 她突然觉着很无聊。 刚才两大剑修的对峙,他真是惊出一身冷汗。 齐行善三人忙躬身退往两边,伸手恭敬作请。 仅仅六个月不见,俞风舞的剑术剑境有了极大提升。 俞风舞交代一句,往门口台阶走去。 众人拱手应道。 那么便细细咀嚼接受痛苦吧。 每一个剑修面临的突破方式不同,太叔逐月尚在苦苦追寻当中。 幸亏没有打起来。 俞风舞看似在笑,眼中殊无半分笑意,摇头道:“没兴趣,你走吧。” 萧杀气息卷起巷子里沙尘飞旋,五步之内,随他一路呼啸退去。 大世家的种种安排她太熟悉不过,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不过这回换成她在一边看戏。 他对于俞风舞今天表现出来的善变,和多重性格已经见怪不怪。 太叔逐月缓步往后退走,神色变得肃然,如临大敌。 加塞一个姜汤汤进入黑记客栈,等于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有一名相貌平平的灰衣修士,正在巷子里恭候着,上前几步,弯腰躬身,双手捧递一个普通的木盒。 太叔逐月走出十余步,突然停下,转过身来,目光掠过如丧考妣的姜汤汤,看向那个裙裾微微飘动气息似无形的女子,主动邀战道:“俞风舞,可有兴趣放手一战?” 其他的再温婉妩媚,还是少招惹为妙。 ……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173章 迟到的奖励 “徐兄弟,里面请!” 平素不苟言笑的齐行善,笑起来很吓人,枯瘦脸颊两边明显的法令纹,夸张地往外突出扩张,像明晃晃的险峻陷阱。 其他人跟着瞎起哄,摆出热情得过分的请势。 “徐哥哥,小的帮您拿着竹箱。” 知道他缺乏“幻术”常识和书籍,给他雪中送炭。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徐源长用指头轻敲桌面,笑道:“我那师姐与师兄情比金坚,我请他们明天来城里,一起见见。” 何述堂谄媚十足,点头哈腰,已经和燕玉寒一左一右不由分说架起就走。 用肩头将燕玉寒挤开。 何述堂拍着肩膀宽慰道:“兄弟,你闯过一劫,必有后福,走,去哥哥院子里喝茶,咱们说说话。” 徐源长使劲挣脱出来,“请客,必须请,除了那个谁。” 心底感慨,俞风舞性子成分复杂了一点,但是人情还得敞亮大气。 里面有一本崭新白皮书册映入眼帘,封皮上有四个笔画复杂弯曲的“金文”,墨色新鲜,显然是誊抄新本。 徐源长拿出俞风舞送他的木盒,很普普通通,没有郑重其事装贴封印符,他直接打开盒盖。 很简单微不足道的生活日常事情。 他不在的日子,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青石板小道如洗干净,门窗纤尘不染,植物花草长势不错,显然是用了心做事。 看情形不像是要请客喝茶揉肩捶背,而是拉进黑店打个劫先。 毕和也发现姜汤汤不见了,低声道:“我去寻一寻,将他找回来。” 徐源长暗道俞风舞够意思。 “难道是道家不传之秘的《撒豆成兵》秘法?那这份礼物,送得太气派了。” 他知道得到俞风舞指点的蓝师姐,已经成了香饽饽。 俞掌柜的剑术有目共睹,听说今天仅仅用气势,便将剑修翘楚太叔逐月逼迫得不敢拔剑,狼狈离去。 赵均从柜台下的阵法密柜内取出一个扁平的黑色盒子,上面贴着黄符封印。 何述堂回了一句,又将爪子搭上徐兄弟肩膀,整个人山一样压去,叫道:“兄弟,你不来城里半年,都没人请客吃酒,一个个的不食人间烟火,再这样下去,人心散了,要不今晚上你请个客?” 蜘蛛弹跃七八丈外,不几下便跳进一座院子消失不见。 三人各有感慨,随后默契地换了话题。 走进静室,放下背后的竹箱。 突然想起一件事儿,道:“八脚,快将徐兄弟的奖励发放了,你小子故意不记得是吧,早点将账面的账目销掉,我要传讯汇报给俞掌柜。” 看着毕和行色匆匆往外飞去,何述堂叫了一嗓子:“木鸡,他那么大个人,又不是三岁小娃,别惯着他的少爷脾气。” 柳纤风飞出竹箱,落到重新爬出来的蜘蛛背上看热闹,笑得“嘎嘎”的没心没肺,呼啸一声“花背,风紧扯呼”。 “徐兄弟,什么时候将你那师姐约上,一起见一面?” 哪里还有姜汤汤的鬼影子。 半个时辰后,徐源长回到半年没曾踏足的住处院子,温言嘉勉几句管事和侍女、家丁,分发几颗碎银奖励,走进后院。 赵均忙往柜台跑去,叫道:“都快半年,没想起来啊。” 他真正担心的是殷泉。 口中玩笑,他已经揭掉黄符,打开了轻飘飘的盒子。 三人走出聚义堂,来到何述堂的住处院子。 好像要变大天了。 俞风舞从中受到触动有所收获,投桃报李不忘本。 徐源长眼中露出笑意,双手伸出,小心将誊抄的书册请出木盒。 “还有一张五千灵币兑换券,徐兄弟,你发财了。” “得嘞,好心被当驴肝肺,您慢走不送。” 他仅仅是教了俞风舞如何做饭种菜,交流一些他理解的“灵性”“感情”之类。 像俞掌柜那个喜怒无常、随时要拔剑砍人的性子,是真砍人啊,他们已经领教多次,今天俞掌柜又差点点拔剑,他一天都伺候不了。 他虽然不将烫手山芋揽身上,但是帮老齐分担一二,还是应该,都是难兄难弟。 “哇,三颗二阶落魂石。” 齐行善一丝不苟检查过封印完好,才由徐源长在册子上签名领取。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正事谈完,又聊些黑记客栈的今时不比往日现状。 这点很重要,所有道观招收二重楼弟子,年龄限定在三十岁以内,超过了便没有机会,满口答应他明天跑一趟宗门,去问一问负责的师叔。 齐行善笑呵呵表示“同去”,久违的热闹啊。 竖着第二个字是“豆”,第四个像是“兵”。 乌云黑暗,寒风凛冽。 他已经认命,做账就做账吧,总比徐兄弟伴君如伴虎要强。 再将前后一对照,他心头豁然一动。 徐源长又透露一句,师姐剑道天赋不错,得到了俞掌柜的指点,刚刚闭关小半个月才出关,收获良多,目前就住在俞掌柜的西林谷左近。 “嫉妒使我恨不得蒙上脸当场打个劫。” 众人闹哄哄,看着徐源长将不多几样物品收进袖内,他们纷纷猜测徐兄弟到底经历了甚么凶险,立下什么功劳? 五千灵币虽然多,他们不会太在意。 齐行善忙摇头:“徐兄弟重任在肩,我辈楷模。” 所以必须提前声明,两人同进共退,不能要一个而不要一个。 那个时候他们其实不熟,俞风舞是瞧在他历练损失惨重,百林谷又被老龟祸害了一次,他和柳纤风敢怒不敢言的委屈份上,特意外出一趟帮他们请赏。 不过为了尊重,称呼俞掌柜总之不会有错。 徐源长将巴掌大薄盒拿到手上,叫道:“山匪,你起远点,俞掌柜帮我请的奖励,还想打劫?” 姜汤汤被冷落在后面没人理会,他抬头望天。 何述堂提议道。 说了一阵闲话,徐源长提及,他的散修师兄师姐前些时候晋级二重楼,明年想参加玉如观的弟子考核,不知有甚么需要注意的事项? “哈哈,徐兄弟回来了,人心就聚拢了。” “都去,都去,除了那谁。” 燕玉寒插话道:“咱们连燕山燕家底蕴深厚,比玉如观还略胜一筹……” 徐源长当然要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简单解释一句:“上回的任务,我祭炼的含沙蜮妖魂灵宠,以命抵命,连同落魂石也爆掉了。” “徐爷,您路途劳顿,里面热茶热水伺候,小的还有一手揉肩捶背手艺,包您通体舒泰,骨头轻三斤。” 下面还有一本书籍,封皮上用玉字写着“云山论幻篇”。 何述堂赶紧打断道:“麻雀,你小子皮子痒了,敢和哥哥抢生意,一边儿待着去,徐兄弟的师兄师姐想加入的是宗门。” 毕和往后摆手:“山匪,管好你的臭嘴,少掺和这些破事。” 那个时候的俞风舞,还不是黑记客栈的掌柜,应该叫俞督卫。 齐行善解释道:“四月中旬的事儿,俞掌柜向上面帮你请功,说你完成了一项重要艰险的任务。后来都城发放的奖励,四月底到,俞掌柜说不急一时,等你禁足结束再领取不迟。” 徐源长哪还不知老齐打的甚么主意,他一下子便将老齐想撂挑子的话给堵死:“齐老哥,真不是不帮您,我在城里晃悠不了几天,还得回去伺候着,要不换您去试试?” 一行重新走进聚义堂,齐行善拍开压在徐兄弟身上的两个家伙,笑出几分慈眉善目:“徐兄弟……” 不是信不过徐兄弟,而是他想将剑修人才推荐给宗门,做了人情,自己还能获得奖励,一举两得,不过之前必须要眼见为实,不能莽撞行事。 瞧他面子上,还顺便指点了蓝师姐。 而他和柳纤风回家之后,没得允许,侍女管事不会踏足半步。 三颗落魂石是有灵币也买不到的珍稀物品,必须用功劳换。 罢了,管着黑记客栈这一摊子熟门熟路的事务,其实不难,除了那颗老鼠屎……人呢? 齐行善放出神识往客栈门口扫去。 后面来的何述堂与燕玉寒,已经听兄弟们传音简略说过姜汤汤是被发配过来,不是作威作福的,连形影不离的剑修道士,也义无反顾走了。 他皱着眉头勉力辨认。 “别,打住,齐老哥您能者多劳,我这小身板可挑不起重担。” 何述堂问清楚两人的年岁。 赵均叫道。 徐源长诧异不已:“什么奖励?” 有些事情敏感,即便是好友之间也不要深入谈论。 这朋友值得深交。 ……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174章 才疏学浅,上门讨教 将青色封皮的“云山论幻篇”拿出木盒,里面再没有第三本书籍。 徐源长当先翻阅疑似“撒豆成兵”的书册。 扉页上用“玉字”开宗明义写着,此册所载,由道家前辈孟浪道长从神道“撒豆成兵”秘法演化而来,全称叫“撒豆成兵幻咒术”,与另外一门“撒豆成兵傀儡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徐源长眼中露出兴奋神色,这礼物送到他心坎上了。 紧着往后翻阅,图文并茂,可惜玉字中间夹杂不少复杂的“金文”,还有极少数的“云篆”符文,让他不能顺畅阅读。 看来得花些时间,去学宫找人学习玉字、金文和云篆。 否则文不达意,还如何修炼幻咒术? 法术修炼,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容有差池。 将秘册收进木盒封存。 徐源长翻看另外一本“云山论幻篇”,通过扉页玉字记载得知,云山论幻篇记述的是孟浪道长与人辩论“幻术”的微言大义合集,后面附载了障眼术、幻瞳术、幻音术和幻火术四门幻术。 他心底疑惑,孟浪道长是何方神圣? 他看过的典籍不少了,对于近千年以来定洲的道门高手名号,颇为了解。 然而还是第一次接触书中推崇备至的“孟浪道长”之名。 难道是其它洲的道门高手? 一页一页往后慢慢翻阅,他认识大部分玉字,然而书中不少生僻复杂字,夹杂造型古怪的云篆,他结合上下文,也猜测不出其字意,更加坚定他要抽时间学习的决心。 “幻生还幻灭,大幻莫过身。” “见人手自遮,千百幻何极。” “石火光中保真身。” “老尽青山真是幻。” 书中记载的孟浪道长零零散散只言片语,然而每一条下方,有无数后人注释演绎,甚至还有不少涂抹,批注着“狗屁不通”,“错去你姥姥家”等粗鲁评语,也有“大妙”,“珠玉良言”等赞美之语。 誊抄之人全都一丝不苟照搬,连字体都有区分。 细若蝇虫,见缝插针。 徐源长捧卷欣赏前人隔空骂架,也越发明白书本上学不来真正幻术的道理。 幻术不同于其它法术,原本就介于“真、假”、“虚、实”之间,学习“幻”的同时要受到“幻”道左右,同样一句话语,因人理解不同,各有各的感悟方向,或许还能演绎出不同的“幻”术。 区别在于“幻”的高低大小,深幽曲折。 有些人施展的幻术时灵时不灵,有人能够做到别开生面,推开隐藏的门户。 像书中所言,“幻由心生”,“以假为真,不等交换”,“修幻不坠”等语句,通过下方不同注释的辩论,让徐源长明白了一些基本幻术原理,获益匪浅。 他坚持自己的主见和判断,不会坠入“知见障”不可自拔。 囫囵吞枣看完书册前面抄录得密密麻麻的部分。 揉了揉额头,徐源长感觉好费脑子。 闭目缓缓调息,无思无我,待脑中烦杂尽去,再睁开眼时候,双目清明。 他谨持守静心境,不为“幻”惑,避免出现“修幻自坠”而不知的麻烦。 他察觉神识空间请神台上隐现的本命“幻”字彻底沉寂,手中这本书籍中的不少玄妙论述,能够引发“幻”字的不同程度细微共鸣,像涟漪波动起伏。 那些论述值得他今后学习时候重点揣摩。 抱着好奇的心态,翻阅书中记载的第一门基础幻术,障眼术。 尽管有不少玉字不认识,但是徐源长对“障眼术”实在太熟悉,感悟最深,看着看着往往脸上露出会心一笑。 这门障眼术所载内容比他所学多出两倍余,细分出“移物障眼法、幻物障眼法、变物障眼法和生无障眼法”四个阶段,每一个阶段该如何努力,皆做了详尽讲解。 他细细看去,与自己所学对照,偶尔恍然大悟。 他自以为天才感悟出来的前面三个阶段,其实全部记载于书中。 虽然有些大同小异部分,但也大差不离。 徐源长没有继续往下翻阅书中的第二门“幻瞳术”,掩卷暗自感叹一声。 早些得到此书,他要节省不知多少时间,不过现在也不迟。 他能从中温故而知新,别人照本宣科学习,不及他自己感悟出来的理解深刻。 人脉和资源很重要啊。 俞风舞真是送了他一份雪中送炭的大礼,及时雨也。 徐源长收起书本,没有再背起他的竹箱,走出住处院子,他穿过大街小巷来到衔玉园,微微点头回应与他打招呼的散修,神色不冷不淡,径直走上二楼。 有近一年没有前来,铺子布局摆设没有太大变化。 何秀峰忙走出柜台,笑着行礼招呼。 徐源长没看到窗户边那个熟悉身影,站定与何秀峰闲聊几句,再询问安慈玉的近况,得知安慈玉返回家族有事,或许明天后天便回铺子来了。 没有多待,徐源长随便出售了一迭符,购买了几样文玩清供,精致包装一番,从衔玉园离去。 来到学宫的翰鸣院。 远远的看到柳拿云与一名女学员在走廊笑谈,脸上洋溢着青春活力。 算一算年岁,柳拿云已年满十八岁,身形瘦高,穿着长衫,多了一份沉稳又飘逸的儒雅气质。 徐源长差点生出“吾老矣”的错觉,其实他离三十还差几岁。 察觉到被人注目,柳拿云偏头看去,脸上出现惊喜神色,仍然记着礼节与同行女学员告罪一声,再才用手一撑木栏杆,轻飘飘从二楼跳跃下去。 他已经等不及跑下楼梯,心情急迫可见一斑。 如此举动让楼上楼下学员大跌眼睛。 对许多学员来说翻楼上下是家常便饭,觑得先生不在的空隙,他们乐此不疲,美其名曰是“不拘小节,疏狂率性”,但是放到一向循规蹈矩年少老成的柳拿云身上,实在太罕见了。 有顽皮的更是吹口哨喝彩,鼓噪“拿云真性情也”,“书生拿云当壮志”,“拿云再跳一回我认你当大哥”,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喊了出来。 充满了不拘束的快乐气氛。 柳拿云跑到门口,整了整长衫衣袍,再才恭恭敬敬拱手躬身行礼。 “见过道长,您出关了。” “不必多礼,我闭关了很长一段时日,出门走走。” 徐源长笑着伸手虚扶,他能看出柳拿云已经踏过门槛,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一重楼儒修,前途似锦,生活将不再窘迫。 站定翰鸣院的林荫道旁,询问柳拿云的学业和修行情况。 像个年轻长辈一般简单了解以示关怀。 又说了几句勉励的废话,听得铜铃声响起,看着似曾相识的步履匆匆往课堂奔跑场面,笑着让柳拿云赶紧去上课,别让教习抓了现行。 柳拿云行礼之后跑得飞快。 第二通铃声响起时候,偌大的翰鸣院空空荡荡,已不见学员身影。 各处走廊有教习开始巡视。 徐源长看到伏英出现,他扬手远远的打了招呼。 “呀,徐教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去廨舍喝茶,可有些时候不见啊。” 伏英飞身过来,故作惊讶,眉眼间笑容飞扬道。 徐源长一本正经抱拳行礼,不在意其他教习看过来的讶异神情,他这个穿着道袍的挂名教习,别人不认识很正常,道:“今日特地前来,向伏教习讨教学问。” 伏英一听此话顿时如临大敌。 以前这位道士百般推诿,视“学问”如洪水猛兽。 今日郑重其事要和她讨教学问踢场子,她感觉有些抵挡不住,心虚得很啊。 “徐道友,要不我们去‘鸿音堂’,鸿儒枯木先生正好这几日在学宫传学,此时与郑先生几位教谕交流学问……” “后学末进,不敢打扰几位前辈清谈。” 徐源长没兴趣接触高阶儒修,赶紧道明来意,笑道:“我想请你教我学习‘玉字’、‘金文’和‘云篆’,还请伏教习不吝指教。” 伏英明白过来对方与她玩笑,嗔怪道:“下回再敢吓我,罚你抄书一摞。” 邀请徐源长来到廨舍小坐,喝茶闲聊述话。 小半个时辰后,伏英带着徐源长来到学宫的讲学台,拜请一位专研文字百年名叫寇学浅的老教习,教导徐源长学习古文字。 伏英自认才疏学浅,不敢教徐道友学字,担心旁征博引论证“字源”时候献丑露怯。 她更愿意与徐道友做无话不谈轻松朋友。 不涉门户之见。 …… 第175章 扯着虎皮做大旗 徐源长从来不将别人的帮忙视作理所当然,他向古板的老学究奉上灵酒三坛,灵笔、砚台和古拙笔架一方,当做束之礼,以示尊师重道。 老教习严肃的脸庞再也严肃不起来,推脱客气一番便也收下。 谁都希望被人尊敬,何况年轻道士也是一名学宫教习。 定下来学习古文的时间,每一旬要考察前面所学古字的规矩,老教习搬出一摞书籍,从玉字最简单的部分开始讲起。 字字有典故,句句有出处。 一个教得严谨认真,一个学得格外用心。 徐源长等若是重新回炉学习玉字释义基础,陌生的古字暂时还没碰到,一个时辰的教学结束,礼貌告辞离去。 途经一家凡俗文房铺子,徐源长走进去购买了好些书籍用品。 晚上请完客,回到住处后院,徐源长翻看“古今通文玉字查典”书册,将今日所学五十个玉字在纸上各抄十遍,厚厚的一摞,再才有时间翻阅“云山论幻篇”。 他坚信读书百遍千遍,其义自见。 每日不看太多,揣摩前人思想,触摸幻术真意。 以点滴积累,而成涓流。 谨持守静心境,不为幻惑,不受杂扰留痕。 学习时间占用多了,练习其它法术的时候相对减少。 每天早晚的功课修行,照常安排,不增不减。 翌日上午,等到蓝师姐和殷师兄,徐源长带着两人从闻道街走进福禄巷子,传音交流着,屋檐上头传来柳纤风的热情招呼声。 “嘿,蓝师姐,殷师兄,回头到院子里喝茶啊。” 戴着帷帽的蓝影儿,扬手朝坐在硕大蜘蛛背上小小的柳纤风回应一声。 柳纤风叫着“有人来了,我们先撤”。 那头蜘蛛一个弹射,消失在某座高墙院子里无影无踪。 徐源长看到独来独往的姜汤汤,朝这边走来,他示意殷、蓝两位往边上让开,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姜汤汤板着面孔没做理会,挟一身酒气旁若无人走过去。 徐源长领着两人走到前面,敲开院门,见到正等着的何述堂,一番客套之后分宾主落座,由何述堂与蓝、殷两位说话,他这个中间人做壁上观。 何述堂详细询问了两人的过往经历,特别感兴趣蓝影儿得到俞掌柜指点剑术之事,对于蓝影儿揭掉帷帽之后露出来有伤疤的容貌,没甚么注目,提出请蓝影儿演示几招。 来到空旷的庭院,蓝影儿拔出双剑演练数式,到后面一记普通斜劈。 剑光微闪,五六丈外墙角竖立的木桩“咔嗤”一声断做两截。 “剑意驭气,好!” 何述堂喝彩赞了一声。 他虽然不是剑修,能够认出蓝影儿掌握了剑修入门的驭气剑术,时日尚还不久,需要提前蓄势方能施展。 这一道门槛,将不知多少修士挡在剑道之外。 以散修出身,不到三十岁之年龄能有这等剑术,前去清平郡各道观宗门考核,必定抢着要了。 他等若是替宗门网罗到一个很有潜力的剑修人才。 至于才破境晋级不久的殷泉,目前肯定达不到条件,或许能够沾光破例招入宗门? 还需要他回一趟宗门,尽力游说替殷泉争取。 他不想夜长梦多,错失了人才。 蓝影儿抱剑示意,将两柄凡剑归剑入鞘。 她和殷泉节省着修炼,一心潜修寻求突破,哪有余钱购买法器? 不过若是能够加入宗门,今后的处境将大为改观。 重新返回厅堂落座,说了一阵话,何述堂与徐源长传音私聊片刻,将三人送出门,急性子的他片刻也等不得,径直出城往南边飞走。 徐源长将两人请到自己的住处,喝茶聊了半个时辰,送走满脸喜意的师兄和重新戴回帷帽的蓝影儿。 他自是希望师兄师姐能够加入玉如观。 有何述堂这个熟人照应,和人生地不熟可是两回事。 思索着走进客栈,来到聚义堂,与齐行善和边喝酒边抽空记账的赵均打声招呼。 赵均放下酒盏,摸出一枚八卦云佩,笑道:“刚才送来,诚惠六百灵币,本小利薄,概不赊欠。” 徐源长昨天走了一趟百缉司库房,将奖励的五千灵币兑换券,换成灵币落袋为安。 当即取出六百灵币买下八卦云佩。 昨天晚上请客喝酒时候,他拜托赵均问一问所在宗门,那次帮他精心挑选的防御法器,如果没有出售,他正好需要。 他手上的青琉镯已经折损在神仙洞内。 齐行善放下手上翻阅的书册,道:“徐兄弟,你手头正好有钱,建议你去百缉司珍物坊选购一套防御法袍,你一人肩负两人安危,下点本钱不吃亏。” 赵均附和道:“是呀,你小子遇上了好几次性命攸关大事,得加强防护,不可疏忽大意,赚到灵币就是拿来用的。” 徐源长从谏如流,转而请教齐行善,该如何挑选合用的法袍。 他还想多留着一些灵币,后面需要制作幻器,花销可能不小。 要修炼“爬绳遁云术”的计划又得往后推迟。 因为定制神仙索,至少得花掉八百。 再则时间精力有限,他想先尽着幻术研究一年半载,心底也担心学习爬绳遁云术,需要不短的时日,老施告诫过他,修习爬绳遁云术三年起步,做五年打算。 齐行善拿出纸笔,写下珍物坊成衣铺子里的法袍名称和价格,交给徐源长。 毕和从外面匆匆进来,脸色不大好看,摇头道:“齐老哥,那位爷刚才去‘醉花楼’喝花酒,差点打死两个与他争风吃醋的凡人纨绔,你还是赶紧给他找点活干,打发他出城喝西北风去,在城里待着,他故意不停的惹是生非,我看顾不过来,他不疯我都快疯了。” 齐行善眉头皱起。 对于那颗老鼠屎,他脑壳痛得很。 徐源长明白两人的顾虑,传音出主意道:“咱们捉妖人负有巡视环云山职责,将他派去据守三个月,划定一座无人山头,等若与世隔绝,事情也清闲,任务很重大,先晾他一晾。” 齐行善看着徐兄弟,传音道:“画地为牢,他不肯老老实实待着呢?” 徐源长传音道:“他敢玩忽职守,你就传讯汇报俞掌柜。” 出完馊主意,赶紧溜之大吉。 能够治得住姜汤汤的只能是俞风舞,不能让那个甩手掌柜当得太清闲,而让身单势薄的老齐焦头烂额。 要善于狐假虎威,扯着虎皮做大旗。 否则三年时间怎么熬? 城内还不乱成一锅粥。 所以得把姜汤汤的气焰给打下去,让姜汤汤在煎熬中渡过。 让那小子明白,三年时间老老实实待着,好好改造。 徐源长跑了一趟百缉司珍物坊,转悠着精心比较,花费一千灵币,购买一套青色道袍穿身上,自我感觉很良好,约一个时辰后返回福禄巷,准备走进自己院子祭炼法袍和八卦云佩。 听到黑记客栈那边传出姜汤汤声嘶力竭的咆哮声。 “……我不去,那地方鬼影子都没有,怎么就需要据守了?” “姓齐的,你欺负我不懂是吧,故意给我设套,整治我是吧,以为我落难了,想落井下石是吧?” “告诉你们,惹烦了老子,让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瞪大你们的狗眼,都给老子小心点……”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鄙夷讥笑,他不去凑这份挨骂的热闹。 要是齐行善得了他的主意,而不狠下心来拿出手段治住姜汤汤的气焰,三年之内,今后整个黑记客栈将再无宁日。 在其位,谋其政。 怕得罪人,想糊稀泥是打不开局面的。 有些人本性难改,不要指望良心发现。 “姜汤汤,这是俞掌柜的手书密令,你敢抗令不遵?” 齐行善沉着脸拿出杀手锏。 他特意飞了一趟西林谷,请示过俞掌柜,而俞掌柜很爽快写下纸条手令,似乎知道他会前去请令一样。 大吵大闹的姜汤汤瞪着那张纸上的内容,顿时傻眼了。 真要让他一个人独守荒山。 “着令姜汤汤即刻出发,若敢玩忽职守,严惩不贷。” …… 第176章 助纣为虐之举吗? 将狗都嫌的姜汤汤打发去四百里外的荒山野岭,眼不见心不烦,整个黑记客栈虽然回不到从前的氛围,上下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脸。 翌日上午,何述堂约上殷泉、蓝影儿两人,飞往南边百里外的玉如观。 等到中午时候,徐源长接到传讯,蓝影儿不负所望通过考核,与殷泉双双成为玉如观正式弟子,两人终于得偿所愿。 后面月余时间,徐源长每天下午前去郡城学宫,由寇老先生教他一个时辰的古字,酉时初返回百林谷,心态悠闲,不觉其烦。 期间出过一次捉拿邪道贼子的任务,耽误两天时间。 仙子落凡尘,借水开花自一奇。 徐源长端起倒满碧色酒水的玉碗,酒香扑鼻,与对面轻轻一碰酒碗。 齐再兴苦笑不已,又传音道:“那位爷待了一个多月,脾气越发暴虐,这些日子经常外出,老石头偷偷缀在后面跟踪,发现那位爷深入环云山,掠杀山中藏匿的犯事凡人、劫修,和寻宝冒险散修,还掳掠妇人……那位爷察觉有人跟踪后扫了兴致,抓住老石头打了个半死,要不是我们跟得不远,及时赶去阻止,老石头肯定没命。” 成全徐兄弟做一名破阵师,也就不是那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慢着,慢着。” 大雪纷飞,街上行人寥寥。 齐再兴大喜,与对面的酒碗一碰。 “是啊,穆管事说是上头的意思,那位爷有三重楼修为,我们怎么可能监视得了。” 齐再兴藜黑的脸上皱纹舒展,笑着往边上小街带路。 “早说嘛,要不然这酒喝得不踏实。” 他现在只想远离那位爷,听说那位爷,最多待三年。 熬过去便好了。 徐源长主动邀请。 徐源长哈哈笑着收起木盒,道:“八脚兄盛情美意,兄弟却之不恭,这份阵图我带回去,需要好些时日计算,等我好消息。” 赵均将桌上图纸卷起,交给徐源长,传音叮嘱:“徐兄弟,此图切勿外传,你自己可以抄录一份,留下的图纸里面,最好空缺几位数不填,或者填错几处关键数字。” 连名字都不敢直呼。 赵均一直将徐兄弟送出客栈大门。 大世家想要达成的磨砺目的,恐怕极难阻止? “你们没有上报姜汤汤的恶行?” 他和徐兄弟好几次切磋算术难题,徐兄弟的算术之精湛、算路之深远,他远不及也。 “走,找个酒铺坐坐,咱们喝几盏。” 在他们眼里,每一座精心布控的阵法都是心血结晶,是接近完美的艺术品,是与阵道交流的媒介,而单纯的破阵师则是焚琴煮鹤的破坏者,不懂欣赏的野蛮泼皮无赖。 “八脚兄,天色不早,兄弟还得冒雪赶路,咱们下回再喝酒。” 齐再兴布置简单的禁制,不让外面的伙计掌柜听去他们的聊天。 徐源长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拿过纸卷一瞧。 他不想麻烦熟人,但是这回不得不寻求帮助。 赵均索性不装,叫道:“你小子,酒喝了还想走,门都没有。” 齐再兴知道和徐兄弟说这些也没鸟用,恳求道:“徐兄弟,能否帮我一个忙,将我借调些日子,替你跑腿办事?” 对于阵法、阵师的了解,与以前截然不同,他早就知道还有破阵师的存在。 交给外人不放心,交给知根知底的徐源长,不得已而为之,剩余便是期待。 徐源长吃了一惊。 “八脚兄,美酒饮了,兄弟告辞。” 他就知道这滑溜小子,不会当着他的面推算这张至关重要的阵图。 将他这一年多的颠簸经历简单说了,最后道:“杂院穆管事这些日子,派遣我们几人轮流去往环云山某座荒山驻扎,监视对面山头一位脾气古怪的爷,这差事不是人干的,老石头前些天差点被那位爷活活打死。” 赵均说得有几分咬牙切齿,他拿出自己的最大诚意。 顶上发光石柔和照耀,满室通明。 徐源长见气氛到了,询问老齐是否遇上甚么难事? 上面画着大大小小重重迭迭的圆形,纵横交错,牵连出道道墨线和赤线,有小半圆形内标识着数字和天干地支方位,其它线条标着不多的星辰周天之数。 他察觉这样下去非常危险,他们这些名义上监视之人,随时将性命不保。 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江湖。 过往珍重,不值得牵挂。 “别啊,徐兄弟,你肯定能解出来这份阵图……” 所以阵师对于破阵师,是又爱又恨。 齐再兴笑着叹了口气,能够遇到以前的熟人朋友,他不再藏着掖着。 徐源长将图纸收进纳物袋,笑着点头:“明白,放心。”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这是他特意收集的一套关于破阵师方面的基础书籍,有句老话,叫“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许多事情,没人指点很难找到门槛,自己摸索要花费许多时间精力,还要走不少弯路。 “徐兄弟,你帮我解出这份阵图,我送你一份大礼。以你的算术天赋,原本能成为某方面的出色阵师,但是你的动手能力限制了你的发挥,不过可以成为阵师的克星。” “穆管事分派你们去监视姜汤汤?” 俞风舞仍然来往百林谷,每日挑水烧饭,闲坐喝茶,与徐源长似往常无话不聊。 他要行一回狐假虎威之事,名义上是将齐再兴借调去西林谷,实则安排在百林谷。 不趁机拿捏一把,对不起老施的教导。 对于曾经的川流坊坊主,他们恨得牙痒痒,又有什么用? 他从纳物袋取出一个准备好的木盒,“啪”一声按在桌上。 学了这么长时间的阵法,浪费的材料起堆,手艺没太大长进。 “拜托徐兄弟。” 当然反过来说,破阵师也能“帮助”阵师检测布阵的完善程度。 赵均哪里肯放过眼神中没有流露出疑难、困惑的徐兄弟,他凭着一个算术家传人的直觉,认定徐兄弟能解出这份对他至关重要的阵图。 拿出一卷宣纸,铺开在桌子空处,还不忘将打开的酒坛重新盖上,他是好酒惜酒之徒,道:“徐兄弟,我有一道阵法算数上的难题,想请你帮着算一算。” 赵均没有多说,将木盒打开,推到徐源长面前。 徐源长又坐下来,他很感兴趣明知故问道。 偶尔叫上柳纤风,两女一起去镇上售卖种出来的蔬菜,或者逛大集。 修仙界有无数秘不外传的绝学,像他作为算术家传人,不可能改投道家门下。 这份阵图需要用到九宫、数阵、数列、矩阵和线性方程来解答,非常之复杂。 徐源长一屁股坐到对面。 天地间风大雪大,寒雾茫茫,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徐源长走出巷子不远,迎面遇上戴着斗笠踏雪归来的齐再兴,虽然同在黑记客栈,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碰面,站定着寒暄几句。 说了一阵音讯皆无的老施,此地离都城太远,万里传讯符价值百枚灵币,以他们的家底,还没奢侈到给一个丑陋老男人发传讯嘘寒问暖的地步。 赵均拿出一坛没开封的灵酒,哈哈笑道:“晚来天雪,请君共饮佳酿美酒,咱们兄弟交情深厚,不需要别的理由。” 徐源长心底冷笑,大世家不会在乎姜汤汤在山中杀几个散修劫修,更不会在意山中凡人妇人性命,能够用散修人命当做磨刀石,唤醒姜汤汤的杀气血性,恐怕是大世家乐见其成之事。 他当初出主意,将姜汤汤外放野外,没有料到这点,是助纣为虐之举了。 两人走进一家雪天没有生意的老铺,温一壶老酒,就着盐水豆和卤杂,随意聊着喝酒。 徐源长瞥一眼角落处面壁打坐的齐行善,自从“被负责”黑记客栈事务之后,老齐几乎是以聚义堂为家,兢兢业业,生怕出甚么差池。 品喝一口醇厚灵酒,看向无事献殷勤的赵均。 徐源长举起粗陶酒碗,道:“我明天早上去找齐行善,说西林谷缺少一名打理杂务的人手,要借调你三年时间。” 外面天色晦暗,空旷大堂内,赵均独坐木桌前自斟自饮。 “报了,没有鸟用,姜汤汤越发肆无忌惮外出掠杀,视我们如无物。” “破阵师秘籍?” 他目光何等敏锐,于细微处见情绪和事情。 徐源长仔细揣摩好大一阵。 让他难受的是根本看不懂徐兄弟的运算秘术。 齐再兴效力客栈杂院,自从老施离去,黑记客栈几度更换管事之人,他经历了从清闲的杂务,到被发配为数千里之外的谍子,再又调回来跑外务的颠沛流离。 徐源长从学宫出来,踏雪来到聚义堂。 每一个阵师都是相关方面的破阵师,但是他们鄙视“不是阵师的破阵师”。 很庆幸有一位精通算术的捉妖人兄弟,能够让他借到助力。 但是八脚兄不肯教他破阵师入门,他也没太多时间去钻研。 “八脚兄,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不过即便他没有出主意,也会有其它事情发生。 有些怀念起当散修时候的自由自在。 ……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177章 这世道,高处容不下良心 天色煞黑,大雪随狂风愈发肆虐,天地苍茫。 徐源长降落百林谷半山院子门前,摸了摸摇头摆尾精神百倍前来迎接他的雪粒脑袋,朝风雪中摇晃的那颗红柳树挥了挥手,与待在山下红柳闺院的柳纤风打过招呼。 风大雪大的不用费事前来了。 忙碌着在堂屋升起干柴火盆,待火焰升腾,满屋寒气驱散,将添加了山泉水的大铜壶架在火头上。 放下笔,将阵图收好。 俞风舞赶紧将伸进火堆中的火钳拿出来,拍打吹熄糍粑上烧着的火苗,飞快地将糍粑翻面,口中继续刚才的话题: 徐源长将想要溜走的柳纤风逮进去烧火,与浑身不自在的齐再兴走出院门,在雪地里随便转了转,细细嘱咐一些事项。 敞开的院门外,响起敲门和俞风舞温婉柔和招呼声。 她不想受到打扰,那些人却不这样想。 出了这个门,她不会再多半句嘴。 生死有命,关她甚么事。 雪粒趁机溜之大吉。 俞风舞转头看向徐源长,眼眸中倒映着熊熊火光,妖艳而冷漠,脸上笑容依旧,道:“他们只会按照他们的想法,去改变他们认为值得改造的人才。 她很不明白,家里明明不缺那口吃的,为甚要将她亲手养大的朋友,是的,小小的她将鸡、鸭和兔子当做了玩耍和无话不说的朋友,杀了煮熟做成食物? 还逼着她一定要亲口尝尝。 齐再兴拼命摇手,慌乱的眼神,装着不认识俞掌柜的样子。 徐源长笑着将俞风舞迎进堂屋,将双手清洗干净,抓一把茶叶放进铜壶,又去隔壁拿来几块狗娃家做的糍粑,放两块在火钳上慢慢烤着,以乡下人的方式待客。 把玩耍当修行,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徐源长花了一个多时辰,将阵图整理成九宫、数阵、数列、矩阵和线性方程几个方向,他得一步步来仔细推算反证一遍,说不定里面填着的数字就有坑。 见徐源长很有耐心将糍粑烤得膨胀,翻过一面继续烤,她看得感兴趣,接过火钳,学着烘糍粑,闲聊讨教糍粑的制作方式。 它是雪粒,不是雪仗和雪球啊。 这才是柳纤风该有的样子,玩的时候疯玩。 俞风舞吃完一块糍粑,又从桌上拿两块放火钳上,边烤着边聊事情。 “不管那个人今后将变得如何残酷、嗜杀、没有底线,他们需要足够多的四重楼工具,为此不择手段,甚至扭曲人性。 “我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不想失去你这一起吃烤糍粑的朋友,‘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收起你蠢蠢欲动的良心,从今往后,出了这个门,你将‘面具’多戴几层在脸上,所有的秉公守法和规矩律列,都是对下而言,要不然会乱套,那样对谁都不好。” 这世道,高处容不下良心。 她当年正是这样一步一步被摧残,变成了讨厌的自己。 她记恨一辈子。 徐源长目送露出一部分真面目的女子消失不见,他将堂屋大门关上,背靠在大门处,抬头望向屋顶出神许久,最终笑着摇摇头。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观念相差太大。 三年之期结束,再回客栈杂院去,等等。 透过打开的窗户,可以看到柳纤风在院子里,将雪粒按到雪堆里“打雪仗”,大呼小叫,没心没肺玩得不亦乐乎。 来到灶房一起动手帮忙做饭,说说笑笑。 然而快过年的时候,家里人将她养的鸡、鸭和兔子,全部做成食物端给她吃。 能成功踏上四重楼的高手,享受功成名就的辉煌。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残酷更黑暗的事情。 她小时候喜欢养小鸡小鸭、蚕宝宝、漂亮的红色鱼儿,还养了一头雪白皮毛红红眼睛的可爱小兔子,每天喂苜蓿草、白菜、胡萝卜等,看着小鸡小鸭和小兔子一天天长大,她很快乐。 他只做自己。 齐再兴拱手感激不尽,他不敢在此地待着,太吓人,逃也似离去。 而徐兄弟坐在炕下烧火。 从那以后,她再没有过养过任何宠物,也没有了朋友。 俞风舞穿着一套粗布衣裳,娇艳的脸庞映照火光,越发显得明丽动人。 心头五味杂陈。 而死在被改变路上的天才,多不胜数。 徐源长抬头看向身边温柔似水的明艳女子,明知故问道:“姜汤汤在环云山掠杀奸淫,胡作非为,你都知道了?” 七四.二零七.二四二.三一 徐源长伸手拿过两个烤得一面焦黑一面焦黄的糍粑,他皮厚不怕烫,用焦黑那一面相互剐蹭,刮掉烤黑的部分,香喷喷的,递一个给俞风舞。 那个扎着袖子炒菜的女子,竟然是鲜少在黑记客栈露面的俞掌柜,据说是一名厉害的三重楼后期剑修,动辄拔剑砍人。 柳纤风嘻嘻笑着跑得飞快。 俞风舞扭着腰肢出门,随手破掉她设下的隔音禁制,步入黑暗雪夜。 吃完糍粑,两人一嘴的焦黑,相视调侃一笑。 平时爱去哪里都行,没有人管束,白拿月俸不用干活。 他怕自己被剁了做成一盘老腊肉。 “因为释放出人性的恶,是突破晋级到四重楼的一条捷径,是他们多年尝试的结果,在他们眼里,利益足够控制他们培养的四重楼高手,他们不担心反噬,因为所有敢于反抗者都死得悄无声息。” 柳纤风“乖巧”跟着忙东忙西。 “所以,你明白我为甚不阻止姜汤汤的杀戮,因为我阻止不了,他背后的势力不允许,我告诉你这个故事,是不想你做螳臂当车的蠢事,没用的,会搭上性命。” 对方怎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我来串门讨碗茶喝,不打扰你吧。” 生怕徐兄弟盛情留他吃午饭。 “不了,不了,不饿。” 俞风舞踏雪来到院子,提着竹篮去菜地里拨开厚雪,砍一颗白菜,把两根萝卜,然后挑水洗菜劈柴,忙忙碌碌准备做午饭。 喝着大碗热茶,吃着拍去表面炭灰的糍粑,满嘴香脆。 比如要管住嘴巴,不要对外人谈论百林谷的厨娘,也不要说起姜汤汤的任何事情。 她难得一次说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以朋友身份。 柳纤风脸上弄得小花猫一样,往外走,道:“齐再兴来了,我去接他一下。” 此时拿锅铲的架势,娴熟得像大厨。 她人在乡下住着种菜,但是耳目不缺,消息灵通。 两块糍粑换一席真心话,划算。 “齐再兴今天找你喝酒,是不是想求你帮忙,将他从杂院外务的火炕里跳出来,不想去‘监视’姜汤汤了?” 或许还是成不了朋友? 俞风舞专注盯着火钳上的糍粑,笑容不变,道:“长夜漫漫,我与你说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当做消遣,那时候我才八岁多一点。” 因为她不配。 此时将深埋的往事惨烈挖出来,她需要面对造成心镜破碎的缘由,再一点点拼凑完好,忍受着恐惧和痛苦。 徐源长起身热情招呼客人,浑然没将厨娘当掌柜。 烤着柴火,雪夜里别具风味的乡野享受。 俞风舞系着围裙,笑骂:“你就想躲懒,他又不是没脚,不会自己走下来。” “老齐,一起吃点。” “俞道友好雅兴,快快请进。” 他是第一次如此认真观看女子侧容,连女子脸上纤细毫毛都看得清楚。 将糍粑两面多翻动几次,烤得焦黄涨大香气弥漫,铜壶里的茶水也烧开了。 她流着泪不肯,被喂了几口,吐得昏天暗地。 徐源长不敢与之对视,指着冒烟的火钳:“糍粑烤焦了,你专心点。” “俞厨娘秀色可餐,有那么可怕吗?” 齐再兴第一次光临百林谷半山院子,看到的情形有些吓煞人。 翌日上午,风停雪住,太阳升起,徐源长在书房伏案计算赵均拜托他的那张异常复杂的阵图。 徐源长嘀咕一句,转身往回走去,他家厨娘身份是有点吓人。 …… 第178章 三重楼就了不起吗? 花费十天空隙时间,徐源长将那张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阵图,所有空缺处数字全部推算出来填上。 顺带找出夹杂在阵图中的三处错误,并一一修改正确。 他猜测这张阵图是赵均师门长者,对赵均的考核测试,他看到的应该是其中一部分,另外剩余部分,赵均自己能够推算。 他除了九宫阵外,不懂别的阵法,却能从数字看出阵图不完整。 勉强开启宝衣防护的姜汤汤,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他咬牙切齿,抱头往角落处一蹿。 突然有人惊叫:“他要钻出来了,快打他!快打!” 他为自己的大意懊恼,光着腚手忙脚乱往身上套那件宝衣外袍,听得爆炸声从远而近一路轰鸣而来,声势恐怖紧迫。 山体垮塌处灰尘散尽,天色尽黑。 他不知灭掉了多少潜匿在深山中的劫修和散修势力老巢。 这处洞窟要塌陷了。 剩余几道身影喊叫着分头逃得飞快,想打杀一名三重楼修士太特么难了。 这般情况下,竟然还被翻盘。 许多以前学过的本事无师自通,凭着他三重楼的修为,加上一身防护和攻击法宝,即便是面对几十个乌合之众散修劫匪围攻,他站着不动,短时间内,也休想打破他的防护。 徐源长见齐行善在角落处面壁打坐,没有上前打扰。 “大王饶命啊。” 纷乱光芒照亮附近数十丈。 接连吞服两颗疗伤丹药。 “姜汤汤中了几伙劫修势力联手布置的美人计,被诱进山洞,身中神蛊之毒,山体崩塌被活埋,差点死于非命。” “嗤嗤”两声,寒光过处,半昏迷中的两女子香消玉损。 他眼中流露出嗜血的冷漠。 洞顶出现触目惊心的裂纹,簌簌往下掉落碎石,随着一连串巨响,不堪山体重负猛然往下塌陷。 “轰隆”,“嘭”。 “妾身听凭大王处置。” 他多抱怨几句,八脚兄后面指点他学习破阵书籍,便能多几分尽心。 灰尘浓烟升腾,山体垮塌半壁,出现百丈左右巨大窟窿。 姜汤汤大惊失色,他嗅到了火油和硝药气味。 地动山摇,震耳欲聋。 低贱的蝼蚁,不知给他下的甚么古怪毒药? 行好事之前,他还谨慎地检查过一遍,怎么事先一点预兆都没察觉? 伸手撑住身体,哆嗦着从纳物手镯内寻出一个红色丹瓶,来不及揭开瓶塞,直接捏碎瓶子,将两颗丹药一股脑塞进嘴里,还不及嚼碎便咽下去。 “小心,那小子一身宝物,可能毒他不死,砸他不烂。” 小半个时辰后,油灯黯淡。 瞬间被山石乱砸活埋其中。 姜汤汤头晕眼花,全身剧痛,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每次清剿完巢穴,剩余的年轻俏丽女子,便是他发泄心底恶性觉醒后不可抑制邪火的战利品,并乐此不疲。 “嗤咔”一声,头颅掉落,鲜血喷溅。 她递给旁边的徐源长一个烤熟的糍粑,自己拿一个,优雅起身,拍打着糍粑上的柴灰往外面走去,朝要跟来的徐源长道: 环云山深处。 有了现成答案,他需要在密室内独自清静复核阵图数字的正确与否,这难不倒他, 赵均哈哈笑道:“辛苦徐兄弟,后面必定不让你吃亏。” 骨相匀称,姿色上佳,他仰头哈哈狂笑一声。 盘旋着来去如风收割人命的寒光,歪歪扭扭显出飞剑形状,喝醉酒一样,最终跌落岩石,像上岸的鱼儿蹦弹动。 此话不宜宣之于口,大家心知肚明。 清平城东南方向五百里外。 死了活该。 姜汤汤脚下不停,没让身上沾染丁点血迹,招手收回一柄滴血不沾的小巧飞剑。 血腥气涌入暗香盈动房间,黑暗中美人在简陋床榻上,裹着锦被瑟瑟发抖,饮泣着软语相求,楚楚可怜。 姜汤汤推开一间石门,里面传出两声女子娇柔惊呼。 山匪为了引他上钩,竟然舍弃十数手下性命,布置出死亡惨重的局。 “烧死他。” “哈哈,三重楼就了不起吗?还不是中了周爷的‘神蛊’之毒。” 这边几伙势力群情激奋,摩拳擦掌,污言秽语,过年一般热闹。 “那小子像没见过女人的色中饿鬼,这回栽在女人胯下,死得半点不冤,兄弟们,等下分宝物,都别抢啊,一头肥羊,足够咱们过一好年。” 突然有符光飞进敞开的堂屋,她伸手接住落到身前的传讯符,略一扫视,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快,举火,他中毒了。” “早逃了,狗日的不齐心……” “八脚兄,兄弟这回的买卖做得有些亏本,费了太多时间,不过也不负所望,全部推算完毕,你再仔细查核。” 姜汤汤浑身不着片缕,想歇息片刻后再来一次。 趁着夕阳未落山,出门悠悠返回百林谷去了。 一一四.四一.八零.二零三 然而一步一步尝试野外掠杀,和掳掠妇人的刺激,没有招至任何训斥责罚,让他探摸到家族对他行事的大致方向,令他一发不可收拾。 狗日的,老夏想拍马屁却将性命丢掉,他们就不该好心发出传讯。 突然察觉头晕目眩,心底大惊,不知什么时候中了毒,以他三重楼修为,竟然事先没有发现半分端倪,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空有修为的菜鸟。 有人“老成持重”建议再等等。 他虽然有宝衣防护,仍然被山体垮塌的巨石砸成脏腑重伤,站起身都有些困难,气血翻涌,他哆嗦着手再次摸出一个丹瓶。 姜汤汤顾不得鲜血溅了一身,忙跳下床榻,伸手去抓衣袍,脚下一软,差点一头栽倒,心头惊惧,这毒发作得也忒快了。 “砰”一声关上房门,还下了禁制。 他一个站不稳,跌坐地上,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一道寒光愤然破石而出,在光怪陆离的火光中耀眼厉啸,仅仅两次盘旋,便将一群乌合之众杀溃,所向披靡,血光喷溅,残躯不停倒下。 那身影慌忙大叫,拔剑劈向飞剑,身上绽放出法器护身光芒。 那位爷可是三重楼高手,怎么可能被区区山石砸死? 其实心底是想等那位爷死透了,再传讯回去。 吓得远处刚刚露头的两人飞逃。 徐源长将吃着烤糍粑的俞风舞送出门,看着女子飞上夜空消失不见。 可恶的俞风舞将他发配到荒山野岭,他不找点事儿干,差点要憋疯掉。 姜汤汤一身黑色衣袍,面上蒙着掩人耳目黑巾,一抹寒光在空中无声来回闪烁穿梭,将四处奔逃的低阶修士和凡人,屠戮一空。 一道身影刚从后面拐角处扑出,试图攻击,有寒光一闪。 他另外抄录了一份,按赵均提醒的故意错漏几处关键数字。 通道远处传来喊叫声。 天色煞黑,数里外的山坡林子内。 嗅着空气中浓郁血腥味,他很享受地停留片刻,踩着遍地狼藉残肢断躯,往隐秘山洞内里走去,神识能够探查到四通八达洞穴的情形。 “自己人……啊……” “对,干了这票,咱们各奔东西。” 捧着阵图往楼上飞去,如获至宝。 今后或许有用呢? 他没有当即交给赵均,每回赵均催促时候,只说“催甚,算得脑壳痛,里面有数字陷阱,又要重新来过”等等埋怨之词, 直到过年前三天,他与学宫寇老先生提了丰厚年礼,告了年假,回到清冷的聚义堂,将那张多截留了二十多天的阵图交回给喜出望外的赵均。 用火钳熟练翻烤糍粑的俞风舞,神情恬淡专注。 “一群乌合之众能够弄出如此大场面绝杀……可他哪有那么容易死?” 雁过拔毛,家底儿就这样慢慢积攒出来。 “我送送你。” 四周响起阵阵欢呼。 “轰”,姜汤汤灰头土脸从碎石地下冲出,身上宝蓝色衣袍光芒黯淡。 三名负责监视的黑记客栈杂院修士,相互传音争吵着。 神蛊之毒缠缠绵绵,他用法力抵挡化解,护住心脉,不让毒势扩散。 就凭这些卑贱修士,想打他的偷袭,门都没有。 “怕他做甚,不死也丢掉大半条性命,等他自己从土里爬出来,老子再砍死他给兄弟们报仇。” 姜汤汤浑身燥热,今日运气不错,掳掠到两个被封禁修为的引气境娘们。 “那种恶心热闹,你就不必去凑了,好生过你的年。” “哈哈,光屁股三重楼高手,老子要剁了他的小头。” 他拼尽全力用神识掌控地上飞剑,“啾”一声射去。 无数符、法术光华乱糟糟轰向碎石中某处有动静之地。 百林谷,半山院子。 …… 三人没有半点要出头解救的意思,自从老石头被那位爷打一个半死,而那位爷没有受半点处罚,他们便不会再多管闲事。 恨不得乱剑砍杀那个狗日的。 心底深处的恶性彻底觉醒。 有人主张即刻传讯回杂院,上报那位爷失手被一群散修给算计,活埋在山下,目前生死不知。 谁也没有勇气,回头去攻击那个从山石堆里钻出的家伙。 床榻上陈横。 飞剑角度微微变动,“嗤”,法器长剑被斩断作两截,飞剑犀利无比,毫不留情将那喊“自己人”的身影脖颈洞穿,护身光芒如同纸糊,惨叫声戛然而止。 看着似乎已经不济,万一是诱他们上当呢? 谁的命都不是大风吹来的。 “周爷呢,快毒死他啊。” 听得连声巨响,热浪滚滚。 喘息着准备摸出传讯符,突然察觉西边山头有黑影往这边摸来。 他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地潜伏、追踪山野里的修士踪迹,而不被发现了。 他在想,姜汤汤那个祸害,这回吃一个大亏又没死掉。 或许也是姜家暗中安排的磨砺? …… 第179章 有疾 翌日,太阳晴好。 一身单薄青布道袍的徐源长,跨过门槛,走进大兄家宽敞的院子。 “叔,叔来了。” 守着太阳底下看护腊肉、腊鱼的小小蛋娃,扔下手中驱打苍蝇的拍子,口齿有些不清,他总是将“叔”叫成“熟”,蹬着小短腿朝院门口跑来,兴奋得口水滴答。 “老三来了。” 大柱从厨房探头打招呼:“蛋娃,别将口水蹭你叔衣服上,脏了难得洗。” 他在忙着宰年鸡拔毛,两手不得空。 徐源长眼眸微凝,心底某根弦似被触动,盯着挥动的拍子。 勤能补拙,天赋不够笨工夫和细心观察凑,他做到了。 豁然开朗,心情极为爽快。 “他叔,过年要带柳家妹子一起,别你一个人来啊。” 狗娃娘领着狗娃、美娃在擦拭家里门窗,打扫灰尘,从偏房走出来,笑道:“他叔,你别惯着他们,买那么多吃的和玩具,房间都堆不下了。” “还不赶快去请,不能治好本公子的病,你们统统该死!” 俞风舞在火盆上烤糍粑,当笑话说给动手泡制姜盐芝麻豆子茶的徐源长听,道:“他可以杀戮,可以贪婪做恶,但是不能允许他像那时刻发情的野猪,见到女人就上,沉溺色欲不可自拔。 狗娃娘脑壳痛唠叨道。 他终于领悟了“刀势”的另外一层意思。 徐源长知道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时候,已经是晚上。 “有事儿,下回吧。” 美娃已经长成十二三岁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接过三叔递给她的花布小包袱,左边脸颊笑出小小酒窝。 两名被骂作“混蛋”的三重楼医师,气得拂袖而出,径直飞走离开。 镇上算命的程瞎子,大嫂信不过。 徐源长连忙谦逊:“俞道友谬赞了。” “晓得的。” 从今往后,姜汤汤失去了男人的某种能力。 “啪”,又一只倒霉的苍蝇被六岁的蛋娃干掉,还踩上一脚。 她没说俞姐姐还混过杀手。 那么娇娇柔柔的女子,也不知以前怎么熬过来的。 “大兄,大嫂,我先回去了,想起来有点事没做。” 美娃跑到走廊帮忙擦拭门窗,想听听未来嫂嫂的情况,被狗娃娘毫不留情轰去里屋打扫灰尘,不许出来。 家长里短,不觉其烦。 蛋娃吃着糕点,沾着口水鼻涕,拿着拍子,追打往腊肉上落的苍蝇。 冬日太阳天闻到腥味出来的苍蝇,行动不灵敏。 徐源长答应帮着瞧瞧,好女兴三代,他必须把把关。 “你才不笨,俞姐姐说你是聪明蛋,想得太多,心有千千结,适合学法,不宜学那些一根筋的剑啊刀。” 徐源长笑着道:“我是个笨人,终于掌握了俞道友教我的‘刀势’,你呢,这些天鲜少出门走动,在忙些什么?” 狗娃收到一柄尺许长短刀,拔刀出鞘,太阳下雪亮耀眼,是开了锋的真家伙,喜得他差点蹦起来,赶紧归刀入鞘,连声道谢。 “叔最好了,谢谢叔。” 大嫂拿着抹布到偏房走廊擦拭门柱,压低声音,偏偏又是大嗓门,神神秘秘说附近几个村庄的媒婆,跑家里好些趟了,要给狗娃说媒,想问问他叔的意见。 太狠了。 大世家为了利益,为了长久控制住王朝,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他看大嫂迫不及待想要抱孙的样子,估计等不得。 他没有动用法力,如同以前俞风舞示范时候凭着腕力、臂力、腰力,集合而成的一股独特“刀势”,力聚一点,威力非同小可。 “啪”,一只苍蝇被打落。 柳纤风笑嘻嘻将当初俞风舞的调侃照搬过来,打击徐道友。 又学会一门犀利攻击手段。 不是性子轻狂欺负人的无德之辈。 姜汤汤一脸不可置信,接着异常愤怒,一巴掌将石桌拍得粉碎,咆哮道:“混蛋,们干什么吃的,这点小毒,竟然不能治,要你们干什么?” 徐源长听的时候多,他大嫂其实有中意的人选,说得最多的还是镇上杜财主家的三姑娘,想请他这个小叔子帮着看看面相,是不是旺夫会生养的命相。 徐源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喝着大嫂特意给他冲泡的姜盐芝麻豆子茶,大嫂知道他喜欢吃,家中常年备着炒熟的芝麻豆子,还给他拿了一罐子。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俞风舞以一个过来人身份,站在局外高处点评整件事情。 “杀戮和做恶可以用利益和权威抑制,但是三重楼了还不能控制内心色欲,别人便帮他彻底戒掉色欲,去掉心浮气躁之源,有助于他今后的专心修炼,就这么简单。” 冬日阳光下,徐源长负手而笑。 柳纤风从附近的红柳树背后一步跨出,凑趣道:“公子因何而笑?” 旁人忙拉着要动手打医师的姜汤汤,连声劝阻:“四公子息怒,咱们再请四重楼医师前来医治,您切不可动怒气坏身子。” 他必须得给自己留后路,得重新考虑与九幻宫内关着的曾望楼、老鬼的合作关系。 徐源长起身接过蛋娃手中的竹拍,玩耍般轻轻挥动,竹拍前端挥出重重影子,将飞在空中的苍蝇打落。 飞快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跑去,像快乐的小鹿。 大柱几次将话题扯开,狗娃娘又固执地拐回来。 “女娃家家的,有点稳性,你跑慢点。” 偶尔挥动新鲜削制的竹拍子,体会拍子震动传递速度和力量的感觉,到中午时候,终于完整地领悟了属于他的“刀势”。 狗娃娘兴奋地唠叨杜家三姑娘知书达理,家教出色,心灵手巧善女红,罗列一堆的优点,都是她从媒婆和镇上街坊那里听来。 狗娃对这个话题有些羞赧,赶紧躲去屋里假装干活,耳朵竖起留意听着。 徐源长笑着答应,在嫂子眼里,他还不如柳家妹子吃香。 急匆匆返回百林谷。 教了狗娃大半年拳脚和木刀防身之术,他对狗娃还是放心。 将竹拍子塞还给懵懂仰头的蛋娃,下回给这口水娃多买些玩具,以做奖励。 即便将五重楼医师请来,精通断肢重生秘法也照样无策。 真不是一般的狠。 徐源长将一包玩具和吃食塞给蛋娃,衣袍下摆无可避免被蛋娃蹭了热情的口水鼻涕,还拉着丝丝,叮嘱狗娃几句。 “那场陷阱原本是对他的一场推波助澜小考核,他掉进去没有通过。” 俗称“不举”。 徐源长哪有甚么意见,只说是好事儿,有看好的姑娘最好等年岁大些再办喜事。 美娃过几年要出嫁,去当魏家大少奶奶,这样子怎么行。 …… “砰砰”,连续洞穿两颗树桩,最后扎进岩石,露出半截飞刀在外震动。 大柱将木盆挪到厨房屋檐台阶上,边聊天不耽误手上干活。 他爹娘一直不许他在镇上购买武器,担心伤到人,但是三叔送的肯定没有问题。 手腕一翻,飞刀以微妙波动幅度射出。 徐源长听得目瞪狗呆。 他脸上忍不住流露出开心。 大世家的天才子弟,没有混出头之前,据说路子走得艰难。 他们不能将死人复活,所以姜汤汤体内留下了一点点后遗症。 不过他一点也不同情被戒色的姜汤汤。 说笑一阵,柳纤风说她自己的事,道:“俞姐姐以前懂的门道很多,教了我一些偏门本事,比如调毒、下毒,我得多花些时间练习。” 竹拍子是手臂的延伸,增加了震动的“势能”,超过了苍蝇的反应速度,于是能轻易拍中苍蝇。 他明白了,普通人用手拍不中苍蝇,是因为苍蝇的反应快过普通人类。 对着场坪对面的树桩子不停练习着飞刀。 “老三,差不多到饭点了,你走甚么?” 他们昨晚上匆匆赶来,将姜汤汤身中的“和合神蛊”之毒给拔除,到今天上午便治愈了脏腑伤势,但是蛊师通过下蛊的两名媒介女子已经身陨,“和合神蛊”又称为“情降神蛊”,非同一般,必须利用两名女子的心头血才能彻底解除后患。 姜汤汤不可遏制的咆哮声,传出很远。 环云山某座荒山的简陋院子。 绝不! ……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180章 缺什么便补什么 姜汤汤提前结束三年的捉妖人历练,在过年那天,被悄无声息接走。 听俞风舞说,姜汤汤不能接受今后不能人道的沉重打击,或许是想明白了某些家族磨砺的残酷真相,心丧若死,连续三次自杀,一心寻死,差点点真正走了。 远在都城的姜家老祖,下令将心生死志的姜汤汤弄回去。 百林谷半山院子,堂屋内摆了一桌年夜饭。 桌上以蔬菜瓜果为主,红烧大肘子和大鱼整鸡则摆在东道主徐某人前面。 柳纤风品尝着俞姐姐酿造的甜酒,直说“好吃,比公子酿的还好”,她很懂一捧一踩的拍马屁精髓手法,又好奇问道:“姜汤汤想寻死,即便带回去都城也没用吧?总不能看着他一辈子。” 暮春时节,赵均完成承诺,教完几本书籍上的基础内容便撒手不管。 其他知情的医师、黑记客栈杂院相关修士等人,全部被下达了封口密令。 中午吃酒时,徐源长故意问他们,什么时候吃他们的喜酒? 殷泉乐呵呵直说“快了,快了”。 与修炼“刀势”的坚持不同,他有更多的选择。 元宵日,徐源长给学宫的寇老先生提了节礼,又开始每天的学古字日常,与伏英经常碰面,在学宫走走聊聊。 不过时间不会太长,徐源长还要赶下一场,到黑记客栈一处空旷房间,向赵均学习“破阵师”的基础常识。 他一直在翻阅《云山论幻篇》和赵均送的破阵师书籍。 齐行善、毕和等人想给俞掌柜拜年。 黑记客栈的记账做账小事,对于他这个算术家传人来说,举手之劳而已。 习惯之后,并不耽误他喝酒修行。 像纤风妹子这样被虐千百遍,仍然韧劲十足兴致勃勃的玩伴要懂得珍惜,人间稀少,慢慢虐着享受时光,道: 比如他那师兄殷泉,偌大汉子,正大光明拿了一盘柳纤风制作的蜜饯和一坛甜酒,说是影儿喜欢吃甜食,羞得蓝影儿捶了没脸没皮的殷泉几拳拳。 俞风舞跟着举碗笑吟吟接话:“除夕团圆,和和美美。” 缺什么便补什么,心镜修复顺利。 阵师之路,独特而崎岖。 徐源长静立门前,对着山梁掐诀凝聚积累山力,不觉沉浸其中不动如山。 俞掌柜很给面子,在百林谷半山树亭,和大家见了一面,神色温和说一阵话。 他终于可以将算术和推演思路优势发挥出来,学以致用,以各种奇思妙想,反复破除赵均随手布置的各种五行基础阵法,从点滴积累中,往破阵师的路上成长。 “他将自身融入山意,领悟了掐山诀新的妙用,不过像这样全身心投入其中进行修炼,可遇而不可求。” 黑记客栈几人破天荒给他拜年,其实不过是一个由头。 他摸索着修炼幻瞳术、幻音术和幻火术。 他们不知原委,多少听说了环云山深处发生的大事。 “看一眼就学会了。” “我们今天不洗碗。” 女为悦己者容,即便女修士亦不能免俗,到底还是在意容貌。 前些日子,雪粒防贼一样警惕,看到他出现便顾头不顾腚溜得飞快,帮他打扫院子,也敷衍不尽心了。 柳纤风接了一句:“辞旧迎新……呃,喝酒喝酒。” 赵均要集中精力,将那份破解的阵图,一点一点用神识加以凝聚,形成神识空间的阵图雏形,这是一个艰辛锤炼过程。 年的味道醇厚悠长。 “三天,两天?” 徐源长看向趴在桌上啃着果子的雪粒。 三只碗在中间轻轻一碰。 俞风舞和柳纤风嘻嘻哈哈,过年不想干活。 他早上和柳纤风在大兄家过年团圆,上午回来就一直忙碌。 “咦,奇怪,明明能看到公子身影,怎么察觉不到公子气息?” 环云山少了许多势力,恢复往昔的看似平静。 她说的也是曾经的自己。 蓝影儿破天荒许了一时间,说三年之内,到时请徐师弟作为娘家兄弟坐上席,因为玉如观的三重楼医师,答应在两年之内帮她治好脸上的疤痕。 “吃你的肉。” 初六,殷泉和蓝影儿联袂前来。 自从得知姜汤汤离任,不会再祸害黑记客栈,齐行善、毕和等人差点放爆竹庆祝。 要让对手有挣扎翻盘的错觉,始终翻不过来。 六一.二二三.一五八.一四一 等他完成之时,便是破境晋级三重楼之日。 等到初十柳拿云前来拜过树娘娘,给他拜了年,热闹才算告一段落。 “……算了,今天莫得心情,不想下棋,我想静静。” 俞风舞以过来人的经验,笑道:“两三回没有死成之后,今后不会再闹自杀。因为那口气的愤怒会慢慢消失,死的恐惧会无限增加,鼓不起再自杀的勇气,想死很难。” 都这么走过来的。 一直进行到太阳西下,俞风舞神清气爽起身,该准备晚饭了,她还得去挑水。 “雪粒洗碗。” 经过半年学习,徐源长也结束在学宫的玉字课程,寇老先生说教无可教,歇息一段时间,再另外教“金文”。 其他人美其名曰拜年,都是带着嘴来吃白食。 姜家修士将首尾料理干净,逃走的漏网之鱼劫修消失得很彻底。 “一天?” “呵呵。” 有人能够加以指点,学起来卓有成效。 树亭内,柳纤风与俞风舞下野蛮棋,遭受着被虐的痛快,看向练功的徐道友,疑惑不解:“俞姐姐,你能看出公子是如何做到的吗?” 初八,钟禁从城里飞来走动,也是唯一一个正儿八经提了贵重礼物的客人。 想给看着孤单的俞风舞一个独特美好过年气氛。 像障眼术的第四阶段“生无障眼法”,聱牙诘屈,晦涩难懂,他摸不到头绪,暂时放过去,捡简单的先练,不一根筋死磕到底。 从正月初一开始,徐源长没有闲着,祭祖拜年,初二初三陪着走亲戚的二姐和姐夫,在村里四处走动拜年,初四开始,前来百林谷拜年的陆陆续续,络绎不绝。 听说有彩头好处,柳纤风也不想静静了,嚣张地摩拳擦掌。 俞风舞瞥了一眼,道:“徐道友的法术天赋不错,练刀练剑就算了,费力不讨好。” 三人突然异口同声。 他们购买的山地上,新建院子暂时荒废着,说是等过些年,他们在玉如观扎稳脚跟后会经常前来小住修行,与徐师弟做邻居。 春风如虐,仍然惨不忍睹。 徐源长鄙视了一眼,擦一擦双手的油,举起装甜酒的碗,道:“万家灯火,人间星河。” 然后棋局得以继续。 偷袭之下,能够让雪粒迷糊片刻,像中了鬼打墙一般胡乱打转转。 还想让她们洗油腻腻的碗,门都没有,谁吃得多谁洗去。 他要锻造出完美的神识阵图,千辛万苦也不惧。 一个个脸皮贼厚,临走前还要顺几样百林谷土特产带回去。 啃着美味肘子的徐源长,满嘴油腻,忙里偷闲含糊道:“你们够了啊,大过年的说些高兴事儿,谁再提那个人,等会你们两个洗碗。” 春光融融,花香盈怀。 “谁怕谁啊,来战!” 吓得虫子再次滚落桌下,堂屋里充满欢快的笑声。 某条雪白虫子悄悄咩咩爬上桌,探头“哧溜”着它面前那一碗酒水。 从生活小事里,寻回曾经失去的童心乐趣。 俞风舞继续在棋盘上往死里虐,又不一下子虐死。 “玩不起是吧,柳纤风,再虐,不是,再下几盘,我新教你一招狠的。” “知道我当年观看师父演示‘剑势’,花了多长时间领悟学会?” 柳纤风不服气辩驳:“可是公子学会了刀势。” “吧唧”,雪粒连同果子滚落地上,它都不用碗,吃得也少,今天过年能不能别打它的主意? 它没手没脚的拿什么洗碗啊。 以他异乎强大的神识,没花多长时间便学会了初浅的幻瞳术运用。 她当年缺的正是玩伴和胡闹着瞎玩,不要大人管那种。 柳纤风往山门处飞去,她不受半点影响,口中嘀咕:“好像来生意了。” 第182章 祸去人来,敲得门开 “附近开启了‘鬼市’?” 俞风舞顿时来了兴趣,提议道:“既然碰巧遇上,咱们去鬼市逛逛。” 柳纤风“唰”一下从门外面飞进来,叫道:“好哇好哇。” 跟着高手混,她胆子大得很,好奇问道:“俞姐姐,鬼市是什么?” “相传幽冥与人间有无数连接的通道节点,很久以前,两界高手将其开辟为互通有无的‘鬼市’,不过鬼市出现并不固定,每回开启时间也长短不一,修士可以前往鬼市做生意,后来出过状况,冥域不再特意通知人间,慢慢地鬼市少见了。” 俞风舞简单解释。 她看过相关典籍,记得一些内幕。 柳纤风龇牙补刀叫道:“别浪费咧,抓起来卖给高阶炼器师,据说炼制特殊法宝用得着,能增加阴寒法宝的灵性。” 魁梧鬼影消失在原地,不再搭理聒噪的人类。 来到镇西五里外河湾,走向河堤下歪向水边那颗垂柳树。 牛头鬼影亦有二阶修为,很热情带着三人往前面走去。 徐源长牢牢记住几个鬼文写法,回去时候不能走差了山头。 此次前去鬼市,要仰仗俞风舞的保护,他不知还有这样的规矩。 能够溜出鬼市的鬼物,多少有些门路。 而鬼市的幽罗鬼栈,对于普通鬼怪来说,是一处很恐怖的地方,能够禁锢囚禁鬼魂,让鬼魂历经百年折磨而不死,也不得解脱。 据说每次鬼市开启,多达数十节点通道开放,幽冥阴间又分不同的“鬼界”,地域广袤无边,鬼市开埠也算是各鬼界之间互通有无的大型集市之一,人来鬼往,热闹盛事。 她的心境经历“破镜重圆”修复,痛苦不为人知,修为和心境已臻圆满,今夜机缘巧合进入鬼市,当然要珍惜机会,放开手脚大杀特杀。 身上杀气稍放即逝。 他率先走进鬼气区域,些许鬼术对他们无碍。 “要不传讯告知一声齐行善、何述堂他们?” 法力敲击发出沉闷空洞四响。 她是一名剑修。 明月照江河,听涛声东去。 但是听着似乎俞道友不想带其他捉妖人玩? 俞风舞随手扔出一把灵币,比一百只多不少,道:“先带我们去‘幽罗鬼栈’。” 徐源长默然片刻,等它们停下叫价,点了一个头上长牛角的鬼影,生前吃草的比吃肉的看着憨厚,合他眼缘,道:“就你了,一百灵币一天。” “八十。” 阴风阵阵,空荡荡的看不多远,神识外放受影响。 徐源长拒绝了钱掌柜的热情留客,他还有正事要办。 “走!” 停步水边,徐源长伸出右手,屈食指对着无路处空中轻敲四下,每下之间隔一息,口中道:“夜逢鬼辰,祸去人来,三分门开!” “我只要一百二十灵币。” 徐源长传音问道:“俞道友,你去幽罗鬼栈做什么?” 将一根红柳枝条插在河堤边,走到柳树附近,察觉到淡淡若无的鬼气波动。 跑去人世间的鬼物可以被彻底消灭。 要不然走去别的洲,或者别的世界就麻烦大了。 徐源长回头看向后方鬼楼牌坊上的匾额,几个鬼画符一样的繁杂文字,他一个都认不出。 进入鬼市之后,她有意让心境受到无处不在的鬼气和戾气影响,像变了一个人,隐约散发出即将出鞘利剑的萧杀气息,面容清冷,不怎么活泼说话。 徐源长将面前的鬼火令牌拿手上打量片刻,收进袖内,抱拳道:“请问鬼市区域怎样区分?” “斩鬼,炼剑心!” 俞风舞道:“你们可以敢。”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 牛头鬼影数着灵币,迟疑一下,道:“我最多送你们到幽罗鬼栈门外,里面不敢进去。” 一道魁梧身影突兀出现在三人前方,身着黑气腾腾鬼甲,两点鬼火闪现于眼窝位置,看向后面的徐源长,声音有些生硬冰冷道:“此地不许掳掠生魂和鬼物,请道友将它们放了。” 其它鬼影一哄而散,没有继续纠缠不休。 五团黑影趴地上不敢说话。 每回鬼市开启,有鬼物偷偷溜到人间,滞留藏匿,引发了不少祸端。 价格断崖式下跌。 徐源长不再多说。 如果刚好开启在河水中,可就有些麻烦,因为时间不够。 神神鬼鬼的事情,他知道不少。 鬼叫声一片。 俞风舞奇怪地看一眼年轻道士,道:“鬼市不比人间,‘有缘而来,无缘而去,一切随缘,顺其自然’,你的好心不合用。” 徐源长从袖内拿出收魂瓶,顺势往地上一倒,解释道:“路途偶遇几位迷路鬼道友,顺带着捎它们一程。” 典籍中可是有过这方面的记载,前车之鉴,不是闹着玩儿。 魁梧鬼影瞥一眼沉默的剑修女子,道:“走出前方门户,下方有鬼火悬空闪烁的区域,皆是鬼市范围,诸位道友可以花百枚灵币,雇佣一名小鬼掮客作为向导。” 附近像这样的高矮不一山头,比比皆是。 魁梧鬼影弹出三点幽幽鬼火,化作三块鬼火令牌,飞落三人面前,道:“请收好们出入鬼市的‘临鬼牌’,不要走出鬼市区域,尽量不要与来此地交易的鬼物和修士发生冲突,明日午夜四更,鬼市响鼓四通后将关闭,切记不要滞留此地。” 徐源长不以为意,他是不懂就问,不怕烦鬼,与俞风舞、柳纤风走到前方尽头。 一零七.一七二.八六.一零八 念不念咒语没甚关系,四下敲门的节奏一定要对,否则里面可能“听”不到。 在鬼市内,修真界的灵币、丹药、天材地宝等蕴含能量的物品,皆可用来当交易物品,这是常识。 俞风舞看着匾额念道:“顽隅山。” “道友,我们愿意指点你们前往鬼市入口,还请放我等一条活路。” 出了小镇,徐源长将收到的报酬银子,分一半给俞风舞,剩下的全部交给柳纤风,与俞风舞交流从书籍上看来的鬼市秘闻,探讨多了解一些常识。 徐源长再次请教道:“请问这回有几家鬼市开埠?” 下楼走出后院,与外面守着的钱掌柜等人交代几句,说已做法诛灭作祟鬼物,钱小姐已经痊愈,等会能醒来。 五道黑影趴地上,谁也不敢开口。 人间修士中不乏胆大妄为之辈,不顾禁令,收割人间魂魄,偷偷贩卖给鬼物,赚取黑心巨额利润。 俞风舞简单解释一句。 “一百。” 蝼蚁也惜命,何况它们这些修炼出灵智的鬼物? 几个抢生意的鬼影争得差点大打出手。 他们稍有些惧怕俞风舞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剑气,往徐源长身边围拢。 徐源长看着快要崩溃的五道黑影,适时阻止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它们没有在人间做大恶,放它们回去吧。”还不容五鬼喘一口气感谢,又补充一句:“贫道精通请鬼神之术,这就摆香案祭品,请鬼差大人前来将它们接走。” 俞风舞问道:“你知道如何‘开’鬼市门?” 沿着下山台阶,三人传音交流走到山底。 “剑修大人饶命,小的不敢。” 俞风舞瞥一眼表现出打死也不说的小鬼们,与徐源长道:“要不打死算了?我们分头找寻鬼市所在,或者多叫些人手帮忙?” 徐源长点头:“略知一二。” 很快,有一团黑气溢出,盘旋着形成一道半开门户,内里黑黢黢的透着阴森。 五个鬼物是通过鬼市溜往人间,必须要通过鬼市返回幽冥,这里面涉及复杂的“鬼关凭证”之类,否则就违规了,后患无穷。 牛头鬼影不敢再废话,越发小心避着俞风舞,飘到徐源长另一边伸手做请。 他猜测五个胆大妄为的鬼物,与本地鬼差有交情。 顿了顿,接着道:“即便你们不肯透露,我也能自己找到,不过是费些事儿。” 没甚么好计较的。 徐源长用收魂瓶将五个差点吓破胆的鬼物收了,问清楚鬼市开启方位,那边柳纤风已经帮昏迷的钱家小姐调理一番,驱除体内残余鬼气。 它们切身领教了剑修的恐怖,即便有一点点怨恨,也被这一下子打没影。 才发现所谓的进出鬼市的门户,是一座光秃秃高山顶上,下方隐约可见幽幽鬼火闪烁,围拢成一大一小的两葫芦状区域,范围颇为广阔,延伸至极远处黑暗之中。 魁梧鬼影一挥手,将五名返回来的小鬼驱赶得无影无踪。 眼见要将鬼差大人牵扯进来,不妥协能怎样? 徐源长笑着道:“成交!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位剑修朋友,战力堪比四阶,你们不要以为返回鬼市之后,可以纠集鬼朋鬼友寻我们的麻烦,那样就大错特错,到时杀得鬼头滚滚,你们且能置身事外?” “人族朋友,需要向导掮客吗?一百五十灵币一天。” 其中一名丑角鬼物,终于开口说话。 那名丑角鬼物忙道:“不敢,不敢。” 幽冥之地和人间不同,这里阴气充沛,鬼物很难真正杀死。 “两家。” 二阶丑角鬼物首当其冲,惨叫一声,差点魂飞魄散。 影影绰绰鬼市边缘,有几个鬼影呼啦一下飘过来。 他似乎不耐烦多做解释。 他们走的门户只是通往鬼市的临时节点之一。 被人间高手抓到要命的把柄,它们怕得要死。 “欢迎人类修士前来参加黑市。” 很给面子嘛,开了五分门。 俞风舞吐出一个字。 徐源长与俞风舞对视一个眼神,再看向地上跪着的鬼物,笑着开口:“只要能找到鬼市入口所在,修士前往鬼市交易并不违规,你们想要回去,请告之我们具体地点。” 若有凡人误闯此地,不论白天还是夜里,都将遭遇鬼打墙绕出去。 徐源长想着有好处,照顾一下兄弟们,还有师兄师姐他们。 鬼市必定是在河洲附近那一带。 五体投地,整整齐齐,瑟瑟发抖。 徐源长让到一旁伸手做请,俞风舞一步跨出,率先走进鬼市门内,柳纤风紧跟着飘进去,徐源长殿后。 鬼市不同于人间,四下里幽暗寒冷,天空无冥月。 五道黑影从斜躺床榻的钱家小姐身上溢出,在榻板前跪作一排。 置之死地而后生,方不负剑心磨砺。 …… 第185章 起了奇怪的念头 徐源长走出密室,看到大厅柜台附近,柳纤风和一名笼罩着蒙蒙鬼气的纤秀身影低声交谈,便走近前去。 柳纤风笑着介绍道:“公子,这位是狐族的花槐道友,她从曦月洲过来,与咱们定洲离着十万八千里,能在鬼市遇到,也算是缘分。” 徐源长欠身问候:“徐源长见过花道友。” 他不便探查对方的修为,隐约能感知,眼前看不清容貌的狐妖有三阶修为。 纤秀狐女回道:“徐道友客气。”又邀请道:“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一坐,难得在异域遇到千方界的朋友。” 徐源长委婉拒绝:“我们进来得迟,在这里耽误了不少时间,还要去其它铺子多转一转,下回有缘再聚。” 狐妖女子看向柳纤风,自告奋勇道:“我已经在鬼市转悠三天,熟悉黑阜和息山两座坊市,你们想看甚么,我带你们去。” 柳纤风接到公子传音,笑着拒绝:“我和公子要去接一位朋友,实在抱歉,花槐道友你也要在这里等你另外三位朋友,以后有机会见面,咱们再坐下来好生聊聊。” 与热情的狐妖女子告别,两人走出离难谷铺子。 外面天色“大亮”,四处仍然雾气蒙蒙,已是鬼市的白天。 “公子,这位花槐道友有甚么问题吗?她应该看不出我是‘七窍玲珑心’体质?” 柳纤风疑惑传音问道。 她接受过九幻宫两位老前辈的指点,早已能收敛独特气息。 只要不是身体碰触,即便面对面,也不虞被别人窥探去体质秘密。 “没有问题啊,是咱们赶时间,不想有外人掺和。” 徐源长笑着否认,说道:“我打听到前面拐弯的小街,有一家铺子经营人族、妖族用得着的各类书籍、秘法和材料宝物等,咱们去逛逛瞧瞧。” 柳纤风半信半疑跟着走,她总觉着公子藏着不可告人的坏心眼,传音问道:“公子,你学会了‘二阶破煞符’和‘二阶化火符’的绘制吗?” “学会了,是我想得过于复杂。咱们还剩多少灵币?” “一千三百多,” 柳纤风随口回道,跟着公子转弯,走进昨夜里遭遇打劫的街道。 雾气朦胧中鬼影稀少,与主街熙熙攘攘的热闹相比,格外显冷清和阴森。 她突然一下明白,公子口中鄙视“无本生意”,说容易勾起欲望贪心,身体很实诚,故意前来转悠,想引得暗处留意跟踪他们的“坏鬼”跳出来打劫。 因为他们前前后后在离难谷铺子消费了几千灵币。 有心鬼已经暗中留意实力低弱的他们。 公子想要借刀杀鬼,而且用得不带烟火气,差点将她瞒过去。 下一瞬间,她突然觉着毛骨悚然,身上冒起璀璨青色光华,她和公子用来防护神魂的清静石宝物,被来自暗处的灵魂攻击触动。 “三阶!” 柳纤风惊呼着拿出了金樟木。 前来参加鬼市的鬼修,大多是二阶和三阶,四阶高手几乎见不到,那是另外一个圈子,四阶高手不会与众多低阶鬼修挤挤一堂。 她有些疑惑,三阶鬼修看得上他们手中的三瓜两枣? 至于下作跟踪到此地打劫? 徐源长转身换位,将柳纤风护在身后,右手出现三柄飞刀,倾听着拐角处传来的剧烈争斗动静,以及一个女子恼羞成怒的喝叫: “多管闲事……” 柳纤风诧异叫道:“是花槐!” 她没料到仅仅一面之缘的狐女花槐,竟然要打她和公子的主意。 从那一下灵魂法术的攻击力度来看,绝对是全力以赴想一击解决他们,免得夜长梦多。 无冤无仇的,太狠毒了。 原本清冷的小街上,飘荡的几个鬼影,一下子溜得销声匿迹,很醒目地不去凑要命的热闹。 徐源长随口附和:“是啊,没想到会是她。” 护着柳纤风往边上退避。 幽罗鬼栈派遣保护他们的高手不止一个,听声势至少有两鬼,打得惊天动地无所顾忌。 鬼栈很重视俞风舞那位一掷两百万的豪客啊,他们跟着沾光了。 柳纤风才不相信徐道友的“口是心非”敷衍之词,徐道友绝对是发现了什么,才故意带她往这边走,给狐女花槐暗中出手机会。 既然来了三天,花槐应该知道这条小街的特别。 这才是高明的借鬼杀妖。 就连她这个自己人都瞒在鼓里。 “你们到底甚么来路?我认栽赔偿就是,何必苦苦相逼。” 狐女花槐陷入苦战,脱身不得,大叫道。 此地颇为古怪,他们的战斗余波影响不到街边建筑,狐女想要引起混乱,趁机溜走的愿望落空,有隐约的黏稠感影响着她的速度,使得她不敢冒险飞上空中。 乌云低垂的空中,突兀砸落下一道黑色闪电。 “砰”,花槐惨叫一声,面目焦黑,被打出原形跌落地上。 巨大狐身缠绕丝丝黑色电光。 “饶……饶命……” 两道鬼影一掠而过,雾气过处,硕大的灰狐消失无踪,只留下一柄尺许长精巧小剑,斜插在黑色地面颤巍巍抖动。 片刻后,徐源长带着小心翼翼的柳纤风,走到坑坑洼洼的战斗之地。 “杀了?” “不知道,应该是抓走了。” 徐源长拿出一块青布,裹住剑柄拨出地面,像是捡起自己丢失的物品那样自然,包起来往主街方向回走。 附近街道上洒落的斑驳血迹,正在慢慢消淡。 柳纤风越发肯定公子就是故意为之的猜测,当然她对想要置他们如死地的狐女,早就没有半分好感,那狐女聪明反被聪明误,活该。 “人心险恶,小心同类。” 徐源长传音告诫一句。 在陌生的鬼市,将外面的热情视作别有用心,谨慎对待,不容易吃亏。 他和其他人类修士保持距离,不会打得火热。 那个叫花槐的狐女,显然是将小树魅当做了补药,不安好心。 柳纤风闷闷地应了一声“晓得咧”,所幸公子没有长篇大论对她进行说教。 来到黑骨街,走进路边一家大铺子。 里面的布局正常多了。 徐源长叫住一名鬼伙计询问几句,由鬼伙计带着来到一处柜台,将捡到的精巧小剑兑换为二千三百枚灵币,按折价一半以上来算,法宝级别的小剑原本应该超出五千的高价。 与柳纤风传音商议一阵,由徐源长做主,捡到的钱要赶紧花掉。 徐源长想再接受一个时辰的“幻术”指点。 他从符绘制的学习中尝到了甜头。 柳纤风除了阵法之外,她掌握的本事大多是血脉传承,不需要由鬼修指点,她想购买能用得上的木行和冰行宝物。 接连逛了几家大铺子,徐源长发现,黑骨街上能提供授课指点的铺子不多。 他不想回到先前的离难谷。 听柳纤风说,花槐另外三名同伴各花一千至三千不等的灵币,进入密室学习,其中一名妖族男子有三阶修为,既然花槐要打柳纤风的主意,其它几名妖修,必定心知肚明,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万一遇到狐女花槐的几个同伴,或起口舌之争,浪费宝贵时间。 选择一家名叫“半若阁”的铺子,花费一千灵币,徐源长走进里面的密室。 叮嘱柳纤风在外间坐等,不要搭理任何陌生的鬼、人、妖。 徐源长早已经将他的需求,详尽告知柜台后的鬼修士,所以出现在密室的白裙女子,必定是幻术方面的行家。 “你可以叫我‘苍娘子’。” 女子一头幽发披散及腰,除了面孔苍白无血色,表情呆滞像女鬼,其它方面与人类无异。 徐源长差点脱口而出叫“苍老师”,抱拳行礼,道:“辛苦苍娘子道友。” 苍娘子盯着人类道士,说道:“刚才你起了奇怪的念头。很久以前,我曾经也是一名人类修士,见过我的画像,还是听说过我的名号?” 徐源长吓了一跳,缓缓凝神静气,不敢胡思乱想,诚恳道:“是想到了一位姓苍的朋友。” 苍娘子似乎信了,将目光挪开,没有再追问,道:“你的神魂淬炼得不错,加上有特别炼制过的清静石加持,三阶以下的幻术对你几乎无效,你尽力演示一番所学幻术,我帮你瞧瞧不足之处。” 徐源长将他学会领悟的移物、幻物、变物三门障眼法,和初学不久的幻瞳术一一演示一遍。 苍娘子微微点头,道:“低阶的幻术遵从‘不等交换’和‘以假乱真’规律,高阶的幻术是‘幻由心生’和‘无中生有’。 “你目前的修为和心境,不具备领悟障眼术最高深的‘生无障眼法’资格,不用浪费时间在那上面,以后等你修为到了,自然而然便能达成,很简单的。” 徐源长抱拳受教,这些内容“云山论幻篇”有泛泛提及。 随后,苍娘子仔细讲解不等交换和以假乱真的原理,由浅至深剖析,再指点幻瞳术、幻音术和幻火术的修炼,用高深幻法演示基本的幻术,让徐源长身临其境感受体悟。 理解“不等交换”和“以假乱真”的低阶幻术规律之后,这三门幻术不是什么艰深法术,徐源长一点就透,一学即会。 他在幻术方面的天赋,让苍娘子稍有些吃惊。 时间还未过半,苍娘子继续往深里传授三门幻术,帮助徐源长梳理所学,教徐源长如何利用“不等交换”来构建自己的幻术框架,摒弃野路子的习惯,简单提及一些“幻由心生”的高阶内容。 临到结束之前,苍娘子盯着人类道士,问道:“你凝结了本命‘幻’字?” 徐源长道:“机缘巧合,在神识内凝出了一个‘幻’字,不过不会使用。” 苍娘子脸上第一次有了笑意,却比不笑更加人,指点道: “以本命幻字为根基,构建幻术框架,事半功倍。铺子的‘冥’字房恰巧有独特的‘幽木幻火’出售,正好适合你,不过需要宝物交换,能否得到一朵看你的身家。 “你返回人间后,想法子再换一朵‘炎阳幻火’,等你修为达成三重楼,便可以将幽、阳双火先后炼制进入你的双眼,妙用无穷。” 又教了徐源长如何祭炼幽、阳双火入眼的法子。 苍娘子化作虚无消失不见。 徐源长默神静坐片刻,回溯思索学到的要点,而后起身朝空中抱拳感谢。 这一千灵币的学费,苍娘子似乎教得太多了? 他对照《云山论幻篇》上记载的零散内容,加深了对“幻”的理解,这一回的鬼市之行,收获极大。 走出密室,招呼一声安静等他的柳纤风。 两人传音交流着在铺子逛走。 来到半若阁一座专门出售阳世物品的房间,也不知半若阁从哪里收集如此多的零碎,阵、丹、器、符、衣等应有尽有,房间内灵气充沛,阴寒稀薄,仿造的人间布置,灯光通亮,两人待着很舒服。 柳纤风挑挑拣拣,花了半个时辰,购买五百余枚灵币的材料。 剩余的灵币,慢慢消费了。 徐源长让一名鬼伙计带路,两人来到铺子深处的“冥”字房,徐源长对接待他们的戴着鬼面具男子明言,是苍娘子介绍他来此地见识“幽木幻火”。 鬼面男子道一声“稍等”,走进后面的幽深库房,拿出一个黑色玉石盒子。 揭开黑盒上的封印,打开盒盖。 一点豆大幽绿亮光仿佛宝石凝固,呈现两人眼前。 徐源长将手掌遮挡在柳纤风眼前,提醒道:“凝神静气,不为所动。” 他已经察觉幻火的厉害,竟然能够令他眼前出现不停幻生幻灭的残影,有法钱变化的戒指戴手上,他不受幻火的影响,但是小财迷可就不一定。 柳纤风感受到清凉静气覆面,眼中的宝石光芒一下子消失,暗呼一声“厉害”。 她就这么点小小爱好,被勾起奇怪的五光十色幻象,差点要出丑露乖。 稳住心神,不敢再去看那点不动的诡异火焰,她很是怀疑,以公子现今修为,能够祭炼如此高阶的幻火?不会是那苍娘子的阴谋? 心有所想,立刻又幻象乱生。 徐源长将缩回的手掌再次伸出,覆在小树魅额头,帮她驱散不知不觉受到的幻火影响。 将柳纤风送出房间,让她在外面等一阵。 徐源长特意关上房门,落坐欣赏一会幽木幻火,请鬼面男子合拢盖子,他再打听这朵神秘的火焰,需要用价值多少的宝物交换? “煞、阴、魂、金方面宝物皆可,价值约三万币。” “叨扰了,容我先去筹集,告辞。” 徐源长交代一句废话,打开房门走出去。 他肯定是拿不出价值三万的宝物,唯有等俞风舞历练出关,他再问问。 机缘难得,他不想错失。 下回再逛鬼市,还不知什么时候了? 或许一辈子就这一次的机会。 与柳纤风并肩走出铺子,他没有察觉身后门内有一个白裙女鬼的注视。 柳纤风将她的担心传音说了,徐源长呵呵笑着传音解释。 真是个傻丫头。 他又不是现今急着祭炼幽木幻火,先想法子买下来,等晋级三重楼以后再说。 两人传音交流,走出不到三里,徐源长突然停步转身,看向围拢来的三名笼罩黑气之中的男女。 柳纤风很警惕传音提醒道:“是花槐的三位同伴。” 徐源长传音道:“他们不敢在主街上动手。” 即便是动手他也不怕。 他们暗处有高手保护,还不止一个。 倒是希望对方动一个试试? 身处鬼市,琳琅满目的宝物晃花眼睛,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他穷啊。 三个妖修给他送财,欢迎还来不及呢。 …… 第186章 不输不赢,和和气气 徐源长抬头望了望乌蒙蒙的天空,似乎警告对方“天上有眼”,面对气势汹汹三妖,他和柳纤风自不会大意,暗地将防护遍布周身。 “这家铺子瞧着挺气派,咱们进去逛逛。” “好啊,还有六个时辰结束,或许能捡些便宜的好货。” 两人轻言笑谈,无视三妖,往左边铺子走去。 柳纤风心底很气恼,她因为稀罕几位的妖族身份,愿意与花槐交谈,哪知几个妖狐一开始就在打她的坏主意,相互早就通气。 现在花槐寻不见了,三个坏蛋着急上火找她麻烦,这是不打自招。 “站住!你们将花槐弄去哪里了?” 为首的狐妖男子低喝一声,闪身挡到两人前面。 以气势压人,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柳纤风诧异道:“花槐道友那么高的修为,我们区区二阶,怎么可能左右她的行事?你们故意找茬寻衅,也找一个好的理由,好吗?” 她等若是摆明了告诉对方,他们知道花槐下落,就不告诉你们。 她没有破口大骂,已经是在公子面前很注意淑女形象。 “你……放肆!” 狐妖男子怒不可遏,手刚刚做势举起。 徐源长冷冷道:“你敢动手,今后便留在鬼界,你有种试试?” 他知道对方不敢出手,要不然不会如此虚张声势。 他要用言语积累对方的怒火。 另外两名二阶狐女忙上前劝阻,其中一个软语相求,道:“柳仙子,请你看在同是妖族份上,高抬贵手,花槐若是有言语得罪处,我替她赔罪……” 柳纤风心头冰冷,失望透顶,忍无可忍骂道:“好狗不挡道,滚开,别碍着我们去铺子里挑选货物。” 她对妖族的丁点好奇和向往,彻底湮灭在残酷的现实里。 都是些什么货色? 将阴毒暗算说成言语得罪,一丘之狐啊。 徐源长扬声叫道:“请诸位路过的鬼修道友做一个见证,这三位妖修朋友,竭力阻拦我们进店铺,不知是何用意?” 三名妖修忙不迭往边上让开。 陌生的鬼市,不是他们部族那一亩三分地。 已经莫名其妙失踪了花槐,他们哪敢背一个阻挡鬼铺财路的罪名? 这地方的古怪规矩,与阳世间大不相同,小心点为好。 看着那一男一女扬长而去,走进了边上的铺子,狐妖男子恨恨道:“是他们捣鬼,咱们跟着他们,见机行事。” 他知道附近有两条小街,能够解决恩怨。 唯有跟着才有机会。 一名狐女道:“可惜进入鬼市后,不能中途返回。” 她在可惜不能回去部族,搬来厉害的高手。 另一名狐女疑惑道:“以他们两个的实力,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花师叔?难道他们背后有四阶高手撑腰?” 狐妖男子一口否定道:“那个二阶树魅需要花费灵币,到鬼市铺子学习初浅的木行阵法,可想而知不是好家世出身,我猜测他们或许是利用此地规则,算计了花槐。 “那狡猾的人类小子,很懂利用此地规矩,花槐大意之下陷入鬼市某处,必定是这样,你们跟着他们,不让他们走脱,我去花钱找找门路,随时保持联系。” 三妖传音商议一阵,随后分头行动。 柳纤风看到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两名狐女,和公子传音交流,两人边走边逛。 不去理会身后的拖油瓶。 逛了街道左右两边几家大铺子,徐源长和柳纤风故意拐去附近被他们戏称的“打劫一条街”。 那名狐妖男子也跟了上来,三妖隔着三十丈左右缀着,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徐源长传音笑道:“他们不上当。” 随后发现这条街上游荡的鬼影,看到他们过来,像见鬼一样纷纷避之不及,也就明白三妖不敢妄动的缘由,失算了。 柳纤风对三妖厌恶不已,道:“随他们跟多久,咱们继续逛街。” 她已经逛出兴趣,手头有余钱没有花完,拉着公子一直逛到天黑透,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物品。 徐源长逛得心累。 以他谨慎的性子,要时刻提防来自背后的偷袭。 万一那个妖狐男子恼羞成怒发疯呢? 提议去客栈,租一间仿造人世环境布置的客房,打坐歇息,等时候快到了,再去幽罗鬼栈等待俞风舞出关。 他需要坐下来好生静静。 …… 俞风舞衣袍破败,露出大片肌肤,她对此浑不在意。 身上伤痕累累,左边脸颊有三道见骨伤痕,她在空中飞舞如一团轻灵雾气,剑光赫赫四射,与一头四阶鬼物做近身殊死搏杀。 四阶鬼猿赤手空拳,压制着历练女子,打得凶性大发,十个爪子尖锐如短匕。 除了刺向眼睛、小腹、后颈等几处要害的剑光予以阻拦抵挡,鬼猿仗着一身横炼鬼体,浑然不顾剑修女子对其它位置的攻击,一些细碎伤势,越发增添它的凶悍。 盏茶时间,俞风舞被打飞出三十余丈,口喷鲜血无以为继。 眼见鬼猿凶猛扑来,势无可挡,她心念一动,捏碎了一枚保命挪移鬼符,消失在幽暗空中。 “嗷嗷……” 鬼猿捶胸愤怒咆哮。 俞风舞被安置在一处奢华房间,浸泡在幽绿液体里缓缓祛除鬼毒,恢复着惨不忍睹的伤势。 在此地只要肯花费代价,她能随时体验到迫在眉睫的死亡气息,却不会死。 外界带进来的挪移符受到限制,使用不了。 她每回用来逃脱鬼猿的挪移鬼符,一万币一张,独门生意,爱要不要,还有她用来快速恢复伤势的幽绿液体,一万币一次,同样价格昂贵。 她花得眼睛都不眨。 如此好地方,她用不着吝啬几个阿堵物。 还有两个月时间,她必须要抓紧。 争取有所突破。 …… 柳纤风一点都不累,兴致勃勃翻看她采购的一大堆“宝物”,她给花背、雪粒,还有远在都城的元宝和豆芽全部买了礼物。 她喜欢热闹,渴望有一群朋友陪她玩耍。 对妖族的失望,使得她更加想念天各一方的伙伴。 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 见时间差不多了,收起散落满床榻的物品,叫醒角落处面壁打坐的公子。 徐源长背起竹箱,神采奕奕,与柳纤风走出客栈,两人谈笑着,走到黑阜坊中间往左拐去,不多时步入空无一鬼的宽阔偏僻街道。 “他们不会来了,走吧。” “嘿,给他们机会,不中用啊。” 两人无视暗处窥探的鬼影,旁若无人,走进状似怪兽嘴张开的幽罗鬼栈大门。 见到大殿柜台后空荡荡的似死物不动的黑袍,徐源长恭谨行礼,再与柳纤风走去边上站等,这地方没有他们的座椅。 两人传音聊天,猜测俞风舞花费巨大代价,历练的收获如何? 柳纤风向着她的俞姐姐,笃定俞姐姐能够取得突破,晋级到四重楼之境,两百万呢,能够堆起老高老高。 徐源长则喜欢唱反调,坚称不可能。 为此,两人传音打一个无伤大雅的赌,皆笑嘻嘻要对方输。 柳纤风摩拳擦掌等着要使唤徐道友一个月,想想都美得冒泡。 约刻钟后,柜台后那件摊开在椅子上的死寂沉沉黑袍突然人立而起,黑气冒出,化作一个面貌僵硬老者。 两人明白是俞风舞出关,心头俱松了口气。 不管是否突破晋级,只要能平安归来,便是大幸事。 一盏幽绿灯笼从殿堂深处飘出,穿着明黄流仙裙的俞风舞踏足大殿,袅袅婷婷走来,脸上神色恬淡,眉眼妩媚天成,朝着上下打量她的两人招呼一声。 与客气相送的黑袍老者简单客套几句。 走出幽罗鬼栈大门,俞风舞拉住绕着她不停观察的柳纤风。 “走,陪姐姐逛街去,还有两个时辰鬼市关门,想要什么,姐姐给买。” 听得出来,俞风舞心情极好。 已然恢复往昔在百林谷做饭、种菜的亲和性子。 柳纤风左看右看,看不出将修为收敛于无形的俞风舞是否突破晋级,如百爪挠心,凑近点压低声音道:“咱们先不急着逛街,还有时间,俞姐姐,你悄悄告诉我,你这回历练闭关,突破晋级了吗?” 俞风舞眨了眨眼睛:“你猜?” “急死我了,我猜不出来嘛,俞姐姐你快告诉我,我和公子打了赌。” “是不是你赌输了,就要嫁给你家公子?” “才不是,你别乱猜呀。” 柳纤风急得跺脚。 俞风舞逗了几句,说道:“突破了,还没有晋级。” 她的剑心突破到了极剑之境,于她而言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半只脚踏入四重楼,因为鬼界之地不适合人类修士修为晋级,她生生压制下来,要等回去之后随时能晋级四重楼。 历尽生死搏杀,险死还生无数次。 半个月前,与鬼猿的争斗厮杀中,她终于打破那一点点桎梏。 有如神助的一剑,将猝不及防的鬼猿贯穿右胸。 那是第一次重创四阶鬼猿。 后面闭关感悟巩固极剑之境,直到今天时间到了才出关。 柳纤风听得有些糊涂,什么叫“突破了还没有晋级”,能不能说点她听得懂的人话? 女人好麻烦。 徐源长抱拳笑道:“恭喜俞道友获得突破,从今往后剑道如坦途,顺风顺水。” 柳纤风眼睛刷亮,叫道:“我赢了。” 她还有些迷糊,索性不管了,赢了就行。 俞风舞牵着小树魅往前面走去,笑道:“承徐道友吉言,总算是苦尽甘来,让我可以松快地活在世上,不用再受他们的摆布。” 掌握极剑之境的四重楼金丹剑修,战力将非常恐怖。 不是特别擅长战斗的那种五重楼修士,不敢轻易招惹她。 给她一二十年时间沉淀,俞风舞即使打不过五重楼高手,但是拼命之下,两败俱伤可以做到,而且极剑修士后续的成长很快,直到面临破五的关口。 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太多,她能有如此成就。 能不高兴吗? 柳纤风转头再次朝公子叫嚣道:“我赢了咧。” 俞风舞笑着纠正道:“你没赢,徐道友没输,我突破了剑境,修为暂时还没有晋级四重楼,明白了吗,小财迷。” 她只说突破剑境,没有说是突破到了“极剑之境”。 有些秘密,今后慢慢地会宣扬得人尽皆知,但不是现在。 柳纤风还有些糊涂,马上改口:“不输不赢,和和气气。” 很快又叫道:“俞姐姐,公子看好一样宝物,不过他囊中羞涩,想找你周借一二,我已经买了一大堆物品,不需要你破费。” 俞风舞轻掐小树魅脸颊笑骂道:“小坏蛋,拐弯抹角帮你家公子算计我,想让我将给你买宝物的名额,转让给你家公子,你尽想些美事。说吧,那件宝物价值多少?” 柳纤风听出俞姐姐的意思,没有拒绝,咧嘴叫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算计大名鼎鼎的俞掌柜,俞姐姐仗义疏财……” 徐源长拿眼神阻止小树魅继续胡闹,道:“是一朵幽木幻火,价值约三万币,需要用煞、阴、魂、金方面宝物交换,俞道友,你手头若是有现成的宝物,先借我周转,等今后再还你。” 他不可能无端端接受俞道友的赠送。 三万币可不是小数目。 他想借一样宝物来完成交易,对于能够随手拿出两百万之巨的俞风舞,应该不算事儿。 俞风舞拉着柳纤风往主街走去,口中嗔怪道:“吓我一跳,以为多大一回事。我对自己人说话从来算数,纤风妹子既然将给她的名额转你头上,我便帮你买下来。 “你若说借,劝你免开尊口,我没有往外借钱的习惯。 “市井有句俚语老话叫‘借钱的是大爷,要债的是孙子’,谁也休想占我便宜。” 徐源长有些尴住了。 俞道友还他人情的手笔吓煞人也。 还很不讲道理。 柳纤风趁机告状揭短,道:“徐道友哪里都好,就是性子有些拧巴,明明一件好事儿,他偏生与自个较劲,纠结许久,不爽快,我很多次都想改换门庭,另觅高枝。” 俞风舞哈哈笑道:“你这话一针见血,说到徐道友的点上了,纤风妹子,要不你搬到西林谷来住,让你家公子单过?” “那样公子也太可怜了,我还是有点不忍心。” “口是心非的小丫头,将我手中的宝物使劲往自家里搂,害我空欢喜一场是吧?” 俞风舞连掐带骂,说笑着来到半若阁铺子。 临近要关门之前,店铺里的顾客行色匆匆。 三人走进里面的冥字房,俞风舞拿出一块杏黄色玉佩,是她当年斩杀一头三阶后期妖物,收集的妖魂,后面由家族符师帮她炼制成一块抵命玉符。 她这回大手大脚,几乎将多年积累身家挥霍一空。 除了左手腕的黄玉镯子、珍黄琢剑,身上穿着的明黄流仙裙,另有几样宝物,和不多的几颗晶髓石,她已经很穷了。 镇守冥字房的鬼面男子自是识货,立刻将那朵幽木幻火连同黑玉盒子一并交付。 还要另外找些灵币付给俞风舞。 俞风舞示意徐源长打开黑玉盒子,她打量检查一阵,确认幽木幻火无误,让徐源长将幽木幻火装好收起,拿出四颗晶髓石,道:“将找零和这些晶髓石,帮我购买高品质的冥泉水、二阶鬼玉和幽冥晶石。” 仔细交代要采买的数量比例。 她既然到了鬼市,理所当然要采购一批稀罕物资,回馈给家族。 她再不喜家族对她修行路的干预,随着剑境突破,余怨未消,也看开了不少,该她做的事情必须得做,而且家族给予的回报也是数倍之利。 鬼面男子叫来几名鬼修,嘱咐一番,很快便有源源不断的货物送进来。 俞风舞装满她身上的纳物镯子和纳物袋空间,带着两人出去,在街上四处转悠,遇到感兴趣的铺子便走进去逛逛,随性而为。 临近关门前半个时辰,鬼市上空传来第一通鼓响。 无数鬼修潮水般分头涌向各处出口。 三人已经逛得尽兴,往顽隅山方向走去。 徐源长背着装有宝物的竹箱,走在后面,俞道友既然执意要送他大礼,他坦然受着就是,要不然连朋友都不好做了。 快走到路尽头时候,前方幽雾中显出几道隐约身影。 柳纤风低声诧异道:“花槐怎么被放出来了?她和三位狐妖竟然敢来挡道。” 俞风舞脚下不停,问道:“干嘛的?” 柳纤风传音将她与花槐几妖结冤的过程简单一说,嗤笑道:“见过找死的,没见过他们这般蠢死的。” 俞风舞点点头,“确实很蠢,花偌大代价从鬼栈赎身出来,已经很不容易,几个狐狸精也不动下它们锈迹斑斑的脑子,仔细想想鬼栈修士为甚要帮你们?” “要不俞姐姐你做一桩好事,将几个蠢货,彻底留在鬼市?放它们出去是给妖族丢脸呢。” 两人就这样明目张胆讨论着狐妖很蠢的话题,缓步走到山脚下。 而山脚下,恰巧是可以解决恩怨的特别地方。 不论四个狐狸精想往哪里逃,已经没有路了。 …… 第187章 谋算万里之外 三十丈外,没有用鬼气遮掩面容的花槐,略带狐形娇俏尖脸上阴云密布。 她冷冷打量着黄裙飘飘的俞风舞,将修为掩藏得再高明,仍然是三阶修为,还敢嘲笑讥讽他们? 想一想花费巨大代价,几乎花光同伴身上的宝物才将她赎回,而她自己的宝物连同这回购买的货物,全部被幽罗鬼栈的鬼修收刮干净,便心痛得心头滴血。 不从三个家伙身上找补回来,将那小树魅掳去狐妖族地盘,她心底不痛快。 已经打听清楚,对面三人是花钱买来的幽罗鬼栈保护,走出鬼市范围,鬼栈的鬼修便不会管三人的死活。 花槐喝道:“不知死活的贱……” 一道淡若几无的剑光,快得不可思议,幽雾中仅仅一闪。 “嗤”,花槐左眼中剑,惨嚎半声飞身往后撞去。 她醒悟被鬼栈的黑袍老鬼骗惨了。 然而她明白得太晚。 另外两名狐女大惊失色,忙伸手拦截,她们接住的不过是一具气绝身亡露出原形的丈二长灰狐狸,头顶上有一片雷电烤焦的毛发,左眼出现一个血洞窟窿。 那名手拿短杖的狐妖男子,惊觉极度危险。 他毫不犹豫往两名狐女身后闪去,化作一头赤色狐狸。 身如残影,贴地亡命飞逃。 俞风舞轻描淡写弹指三下,她此时的剑境和实力与一天之前天差地别,对付三阶妖物,手到擒来,不过她不需要妖狐活口,带着嫌累赘。 也不想留下任何后患,是她当杀手时候养成的习惯。 对付敌人和妖修,从不手下留情。 “嗤嗤嗤”三响,伴随着三声狐嚎,山脚下倒毙三具狐狸尸体。 “还愣着干什么?地上两具小的褐狐,归你们了。” 俞风舞招手将灰狐和赤狐摄取过来,包括丢在地上的短杖,轻车熟路从赤狐耳朵里掏出两个纳物袋,灰狐身上除了一根花鸟纹玉簪,什么东西都没收刮到。 再拿出收魂瓶,施法收取被她用剑气禁锢在狐妖体内的妖魂,丁点也不浪费。 徐源长吃惊俞掌柜变得如此厉害,两名三阶狐妖,面对面像鸡子一样被毫无反抗的宰杀,他以为要斗上几个回合,还暗中准备了掐山诀手段。 没有帮上半点忙。 柳纤风笑嘻嘻叫道:“多谢俞掌柜赏赐,让小的们跟着发一笔横财。” 跑上前快速收刮战利品,得到三个纳物袋。 徐源长拿出黑色小瓶,收取两头二阶狐妖的妖魂。 忙完之后,三人往山道上走,身后漂浮着几只体型硕大狐狸。 所有的纳物空间几乎全部塞满,包括收刮到的纳物袋,柳纤风的藏私空间容纳不了太多物品,即使能装,她也不会收纳腥臭的狐妖尸体。 有几道身影从山脚处赶来,见到前面的骇人阵仗,吓得调转身往回跑。 虽说从山路一直到山顶不许动手,可万一冲撞被打了找谁说理? 还有大把时间,他们不急着赶去投胎。 三人走上山顶,那名守门的魁梧鬼影客气行礼,根本没有说什么“不许掳掠生魂”的废话,远远地伸手做请,打发瘟神一样将三人和一堆横摆着的狐狸送走。 魁梧鬼影提前收到幽罗鬼栈方面的招呼,更是“亲眼目睹”山脚下的一边倒屠杀。 它又不是蠢物,挨一剑吃亏的是自个,可不划算。 这处门户不仅仅通往清平郡地域,还连通定洲的另外几处地方。 走上河堤岸,四更天时候,月亮西沉。 河水涛涛如亘古。 “还是人世间待着舒坦。” 柳纤风享受拂面清爽河风,叫道:“终于明白什么叫‘恍如隔世’、‘阴阳相隔’,我们回来了。” 鬼界残酷历练一年的俞风舞感受更为深刻,体会着以前习以为常却又非同寻常的美好夜色,玩笑吓唬道:“你再鬼喊鬼叫,小心蹦出一个道士,将你这个妖孽收掉。” “我好怕怕啊。” “嘣!” 某个道士果断出手,一个脑崩儿将吵闹不休的树魅弹飞。 于是世界更不安静了。 返回百林谷,那两具褐狐也由俞风舞一并带走,到时换成灵币,再交给柳纤风做私房钱。 各自安歇不提。 天亮时候,徐源长做完功课开门出来,如往常对着山梁掐决凝聚山意和山力。 他已经将幽木幻火连同黑玉盒子,和那两罐子阴煞幻豆放进封闭的洞府,藏在九幻鼎内。 暂时使用不到,用九幻鼎保存比较稳妥。 换一身粗布衣裳的俞风舞从晨曦中走来,挑水洗菜,生火做饭,炊烟照常升起在山谷,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 柳纤风送了一颗冰寒珠子和三根冰玉针法器给雪粒。 将守家的某条虫高兴得找不着北。 徐源长花费三天时间,温习他从鬼市学到的绘符技艺和幻术,彻底掌握之后,再叫上在林子里学以致用忙着布置阵法的柳纤风,飞临清平城。 先去福禄巷聚义堂晃悠,留下柳纤风与花背玩耍。 徐源长和齐行善、赵均聊一阵,喝两盏酒。 现今的聚义堂冷冷清清,不复往昔的热闹和人气,没什么大事,大家很少来聚义堂扎堆闲聊,各有各的事情要忙。 徐源长大部分时间待乡下,来城里的时候不多。 名义上的俞掌柜,与齐行善、赵均等人一年到头见不到两次面。 不是一路人,齐行善、赵均等人见到俞掌柜反而拘谨。 相见不如不见。 徐源长从客栈出来,敲开何述堂的住处院子门,由侍女领着走去后院。 何述堂与燕玉寒两位老搭档,在亭子里悠闲饮茶。 “你小子昨天传讯我们,说有好事照顾我们,搞得神神秘秘的,到底甚么事?” “我今天特意推掉与学宫仙子的约会,徐兄弟你看着办。” “发财的事儿,兄弟我当然先想到你们。” 徐源长往边上的房间走去。 两人麻溜跟上,何述堂立即将后院的防护阵开启,平常玩笑归玩笑,但是徐兄弟说正事儿从来没有落空。 关上房门,徐源长拿出几个纳物袋,解释道:“我沾俞掌柜的光,进了一趟鬼市,带回来一些土特产,你们宗门和家族若是有需要……” “需要,太需要了,你真是我亲兄弟。” “山匪,别太过份,对半分啊。” 两人快速抢走纳物袋,燕玉寒手慢了那么一点,比山匪少抢到一个。 他们倒是不会责怪徐兄弟没有传讯通知,俞掌柜不想带他们发财,徐兄弟哪里能够做主? 回来后把鬼市物资转售给他们,已经够兄弟义气了。 他们可以在宗门和家族挣到好处地位。 徐源长笑呵呵看着两个家伙闹,他将大部分物品整理成五个纳物袋,一次性打包卖给两位,人情做足,还省事儿。 黑记客栈内,除了老施以外,他与何、燕二人关系走得近。 就这么一点物资,没必要叫上其他人雨露均沾。 从福禄巷出来,徐源长行走在阳光下,逛到乐水桥头,往人多热闹地方凑。 看戏法表演,喝彩叫几声好,打赏一大把铜子,将讨赏的铜盘子砸得“叮当”脆响,在江湖艺人的感谢恭维声中,获得满满虚荣和别人的羡慕。 再去旧书摊蹲下翻阅凡俗书籍,挑选民间志怪古书看得津津有味。 买了一迭残破古书,徐源长背着竹箱正待再逛。 他突然转身往左边看去。 一个面貌陌生的俊俏后生,穿着一身得体的藏青色长衫布袍,站定在以前彦山道长摆摊的树下,朝他微笑点头示意。 徐源长疑惑点头回应。 隔着十四五丈左右,中间人来人往,他怎么感觉那年轻人有些熟悉? 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他记忆一向很好。 四目对视,俊俏后生做了一个挠头发的动作。 徐源长差点叫骂出声,狗日的老施,化作人模狗样来调侃他很好玩吗? “什么时候回的清平城?鬼鬼祟祟,不会是犯事儿跑路了?” 徐源长传音问道,往那边走去。 俊俏后生正是有千面之称的施望尘,一身气息藏匿与凡人无异,装模作样拱手:“兄台气度不凡,可肯赏莫某薄面,前去茶舍喝两盏,当是交一个朋友。” “莫兄客气,徐某正有结交之意,请。” 徐源长不知这厮玩什么玄虚,配合着抱拳寒暄。 两人来到街上茶舍,要了一个雅厢。 布置简单的隔音禁制之后,两人仍然传音交谈。 施望尘叹了口气,道:“老大让我外出避避风头。姜汤汤那王八蛋疯掉了,晴天白日的,在都城大街上撞见我,竟然从侧面偷袭,幸亏我有天螺蛳魂宠帮着挡了一下,要不然够呛,附近凡人死伤十余个。” 徐源长也是一脸吃惊,道:“后面可有处理姜汤汤?” 施望尘愤怒不已:“还能怎么处理,姜家赔偿死伤者家眷银子了事,姜汤汤被禁足三天,相当于罚酒三杯,可笑,可气,可悲!” 徐源长起身踱步思索。 姜家这是要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恢复姜汤汤不能做男人的创伤,视生灵如草芥,彻底漠视他人性命。 他已经不会为这种黑暗事情失望愤怒。 用如此溟灭人性的方式,培养出来的四重楼修士,业力缠身。 即便能借助王朝气运洗涮,成就最多止步四重楼。 对于王朝修士凡人来说,不是好事儿。 施望尘道:“兄弟,你这回一定得帮我弄死那王八蛋,你肯定有办法的。” 那天要不是有暗处跟着的姜家修士涌出,把姜汤汤拉住,阻止其继续作恶,他也凶多吉少,混乱的街头凡人死伤更大。 老大似乎知道些什么,不敢前去招惹疯子一样的姜汤汤,打发他出城在乡下避一避风头。 但是他不可能隐姓埋名一辈子,更防不住姜汤汤肆无忌惮的疯狂暗算。 他有点想不明白,姜汤汤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眼神里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不加收敛,令他深感害怕。 徐源长站定脚步,问道:“老大知道你要来清平城吗?” “我没与任何人说,不想让老大难做,我偷偷跑来的,花了三天时间,多绕远路,换了四张不同面孔,风餐露宿,到了清平城也没去聚义堂。” 施望尘万余里迢迢前来寻找徐兄弟讨教主意。 他实在是没法子对付姜汤汤。 也不敢与其他人商议谋算姜汤汤的话题,担心遭到出卖。 听得徐兄弟如此说,顿时眼神灼灼。 他就知道徐兄弟一肚子的坏水,肯定是有了想法。 徐源长传音道:“姜汤汤去年底遭受一场算计磨难,中了和合神蛊,损伤男根成为修士太监,为此事姜汤汤接连自杀三次,可惜没有死成。” 他将去年发生在环云山的案子仔细讲给老施听,包括是姜家有意为之推波助澜的隐秘。 细细剖析姜汤汤现今的精神状态,极为不稳定,处于毁灭与修复创伤的关键,也正是算计好时候。 若是给予对症的强烈刺激。 姜汤汤即使不疯掉,也会进行第四次自杀。 施望尘哈哈大笑,搞阴谋算计他很在行,只要摸到症状头绪,他心底已经有了初步对付姜汤汤的江湖手段方案,站起身往外走。 具体如何实施,没必要将徐兄弟拖进来,以防万一吧。 “老哥,你切记要稳着点,不可操之过急。” “省得,兄弟你别送,我走了。” 施望尘来去匆匆,出门将门给带关,义无反顾往都城赶,他要以正义之名,兵不血刃干掉祸害姜汤汤。 至于多行不义的世家大族,终有一天会遭报应。 徐源长将一壶茶水慢慢喝完,两刻钟后走出茶舍,继续在大街上逛荡。 他需要感受这个世界的鼎沸人气,冲淡鬼市带给他的阴森压抑感受。 能在阳光下生活,真好。 而有些家伙在阳光下活得人憎鬼厌。 第二天上午,何述堂、燕玉寒约着徐兄弟在住处见面,两人满脸春风,将昨天拿走的纳物袋还给徐兄弟,共付给徐兄弟三万五千多灵币。 “兄弟,谢了,今日哥哥请客。” “明日我请。” “客气,客气,要不你们将请客的费用折算成灵币给我?” “你小子敬酒不吃想吃罚酒,让我们很难做啊。” “罚他请客,叫上聚义堂的兄弟们。” “过分了啊你们。” 徐源长一趟跨界买卖做下来,获利五倍以上。 尤其是从褐狐身上收刮出来的三个纳物袋资源,无本买卖,算是白捡的。 鬼界出产的冥泉水和地液,用来淬炼法宝法器,能够增添宝物的阴寒,还能合药炼丹,鬼玉用途更广泛,能炼符炼器,或者制作特殊阵器等等。 宗门不管是自用,还是与其它宗门交换资源,都不亏。 他少量地留了一些鬼市特产存放在封闭的洞府,今后或许用得着。 在城内待了三天,徐源长带着柳纤风返回百林谷,继续过自己的清静日子。 某天在青石镇街上“偶遇”杜记茶铺的杜三小姐。 徐源长仔细瞧过,杜三小姐是个有福气的面相,不是尖酸刻薄之辈,回去与狗娃娘一说,把大嫂高兴得眼睛都笑不见了,恨不得立即请媒婆上门说亲。 因为是杜掌柜主动托媒婆打听,这门亲事几乎是板上钉钉。 狗娃一脸的羞赧傻笑。 请三叔帮他瞧过,那姑娘肯定是极好看。 三叔的神仙眼光,错不了。 …… 第188章 有些祸害,活着不如死了好 时光悠悠,不觉进入五月仲夏时节。 俞风舞已有三天没露面走动,西林谷山头一片沉寂,飞鸟不落。 徐源长猜测俞风舞正在闭关晋级,他叮嘱柳纤风留意附近风吹草动,不要让外人冲撞俞道友的好事。 他用竹箱背着几坛冥泉水,还有几颗鬼玉,怀里抱着黑玉盒,通过九幻鼎来到黑暗之地。 他有好些日子没有前来造访。 “晚辈机缘巧合,去了一趟鬼市,给两位前辈带几坛冥泉水尝尝鲜。” 徐源长打开竹箱,拿出四坛冥泉和一堆鬼玉。 老鬼发出嘎嘎尖笑声:“徐小友有心了,老夫正好用得着冥泉水和鬼玉,曾老头修神道,就别给他浪费了。” 巨大的人躯山羊头虚影,黑白扭动,从黑瞳射出一道光,将几样物品卷走。 “嘿,即便浪费,也不能便宜你这个老鬼。” 曾望楼瞧不得老鬼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嚣张,习惯性怼了一句,道:“许多年前,老夫逛过一次鬼市,有一种叫‘极阴石胆’的东西带回阳世间,是炼制水寒法宝或阵器的顶好材料。” 徐源长没有听说过极阴石胆,记下此物,笑道:“晚辈囊中羞涩,买不起昂贵物品。” 揭掉黑玉盒子上的封印符,打开盒盖,显露出内里豆大如荧绿宝石的“幽木幻火”,道:“烦请两位前辈,帮我掌眼瞧瞧这朵幻火。” 双方言语中皆没有提及山神尉,仿佛事情彻底了结一样。 老鬼诧异叫道:“这可是人世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虽然品秩不高,正合你使用,有什么古怪吗?” 一道黑光射出,将黑玉盒子连同盒盖整个卷走。 徐源长将他在鬼市铺子花钱学习幻术,获得苍娘子指点之事,仔细述说一遍。 他对于平白无故的好事,有些疑神疑鬼的不放心。 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凭什么照顾他? 俞风舞虽然战力强悍,却不懂鬼魅幻术之道,或许看不出幻火内里是否做下不为人知的名堂。 以他的谨慎性子,当然要借重两位见多识广的老前辈,帮他鉴赏解惑。 他有这个便利条件,求的是稳妥安心。 半刻钟后,羊头虚影传出老鬼的声音:“幻火如花,花芯位置有一点四阶鬼修留下的细微幻印,似真似假,藏得很高明隐秘。 “那鬼女人要算计谋害你,等你晋级三重楼,按她传授你的法子祭炼这朵幻火之时,便是她通过幻印前来争夺你身躯之日,她应该是看出你没有师门传承,普通四重楼修士识不破她的伎俩。” 徐源长没料想到苍娘子是四阶鬼修。 人心鬼蜮,防不胜防。 “徐小友,老夫建议你暂时不要抹掉鬼女人留下的印记,等到晋级三重楼时候,来一个将计就计,引那鬼女人前来,泄一口心头憋屈气,彻底消除隐患,你觉着如何?” 老鬼兴致勃勃出主意,他想通过四阶女鬼,多了解鬼界的事情。 曾望楼附和道:“老鬼此计甚妙,女鬼仗着天赋鬼术,能够幻化无形无质,即便被发现,也不担心被人世间四重楼修士困住逮到,可以轻易逃回冥域,但是她进了九幻宫,便由不得她了。” 徐源长笑着同意,要回黑玉盒子和幻火,重新封印了留在地上。 他还有大把时间学习幻术,了解幽木幻火的祭炼,即便他晋级三重楼,没有周全的把握之前,不会轻率行事祭炼幻火。 闲聊一阵,借口不能在此地久留,徐源长告辞回去。 灰亮光芒渐渐黯淡。 好半晌后,老鬼的声音低沉传出:“他怀疑我们与尉有交易。” 曾望楼道:“最好是能想一个两全之策,老夫看好他的将来,也不想因为尉与他交恶。机缘时运,心机手腕,徐小友尽有,他成长的速度不会慢。” 老鬼没好气道:“依老子的想法,将尉的本体骗出来吃干抹净得了,做个屁的交易。” “尉可不蠢,你怎么将他本体骗出来吃掉?” “老子只想重获自由,不想另起波折,这些破事你自个想去,老子到时往鬼界一钻,一了百了,万事不管了。” “不解决这些麻烦,你能钻进鬼界?” “曾望楼,你休想威胁老子。” “嘿嘿,是你威胁老夫在先,还不许老夫自保?” “你……” 徐源长不清楚两个老怪物为他进行了一番激烈争吵,差点动手打架。 他仍然是不紧不慢过自己的悠闲日子,每天修行练功,对山掐诀,磨砺幻术,练习飞刀等等,闲暇时候绘制二阶符,看看书籍。 五月底时候,俞风舞出关。 每日照常种菜挑水做饭,没说是否晋级四重楼,一如既往不见练剑。 徐源长嘱咐柳纤风别打听,别多问,就让俞风舞当一个安安静静的田园美仙子。 暂时远离修行界的腥风血雨和杀戮,也很好。 他有感觉,俞风舞在乡下待不了多久。 前世有句话,叫能力越大,要管的破事越多。 人呐,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早在闭关之前,俞风舞便将交由家族出售两头褐狐,所得的一笔灵币,尽数交给柳纤风,还取笑小财迷会天天躺灵币堆里打滚睡觉。 …… 大宁王朝京都,名“奉仙城”,方圆约两百里。 虎踞龙盘大气象。 一身锦袍的姜汤汤漫步小街,百无聊赖,他不敢再轻易打杀街上凡人,老祖派人给予警告,再敢当街杀人败坏姜家名声,便让他提前滚去大狱山吃苦。 他在清平郡环云山吃过苦头,自不愿一而再违背老祖命令,浪费难得的三年修养时光。 “鸟儿,鸟儿,给爷唱一个曲。” 一个闲汉逗弄着挂在屋檐下笼子里的八哥鸟。 八哥鸟翻着鸟眼,嘣出一串脏话:“你个没鸟的鸟人,给鸟爷滚蛋。” 闲汉骂道:“鸟太监,等下将你买来阉掉。” “你没鸟,你没鸟。” “鸟太监,鸟太监。” 一人一鸟的粗俗对骂,刺激得路过的姜汤汤面色阴沉。 他现在听不得带“鸟”字的脏话,想到老祖的警告,他捏着拳头快步离开,不与蝼蚁一般见识。 路过巷子,飘出一阵欢快童谣歌声。 “绿公子,三条腿,废掉一条跳进水,逍遥自在变王八,咕呱,咕呱,跳进水。” 院子里不知几个小孩,唱了一遍又一遍。 童音干净清脆,传出老远。 姜汤汤面色已经变得铁青,听着各处巷道院子传出阵阵“绿公子,三条腿”的童谣,去年底那件令他身心遭受重创的惨事,伤疤被血淋淋揭开,令他气血翻涌冲头。 偏生他还不能当场发作出来。 脚下有些踉跄,双手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面孔血色上涌涨红欲滴,神色狰狞。 往事不堪重提,他越想越觉气愤难耐,让他断子绝孙的竟然是家族某些人。 恍惚中不知走了多远,耳畔听到的童谣变成了“四公子,三条腿,废掉一条跳进水”,他气极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出,“扑通”栽倒麻石老街上。 “活着还有甚么意思,还有甚么意思,羞辱啊。” 姜汤汤望天惨笑一声,只觉人生灰暗,前途绝望,他死志再生,拼尽全力,逆转气血,体内顿时经脉崩断,鲜血从七窍溢出,从全身毛孔冒出,眼孔的生机溃散。 街头一片惊叫慌乱,众人纷纷避之不及。 那贵家公子穿戴不凡,浑身冒血突发恶疾的惨样,都担心惹祸上身。 暗处跟着的姜家修士早就见惯四公子的种种怪癖,只要不是当街杀人,他们不会现身阻止,待得察觉不对劲,赶去扶助救治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挑着货担面孔黝黑穿街走巷卖货郎,随着人群跑远,再随着众人停下围观看一阵热闹。 听得姜家修士惶恐哆嗦说出“自绝经脉,气息皆亡”之语,卖货郎挤出人群,拐进另外的巷子消失不见。 …… 徐源长得知消息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夕阳西沉,晚霞映照院子。 三人围坐方桌用晚膳,俞风舞吃完一根新鲜清脆嫩黄瓜,把姜汤汤自绝经脉倒毙街头的消息,当下饭菜告诉两人,悠悠念道: “绿公子,三条腿,废掉一条跳进水,逍遥自在变王八,咕呱,咕呱,跳进水。” 徐源长一口汤水“噗”在侧面,他差点被呛到了。 何等的天才之作,竟然想到用童谣来刺激姜汤汤还未痊愈的创伤。 他记得千面精通走江湖的口技腹语。 但是由俞风舞一本正经念出来,死掉的姜汤汤能气得活过来。 “啊,他又自杀了。” 柳纤风有些惊讶,叫道:“俞姐姐你不是说自杀三回没死,没有勇气再自杀了吗?” 俞风舞抢了柳纤风面前的一颗桃子,道:“或许男人比较在意那个,又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拿此事刺激,姜汤汤一时间想不开,悲从中来,便死了。” 小口咬着皮薄多汁的桃子,吃得堪称淑女典范。 与之相比的柳纤风,吃得满嘴满手的汁水滴答,豪气干云,不拘小节。 徐源长用毛巾擦去嘴上的汤水,待淑女啃完手中桃子,问道:“查到是谁别有用心,要用如此法子刺激姜汤汤吗?” 俞风舞细细擦拭手指,道:“查到有人教街头小孩唱童谣,抓了七八个,都是街头拿钱办事的混混,追根溯源,又抓了不少人,目前还没有追查到幕后之人,似乎牵扯颇广。 “姜汤汤成了其他世家废材子弟口中的笑料,什么风言风语都在乱传。 “有消息说是薛家一个废物与姜汤汤有过争执,放言要姜汤汤好看,没过半月,就出了这种事情。” 徐源长放心了,牵扯进其他世家子弟,姜家不可能往深处挖。 老施办事靠谱,将后续的转移目标都考虑到了。 用完晚膳,徐源长收拾清理灶房。 不用指望俞厨娘,更别指望小树魅,她们可以挑水做饭烧菜,想让她们洗碗,门都没有,谁叫某人喜欢吃些油腻腻的大鱼大肉。 院子里歇凉的俞风舞,突然问道:“你觉着谁能继任黑记客栈的掌柜?” 刚刚落坐的徐源长愣了一下,道:“老齐可以,对我照应有加。” 他修为不够,要不然俞风舞必定会将位置留给他。 捉妖人掌柜的先决条件,修为要达到三重楼之境,否则背景再深厚也白搭。 烹茶的柳纤风停下手中活:“俞姐姐,你不会是要回去了吧?” 俞风舞点点头:“行,就定齐行善。” 看着天边残烬霞光,俞风舞笑得有些落寞,道:“我待不了太久,以后有空暇,我再回来小住。纤风妹子,你可得帮我将西林谷打理好了,别让我的地盘被蛇鼠野兔糟践。” “俞姐姐放心,我让雪粒每天去转一转,什么样的鼠蛇都不敢靠近。你不是说过,不会再受他们的摆布了吗?” “我自己想外出走走,去定洲之外见见世面。” 俞风舞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站起身,边走边道:“会一会其它洲的高手,不能固步自封,剑修之路,从来都是踏着荆棘和鲜血前行。” 出了院子,有声音轻柔飘进来。 “西林谷是我彻底放松,打理心情的菜园子。” “俞姐姐威武霸气。” …… 都城,一座偏僻两进院子。 独坐堂屋喝酒的施望尘,听到外面传来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他警惕起身,带起一股轻风,灯光照在墙壁上的影子随之晃动乱摇。 往外看了一眼,神情恢复正常,走出去打开院门,将突兀造访的黑霞衣请进这座捉妖人产业院子,老黄狗依墙根趴着,没有进门。 施望尘关上院门,笑呵呵返回堂屋:“老大,甚么事劳驾您亲自跑一趟?” 黑霞衣布置隔音禁制,盯着头发乱糟糟的捉妖人手下,道:“你长能耐了啊,凭一己之力神不知鬼不觉,干掉了一个厌物祸害。” 施望尘脸上浮现一丝愣怔,随即恢复正常,老大面前,既然被识破,用不着否认:“姜汤汤看你的眼神充满仇恨和疯狂,所以他必须死。” 黑霞衣心底叹了口气,她猜到是这个缘由。 她身为都城四位捉妖人掌柜之一,有权过问大小案子,带着元宝去那几条街走了一圈。 老施再怎么变化身形外貌,即便用药物将气息作了改变,仍然逃不过元宝的鼻子。 元宝对老施实在是太熟悉,烧成灰都能嗅出来的那种。 从街头那么杂乱的气味中,将老施给寻了出来,姜家即便派出一百条妖狗,也不可能寻到真凶。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太多了,气味一团乱麻,查不到有用线索。 黑霞衣问道:“你不知道姜汤汤在清平郡的遭遇,和受到的创伤,别傻呵呵被人当枪使,还有谁参与?你该提前与我商量此事。” 施望尘将脑袋乱发摇得飞起,接连否认:“就我一个人,没谁参与进来,要命的买卖,谁活腻了敢参与?” 他又不傻,若是提前与老大商量,从此屁股后头跟一条狗,啥事都做不了。 黑霞衣换了一个方式问道:“不是都城世家和附近宗门的人?” 施望尘眨巴着眼睛,“和他们不搭界。” 黑霞衣是担心千面被那些黑心家伙卖掉,没那些人掺和,她放心了,也不再逼问替她出头的手下。 在堂屋踱步思索,说道:“姜家怀疑是其他世家子弟捣鬼,重点往那个方向排查,原本想要请动梅长老推衍,姜家老祖否决了,说不值得为一个死掉的不成器混账,浪费资源和精力。 “后天早上,你和元宝在城西南百里外的高家镇汇合,去无穷山域出一趟任务,待两个月,到那时风声也消停了,年底时候,我再申请外派,咱们不在都城呆着,远离都城的是是非非。” 施望尘彻底放心,他想法子将姜汤汤不能人道的秘密,通过其它途径透露给两位世家修士子弟,都是不成才的纨绔混蛋,使得消息飞快扩散,起到了搅浑水的目的。 老大将他安排去无穷山域,离得远远的,是担心他有蛛丝马迹被算出来。 他其实已经做得够小心,借助凡俗地下势力转了好些趟手,即便将姜汤汤的残魂招出来问话,也是个糊涂鬼,不知暗算来自何方? 施望尘建议道:“要不,将八脚和徐兄弟调来一起?人多做事方便,也热闹。” “先管好你自个的事,以后再说,我或许会调去偏远地方,躲清静,好修行。” 黑霞衣没有久待。 走出院门,身后跟着黄狗,消失在巷子夜色里。 她同样讨厌变得疯狂肆无忌惮的姜汤汤。 有些祸害,活着不如死了好。 …… 第189章 今日一战,我为朋友出头 从六月开始,徐源长又每天往学宫跑动,师从寇学浅老先生继续学习金文。 他想要能够完全看懂“撒豆成兵”秘籍,独自揣摩其中深意,玉字之外,金文和云篆必须学得七七八八,以后也能用得着,这是每一个高阶修士必备的素养。 甚至还要学习妖族文字和鬼文,像俞风舞一介剑修,懂的就不少。 徐源长从空中缓缓飘落,揉了揉拱上前迎接的雪粒脑门,晋级二阶之后,雪粒不那么犯夏困,看家护院比以往尽职许多。 在堂屋放下竹箱,走去东边灶屋与两位厨娘一起忙碌。 烧火的柳纤风,每次都能很神奇地蹭一脸柴火炭灰,将脸上弄得像小花猫。 她仰头笑着打了招呼,说道:“你家大兄带着他那个镇上亲家杜掌柜,下午来山谷寻你,杜掌柜想请你帮忙去看看乡下老宅子,说是近几天晚上,老宅子不停有敲门声。 “守宅的管家和家丁每次开门,都没发现有人,吓得他们说是‘鬼敲门’。” 徐源长将双手清洗干净,就着架子上的干毛巾擦拭。 大兄家和镇上杜掌柜家经过媒婆好几趟跑腿,纳采、问名、纳吉顺利进行,双方家长已经见过面。 前些日子,徐源长作为男方能撑门面的长辈,回村里参加了见面酒席。 “鬼敲门?晚上我去看看。” 徐源长怀疑是有人故意使坏,往门上涂抹了鳝鱼血。 如果用鳝鱼血在门上画成符文,那就另当别论。 柳纤风说道:“我给了杜掌柜一根红柳枝条,让他将枝条插在门前路边。俞姐姐,晚上一起去看热闹吗?” 俞风舞握剑的手,拿菜刀切菜又快又匀,笑着答应:“同去。” 她其实没有那么多好奇心。 修复心境晋级四重楼之后,性子趋于稳定。 不过随着外出走走,也无所谓。 天边月亮升起,三人来到青石镇北边十里外的歇马村,这是由杜、胡、马三姓组成的大村落,杜姓占据着东、南方位。 杜掌柜年近四旬,保养得很好,听下人来报,徐道长来了,赶紧领着大儿前去迎接。 双方在大门前见礼寒暄,杜掌柜又客气地与两位仙子见礼招呼。 镇上人都知道百林谷有柳仙子和俞仙子,一个赛一个绝色。 两位仙子偶尔还挑菜到镇上出售,每回都被镇上人抢购一空,仙子种的菜好吃不贵,据说能治病。 曾经有外地来的混混,不认识卖菜仙子,出言不逊。 俞仙子一声“跪下”,那混混跪在街上自己抽嘴巴子,将两边脸孔打得猪头一样,直到俞仙子卖完菜,发话说“滚”,那混混死里逃生赶紧滚蛋。 徐源长摆手示意不急着进去喝茶,他走到大门处上下打量。 “昨晚这个时候,能听到敲门声了。” 杜掌柜小声道。 老宅出了“鬼敲门”的邪事,不宜往外张扬,以免影响名声。 观察一阵,徐源长将新漆过的大门关拢,让所有人站到门外数丈不要说话。 等了约盏茶时间,月色下盘旋的蝙蝠突然一个俯冲,撞上大门,发出“咚”一声类似敲门声响,接二连三有蝙蝠撞上大门。 杜掌柜和管家、家丁等人惊诧不已。 弄出鬼敲门动静的居然是一群蝙蝠。 难怪每回打开门,看不到敲门的人,蝙蝠怕人,速度又快,早就飞走了。 徐源长解释道:“油漆师傅在给大门刮灰底时候做了手脚,灰底的猪血里面,掺杂了鳝鱼血,而鳝鱼血招蝙蝠,夏天夜里蝙蝠多,以前天冷时候没有发生怪事,就这个缘由。” 杜掌柜连忙拱手感谢,他只要知道不是“鬼敲门”,心底便不会惧怕。 明天带镇上的不良人去找邻村的油漆师傅,讨要一个说法。 请徐道长进门喝茶,看一看老宅是否还有其它不妥。 徐源长没有推脱,转了一圈下来,说没有问题,坐下来喝两盏茶水,接过主家准备的酬谢,与俞、柳二人飘然离去。 “就这么点小事儿?” 柳纤风压根没捞到出手的机会,还是第一次,与公子外出抓鬼抓了个寂寞。 当然以她的感知,即便站在门后也能发现是蝙蝠捣鬼。 只是不明其所以然,又学到了。 “不然呢?” 徐源长笑道:“这个世界没那么多的邪祟做怪,但是人心就难测了,或许仅仅是招待不周,就想坏主家风水报复,什么人都有。” 柳纤风对公子的稀奇古怪见识感兴趣,问道:“还有什么新奇的民间小术,公子你教我几个?” 徐源长显摆道:“下回贫道给你演一个‘鸡蛋变方’、‘空掌引蝶’,不用法术不用幻术,贫道凭真本事做到。” “我要学,公子现在就教我。” 柳纤风飞在空中,抱着公子手臂摇晃。 徐源长伸出一根指头,点着小树魅额头将缠人精顶开,将前世从网上学来的键盘小术,传授给喜欢玩新奇的柳纤风。 “将生鸡蛋放进食醋浸泡两三天,等蛋壳泡软,把鸡蛋装进一个大小合适方形木盒,这么简单就成了?” “你以为多难?窍门不过纸薄,不点透你想破脑瓜子,也猜不到其中玄妙。” 徐源长继续卖弄,道:“贫道还知道如何在苹果上显出字迹……别摇别晃,今日贫道一并传授给你,将写在纸上的字,剪成空心状,有些笔画之间记得留线连接,然后将空心字的纸,贴在苹果朝太阳的那边,利用太阳光照一个多月,便能在果子上留下神乎其神的字迹。” “哇,这个好玩,明天我来尝试。” 柳纤风双眼放光,跃跃欲试。 俞风舞笑着倾听稀奇古怪的土法子,她心思不在这些方面。 返回百林谷,柳纤风迫不及待跑去灶房,将鸡蛋和食醋一扫而空,她要做出几种形状的鸡蛋。 徐源长送俞风舞往西林谷走,问道:“有甚么事吗?” 俞风舞低声说道:“明天,老龟将造访百林谷。” 徐源长明白了,梅长老提前给俞风舞传讯报信,无所谓道:“随他来吧……”突然顿住,看向神色清淡的女子,道:“要与老龟动手?” 俞风舞笑着说:“不行吗?” 纵身往空中飞去,她早就看那头老龟不爽。 有她在这里,老龟还敢前来抄家? 她今晚得好生养精蓄锐,与老龟一战不可避免。 不过此战过后,不论胜负,她的清静日子告一段落,老祖不会让她清闲。 她不再是棋子,而是能影响棋盘的手,却还操控不了棋局走向。 她其实不喜那样的生活,她到时会以磨砺增进修为实力为借口,趁机外出游历,远离厌烦的勾心斗角。 不知什么时候能够重返西林谷,过悠闲种菜享受烟火气的日子? 实力还是不够强啊。 徐源长看着那个妙曼身影消失在远处山头。 有些担心,听说老龟是从五阶掉境的老妖,目前有四阶后期实力。 俞道友才晋级一个月。 与老龟硬碰硬争斗,不会遭受重创吧? 翌日上午,徐源长对着山梁掐诀凝聚山意,他将任何压力视为磨砺,不允许自己心浮气躁,体悟着山的不动沉静,以养自身木气。 日头将午,陷入山意中修炼的徐源长突然醒来。 他看到树亭内,柳纤风陪着一个白袍书生喝茶低声聊天,是许久不见的颜若行。 颜若行起身抱歉道:“还是打扰了你的入境修行,我说在山门处看看风景,等你修炼结束再行叨扰,柳仙子说不是待客之道。” 徐源长笑着上前,道:“修行人每天都在修行路上,不打扰的。” 他修炼掐山神觉必须要直面山梁,不便隔着院子,还是修行工夫不到家。 打量着风度翩翩的书生,看不出有甚么变化。 “颜教谕,您破境晋级四重楼了吗?” 徐源长直接问道。 两人已经熟不拘礼。 “你还是叫我颜兄吧,别叫教谕和前辈,太过生分,听着像是不欢迎我。” 颜若行一如既往开着玩笑,道:“我是去年底顺利出关,修为更上一层楼,直到最近才外出走动。”又压低声音:“听说你小子和俞美人做了邻居,她天天做饭给你吃……” 突然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从西边踏空而来。 颜若行立刻恢复一脸正经,热情打招呼:“俞妹子,好久不见,今日还真是巧啊……” 看着落到近前似将出鞘之剑的女子,不掩饰的锐意,刺激得颜若行擦了擦眼睛,叫道:“不会吧,你什么时候晋级了,没听人说过……不是,你别这样子盯着看我,我前来做客,说会话就走。” 俞风舞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颜兄,打一架。” 她认识的人多,但是能坐下喝茶的不多。 说话有趣的颜书生恰巧算一个。 “别,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欺负我这个只会读书的文弱书生。” 颜若行坚决不上当。 四重楼剑修啊,他脑子缺根弦才会找虐。 他的唇枪舌剑神通小有成就,肯定捱不过俞妹子的剑快。 早些年他见识过顶着一张盛世容颜为幌子的俞妹子打架不要命的彪悍,堂堂七尺男儿……他还是读书算了,动手动脚有辱斯文。 “俞妹子,你的对手应该是定洲之外,是那天上星辰,不该格调太低。” 颜若行苦口婆心劝说。 突然转过头来,与俞风舞同时看向东北方向。 有两个黑点飞快落向百林谷山门,光芒散去,显露出来梅长老和弯颈驼背相貌丑陋的玄介卿。 “今天是什么日子?百林谷平常也这么热闹?” 颜若行疑惑问道。 他在清平郡待了不下十年,然而十年间见过的四重楼都没有今天到百林谷遇到的多。 俞风舞已经升起空中,朝诧异的梅元俭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锁定脸色变得凝重的玄介卿,神色清冷道:“我等你许久了,战一场!” 她邀请颜若行打架不过是玩笑话。 但是想替徐源长、柳纤风出气不是一天两天。 玄介卿跟着飞起空中,微眯双眸,打量着气势节节拔高如利剑出鞘的女子,阴笑道:“你初晋四重楼,剑气外泄而不稳,你不是老夫对手,奉劝你不要动手。” 俞风舞已经沉浸剑心,根本不为老龟的言语小伎俩所动,冷漠道:“我大宁地盘上,岂容你放肆以探测为名,行公报私仇之歹事,今日一战,我为朋友出头,请!” 她身形朝南边退去,不停升高。 玄介卿见跟他一起的梅元俭没有劝阻之意,便知今日一战不可避免。 他冷哼一声,决定出狠手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女子剑修。 跟着往高处升空,却没有挪窝要将战场远离百林谷的意思,不是要打架吗,就在这里动手好了,他没有任何顾忌,更不管凡人死活。 梅元俭不知俞风舞已经晋级四重楼,否则必定会阻止玄介卿前来百林谷。 估计俞家也不清楚俞风舞目前的修为情况。 四重楼剑修的战力很强悍,将来会成为大宁王朝举足轻重的人物。 但是不是现在啊,梅元俭有些忧愁,他无法劝阻一根筋犯犟的俞风舞,那女娃性子多变,也不会听他的劝,他拢在袖内的手指飞快掐动。 山谷内柳纤风已经将阵法开到最大,肩头驮着变得小小的雪粒,传音叮嘱妖植将家守好,在公子的催促下,随同颜若行往东边高空飞去。 “两位,此地离凡人村落和镇子太近,以三招为限切磋一二,切勿伤了和气,更不能波及凡人造成死伤,否则司天殿怪罪下来,皆吃罪不起。” 梅元俭粗略算过,俞风舞竟然赢面略大,心头有些奇怪,出言告诫道。 不管对峙的两位听不听,他必须要加以约束。 退去数里外的东边空中,梅元俭朝与他打招呼的颜若行道:“等会有战斗余波,还请若行出手消弭,这里真不是切磋之地。” “自是应当。” 两人还没多聊,退去南边数里外的俞风舞已经率先动手。 俞风舞双手高举,对着老龟方向就那么一放,如同她在菜地里举锄头挖地开荒,她要拿老龟练手,磨一磨她从琐碎生活中领悟的返璞归真剑意。 一道剑光耀眼而起,令得高空大日几乎失色。 梅元俭和颜若行脸上出现惊容,对这一剑的意境感受各不相同。 “妙哉,妙哉,‘剑光照空天自碧’,好大气魄的出剑,能引动天地风云色变!” 颜若行赞不绝口,恨不得拿来佐酒。 只要这剑不是朝着他斩来,大可悠然看戏。 梅元俭眼中有了笑意,俞风舞修为晋级不久,但是天纵奇材,剑术剑境早就双双突破,也不知是如何办到的?难怪敢叫板跌境的老龟,他放心不少。 徐源长能看出耀眼刺目之中蕴含的剑意,与俞风舞教他的“势”有类似之处。 气势磅礴,天崩地裂之势。 压得他这个旁观者有些喘气不过来。 以前辈身份没有抢攻,直面对方引动稍许天地威力一剑的玄介卿,再也不敢被动挨打,心底在骂娘,这人类娘们剑修也太彪悍,上来就拼命。 他双手往上一掀,一道蒙蒙龟壳虚影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古拙龟纹交构重迭,瞬间形成凝如实质的护盾。 剑光斩来,“砰……咔嚓”,龟纹护盾层层断裂,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紧接着是一声轰鸣巨响,龟纹护盾彻底炸开,龟壳虚影在剑气爆发攻击之下绽放出夺目土黄光华。 玄介卿脸色有些难看,单手往上轻描淡写一托,脚下一动不动。 将攻击向他的些许剑意消弭于无形,心头怒意更盛。 因为对面的女子剑修第二剑接踵而至,仍然是一模一样的大开大合像锄地一样的剑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简直是对他这个前辈的羞辱。 远处那个看热闹的白衣书生鬼喊鬼叫。 “妙啊,妙!此剑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一回见。” 酸得他差点恶心反胃。 打架就打架,被旁人吟诗助兴最特么讨厌。 玄介卿再次双手往上一掀,重新凝聚的龟纹护盾和龟壳虚影迎向刺目剑光,却听得“嗤嚓”一声锐响,他没有竟全力的防护被一分为二,心头大惊。 剑光临头顶刹那,玄介卿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他用瞬移之术已经挪移到三里之外,出现在女子剑修侧面十余丈位置。 挥起磨盘大的拳头,对着那女子吹弹可破的秀美脸蛋恶狠狠砸去。 打人要打脸,不再手下留情。 …… 第190章 一如既往的黑店 “小心偷袭!” 偏袒得没有丝毫君子风度的颜若行,大叫提醒。 他刚刚诗兴大发,差点就有惊世之作面世,一下子又给堵了回去。 俞风舞左手好似握住一柄短剑,反过来一刺,寒光耀眼,将拳影引得稍缓偏向,她脚下轻点,整个人如风似雾飘忽轻灵。 在玄介卿的咆哮凌厉抢攻之下,她双手持剑,悍然周旋对攻。 两道身影以快对快,展开凶险万分的近身厮杀对决。 道道残影破碎在拳头或剑光之下,梅长老所言的“三招为限”成了摆设,而梅长老苦笑着可不敢上前劝阻。 有五名穿青色袍服戴青色面具的云山卫修士,出现在百林谷北面上空。 他们是归于梅长老指挥,用于牵制老龟的一支力量。 徐源长用灵视术紧盯俞风舞飘忽不定的身影。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俞风舞擅长大豁落斗术,那玄妙莫测的落点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舍不得错过哪怕一弹指时间。 他从残破典籍上学来的大豁落斗术其实不全,缺少了后面高深部分。 即便是有战斗余波往这方向而来,也有颜若行出手清除,他只管从俞风舞演示的高妙至极身法揣摩印证自己所学,不用操心其它。 柳纤风手中捏着变形的雪粒,紧张的不敢往那边看,又不得不去看。 生怕下一瞬间俞姐姐被凶神恶煞的老龟打中。 比她自己打闷棍时候紧张多了。 俞姐姐是替他们出头,她只恨自己修为实力不够,不能前去偷袭帮忙,真想敲那老妖怪一棒子。 梅长老已经去往另外一边,与五名云山卫修士汇合,如果情况危急,他便带着云山卫修士冲上去。 两道身影厮杀着往南边而去,观战的众人紧紧跟随。 梅长老虽然推算过俞风舞是略赢局面,然而剑修和妖修之间的近身搏杀太过凶险,看得他心惊肉跳,生怕出甚么差池。 他大叫道:“三招已过,请两位罢手。” 不能再等,他准备带着云山卫修士冲去干预,他这个老牌四重楼修士也不是摆设。 空中厮杀的两道身影突然爆发异样光芒,“嘭”一声巨响,陡然往两个方向抛飞。 “快,不能让他们再交手!” 梅长老喝叫着,身影在空中连闪。 抢先出现在剑气和拳劲对撞爆开的偏中间位置。 手中抛出一块白玉棋盘,漫天黑白棋子飞舞,点点光芒交错,眨眼间便凭空布置出一座星落大阵,不让被分开的两人再厮斗。 显出原形的巨大旋龟额头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差点被开瓢。 有雾气淹没巨龟身躯,待雾气消失,弯颈驼背相貌丑陋的玄介卿重新出现,额头伤口不再冒血,不过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内里有残余剑气仍然攻伐不休。 “极剑之境,老夫这个亏吃得不冤,好心计,好算计!” 玄介卿狠盯数里外脸色苍白的女子剑修一眼。 他在可惜一拳没有将女子打残打死,被对方身上的护身宝物挡住了。 不恢复五阶,终究是蝼蚁。 他转身往北而去,无颜面再滞留在定洲大陆。 报仇事小,恢复修为才是当务之急。 梅长老心底松了口气,后生可畏啊,俞风舞竟然还领悟突破到极剑之境。 刚才两人以伤换伤,仗着霸道的防护横冲直撞的老龟,吃了大亏。 俞风舞出剑之犀利,如电闪雷霆,算计如行棋,强横无匹。 差点要了疏忽大意的玄介卿老命。 这也是老龟受伤不敢再动手的缘由,有性命之忧。 这一场争斗真是大快人心。 梅长老收起棋盘,朝伤势并不重的俞风舞传音两句,又与消除战斗余波的书生打了招呼,匆忙之中还笑着与徐源长说了一句,“回头有空暇了,咱们下一盘棋”,面面俱到,他很看好徐源长的将来。 他领着云山卫修士匆匆飞走,“护送”老龟北去。 相信经过这一次丢脸打击,老龟已经无颜面再滞留大宁朝地盘,他也终于不用跟着东奔西跑,耽误自身的修行。 战场下方的荒山,数里内树木折断无数,岩石炸裂沟壑纵横,满目疮痍。 颜若行朝缓缓飞近的俞风舞道:“俞妹子,伤势如何?可需要找医师?” 俞风舞早已收起手中光芒流淌的剑器,怀里一块保命玉牌碎裂,帮她承受了老龟凌空一拳大部分力量。 她是剑修不假,更是身家巨富的世家修士。 身上的防护法宝皆是罕见精品,包括可以变化为黑色劲装的明黄长裙宝衣。 这一个多月,她除了稳固四重楼修为,将所有宝物重新祭炼了一遍。 “没甚大碍,歇息两天便好。” 俞风舞浑然没当回事。 相比在鬼界历练时候,后面两个月几乎天天面临死亡相比,刚才只是热身小场面,不过老龟的实力非比寻常,比鬼猿强悍太多,而她目前的手段也有脱胎换骨的提升。 可惜老龟不肯再斗,她还有一招两败俱伤剑术没有用出,在自家地盘,怎么受伤都不怕。 众人落向没有遭受太多余波影响的百林谷。 颜若行没有久留,他不想耽误俞风舞回去打坐调息养伤。 有俞风舞出头帮徐源长打了这一架。 犀利无匹的极剑修士横空出世。 俞风舞才晋级四重楼不久,便展露出能够挫败老龟的手段本事,大宁境内,今后几乎不会再有世家纨绔子弟敢得罪徐兄弟,都是一些欺善怕恶有眼力劲的家伙。 比他宣扬一万句“徐源长是我颜某人罩着”管用多了。 “徐兄弟,你需要什么特别珍稀难买的宝物,给哥哥一个机会,将你的人情早日还了,我心底踏实,拖得几十年,你小子到时胃口还不知多大。” 他原本想要给徐源长准备二破三的丹药,和一批修炼资源。 但是有俞风舞对徐兄弟如此不要性命的维护,他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俞风舞立刻明白,颜书生破境晋级四重楼,如同她一样得了徐源长的好处,便笑着替某人开口:“徐源长,你不是说还差缺一朵炎阳幻火吗?也不用品秩太高,三阶炎阳幻火凑合着用。” 她是听人小鬼大的柳纤风透露,找她打听炎阳幻火消息。 徐源长厚黑的脸皮出现一丝赧然,道:“这样不好吧?” 俞风舞笑得意味深长:“放心,颜书生这人没有别的优点,答应还的人情不会缺斤少两,你安心等着就是,颜书生赴汤蹈火,定会将炎阳幻火给你弄来。” 两人一唱一和,把人情债给书生量身定做下来。 颜若行目瞪口呆,他后悔在俞风舞面前提还人情之事,转而掩面遁走,像他这般纯良的读书人,觉着再待下去,会被两个无良家伙联手卖掉。 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为甚么要骨头轻想在俞妹子眼前显摆? 炎阳火非常稀有,每回出世都要引起各方出高价争抢。 他给自个揽了一个麻烦在身。 俞风舞笑着起身,“鬼界地域广袤,阴寒资源丰富充沛,所以幽木幻火不贵,咱们人间修炼物品越用越少,供不应求,你必须要早点着手去张罗,让颜书生跑跑腿,没甚么,他反正闲着时候要走万里路,一就二便的事儿,我也会帮你留意。” 柳纤风笑嘻嘻扶着俞风舞手臂相送,道:“还是俞姐姐帮我们想得周到。” 俞风舞难得多说教几句:“修行路上,当仁不让,该争的时候必须要主动争,切不可礼义廉耻之心过剩。坐而论道,那当是另外一番景象,不能混为一谈。” 送走相比平常多了几分唠叨的俞风舞。 徐源长迫不及待返回院子静室,关门闭窗,盘坐麦杆蒲团,将心绪调息无波。 慢慢回味着俞风舞今日争斗展现的轻灵飘逸身法。 他不显急躁,缓缓进入守静心境,脑子里似乎只剩一道道残影飘荡。 身上有氤氲气微微闪烁,如星辰薄雾,环绕身周盘旋往复。 陷入沉思揣摩参悟的徐源长自己都不知,日积月累,他体内静气不知不觉初具规模,静极生出不为人知变化,一遍一遍冲刷身上一切,包括手指上戴着的“大幻仙观”铜戒。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铜戒有了回应,散发出无形波动。 有淡淡金色光芒,从戒指八卦纹绽放,在房间内形成光怪陆离的斑斓变幻景致。 徐源长陡然从修炼中惊醒,睁开眼睛看到仿若海市蜃楼的奇特景象。 耳畔似乎有仙乐飘飘渺渺,空中幻像变化极快,片刻后随着金色光芒往手上戒指收敛,出现一座似乎高耸云端的巍峨道观建筑,一晃消失不见。 徐源长惊讶盯着铜戒,他竟然一眼“看到”铜戒内里另外一处幽深空间,心头大喜,他终于无意中开启了铜戒的新用途。 集中神识探去,发现戒指内的空间比他想象的大多了。 经过一番放物取物尝试,他借助物体大小简单直观估算出戒指空间约有三十丈方圆,外层一圈黑蒙蒙探不出边界,有无形之物阻隔。 戒指空间没有发现其它物体。 他猜测这枚神秘戒指不会只有“诛鬼、破幻、储物空间”的作用,必定还有其它神奇妙用,等待他摸索探寻,凭空多出巨大空间,已经让他喜出望外。 摩挲着戒指,徐源长心神微动,奇怪的没能将戒指变化为以前的法钱模样。 又尝试几次,戒指仍然无动于衷。 将戒指从手指取下,徐源长发现内里铭刻的“大幻仙观”四字隐藏了,他猜测眼前的才是戒指真实形态。 他若有所思,默念一句“隐藏”,拿在手上的戒指消失不见,但是他能感觉到戒指的存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想了想,默念“显形”,戒指随他心意而显出。 很神奇的宝物,介乎真实与虚幻之间。 他已经与戒指心意相通,他有种感觉,戒指能加强修行幻术的感悟。 或许等他能够读懂那本“撒豆成兵”,借助这枚戒指的神异,可以不用太费周折学会撒豆成兵秘法? 戴上戒指,隐去戒指形迹,手指上空无一物。 飘然站起身,外面已经是黑夜。 他这回陷入沉思揣摩大豁落斗术,有守静心境相助,学到不少身法运用。 开门出去,趁着感觉新鲜,在宽敞院子里练习大豁落斗术。 远远传来公鸡打鸣声,天上星光稀少。 徐源长的身影时慢时快闪挪穿插盘旋,练习得非常专注,渐渐从地面飞掠空中,身法诡奇带有轻灵飘忽,好似一团雾气来去,无声无息。 待太阳初升时候,沐浴着朝霞的身影蓦然停下。 他对大豁落斗术的理解又加深两分,这门身法能够增强天人感应。 等功劳积累足够,他用功劳和灵币去道宫换取完整的“大豁落斗术”秘籍,即便和俞风舞很熟悉了,也不能开口索要或购买。 院墙外的红柳树上传来喝彩声。 “公子的身法真好看,都快赶上俞姐姐了。” 那条虫子在晨曦的墙头上,摇晃着胖胖身躯表示赞同。 徐源长落到院子地面,谦逊道:“还差得远呢。昨天忘记去学宫,今天得前去与寇老先生赔罪解释一下,老人家性子古板,看不惯随意散漫,有事情外出必须提前请假。” 柳纤风走进门,幸灾乐祸笑道:“公子你惨了,你这回闭关整整旷课五天。” 徐源长愣了一下,他感觉没过去多长时间啊? 看向墙头的雪粒。 雪粒赶紧点脑袋,表示大姐头没开玩笑。 “惨了,惨了。” 徐源长口中叫道,并不如何惊慌,下午早点去给寇老先生提一坛好酒,好生解释就是,老先生虽然为人古板,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喝了酒之后很好说话。 书中经常讲“修行无时间”,他这回有了切身体会。 沉浸其中,很难感受时光的流失。 “俞姐姐前天已经离去,俞家修士前来接她返回都城,好大的排场,俞姐姐说她半年后将要外出游历,二十年内难以回大宁,让咱们低调行事,但也别怕事。” 柳纤风神情有些惆怅,她喜欢热闹,而相熟的朋友一个个离开。 或许,这就是修行途中的无奈,经常要事与愿违。 她讨厌孤独、清冷和离愁。 徐源长伸手揉了揉小树魅的脑袋,宽慰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看开点,今后还会交到新朋友。对了,黑记客栈的新掌柜,什么时候履新任职?” 柳纤风吐出一口长气,似要将郁闷排解,道:“昨天上午,山匪和麻雀特意跑过来,瞧瞧你的情况,说给你传讯也发不出,才知道你在闭关,让你出关后去一趟郡城,齐行善今天上午履新任职。” “纤风,你给齐老大准备一份贺礼,咱们马上去郡城。” 徐源长赶忙打水简单洗漱打理。 “早就准备好了。我还在想你再不出关,我等会独自前去送礼,巴结齐老大。” “哈哈,一样一样,走起。” 留下雪粒守家,两人腾空往西南方向飞去。 匆匆来到福禄巷子,柳纤风欢呼一声变得小小的跳落花背蜘蛛背上,瞬间跑得不见踪影,有公子前去应酬,她身为“灵宠”不用抛头露面。 徐源长背着竹箱踏足聚义堂,里面顿时传出欢快的笑声。 “哈哈,请客的来了。” “来得还算及时,不用解释,你请客。” “你们休得过分,齐老大的好日子,肯定是齐老大做东道。” 徐源长据理力争,舌战群雄。 黑记客栈终于重新回到以前“家”的氛围。 齐行善作为新任掌柜,枯瘦的脸上多出三分喜色。 媳妇熬成婆,很不容易啊。 他已经知道是徐兄弟向俞掌柜力荐他上位,而俞掌柜竟然在任上神奇地晋级四重楼剑修,还替徐兄弟与掉境的老龟打了一架,成就一场传奇佳话。 齐行善咳嗽一声,笑着一锤定音。 “人心所向,徐兄弟请客!” 徐源长傻眼。 换了一个掌柜,仍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黑店啊。 …… 第191章 问心,收留 五载春秋转眼过,闲云山影日悠悠。 岁月没有在徐源长脸上留下痕迹,年轻依旧,长久修行养气,使得整个人温润如玉,有一种特别的沉静气度。 桂花飘香时节,与柳纤风闲坐树亭手谈,不讲究落子无悔。 抓耳挠腮不知悔了多少手棋的柳纤风,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白棋子搅乱,笑嘻嘻起身,道:“公子,有客人找你。今日又是不输不赢之局,咱们下回再战。” 眨眼间溜得无影无踪。 她每回闲得无聊拉公子下棋,每回变着花样耍赖不认输。 还偶尔怀念当初她与俞风舞在棋盘上,大战三百回合,杀得天昏地暗的惨烈场景。 黑白成败转头空,不要在意输赢细节。 徐源长早已晋级固气境后期,心境趋于圆满,只待时机合适便登楼破境。 他用神识看到是狗娃来了,从山门处沿着山路而下。 狗娃已经成亲多年,娃都有两个。 悠闲地将棋子一颗一颗分别收进两个棋盒,看一眼走近前一丝不苟行礼的狗娃,脚上只穿着一只布鞋,取笑道:“胜厚,今日又被你爹揍了。” 狗娃大名为徐胜厚,咧嘴笑道:“我就拍了不听话的大儿屁股一巴掌,那小兔崽子嗷嗷嚎叫,眼泪都没掉一滴,老头子抄起竹扫帚,不问青红皂白,使出一招‘横扫落叶’,打得我没有还手之力,侄儿不得已,前来投奔三叔您了。” 殷勤地将三叔面前的残茶倒掉,添上热茶,给自己也倒一盏。 徐源长喝一口茶水,“你娘不拦着你爹?” 今年正月时候,美娃满十七岁,出嫁到了下河村。 大兄家现今成了村里的大户,高门大院,田土两百多亩,雇请了长工短工。 “别提我娘,她比老头子更狠,要打折我的爪子,幸亏我跑得快。” 狗娃性子没怎么变化,常年打拳锻炼和下地劳作,体魄健壮彪悍,整天乐呵呵的少有愁眉苦脸时候。 徐源长瞥一眼侄儿,道:“你皮粗肉厚的挨几下不打紧。别兜圈子,有事儿说事。” 狗娃抓了抓头皮,嘿嘿笑着说:“昨天我岳丈派伙计给我送信,说镇上的莫记杂货铺子要出售,叔,您帮着劝劝我家老头,机会难得,在镇上买一家铺子,多一份产业嘛。” 徐源长问道:“你买铺子准备做甚么营生?” 狗娃顿时两眼放光,这个问题他早就有过深思熟虑,道:“镇上好做又长久的生意无外乎‘衣食住行’,我想做‘食’里面的酒水,自己酿造独树一帜的‘徐记家酿’。 “我打听过了,从咱们青石镇一直到三十里外的尖咀镇,没有名头响亮的好酒,除了北边几十里外山沟沟落井镇的落井酒,其它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而落井酒受井水供应所限,真正的落井酒出产不多。 “叔,您觉着我这个想法咋样?昨天我与我家老头子商量,还没说完他就吹胡子瞪眼,骂我败家贼,腿杆上的烂泥还没洗干净,就想去镇上当老爷享福。 “今天让他逮到机会,拿扫帚打我出气,我只能找您商量来了。” 徐源长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从小看着长大,还能瞒过他的双眼?笑着问道:“你会酿酒吗?你又如何保证自己酿的酒,一定比附近镇上酒坊造的酒都要好?” 狗娃嘿嘿笑道:“我不懂酿酒,可以学啊,可以花钱请酿酒师傅酿酒,我只要掌握独门酿酒秘方,每回自己调好配方料子,牢牢抓住这一点,何愁酿不出好酒?” 徐源长继续问道:“秘方从何而来?” 狗娃双手端盏,敬茶道:“当然得仰仗您这位神仙三叔。听您说过,您在城里有神仙朋友研究出多种酿酒秘方,不愿亲力亲为沾染一身烟火气,可以交给侄儿来做啊,今后您那位朋友的酒水,侄儿全包了,一百年不变。” 徐源长举起茶盏轻轻一碰,喝一口茶水,笑道:“行,就冲这份豪气,我赞同你买下镇上的铺子,自己开酒铺酿造‘徐记家酒’,你小子有一个好贤内助啊。” 他已经看出这里面有许多想法,应该是出自那个贤惠的侄媳妇。 侄媳妇家学渊源,从小耳濡目睹经商做生意,条理清晰,思路很不一样。 狗娃大喜,一口将茶水喝完:“多谢三叔,唯有您能说动我爹娘拿出银子,盘下店铺,再加上您拿来的酿酒秘方,我肯定能做出一番名堂。” 他说得信心满满,干劲十足。 徐源长问道:“买铺子需要多少银子?” “莫掌柜咬定要二百两,他急着要现银用,听说有两家在压价。我去看过杂货铺子,后院有三进,可以一进酿酒做仓库,一进住师傅和店铺伙计,还能空出一进住人。” “三百两银票,你拿着,不用你爹娘掏腰包。” 徐源长拿出一迭银票,递给朝气蓬勃的年轻侄儿,世俗钱财对他来说唾手可得。 这些年,他陆陆续续给了大兄不少银票。 大兄吃过苦的人,过日子精打细算,不会将家底掏空,去镇上买铺子做生意冒险。 不停买地买田建造大宅院,安安稳稳当乡下财主,给儿孙留下安身立命的基业,才是大兄和大嫂的理想生活。 有他这个三叔撑腰,年轻人多折腾没错,告诫交代了一番话,送走激动不已满怀憧憬的狗娃。 徐源长返回树亭喝茶看书,等去了城里,他找已经晋级三阶阵师的赵均,要两份酿酒秘方,赵均闲暇之余喜好研究酿酒,手头有不少好方子。 不到两刻钟,大柱亲自跑来了。 两兄弟交谈小半个时辰,大柱再才放心回去,叫上几位本家兄弟,带上狗娃几个年轻人,往镇里去了。 柳纤风出现在亭子里,笑着道:“等狗娃的酒坊开起来,我去给他捧场。” 徐源长玩笑说道:“‘徐记家酒’的牌匾,一定得请柳仙子题字赐墨宝。” “我敢写,狗娃敢挂吗?哈哈,他不怕吓跑客人?” 柳纤风很有自知之明,眼珠一转,道:“柳拿云写得一手好字,要他拿斗笔写雄壮豪迈的正书。伏英姐姐字写得也极好,可惜略显秀气,不宜作为牌匾。” 柳拿云修行刻苦用功,今年初晋级二重楼。 早两年与树娘娘见过面,发自内心的尊敬,每年正月初十必定前来百林谷拜年。 两人谈笑喝茶,又聊到黑霞衣、老施、元宝和豆芽,柳纤风撺掇公子去一趟五千里外的连山城,看望几位老朋友,她很想念元宝和豆芽。 早些年黑霞衣从都城调到连山城担任捉妖人掌柜,趁着清闲来过一趟清平城,大家见面聚了两天。 转眼间又是好几年不见,路途遥远,偶尔用万里传讯符联系。 徐源长想了想,道:“前年去无穷山域,出过两趟远门任务,很久没有走出清平郡地域,是该外出游历一番,‘顺便’到连山城走一走。” 柳纤风喜不自禁,忙飘过来帮公子捶背。 “对,咱们不能闭门自守,要经常外出行万里路,增广新鲜见闻,磨砺心性,为晋级三重楼做准备。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一旬之内吧,有些事情得安排一下。” 徐源长笑道。 这些年积累了不少功勋。 他听从兄弟们的分析建议,功法秘法随着修为地位提升,今后能够轻易获得,没有用功勋兑换“大豁落斗术”秘籍,而是花费一万灵币加上功勋,兑换了两颗化气丹备着,为他和柳纤风将来破境增添三分把握。 修行界资源越发匮乏,像能够辅助二破三的化气丹,更是被王朝和大世家门派牢牢掌控,极难流落到散修之手。 有极个别运气好天赋独特的散修,能够不服用丹药破境晋级三重楼。 毕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柳纤风捶了几下,得了实信,她待不住了,往山谷下方飘去,叫道:“我将山谷阵法再加强一下,咱们可能要外出三两个月。” 突然抬头往山门方向看去,道:“仙桥村的曾来带着一个小叫花子求见。” 徐源长略有诧异,用神识扫了一下,还真是一个衣衫褴褛但收拾得算干净的小叫花子,畏畏缩缩躲在猎户曾来身后。 两人飞上山顶。 曾来忙放下猎叉,抱拳行礼,这么多年过去,徐道长仍然年轻依旧,而他额头爬满了沧桑皱纹,被沉重生活压弯了腰,心底感慨万千。 将身后的小孩拽出来,招呼道:“山郎,快拜见徐道长和柳仙子。” 又与眼前两位解释:“他是仙桥村前族长之孙曾山郎,当年他出生未满月,夜哭不止,还是道长您去帮忙施法化解,救了他一命。这么些年下来,他那个败家爹和几个伯伯、堂兄姐妹等先后过世,前族长那一脉仅剩他一根独苗,差不多死绝了,很惨。” 柳纤风看了一眼公子,暗自唏嘘不已。 那报应祸及三代,还真是不假。 前人造孽,后人遭殃。 徐源长伸手虚扶,将跪地磕头不说话的小孩扶起,看向忐忑的曾来,明知故问道:“今日你带他前来,可有甚么事情?” 曾来搓着手,挤出笑容道:“前些日子,山郎的娘亲顾氏病死,临终前拜托我将山郎送来,说您是山郎的贵人,当年便结下缘分,山郎一直贴身藏着您以前赠送的那块护身玉牌,这些年虽然穷困,却无病无灾熬了过来,顾氏恳求您收留山郎,赏山郎一口饭吃,当仆役下人都行,她来世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小孩听到提及他娘,抹着眼泪,从破烂衣裳怀里拿出一块羊脂白玉牌。 其上用细绳缠绕,防止玉牌跌地上摔碎。 柳纤风伸手接过保存完好洗得干净的玉牌,认出是她当年雕琢的手艺,看向思索的公子。 徐源长皱眉道:“仙桥村偌大的宗祠,还养不活一个孩子?” 曾来让小孩退后远一点,压低声音解释:“村里各种传言皆有,说山郎是个灾星,将他们那一支全部克死,他娘亲病故后,我……不敢长久支助他,人言可畏,他在村里没有活路。” 徐源长思索片刻,招手将怯生生无家可归的小孩叫到近前,搭脉探查片刻,惊讶地察觉小家伙有修仙资质。 每过几年,清平郡的各道观、书院、宗门和修真世家,到划定区域检测八岁至十五岁孩子的资质,收罗能修行的苗子。 这孩子的资质不错,流落凡世蒙尘,还没有被发现。 “山郎几岁了?” “今年初夏刚满十岁。” 曾来觑道长的神色,似乎有收留之意,忙道:“山郎自己会做饭种菜,很勤快的,他娘一病几年,都是他爬灶台上做饭,上山砍柴,用瓦罐煎药照顾病人。” 他感恩当年前族长对他年幼时候多有关照,是以缩衣节食周济可怜的母子,想帮前族长那一脉留一根独苗香火。 徐源长考问瘦得不像十岁的小孩:“山里没有伙伴和你玩,要你自己动手挑水做饭,锄地施肥种菜,日子很苦,你愿意留下来吗?” 他左手虚张,以右手五指搭在掌心,用神道小术“问心”。 苦水里煎熬出来的孩子,有些压抑过久心存怨恨,有些秉性纯良不变。 他不希望也不愿意花费时间精力,培养出来一个白眼狼。 小孩立刻趴地上磕头:“多谢道长收留,我愿意。” 在仙桥村,早就没有同龄孩子和他玩耍,看到他出现,强势的孩子会追着驱赶,骂他是害人“灾星”。 晚上的时候,山郎会想他娘,默默流泪直到睡着。 徐源长用心观察,默默点头认可,将小孩拉起来,道:“从今往后,百林谷将是你的新家,不会饿着你。” 若是能修行跨过炼气门槛,成为修士,便不惧冥冥报应纠缠,自然而然破除黄鼠狼精怪的临死诅咒。 名叫曾山郎的苦孩子抽泣着爬起身,又朝着边上喜形于色的曾来下跪:“侄儿永世不忘来叔恩情。” 山郎的娘是大家小姐出身,识文断字,即便日子过得再艰苦,从小便教山郎认字看书,明辨是非,教导做人的道理。 曾来忙将懂事的小家伙扶起,仔细叮嘱告诫一番,出门在外一定要懂事,莫偷懒,听徐道长和柳仙子的话之类,再才放下一桩心事告辞离去。 凡尘里打滚熬生活,谁的日子都过得不容易。 柳纤风从镇上买来几套衣服、鞋子、斗笠、木桶、毛巾等物品,吩咐曾山郎烧水洗沐,将里外衣物全部换掉,施法术清除小家伙头发里的虱子,安排在院子的西边厢房住下。 后面数日,让曾山郎适应新的环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百林谷哪些地方不能去,哪些山坡上的树枝可以劈下来晒干当柴火,全部交代清楚。 徐源长没有急着教曾山郎吐纳入门,既然是曾望楼的血脉后裔,有些事情,他还必须与曾望楼面对面谈一谈。 “纤风,咱们出行的日子,得往后面推一推了。” “不急一时,让山郎养一养身子,那孩子真是勤快,连雪粒的活都抢着干了,便宜雪粒天天躲起来睡大觉。” 柳纤风和公子闲坐树亭,喝茶聊天。 桂花飘落,馨香满怀。 西南方有符光闪烁,掠空飞来。 徐源长伸手拿住,笑道:“倒要瞧瞧是哪个厚脸皮,诳我进城去请客。” 查看之后,沉默片刻,神色颇为沉重道:“黑掌柜传讯,说千面和元宝去无穷山域的‘停云山’出任务,遭一名三重楼高手偷袭,千面失踪,生死未知,元宝被斩断一条后肢,侥幸逃回连山城,算是捡回一条性命,不过成了残疾。” “啊!怎么会这样?” 柳纤风惊得豁然起身,脸上色变。 徐源长站起身道:“我与大兄招呼一声,让他偶尔来照看在山谷生活的山郎,帮着采买缺少的食物油盐之类,你和雪粒、山郎交代清楚,我们这趟外出,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黑掌柜同时给齐老大传讯,请几名老兄弟前去停云山一带协助搜寻失踪的千面,我们必须前去尽一分力。” 他前天跑了一趟郡城,从赵均手中拿到两份酿酒秘方,已经交给大兄保管。 买下镇上铺子之后,狗娃忙得不可开交。 什么都要学,千头万绪的。 不过好在有其岳丈杜掌柜和大舅哥可以请教,省却许多麻烦。 …… 第192章 死阵不死,活不见人 徐源长赶到郡城西门三里外的林子,汇合早就等着的赵均和花背蜘蛛,毕和与何述堂、燕玉寒已经先行一步出发。 黑记客栈捉妖人几乎是倾巢出动,仅留下不能擅离的齐老大镇守场子。 赵均用灵兽袋收起花背,与背着竹箱的徐源长往西南飞去。 “八脚兄,齐老大可有接到更多消息?为甚在停云山一带,会有三重楼修士,胆敢偷袭佩戴捉妖人身份牌的千面?” 徐源长传音打探问道。 无穷山域是横亘在大宁、西虞和尖山国之间的天然屏障,南北绵延一万五余里,东西跨度八千里,曾经是定洲古修士和古神道发源地之一,盛极一时。 万年前和五千年前发生的两次仙道、神道之争,破坏了无穷山域的灵脉地根。 使得无穷山域不少地方成了危险禁区。 其外围仍然残留有古修士洞府,和古神潜修地遗迹,是逃亡修士、冒险者的乐园。 各地捉妖人经常前往无穷山域外围出任务,除了协助抓捕罪大恶极的逃犯叛逆,有时候是一种历练福利,不经意间往往能找到值钱的野生灵药材,或者抓获从无穷山深处跑出来的妖物。 “没有,黑掌柜另外还请了浮山城的捉妖人,前去协助搜寻。我们几个猜测,或许是哪家宗门的三重楼叛逆?也可能是千面得罪过的宗门,趁着千面进山的机会偷袭报复?” 赵均与老施关系好,很担心施望尘的安危。 他花了几年时间,费尽千辛万苦,凭着过人毅力,在神识空间一点点凝出本命阵图复杂雏形,从而一举突破晋级三重楼阵师。 用他的话说,终于将千面、山匪、麻雀之流甩在屁股后头吃灰尘。 去年还特意屁颠屁颠跑五千余里路去连山城,名义上探望千面兄弟,实则赤果果显摆炫耀,讹了痛心疾首的千面一顿酒席。 徐源长心情沉重,也猜测是报复寻仇的可能性最大。 做捉妖人近三十年,千面得罪过不少修士和宗门势力。 身在其位,谁又能独善其身? 两人以最快速度赶到连山城的鳞片巷,已经是夜暮时分,走进悬挂着“黑记老铺”的大门,在第二进院子见到一身彩衣的黑掌柜。 黑霞衣与赵、徐两人点头打了招呼,又对从竹箱飞出的柳纤风道:“元宝在隔壁院子西边箱房,医师已经帮它治疗过伤势,你去瞧瞧元宝。” 柳纤风行礼后匆匆飞走。 黑霞衣拿出一份堪舆图,平摊开在空中,与两人讲了事情经过。 千面和元宝在停云山脚南边水潭处遭遇偷袭,戴面具贼子埋伏水中,出其不意发起攻击,千面凭借妖魂抵命,险险逃过一劫,大叫让被攻击波及断掉一腿的元宝分头逃命。 元宝逃出山坳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只看到山坡林子上方,千面用来逃命的彩绳断裂成无数条,树梢上方一片神仙雾被驱散,却没看到千面陨落。 那贼子急着追寻千面下落,没顾得上收拾三条腿仍然逃得飞快的元宝。 黑霞衣指出停云山位置,道:“我请连山城道宫的三阶卦师赵道长,用千面以前使用过的物品为媒介,卜了三卦,从卦象分析,千面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情况不妙,具体的算不出来,赵道长说有严重的干扰,他建议我多请人手在那一带仔细搜寻。” 发生这种事情,她非常愤怒。 若是千面真遭遇不测,她不惜代价也要恳请梅长老出手推衍凶手的线索。 赵均收起堪舆图,道:“如此看来,是有预谋的仇杀无疑,以元宝的嗅觉本事,应当记住了贼子气味。” 黑霞衣眼中出现一丝苦笑无奈,道:“元宝中了贼子攻击附带的寒毒,影响了鼻子嗅觉,两千里路途赶回来报信,寒毒攻入体内耽搁太久,身体也残疾了,今后难以通过气味认出蒙面贼子。” 赵均叹了口气,这也恐怕是贼子没有追杀元宝的一个缘由。 交谈片刻,拱手告辞,他忧心千面的安危。 徐源长听出黑霞衣似乎有放弃元宝的意思,传音道:“老大,你要发卖元宝时,请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将元宝买回去看护百林谷。” 他以前听纤风说过,黑掌柜对兄弟们讲义气,但是将元宝、豆芽它们当做可以随时舍弃的工具,所以柳纤风不会跟着黑掌柜,因为不放心。 黑霞衣点了点头,此时没心情顾及元宝的去留,叮嘱道:“你们小心。” 走出黑记老铺,徐源长将柳纤风招呼回竹箱,与赵均飞出连山城,往北方茫茫大山而去。 柳纤风传音道:“元宝好可怜,它残疾一条腿,体内经脉和鼻子受损,今后几乎失去晋级可能,它求我想法子从黑掌柜手中将它买下,它担心遭到抛弃。” 徐源长传音宽慰:“放心吧,我已经和黑掌柜说了此事。” 柳纤风没有再多说话,她当元宝是伙伴,见到伙伴遭难,心情不怎么好。 元宝和她说了许多担心的话语。 患得患失,忐忑不安。 一路紧赶,飞越两千余里,两人抵达无穷山域东南端的停云山。 约莫是三更天时候,繁星点点,山野幽深林子里不时传出夜枭古怪叫声。 两人将捉妖人身份牌系在腰间左侧,在野外方便其他捉妖人分辨,免得发生误会。 附近百里一带,有好几支捉妖人小队搜寻施望尘的下落,豆芽跟着连山城其中一支捉妖人小队。 黑霞衣将手下全部外派,但是她作为掌柜,必须坐镇连山郡域内。 赵均放出花背蜘蛛,扫视一圈山脚水潭附近,俯身查看地上的暗记,道:“木鸡他们去了西边搜寻。” 徐源长从竹箱拿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在潭边草地,跟着赵均飞到树木折断的山坡处。 柳纤风早已经隐身遁入林子,利用草木查看数里内的动静。 徐源长从树木碎片中捡出一截寸长彩绳,赵均也找出来一截绳子,两人认得是施望尘用来保命的神仙索残片。 徐源长前几年修炼过“爬绳遁云术”。 为此花费八百灵币,打造了一条比较不错的神仙索。 也不知这门神道秘法与他犯冲还是怎的,他学不会“爬绳遁云”的逃命绝技,后面特意烧香拜六甲神,前后花费三年时间,仍然摸不到头绪,请不到冥冥之中的“有如神助”。 发万里传讯符请教老施,回复说“神道不合,切莫强求”。 他遂放弃修炼。 徐源长没有学会爬绳遁云,却熟悉这门秘法的操作,他估算施望尘彩绳被斩碎的位置,飞起约树梢高处,双手做攀绳动作,比划仔细感受片刻,往东北一指,道:“去那边两里处瞧瞧。” 赵均招呼林子里四处爬找的花背一声。 “有甚么发现吗?” “千面是往那个方位遁走,即便被贼人打断施法,也该逃出两里左右。” 徐源长以专业态度说得很肯定。 他耳畔突然传来柳纤风的细细声音:“公子,东边五里外的山洞,有一名三重楼黑衣修士歇息,腰间没有配带身份牌。” 有植物草木地方,皆是柳纤风的耳目。 她不惜损耗法力寻找,短短时间便扩散寻到五里外。 徐源长传音告知赵均,并问道:“要召集其他人前来吗?” 方圆百里内,有二十多名捉妖人分布,三重楼高手至少有六名,可谓声势浩大。 赵均摇头,他不擅长打架,但是用阵法困住同阶修士很在行。 与边上树木低声交流几句阵法术语,让五里外的柳纤风先做准备,道一声“走”,率先往东边飞去,徐源长紧随其后。 花背接到主人传音命令,落在最后面慢慢来,免得惊动三重楼修士。 两人赶到一片陡峭崖壁,赵均往空中丢去几颗枣大珠子,随着他掐诀挥手,珠子化作土黄雾气融入夜空。 崖壁离地面百丈位置,有一个被灌木遮掩的隐蔽洞口。 从里面钻出一名穿着黑色劲装的精壮男子。 “捉妖人办案,请阁下出示身份牌。” 赵均沉声道。 黑衣男子察觉附近的阵法波动,打量一眼飞在空中两人腰间的牌子,咧嘴一笑,从袖内摸出一枚金色牌子,道:“无穷山枯石镇所捉妖人谢宜,外出例行巡查。” 将身份牌子正反面亮了亮。 赵均仔细辨认后,笑着道了声歉。 无穷山域外围分布有十八座捉妖人镇所,防护来自无穷山域深处的妖物、犯罪修士对凡世的侵扰,防备另外两家王朝邪恶修士的进犯,也是与两家王朝捉妖人势力进行交流联络的前沿。 枯石镇所离停云山不到三百里,谢宜出现此地不算奇怪。 “嘿,老兄,出了什么大案子吗?先前我在七八十里外,先后遭遇两波捉妖人盘查,差点产生误会,才特意跑到这边来躲清静。” 谢宜将自己的身份牌系在腰间,好奇打听问道。 赵均相信对方的身份不假,但是不会轻易相信谢宜,对方出现的时机地点容易引人怀疑,道:“我们一位兄弟在附近失踪,谢兄没甚么紧要事情,还是不要在此地转悠。” 谢宜颇为理解的点头,道一声“告辞”,往东南方向飞去。 赵均掐诀将雾化的阵器宝物重新凝成珠子,收进袖内。 他的这一手本事与本命阵图,相辅相成。 徐源长落去山崖地面,在一处灌木丛插下一根红柳枝条,对着树木与不知藏哪里的柳纤风交流片刻。 两人往西北返回三里,徐源长俯瞰下方占地不小的乱石林子,仔细观察着。 赵均以前来过此地,道:“这是一座‘镇石封魂台’神道残阵,地根破坏,沧海桑田,又遭受过多次山洪冲刷,只剩下当年的阵法节点残留,形成高低不一的石柱石林,古阵早已坏了。” 徐源长学的是如何破阵,也看出残阵端倪。 岁月沧桑,石林早已失去牵引天地的神秘力量,成了没有活力的死物遗迹。 既然遇上,徐源长顺便请教镇石封魂台的布局、破解方式。 赵均对封魂台阵法了解不深,将自己所知大略讲了。 两人落下去搜寻半个时辰,徐源长没发现暗记,道:“这里没有新鲜的斗法战斗痕迹,咱们到附近一带再找找。” 他坚信老施在这一片短暂出现过。 到底去了哪里呢? 老施即便有另外的备用神仙索,每次施法会有间隙和些许法力波动。 以二重楼修为不可能无限制爬绳遁走,那贼子必定能追上。 然而三人一蜘分开搜寻到天亮,将十里内沟沟坎坎和石头树木全部翻遍,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线索,老施就像是凭空消失,奇哉怪也。 期间遇到过雷公虫带队的浮山城捉妖人,和连山城一支捉妖人小队,皆是一无所获。 徐源长坐在离石林三里外的陡峭崖壁顶端。 太阳初升起,和煦光芒穿过薄薄秋雾,斜照乱石林,形成道道光与影的美景。 皱眉思索的徐源长突然抬头,注目西边的那片乱石林子。 他神识空间沉寂的请神台不知被什么触动,一下一下发出有节奏震颤动静,他稍有些惊讶。 难道死去数千年的神道古阵残骸,还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飞身而去,盘旋穿梭石林之间。 他没有急着招呼在数里外搜寻的赵均、柳纤风,决定先查看一番,不打扰大家忙正事。 寻着感觉落到其中一根巨大石笋中间的残缺窟窿口。 洞口正好对着朝阳位置,光芒照耀下,有极淡紫雾冒出,距离稍远便看不出蹊跷。 徐源长谨慎地用神识往紫雾观察,然而下一瞬间,他整个人突兀消失不见。 朝阳缓缓位移,紫雾异常消失不见。 洞口深不过三尺,一目了然。 盏茶时间过去,柳纤风出现在崖壁下方插活的一颗红柳树上。 她是突然发现数里范围不见公子踪影,先前还看到公子飞在石林上方盘旋,转眼间就不见了,心头生出不安,忙过来借助红柳树用神通搜寻。 片刻后,柳纤风慌神,她找不到公子,赶紧拿出传讯符给公子发出。 传讯符飞起空中,盘旋一圈又落回她手中。 这种情况是找不到公子方位。 公子神秘失踪了。 …… 徐源长置身于黑暗之中,请神台仍然一下一下震颤,他嗅着空中土腥味,已经明白老施和他一样,误闯误撞进了这座并没有死绝的“镇石封魂台”古阵地下。 八脚兄还是学艺不精啊,对于这座神道阵法看走眼了。 他讨厌钻地洞,稀里糊涂又被弄进来。 接着他发现此地与外界隔绝,因为他发不出传讯符,古阵之内神识不能及远,还好不像九幻宫那般彻底,他能够打开纳物袋和戒指空间。 拿出一颗发光石,漂浮在上空照亮附近十余丈。 “老施,千面,你在哪里?” 徐源长仍然没能察觉此地有阵法波动。 他身处一条丈许高椭圆状的地下通道,暗黑岩石结构,地面粗糙,他的叫声回荡着消失在深处。 “……我在……这……里。” 有一个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听不出是老施还是谁,隐隐约约不真切。 徐源长倾听辨认一阵,转身往后面的方向走去。 …… 第193章 封魂台上 放出祭炼的两头褐狐魂宠,一前一后将他守护中间,谨慎走出近百丈。 前面通道仍然幽深不见尽头,徐源长早已经将背上的竹箱,收进了戒指空间。 没有柳纤风同行,再背着红柳枝条反而累赘。 他停步又叫了几声“老施”,这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沿途走来,不见老施做下的任何暗记,而他在通道各处用脚尖,或指头留下兄弟们能看懂的印记。 徐源长猛然转身,他刚才察觉到些许异常,然而除了漂浮着的狐影,后面十丈内没有东西。 他这两头褐狐魂宠经由曾望楼和常老前辈出手锤炼,虽然失去灵性,本能越发厉害,询问一番,没有得到有用信息。 徐源长顺势往他刚走过的通道探索,走出二十步,他留下的暗记尤在。 然而再走出十丈,他用脚尖刻画的痕迹消失无踪。 这座半死不活的古阵内,有东西与他捣乱。 通道中灵气、死气、阴气和土腥气夹杂,他分辨不出藏匿暗处的是什么玩意? 走得越发谨慎小心,分析着暗黑岩石通道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往回走出约两百丈距离,出现一条朝斜下的椭圆状岔道。 徐源长思索片刻,拿出四颗阴煞鬼豆,口中默念咒语:“阴阳伏平,御定三清,降妖除魔,神助天定……撒豆成兵,敕!” 随着神识空间的请神台契合发出波动,他借到细微神力。 四颗骷髅头状的细小豆子撒落,化作四股黑气,变化成四个两寸高的乌黑小人。 几年前,他独自揣摩加上常老前辈的点拨,学会了“撒豆成兵幻咒术”。 用阴煞鬼豆催化出来的小人,在类似九幻宫的阴暗环境下,能发挥出一阶中期的实力,乌黑小人还能化作雾气隐藏行迹。 随着他一声令下,四个乌黑小人分作两组,飞快跑动着往前面探路。 他可以借助乌黑小人附着的一丝神识,能观察小人附近约三两丈范围,走马观花查看两条通道的情况。 往斜下方跑去的豆兵小人,不到五十丈便遇到另外的岔道。 徐源长通过隐秘的神助联系,令豆兵再次分开探路,很快便发现岔道越往前行,通道越发狭窄,他判断是分支,岔道里跑动的豆兵突然“砰”一声爆开。 徐源长揉了揉额头,他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偷袭豆兵? 紧接着剩余三个豆兵先后爆掉。 估算出豆兵跑出百丈之外,会遭遇攻击。 徐源长放弃往斜下方的通道分支探索,这座迷宫般的古阵,还不知有多大,他决定沿着最大的主干通道搜寻。 老施不知迷失在哪条岔道? 开始出现的回应,也不知是不是老施,或许是暗中的东西? 走走停停,花费近两个时辰,用豆兵开路,徐源长终于摸进一座巨大的圆形空间。 徐源长令几个豆兵拿着捏碎的细小发光石,分开往空间各处走去,他通过光亮慢慢窥探空间全貌。 里面横七竖八缠绕着粗大的暗黑石索。 地上有一堆堆碎骨粉末,分不清是人类还是兽类所留。 徐源长没有察觉此地有阵法波动,更没有感受到危险,神识空间的请神台早已经停下震颤动静。 他仔细关注放出的六个豆兵,走在中间的两个豆兵“发现”了一根巨大柱子。 离他不到百丈距离,徐源长通过神魂隐秘联系,令所有豆兵往中间集中,他可舍不得过多浪费豆兵。 徐源长在前后狐魂的保护下,走进幽寒杂乱的圆形空间。 来到那根巨柱下方,徐源长放出三颗发光石,照亮附近二十余丈范围,随着发光石升空,仰头仍然看不到柱子顶端,上方只看到影影绰绰的乱索和阴森黑暗。 命令六个豆兵沿着巨柱探查。 不多时发现巨柱是一座六边形高台,每一边约三十丈宽。 思索着沿高台绕了两圈,又将整个巨大空间转几遍,连地上的骨头碎片粉末也用枝条拨开查看过,不用费脑子也能猜到,他已经摸进了古阵的中枢。 徐源长纵身往上方飞去,狐魂紧随保护。 想要出去,唯有上高台查看,寻找破阵契机。 豆兵留在下方,各守巨台一边。 避开空中混乱缠绕的石索,徐源长飞落到约三十丈高的台上,在发光石照耀下,他盯着中间摆放的一个黝黑不规则巨物,像一个粗糙的马铃薯,约七八丈之巨。 用神识打量着没有任何生机和波动的东西。 绕着平整的台面走动,他在考虑,要不要尝试砸开巨物? 他虽然没有接触过赵均所说的“镇石封魂台”古阵,但是也观摩过几门神道阵法残破图阵,然而眼之所见,没发现任何的神符咒纹,也就找不到破阵的“神窍”所在。 神识空间沉寂的请神台,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剧烈震动。 徐源长心头一惊,他毫不犹豫往后飞退。 试图落到台下地面。 空中压力遽然大得他无法抵挡,一下子将他镇得坐在台面,离边缘不到五尺。 两头狐魂发出尖锐的惨嚎,爆成黑气溃散空中。 漂浮上方的发光石,碎成纷纷扬扬粉末。 徐源长身上的青色道袍是一件法器宝衣,绽放璀璨青芒。 他佩戴的八卦云佩散发出大大小小八卦虚纹。 浑身流淌神秘的山痕云纹。 束腰的青玉带同样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背后有一头豹影呈现,张开巨口发出无声咆哮,是他前年在无穷山域出任务诛杀的一头二阶后期豹妖,由两位老前辈帮他炼制的抵命妖魂灵宠。 全身上下防护得密不透风,即便是三重楼后期高手的攻击,能硬接七八下无损。 被何述堂、赵均之流调侃戏称的龟壳流修士。 他在自身下的防护本钱远超同阶。 徐源长艰难抬头,看到台中间摆放的巨型“马铃薯”,微微往外鼓胀再收缩,发出类似心跳的“砰咚”声响,空洞而有节奏,整个空间刮起了阵阵狂风。 缠绕的石索相互碰撞,声音嘈杂混乱。 然而“砰咚”声清晰可闻。 徐源长面上露出痛苦神色,请神台剧烈震颤。 他的心脏随着空洞的“砰咚”声膨胀收缩,一波一波的痛楚席卷全身,气血随之翻涌,渐渐有失控的危险。 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 乱石林上方,日头高照。 汇聚着从都城赶来的梅长老和五名云山卫,黑霞衣请示过后,也从连山城赶到。 柳纤风满脸忧色,将公子失踪之事再次详细述说一遍。 附近一片地方,她和赵均以及后面赶来的毕和、雷公虫等二十余人,仔仔细细翻找无数遍,公子就那么奇怪的失踪了。 如同失踪的老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梅元俭神色变得严肃,俯瞰下方乱石林子,他当然知道此地是古阵遗迹,典籍中多有记载,但是连续发生怪事,便不由得怀疑古阵没有死透。 镇石封魂台下镇压的凶兽,或许还一息尚存? 传音吩咐云山卫队长几句,让队长传讯回去,着人仔细翻找关于无穷山域停云山附近镇石封魂台古阵的各种典籍,搜找镇石封魂台古阵的阵图。 他翻看过的书籍太多,再怎么记忆力超群,也不可能记住每一本书籍浏览过的细节。 他需要知道古阵形成具体年代,镇压的是何种凶兽? 再参看阵图,或许能寻到有用线索。 梅元俭让所有人退出乱石林,他独自穿梭三里大小的石柱石笋之间,用神识和法宝仔细勘察,他知道附近十里范围,皆属于古阵区域,或许地方更广,寻找线索的难度极大。 他暂时不会费精力推衍。 事涉神道古阵,以他的道行算不到具体方位,最多是一个大概。 梅元俭突然停下身形,侧耳倾听,有隐约的“砰咚”如心跳声从地下传出,令他脸上色变,这种声音仿佛具有某种神奇力量,竟然能够牵动他的心跳。 退出乱石林的几位三重楼捉妖人,全部感受到了“砰咚”声响。 三重楼以下的柳纤风等人,则毫无察觉。 只觉着一阵一阵的不适,说不出的古怪。 梅元俭稍一定神,消除那声音对他的些许影响,扬声喝道:“所有人,退出十里之外,不许外人擅闯此地。” 这座古阵还真没死。 不知是施望尘还是徐源长,竟然引发了古阵动静。 他猜测是徐源长搞出的异动,那小子修为不高,稀奇古怪的本事不少,运气更好。 希望那小家伙不要出事。 倒不是担心徐小友背后的高人怪罪,像这种探寻冒险之祸,不是人灾,任何人也怪罪不到。 所有人应一声“遵命”,按每一组队形往外分散退去,各守一方。 当真是铁通一般,不可能放过三重楼修士闯进古阵区域。 梅元俭接连发出数道万里传讯符。 有神道古阵即将面世,如此大事,必须邀请几位司天殿副殿主亲临坐镇。 这里面涉及到巨大的未知利益,他不可能擅作主张。 …… 短短不到盏茶时间,徐源长已经面孔扭曲鼻腔往外溢血。 他身上的防护,除了用山意护身形成的“山痕云纹”,能帮他抵御那怪物发出的类似心跳“砰咚”声响威力,减轻他的痛苦。 其它诸于道袍宝衣、八卦云佩、青玉腰带和豹魂灵宠等,仅能帮他抵挡巨大压力。 再这般拖延下去,不出一时三刻他必定会因心脏炸裂陨落。 徐源长以极大毅力强忍着痛楚,双手掐诀,调用平素凝聚的山意和山力,用来加强防护,使得山痕云纹快速流淌在身体表面。 痛苦缓缓减退,徐源长急速转动脑子。 他必须要找到法子脱困,他经不住长时间的山意消耗。 他猜测这座古怪的神道阵法内,唯有神道秘术能够对抗,单手掐山诀维持着山痕云纹,他默念咒语,用左手快速施法五煞密咒,一指头弹去。 十丈外的巨型粗糙黑石上,突兀出现一小块绿色木煞。 他用出了自己最犀利的神道攻击秘法。 然而木煞以肉眼可见速度变淡,没存在三息便消失不见。 徐源长接着施展六甲奇门化身术,请神台震颤激烈,他稍费了些时间,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前丈许,朝着巨石做势扑去。 不管有没有用,他必须多做尝试。 眼前怪物发出的心跳声,因化身的突兀出现干扰,有一息的停顿空隙。 徐源长抓紧喘息之机,双手翻飞,对着黑色岩石使出“掐山神觉”,尝试吸取山力。 扑去的化身已经爆成碎片,溃散空中。 徐源长心头大喜,他成功地从巨石上吸到了山力。 源源不断的山力补充着自身,又转化为山痕云纹加强身体防护,在与怪物的对抗中消耗掉,双方陷入一种古怪平衡。 阵阵狂风呼啸的空间,碰撞声嘈杂纷乱。 心跳声“砰咚”、“砰咚”,枯燥空洞,不绝于耳。 僵持约刻钟,徐源长听得“咔嚓”轻响,腰间的八卦云佩不堪重负,出现道道龟裂纹,吓得徐源长赶紧让豹魂灵宠加大防护,顶住无处不在的压力。 迷宫古阵的某条通道内,施望尘被一团阴寒黑气堵得结实,脱身不得。 他早先就听到徐兄弟的声音,拼尽全力回应一声,后来被这些打不死的讨厌阴魂困得密不透风,而徐兄弟的呼叫声渐行渐远。 生机、法力缓缓流失,他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突然,黑气化作一个个稀薄影子飞走,片刻间消失干干净净。 施望尘缓缓滑坐地上,他猜测是徐兄弟那边取得进展,让他解脱出来,一时间他爬不起来,哆嗦着掏出丹药塞进口中,必须要快速恢复过来。 这鬼地方太危险。 他是施展爬绳遁云术,神道秘法被中断,从空中跌落,撞到一根石笋窟窿口,莫名其妙进入此地。 无数通道飞出各种各样黑影,大小不一,蜂拥飞入巨大的圆形空间。 盘旋怪啸着,凝成七八团浓黑的巨影,有兽有人,张牙舞爪,自上空四处猛扑向高台上盘坐对付怪石的徐源长。 它们必须要阻止人类破坏高台中间的物体,这是它们的使命。 徐源长感受到腹背受敌,阴寒逼人,他并没有惊慌,举起左手,默默观想着大幻仙观铜戒指隐藏的“”字,戒指显形,有淡淡金色光芒,从戒指八卦纹浮现绽放。 空中扑下的巨影分别被散射金光照到,发出异常尖锐凄厉的兽嚎鬼叫。 挣扎着以极快速度消融。 对面的黑色岩石怪物同样受到好几道金光照射,却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让徐源长稍有些失望,不过随即释然,慢慢耗就是了。 他自从无意中开启了戒指的空间和隐藏功能,花费不少时间尝试。 摸索着掌握用观想激发戒指的金光使用,对付阴魂、鬼物有奇效。 随着八道巨影彻底消失,黯淡的金光也收敛一空。 又耗去约半个时辰,徐源长耳畔听得一声清晰的“咔嚓”声响,他发现不是自己身上的宝物损坏,而是高台中间的黑石疙瘩出现裂痕,并迅速蔓延。 徐源长愈吸愈勇,神识空间激烈震颤的请神台缓缓平复,他终于要耗赢了。 突然察觉整个空间在晃动,沉闷轰鸣响声回荡 缠绕杂乱的石索纷纷断裂,从空中往地面乱砸,狂风停歇。 徐源长有些傻眼。 不会吧,这地方似乎要塌陷了。 他还没有彻底斗赢怪物,压力之大根本就不能抽身逃脱。 …… 第194章 被钱砸中的滋味 徐源长奋力掐诀一吸,黑石疙瘩发出剧烈“咔嚓”声响,表层岩石顿时分崩离析,从上往下垮落,露出内里似新剥壳的些许彩光色泽。 那个神秘的“砰咚”心跳声突兀停止,压制住他的巨力遽然消失。 徐源长毫不犹豫往后亡命飞退,躲过当头砸落的石索石块。 整个空间晃动越发剧烈,数十丈大小的六边形高台,摇晃着出现触目惊心的裂痕,随着嘭然巨响,那颗崩裂的石疙瘩,遽然爆发出刺眼的彩光。 四射出道道流星般火光,无数碎石破空厉啸。 不知多高的空间上方,大小不等的石块如同雨点般往下乱砸。 徐源长将落斗术身法施展到极致,身上三色光华闪烁,似风似雾,从无数石块乱砸中穿梭,奋力躲避,仍然不知挨了多少下,“砰砰砰”,打得他东倒西歪,他尽量避重就轻。 刻不容缓间,身形诡异一拐,又躲过上方一块巨石的灭顶之灾。 “嘭”,却闪不过横飞的一道拳头大彩光,狠狠击中右肩位置,打得他乱晃。 背后的豹魂虚影发出惨嚎咆哮声。 关键时刻,所有的伤害,皆由豹魂一力承当。 徐源长也很不好受,接二连三的打击,再则与黑石疙瘩抗争那么久,痛苦折磨得他早就疲惫不堪,法力消耗大半,全凭着毅力坚持。 在即将垮塌的空间,他拼尽全力闪躲,往来时的主通道飞去。 短短百丈距离,成了天堑般难以逾越的阻隔。 闪避中又挨了几下狠击,强弩之末的徐源长被打成脱线风筝,晕头转向,往偏离主通道的石壁上撞去,耳畔听得轰隆声如山崩,无数山石倾塌砸落。 他暗叫一声“惨也”,即便豹魂能够帮他抵挡巨石的伤害。 他终究只是二重楼修士,身躯不够强悍,还不被活活压成一摊肉饼? 豹魂有几条命都不够抵啊。 一道黑索突然斜刺里飞来,灵巧如蛇,猛地缠上徐源长双脚,迅速拖拽着往通道口飞去。 施望尘牵着黑索另一端,疯狂奔逃,用沙哑声音哈哈笑道:“兄弟,你姑且当一回纸鸢,别乱动咧,哥哥带你回家!回家!” 他稍有恢复,在迷宫般的通道里摸寻了半个多小时,顺着动静终于找到这里。 关键时刻,他没有迟到。 徐源长松懈下来,一口淤血喷出。 风驰电掣被牵在空中往后飞退,晕晕沉沉,浑身像散架一样无处不痛。 他能听到身后轰鸣声一路追赶。 不知这场山崩何处才是尽头? 生死关头有大恐怖。 …… 从都城赶来的谢鸿恩和姜俨两位副殿主,带来了好几位四重楼修士,他们试图找出石林地下传出“砰咚”声响的具体位置。 神道古阵遗迹即将面世,是不容忽视的大事。 突然,谢、姜两人听得动静不对,紧接着察觉地面震动,石林中扬起灰尘。 “快,退去空中布阵,这一片要塌陷,地下凶兽或将破土而出。” 谢鸿恩一声令下,包括梅元俭在内的几位长老,赶紧飞往空中组成一个圆形阵势,戒备着。 古阵遗迹年代太过久远,谁也不知地下镇压的是什么? 都城有好些修士,接到传讯命令之后,正在从浩如烟海的书库和书架上,紧急翻找典籍查询。 不时有专人将找到的有关书籍陆续送来,供两位副殿主翻阅参详。 远处传来惊呼声,数里外那一片陡峭崖山纷纷崩裂倒塌。 谢鸿恩与姜俨对视一眼,当年布置神道阵法的前辈好生狡猾,把阵法中枢安排在远处地下,将动静响声传导过来,使得残留下来的乱石林成为迷惑后人的幌子。 招呼梅元俭等人一声,谢、姜两人出现在峭壁崖山东边上空。 看到那边山崩地裂灰尘滚滚的骇人场景,柳纤风脸色发白,浑身颤抖,不停喃喃低语:“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小树魅心生惶恐。 黑霞衣暗自叹一口气。 她同样担心千面和徐源长安危,无从宽慰小树魅。 地下被镇压的凶物,搞出如此大的声势阵仗,还不知何等厉害? 两个二重楼修士遇上,恐怕是凶多吉少。 浓烟灰尘中传出“轰隆”连续巨响,原本残存露顶的崖山彻底倾覆不见,山崩地陷,威力往远处波及蔓延,地面裂开巨大缝隙,树木剧烈摇晃着纷纷倒下。 半刻钟过去,动静渐渐平息。 严阵以待的众人,没有等来破土而出的凶物。 柳纤风眨巴着眼睛,往四处茫然搜寻,突然拿出一张传讯符,默念几句往空中一甩,传讯符化作一道符光,在几人惊讶注视下,飞出数里往地下一道裂缝钻入不见。 “公子还活着,他还活着!” 柳纤风惊喜得跳起。 因为死人气息散尽,不能接收传讯。 黑霞衣手快,一把抓着要往前面飞去的小树魅,传音告诫:“纤风妹子,你别乱来,咱们不得允许,千万不能越界。” 越界的后果很严重,附近的云山卫可不会讲丁点人情。 边上的赵均有样学样已经拿出传讯,默念之后给施望尘发出,看着符光遁入同一处裂缝,叫道:“他们在一起,都还活着。黑掌柜,麻烦给梅长老传讯,尽快将他们从地下救出来。” 黑霞衣松一口气,脸上有了笑容。 徐兄弟的运气一向很好。 千面跟着沾光了。 …… 黑咕隆咚的地下通道,到处岩石塌陷堵塞。 施望尘满身满脸灰尘泥土,蓬头垢面,背靠着一处通道乱石堵住的尽头,嘿嘿笑道:“祸害活千年万年,哥哥算是跟着你沾光了。” 斜靠一块岩石的徐源长浑身脏兮兮的,与老施不分伯仲,虚弱辩驳:“你……你才是祸害,害得我差点丢命,下回懒得救你……不,救你一次算一次的价钱,概不赊欠。” 施望尘心情极好,几番死里逃生,太刺激了。 连纹丝不动的修行瓶颈都有松懈。 “谈钱伤兄弟感情啊,咱们谈点别的,你可知谋算我的贼子,是什么路数?” 说到后面,他下意识改为传音,因为干系太大。 “哦,是谁?” 徐源长昏昏欲睡,实在不想费脑子猜测。 施望尘眼中露出一丝讥诮冷笑,传音道:“是无穷山枯石镇所三重楼捉妖人谢宜,他再怎么改变身形,改变气息,但是瞒不过我这双眼睛,我是彩戏师出身,擅长这些改头换面的手段。” 徐源长一下子醒神,支棱起身体传音问道:“昨天晚上,我们搜寻你的下落,还撞到谢宜在附近潜伏,当时就觉着可疑。他是什么宗门出身?” 施望尘往后舒服仰靠,传音道:“五年前,我随老大走动都城,见过不少替各世家办事的三重楼修士,他们可能没注意到我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而谢宜正是姜家门下走狗。” 徐源长明白了,与五年前的那桩旧案有牵连。 姜家某些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姜汤汤之死的真相,或许是通过排除法,一点点查到了施望尘身上。 按姜家那些人一贯的尿性,只要不是他们眼里的重要人物。 有了怀疑,便可以通过隐秘手段,先抓起来再审问。 即便错了也无所谓。 施望尘笑得有些若无其事,传音道:“兄弟,放心吧,我不会连累到你身上。这回事情搞大了,山崩地裂,我们两个成了受人瞩目的小角色,三年内,姜家不会轻易派人对我动手,等风头过去,我老老实实待在连山城不出。” “难不成就这样藏一辈子?黑掌柜那边如何说?” “你知我知,就够了,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风险,我不想将老大牵扯进来。” 施望尘传音道:“两年左右,我应该能晋级三重楼,到时我会以一种稳妥方式,悄悄失踪在这个世上,你心底有数就行。” 徐源长紧盯着笑得很丑眼神里泛起沧桑的老施。 “我这么怕死的人怎么会想不开寻死?你太小看哥哥我了,等我有了三重楼修为,我用彩戏师的法子,改头换面溜出大宁王朝地盘,谁都找我不到,简单吧?” 施望尘传音解释一句。 黑暗中,有符光一闪,徐源长稍有些诧异接住传讯符,是柳纤风发来的。 很快,施望尘也接到八脚的传讯,他嘟囔一句:“真舍不得丢下啊……” 两人陷入沉默,没兴致说话,各自想着心思。 谁都没有往外面发出传讯。 过了一阵,听到有动静传来,两人“挣扎”着缓缓撑起身子,一样的艰难动作,一样的不良于行,几乎一个模子倒出来。 “你小子别学我。” “我伤得比你重,用得着学你?” 两人传音斗着嘴。 有柔和的光亮照来,两人同时虚弱咳嗽出声。 梅元俭出现在眼前,打量着面目全非的两人,欣慰笑道:“可算找到你们了。” 有人沿着通道往另一端寻去。 梅长老身后远处站定两人,观察着没有上前。 施望尘摇摇晃晃站起身,从袖内摸出一物,双手捧递给梅长老,道:“见过梅长老,属下死里逃生,将徐兄弟从即将塌陷的空间抢出来之际,匆忙中抓到一颗砸在石壁上撞来的东西,请梅长老过目。” 泥黑肮脏掌心上,呈现出一颗拳头大不规则五彩宝石。 色泽稍有些黯淡,不过在发光石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显见不凡。 他知道这种宝物在身上留不住,倒不如主动献出。 “映彩晶石!” 梅元俭面上动容,他认得眼前的五阶珍宝。 徐源长这才知道那颗黑不溜秋的巨大石头疙瘩爆开,四处乱射,打得他痛不欲生的都是这种珍稀玩意。 被钱砸中的滋味,好痛! 后面两人上前,白袍白须的谢鸿恩眼中露出一丝亮色,伸手将映彩晶石摄取到手中,很感兴趣笑问道:“发出异常响声的凶兽,逃往何处了?” 梅长老忙欠身介绍:“这两位是谢副殿主和姜副殿主。” 他担心两人乱说话,特意点醒两人。 徐源长已经站起身,他还虚弱得很,恭谨行礼回道:“那处巨大的圆形空间,没有见到凶兽,那发出像心脏声音的东西,是高台上一颗七八丈大的黑色石头。” 他将自己的遭遇,从前面开始一一禀报,事无巨细,不做隐瞒,连他找到用掐山神觉对付怪物的法子,也说了出来。 他忙着逃命,纳物袋内没有私藏映彩晶石。 面对五重楼高手,实力和境界相差巨大,对方或许有秘法手段,能够察觉他说的话真实与否,就像他能用“问心”小术,考察曾山郎心性一个道理。 他这回寻人无意中闯进来,没甚么可瞒的,敞开心扉坦坦荡荡。 待得徐源长说完,谢鸿恩与姜俨传音交流几句,随后姜俨拿着映彩晶石快速离去。 他们勘验过了,附近没有凶兽出世,猜测被镇压在封魂台上,用映彩晶石封印的是凶兽残魂,或许因为年代久远,被封印残魂油尽灯枯之际,被小辈误打误撞用神道秘法给耗死。 他们能看出小辈所言不虚。 掐山神觉流传虽然不广,大宁王朝有其他修士会用。 没想到能用来对付被镇压的凶兽残魂。 也唯有那个时代的修士,舍得用土行五阶晶石做封印物,不觉着奢侈浪费。 等会还要仔细检查一遍,不能让残魂藏匿小辈身上,留下隐患。 谢鸿恩又询问施望尘事情经过,将两人的说辞一一佐证,他大致肯定两人没有大的隐瞒,心底更为放心,被镇压之物已灭。 那处垮塌的地下,埋藏着七八丈大小的映彩晶石碎块。 即便外层的晶石能量损耗完了,里面也该留下不小的晶石核心。 那将是一笔巨大的修炼资源。 对他们来说,算是意外之喜的横财。 亲手给两人检查一遍,确认两人体内没有残魂潜伏。 谢鸿恩没有在意一些细枝末节,比如困住施望尘的阴魂去向,比如徐源长身上的落魂石宝物堪比法宝,等等。 他能看出施望尘气血流失,是遭到阴魂的侵害,笑着安抚道:“你二人这回立下大功,先行回去养伤,待得遗迹挖掘完毕,再给你们论功行赏,我大宁王朝绝不亏待功臣。” 施望尘和徐源长忙行礼,说两句冠冕堂皇不要钱套话回复。 目送谢鸿恩离去。 梅元俭叮嘱两人一阵,亲自护送两人从法术打通的裂缝钻出黑暗之地。 将两位狼狈不堪貌似乞丐的捉妖人,交给在外围翘首期盼的黑霞衣和柳纤风,玩笑道:“你们可得保护好咱们的功臣。” 施望尘和徐源长异口同声谦逊:“梅长老谬赞,属下愧不敢当。” “哈哈,你们绝对当得起,回去吧。” 梅元俭说着往塌陷区域飞去,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附近数十里范围已经由云山卫接手防务,不许外人停留。 太阳西斜,浩浩荡荡二十多人,护送着灰头土脸的两人往南飞去。 赵均拍打着施望尘身上头发上的泥土灰尘,传音问道:“贼子是什么来路,你心底可有数?” 施望尘传音一口否定道:“我得罪的宗门修士不少,猜不到那贼子的路数。当时偷袭发生得太突然,要不是我祭炼的妖魂以命相抵,帮我挡下攻击,你见不到哥哥我了。” 赵均没心情玩笑,传音叮嘱道:“没查出贼子之前,你最好深居简出,即便要外出,也要谨慎改变面貌,唉,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另外一边,柳纤风帮公子清理身上的灰尘,低声询问公子的伤势。 徐源长口中应付着小树魅的问题,心底处于极度震撼之中。 他刚才无意中发现,连两位五重楼高手用神识探查都没有察觉的隐匿戒指内,不知什么时候,藏着一块散发五彩光芒的晶石。 约六尺之巨,外表坑坑洼洼很不规则,边上还掉落着三块大小不一的晶石,最大约婴儿拳头,小的也有杯口大。 能量磅礴,熠熠生辉。 完全不是先前老施拿出来献宝的那块孙子辈映彩晶石可比。 他这算不算被一笔巨钱当头砸中? 有种晕乎乎轻飘飘的感觉。 “公子,你没事吧?脸色不对,气息也有些乱,我来扶着你飞行。” 柳纤风忙扶住有些飘的公子,心底很是担心。 黑霞衣满脸关心道:“咱们已经飞出三十余里,要不落去地面,徐兄弟你让我帮你查看一下伤势,可不能疏忽大意。” “伤势无妨,梅长老帮我检查过了,等飞去连山城调息一晚,明天定能恢复过来。” 徐源长任由柳纤风搀扶飞行,坚决拒绝了黑掌柜的好意。 他想不通那么大的一块晶石,是怎么在混乱中跑进他的戒指空间? 不过有一点很明白。 他真发财了。 何述堂见不得兄弟一脸傻笑好过,靠近来挤眉弄眼:“徐兄弟,哥哥的肩膀厚实有肉,要不借你靠一靠?” 燕玉寒翘起兰花指,捏着嗓子道:“山匪哥哥你讨厌了,人家不要嘛。” 柳纤风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笑骂道:“你们给我起开。” “徐兄弟,说你呢,还不起开。” “哈哈。” …… 第195章 一石三鸟,算无遗漏 从深度修炼中醒来,徐源长瞥一眼桌上的特制计时铜漏,他这回闭关花去了五天时间。 仔细检查一番全身上下,受损的经脉和脏腑修复完好,修为和神魂又有精进。 极限压力下的锤炼,和那般疯狂吸收转化山力,虽然获得的好处不少,他现在想来还是后怕不已。 太磨砺意志和体魄,稍有差池,便将万劫不复。 他自诩为幻术师,差点被生生打磨成皮糙肉厚的初阶体修。 伸出左手,注目隐匿的戒指,徐源长查看戒指空间内那颗巨大的不规则映彩晶石,真是百看不厌,他怀疑晶石内里藏着被镇压不知多少年的凶兽残魂。 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察觉晶石内有生机和异常气息波动。 不过进了他的口袋,凶兽残魂也是他的私藏。 由不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唯有一点,他没有搞清楚,这么大一坨晶石怎么钻进戒指空间的? 当时情况危急又混乱,他被无数乱射的彩光击打得晕头转向,天上还在不停下石头雨,无暇顾及太多。 难道戒指察觉某种危险,将藏在巨大晶石中想要近身偷袭的残魂,连带晶石一并给收了? 他早已尝试出来开启戒指的关键,是他修炼出的一身氤氲静气。 今后加强养气修行,继续挖掘戒指的功用。 又查看了陷入沉睡的两个褐狐妖魂,和萎靡不振的豹妖魂宠,等回去后,用晶石进行投喂温养。 打开房门走出去,天近黄昏之际。 秋高气爽,菊香弥漫。 在前院与三条腿黄狗和黑猫玩耍的柳纤风,察觉公子出关,她飞快地往一颗花树一钻,再出现时候到了后院花丛中。 “公子,黑姐姐同意将元宝送给我做玩伴,她说不卖,已经给元宝解除契约。” 她又重新喊回黑姐姐。 上下打量着气息内敛的公子,她能看出公子伤势尽复。 徐源长从屋檐台阶走下,看向院墙头出现的鬼鬼祟祟黑猫,他们还在连山城的鳞片巷做客,笑道:“要不我们将豆芽买回去?” 黑猫给了一个鄙夷的嘴脸,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它很是羡慕狗子的狗屎运,不过它可不愿残废一肢,失去晋级的可能。 和柳纤风说笑几句,徐源长走出院子,去聚义堂找黑掌柜和老施说话。 其他人早已回转,赵均还留在此地等着,因为梅长老有吩咐,一定得将徐兄弟平安护送回清平城。 两千里外的停云山附近。 野外新搭建的石屋内,梅元俭将最后一块黑色岩石碎片,摆放在用法力维持磊起来的石块堆上,他和另外两名长老忙了两天,将找出来的所有晶石残块和废弃晶石复原,即便有些许出入,也无关紧要了。 姜俨摇头叹息:“唯独差缺了最珍贵的映彩晶石核心,约六尺大小,都找遍了,影迹无踪。” “不在施望尘和徐源长他们身上。咱们多花些时日,将此地深挖仔细找找。” 谢鸿恩说得很肯定,等若是否定了姜俨想要搜查施、徐二人的意思。 他能看出,两个小辈身上没有大空间纳物宝物,携带的几只普通纳物袋,最大容量不过五尺,装不下六尺大小的映彩晶石核心。 以二重楼修为,不借助法宝之利,短时间内根本打不烂整个晶石核心。 观其言察其行,他也不认为二人有藏私的可能。 何必做那有损高手风度的小人行径? 吃相太难看了。 另外一名在场的副殿主嘿嘿笑道:“能有如此收获,已是意外之喜,‘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块石头或许被凶兽残魂耗尽成了空心疙瘩,也说不定?” 几人沉思,还真有这种可能。 根据查找到的典籍只言片语记载,八千年前,人族高手在此地用镇石封魂台镇压了一头作恶的讹兽妖魂。 记载不详细,后人皆没料到,前辈们布置了双重大阵,表面的镇石随着时光和战乱消磨摧毁,只剩一片乱石林,深藏地下的另一座封魂台一直在起作用。 将讹兽妖魂镇压此地折磨八千年之久,可见恨之深切。 那头凶兽的厉害也可窥一斑。 …… 第二日一早,徐源长和赵均启程东返。 柳纤风隐身骑坐黄狗背上,黄狗撒开三条腿奔跑如飞,花背纵跃左右跟随,挑拣偏僻地方绕行,好不热闹。 回到清平郡,徐源长先去城里晃悠一趟,将元宝登记在他的名下。 天色黄昏之时,赶回百林谷。 “呀,稀客啊,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源长意外地在自家院子,看到殷泉和蓝影儿两口子,吃着新鲜的瓜果,朝他笑着打招呼。 瘦小的曾山郎从灶屋跑出来,身上系着围裙,欣喜地躬身行礼。 殷泉和蓝影儿早在两年前成婚,他们已经在玉如观站稳脚跟,将他们在这边购买的荒地山坡命名为双林谷,成双成对的意思,每年都要前来住些时日。 以殷泉的豪爽大方性子,在玉如观结交到不少志同道合朋友,与何述堂更是臭味相投,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今日下午才到,徐师弟,百林谷越发热闹了啊。” 殷泉笑着说道。 那头三条腿的妖狗实在引人注目,雪粒一拱一拱爬进院子,加上一个小娃娃,才多长时间不来,百林谷又添丁进口。 柳纤风拉着蓝影儿说话,介绍元宝给两位邻居认识,很自豪说是她的伙伴。 蓝影儿自从容貌恢复之后,再也没戴过帷帽,不过仍然不喜多话。 听着小树魅叽叽喳喳,笑着偶尔附和一两句。 曾山郎跑进跑出,搬椅子倒茶水,还给徐道长打来一木盆清水洗手,忙完再跑去厨房洗菜烧饭,眼里都是活计。 看得殷泉啧啧赞叹不已。 好个懂事的小家伙,他都想收徒弟了。 拿出一叠书籍,递给徐源长,他在宗门有这方面的便利,知道徐兄弟有意走幻术师道路,特意收集或抄录整理的书籍,开卷有益嘛。 徐源长接过书籍翻开,盯上其中一本,惊讶道:“师兄,你从哪里找来的‘幻影术’?” 拿到手翻看浏览,才发现是一卷抄录的残籍,仅前面几页完整,后面缺页跳字严重。 不过能给他提供些幻术思路,和参详的方向。 对他来说,幻术书籍多多益善。 殷泉故意待师弟往后面翻看才笑道:“唬你一跳吧。上个月随刘师叔几位去都城跑腿,碰巧参加了城外的黑市,那规模与咱们小地方大不一样啊,在地摊上看到这本抄录书籍,刘师叔说东西不像假的,但是残缺得没甚价值,价格倒还不贵,承惠三十灵币。” 将手掌伸过去。 徐源长打开向他讨钱的爪子,理直气壮叫道:“赊着。” 将一摞书全部收入囊中。 日积月累,他如今的家底攒得愈厚实了。 徐源长从纳物袋拿出几包在城内老铺买的熟食卤菜,走去厨房切片装盘,端出来摆在院子里的桌上,就着曾山郎清洗的几盘瓜果,和现炒的青菜,招呼几人坐下吃瓜喝酒。 没让小家伙站一旁伺候,百林谷没那规矩,搬椅子过来落坐吃就是了。 用完晚饭,由得曾山郎抢着洗碗、收拾。 徐源长与殷泉去树亭烹茶闲聊,柳纤风拉着蓝影儿,喊上元宝走下山谷遛弯,雪粒早就溜之大吉睡觉去了。 殷泉透露,宗门师叔建议他往医师的路子走。 他其实很想制符,或者炼器也行。 “医师好啊,很有前途,蓝师姐骁勇善战,到时医术精通,你们行走江湖,哪里去不得?” “打住,不会说话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殷泉越发郁闷了。 徐师弟的暗戳戳调侃,与那损友何述堂几乎如出一辙。 想他堂堂七尺威猛汉子,怎么能在影儿的庇护之下闯荡游历? 一壶茶水喝完,月上树梢头。 纠结的殷泉返回双林谷,继续他的纠结去了。 徐源长与柳纤风打一声两人能听懂的招呼,走进南谷树林,三颗红柳树后的茂密藤蔓草丛,往两边分开,露出山坡处通道,雾气在林子里缓缓流淌。 将身份牌等物品放地上,徐源长走进暗无天日洞府,洞口又悄然封闭。 他通过九幻鼎进入九幻宫,朝着空中出现的人躯山羊头虚影抱拳行了一礼。 “徐小子,你可有些日子,没有进宫陪老夫聊天,忙些什么呢?” 老鬼的声音一如既往尖锐难听。 不过也礼貌自称老夫,不再动辄将“老子”挂嘴边。 徐源长差点打了个寒噤,“进宫”二字也能乱用?口中笑道:“身在官场,我这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跑断腿忙得身不由己啊。” 忙将话题岔开,道:“前些日子,运气倒是不错,收留了一个十岁小娃,是曾老前辈后裔,有修仙资质,小娃的命格坎坷了一点,小小年岁便父母早亡,遍尝人情冷暖,见识世态炎凉。” 曾望楼不知徐小友特意提及此事何意,应该知道他不受后裔羁绊,顺着话头笑道:“多谢小友收留,那小娃也算苦尽甘来,今后若有造化,必定不会忘本。” 徐源长也就简单一提,他不指望曾老前辈会喜出望外。 闲扯几句,说起他此次前来的正事。 将他帮好友老施出主意,干掉姜氏家族用“恶其性”培养的三重楼子弟,而今五年过去,姜氏家族背后有人查到他那好友头上,进而危及到他的安全。 前前后后述说一遍。 花了好几年时间,他已经将各大世家,特别是姜家情况摸得很熟。 曾望楼思索着还没开口,老鬼已经“桀桀”怪笑出声:“最简单的法子,是干掉你那做事不谨慎的好友,一了百了,人死祸消。” 徐源长虚抹一把脑门上不存在的汗水,道:“常老前辈别开玩笑,晚辈计穷,真心实意向你们讨教对策。” 虽然老施讲得轻松,要在晋级三重楼后玩失踪遁。 他没那么乐观,担心老施在三年后,仍然逃不过大世家的天罗地网。 大世家有心要对付一个小小捉妖人,方法实在太多了。 曾望楼沉声道:“徐小友,你其实已经有了主意,想要来一招釜底抽薪,将姜氏老祖以及撑门面的五名四重楼高手统统干掉,千秋世家,必定因为失去参天大树的庇护,遭群起攻之而冰雪消融。” “哈哈,这一招好啊,擒贼先擒王,简单直接。” 老鬼叫道:“老夫与‘烟兰山’姜家的前家主姜无势有过节,你说的姜俨,是姜无势的小辈,老夫还有点印象。” 他听徐小友介绍姜家情况,目前唯有姜俨一个五重楼高手,那么当年叱咤风云的姜无势,必定没能晋级突破至六重楼,寿元耗尽陨落。 像四重楼修士有六至八百年寿命,五重楼修士能活一千二百年左右。 姜无势在八百年前便有六百余岁,断然活不到现在。 徐源长暗骂一声两个老狐狸,他继续请教:“两位老前辈,能否对付得了五重楼中期的姜俨?” 他原本不想提前动用两位老前辈这张底牌。 曾望楼笑着说道:“老夫和老鬼被关在这具羊躯壳体内,受九宫锁魂链限制,暗无天日待了八百年,修为掉了,幸运的是境界勉强保住没掉。” 老鬼也叫道:“若是布置得当,老夫和曾老头能够阴死姜俨,但是不能急躁,得让我们外出潜修几年,恢复一些实力比较稳妥。” 为了能够早日脱困,他们也是拼了。 关在这鬼地方,他们担心爱外出惹事、还尽招惹些高手的徐小子,哪天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按照约定,离一个甲子还有五十一年。 他们过得提心吊胆,有一天没一天啊。 徐源长诚恳道:“晚辈不想招谁惹谁,行事一向谨小慎微,然而强敌接二连三威胁到晚辈性命,所以迫不得已借助两位之力,要提前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放下背后竹箱,拿出一个布袋。 将布袋袒露,显出两颗婴儿拳头大小的五彩晶石。 “不知有此两颗五阶映彩晶石,能否让两位老前辈恢复些许修为,拥有与姜俨一战的实力?” 他是不算计则已,一旦动了心思,便要算得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好小子,你从哪里弄到的如此好宝物?最多两年,老夫和曾老鬼能恢复到与姜俨一战之力。” 老鬼满口答应,这么大的五阶晶石,是他目前最需要的资源。 曾望楼也道:“两年差不多。再做些有针对性的计划,提前布置圈套,把姜俨诳骗进去,便万无一失了。” 徐源长一手拿着一颗映彩晶石,道:“两位老前辈,姜氏世家千年底蕴,富可敌国,到时从姜俨身上收刮到的资源,足够你们恢复以往巅峰修为。两位何必与不讲信义的尉做交易,让他自生自灭不好吗?” 他一口叫破藏着掖着几年的隐秘,将话撂在明处摊开来谈。 原本还想等一等时机,那就折日不如撞日了。 此时他已经有底气与两位谈一谈条件。 他舍得下重本,给两位雪中送炭,共谋算计姜俨。 一环套着一环,保证两位的利益,虽然掏的是别人家口袋,但是他能提供一整套可行性计划,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要一石三鸟顺便将尉也坑得死死的。 让罪神再无翻身之日。 能动脑子解决的事情,何必要他扎起袖子,亲自上场玩命搏杀? 他又不是莽夫。 …… 第197章 幻如梦,立身为根本 徐源长目睹寇老身上气息收敛如常,连容貌都没甚变化。 他有些怀疑老人的身份,莫不是如同彦山道长那般,深藏不露历劫世间高人? 不过高人也太不值钱,随便就让他遇到两个? 寇老先生心情不错,一反往常的古板做派,像是看透了对方的疑惑,笑道:“老夫喜好案牍学问,故纸堆里与前人讨教辩驳,受不得外界嘈杂纷乱,可不是什么高人低人?源长,你帮了老夫的忙,却也不能将架子上的藏书借出院子。” 徐源长哈哈一笑,“能有书看,心满意足也。” 铺一张宣纸在案桌上,伸手道:“请寇老赐学生几个‘幻’字墨宝,学生时常揣摩学习。” 寇老先生没有推脱,重新拿起毛笔,随手写就二十多个不同字体的“幻”字,虫书云篆,金文玉字,和现今的通文,全部有涉及。 繁复如画者有,豪迈冲天者有,妍丽如花亦有。 形态各异,风格多变。 与老先生往日刻板严谨大相径庭。 “源长,你不必效仿老夫突破法子,这门工夫笨拙得很,耽误时光,劝你自己琢磨‘幻’字的不同写法,‘以意为先,不拘一格’,适合的性子。” 寇老先生难得的在学问之外进行建议。 写字同样需要天赋,这位学生的天赋恰恰不在写字方面。 即使花费再多时间精力,写得锦簇花团,也难以体悟“书家”妙在笔尖沟通天地的精髓。 徐源长抱拳受教,收起老先生写给他的墨宝,净手之后看了一个时辰书,告辞返回百林谷,他知道自己胜在脑子灵活,手感却欠佳。 那么便“以意为先”,不拘一格琢磨创造“幻”字写法。 或能有所感悟,而且不耽误他每天的正常修行。 拿出老先生的墨宝,徐源长对照着一一临摹,像与不像无关紧要,他只是借鉴其外形结字,然后挑选其中一个通文“幻”字,认真抄写三张宣纸。 写到后面,他自己越看越觉着不像“幻”字,陌生得很了。 每日修心养性,对山掐诀,教曾山郎认字练功,他自己写写画画,种菜赏花,看书喝茶悠闲自在,不执着于法术、飞刀、制符等技艺苦练。 转眼间秋去春来,百花争艳时节。 又胖了一圈的雪粒爬上树亭桌子,欣赏公子写字时候的文采风流。 脑门上被写了一个鬼画符的“幻”字。 它倒是洋洋得意,顶着幻字,到处显摆它有一脑门墨水。 然后小树魅拉着元宝凑近前,嘻嘻哈哈,脑门上都写了一个“幻”。 柳纤风还将身体长结实不少的曾山郎捉来,雨露均沾赏一个墨字。 整整齐齐,摆成为一道独特风景。 徐源长从魅、妖、人、虫脸上看到不同笑容,感受到他们因为拥有“幻”字而共通的开心,他隐约抓到些许触动,用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个不同的幻字。 到夕阳西下,他大约明白了。 “幻”能包容不同,“幻”能变化无穷。 他决定抓住“包容”这点往深处挖掘,以本命幻字为根基,构建幻术框架,这将是他领悟“幻心”的第一步,即便花费时间也在所不惜,他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路。 当初苍娘子所教,缺失了关键线,他学会不少,零零散散不能连贯。 清洗工具,收捡丢得到处都是的墨纸。 徐源长走出亭子,抬头往北边山坡方向看去。 狗娃提着两坛酒水奔跑如飞,从崎岖山路冲下,后面跟着不停唠叨喊着“稳重点,山路莫急跑”的大兄。 “叔,今日新酿出好酒,请您品尝,是我配的曲料,茅师傅掌控的火候。” “哦,胜厚酿的新酒,一定得喝两盅。” 徐源长站定与狗娃说几句话,等到大兄下来,再一起走进院子。 将大兄带来的两包熟食拿厨房切好装盘,让曾山郎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摆上,一起坐下用膳,他喝了一口清亮的酒水,赞道:“不愧是用秘法酿造,醇绵香厚,入口顺滑,能当徐记家酿的招牌特色酒卖了。” 得到三叔夸奖认同,狗娃高兴得咧嘴嘿嘿傻笑。 铺子开业半年,终于不用卖那些日常普通酒水,与其它酒坊拉开档次。 大柱早已经品喝过新酒,又陪了一口,眯着眼睛品味。 没成想真让毛手毛脚的大儿弄成了,他喝了几十年酒,好坏入口便能尝出,他心底满是自豪,笑道:“老三,还得劳烦你,给新酒取一个响亮的酒名。” “胜厚是酒铺掌柜,让他取。” “他狗肚子里没有二两墨,哪取得来好名,要不请你那位神仙朋友取一个?” “算了,不麻烦别人,‘玉液一壶半盏消万忧’,就叫‘玉液酒’。” 徐源长随口取一个后世颇为大众的酒名。 大柱和狗娃连声叫好。 他们觉着很仙气,很与众不同。 随后的日子,徐源长每天有两个时辰写写画画,研究思索幻的包容,经常将寇老先生写的那张墨宝拿出来观摩,另外要花一个时辰,观想请神台上的本命“幻”字。 有一天他突发奇想,将幻字写得极大,在中间的空处画出树木简单形状。 从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每一个幻字内里都要添加不同的东西,比如火,扭曲燃烧的火,重叠的火,波浪火海等等。 浪费的纸张墨水不知多少。 独创许多堪比符文复杂古怪的幻字。 秋天时候,徐源长带着柳纤风、曾山郎和三条腿的元宝远行。 或乘坐马车,或步行丈量。 远行千里路,胜读千卷书。 教导曾山郎见识不同地方风土人情,开阔心胸见闻,每到一处凡俗名胜古迹,便停留数日,游山玩水,听风赏秋,探幽寻微,享受特色美食。 徐源长已经不落墨纸上书写幻字。 每天有两个时辰,用神识构想描摹他独创的幻字。 “以意为先,不拘一格”。 他看的是风景,经常走神,站在高处风吹袍服飘飘成为别样的风景。 最远涉足浮山郡北边,绕一圈回来,已是初冬时节。 大张旗鼓尝试各种法子寻求破境的徐源长,仍然行走在破境途中,不知何时能登楼。 柳纤风回来不过几日,突有所悟,闭关红柳闺院不出。 自此元宝天天趴在附近的岩石洞窟,护法守着不怎么挪窝。 徐源长猜测散布乡野的红柳树,有乡民用香火供奉,细水长流帮柳纤风积攒到足够的能量,给不怎么专心修炼的柳纤风提供了助力。 他对此乐见其成,百林谷将要走出第一个三重楼。 进入九幻宫请教过两位老前辈,他们皆不擅长医师技艺,治不了元宝的断肢。 他进城连续接几场任务,虽然比较繁琐耗时间,所获颇丰,忙到年底才清闲下来。 令他欣喜的是曾山郎经过近一年的修行,终于找到气感, 他重新帮曾山郎做了详细的修炼时间规划,教曾山郎修行学字看书之余,练习简单的镇宅符,他像带徒弟一样尽心尽力,但是目前不收徒弟。 腊月二十五日,百林谷来了一位许久未见的熟人。 安慈玉一身素雅白衣,浅笑如昔,容颜更胜往日,整个人似流淌着无形的光华,那是新晋三重楼还不能完全收敛的元气,与山门处迎接的徐源长相对见礼。 “恭喜道友以符入道,荣登三重楼。” “感谢徐道友当年一语惊醒梦中人,方有我今日成就。” “客气了,是道友慧缘深厚,自己破困走出来。” 徐源长伸手请安慈玉飞去半山树亭,以茶待客,聊天述旧,他一直坚信朋友多了路好走,结交的皆是有某方面相投的同道。 安慈玉感慨不已,道:“多年困顿衔玉园方寸之地,天天面对买卖繁杂,消磨时日心气,仅仅是因为我不愿遵从家族某些人的意愿,出嫁别的家族,替他们争取资源利益,可笑我当年还想替家族招揽人才,将功补过。” 徐源长笑着道:“你现今扬眉吐气,那些人是不是换一副面孔阿谀奉承?” “是啊,当年贬踩我最甚的长辈和平辈,似乎忘记对我的落井下石,争相折腰巴结,而当家老祖不知听了谁的说法,开导我要有三重楼高的‘格局’,说甚么‘亲情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所以我跑出来散散心,不想见那些人的丑恶嘴脸。” 安慈玉嘴角挂一丝讥诮,发泄一番憋屈心情。 日复一日,她早已将看透世情的清冷渗进骨子里,难得如今日喜怒形如色。 徐源长举盏请茶,待对面神色恢复平静,道:“家族是助力,也是束缚,你今后有甚么打算?三重楼修士所需的资源,可不容易获取,不说别的,光是定制能够得心应手的法宝,凭自己努力攒积,不知要花费多少年头。” 安慈玉瞥一眼如木头不解风情的道士,道:“我不想回家族,一则下不了狠心整治收拾那些人,再则不想和家族牵扯过深,欠多了离不开,就这样最好,我先在大宁境内走走,四处转一转,今后再寻一家远离清平郡的宗门加入。” 徐源长见女子言明不想加入清平郡境内宗门,便不再多事推荐玉如观。 尊重他人命运,转而聊些别的。 坐到下午,茶水喝完两壶,安慈玉告辞北去。 她宁愿放弃家族许诺的法宝、秘法和丰厚资源供给,孑然一身,独自去闯荡对她而言很陌生的江湖。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她相信能行。 过完年节,春暖花开。 徐源长很意外地接到寇老先生的传讯,匆匆赶往学宫一座偏僻老院子。 寇学浅没甚变化,仍然是刻板苍老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古板穿着。 打量着走进院门的年轻道士,笑着点头:“你身上静气萦绕,眼神似淡而空,似乎琢磨出来独特的幻字写法,寻到破境之路,能否写几个让老夫开开眼界?” 徐源长随着老先生走进书房,屏除衍生脑中的幻起幻灭景象,哈哈一笑,道:“学生献丑,请寇老指正!” 他与老先生没甚谦逊客气可讲,直来直往惯了。 铺上宣纸,执笔沾墨,沉浸心神,笔画苍劲写就一个古木森森的“幻”字,笔走龙蛇又写一个以虫书构体火焰腾腾幻形,再写一个风势空灵的幻,最后写出厚重如山的土幻。 总共四个字写完,竟然耗去他极大精神,额头微微见汗。 “好字,好意境!” 寇学浅赞叹不已,徐源长写的字仍然不入他法眼,但是胜在新意和融洽。 年轻人没有框架束缚,天马行空,敢想前人之不想,在符字基础上开创了一门分支,包罗万象之大气。 他的文字学问精深,脑子里已经衍生出许多构字变化,妙用无穷。 接过毛笔,另外新铺一张宣纸,寇学浅一挥而就,写出一个似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缥缈如雾幻字。 看得徐源长心神震颤,两眼放光,这感觉很对他胃口。 “‘幻如梦’,身处凡尘幻由心,你不必执着其中,修‘幻’道难免为虚幻所迷惑,偶尔要放一放,以自身为根本。” 寇学浅解释几句,将这张墨宝送与徐源长。 徐源长收下这份礼物,眼神恢复清明,他要探寻尝试走的路还远啊,道:“寇老何日启程?今后去何处高就?” 寇学浅将学生写的四个幻字收起,道:“你不必专程前来送别,老夫已经从学宫请辞,或许晚间就走了,今后行程漂浮不定,会走遍定洲十余王朝,寻访高人雅士,辩驳考究古字学问。” 徐源长躬身行礼。 一个一个的都要离去,清平郡还是太小了。 寇学浅将挂名学生扶起,道:“满屋子的书你差不多看完,就不送你占地方,老夫将大部分家当赠送学宫,留在藏书阁最里间,你想看尽管去。临别在即,送你一枚用清静石雕琢的玉佩。” 徐源长双手接过长者赐礼,青色玉佩正面雕刻着淡淡浮云。 背面有“源远流长”的铭文,将他的名字包含其中。 老先生对他寄予厚望啊。 从学宫出来,徐源长神情稍有些茫然,他现今正处于寻求突破的边缘,容易感春伤秋,在街上人潮中随波逐流,逛了许多地方,却又没甚么印象。 晚上回到百林谷住处院子,静心调息一晚上。 终于将自己从幻术“知见障”中拔出,修幻不坠,还真不容易做到。 浑身清爽走出院门,朝阳斜照,晨曦薄雾,山谷春花烂漫。 徐源长吸一口清新气息,只觉世间美好,莫过如此,看那条冲他摇头摆尾的三条腿老黄狗,也有几分眉清目秀。 噫,不对。 “纤风,你又顽皮了,还不显出原形?” 徐源长没有去寻找隐身藏起来的小树魅,黄狗的出现,让他反应过来,柳纤风出关了。 想吓公子一跳的柳纤风没能得逞,在侧边五丈外显出身形,责怪跟她过来的狗子,“元宝,你刚才别摇尾巴,公子肯定发现不了。” 徐源长打量着似乎又长大两岁的柳纤风,玲珑身姿,散发微弱光彩。 美貌天成,惊心动魄。 “纤风,你这样子可不能去镇上,会引起混乱。” “嘻嘻,等我过些天将修为稳固,收敛外显光华,将容貌变回以前,再和元宝去城里玩耍。” 柳纤风才刚突破,她迫不及待想告诉公子这个好消息。 她又觉醒了一门天赋本事,独木成林。 …… 第198章 别样色彩醉人间 晋级三阶的柳纤风,花费半个月时间将修为稳固,神通本事提升之后,她嚷嚷着“要赚大钱钱”,带着眉开眼笑的元宝冲向城里,兴冲冲接捉妖人任务去了。 今后要给元宝治疗断肢,要给自身定制防护法宝,钱到用时方恨少。 她手头的金樟木不用更换,继续用法力祭炼温养。 她要打造属于自己的法宝“打神棒”。 徐源长踱步走动,指点曾山郎练习世俗轻功,结合拳脚进行体魄锻炼。 阳光下,少年蹿高走低,一招一式格外认真,打出阵阵“砰砰”拳风劲响,身影时慢时快,呼吸绵绵长长,已得曾家拳三味。 徐源长暗自点头,他曾经特地下九幻宫,请曾望楼消耗法力演示过拳技,他学到正宗拳法再转教给曾氏后裔。 不用担心都城司天殿方面再派遣督卫问话。 上回便坦诚他的曾家拳,学自仙桥村宗祠压箱底的拳谱,若不信可以去查证。 与仙桥村流传八百年之久,早已改得面目全非的拳技,大不相同了。 他不怎么操心曾山郎的练功和学文,最多不过教三遍,曾山郎便能记住上手,用心用功又勤奋,按他制定的规划,周而复始进行枯燥练习。 他强调过练多了方能“熟能生巧”,继而达成“别开生面”。 小家伙一直遵照,不会自作聪明进行画蛇添足改动。 前些年狗娃练拳时候,兴之所至,会将拳技改得好看或者自认为威力十足,他说过几次,后来便随狗娃高兴,因为狗娃今后是当老爷的命,不依靠拳脚走江湖混饭吃。 抬头往山门方向瞥一眼。 徐源长飞身而起,与求上门的一名穿着旧长衫男子交谈片刻,答应晚上走一趟,从山门内的一颗红柳树上折一根枝条,交代男子回去后将红柳枝条插在门前路边。 乡间不知什么时候流传“门前栽红柳,祛邪又增福”的说法。 方圆三十里内乡野镇上,几乎家家户户插种红柳,蔚然成为新风俗。 南边十里外的红柳村,早些年将村里村外红柳树砍伐一空,其中不乏数百年树龄古柳,而柳氏家神在十年前交代“清静修行庇护子孙”后,再也没有音讯,更没有显灵显神迹。 相比百林谷柳仙子名声鹊起。 红柳村族长、族老们心中大抵有些猜测,不过哑巴吃黄连,不敢往外乱说。 却也将“红柳村不准再种红柳”的禁令悄悄废除。 说来奇怪,村民们不论是插栽红柳枝条,还是从别的地方移种红柳树苗,想尽办法也种不活一颗红柳,方圆数里,成为红柳绝迹之地。 让红柳村遭受附近村邻不少笑话。 直到三年前,柳拿云却不过新族长、族老等人的苦苦哀求,朝树娘娘求得一根红柳枝条,将之插栽在当年的红柳山被填埋的沉潭边上,村里举行隆重祭拜恭迎礼仪。 自此之后,红柳村又到处红柳依依,名副其实了。 柳纤风到底还是念着出生地的香火情分。 徐源长用完晚膳,身后跟着一拱一拱的雪粒,在百林谷溜一圈消消食。 回到半山院子,曾山郎已经将厨房收拾干净。 交代雪粒留守家里。 徐源长飘然出谷,曾山郎做道童装扮,背着竹箱跟随在后。 小树魅有传讯回来,她接到任务,和元宝走一趟西边流霜峡查案子,或在外面耽搁三五日。 晋级三阶的柳纤风,不说别的,保命逃遁本事首屈一指,又有官家身份,除非四重楼高手刻意针对,她在附近几郡范围行走,安全几乎无虞。 元宝的鼻子嗅觉恢复近半,查案追线索足够用了。 徐源长不担心他们,柳纤风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他将精力放在培养曾山郎的身上,等若是以旁观者角度重溯自己走过的修行路。 他现今除了早晚功课,画符看书写字之外,几乎不怎么修炼。 持续练习近十年的掐山神觉也停了。 天色已暮,徐源长挑拣小路足不沾地前行,曾山郎施展轻功爬山涉岭追随,约大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东南三十里外的周家村。 敲开村西头一座院子。 “辛苦道长跑一趟,快快里面请!” 穿着旧长衫的男子叫周明义,读过几年私塾,是乡间草药郎中,殷勤请徐道长和道童进门,探头往外边左右看一眼,见没有人经过,赶紧关上院门。 徐源长摆手阻止周明义及其娘子忙碌烧蛋茶待客,扫一眼堂屋西边靠墙药柜,嗅着满屋子草药味,道:“莫要客气,待贫道先瞧过病人。” 周明义掌着灯,忙请道长来到西边横屋厢房。 妇人低声呵斥探头探脑的两个小娃赶紧睡觉,不许看热闹打扰道长施法。 徐源长没有发现院子里有阴气存在,神识缓缓扫视附近百丈范围,也没察觉邪祟踪迹,询问躺在床榻十四五岁待嫁闺中的少女,与周明义所说相差无几,少女浑身无力,四肢关节刺痛,尤其是夜晚,痛得无法入睡。 才几天时间,少女已经大病不起,瘦弱得脱相。 徐源长查看一番少女眼睛、舌头和双手指节和手腕,拔下少女三根头发。 吩咐一声:“摆香炉,上祭酒,一炷香。” 曾山郎赶紧放下竹箱,将房间的桌子收拾出来,摆到东边窗户位置,从竹箱内拿出做法用的小香炉,将糙米倒进去,拿出白碗倒上酒水,将香烛双手捧给徐道长。 他跟随道长一年多时间,有眼力劲,已经成为一名合格道童。 周明义夫妇不敢插手帮忙,噤声靠墙边看着。 徐源长问清楚少女名字和生辰,将两根头发分别绑在少女双手腕,接过香烛轻轻一晃,蜡烛和黄香凭空燃起,口中念念有词,将蜡烛插入香炉。 随着手中香雾弥漫空中,绑缚在黄香上的头发随之烧着散发出微微焦臭。 床榻上的少女已经痛得浑身虚汗,蜷缩着痛苦呻吟出声。 有凄厉猫叫声从远处传来,一声长,一声短,如同叫春。 徐源长屈指一弹,少女陷入昏睡,将燃着的香插进香炉,他已经清楚是何物做祟。 转身示意众人走出房间,来到院子,对周明义夫妇道:“麻烦拿一只喂猫的食盆来,若家里没有,赶紧去借,不用清洗,再拿一根汤匙和三根缝衣针。” 周明义赶紧打开院门,跑去外面借喂猫的食盆。 妇人则去拿来汤匙和缝衣针。 徐源长低声教导曾山郎后续法子,对付作恶乡野的邪祟,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很快,周明义借来喂猫的食盆。 曾山郎将三根缝衣针并排倒插在敞开的院门正中,露一点针尖朝上。 少年又摆上三枚普通铜钱在地面,左手拿喂猫食盆,右手用汤匙,一下一下敲击盆子边缘,发出“铛铛”嘈杂声响,远处的猫叫春声一下子消失。 左边的邻居,听得恶作剧般的敲击声不停,吵闹得人不能睡觉,骂骂咧咧打开房屋门出来。 隔着院墙,看到隔壁院子里有道人做法,赶紧闭嘴,好奇地隔墙观看。 一头恶形恶状的老黑猫从院门外探头,龇牙咧嘴,微弱灯光映照下,那双眼珠子闪着不正常的幽绿,仿佛两团鬼火阴森吓人。 隔壁邻居和周明义夫妇吓得浑身汗毛倒竖,大气不敢出。 曾山郎面朝院门,熟视无睹,仍然一下一下敲击喂猫食盆。 这一年多时间,他已经见识过恶灵、鬼物和阴魂等存在,跟着柳仙子和元宝出门做法最省事,几乎没他什么事情,元宝三两下将藏起来的邪祟给咬出来了。 唯有跟着道长出门,能够学到各种各样寻找和对付邪祟的法子。 因地制宜,简单易学。 不需要太高深的法术,处处留心就是办法。 黑猫探爪跨过门槛,盯上地面的三枚铜钱,刚刚走出两步,倒竖地面的针尖刺破黑猫脚掌心,“喵呜”,黑猫炸毛翻身跳出门外,惨叫着往西边逃跑。 “跟着猫鬼血迹,便能找到害你家闺女的邪恶之徒,你多叫几个帮手,贫道就不去了,在这里等着。” 徐源长对周明义说道,他已经安排曾山郎破掉了猫鬼邪法。 民间供养猫鬼和养小鬼一样,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风气,早在八百年前便被朝廷禁止,称之为邪法,不过仍然有人偷偷供养。 养猫鬼能守财、纳财、搬财,还能施咒报复,等等。 周明义赶紧让隔壁邻居去叫人,他心底有些不安,怕对付不了懂邪法的恶徒,请求道:“徐道长,辛苦您一道前去捉拿邪徒。” 徐源长对拔掉地上缝衣针的少年道:“山郎,你陪主人家跑一趟,猫鬼被破法,脚掌血流不止,去了便知。” 山郎答应一声,从竹箱拿出一柄短剑揣进袖内。 周明义见有道童跟着,胆气顿壮,嘱咐自家娘子赶紧煮茶招待道长。 他拿着一根木棒出门,不多时,邻居叫来同族几名青壮,打着火把,寻着地上血迹,出村西往隔壁的梧桐村而去。 徐源长在堂屋坐下,招手将房门口探头探脑没有睡下的两名小娃叫过来,逗着说话打发时间,等到妇人将蛋茶端来,他让妇人再拿两个碗,分小娃一人一个鸡蛋。 他相信山郎有能力处理乡村间的麻烦琐事。 要给年轻人,不是,给少年多一些锻炼机会,他老人家懒得跑动。 言传身教,教的是行事和为人品性,赚的是无形功德。 或有司天殿派遣的修士,在暗中监视着曾山郎的一举一动,毕竟是从仙桥村走出来的孤儿,八百年来第一个修士。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一大群人打着火把,闹哄哄用门板抬着一个脚心流血的独眼老汉走进院子,另外有人用麻袋提着死掉的猫鬼。 徐源长从堂屋走出,站定屋檐台阶,院子里的哄闹顿时止住。 “按‘大宁律疏’,凡蓄造猫鬼及教导猫鬼之法者,皆绞;家人或知而不报者,皆流三千里。尔等亲眷闹事,是想被官府捉拿‘绞’杀吊死,还是判流放三千里?” 徐源长环视抬着独眼老汉的青壮,喝道。 邻村跟来的亲戚汉子,忙将锄头、棒子悄悄扔墙角落。 那两个壮汉吓得脸色大变,赶紧将门板放下,坚决与独眼老汉划清界限。 杀头大罪,谁还敢造次硬凑? 人群中的曾山郎听得眼睛放光,又学到一招。 等回去之后,他要经常翻看书架上摆着的“大宁律疏”、“大宁修士律”等书籍。 他先前便是用言语借助徐道长威风镇住场子,又说被破法反噬的老汉,若得不到徐道长治疗,活不过明早太阳出来,邻村才勉强答应将人送来,不过将周明义扣在那里作人质。 徐源长走上前去,盯着浑身刺痛挣扎要起身的老汉问道:“你为何要用猫鬼做法,暗害周明义家闺女?” 独眼老汉试图狡辩,眼前恍惚,重新躺回门板上,脚掌心的针孔流血止住,开始一五一十将他受人之托,收了高价钱财,意图害死周明义家闺女配冥婚等恶行,全部抖落出来。 周家村赶来帮忙镇场子的村民一阵哗然,纷纷鼓噪要烧死懂巫蛊邪法的独眼老汉。 徐源长双手下压,止住嘈杂,又继续询问独眼老汉从何处学会的邪法,他既然出手,便得将源头一网打尽。 有人已经将周氏族长、族老等人请来。 徐源长与周氏族长几人商议片刻,派遣人手分头去请镇上不良人,和梧桐村的族长、村长等人前来,共同审理此案,然后连夜去其它村子抓人。 忙到半夜,周明义毫发无损被邻村送回来,徐源长和曾山郎功成身退。 谢绝两村族长和不良人队正的客气挽留。 徐源长与山郎连夜赶回百林谷,他们不会参与世俗红尘后续太深,没那必要,红尘事自有红尘了。 待天亮后,不良人队正将率手下和村勇押送一干抓获的罪犯去县城,是绞是流放,由县衙审判。 徐源长将收到的六两碎银,分一半给山郎,嘱咐少年早些歇息,他收取报酬是视主人家的家境而定,偶尔将收到的银钱又送给贫困之家的小孩。 有些求上门明显不是业务范围的事情,他会明确拒绝跑一趟。 曾山郎没有推脱道长分给他的功德钱,才一年积攒下来,他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乡村有钱的大户。 想当初为了给生病的娘亲支付几颗铜子药钱,他赚得无比费力,受尽委屈白眼。 怅然心酸泪下,少年忙擦拭眼睛,闭目默念一段清心经文。 都过去了,娘亲不希望他时时记挂。 第二日天刚刚亮。 少年完成呼吸吐纳功课,轻手轻脚打开院门,来到左近碎石场坪。 拉开架势,一招一式练习道长教他的拳脚和轻功技法。 矫健身影上下翻飞,挥洒汗水。 春光不负少年郎,别样色彩醉人间。 练完早拳和轻功,少年用毛巾稍一擦拭,赶紧挑水摘菜剁肉烧水做汤面,见徐道长房门紧闭,便自己吃完收拾没有打扰。 徐道长偶尔一两天不出门是常事,不用大惊小怪。 沿着山谷四处巡视一遍,有妖植守护的地方,少年从不涉足。 与摊开在岩石上懒洋洋的虫子打了招呼。 柳仙子不在家时候,名叫雪粒的妖虫懒散样子,曾山郎早已经见惯不惯,他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包括打扫庭院。 然而三天过去,徐道长仍然没有出门。 曾山郎赶紧跑去谷底,寻着往外汩汩冒寒气的一处隐蔽岩洞,与雪粒说了一声。 雪粒刷一下飞出,绕着山谷转一圈,与妖植打声招呼。 不多时,薄雾缭绕,阵法全部开启。 整个百林谷封山闭门,谢绝访客,雾气茫茫如人间仙境。 雪粒趴在院墙头树荫处,睁只眼闭只眼打着盹。 它要替公子看门护法。 …… 第199章 新境界,喜事遂人愿 中午时分,柳纤风和元宝赶回云雾缭绕的百林谷,两妖相视一眼。 他们没走错地方啊,百林谷遭贼了? 转瞬间,柳纤风想到一个可能,她脸上漾起喜色,飞身扑向下方山谷雾气,招呼一声:“元宝快来,公子闭关了。” 黄狗身上有进出百林谷阵器,刷一下蹿进山谷。 三条腿奔跑在崎岖下山路,如履平地。 看到大姐头终于回来,趴在墙头跟着树荫转的雪粒,睡意顿去,精神百倍,一派昂首挺胸忠于职守的模样。 柳纤风懒得揭穿懒虫的小把戏,随口表扬两句。 她唤来曾山郎询问半晌,随后吩咐山郎拿上衣物和书籍笔墨纸砚等物品,搬去左近一座树屋住下,连厨房的柴米油盐等都搬走,免得打扰公子闭关突破。 招呼雪粒不要在墙头趴守,回窝里去睡觉,柳纤风飞下山谷,调整阵法。 将山谷生机灵气和土运尽数往院子集中。 她要亲自护法,不管多久,一直等到公子出关为止。 任务以后可以做,公子突破才是重中之重,不容出任何差池。 整个山谷只半山腰院子处有雾气遮掩,其它地方仍然一如往常,公子说过,曾山郎最好是秋天之前能够跨进引气境门槛。 不能因为公子闭关,而影响耽误曾山郎的日常修行。 她还要肩负起监督曾山郎的练功重任。 柳纤风有些小忧愁,她不懂人类的功法教导。 说出去有些丢人。 她的功法和修炼是刻在血脉里,觉醒了自然懂得怎么练,像喝水那么容易,根本不可能走弯路,不过一年总有那么大半年她不想特意去苦练。 反正她感觉练与不练都一样的涨修为,区别似乎不大咧。 徐源长盘坐静室当中,面朝向东方,身上氤氲之气泛着青色,缓缓环绕盘旋。 大前天晚上,他洗漱之后,例行练功吐纳之前,扪心自省。 突然由揣摩的“幻如梦”一下想到“凡如盘”,进而对寇老先生的临别提醒“以自身为根本”有所触动。 恍然而惊醒,他太信任铜戒指,以为自己修幻没有受“幻”影响。 然而不知不觉已经堕入其中而不自觉。 难怪会有抓不住的奇怪感受。 幻非幻,空非空,他的状态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也或者大部分时候是清醒的,掺杂了难辨真假的一丝虚幻。 好生厉害的修幻障。 修幻得入幻,他必须闯过这一关。 破幻而出,方能真正得幻。 他选择先守静护住根本,徐徐图之,再以观者心境历溯他的修行路,一点一点寻出其中的坠幻薄弱处。 这个时间或许很长,不过他有了清晰的方向,不着急,好饭不怕晚。 日子一天天过去,山谷里生活平静依旧。 柳纤风发现曾山郎不需要她督促,更不用她教导指点。 每天很刻苦用功,生活规律得像刻板的小老头,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一板一眼,不过曾山郎会捉鱼摸虾,掏鸟窝熏马蜂,经常鼓捣一些抓野兔的陷阱新鲜玩意,倒还玩得有趣。 转眼进入夏季。 柳拿云从城内过来拜访,曾山郎烧水烹茶,摘洗新鲜瓜果待客。 “颜先生来信,让伏先生带我去奉仙郡的见微书院,特意令我前来问一问您和恩公的意思,他有意收我为入室弟子。” 柳纤风虽然长得脸嫩,看着比老成的柳拿云还小岁数,但是长辈架子端着,蹙眉道:“颜教谕还差公子一样宝物,他也没给个音讯,都好些年了。” 对树亭内下首坐着的柳拿云道:“他能收你为弟子,是好事儿,今后去了见微书院,你切不可懈怠,须得勤勉用功。” “是,侄儿谨记姑姑教诲。” 柳拿云早已经认了树娘娘做长辈亲戚,又道:“颜先生在信中给恩公留了一句,‘奔波寻找,宝物踪迹难觅,明年远行去别洲走一趟’。” 还有两句抱怨牢骚话,则没必要一一转述。 长辈之间的交往,自有不一般的方式,不是他一个小辈能掺和。 柳纤风舒展眉头笑道:“亏他没有忘记,辛苦他了。” 招呼自己捡的便宜侄儿喝茶吃瓜果。 说了小半个时辰话,柳拿云恭敬行礼,告辞离去。 目送柳拿云消失天边远处,柳纤风又恢复懒洋洋姿势,斜歪着椅子上,道:“小山郎,你说公子甚么时候能出关啊?都快三个月了。” 曾山郎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敷衍道:“应该是快了。” 他浅薄的见识,哪里知道破关那么遥远的事情? 又递过去一颗鲜桃,给亭子外边卧着的狗爷也殷勤送一颗,再才自己拿剩下的桃子,笑着道:“柳姑姑,麻烦您下回帮我在道长面前美言几句,我想拜道长为师。” 柳纤风啃着桃,含糊不清道:“等能够跨进引气门槛,才有资格拜师,我到时替你说话,你自个争点气。” 得了准信的曾山郎大受鼓舞,几口吃完桃,赶紧收拾了跑去碎石场坪练拳。 柳纤风看一阵少年打拳,偏过头来,道:“元宝,这些日子你辛苦一下,每天跑一趟百缉司,找钟禁买回来一小桶灵泉水,我会传讯与钟禁打声招呼。” 她是突然想起,可以通过灵泉水滋补方式,加快曾山郎的修行进度。 公子反对让曾山郎服用养气药粉。 百林谷自家的灵泉水被封存,不能拿出来服用。 那么花钱去城里购买,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费不了几个灵币。 前年钟禁突破晋级三重楼,顺利任职清平郡百缉司督司,在地方上位高权重。 钟禁念着当初并肩战斗过的生死情谊,与百林谷一直走得亲近。 黄狗点了点脑袋。 柳纤风突然看向西边,口中低语道:“出云观执律堂管事殷木秋,他来这里做甚么?” 她认识飞落向山门的其中一人,身影一闪消失,瞬间从山门内的一颗红柳树后走出,柳裙飘飘,神态端庄,袅袅走出山门,询问道:“贵客前来何事?” 以她现今的修为,面对二重楼修士,无需太过客套。 殷木秋经常代表出云观与清平郡各势力结交走动,认得走出来的女子是徐源长的灵宠树魅,再一细看,心头吃了一惊,忙抱拳躬身行礼:“出云观殷木秋,拜见柳仙子。” 百林谷什么时候出了三阶高手? 怎么没有一点消息传出? 他带来的两名随从,跟着行礼不迭。 柳纤风没有刻意收敛气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伸手虚扶,道:“公子闭关未出,殷道友有甚么事情,与我说亦无妨。” 她没有要请三人去山下落座喝茶待客的意思,用不着,她嫌麻烦。 殷木秋客气道:“是殷某来得唐突,没甚紧要事情,想请徐道友上门赏景做客,既然徐道友闭关,殷某便不多加打扰,先行告辞。” 他是奉侯观主之令,前来拜访。 徐道友的灵宠都有三阶修为,后面邀请徐道友加入出云观的话,不用再说出口,已经没有可能,徐道友此时闭关或许是破境在即,到时一主一宠皆有三重楼修士,让侯观主如何安排是好? 浅水难养蛟龙,庙小容不下尊神,就此作罢。 柳纤风目送三人离去,她明白殷木秋的来意。 公子明确说过,不会加入出云观。 今后会去崇龙观碰碰运气,她跟着一千个心眼的公子混,不操心前途大事。 …… 徐源长不觉时间流逝,沉浸观者心境,经历几次回溯,察觉他的神识空间,请神台上那个虚幻如波纹的本命“幻”字,有一丝不属于他的杂质。 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他没想过本命“幻”字会出现破绽。 寻到源头,徐源长继续追溯。 全神专注一遍一遍查看分析,不知过去多久,在那一丝杂质溃散之时,他捕捉到其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罪神气息。 定是那回神仙洞历练,尉做下的手脚。 尉不愧是曾经的五阶山神,擅长土法和幻术,利用请神台震颤吸收山意和神意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给他下了一丝微不足道幻印,将他蒙在鼓里。 瞒过俞风舞用司天殿探神针的探查,因为那一点印记,不能夺舍上身。 而徐源长心有忌讳,不可能让曾望楼和常老鬼帮他检查身体。 好生凶险,差点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将那点幻印祛除,徐源长心头再无芥蒂,很快沉浸修行境界,身上光华闪烁。 他已经想得清楚,不再刻意追求幻道突破,以自身根本为大道基础。 堂堂正正才是修行立命之基。 时间一天天过去。 百无聊赖慵懒斜趴在树亭桌上的柳纤风,享受着雪粒卖力的一下一下捶打后背按摩,经过两个月的山泉水滋养,曾山郎不负所望踏入引气境门槛。 她有些担心公子的情况,已经过去五个月了。 “雪粒,你说公子甚么时候能出关?” “唉,磨磨蹭蹭的急煞人,雪粒,你说公子是不是像你一样,躲在房间里天天睡大觉?” “雪粒,你没睡着吧?你敢睡,我将你扔大太阳底下爆晒三天。” 听得大姐头的威胁,刚刚打了个小盹的雪粒一个激灵醒神,继续卖力捶打。 公子您快点出关吧,可怜的雪粒都要瘦得脱相了。 山风吹来,树动叶摇。 柳纤风突然一下子站起身,她察觉阵法似被牵动,看向雾气飘动的院子。 背后的雪粒昏昏欲睡被甩落地上,“吧唧”,打了几个滚儿,雪粒顺势钻进桌底下装死,它坚决不出去,太困了。 柳纤风喜道:“山谷灵气流动异象,公子应该快出关了。” 她闪身飞到空中,俯瞰盘旋着往院子某个房间钻入的雾气,她猜不到公子晋级为何能引起雾气异动?这得需要吸收何等庞大的灵气? 她当初好像悄无声息就完成了破境。 掐诀调动阵法,加快灵气流动,助公子一臂之力。 元宝站定树亭树荫下,同样为之欣喜不已。 菜地里浇水的曾山郎忙放下瓜瓢,跑过来惊讶看向风起云涌的景象。 阵阵凉风吹在身上,暑气顿消。 雪粒听得公子快出关了,赶紧一拱一拱从桌底下爬到元宝身边。 约一个时辰,风停雾歇,异象不再。 过了一阵,院门打开,徐源长从雾气中走出,身上有无形气息波动,他顺利破境,晋级三重楼化气境初期,对天地的感知越发敏锐,体内充实着新的澎湃能量。 他没料到随着他的破境,竟然触动手指戒指,像一个无底洞吞噬吸收灵气。 引起不小的动静,他跟着分润了不少好处。 事后他察觉戒指空间扩大近一倍。 那块六尺大的映彩晶石和小的晶石安然无恙,让他放心下来。 “公子,你可算是晋级出关,五个月了咧。” 柳纤风兴奋不已,飞到近前叫道。 徐源长笑着道:“过去这么久了嘛,我没甚么感觉。嗯,山郎晋级引气境,是真正的修士,不错,等过些日子,咱们秋游出远门,不能老是待家里。” 伸手虚扶行礼的曾山郎,又与元宝和雪粒点头。 “好哇好哇。” 柳纤风知道公子要带曾山郎远游的目的,去年秋天是一次预演。 公子做事考虑长远,不会显得突兀。 公子还与她交代过,暗处或许有司天殿修士监视,试试能否从曾山郎身上,找到关于曾望楼的线索,总之平常言语谨慎点不会错。 “两个月前,我传讯黑姐姐,她回讯说老施也闭关了,目前还没有出关,公子,你抢在老施前头晋级了。” “这段时日,郡城可有大事发生?” “没甚大事发生……哦,对了,你闭关之初,齐老大传讯给我,说无法联系你,都城司天殿有一笔奖励发放给你,表彰你和老施发现古阵遗迹的功劳,暂时将奖励存放在聚义堂,待你出关后,前去聚义堂领取。” “这是喜事,待过些天再去。” 徐源长一直暗戳戳等着奖励发放,他猜测司天殿将古阵遗迹附近几百里都翻遍了,没有找到失踪的映彩晶石核心,才拖了这么长时间。 这不,给黄狗治疗断肢的钱有着落了。 古阵遗迹里挖出来的损耗了能量的映彩晶石不少,他和老施的奖励,两三万应该有吧? 又与柳纤风说一阵话,指点几句曾山郎后续修行,转身回房间继续静修。 他还得花些时日稳固修为,熟悉法力使用。 半个月后,徐源长走出院子。 柳纤风恢复整个山谷阵法,不用再对院子进行倾斜。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徐源长悄然走进封闭的洞府,通过九幻鼎进入黑暗之地,与灰白光环中间的巨大羊首人躯虚影打声招呼:“两位前辈,你们准备得如何?” 黑白虚影微微扭动,曾望楼的声音传出:“老夫和老鬼的恢复达成预期,徐小友,恭喜你晋级三重楼之境,曾山郎的情况怎样?” 这么长时间,与外界音讯不通,他稍有些担心。 越是关键时候,往往容易出岔子。 徐源长笑道:“曾山郎已经晋级引气境,是我闭关突破,耽误了几个月时间。” 老鬼的声音满是兴奋,叫道:“好,好,一切顺利,徐小友,你什么时候帮我们解除九宫锁魂链的束缚?” 时机成熟,脱困在即,他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唯有走出这座樊笼,方能心安自在。 否则一切努力尽是白付。 …… 第200章 送上门的大买卖 徐源长没有任何推脱,哈哈一笑:“常老前辈稍安勿躁,待我再仔细请教曾老前辈,如何稳妥解除九宫锁魂链,将二位请出来。” 曾望楼故作镇静嘲笑老鬼:“八百年都熬过来了,老鬼你偏生要急在一时。” 老鬼嗷嗷几声,没有反驳老对头,关键时候不能添乱。 曾望楼将如何从羊躯壳和锁魂链脱困的要诀,再次详细讲述一遍。 十多年前他曾经讲过,可惜当初他和老鬼小觑了小家伙的聪明狡猾,被徐小友溜之大吉,以至于生出许多事端,后面被困了这么多年。 徐源长心头有数之后,一步一步走到凭空出现的巨大透明九幻宫中枢前方。 观察片刻,飞身漂浮而起,动作熟练转动一个个方块。 他进出九幻宫多次,偶尔会碰到不熟悉的阵法运转变化,每回都是机警地从中宫节点空隙退出,再重新试一次就成了。 因为九幻宫没人操控,而且幻气能量消耗过大,阵法变化并不繁复。 否则他进得来,想要凭着那点本事逃出去就难说了。 很顺利将九宫归一,徐源长如同蚍蜉趴在巨大的阵法中枢,搬动着将中枢一角调整对向中间位置羊头人躯,连续九道白色光华从九幻宫中枢射出。 银色链条爆发出一片耀眼的闪电雷光,阵阵波动如水纹扩散。 随着两声酣畅长笑,响彻九幻宫,曾望楼和常无晦脱困而出,化作两道凝实身影落到地面,他们终于摆脱锁魂链束缚。 曾望楼头戴紫金冠,颌下一蓬白须,手上掐诀,朝着激射而来的银色雷电打去。 他祭炼过九幻宫,知道如何阻止锁魂链的雷光重新围困。 当年要不是老鬼暗中出手,狠狠阴了他的一把。 他即便掉进九幻宫,也不会轻易被困住。 九幻宫是一件神宝物,能够凭借锁魂链和羊躯壳,囚禁困住四重楼和五重楼高手,据说当年的九幻宫之主,用此宝短暂困住过七重楼高手。 对于四重楼以下的修士,则是一座历练宝地。 不过需要消耗九幻宫能量。 “混蛋,你们阴我……不,两位老兄,瞧在咱们曾经的香火情分,拉兄弟一把,尉某手中的授命盘,和大景王朝灭国前留下的小半座宝库,全部双手奉送,绝无二话……” 巨大的羊头人躯黑白虚影剧烈扭动,里面传出尉的惊叫声。 缠绕着的银色链条,迸发出道道耀眼银色电光,发出“嗤啦”声响,将拼命挣扎的尉刺激得惨嚎连连。 曾望楼几手法诀打去,羊头人躯虚影连同雷光消失空中。 几百年下来,他早已将某些操作手法摸索得纯熟,除了不能脱困以外。 徐源长从透明方块跳落地面,他听到了尉用来交易的条件,暗暗咋舌,果然是大手笔,他走上前,朝着感慨万千的两人抱拳行礼。 “恭喜两位前辈脱困,徐源长有礼!” “幸得小友相助,还送给老夫和老鬼一个谋算五重楼修士的机会,雪中送炭,铭记在心。” 曾望楼客气回礼,以他的沉稳性子,仍然忍不住有些激动。 老鬼早已经闪身到了徐源长身边,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往徐源长肩膀拍下去,哈哈狂笑:“你小子坏得冒泡,早就想痛扁一顿出气,今天总算得偿所愿……哈哈哈,可算是从囚笼逃脱,唉,真他娘的不容易,八百年啊,天无绝人之路。” 徐源长被拍打得龇牙咧嘴,矮下半个身子。 像老鬼这般将话说在明处,他反而放心,随着老鬼住手,他又直起腰杆,笑着道:“常老前辈,您气也消了,咱们什么时候,将在幽木幻火里捣鬼的家伙抓过来?” “必须抓过来,老子倒要瞧瞧,什么鬼娘们敢欺负徐小子?” 常老鬼兴奋得摩拳擦掌。 有一个四阶鬼修进补,他期待了好久。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上枕头。 徐源长从地面拿起黑玉盒子,与按捺不住不停飘动的常老鬼,讲述他从苍娘子那里学来的祭炼幽木幻火的法子,他可不想出甚么麻烦状况。 以他现今的修为,已经能够祭炼幽木幻火。 但是他还没准备周全,不会仓促行事。 这回是时间紧急,想要借助常老鬼的本事,解决惦记他的女鬼。 “女鬼教你的祭炼手法没问题,你尽管祭炼,等那鬼娘们出现,老夫出手捉拿,曾老头帮你终止祭炼,复原幻火。等你将修为夯扎实,最好是找到炎阳幻火之后,再祭炼比较好,一阴一阳,相辅相成,不过难度稍大,耗时不短,等会老夫教你一门正宗祭火法门。” 常无晦心情极好,随口指点解释。 徐源长放心了,感谢两句,打开黑玉盒子,任那一点火焰漂浮空中。 手上掐诀,对着凝固如宝石的莹绿幻火接连打去。 丝丝青色光华凝结成神秘咒纹,“嘭”,幽火遇到咒纹如花绽放,重重幻影在数丈范围次第花开呈现,影影绰绰,漂亮得不似人间景象。 落在不同人眼里,是截然不同奇异场景。 在场三人皆有不凡,不为幻像所动。 常无晦和曾望楼见过太多好东西,以他们的五阶境界,看火焰幻化如花。 他们眼中只有欣赏,好多年不曾见到如此变幻美景。 徐源长有戒指助力,再则身上有两枚清静石宝物,他心神无波,对于一层一层变化的幻焰,视若无睹,手上法诀不停打去。 欲炼幽木幻火,必先承受其造成的勾动魂魄本能影响。 否则幻火反噬,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约盏茶时间,火焰盛开到极致,四周绿莹莹一片,影像如水波流动。 花芯中间藏得极为隐秘的那点幻印,终于被法力触动。 一丝幻气幽幽缠绕,若有若无,形成一个漩涡状空洞,紧接着一股浓郁黑气突兀喷出,化作一个模糊鬼影,狠狠扑向施法的徐源长。 “人类小子,你修行速度很快嘛……” 传出来的是一个出乎意料嚣张粗犷男子声音。 鬼影还未上身,徐源长已经浑身刺寒如坠冰窖,似乎连气血和法力都要冻僵在体内。 毛骨悚然,又心悸恐怖的感觉,让徐源长严重怀疑,利用幻印暗算他恐怕是五阶鬼修,太厉害了。 “砰”,一个拳头从空中陡然出现,狠狠砸中飞扑的鬼影。 鬼影炸开成四散黑气,粗犷男子声音惊讶叫道:“不对啊,这地方不对,怎么不像人间?苍懋芳那鬼娘们敢蒙骗本将,回去不点她的魂灯。” 只闻鬼声,不见粗犷男子的身影。 他已经机警隐藏起来。 常无晦一拳打断鬼影对徐源长的偷袭,他和曾望楼早已经隐身,哈哈狂笑:“太对了,老子也没想到一朵区区幻火,能钓来一头五阶老鬼,好,好,老子这回是否极泰来,撞大运了。” 那朵盛开到极致的幽幽火花,花芯处的漩涡状空洞,已经被曾望楼湮灭,彻底断掉进入此地的鬼修后路。 不知曾望楼用了什么手法,花层翻动如影,自内而外飞快合拢。 片刻间,重新凝结成豆大如幽绿宝石,悬浮空中一动不动。 “奇怪,你们一鬼一神,怎么搅合到一起来对付本将,你们到底是谁?这是哪里?” 那个粗犷男子声音有些慌。 他被那个鬼娘们坑惨了,如此巨大一个陷阱,还是与冥域隔绝的小界面。 煞费苦心啊,埋伏了两名五阶高手。 他不过是想溜到人间偷偷打点野食,建立一个隐蔽据地,不被鬼差察觉,方便今后来去人间和冥域而已。 哪知上了恶当,那鬼娘们还说人类小子没有势力撑腰? 他现在面对的是什么?是鬼吗? “不急,老子慢慢告诉你,反正你也跑不掉。” 常无晦突然显出身影,双手飞快掐动,喝一声:“束缚!” 他身无长物,连一件像样的鬼器都没有,说出去丢老脸咧。 混得太惨,不过很快都会有了。 整个空间震动着激荡起重重叠叠的波纹,一下子将隐身的鬼影打出原形,鬼面惨白狰狞凶恶,头大如斗,手中出现一柄黑色鬼叉,往束缚住他的波纹一划。 “嗤啦”,声如裂帛。 白脸鬼影轻易挣脱,发现对付他的鬼修和神,似乎虚有其表? 然而下一瞬间,耀眼的银色雷电从黑暗中飙射,白脸鬼影面上出现惊容,这鬼地方怎么会有缚魂雷光? 他挥舞鬼叉,试图挡一挡,可能又是唬鬼的假把式玩意。 他逃遁的速度快不过雷光。 这处空间不大,他无处可逃,唯有抵挡。 刚刚被他划破的波纹,没有征兆突然合围,一下子将他给紧紧缚住。 白脸鬼影陷入黏稠之中,压力遽然猛增,这才明白,那个黑脸老鬼故意虚张声势,吸引他的注意,为另外一位的杀招手段做掩护,太阴险狠毒了。 咆哮一声,鬼叉迟迟刺不下去。 银色雷电越缠绕越多,白脸鬼修浑身冒出黑雾,痛不欲生,抛掉鬼叉发出讨饶鬼叫声。 “两位道友,有话好说,何必见面便痛下杀手,咱们平日无怨近日无仇,我愿意拿宝物赎身,还请收了神通。” 他惊恐发觉在这地方,真的会被杀死。 什么权势背景,如此绝境下统统不管用,唯有用宝物换一线生机。 头戴高冠的曾望楼显出身形,没有继续利用九宫锁魂链对付白脸鬼修,转身对远处看着的徐源长道:“小友,你且先回去,我们与这位鬼界朋友好生聊聊,待事情完毕,老夫和常老鬼再进入洞府内,不会走出大鼎遮蔽天机范围。” 送上门的大买卖,他和常老鬼一样的心思。 就算是块石头,也要榨出油来。 实在是穷疯了。 常无晦嘎嘎怪笑,太痛快了。 和曾老头配合默契,利用九幻宫欺负一头扎进来的鬼界高手,过瘾得很。 徐源长没有去管黑玉盒子和那朵漂浮的幽木幻火,麻溜地走人,从九幻鼎内出来,镇定离开洞府,身后杂草和藤蔓将洞口遮掩。 招呼一声从红柳树走出的柳纤风。 两人坐定南边山谷林子深处的树亭内,徐源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传音与柳纤风一说,颇为庆幸道:“幸亏有两位老前辈,将此隐患彻底消除,否则纵使抹除火焰花芯处的幻印,也不太稳妥。” 他心有余悸,五阶鬼修的厉害超乎想象。 “谁能想到仅仅一面之缘,那鬼娘子如此算计你。” “是啊,人心鬼蜮,防不胜防。” 徐源长感叹一声,思索着传音道:“你和元宝现在启程先去城里,然后你们留在城内接任务,等过些日子,我和曾山郎外出游历,你们便可以返回百林谷。” 柳纤风默然点头,公子做任何事情,时刻都防着一手。 这回受到惊吓刺激,将原本的布置重新做出调整。 第二天一早,徐源长与曾山郎挑拣偏僻山路,一前一后,施展轻功奔行。 近中午时分,赶到郡城百缉司,先带着曾山郎去散人院,考核之后给曾山郎登记办理一块散修身份牌。 然后去钟禁的公房坐一阵,喝两盏茶水,聊聊天。 再带着曾山郎来到福禄巷,先将少年安置在住处院子,徐源长听得柳纤风的笑声从屋檐上方传来,扬了扬手,示意她去玩耍。 走进客栈,来到聚义堂。 赵均悠闲地喝酒记账两不误,某些事情习惯之后,习以为常了,不要他做反而喝酒不香,打量进门的徐兄弟,哈哈笑道:“齐老大,醒醒,请客的来了。” 墙角处面壁的齐行善转过身站起来,笑着拱手:“恭喜徐兄弟晋级三重楼,给咱们客栈增光添彩,今日由我做东请客,替徐兄弟庆祝。” 徐源长抱拳还礼,口中说着客气话,看向赵均,道:“八脚兄,还不将都城发给我的奖励兑现,莫非想私吞不成?” 赵均给了一个鄙视眼神,打开柜台下阵法禁制,取出一个密封的薄薄玉盒,交由齐行善查验之后,让徐源长签名登记,再才把玉盒交给徐源长,道:“你小子不当面打开瞧瞧?” “有甚么好瞧的……当然是回去躲起来慢慢瞧啊。” 徐源长将盒子收进纳物袋,这回的奖励应该不少,他又找齐行善考核修为,看着齐老大填写卷宗,问道:“老大,新的身份什么时候能下来?” “半个月之内,怎么,你急着要用?” “也不是很急,我听说千面闭关两个多月,差不多要出关了,我算好时间,去连山城逛一逛,让千面请客吃酒。” 徐源长一本正经说道。 齐行善错愕之后明白这小子的意思,摇头笑骂道:“你小子好的不学,尽和八脚学些乱七八糟显摆心思,小心被打出连山城。” 赵均哈哈笑道:“就该如此,不用和千面客气。” 齐行善不去管他们之间的破事,又道:“你与纤风妹子打声招呼,让她到我这里来登记考核新身份,她非得要等你晋级之后办理。” 徐源长答应一声,坐下喝酒聊一阵,得知山匪麻雀两人去南边落河原做任务去了。 出了客栈,叫上曾山郎,带着在郡城主街逛一逛,再带去城东老巷街的衔玉园走一趟,让曾山郎认认门。 想当初他一个人初闯郡城,如履薄冰,谨言慎行,宛如在眼前一般。 “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衔玉园铺子里一名穿着青衣的引气境伙计,迎上前问道。 徐源长扫视一眼连摆布也大变模样的铺子,下面厅堂闲谈的散修,都是生面孔,早就物是人非,道:“随便看看。何仙子不在吗?” “您说何秀峰,她三年前离职,您可有些日子没来店里了。” “是好几年没来。” 徐源长买了一叠空白符纸,转身离去。 晚上与齐老大、木鸡、八脚聚在望仙楼喝完酒,徐源长回到住处后院,关上房门,从纳物袋拿出存放奖励的薄玉盒。 抹去盒盖上纵横交错的封印符文,打开盒子。 里面有一张如同玉质的五万灵币兑换券,明确写着“捉妖人徐源长承兑有效”字样,加盖的鲜红法印,散发出微微法力波动。 另有一颗三阶落魂石,颜色更显深沉,固定在盒子角落。 徐源长观赏片刻,假装波澜不惊收起沉甸甸的兑换券,实则心底巨爽,调息好大一阵,平复下来,再将落魂石拿到手中祭炼了。 翌日一早,把夜不归宿的柳纤风叫上,往城西走去。 元宝和曾山郎留在福禄巷住处。 “公子,你神神秘秘叫我出来,是要踩点还是望风……” “嘣”,徐源长一个脑崩儿将柳纤风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弹飞,在柳纤风不顾淑女风范要呲牙炸毛之前,他传音撂过去一句话,将之镇压当场。 “咱们去百缉司兑换奖励的灵币,很多很多灵币!” …… 第201章 为甚对他另眼相看? 从百缉司库房走出来,柳纤风兴奋难耐,好多钱钱! 给元宝治疗断肢,给公子定制法宝,顺便帮她购买法宝的疑难问题,一下子迎刃而解。 她没有详细询问过公子在古阵遗迹地下,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 都城司天殿能够奖励这么大一笔灵币,让她非常惊讶和意外。 她喜欢生活中不经意的惊喜。 走进珍物坊,徐源长豪爽地一挥手:“随便挑!” 以小财迷节俭性子,挑挑选选,也就买了一件增强防护和一样辅助攻击的木行法宝。 徐源长选了一件与身上道袍相同款式的法宝级宝衣。 三样宝物总共花费不到六千灵币,将喜滋滋的柳纤风打发回去,徐源长来到道宫一座飘荡淡淡烟火炭味院子前。 徐源长走进敞开着的大门,对迎出来的小厮道:“我与孟大师提前有约,烦请通禀一声。” 小厮躬身做请,将徐源长迎进招待客人的厅堂,匆匆跑去后院。 等不多时,穿着皮围子的孟昶走来,打量一眼昨天传讯要定制法宝的徐源长。 短短几年不见,当初定制过一套法器飞刀的道士已经晋级三重楼。 而他那师侄易云还卡在固气境后期瓶颈,十多年不得寸进,泯然众人矣。 往后只能靠时间慢慢磨,什么时候能够晋级还不一定。 两人见礼寒暄几句。 徐源长从纳物袋拿出三坛冥泉水和几颗鬼玉,他留下不多的鬼市特产,正好用来送礼,笑道:“徐某寻到几样冥域出产,礼轻心意重,请孟大师笑纳。” 孟昶是识货之人,看出冥泉水和鬼玉保存良好,几乎没怎么损失阴寒能量,猜测是从某家宗门高价购买而来,也唯有宗门会花费代价,布置阴行阵法存放冥域物品。 “徐道友客气,孟某却之不恭了。” 收下几样不一般的礼物,孟昶与徐源长交谈许久。 从材料选择、式样、性能设置等方面,提出专业建议,敲定了一套飞刀和一柄木行长剑的定制,总价六千灵币,折算下来收五千。 做人如同生意,你有来我有往,积累的便是交情。 徐源长交付定金后告辞离去,回到聚义堂,坐下来陪两位聊天喝酒。 赵均抱怨齐老大,聚义堂人气寥落,要向上级申请招收新人了。 齐行善没有理会八脚的牢骚。 他早就提交过招人申请,然而石沉大海,没有信息反馈,或许都城方面觉着清平郡捉妖人够用,他从袖内摸出一份邸抄,递给徐源长。 徐源长展开折子,一眼便看到用朱砂墨加粗框标画出来的一个标题:“大宁王朝剑仙扬威忘剑山。” “嘶……” 凑近来看的赵均,口中发出抽冷气声。 “俞掌柜一个人砍翻一座江湖,威武霸气,‘忘剑山’号称定洲剑修祖庭,俞掌柜单枪匹马连挑六座剑峰,还和五重楼老剑圣比划了三招,令人热血沸腾,情不能已,哈哈,当浮三大白,痛快!” 赵均拍桌子大声叫好,仰头灌下一壶酒水。 不怎么喝酒的齐行善陪了一碗,他同样心潮澎湃。 定洲极西之地名为“西原”,那里是定洲“百家”发源地,历经万年,衰落者众,仍然是各王朝修士心中的圣地。 俞掌柜早已离开黑记客栈,当初对他们爱理不理,但是齐行善、赵均等人对持剑独闯忘剑山的俞掌柜,佩服得五体投地。 修士慕强,与有荣焉,幸甚至哉! 徐源长将邸抄递还给齐老大,赞叹道:“俞掌柜剑撼天下,气壮山河,实为我辈楷模。” 短短七年时间,俞风舞便成长到了令人难望项背的地步。 坐谈一阵,徐源长回住处,叫上在院子练剑的曾山郎,出城往北去。 黄昏时,跑得一身灰尘的两人返回百林谷。 曾山郎放下竹箱,将他的那柄凡器长剑挂好,稍一洗漱,赶紧挑水摘菜做饭。 徐源长漫步山谷,有阵法调节,百林谷相比外界的酷暑炎炎要舒适多了,花树飘香,草木清新,与从阴凉石洞爬出的雪粒打声招呼,让摇晃脑袋的虫子自去玩耍。 来到南谷苍翠幽暗林子,走进别具一格的树亭。 拿出一坛灵酒,拍开封口,放到桌对面。 一个魁梧高大身影突兀出现,身穿式样古怪的黑袍,连鬓络腮胡,方脸阔嘴,肤色黝黑,眼珠子深处似有幽火闪耀,也不客气,抓起酒坛往口中倾倒。 喝完一坛灵酒,常无晦感叹道:“几百年没有尝过酒水,不复当年滋味,也或许是老子不是人了,没意思得紧啊。” 也不知是说人间没意思,还是他自己没意思? 徐源长看着意兴阑珊的老鬼,问道:“那个从鬼界过来的高手,怎样了?” 说起这个,常无晦立刻来了精神,笑道:“暂时将他镇压在羊躯壳,与尉做伴,那个倒霉蛋是普明鬼界半若山势力的一名鬼将,叫‘山赘’。 “要不是刚好将他堵在九幻宫,老夫和曾老头不见得能打赢他。 “我们手无寸铁,山赘有好几样厉害的攻击鬼宝。 “活该那家伙倒霉,哈哈哈。 “曾老头还在摸索锁魂链的使用,你放心,我们离开之前,曾老头会将他掌握的九幻鼎和九幻宫祭炼使用方法,全部留给你,不想将两件宝物便宜了别人。” 他在九幻宫待得差点发疯,不想多停留片刻。 曾望楼轻易不能走出封闭的洞府,担心大宁王朝司天殿时刻有人用血脉秘术监查他的下落,暴露其行踪,引来众多高手追杀。 常无晦没太多顾忌,他是早就“死”了的前朝修士。 修为高绝,在山谷晃荡,只要不去触碰十余处阵法节点,再则徐小子提前和镇守山谷的妖植打过招呼,谁也发现不了他的行踪。 徐源长不虞他们的谈话外泄,他看着常无晦布置了禁制,问道:“怎地不干脆一了百了,将那什么山赘鬼将结果掉?” “镇压着比较稳妥,徐小子,鬼界高手不是那么好打杀的,今后会明白。” 常无晦没有多做解释,道:“羊躯壳不是表面看到的大小,内里自有空间,曾老头将尉和山赘分开镇压,你弄一些幻石和土晶石来,给九幻宫补一补能量。” 徐源长道:“可以弄一些土晶石。” 他现在手头有钱,但是不敢弄太多幻石,怕引起别人注意。 “什么时候出发?” “一个月后。我尽量多收集一些消息。” “那成,老夫正好有几样宝物需要祭炼,到时布置妥当,在无穷山域收拾姜俨,不会引发太大动静。” 常无晦说得颇为轻松,曾老头也能祭炼其中一样宝物,神鬼有许多地方相通,不过宝物的威力要打些折扣。 徐源长想起一个问题,问道:“常老前辈,您不担心惊动冥域鬼差,将您请去鬼界?” “五阶相争,阴寒鬼气外泄,必定会惊动那一片鬼差,所以老夫在人间待不了太久。” 常无晦没太放心上,鬼差见到他这种滞留人间几百年有五阶修为的老鬼,也得客客气气,或许能宽容他在人间逗留一些时日。 “徐小友,老夫外出不便,拜托你一事。” “您请说。” “老夫对着堪舆图查过,以前的无终郡,现在叫‘原阳郡’,东边有一座‘孤竹山’,离此地有些远,麻烦你过些年去找一找当年的‘竹山常家’,可有后裔留下。” 常无晦眼神有些落寞,找徐源长要了几块灵玉,随手制作一枚白玉简,道:“老夫学的是兵家杀伐之道,当年遭受迫害陷落九幻宫,竹山常家或许不存在了,若是能找到有资质的后裔,你帮老夫考察其品性,将这份玉简传下去。” 徐源长接过玉简,应承道:“等时机合适,我替你跑一趟原阳郡,寻找竹山常家后裔。” 他不可能现在去寻找,马上将有大事发生。 万一惹火烧身,可就得不偿失。 等过些年,他修为实力提升,游历经过原阳郡,有的是法子寻访。 常无晦放下一桩心事,他相信徐小子的承诺,传音交代几句竹山常家的族谱排辈,又另外制作一枚青色玉简,留下一门《傀兵合纵术》,道: “其它兵家秘法你学来无用,倒是这门‘傀兵术’,配合你学会的‘撒豆成兵’,驱使着能多发挥出几成豆兵威力。” 他不愿亏欠人情,便以一门兵术来偿还。 徐源长笑着客气两句,将两枚不同色泽玉简收入纳物袋。 今后重要的物品,他将全部转存进戒指空间,不过目前为止,他还有些怀疑戒指空间那颗巨大的映彩晶石内,藏了什么残魂? 他已经尝试过,戒指空间能够存放活物。 他留意像死物一般的映彩晶石不是一天两天,待送走两位老前辈,他学会如何进入九幻宫的法子,将映彩晶石存入九幻宫。 两人一直聊到天色渐黑,徐源长拜托常无晦留意附近十里,是否有修士监察百林谷,告辞返回院子。 曾山郎已经做好饭菜,等着他一起食用。 每日里照常指点曾山郎的练功、练法、练剑,然而勤奋用功的曾山郎,没有修炼飞刀和幻术的天赋,今后或许随着练习时间增长,施展飞刀会具备一定的威力,却没有灵性。 徐源长现今的实力和经验,能够看出晚辈的问题。 他除了加强功法修炼,大部分时间用来感悟晋级之前已经有眉目的幻术心得,随着境界突破,他对幻术的“包容”理解也突飞猛进。 不到半个月,以本命幻字为根基,构建完成属于他自己的幻术框架。 心有所念,身周出现憧憧树影,片刻后,空中扬起纷纷飞舞的落叶。 他从残缺的“幻影术”,结合独创的树木幻字,悟出的新幻术,目前还不能发挥出大用,却增加了对敌迷惑手段。 “精彩,你这门自悟的‘字幻术’,可攻可守,今后大有挖掘余地。” 常无晦的声音细细传到耳畔。 老鬼懂得多,兼修人、鬼修行法门,对于鬼幻术有所研究,他难得表扬一个人,这些天从徐源长演练幻术之中看出不同。 徐源长心头颇为振奋,幻术方面他算是入门了。 还得“感谢”苍娘子对他的详尽指点。 突然定睛往空中看去,两道黑点自南飞来,很快变得清晰,徐源长飞身迎接,来的是名叫卞秋言的督卫和齐老大。 客气见礼,将两位请到半山院子堂屋落坐。 曾山郎忙着烧水烹茶,又端来两盘山谷出产的新鲜果子待客。 卞秋言拿起一颗果子,打量着果子上那个似乎天然生成的“百”字,一时间猜不出是用什么法术弄出来的? 她是第三次前来,与徐源长算是熟人了。 徐源长笑着解释:“是纤风闲着无事,琢磨出来的小术。” 卞秋言便不再多问请教,她见过那位灵秀姑娘。 树魅有些特别本事,人类修士学不会。 齐行善拿出一枚金色牌子,递给徐源长:“你的身份牌今日刚办下来,回头你祭炼一番。” 徐源长双手接过,道:“劳烦齐掌柜亲自跑一趟,可不敢当。” 将旧的青铜牌交还给齐行善。 齐行善起身出门回避,让卞督卫说重要事情。 卞秋言笑道:“徐源长,我也不与你绕圈子,孟副殿主听说你晋级三重楼,点名让你参加看护大宁王朝道童,前去定仙台道庭的‘苦心路’历练,沿途近五万里路程,孟副殿主托我前来,问你愿不愿往?” 她说的定仙台道庭,是整个定洲在西原的道家圣地。 从大宁王朝出发,要穿过无穷山域,再途径尖山国、山阳国,抵达定洲极西之地,那里有忘剑山、定仙台道庭、曲泽峰学庭和捉妖山等祖庭圣地。 徐源长听说过“苦心路”历练,据说必须要步行,不能用飞行术帮助道童们作弊。 卞督卫口中的孟副殿主,据俞风舞透露,名叫孟山河,闲云野鹤一个,平素很少参与司天殿事务,几年前因为司天殿高层同意与尉交易,让徐源长参加神仙洞历练而生出不满,点名让俞风舞务必保护徐源长安全。 徐源长想破脑袋也不明白,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大人物,与他没有任何交集。 为甚就对他另眼相看? 这回又指名道姓让他护送道童前去定仙台道庭。 “孟副殿主抬爱,属下自当遵命!” 徐源长起身抱拳应下。 对方说得好听,前来征询问他愿不愿意,可是哪又轮到他做主的? 卞秋言笑着起身,递给徐源长一枚紫金令牌,拿出一张堪舆图铺开在空中,道:“你既然愿意参加,曾山郎便可以算一个道童名额。 “路线由道庭规划好了,你于七月中旬带着曾山郎出发,月底抵达无穷山域外围的甘林镇所,汇合另外三名道童,沿路线行走,明年七月前赶到道庭。” 徐源长看到堪舆图上,用朱砂墨线标示着一条曲曲折折路线。 卞秋言又拿出一应通关文牒和卷宗,交给徐源长,将注意事项细细交代清楚。 徐源长的任务是和另外三名修士看护四名参与考核的道童,将道童们言行记录在册。 苦心历练,艰辛困阻,生死有命。 徐源长眉头皱起,将门外的曾山郎唤进来。 花了些时间,告诉曾山郎有一个参加道庭苦心路历练的道童名额,不过路途将充满困苦,甚至有生命危险,若是能通过历练考核,可以直接成为道庭学员,今后有诸多修行上的好处等等。 卞秋言心底虽有疑惑,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还用得着征询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意见? 大宁王朝南方六郡之地仅有四个名额,珍稀至极,像曾山郎能获取参加的资格,是孟副殿主力排众议抢来的,前提是徐源长接受孟副殿主的安排。 曾山郎不怕吃苦,四万多里路程算不得什么。 他听到徐道长将沿途护送,没有多想便答应参加,又鼓起勇气弱弱道:“道长,我走完苦心路回来,能否拜您为师?” 他根本没在乎什么道庭和苦心路。 惟愿追随徐道长修行。 …… 第202章 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送走卞秋言和齐老大,徐源长又与曾山郎闭门谈了半个时辰,既然决定要参加,必须全力以赴对待,待苦心路走完,不论曾山郎是否通过考核,他答应收曾山郎为弟子。 道庭学员原本就来自定洲各国,不忌讳学员们拜多少个师父。 曾望楼明确表示不会带走血脉后裔,嫌弃累赘。 看着少年欢天喜地跑出门,徐源长略有些苦恼,除了基本的功法、法术之外,他不知该如何教导这个预定的开山大弟子? 走进山谷南边郁郁苍苍林子,暑气顿消,仿佛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与出现树亭内的老鬼对面而坐,抱拳请教道庭的苦心路考核,先前常老前辈传音让他来一趟,说可以传授一些苦心路的经验。 “苦心路又名‘苦行路’,老夫当年也曾经走过,不过参加的是‘不殆山’兵家考核。各家祖庭圣地考核,前期苦行路大同小异,主要是‘以苦励行,以行观心’,这也是最难捉摸的一步。” 常无晦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沉默好大一阵,接着说道: “你不要以为自己仅仅是护送者,你同时还是被考核的一员,不过对你的考核,和道童们要求不同,按自己本心走苦行路,或许能拿到一份意想不到的奖励。” 徐源长听得此言吃了一惊。 他竟然是被考核者,太出人意料了。 常无晦以看破世情的前辈身份提醒道:“定洲西原祖庭圣地,万年以来都有这样的规矩,不过知道的人不会向外透露,另外,走完苦心路,万一没有通过道庭考核,你们可以去其它家祖庭圣地看一看,碰一碰运气。 “‘苦心路’是最基本的通行证,尽管大胆往里走,可以申请参加其它祖庭圣地考核,注意不要让小树魅显身,祖庭圣地有不少地方不太欢迎异族踏入。” 他欣赏徐小子的义气,为了小树魅,曾经说过“那便坚持三百年再说”的豪言壮语,当然,他的提醒也有一份私心在内。 徐源长抱拳感谢,能够提前得到如此多隐秘。 他有足够的时间调整今后的布置。 常老前辈以这种方式帮他,想让他今后多花费精力寻找竹山常家后裔,双方心照不宣,不用将话挑明了。 聊了好大一阵,从南谷返回半山院子。 徐源长斟酌措辞,用一张万里传讯符,给远在都城的梅长老传讯。 此去西原祖庭,至少需要一年时间,他想请梅长老牵线,介绍一名精通断肢重生的四阶金丹医师,了却柳纤风帮助元宝恢复的心愿。 他赚下的家当,有柳纤风的一半功劳,两人之间不分彼此。 等到天色将暮,收到梅长老的回讯。 梅长老对他一如既往的热情,已经帮他联系了随阳郡临风观的何必仁医师,让他明天带着黄狗直接去临风观,与何医师面谈后续费用,不会收他太贵等等。 徐源长赶紧回讯梅长老,说了一通客气感谢言语,又传讯柳纤风,让她带着元宝连夜返回。 常老前辈早已看破他安排小树魅外出不回的小心思。 两人之间又多了一层交易关系,没必要再藏藏掖掖枉做小人行径。 第二天一早,徐源长按照提前查找的路途,往北绕过仙桥山域,由柳纤风用法术带着元宝飞行,他们赶时间,容不得在地面奔跑,途经庸川郡,午时初来到随阳郡西北端的临风观。 临风观为大宁王朝一流宗门势力,占地约七八十里。 山势绵延,古木苍翠,殿台楼阁掩映,护山大阵流淌着缥缈又神秘的气息,化作深浅不一白雾云纱,环绕几处高山峰头。 徐源长领着柳纤风和元宝降落斑驳古老的山门牌楼前方,上前与值守道士出示身份牌,道明来意,没费周折,由其中一名道士引着低空飞行三十余里,来到一座牌坊匾额为“仙芝岭”的半山腰。 再由另外一名三重楼道士领着走上山顶,通禀之后,一行走进仙芝殿偏殿。 满室淡雅药香,一位穿麻布道袍的中年道士,从案桌后走出来。 徐源长上前行礼:“晚辈徐源长,拜见何前辈,叨扰前辈清静。” 何必仁伸手虚抬,笑道:“两位不必多礼,梅兄来讯让我务必出手,说徐小友乃他忘年交棋友,这个面子必须要给啊,容我先瞧瞧妖狗的伤势。” 徐源长客气两句套话,让元宝趴在何医师指定的一座石台上。 何必仁伸出指头在黄狗断肢、背脊、腹部探查好半晌,点点头,道:“稍有些麻烦,为三重楼修士用冰寒法力伤其经脉,断肢重生不算难事,想要修复妖狗两年前损坏的经脉,和鼻子嗅觉,得费不少时日,效果或许不尽人意。” 柳纤风心头一喜,躬身行礼:“烦请何前辈施为。” 何必仁看向小树魅,虚扶一下,笑道:“无需客气,我尽力医治。” 徐源长经常外出帮乡邻诛邪捉鬼,知道话不说满的道理,道:“请教何前辈,不知此次治疗,需要多少时日,费用如何?” “前后治疗分两个阶段,差不多要一个月时间,我只收两万灵币,不过我还有一个小条件。” “何前辈请说。” “柳仙子身为树精灵魅,天生能够沟通灵植,我有几颗珍稀灵药,生长状况不如人意,烦请柳仙子帮我照管打理一二,算是相互帮忙,如何?” 何必仁很客气说出自己的条件。 他可不敢打柳纤风的主意。 昨天收到老友梅元俭的传讯,还颇为诧异,徐源长何许人也? 他专心修行和医道,不主动关注各地发生的消息。 特地让弟子找来宗门收集的关于徐源长的讯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难怪人老成精的梅元俭要帮忙,出身贫寒起于乡野的徐源长,与俞风舞相交莫逆,据说还得司天殿的孟副殿主青睐,年纪轻轻便有三重楼成就。 像这样的年轻俊杰,可结交不可得罪。 柳纤风心底一百二十个同意,她出手帮忙能够抵至少一万灵币医治费用,太划算了。 接到公子的传音,道:“我答应何前辈您的条件,不过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最多一个月。” 何必仁笑着点头,当即招呼门外候着的弟子进来,帮两位客人在半山腰处安排住处院子,今后客人每天可以上山来探望接受治疗的妖狗等等。 徐源长在仙芝岭住了半个月,眼看着元宝的断肢完全重生恢复,他才告辞离去。 他已经将情况传讯告知梅长老。 梅长老让他放心就是,柳纤风留在仙芝岭安全无碍。 飞去清平城,先跑一趟道宫孟昶院子,将定制的一套飞刀和长剑收取,再去百缉司珍物坊,帮曾山郎选购一柄法器长剑和一件防护内甲,出售大部分自己绘制的二阶符,购买几颗二阶土晶石。 随后几日,将法宝祭炼,去聚义堂二楼,或学宫藏书阁,挑选关于苦心路和西原祖庭圣地方面的书籍翻阅,临行之前,必须要多做了解。 提前三日返回百林谷,将法器长剑、防护内甲和两个纳物袋交给曾山郎,指点其如何祭炼,让少年准备一应路上需要的物品。 徐源长独自走进南谷林子,与常无晦聊一阵,再走进洞府,两天后走出林子。 他已经学会如何进入九幻宫,把身上的幻石和土晶石用手诀释放,能够粗浅驱使锁魂链上的雷光,由曾望楼出手,将九幻鼎打入地下,消除隐患痕迹。 中元日,秋雨细细蒙蒙。 徐源长撑着油布伞,背着竹箱,朝送出山门的雪粒挥了挥手。 与同样撑伞背竹箱的曾山郎,一前一后穿过青石镇,没有停留,再一路向西。 徐源长对照着堪舆图,以曾山郎的脚力计算,规划每天爬山涉水奔行约两百至三百里路程,早上出发,下午申时末歇脚,留下大把余地。 无穷山域那一段约八千里,但是险地极多,还不知要多绕行几千里路程? 或者在路上耽搁时日,都难说得很。 在大宁境内倒是好走,若是恰好处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外。 徐源长拿出携带的两顶牛皮油布帐篷,择地搭建营地。 曾山郎寻找水源挖掘野菜,埋锅煮肉造饭,用道长的话说,正是长身体时候,不要用干粮糊弄对付,将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也是修行。 赶路的同时要练习吐纳,停下来用完饭,各门功课都有安排。 打拳、练剑、练飞刀、练习基础法术和看书。 修行之初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七天,这天又要在荒山野外过夜,徐源长选择一处坡地,曾山郎麻溜地砍树做桩扎营,请道长到高处歇息,他独自一个人将所有活包圆。 徐源长把竹箱放到树荫下,与箱内藏在一柄大黑伞里的常无晦传音聊天。 “你们出发的第五天,暗中监视曾山郎的三重楼修士,没有再出现。曾老头不方便外出,托老夫传话,他观察小家伙有一段时日,发现曾山郎比较合适学习技击秘法,留下一枚玉简,想请你代为传授,还请你不要误会,不是你教得不好,是那小子资质天赋生得偏。” “好事啊,我正愁不知该如何教导曾山郎?” 徐源长瞥一眼下方忙忙碌碌的少年。 他对于少年的品性、心性放心,没料想到曾山郎适合学习技击,是体修的一种,传音问道:“我教他的‘登仙吐纳术’,可会造成妨碍,需要散功重修吗?” 他们目前在进行苦心路历练,散功重修不方便。 常无晦回道:“曾老头说以道家心法为根基,不会有碍,他留下的‘旋极术’包含拳、身法和剑技,等会你再将玉简拿出来,给小家伙灌注功法,曾老头会分三个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帮小家伙调整体魄。” 徐源长打开竹箱,摸出两枚玉简。 其中一枚是留给曾山郎灌功所用,另外一枚给他。 用神识查看着玉简所留“旋极术”内容,是一门完整技击秘法修炼,通过与常无晦传音交流,得知在八百年前,旋极术不算太稀罕的秘法,不过有一桩难处,体修入门不易,需要耗费不少年头扎根。 而曾望楼不惜损耗自身能量,帮小家伙一把,后面的路将由曾山郎自己走。 用过晚饭,太阳还挂得老高。 半个时辰后,徐源长招呼一声练拳的少年,拿出传功玉简,随便编造一个理由,让少年今后按玉简记载的“旋极术”修炼,交代一些灌功要注意的事项。 曾山郎双手接过玉简,按徐道长所说将玉简贴在额头处,平心静气。 有各种神奇的图文灌进他脑子里。 徐源长等了约刻钟,见灌功完毕,少年脸色发白,头晕脑胀,吩咐少年去帐篷里睡下歇息,他拿出书翻阅。 自从晋级化气境,青龙升木术的剩余封禁全部消除,他已经能够学习后续部分。 晚上时候,徐源长摸出八颗阴煞鬼豆,施法撒豆成兵。 他按“傀兵合纵术”练习排兵布阵。 他目前的修为神识,能够同时操控二十二个豆兵,再多便力有不逮。 第二天早上,曾山郎浑身疼痛像散架一般,脸色奇差,吓得他以为走火入魔,撑起身找到林子里练习飞刀的道长,待道长停下之后,将自身情况一说。 徐源长明白是怎么回事,让曾山郎放宽心神,打坐修炼一个时辰。 他亲自护法守着,以安稳少年的情绪。 后面两天皆是如此情况,不过每天早上起来打坐一个时辰,能将疼痛降到最低。 徐源长指点少年修炼“旋极术”中的基础拳架,从“合一守”入手,双手如两扇门盘旋划动,寻找体悟“旋极劲”。 徐源长自己没有修炼过“旋极术”,他是照搬常老前辈的转述。 按规划又走四天,离第一个目的地甘林镇所不到半天路程。 夜色墨黑,山高林密。 徐源长与撑着乌黑大伞的常无晦,以及藏身伞内的曾望楼说话,曾山郎已经“被”进入梦乡。 常无晦送出一枚玉质小刀,与徐源长所有飞刀一般无二,道:“这柄‘摧魂刀’是曾老头炼制的一次性法宝,若用得巧妙,能斩杀四重楼初期修士,你祭炼后留着防身,切记不要在大宁境内使用。” 徐源长双手接过玉刀,感谢一声,他明白是曾望楼托他关照曾山郎的酬谢。 说了一阵话,徐源长抱拳告别:“两位前辈,前途请珍重!” 常无晦洒脱一笑:“等我们的好消息,走了。” 曾望楼道:“小友保重!有缘再会。” 他们已经置身无穷山域外围,远离大宁王朝都城,不再担心暴露。 不过在布置伏杀姜俨之前,他们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行事还得小心隐秘。 已经从樊笼逃脱,等两人齐心协力完成约定,搞到一笔丰厚资源,也是分道扬镳时候。 神鬼殊途,终究不是同道中人。 徐源长目送黑影消失夜色之中,心情莫名的轻松。 前些天收到黑霞衣传讯,说千面已经突破晋级,还需要时间稳固修为。 他相信以两位老前辈滴水不漏的算计,半个月之内,必定能做出震惊整个定洲的大事。 那个时候,他和曾山郎已经深入无穷山域不知多远了。 是是非非远远,尘尘冗冗捐捐。 …… 第203章 不同路,巧挖坑 无穷山域外围,甘林镇所。 一名黑衣粗豪汉子仰头看一眼天色,日头即将过午,脸上显出不耐之色,在镇所前面的杂树林子走来走去。 他附近不远,有一名灰衣少年安静坐在石头上翻看书籍。 另有一名穿着锦白道袍俊雅男子,和一名蓝裙女子在路旁谈笑风生,目光偶尔掠过十余丈外溪水畔玩耍的一双男女孩童。 三名年轻男女突然同时看向东南方远处,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现在泥路拐弯尽头。 “徐源长,怎么会是你?可让我们好等!” 俊雅男子错愕片刻,笑着迎上前,瞥一眼黝黑的少年。 徐源长加快脚步,双手抱拳行礼:“让叔潜兄久等,怎么不进镇所歇息?” 他没有料想到,走苦心路能遇到以前在清平郡道宫的同窗。 当年同窗共有十八人,易云、宋叔潜和于慎分别是三个圈子的领头人。 他跟着易云的圈子混,十多年过去,时过境迁,当初的领头风云人物易云还卡在固气后期不得寸进,他已经后来居上晋级化气境。 宋叔潜打量着气度沉静的同窗,抱拳回礼:“镇所捉妖人不让咱们进去,只能在外面等你们。恭喜源长登上三重楼,多年未见,没成想又能砥砺同行。” “同喜同喜。” 徐源长让曾山郎行礼叫“宋师叔”。 他与宋叔潜打交道时候不多,说过几次话,请教过修行疑难,知道此人是场面人,算是比较好交往。 两人现今修为相当,苦行路上遇同窗熟人,感觉分外亲切。 宋叔潜虚扶一下,笑道:“听何述堂说过,你和他同在清平郡当捉妖人,我还一直想去清平城与兄弟们见面聚聚,奈何俗务缠身,东奔西跑,没有定下来的时候。” 说着话,已经走回到镇所前方。 宋叔潜介绍道:“这位是我当年在清平郡道宫学习时候的好友同窗徐源长。” 右手伸向微笑的女子,道:“这是雪阳宗蒙采芹蒙仙子。” 最后介绍走拢来的粗豪汉子:“落丹山,南宝林。宝林,别摆一张臭脸,源长掐着点赶来,又没耽误时间,你急个屁啊,路上一年还不够你赶路?” 他人面广,善交往,与南宝林认识多年,极熟悉的人才如此讲话。 南宝林瞪着牛眼笑骂:“宋叔潜你少来扇阴风点野火,休得挑拨我和徐兄弟之间的关系。我是看不惯镇所里面那些家伙,将咱们几个当贼防备,门都不让进,晾在外面一两个时辰,太不像话。” 蒙采芹与徐源长回礼后,笑着反驳:“南宝林,镇所里的捉妖人看你不像好人,你别将咱们几个也扯进去。” 徐源长与两人见礼简单寒暄,算是认识了。 多年以前,他随施望尘出任务,在流霜峡对面的浮山郡地盘,破获用修士精血魂魄供养狰兽的案子,那个叫端木培远的罪魁祸首,便是雪阳宗修士,与眼前这位姑娘是同门了。 不过人与人不同,他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交朋友。 甘林镇所并不大,由几座石堡组成,阵法森严,大门紧闭,不见人影走动,四周树木遮掩。 据说每座镇所地下另有通道出口。 他没有要凭着捉妖人腰牌进去出风头的意思。 四人相互出示司天殿颁发的紫金令牌,验证身份无误,叫上几个少年孩童,往北边行走,商议交流着今后的行程路线,拟定出闯无穷山域的章程。 以他们几个的修为,原本不算难事,不过要照顾几名孩童,平添无数风险。 “不对呀,咱们几个怎么不同路?” “大家都将堪舆图拿出来,咱们对照一下,瞧瞧怎么回事?” 没走出五里,发现问题的四人,赶紧把道庭下发的行程堪舆图,拿出来铺平摆空中,一下子便发现问题所在,他们四方的路线在深入无穷山域的参差岭,分成了两组,而要走出无穷山域之前千里,路程又有重叠。 但是进入尖山国,分作四条不同路线,很长一段路程各走各的。 显然是道庭有意为之,不想让他们走得太舒服。 与八百年前的规矩,已经不太一样。 “我和宝林一组,源长和蒙仙子一组,还好进入无穷山域深处不是单打独斗,相互有个照应,咱们坐下来先计算出赶到汇合地的时日,不论哪一组先到,都等上三天时间,如何?” “对,最好是等到一起再往下走,听说苦心路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蒙采芹动用法术,将附近一块岩石削平整,整理成石案。 宋叔潜已经放出飞剑砍伐一颗大树,切树干为墩,用火烤干便成了现成的凳子。 众人坐下计算探讨差不多一个时辰,将最麻烦的无穷山域路程达成一致。 四个小孩分作三处,两个年岁相仿的男女童挖蚂蚁洞采野花。 曾山郎在附近放下竹箱,双手张开随身体微微扭动,练习“旋极术”的基础拳架。 南宝林带来的灰衣少年独自安静看书,互相不打扰。 定下前期行程,众人继续赶路。 遇到绕不过去的河流深涧,伐木扎排,涛涛河水伏波脚下,一路畅通。 四个参加苦心路历练的小孩,都是刚刚跨过修行门槛不到半年的引气境初期,以他们的脚程速度为主。 夕阳垂挂山头,众人停下歇脚。 几顶帐篷依着山坡排布,蒙采芹布置临时营地阵法。 曾山郎熟练地在山脚挖坑垒石为灶台,引得两个孩童围着打转转。 等到曾山郎从竹箱拿出简单工具,打赤脚从溪水石块下摸出小鱼小虾,采挖到白嫩甘甜根茎,让跃跃欲试的男女孩童脱掉鞋子下水时候,连看书的少年,也忍不住收起书册跑过去。 山脚下,女童蒙一一,男童木尔谟,书呆子南文修。 在曾山郎的带领下,开始第一天共同做饭的经历,拾捡柴火,分辨寻找挖掘野菜,淘米切肉,烧火炒菜,新奇有趣的野炊尝试,忙得不亦乐乎。 蒙采芹几次走拢去看,被脸上抹成小花猫的蒙一一伸手拦住,生怕被抢活干。 蒙一一和姑姑一路走来,虽然有在野外露宿经历,可是从来没有自己动手做过一顿饭,用干粮或者辟谷丹凑合,哪有这样好玩? 徐源长烧一壶茶水,几人闲坐高处,就着秋风秋景喝茶聊天。 烟火袅袅,倦鸟归巢,晚霞漫天。 山脚下用完一顿野炊晚饭的几人,关系已经很融洽。 曾山郎教他们用溪边一种湿软沙土擦洗碗盆等物,可以将油腻彻底清洗干净。 收拾完毕,曾山郎带着三个小伙伴,观察着在两里外的林子边,寻到兽类出没的新鲜粪便足迹。 将吃剩的骨头饭菜撒下,从竹箱拿出铁夹子和铁钎铁链等物品,在草丛布置陷阱,说秋天野物膘肥,他们得有备无患,多熏制腌制肉块,留着冬天炖菜干慢慢吃,他携带了不少盐巴。 这一趟外出远行,有近三个月时间要经过荒无人烟地方,将得不到任何补充。 几个小孩争着要学做陷阱捕猎,还嚷嚷要学做打猎用的土制弓箭。 就是好玩。 南宝林看得叹为观止,道:“徐兄弟,都是你教他的本事?” “我不懂那些,曾山郎以前是猎户。” …… 无穷山域外围,停云山附近。 经过近两年的刨根挖掘,乱石林古阵遗迹早已经不复存在。 两年前偷袭过施望尘的捉妖人谢宜,一身黑色劲装,站在一座草木稀疏山谷口,在他身边,漂浮着一柄古怪的大黑伞,伞下空荡荡不见人影。 “来了,两个四重楼修士。” “这些家伙太好骗,咱们假借谢宜之手传讯,说外出巡视,发现停云山西北三十里外的山谷,听到有类似心跳的‘砰咚’声响,隐隐约约不真切,疑似有宝物出世,他们便信以为真,屁颠屁颠跑来了,没有一点防备心,让老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下手,蠢得很啊。” “不是他们蠢,是徐小友提供给咱们的信息切实有用。他们以为失踪的映彩晶石核心,出现在这座山谷,贪心作祟,想要独吞,再则定洲承平日久,有几百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事,不像咱们那个时代,定洲各王朝打成了一锅乱粥,修士出门很谨慎,特别是去边境之地。” “老子当年那么谨慎,千防万防,还不是家贼难防?” “咳……常老鬼,别老是翻以前陈芝麻烂豆子旧账,没意思得紧,你当年性子太急躁,又一身傲气,几乎将景朝所有世家大宗门全部得罪,要老夫说啊,你被镇压八百年是好事,磨掉了狷狂傲气,躲过世间最大的杀孽,算是因祸得福,或许要不到百年,你能够晋级六阶鬼统领之境。” 黑伞下传出曾望楼苍老声音,是另外一番说辞。 谢宜体内传出常无晦古怪的笑声:“如此说来,老子要谢谢你们。” “随你怎么想了。老夫在人间厮混,可能要多花百年光阴,舍弃神道重新修回人道,咱们今后或许有重见之日。” “你疯了,放弃现有神道修为,你小心被别人吃得渣都不剩。” “时代不同了,老夫也不想啊,不过也幸亏时代不同,没有那么乱,老夫才敢放心放弃神道,这不是有现成的四重楼傀儡材料送过来了吗?还不沾因果,因为咱们是景朝‘余孽’,怎么打杀都不打紧,要不是答应了徐小友,出来之后一百年不找大宁朝麻烦,嘿嘿,老夫非得有一番作为不可。” 曾望楼自嘲笑道。 漂浮的黑伞隐形消失不见。 两名姜家四重楼修士盘旋空中,发现山谷口等待的谢宜。 “谢宜,你这回做得不错,带我们先去瞧瞧你发现异响地方,此事你没有与镇所其他捉妖人说吧?” “属下知道规矩,不敢乱说。” “好,谢宜虑事周全,做事稳妥,可堪大用。” 两人刚刚落下,上空陡然被一柄化作十余丈大小的黑伞笼罩。 阴寒无边,暗无天日,巨大压力如实质。 两人立刻惊觉上当,心头惶恐不安,这分明是五重楼高手埋伏暗算他们? “谢宜你个狗东西敢卖主,姜家饶不了你。” “道友误会,且慢动手,请听我一言。” 一人怒吼抵抗,一人试图用话语探一探对手底细,黑暗中没人理会他们,他们释放的法术、符湮灭在滚滚黑气之中,数道黑光和白光突然射中两人。 他们身上闪烁的宝物防护,仅仅坚持片刻,陷入黑暗中沉沦。 尘埃落定,黑雾消散。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曾望楼的声音响起。 “不错,事情比咱们推演的更简单,他们得到消息还没有上报姜俨,想前来确认之后再行禀报,姜俨生性贪婪,怀疑失踪的映彩晶石核心,就在乱石林遗迹百里范围,所以他们才会没有太多戒心,信以为真赶过来。咱们的计划要提前,省得夜长梦多。” “对,咱们必须趁热打铁,把在奉仙郡烟兰山等消息的另外三个四重楼修士,全部诳过来,一网打尽,他们根本没有料想到,敢有人对付姜家。” “只要这些四重楼小辈的魂灯不灭,便不会惊动姜俨,但也不能拖得太久,明天中午,算好时间传讯招来一个姜家三重楼小辈,令其带走两颗咱们剩下来的细碎映彩晶石,其精纯能量,必定能让姜俨深信不疑,引来此地。” “此计甚妙,三重楼小辈堪不破咱们的夺魂上身伎俩。老子都要怀疑那块巨大的映彩晶石核心,被徐小子私藏起来,咱们手头剩余的映彩晶石,比他们身上携带的货色好太多。” “老鬼休得乱说,徐小友碰巧捡到几块没有损耗的晶石,此乃天意。”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桀桀桀。” “等到明晚大事结束,老鬼你将五阶鬼气往西边深山引,栽赃给西边大虞王朝,混淆视听,老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曾老头你真是满腹坏水,妙计!只可惜老子不能在世间多逗留。” “有甚么好留的,待了千多年还不够吗?” 通过搜魂审问四重楼修士的两个老怪物,商量好大一阵,便由老鬼控制其中一名四重楼修士发出传讯暗语。 曾望楼在这一片早已经布置阵法和困人陷阱,只等鱼儿上钩。 想到明晚能够狩猎一名身家不菲的五重楼高手。 两人罕见地有两分激动和期待。 …… 漫长黑夜过去。 天已放亮,秋日里薄雾弥漫树林。 穿着镶银丝边蓝裙的蒙一一,从小帐篷里钻出来,头发也顾不得梳理,撒开小短腿往山坡下方冲去,口中叫喊:“昨天不是说好一起收陷阱起猎物,你们怎么都不叫我一声?” 山脚下溪水边玩水的木尔谟叫道:“我们也刚刚起来,还没去收陷阱,山郎哥说要等你一起。” “啊,那快去瞧瞧,别让猎物跑了。” 蒙一一顿时笑得眼睛成了月牙,跑下山坡,催促准备做早饭的曾山郎。 “我昨夜里听到野猪叫声,咱们猎到了大家伙。” “我也听到了。” 四个小的兴致高昂,往两里外的林子跑去。 徐源长面朝东方,站在高坡上练气吐纳,增强与天地感应,身周凝聚一层氤氲青气,缓缓盘旋不散。 宋叔潜、南宝林各自进行着早上功课,互不打扰。 苦心路上砺修行,依旧如我。 蒙采芹早已知晓昨晚上几个孩子布下的铁夹子,捕捉到一头野猪,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她悄悄跟了上去。 困兽犹斗,她担心几个没见过血的小孩对付不了。 “好大一头野猪,你们别靠近,小心被野猪冲起来用獠牙伤到。” 曾山郎盯着被惊动从地上哼哧站起来的野猪,他注意到野猪前肢血肉模糊,生生将钉在地上的铁夹子拔出,只有一根栓树根处铁链牵制,发出金属碰撞哗啦声响,摆手示意三人不要上前。 他拔出腰间法器佩剑,往侧面绕去,低声道:“蒙一一,你退后转头别看。” 小时候为了谋活路,他不到八岁跟着来叔进山打猎,下套子、布铁夹、做各种陷阱,样样学过,那时候吃得不好,年岁不大力气小,打杂时候多。 练了两年拳,有法力在身,体魄强健,动作灵敏,他已经有足够信心对付一头被夹住的野猪。 何况手中拿着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蒙一一口中道:“我不怕,姑姑说修士不能怕血,更不能怕脏。” 她话音刚落,曾山郎虚晃一冲,待得喘着粗气的野猪低头猛撞时候,他已经灵巧闪往侧面,手中长剑顺势一刺,“噗呲”,轻易将大半个猪脖颈豁开。 猪血飙溅老远,野猪嚎叫着倒地抽搐。 曾山郎轻松避开,没有弄得一身血,挥手示意南文修和木尔谟将尖叫一声的蒙一一拉走,小丫头非得逞强,不好看吧? 他瞧瞧手中不沾血的长剑。 即使野外遭遇一头大虫,他也有信心能够独自对付。 树丛后目睹这一切的蒙采芹,再看看自家那位脸色发白的小侄女。 很好,有人带着磨砺。 她这个看护人当得省心多了。 …… 第204章 穷途末路,千秋如雪 有南文修帮手,忙碌了一个早上,曾山郎将那头野猪剥皮开膛切块,可惜那些带不走的猪下水猪头,和浪费了的猪血,想当年都是打牙祭的美味。 只能便宜林子里的野物了。 教会南文修、木尔谟,如何给大块大块的猪肉切口涂抹盐巴,等会装进南文修提供的一个纳物袋,等晚上歇息时候再进行烘烤熏制,方便保存肉块。 曾山郎拉着胆小的蒙一一,匆匆做了一锅杀猪饭。 太阳升高到树梢,一行人收拾完毕出发。 徐源长四人也不催促,他们尽看护领路之责,由得四个小家伙自己走。 每天有行程安排,预定时间内没有走完,那么摸黑走夜路也要完成,不可轻易改变,除非计划改变,或遇到不可逆情况发生。 往北走出一百多里,转而沿着著名的“一刀峡”往西边攀山越岭。 路过一片野竹林子,蒙一一停下来指着大叫:“山郎哥,竹子。” 曾山郎见前面的大人没有停着等的意思,赶紧将竹箱取下来,他像一头灵活的猴子,攀爬岩石上坡,拔剑连砍数根鸡蛋粗竹子,劈掉枝叶头尾,顺着山坡放下,他再几个纵跃跳回去。 “咱们快跟上,晚上歇下来时候,再做竹弓。” “我拿一根竹子,当行山杖用。” “蒙一一,你小心竹节的倒刺刮破手。” 南文修递给女童一根,叮嘱道,他们述过年齿,曾山郎已满十二岁,南文修还差两个月十二岁,木尔谟有十岁,蒙一一今年九岁半。 会做饭、擅长打猎很有本事的曾山郎,无可厚非成为孩子王。 日头过午时候,队伍停在背阴处短暂歇息半个时辰。 曾山郎飞快地拿出家伙什,准备烧水煮一锅肉羹干粮糊糊,用来补充下午赶路的体力。 南文修三人赶紧捡柴、打水、寻找野菜,配合默契,各有各的事情做,不会袖手等着吃现成的。 高处闲坐聊天的南宝林,突然比划一个噤声手势。 几人都注意到数里外有树梢枝叶无风摇晃一下,接着其它树木诡异轻晃,东一下西一下,没有规律往这边扩散,像是有甚么古怪过来。 宋叔潜神色严肃拿出一枚八卦铜镜,无穷山域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 蒙采芹不声不响往山脚掠去,她不放心几个小的。 徐源长察觉到熟悉,起身招呼道:“纤风,我们在这里。” 数息后,十丈外树干后走出穿着柳叶裙的柳纤风,她笑嘻嘻叫道:“早上摸黑出发,赶了几千里路,可累坏我了。” 公子要远行,她肯定要陪同护驾。 近五万里路途,要横穿无穷山域和两个王朝,想想都好玩,怎么能落下她? 她一直等在临风观的仙草岭,帮着照看灵药材,顺便向何医师讨教用药之妙,她偏好于毒药方面。 直到昨天中午,何必仁医师给元宝检查之后,宣布治疗结束。 元宝的受损经脉恢复良好,不过今后能否晋级,很难说,元宝算是高龄妖狗,又经此一劫,多少还是受影响。 柳纤风对此倒是不强求,带着元宝匆匆飞回百林谷,安顿元宝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嘱咐元宝和雪粒看护百林谷和边上的西林谷、双林谷。 她特意进封闭洞府检查一遍,将整个百林谷阵法加强防护。 依照公子给她看过的行程路线,一路紧追而来。 徐源长将满脸兴奋看着一点都不累的小树魅介绍给三人,特意强调柳纤风是他的“灵宠”,苦心路历练的规矩,不能有外人参与护送,但是灵宠除外。 三人释然,旋即羡慕嫉妒徐道友,竟然拥有如此乖巧可人还是三阶的树魅灵宠。 这样会没有朋友的,招人恨呢。 山脚下的曾山郎掌勺调肉羹,扬手叫道:“柳姑姑,请您喝羹汤。” “来了,来了。” 柳纤风立刻闪身消失,从山下一颗小树走出。 没过一会,便和蒙一一、木尔谟两个小家伙打得火热,南文修有点少年羞赧,拘谨放不开。 下午再出发时候,一个大的和四个小的走后面,说得热热闹闹。 最小的蒙一一施展轻身术赶路,快乐得像一头幼鹿。 蒙采芹酸溜溜嘀咕道:“我算是白疼一一那丫头,她叫别人姑姑,比叫我亲热多了。” 宋叔潜撇嘴道:“你休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有柳仙子帮你照看一一,好省心,可惜无穷山域最困难的几千里,我们和徐兄弟不同路,想沾光也挨不上。” “是啊,柳仙子的本事在大山里正好发挥,晚上可以高枕无忧。” 南宝林附和着遗憾不已。 蒙采芹脸上的小得意显露无遗,转头问道:“徐道友,柳仙子喜欢什么物品?回头我得准备一份大礼,感谢她对一一的关照。” 徐源长心道,柳纤风最喜欢大钱钱,口中笑着说:“她小孩心性,喜好热闹爱玩耍,蒙道友你不用客气。” 以柳纤风现今的匿息本事,走在路上,不担心被三重楼修士发现精魅身份。 除非是动手施法,能被同阶修士看出是异类。 说笑闲谈,走出约三十里。 南宝林传音道:“有两个二重楼修士出现附近,鬼鬼祟祟跟踪窥探,估计是山里的劫修探子?” 他们一行的速度比照着人小腿短的蒙一一,不能走得太快。 宋叔潜传音提议:“我去将贼子抓来,问一问甚么情况?” 徐源长主动道:“我陪宋兄跑一趟。” 两人遁入峡谷,借助石头树木遮掩,片刻间消失在对面林子,待六里外两人察觉不对,想要逃遁时候已经来不及。 宋叔潜出现在山头高处,盯着背靠背紧张握剑在手的两人,喝道:“老老实实交代,尔等为甚跟踪我们?” “误会,误会,我们没有跟踪。” “我们是捉妖人,前来一刀峡巡视,你们是甚么人?” 两人大叫,左手分别抓着一张传讯符,随时能够打出。 他们已经看清来的竟然是三重楼修士,先前隔得太远,分辨不出,暗自叫苦不迭,太不讲道理,三重楼修士为甚不大大方方飞在空中? 徐源长飞上空中出现在另外一边的高处,拿出自己的金色身份牌,朝两人亮了亮,道:“徐某奉命外出公干,请出示你们的身份牌。” 两人神色顿时放松,原来是自己人,赶紧拿出青铜牌子。 其中一人道:“我们奉枯木镇所吴掌柜之令,外出巡视,见你们带着一群孩童行走山间,故而生出误会,见谅!” 徐源长仔细看了两人身份牌,道:“枯木镇所的巡视区域,离一刀峡相差至少六百里,你们为何跑来此地?” 他对枯木镇所印象颇深,因为替姜家办事的谢宜,在枯木镇所就职。 那人见隐瞒不过,更加确信对方的捉妖人身份,道:“我镇所捉妖人谢宜,前天晚上无故外出,至今未归,发传讯不回,吴掌柜担心谢宜安危,令我等扩大范围外出寻找。” 徐源长明白两位老前辈已经动手,道:“沿途我也帮着留意,你们去吧。” 两人连道“多谢”,拱手转身离去。 经此一桩小插曲,下午的路途没遇到其它意外。 夕阳西下时,众人在一刀峡尽头扎下营地。 满目群山孤寂,荒无人烟。 柳纤风在营地附近的水边插两根红柳枝,跑去看曾山郎安排南文修、木尔谟和蒙一一做事,一个个像模像样,捡来柴火,挖野菜摘野果子,燃起一堆篝火。 将两块清洗干净铁板架在切平整石头上,倒一点油脂,下方木柴烧得铁板滋滋响,用铁钎插着切薄片的野猪瘦肉炙烤着吃,将野菜沾油在铁片上煎烤着吃。 四人兴致盎然,享用一顿别具野趣的烧烤大餐。 他们想怎么弄都成,没人限制管束。 自由自在,天马行空,还富有创意烤野果子吃,酸酸甜甜解油腻。 天色暮黑,曾山郎用柴刀灵巧劈开竹子成条片状,放火上烤弯,钻孔穿细麻绳,缠绕绑紧,出声指点三人制作土弓箭,几人玩得不亦乐乎。 柳纤风飘回高处,与公子并肩坐在岩石上,说道:“曾山郎从小耳濡目染,他似乎更适合用弓箭猎叉做武器,你给他准备的长剑,被他大材小用当柴刀了。” 徐源长笑着点头赞同:“有道理,‘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下回帮他打造一柄法器猎叉和一套弓箭。” “公子,我开玩笑的。” “你的提议非常好,我是认真的。” …… 停云山西北三十里外,黑夜山谷,笼罩一层土黄色薄薄雾气。 “来了!” “准备。” 曾望楼和常老鬼简单传音一句,便彻底沉寂。 一道黑影飞至山谷上空,正是接到细碎晶石匆匆赶来的姜俨。 他仔细询问过回去送信的小辈,几乎可以确认,那块失踪的映彩晶石核心,被花了时间和精力的晚辈们寻到了。 泼天富贵,砸到姜家头上。 他肯定不能让其它世家和宗门知晓。 突然听得一声类似心跳的“砰咚”声响,似乎从地下深处发出。 透过山谷布置的土固环绕阵传出,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姜俨猜测几个晚辈全部去了地下,他认得小辈们布置的土固环绕阵,不过仍然不满意,这么重要的地方,宝物没到手之前,必须下重本布阵,还得留一个人守在地面。 万一有外人凑巧过来,且不坏事? 接着又听得“砰咚”声响,西边角落处雾气流淌稍淡化,显露出一个幽深洞口。 一个熟悉的晚辈身影出现,在雾气中躬身作揖,无声恭请老祖落地。 姜俨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晚辈们办事还是周全,没让他失望。 闪身落到山谷角落,正待往洞口钻去,突然惊觉不对,还不等他闪退,近在咫尺的晚辈从背后一把将姜俨死死抱住。 黑气如潮,瞬间把暴怒大喝的姜俨淹没。 一顶古怪黑伞笼罩整个山谷,使得此片小天地似不属人间。 “砰”,残肢血肉炸开。 姜俨挣开成为傀儡的晚辈纠缠,身上却绕着一道古怪的闪烁幽火鬼索。 他已经陷入鬼气汹涌险地,面色冷峻,倒不惊慌,沉声喝道:“请问是哪位鬼界朋友暗算姜某,所为何事?” “桀桀,姜俨,你坏事做尽,不积阴德,纵容家族祸乱大宁,罪当下地狱油锅,还不束手就擒,听候发落!” 有古怪鬼叫声,不知从哪里发出。 无数鬼哭狼嚎乱起,黑暗中鬼影憧憧,阴森恐怖宛如地狱。 “哼,姜某为大宁殚精竭虑,行的是人间正道,且容尔等藏头露尾之辈置喙……给老夫,开!” 姜俨身上光华萦绕,他左手法诀完成,往空中一指。 一道借用的王朝气运光芒刺破鬼气,金光耀眼,鬼影遇之立刻消融,然而还没碰触到化作无形的巨伞边缘,并打破此地结界,突然拐向被隐藏空中的曾望楼吸走。 神灵食香火气运而寿。 “开个屁,哈哈,姜俨你死定了。” 隐身的常老鬼狂笑着喝道:“鬼波,律!” 鬼气波动着凝成纤薄雾纱,一层一层将姜俨给困住,奇寒冻裂金铁。 有三道黑影从地下冲出,悍不畏死杀向姜俨,正是被初步炼成活傀儡的姜家金丹修士。 常无晦需要用金丹精血、魂魄献祭,施展厉害的鬼术秘法,与曾老头联手发动雷霆一击,将五重楼中期的姜俨打垮,而不用太过损耗自身修为。 他更不想与一个困兽犹斗的高手拼命受伤。 剩下一个金丹傀儡留给曾老头够用。 姜俨心往下沉,这地方竟然埋伏着一鬼一神,皆是五阶修为。 他用来克制鬼修的厉害手段,竟被暗中的神灵给克制。 这一战太被动,又找不到对方跟脚,险也。 见到黑暗中扑来的三个身影,他瞠目欲裂,都是姜家花费无数资源代价,数百年间一代一代培养出来的栋梁之材啊,他心头滴血,下手却毫不容情。 三柄飞剑厉啸盘旋,斩破一层层围困他的雾纱鬼气,压力顿松。 剑光过处,三个活傀儡四分五裂,死于非命。 他试探出暗中埋伏的鬼、神攻击不足,而他自保有余,短时间内脱困不得,担心拖延久了遭遇不测。 唯有快刀斩乱麻通过此法示警,让都城家族小辈知晓。 他野外遇险,赶紧搬来高手救援。 …… 奉仙城北三百里外,烟兰山顶。 姜氏一族安放五重楼老祖和四重楼族老魂灯的偏殿,有族人时刻守护。 翻看闲书打发无聊时光的守殿人,突然察觉光线变化,抬头看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无缘无故的,左边一盏魂灯熄灭了。 “是三……三族老出事。” 守殿人使劲擦拭眼睛,确定那盏魂灯灭得很彻底。 他连滚带爬跑出殿外,使劲撞响殿廊下一口铜钟。 “铛铛铛铛”,急促的四响钟声,惊心动魄,打破烟兰山黑夜的沉静。 等到从半山腰飞来两位值守的三重楼修士,殿内的魂灯一口气又熄灭三盏,几人面显惊恐,皆感大事不妙。 “快,快向司天殿救援,老祖他们中计了。” 其中一人中午接到传讯,去过数千里外的那处山谷,他受命返回来,亲手将两颗细碎晶石片交于老祖之手,老祖还嘱咐他要守口如瓶,亲自赶往无穷山域外围,算时间已经到了。 那处地方有古怪。 老祖他们遭遇了绝大凶险。 守殿人面如死灰,弱弱请示问道:“还要敲钟吗?” 被两人同时凶恶吼了一脸口水,“不许敲!” …… 姜俨突然预大不妙,他不该决绝斩杀三个晚辈傀儡,他中计了。 飞溅空中的鲜血和残肢躯体,爆成一团团血雾。 凄厉惨嚎声充满着不甘,和无尽怨恨。 血雾飞快渗透进入无边鬼气。 身上缠绕着始终无法摆脱的那道若有若无幽火鬼索,突然变作血色,像火焰燃烧,却冰冷无比,诡异扭曲着仿佛活物。 他认出这似乎是一种献祭精血魂魄的神、鬼秘法,很久远了,与血脉有关。 失算了,对方处心积虑让他上当。 “神缠,鬼裂!” 姜俨抱头大叫,头痛得像要炸开,他一身修为没有半点用武之地。 缠绕身上如同索命的血色火焰,丝丝渗进体内。 盘旋的三柄飞剑“砰砰”掉落地上。 “等……等等,我愿以宝赎命。” 姜俨顺风顺水几百年,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绝望,断续叫道。 他不能死,几个四重楼晚辈已经死绝,整个姜家安危维系他一身,他必须要活着。 “桀桀,迟了,你身上所有宝物都是老子的,赎个屁的命?人世间有句古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业力缠身,贪欲沸盈,不知你修的甚么道?” 常老鬼毫不客气鄙视道,他没想到会如此轻易得手。 现今的小辈绣花枕头一样,光好看不中用啊。 他和曾老头联手算计,一环套一环,还有几样手段没用上。 “休要嗦,快斩杀此獠!” 曾望楼不满地冷哼一声。 黑气中有黑光与白光交织闪过,犀利无声,将痛苦萎靡无力反抗的姜俨轻易洞穿,黑白光芒如梳如篦,瞬间将挣脱束缚试图逃遁的元婴和魂魄一举灭杀。 出手狠辣,不留丝毫余地后患。 千秋世家危如雪,终到消融的一天。 …… 第205章 言之凿凿话古怪 “哈哈,这可是好东西,便宜老夫了。” 常无晦大笑着挥手,收走被收刮一空的躯壳,最终是他赚得盆满钵满。 曾老头还要在人世间厮混,修为没有完全恢复,一时半会斩不断躯壳之中冥冥因果,反而会因此受牵连,面临被暴怒的大宁王朝五重楼修士找到的危险。 他就不一样了,带着躯壳往冥域鬼界一钻,去哪里找他? “老鬼,别发癫了,赶紧将某些痕迹抹去,外面还有两个鬼差等着找你聊天呢。” 曾望楼面上露出满意神色,看不得老鬼磨磨蹭蹭,习惯性怼了一句。 他落袋大量珍稀修炼资源,收获之丰厚超乎想象,其它法宝、躯壳容易引来麻烦之类全部归老鬼,老鬼不怕麻烦。 两人各取所需,倒不会分赃不均。 “老子会怕区区两个小鬼?老子一根指头能捻死它们几个,桀桀,大不了跟它们走就是了。” 老鬼说着最狠的玩笑话,显得心情很不错。 能出现在阳间的鬼差,即便打死了,也会在鬼界复活。 它们代表着鬼界在阳间的脸面,谁敢胆大包天仗着修为高没有理由便打杀鬼差,必定引来更厉害的鬼修找回场子,甚至七阶鬼王出面报复。 老鬼飞快地在黑伞笼罩的山谷穿梭,消除曾老头留下的蛛丝马迹气息。 他负责事后背黑漆漆的锅。 片刻间,破败山谷仅剩下遍地狼藉。 笼罩着的乌黑大伞倏忽一收,恢复成不起眼的样子悬浮低空。 山谷外有两道模糊黑影,鬼目幽火注视山谷中显露出的那个生猛野鬼,躬身行礼:“人鬼殊途,恭请鬼将大人回归鬼界。” 任何差事都不好做。 它们面对不知何时溜到人间搞事情的五阶猛鬼,可不敢打官腔。 瞧着就不好招惹,它们在人间行走拥有特权,但是回去鬼界,被五阶鬼将盯上可是大麻烦。 常无晦貌似不经意问道:“从这边下去,是哪家鬼界?” “回禀鬼将大人,是轮回鬼界。” 两个鬼差越发恭谨回道。 眼前的鬼将不知滞留人间多少年,游荡得不知方位。 常无晦听得不是普明鬼界,随手抛出两枚三阶鬼玉,打赏给两名三阶鬼差,道:“本将要往西去千里,送一送老朋友,之后再入鬼界,你们可一路跟随,如何?” 他和曾老头将普明鬼界过界的山赘鬼将,镇压在九幻宫内。 可不想拿着山赘鬼将的宝物在普明鬼界逛荡招摇,但是去往轮回鬼界就不用担心。 鬼界地域极大,隔界如隔天堑。 两名鬼差接住鬼将大人赠送的鬼玉,稍作犹豫,便躬身同意。 “鬼将大人请,我等随行恭送。” 常无晦伸手举着黑伞,飘然西去,与藏身伞内的曾老头抓紧时间传音交流,今后再要见面,可就难。 他们计算过时间,司天殿的高手从奉仙城赶来,至少还要半个时辰。 即使赶到此地,还要花费时间搜寻、推衍,再扩大搜索范围,找到他们往西去三百里后留下的丁点鬼气痕迹,至少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而那时候他和曾老头早已经分道扬镳。 以前认为人间不值。 现今即将要离去,倒是涌起两分不舍。 当年兴旺的竹山常家,不知可有后裔延续,香火留存? …… 连山城鳞片巷,黑记老铺聚义堂内。 黑霞衣扫视一众被她召集来的手下,道:“接都城上峰急讯,令连山郡捉妖人巡视所辖地盘,每一个时辰回讯报平安,不得有误。” “是!” 下方七人轰然应诺。 黑霞衣按两人一组,给捉妖人分派了具体巡视区域,挥手让众人出去。 施望尘落在后面,他才出关不到三天,还没有安排任务。 外面即将天亮,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黑霞衣传音叮嘱道:“刚刚收到消息,姜家老祖和四名姜家四重楼族老,身陨无穷山域停云山附近,剩余一名四重楼修士被贼子挟持,不知所踪,你和豆芽外出巡视,切记小心!” 施望尘心头大惊,旋即是大喜,他不用浪迹天涯了。 这个好消息来得太及时,传音问道:“老大,可知是何人所为?” 黑霞衣摆手,示意千面不要多问。 她消息灵通,目前也不知是何方势力做下的如此大事。 不过姜家失去所有高手,世家没落已成定局。 但凡还有一名四重楼修士出面支撑,其它大世家大宗门或许会瞧在往日利益和交情,给予百年时间缓劲,现在却不一样,谁都不会放过到嘴的肥肉。 实在是太肥,令人垂涎欲滴。 到时能够留给姜家符合三重楼修士身份的产业,已经是够给面子。 不过数百年来,姜家得罪的大小势力无数,明枪暗箭之下。 这回遭到天大劫难能否撑过去,可就很难说。 大宁王朝各郡城和镇所,所有捉妖人先后接到命令,巡察各自防区地盘,保持高度警惕,各郡城百缉司衙门、道宫、学宫修士,全部动了起来。 等到天光大亮时候,消息满天乱飞。 大小宗门、家族,先后得到令人颤栗惊悚消息,山门大阵不惜损耗大开。 生怕一不小心被神秘高手潜伏进来连锅端掉。 …… 无穷山域一刀峡尽头。 用完简单早膳,收拾干净之后,蒙一一脖颈处戴着红绳穿过的野猪獠牙,持竹弓,拿竹箭,嚷嚷着要柳姑姑带她去林子里打猎,木尔谟、南文修人手一张竹弓,兴奋不已跟着去了。 曾山郎独自留下练功,他双手如两扇门划动,脚下地,如拖泥带水走弧形。 简单枯燥的动作,反复不停练习。 他才修炼一旬,力气以肉眼可见速度猛增。 徐道长也让他勤加练习“旋极术”中的基础拳架,说是他今后修炼的根本,不可有一日松懈。 “‘落地生根’,曾山郎走的是体修路子,可有得他苦头吃了。” 南宝林认出少年修行路数,稍有些诧异道。 宋叔潜反驳道:“也不尽然,‘以体促法’、‘以拳锻法’,打基础阶段方法多种多样,没有一成不变的定式。” 徐源长笑而不语,他发现曾山郎确实适合练习曾望楼选择的旋极术。 进步速度有目共睹,也幸亏有曾望楼帮助少年锤炼体魄。 空中有符光一闪,落到宋叔潜面前。 宋叔潜接住万里传讯符,稍一查看,脸色顿时突变。 南宝林奇怪道:“怎么了?” 蒙采芹从那边林子匆匆飞来,手中也拿着一张传讯符,与宋叔潜一个眼神交流,道:“刚刚收到宗门消息,昨天夜里,有一伙不明势力,在无穷山域外围的停云山附近,埋伏偷袭姜副殿主。” 将消息简单述说一遍。 南宝林目瞪口呆,惊叫道:“对方肯定不止一个五重楼……” 宋叔潜忙阻止打断:“宝林,噤声!” 这种事情,目前不宜公开讨论。 宗门发传讯过来,是担心他们的行程,会迎头撞上那伙神秘势力,建议他们暂时停歇两天,缓一缓,观察情况等风头过了再出发。 徐源长脸上同样震惊,两位老前辈做得漂亮,短短三两天将事情办成。 永绝后患,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又不会给大宁王朝造成乱子。 很快,南宝林也收到宗门传讯。 四人第一次因为意见不合产生争执,宋叔潜、南宝林赞同原地停留两天,等后续消息再做打算,蒙采芹坚决要求按既定行程动身。 苦心路历练不能儿戏。 万一因为畏惧危险,浪费孩子们难得的机缘,可就得不偿失。 谁也不知苦心路的考核标准,反正每次似乎都不一样,众说纷纭,唯有从心而行,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松懈。 徐源长从常老前辈和曾老前辈口中知道得多一些,却也不能做准,时间过去太久远。 他赞同蒙采芹的意见,做下惊天大案的老前辈早就溜之大吉,哪里会与他们朝面? 双方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们毕竟是一个整体,又不能分开单独行动,几天后不同路则另说。 柳纤风悄然出现一颗大树上,听了半晌,见打不起来,她又溜去后山林子,抢蒙一一的竹弓射鸟玩去了。 “有人来了。” 南宝林目视东南方远处空中,低声提醒。 三人转身看去,来的人还不少。 徐源长分辨认出一个熟悉身影,低声道:“是梅长老和一队云山卫。” 四人飞上空中,等了片刻,与飞近前的梅长老见礼。 梅元俭笑着回礼,让云山卫退去远处,问道:“们都收到消息了吧?”见众人点头,叮嘱道:“你们带着孩子们继续走苦心路,切不可为此事耽搁。” 他不便明说,贼子将线索引往西虞,留下的却是五阶鬼气。 他和另外两名五重楼术士卦师,联手合力推衍,得出的结论比较扑朔迷离,行凶的五阶鬼将已经回归鬼界,似乎另有其他帮手藏起来,他们算不到丁点有关线索。 有宝物干扰遮掩天机。 目前撒开大网在大宁各地四处搜寻,他们则进入无穷山域找一找,做做样子。 藏起来的五重楼高手不会自己蹦出来,暴露身份了。 谢副殿主几位今天晚上,会在那座山谷设坛请鬼神,与冥域方面沟通,看能否打听到有用的讯息。 不过依照鬼界那些家伙的德性,只要没有被捉住现行。 绝对不会承认有鬼界高手溜到人间为祸,何况是谋害五重楼修士的罪名? 此等大案牵涉到鬼界高手,多半又是一桩不了了之的悬案。 送走梅长老一行。 众人叫回打猎的小家伙,启程出发。 徐源长特意从山下长到人高的红柳树,折下几根树枝,放进竹箱内备用。 蒙一一和木尔谟争着炫耀他们捉到的羽毛漂亮鸟儿,其实是柳纤风几次射不中,怒而作弊,用法力缠住可怜的鸟儿,抵近了将鸟儿射晕活擒。 四个小的与柳纤风缀在后面,蒙一一和木尔谟高声争论他们的箭术高低。 “野兔,野兔!” 木尔谟眼尖,发现坡下草丛蹲着一头灰毛野兔,忙张弓搭箭。 野兔受到惊吓蹿出逃跑,“啾”,竹箭破空,将野兔射落地上,翻滚两下便没有动静,其它三支竹箭先后射飘。 蒙一一和木尔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小露一手箭术的山郎哥。 他们差点怀疑手中的破弓不中用,原来是他们的手艺不成。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四人赶紧将竹弓竹箭收进纳物袋,拿出油布伞遮挡风雨,速度稍受影响。 后面又遇到两次由四重楼修士带队的盘查,雨下得时大时小,似乎是跟着他们赶路,一直到天黑前,走出雨区,停在一座干爽山坡扎营。 西边残阳如血,群山茫茫寂寂。 徐源长从高处打量前方一大片乱石林子,心头升起古怪的感觉。 “蒙道友,烦你瞧瞧,石林像不像神道古阵遗迹?” 他们已经深入无穷山域,什么危险皆有可能遇到,他看到乱石林便想到停云山的古阵遗迹,找四人里面精通阵法的蒙采芹求证。 柳纤风只专精木行阵法,对其它阵法缺少兴趣。 蒙采芹从高处观察打量一阵,又拿出一册书籍翻阅,笑着解释:“前面的石林不是古阵遗迹,断断续续有二十里范围,中间有一座陡峭如镜面石壁,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号,叫‘回音壁’,说是对着石林喊一声,能产生重叠回音,明天过去时候,咱们可以试一试。” 南宝林笑道:“不用等到明天,我现在叫一声。” 离得约有三里之远,他朝着石林方向豪情万丈吼叫:“我,来了!” 声浪滚滚而去,片刻后,有无数的“我来了”回音传来,一声一声拖着长音,似有无数人回应,绵绵叠叠好大一阵才消失空中。 柳纤风见到好玩,正待飞去石林近前大叫几声。 徐源长伸手捉住小树魅,脸上神色凝重,缓缓摇头:“不可造次,那边是一座古阵遗迹,活的!” 柳纤风吓了一跳,她当然相信公子所说,当初公子落进停云山古阵遗迹,九死一生,闹出不小动静,小声道:“要不咱们换一处地方宿营。” 古阵神秘莫测,她担心重蹈覆侧。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蒙采芹诧异问道:“徐道友,你认得那是甚么古阵?” 徐源长盯着暮色四起显得有几分阴森的乱石林子,刚才南宝林的吼叫,引来回声同时,也引起他神识空间请神台的颤动示警,随着回音消失,请神台又重新恢复沉寂。 他由此判定那片石林是神道阵法,沉睡着还没有死。 很糟糕的感觉。 他对那些古代遗留的诡异玩意敬而远之,没有半点好奇,因为好奇心害死猫。 他随口胡诌:“我有一件宝物,能感知神道古阵。我不认得那是什么古阵。” “咱们往后退五十里扎营,这地方感觉很危险。” 徐源长自不会拿出宝物,言之凿凿建议道。 飞上空中观察的宋叔潜苦笑不已:“只怕不成了,宝林那一声鬼叫,引来四周雾气合围,这地方真有古怪。” 雾起得很快。 片刻间,山坡以下淹没在夜色之中。 残阳尽墨,毫无征兆天黑了。 徐源长从竹箱取出一根红柳枝条,插进身边草地。 既然不能避开,唯有直面未知的危险。 …… 第206章 世间最不可信的凶兽 “还吾魂来……魂来……魂来……” 一个隐约含糊的声音从石林深处传出,分辨不出男女老幼,声声如泣,绵绵不绝,听着能引起人心底的共鸣,感觉特别凄惨。 心境脆弱者已经泪流满面,呜呜泣不成声。 徐源长心神稍一个恍惚,身上青气迅速流淌,将不适排除。 他左手掐诀,朝黑暗中的石林方向打去,喝道:“天地清宁,邪祟退避,敕!” 最后一个“敕”字炸开,形成往四处扩散的无形音波,一下子扫清附近十数丈范围古怪声音造成的负面影响。 他目前的修为,将清神咒结合幻音术施展,能达成如此效果。 那古怪声音随之戛然而止。 哭得稀里哗啦的蒙一一、木尔谟和南文修突然不再伤心,三人觉着很羞愧,赶紧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泪水,消除丢人的痕迹罪证。 曾山郎双眼发红,他没有哭出声。 他早些年流干了眼泪,答应过他娘亲再苦再难,也不哭。 因为哭得再惨也没有用,任何时候都要坚强面对。 另外几人受到影响有限,宋叔潜手上掐诀宁神,脸色严肃,传音道:“前面不是‘回音壁’石林,咱们走偏了,不小心到了‘喊魂林’。” 受苦心路历练规矩所限,他们不可能时刻飞在空中分辨领路。 延绵大半天的秋雨,竟然让他们走偏了几十里。 道庭给他们的路线图,只粗略画出大致路径位置,重点标出诸于“甘林镇所”、“一刀峡”、“参差岭”、“无涯湖”等必须经过之地。 沿着路线怎么走是他们自己的事,并没有太细致的规定。 “苦海无边……回头无岸,还吾魂来……恩怨两清,便放你们过去。” 那个古怪隐约声音再度传来。 柳纤风双手连挥,刚才插下去的红柳枝扎根地下,以极快速度生长,枝叶展开如华盖,绿色光芒闪烁,叫道:“你们四个,快来小树下待着,别乱跑。” 曾山郎四人忙钻到小树下方躲避。 柳纤风闪身遁入树中,她只用护住四个孩童。 那个古怪的东西,让她感觉恐怖和厌恶。 蒙采芹从纳物袋找出“喊魂林”方面书籍,她有宗门依托,前面花时间将资料准备得充足,赶紧翻看查阅,不去理睬那一声声“还吾魂来”的叫唤,传音道: “是‘喊魂林’无疑,不过典籍上记载,要走进乱石林深处,惊扰被镇压地下的上古凶兽残魂,才会引发其‘喊魂’,咱们还没有闯进去……” 南宝林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是他那一嗓子引来的麻烦。 如果没有走苦心路的四个小家伙拖累,他们根本不会在乎什么喊魂,绕过去就是了,有些胆子大的还专门跑进去对抗“喊魂”影响,磨砺心境,十天半个月再出来。 宋叔潜手中翻阅着另外一本书册,传音道:“情况有些不对,书籍上记载,往常引发凶兽喊魂,来来回回就一句‘还吾魂来’,书上解释说是封印镇压缘故,其它声音传不出来,所以听着断断续续,也没太大危险,可是现在,那凶兽喊的内容不止一句两句,而且搞出来的动静,远远超出以往。” 几人面面相觑。 难道他们运气不好,封印解除,凶兽残魂已经脱困了? 要不围困他们的浓黑大雾,该作何解释? 南宝林传音抱怨道:“以前的大能修士,怎么不干脆一刀两断,除掉凶兽残魂一了百了,留着能活几千年的祸害镇压,遗祸后人?” 古人行事,他非常的不理解。 历代以来的高手,任由凶兽残魂被镇压着一年一年“喊魂”,不彻底解决隐患。 是故意折磨残魂,还是有甚么不为人知的顾忌? 徐源长沉默着没有出声,两人翻阅的书籍,他用神识扫视看了。 神识空间请神台又开始一下一下,缓缓震动示警。 让他震惊的是戒指空间,那颗一直存放着没有动静,死物一样的六尺大小映彩晶石,五彩光芒一涨一缩绽放,像心脏跳动,很有节奏,似乎在传递信息,又像是内里的东西在冲击封印。 那颗鸡蛋大小的零碎映彩晶石,他早在出发之前另外收进纳物袋。 听曾老前辈说过一次,停云山古阵遗迹有八千多年历史,下方镇压的是一头讹兽凶魂。 他在心底怀疑,喊魂林下镇压的凶兽残魂,莫不是讹兽的一部分? 否则也太巧合了。 他一来到此地,各种古怪接踵而至,喊魂声能引发映彩晶石核心的剧烈共鸣。 蒙采芹已经着手布置防护阵法,几人商议着。 “怎么弄?咱们轻易不能传讯回去寻求帮助。” “恐怕也传讯不了,黑雾有古怪。” “镇压凶兽残魂的封印应该没有被挣脱,要不残魂早该现身前来,直接发起攻击,用不着废话威胁咱们?” “难说,或许残魂就藏身黑雾,等着咱们突围再偷袭?” “,徐兄弟,你想什么呢?有甚么法子,提出来咱们一起商量。” 宋叔潜转头询问若有所思的徐源长,这位兄弟懂的东西很杂,先前一开口便破掉残魂的诡术干扰。 徐源长摇了摇头,他其实想建议大家护住孩子们,立刻往后面撤退,不过黑雾内凶险莫测,担心护不住小孩,道:“传讯试试,让宗门查一查喊魂林被镇压的残魂跟脚?” 宋叔潜拿出万里传讯符,默念几句,往空中一丢。 “砰”一声轻响,符光炸裂在黑雾里。 “凶兽残魂已经摆脱封印,大家小心,时刻保持宁神静气,不要为擅长‘摄魂’的凶兽所趁。” 徐源长沉声提醒道。 突然觉着毛骨悚然,他看到阵法防护内出现了另外一个宋叔潜。 同样的锦白道袍,面现惊讶盯着与他们在一起的宋叔潜,率先叫道: “他是假的,小心啊!” “才是假的。” 宋叔潜挥手射出一道白色光华,对面同样一道白色光华激射,被宋叔潜抛出的一面八卦镜给挡住。 “砰嘭”两声炸响,对面的宋叔潜四分五裂,消失之前留下一句话。 “不将‘魂’还来,你们跑不掉的。” 声音和气息与真正的宋叔潜一模一样,能够以假乱真。 南宝林挥袖将在八卦镜上炸开变作灰白色的雾气驱散,仔细查看没有留下古怪,叫道:“蒙道友,快加强阵法防护,别让那怪物再钻进来了。” 宋叔潜眉头纠结,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他不光是能够变化成我的模样,模仿我的声音,气息也没什么破绽,几乎连我的攻击手段也学了去。” 这才是令人惊悚的地方,假做真时真亦假。 无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蒙采芹拿出几颗阵珠,布置在防护之内,将阵法范围缩小到五丈。 徐源长思索半晌,道:“我猜测是讹兽残魂,擅长模仿、幻境和迷惑,咱们轻易不能走散,否则真假难辨,容易造成误伤。” “我曾经听宗门长辈说过,数千年前,无穷山域神道前辈们抓住一头作恶多端的讹兽,将其分开镇压,具体地点不详,难道咱们遇到的还真是脱困的讹兽残魂?” 宋叔潜苦恼不已,看护孩子们走苦心路的关键时候,被一头能够变化的讹兽残魂盯上纠缠,运气太逊了。 他和蒙采芹、南宝林都没有听说过停云山古阵遗迹被镇压的凶魂之事。 司天殿下了封口令,至少几十年内,消息传不出去,即便传播也在有限的圈子里。 南宝林道:“那东西缠着咱们,索要什么‘魂’,要不与它谈谈?” “没甚好谈的,它喊魂几千年,索要的是过路人的魂,咱们不可能给它魂。也不知它什么时候挣脱封印跑了出来,似乎除了变化模仿,迷惑勾魂,硬碰硬的本事不怎样,得想个法子将它困住,咱们再趁机走人,它应该走不出这一片区域,要不然早就被发现上报司天殿了。” 蒙采芹重新加固阵法,将她的分析传音几人道。 唯有徐源长明白,那东西索要的是他戒指空间作怪的封印物,不过此地残魂似乎不知道东西在他们谁身上,他不可能将映彩晶石核心拿出来破财免灾。 讹兽以其能言,常欺人,故称。 是世间最不可信的凶兽。 得到映彩晶石核心的残魂,绝对不要指望其感恩,反而可能会实力大增,所有人为其所害。 “咱们可以与它谈谈,引它前来现身相见,尽量多了解,知己知彼,或许能找出困住它的法子。” 徐源长将自己的想法缓缓传音道出,这样耗着不是法子。 众人商议着补充些意见,很快便达成一致,委派刚才被假冒的宋叔潜与那东西谈判。 宋叔潜憋了一肚子火气,走出阵外,扬声叫道:“你想要什么‘魂’,还请说清楚,否则我执意冲出去搬救援,你休想阻拦得住。” 黑雾中传来与宋叔潜一般无二的声音:“你冲出去试试?” 接着山坡阵外十丈位置,出现另外一个宋叔潜。 “你们有人拿了我的‘魂’,将它还来,我必不再纠缠,还赠予厚报。” “请问道友怎么称呼?” 宋叔潜仔细打量着雾气中的另外一个自己,很奇怪的感觉。 “称呼不重要,将我魂还来,我立刻离去。” “道友连这点诚心都没有,叫我们如何相信你所言?” “多年以前,我有一个名号叫‘黎诞’。” “黎道友,我们初来乍到,以前连面都未曾谋,你的‘魂’怎么会在我们身上?” 宋叔潜看不出对面那东西的修为,像一团迷雾,缥缈捉摸不定。 他尽量用言语拖延,给大家观察并想法子的时间。 阵内听着的几人,飞快传音分析商议,徐源长已经肯定,对方绝对是讹兽残魂无疑,典籍中记载,讹兽别名叫“诞”,荒诞的意思。 耳畔听得柳纤风细细传音,他传音问了一句:“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左右。” “我与蒙道友打声招呼,你大胆干。” 徐源长听得柳纤风居然有七成把握,能困住名叫黎诞的残魂片刻。 那还有甚么犹豫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阵内那颗悄然长得比人高的红柳树,绿色光华急剧闪烁,阵法稍稍放开,山坡这一片三十丈范围突然布满红柳小树林,木气如云,一下子将黑雾困在其中。 柳纤风全力施展她晋级三阶后觉醒的“独木成林”天赋本事,这是一种大范围神通,非常消耗自身木气精华。 她本能的厌恶那个东西出现。 阵外的宋叔潜吓了一跳,旋即察觉侧面二十丈外有一团无形黑气被困住了,剧烈挣扎左冲右突,而他对面的那一个宋叔潜面显惊愕溃散成雾气,他顿时大喜,终于抓住那个狡猾的家伙,手中出现得心应手的八卦镜。 “让我来。” 提前得了招呼的蒙采芹,喝止宋叔潜不要乱帮忙,扬手丢去数颗阵珠。 珠子化作土黄光芒,形成网状,四面合围将那团剧烈冲突的东西兜拢,往地面压下去。 “混蛋,你们给我等着,饶不了你们。” 仗着能变化无常的黎诞,大意之下被树魅用天赋木神通暗算克制,气恼大叫。 “走,你们快撤!” 蒙采芹手上飞快掐诀,喝道。 能够将这古怪东西镇压一时,已经算是运气,凭他们的本事,不要想着能干掉黎诞。 喊魂林已经存在七八千年,黎诞也没有被谁干掉。 徐源长几人护着曾山郎四个小家伙,往山下冲去,黑雾失去黎诞的约束,经不起冲在前头的南宝林挥袖驱赶,宋叔潜放出几颗发光石漂浮照亮。 “姑姑,你快下来啊。” 冲到山下的蒙一一回头焦急大叫。 柳纤风牵着小丫头的手,往东边来时路上奔跑如飞,道:“别让你姑姑担心,她很快就来。” 若不是历练规矩不许,她带着几个小家伙飞得极快。 冲出雾气笼罩区域,众人跑出十余里。 蒙采芹飞落赶来,催促道:“再跑远点,不要停。” 身后远处传来隐约的叫骂声,一时片刻,黎诞挣不脱蒙采芹不惜本钱的阵法镇压,随着众人跑出三十余里,后面早已经没有声音。 一直跑出百里之外,众人停下来歇脚。 徐源长在营地插一根红柳枝条,由柳纤风将其催生丈许高。 蒙采芹布置阵法防护,南宝林施法弄来清水,由曾山郎简单熬煮一锅肉糜糊糊,四个孩子填一填肚子,补充体力消耗,在树下早早歇息。 四个大人打坐守护,所幸那东西没有再跟来滋扰。 天光蒙蒙亮,孩子们先后起来。 昨晚的离奇经历,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苦心路上的诡异危险,都不怎么活泼。 徐源长止住要出阵查看的南宝林和宋叔潜,给了一个眼神示意,朝外面扬声喊道:“黎诞,你别躲了,我们已经看到你。你什么时候从‘喊魂林’挣脱了封印?” 他刚才察觉请神台示警,知道黎诞藏在附近不远窥探。 晨曦薄雾,对面山头突然出现一个女子身影,竟然是柳纤风的样貌,柳裙飘飘,身段窈窕,没有理会这边,打着赤脚走来走去。 从红柳树走出来的柳纤风撇嘴耻笑:“好丑!” 她猜到公子一贯的小伎俩,不管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果然将潜藏的黎诞诈出来了。 也或许那东西根本就没想要隐瞒? 觉着颇为头痛,竟然摆脱不了那东西的纠缠。 她再想要用神通困住那东西,几乎不可能,吃一堑长一智,黎诞只要跟着他们,就够他们受的,后面的路还如何走? 蒙采芹传音几人:“外面没有黑雾,咱们接下来该如何进行?” 宋叔潜犹豫一下,建议道:“要不传讯宗门,请高手前来收拾挣脱封印的讹兽残魂?” “不妥,不妥,苦心路上遇到的一切麻烦,皆为历练,这才刚刚开始。” 南宝林出声反对。 他们是一个团队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几人沉默,徐源长思索着道:“身为捉妖人,发现妖孽挣脱封印,将要危害人间凡世,自不能坐视不管,当汇报给梅长老,与咱们走苦心路历练不相冲突,诸位以为如何?” 他换一个角度说事,借助大义名份来寻求帮助。 不可能与讹兽残魂一直这样耗着。 讹兽名声不好,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想要污蔑他身上藏了“魂”,门都没有。 蒙采芹三人商议几句,实在想不出更好法子,点头同意徐源长的提议。 徐源长默念几句,扬手将万里传讯符打上空中。 看着符光一闪,遁往东北方。 几人奇怪对面山头的黎诞竟然没有动静,似乎吃定了他们。 …… 第207章 真假难辨,人心如炉 漫无目的飞行巡查的梅元俭,身后跟着五名云山卫,他可不敢太过深入无穷山域。 昨天夜里,谢副殿主等人做法请鬼神,与鬼界方面沟通。 不出所料一无所获,鬼界一名五阶鬼将出面,断然否认有鬼界高手过界戕害人间五重楼修士,双方闹得不欢而散。 有符光一闪,梅元俭伸手拿住,查看徐源长给他的传讯之后面上显出两分无奈。 “什么怪事都撞一起来了,‘喊魂林’的老东西也凑热闹。” 他左手掐算片刻,拿出传讯给谢副殿主报备一声,随即招呼云山卫与他跑一趟。 拔剑追杀的两名云山卫顿时停住,头上有黑气遁出。 乱打乱杀一气的宋叔潜突然从混乱状态清醒,脑子里嗡嗡作响,大口大口喘息着,汗如雨下,头痛欲裂,被那怪物用幻象影响的滋味,令他心悸后怕不已。 “纤风,护住山郎他们四个,我去引开怪物。” “死”字话音未落,五名云山卫突然乱了。 痛打落水狗,彻底灭掉后患才是他的做派。 “万物皆可修,开窍求大道。我已不是讹兽,请将‘魂’还我,必有厚报。” 不枉费一番算计布置。 而且下界已经没有高手,只要给他百年时间,下界的资源还不任他取用。 梅元俭一门心思都在推算讹兽执念所化的怪物身上,机会难得,他想一鼓作气算出怪物弱点。 “或许是受到某些限制,它不能离喊魂林太远?” 浑然不将人类威胁要把它交给道庭的话语放心上。 “看,梅长老和云山卫回来了。” 空中落下一个模糊黑影,这回没有变化做谁的模样。 那团黑气急速消融,惨叫着传出讨饶声。 很替徐源长他们担心。 徐源长盯着兔子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透着冰寒杀意。 “我可以将你交给定仙台道庭处置。” “好生奇怪,那东西既然逃了出来,它为甚不索性跑远点?” 他心头狂跳,叫道:“他是假的……” 梅元俭让五名云山卫停在空中远处,他独自缓缓落向山头,朝行礼的几人回礼笑道:“那处镇压着一头七阶讹兽本体,年长月久,喊魂执念和残余妖力凝成了怪物,有几分神通,趁着本体腐朽封印松动遁出来做恶,老夫已将封印堵上,回头做几场法事,将那怪物超度驱散。” 摸了摸发髻上插着的竹签,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彦山道长,他很想将兔子当礼物送给彦山道长。 人心如炉,三人品形对峙,谁也分不清谁真谁假了。 徐源长感受着请神台平复沉寂,他也舒一口气,总算是搞死了,神识往戒指空间看去,那块像心脏收缩膨胀的映彩晶石早已经恢复成了一颗死物,连彩光也收敛黯淡。 真假难辨,蒙采芹也不会让他进阵。 眼前的黑影或许只是一个假像。 “砰砰”,丈许远距离,他生生挨了势大力沉两拳攻击。 却说徐源长身法极快,飞出十余里外,觑见一座不大的山谷,三面峭壁林立,他闪身落下去,喝道:“出来吧,咱们谈谈!” 身上白色光华一阵暴闪,抵消大部分攻击力量,身形仍然止不住翻滚向三十余丈外地面。 不管那怪物是残魂作祟,还是执念成精,皆属于“魂”的范畴,他要寻一处合适位置,独自想办法灭杀怪物,不用担心被同伴从背后误伤,或干扰他的施法。 黎诞发现随着那个人类修士飞去远处,他与主魂之间的隐约感应一下子变得微弱。 他佩戴的两枚清静石宝物,同时被怪物的灵魂攻击触动,他转身看向后面空空如也的地方,嘿嘿冷笑:“这就是你的厚报?” 几人闲聊着猜测。 声音非常舒服好听。 举手投足间便将怪物暗算。 她猜测梅长老也被困了? 幸亏柳纤风和四个小孩待在阵内,还没有走出来,否则后果太严重。 徐源长忙转过身来,催动更多金光,集中射向显出踪迹剧烈挣扎的黑气团。 修行路上偶尔会遇到稀奇古怪的事情,往往当时找不到答案。 那怪物想法子制造混乱将他们几个分开,以便各个击破。 刀光剑影,喊杀嘶吼嘈杂声乱起。 除了这些手段,他发现还真没太多办法,对付眼前竟然不怕灵魂攻击和幻象影响的道士。 飞出五百里,接到谢副殿主给他的回讯,让他先去查看着处理。 同时心底充满警惕,名叫“黎诞”的怪物本事非小,切不可小觑了。 等他返回百林谷时候,一定要想办法将映彩晶石,连同兔子扔进九幻宫,镇压在暗无天日之地,天天带一个祸害在身上,日子过得不安生。 “停,停!” 他此时不能返回阵内躲避。 “定!” 亏得他的宝衣结实,帮他挡住来自背后的偷袭一击。 梅元俭早就猜到是这样的安排,又飞出两百里,从空中寻到一座山头上严阵以待的徐源长几人,附近没有发现古怪东西的存在。 黑影直截了当道:“你想要什么宝物,我都能给你弄来,说吧,你要怎样才能将‘魂’还我?” 左手忙掐一个清心诀,口中默念一段能够加持护神的经文。 “不愧是能掐会算的四重楼高手,这么快就将麻烦解决掉。” 那怪物竟然连梅长老等人也能假冒,气息模仿得一般无二。 徐源长很是恼火举起左手,阻止怪物继续往下说,沉吟着道:“我要价不高,你给我弄来一朵炎阳幻火,三阶四阶皆可,嗯,还要一块这么大的晶石。” 道道璀璨金色光芒,从戒指上的八卦纹往四面八方绽放。 以怪物的狡猾阴险,他猜不透怪物到底藏身何方? 简直不敢想象,让这头满嘴谎言几乎打不死的讹兽出现世上,将会是什么样情景? 以他现今三重楼修为,操控金光更加得心应手,丝丝缕缕金光一扫而过,瞬间将躲在侧面三十丈外的隐形怪物射中。 百丈外空中的五个云山卫已经消失无踪。 兔子见人类不理睬它,纵身一跃,跳进映彩晶石中消失不见。 讹兽之言最不可信。 黑影出现在空处,浑然没有偷袭不成的尴尬,道:“你不答应将‘魂’还我,我便无休止纠缠,让你不能修炼,影响你的朋友从背后攻击你,让你生出执念,让你众叛亲离……” 南宝林与眼巴巴看着的小家伙招呼一声,施法凝几团清水,装进皮壶内,让他们先将就着解渴。 “不过尔尔,用三阶修士躯壳炼制的傀儡,轻易便被我夺走神魂控制,小家伙,你待在石林内好生凉快凉快。” 他对打不死抓不着的怪物没有半分怜悯,更不会采取不愿沾染现世因果、而将怪物镇压起来的不负责任做法。 黎诞讥讽的声音传来。 降落山头,梅元俭与阵内众人相互仔细辨认一阵,确信真伪之后。 立刻明白,他找到了携带“魂”的目标。 宋叔潜在狭小的防护阵内走动,道:“那东西除了以假乱真,其它本事稀松平常,它能模仿法术,不知能否模仿出法宝和符攻击?” 瞬间黑气弥漫,将他们后面的阵法给遮掩,顿时几人身陷影影绰绰之中。 徐源长身上突然绽放出深浅不一青色光华。 开窍以来不知死为何物的怪物,第一次感受到炽烈的死亡威胁。 黑气坚持了约三十息,消亡在戒指爆发的金光攒射之下。 “还我‘魂’来,否则一切后果你们自负。” 黎诞所化的梅元俭面无表情。 兵不厌诈,他可是耍诈的老手。 徐源长面色冷漠,不为所动。 兔子眨了眨宝石般绽放五彩光芒的眼睛,口吐人言:“你帮我逃脱囚笼,又寻到我本体所在位置,击杀本体执念,彻底解除封印束缚,使我终得解脱,咱们之间有缘,我会报答你。” 四人信服不已,果真是会者不难,出阵与梅长老相见,连声道着感谢。 “啊嗷……” 他双手往空中比划晶石大小,左手无名指突然显出戴着的铜戒指。 徐源长顿觉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点也不觉得那头神秘出现在戒指空间的兔子可爱。 徐源长打量着二十丈外不停处于虚与实之间转化的黑影,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果真是从讹兽本体,通过执念修炼出来的灵体?” 宋叔潜疯了一般发起攻击,一道白光从背后将南宝林轰飞,另一道法术砸向蒙采芹。 徐源长突然察觉请神台震动。 不能拖延得太久,付出一些代价也要拿下道士,他担心迟则生变。 待他察觉不对,要闪避抵挡时已经来不及。 刚刚解决一个麻烦,哪知却将更大的麻烦,从映彩晶石核心释放出来。 另外三名云山卫恢复正常,同样被定在空中。 其中两名云山卫猛然从背后偷袭梅元俭,另外三名想阻止,似乎受到严重干扰,连脸上戴着的青色山纹面具都扭曲了。 他当然不会相信。 徐源长揉了揉额头,兔子的态度,让他轻易不敢将兔子交给道庭。 变生肘腋,梅元俭手中已经拿出一枚金色珠子,落地同时,狠狠用法力一捏。 突然,一头雪白皮毛的兔子,从映彩晶石后面蹦出来,隔着空间与他神识对视。 “有梅长老和云山卫赶来,它造不出大乱子。” 他扭动一下痛疼不已的腰背,这回受伤不轻,飞上空中,见下方山风吹过,山顶黑气随同各种怪影溃散消失,宋叔潜右手持铜镜站定不动。 几人站起身,脸上神色轻松不少,仍然仔细观察着。 如果事情非常麻烦,几位副殿主再亲自出面跑一趟。 梅元俭没有走进阵内,与徐源长几人传音聊一阵,了解事情经过和那东西的本事。 他干脆跑远点。 他还没达到那般高手境界。 “饶……饶命,我……我不敢了……” 此地离喊魂林不算太远,他猜测是喊魂林下被镇压的讹兽本体,或许因年代久远,封印出现松懈破绽,遁出来一丝本能妖识搞事情。 但是时间久了,随着见识阅历增多后,或许某一天豁然解开以前的疑团。 见蒙采芹加强阵法,他高喊叮嘱两句,往远处飞遁。 他是造了什么孽? 这般面对面,他可以清晰地找到对方的跟脚来历。 南宝林摔下矮山数十丈之远,砸出一个泥坑,浑身狼狈肮脏,他愤怒不已,翻身爬起擦拭掉嘴角的鲜血和脸上泥污,拔剑在手。 绒绒的毛发,蠢萌的兔眼眨呀眨,看着非常可爱乖巧。 蒙采芹扭身飞上空中,险险避过偷袭,手中出现一面金色小旗子,她看到下方黑气中有两个宋叔潜、两个徐源长乱斗的复杂混乱局面,一时间无从下手。 他不想与世上最狡诈的讹兽谈缘分,双方没有共同语言。 对面百丈之外空中是同样警惕的蒙采芹。 让众人原地等待,梅元俭领着云山卫往西飞出百里,抵达喊魂林边缘,看到从乱石林走出的另外一个梅元俭,他哑然失笑。 沉默片刻,黎诞所变的梅元俭突然化作一团黑气遁入地下,有声音传出:“说的都对,所以……你死!” 道庭恐怕镇不住出世的兔子,反而会让兔子逃之夭夭。 蒙采芹挥动阵器,她聪明地选择加强阵法防护,不能让怪物浑水摸鱼假扮自己人钻进阵内,他们几个有法宝护身,斗得再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等他与主魂融合,彻底解开封印,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 他简单几句,将来龙去脉解释得清清楚楚。 梅元俭打量着百丈外的另外一个自己,根本不信对方所言,默默掐算推衍,道:“让老夫猜猜,经过八千多年消磨,你的本体腐朽不堪,你这个执念形成的怪物方能挣脱束缚跑了出来,不知老夫说得对不对?” 八千多年过去,还没有完全消磨灭亡,也是厉害。 徐源长冷漠脸,心神古井不波。 竟然连他这个四重楼金丹修士,都能将气息变得一模一样。 …… 梅元俭陷入地面冒起的雾障之中,他没有受伤,只是一时间不能脱困而出,耳畔听得“还吾魂来”的断续噪音,苦笑不已,善算者测不准自身祸福。 讹兽,其状若兔,人面能言。 他是前年停云山乱石林古阵遗迹闹出大事情,才知道停云山被镇压的讹兽凶魂,和相隔千里之外的喊魂林地下讹兽本体,原本是一体,不过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屈指可数。 “你们先垫一点干粮,填一填肚子,暂时不能出阵,等梅长老他们回来再说。” 徐源长道:“难说得很。不过远离那片乱石林子,它有些手段发挥不出来。” 徐源长同样头大不已,施展身法接连躲避混乱攻击,飞上空中,远离是非之地。 黎诞用最真诚的语气说道。 怪物发出非人般厉叫,想要逃走,却被金光紧紧缠住了。 他被执念怪物利用云山卫的弱点,从背后狠狠阴了一把。 像是在自个窝里一般自在。 他看不出眼前的道士,将与他有隐秘感应的主魂藏在哪里? 有种本能的危险隐约滋生,他当机立断发起攻击。 兔子就是讹兽,从映彩晶石封印跑出来了。 唯有那样的高人,才配拥有一头绝世兔子当宠物。 …… 第208章 冥冥中的神秘召唤 飞上空中,返回那处剑拔弩张的山头上方,徐源长有些提不起精神。 扫视一眼对他的归来不带欢迎、反而充满警惕的三人,都是那兔子害的,以为他是假货,道:“别打打杀杀伤了和气,咱们等一下梅长老,他应该很快赶来。” 他朝下方山头防护阵内那颗红柳树扬了扬手,示意他无碍。 怪物被灭,乱石林那边困不住梅长老。 南宝林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道:“我相信徐兄弟是真的,宋叔潜那厮……看着就不像好人。” 宋叔潜呲牙笑了,不就是轻轻打了一下子,那么记仇吗? 蒙采芹朝西方示意,低声道:“梅长老他们过来了,这回到底是真还是假?” 她感觉脑子不够用,除了能肯定自己是真的,她已经对阵外所有人都产生怀疑。 那怪物以假乱真的本事,着实令人头痛。 她守在外面,是防止怪物假扮同伴钻进阵内坏事。 梅元俭领着云山卫飞到近前,左手掐诀一一推算眼前的几位。 他有本事能够分辨真伪,不过稍麻烦一些, 将空中各处一方的四人全部掐算一遍,梅元俭放心了,道:“我先前被那怪物暗算,困在乱石林阵法内,刚才脱困而出,你们没事就好。” 当然一身泥泞的南宝林不像没事的样子。 徐源长抢在众人对梅长老的怀疑说出口之前,道:“这回来的梅长老是真的,千真万确。” 南宝林诧异道:“为甚?” 宋叔潜和蒙采芹同时看向语出惊人的徐源长。 他们需要扎实证据,除了自己,现在对谁都不敢轻易相信。 真真假假,太难了。 徐源长呲牙一笑:“我已经将那怪物干掉了,信不信随你们。” 他掠了掠头发,露出发髻后插着的竹签给梅长老看。 梅元俭自是认得高人留给徐源长的信物,不需要其它言语,他对徐源长的话深信不疑,哈哈笑道:“好,源长又立下一大功劳。” 他是相信高人留下的宝物,能灭掉轻易打不死的怪物。 孟山河副殿主一而再护着、提携徐源长,替徐源长争取历练机会,因为孟副殿主认识那位神秘高人。 某一次下棋时候,孟副殿主亲口与他说的。 神态恭敬,持晚辈礼。 还嘱咐他心头有数就行了,切不可往外去说。 意思不言而喻,让他多加关照徐源长,还不能让那小子察觉。 修行之路有苦修、逆修、顺修等讲究,高人培养门人弟子用哪种法子,则不为外人所知。 等到梅元俭拿出司天殿长老牌,稍一施展独特的法术,空中出现一道朦胧门户,呈现淡薄气运流转奇景,南宝林、宋叔潜、蒙采芹三人全部信服。 他们与那怪物打过几次交道。 再诡变百出的怪物,也变不出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和法术。 何况独特的王朝气运,和牌子上的官气加持,打死那怪物变不来真的。 误会解除,三人面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 相互猜忌的时间好难捱。 三人很好奇徐源长是用什么法子诛杀怪物,梅长老竟然不问缘由的相信,见梅长老和徐兄弟都没有要公开的意思,他们只能压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南宝林捉住往后躲避的宋叔潜,咧嘴阴森森笑道:“是兄弟咱们去一边算算账,你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过明天后天?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挨早痛快,迟挨迟受罪。” 宋叔潜一脸苦笑赔礼道歉:“都怪那该死的怪物使坏,要不哥哥狠狠打回来,不解气可以打两下,三下也成,兄弟没有半句怨言,只别打坏身上的袍子,老贵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可下不去手打自个兄弟,你小子下手挺狠,平常便对哥哥心有不满,一肚子怨气压着是吧?” “没啊,哪敢纳,您还是多打我几下,要不心头愧疚。” 两人拉拉扯扯去另一边的山脚。 打人赔钱,天经地义。 梅元俭与徐源长飞去另一边空中,两人传音不知聊些什么。 蒙采芹打开阵法,将四个小家伙放出来,让他们赶紧生火做饭。 柳纤风嘻嘻哈哈跟着凑热闹。 事情已过去,莫让浮尘遮望眼。 约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启程出发,避过已经没有喊魂声的乱石林子,校正路线,继续西进,后面恢复活泼拿出竹弓打猎的孩童,由蒙采芹、柳纤风看护着。 梅长老等人早已经离去,喊魂林发生的事情汇报上去。 将由副殿主定夺是否要挖掘那一片乱石林子? 或许一切遵照从前,仍然不管不问。 宋叔潜与徐源长交流道家“清静心法”,探讨宁神静气诀,怪物专挑软柿子捏,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心境有缺陷,修为超过徐兄弟,神魂方面却大有不如。 这回吃一个大亏,算是给他提一个醒。 南宝林边赶路边行气调养身体,不便分心说话。 到傍晚歇脚时候,南宝林伤势痊愈,他拿出一门神道秘法。 “‘神牵’辨真伪,你们试一试,学会‘神牵术’,不用担心被擅长变化的怪物迷惑,用时也简单,放出一屡无形‘神丝’,触碰同伴气息,真假立辨。” “哦,那得学一学,避免再发生像这回的真假莫辨糗事。” “宝林兄,你怎么没用神牵术分辨真假?” “不会吧,南道友你没学会?” “神道秘法挑人,学不会太正常。听说灵视术练到高深,有一眼辨真伪之能。” “望气术练得好也能勘破高明幻像,不过多学一门本事总是好的。” 三人讨论着翻看南宝林拿出来的残缺册子,顺便取笑几句,记下神牵术基础内容之后,各自走开揣摩学习法术。 徐源长绕着附近缓缓走一圈,残阳沉沦,倦鸟归林,袅袅烟雾升腾。 他没花多少时间,便请到神力领悟了神牵术。 对他来说不算太难,他有大量的学习不同神道秘法的经验,加上请神台之便利。 见南宝林、宋叔潜等人仍然在苦思冥想,他便继续转圈,琢磨“青龙升木术”中的三阶法术“升木龙印”,是攻防一体的大威力木行秘术。 随着晋级三重楼,当年张望道长通过玉牒灌功传授的青龙升木术,最后一点功法封印已解开。 不过没有前辈指点,他目前还没摸到修炼升木龙印的诀窍。 等他陪着曾山郎走完苦心路回去,是时候去一趟崇龙观,了结当年的心愿。 随后三天赶路,众人各自揣摩法术,沉默了许多。 中午时候,一行人来到著名的“参差岭”。 四四方方光秃秃的大大小小岩山参差不齐,形成方圆百五十里的自然奇观。 放眼望去,远近灰白岩石死寂一片,了无生机绿意。 曾山郎从自己的纳物袋,拿出一袋袋用油布包着的萝卜干、茄子干、黄瓜干、酱菜干、小鱼干等,像个精打细算的管家婆,一样拿出一半分给南文修和木尔谟,叮嘱他们节省着用,走出无穷山域要两个多月后,别断顿了。 “山郎哥,你自己多留一点。” “不用,猎户进了山饿不着,我能随时补充其它野菜和肉类。” “山郎哥,你们要是先走到无涯湖,一定得多等我们几天,咱们一起走热闹。” “还不定谁先到,路上勤练功,别贪玩落下功课。” “蒙一一,说你贪玩呢。” “才不是,山郎哥说你,下回见了,我肯定比你厉害。” 四个孩子扎堆说小话,依依不舍。 另外一边的几个大人没那么多伤感,他们早已经习惯聚散离合。 宋叔潜“炫耀”他才领悟不久的“神牵术”,虽然这门神道秘法很鸡肋,缺乏后续,用处不大。 柳纤风飞在空中往四处俯瞰。 她从上午开始感应到一种似乎来自冥冥中的遥远召唤,隐隐约约,寻不到具体方位。 令她心底涌起淡淡的雀跃、兴奋,猜不透是好事,还是有坏事要发生? 经历多了之后,早已经明白天上掉陷阱时候多。 遇事不决,可问公子。 公子懂的门道多,或许能帮她解除疑虑,等晚上扎营歇下来再说。 在此地停留不到半个时辰,两组人就此分道扬镳。 前途越发艰险,行路人在深山。 徐源长在前方引路,沿着参差岭西南山谷走,负责观察警戒,蒙采芹陪着情绪不高的蒙一一和曾山郎,走在后面,柳纤风经常飞得不见人影,不知忙些甚么。 紧赶慢赶,一直走到太阳落山,走出这片落差极大的岩山区域。 再往西去多砂砾小山丘,植物不茂,满目荒凉,阵阵大风卷起沙尘漫天。 寻一处背风山坡扎下营帐,曾山郎带着蒙一一转了好大一阵,采挖能够食用的野菜,顺便在水洼边灌木草窝子布置铁链套索陷阱,通过观察兽迹粪便,他判断此地不会有大体型野物出没。 蒙采芹不远不近跟着,看护两个小家伙熟练地生火做饭。 又瞥一眼山坡上窃窃私语的徐道友与柳纤风,她敏锐地察觉柳纤风似乎有事,几乎一整天,柳纤风都有些心不在焉,偶尔还飞出很远。 柳纤风将她遇到的古怪召唤,传音与公子详细说了。 徐源长沉吟半晌,将手掌放到柳纤风肩头,道:“你闭目平心静气片刻。” 他用自身静气帮小树魅摒除杂念。 等了一阵,见柳纤风身上有静气萦绕,让她睁开眼睛再仔细感受。 柳纤风摇头传音道:“还是受影响,静不下来。奇怪了,是我练功出了问题?还是有东西在暗中捣鬼?” 徐源长施展神道秘法帮小树魅探查检测,没发现其身上有甚么不妥,传音道: “你这种情况有两个猜测,其一,是无穷山域某处地方,有什么存在影响到你。其二,你的血脉感应,让你察觉到与树魅有关的事情。不过可能离得还有些远,感受不清晰,是好是坏也难说,所以,你大可不必心焦,走一步看一步,遇到了再想办法面对。” 柳纤风思索片刻,点头道:“我会多加留意,希望不要是坏事。” 往西边看去,残霞黯烬的天边,有两个黑点往这边接近。 “我去守着小山郎他们。” 柳纤风闪身消失不见,她不愿和野外遇到的修士打交道,勾心斗角言语试探来去,嫌心累。 山脚下插栽着一颗小红柳树。 徐源长看着飞来的两人停在两里外的上空,这是相对安全的距离。 来的一男一女显露出来的气息,皆有三重楼修为。 在野外想要不被人小觑打主意,最好不要扮猪吃老虎,否则真会被劫修当肥猪围攻欺负,适当露出锋利獠牙,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事儿。 当然想找刺激者请随意。 “朋友请了。” 空中的黑衣男子天生一张笑脸,拱手道:“我们追寻一头受伤的穿岩兽,不知朋友可曾见到?” 扫视对面带着两个引气境孩子的奇怪组合,另有一人提前隐匿藏起来了。 深入无穷山域近两千里,可不适合引气境历练,危险层出不穷。 徐源长抱拳回礼:“不曾见过,朋友再去其它地方转转。” 黑衣男子笑着点头,与那戴着黑纱蒙面的女子转而往东南飞去,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柳纤风再次出现在半山坡,撇嘴道:“两人不像是甚么好路数,身上流露出来的阴冷煞气,即使压制收敛也遮掩不住。” 她对不喜的人和事,从来不假颜色。 蒙采芹从山下飞来,道:“野外没有规矩之地,这种人很多,不奇怪。咱们多留心点,别被他们埋伏偷袭,一旦动手放对,不用与他们客气。” “明白的。” 徐源长答应一声。 他是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手段齐出。 秋寒枯冷,一夜无事到天明。 从帐篷里出来,徐源长发现帐篷顶上落了薄薄一层黄沙。 呵气成雾,空中充斥着淡淡土腥味。 柳纤风从五丈外的矮树走出,道:“晚上有两波人在附近窥探,不过没敢太靠近,我便没有打扰你们。” 蒙采芹从另一座帐篷钻出,她布置了阵法防护,不过有能够利用草木监视周围五里范围的柳纤风在,她省心许多,笑道:“像咱们这样不隐藏行踪露营的,野外很少见,没有摸到底细之前,即便劫修也不会轻易动手,怕碰到狠茬。” 走去边上,将还在睡觉赖床的蒙一一叫起来。 曾山郎听得动静,已经利落起床。 徐源长往山下扫视,“看到”曾山郎昨天布置的陷阱,套住一头白额狸,另外一处套中一头肥肥的灰毛野兔,收获颇丰。 等到曾山郎将猎物收拾,和蒙一一用完早饭,太阳已经升起。 沿着预定路线转而往西走去。 偶尔能看到空中飞过探险修士,三两个居多,独行者少见,自古便流传一句告诫:野外宁惹一窝,不惹一个。 敢在野外单独冒险的修士,都有两把刷子。 一连赶了五天路,爬坡上坎,绕行深涧大峡谷。 按直线距离算下来不到千里,但是实际走了接近两千里路程。 不能飞行,便是这般麻烦。 柳纤风仍然能够感应隐约的召唤,压制着不去理会,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动静,她忙飞上空中,往西北方向看去,道:“十里之外,是上次那两人,他们在围攻一头……三阶妖猪,好家伙,往咱们这边来了。” 徐源长从竹箱取出一根红柳枝条,插进贫瘠的碎石地里。 他已经听到剧烈的争斗声往这边方向奔来。 那头三阶妖猪是瞎眼了吗? 非得往人多地方,凑挨打的热闹。 蒙采芹招呼蒙一一和曾山郎待在红柳树枝旁别动,她利用地形飞快布置防护阵法。 任何时候,往坏的方面考虑,是野外的生存智慧。 那头妖猪和两人合演一出苦肉计,也不是没可能。 …… 第209章 花朵化妖,细说隐秘 追杀妖猪的两人明显急了,他们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怎么能让别人捡现成便宜? 一道道法术和剑光,紧追不舍,妖猪背部血肉模糊,在崎岖山地上蹿下跳,以异常灵活风骚走位,躲避着两人的攻击,锲而不舍往东边奔来。 柳纤风冷眼看着,拿出黑黝黝的金樟木。 狭路相逢没有退避余地,曾山郎和蒙一一跑不过三阶妖猪速度。 她觉着是被针对了,无需退让,可以按野外规矩办,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徐源长已经飞上空中,身上有细微山痕云纹流淌,盯着地面上卷起一股灰尘狂奔的妖猪,道:“那头猪有问题……它想挑起我们和那两人的争斗,趁机逃之夭夭?奇怪,它能往哪里逃?” “要不咱们……” 柳纤风还没将她的想法说出来。 冲近到四里之外的妖猪,突然蹄子一蹬,腾空飞起来。 粗壮的猪身灵活一扭,以一蓬猪毛的代价躲过一道飞剑斩劈,“嗷嗷”嘶叫着使劲扬脖一甩,将一颗鸡蛋大小物品往柳纤风方向抛来。 妖猪转身往地面冲去,再次躲过飞剑攻击。 柳纤风听得妖猪喊出的妖语,稍一愣神,叫道:“公子,快帮我夺下那样东西。” 不管妖猪是想祸水东引,还是真心想让她照看丢来的物品,她从那物品上感受到同类的生机气息,绝对不许对面两人抢去。 徐源长挥手间,三道寒光在空中一闪而逝。 “铛”一声响,飞刀将截向那件物品的小巧飞剑击飞,三柄飞刀盘旋着护住那样物品,不给飞剑任何机会。 柳纤风伸手将飞近的暗褐色物体摄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物体上被做手脚。 那头妖猪一头撞进岩石,消失得无影无踪。 竟然精通土遁之术,先前那般仓皇逃命,而不用出来,不知是为甚么? “砰砰嘭”,几团火光相差一息轰在妖猪遁逃的山石位置,炸出几个深坑, 天生笑脸的黑衣男子,收回飞剑,停在三里之外,皱眉道:“朋友这般趁火打劫,不好吧,还请交还那样物品。” 柳纤风早将东西藏起来,用不起眼的金樟木敲打着左手掌心,呵呵假笑道:“其一我没有干涉你们追杀妖猪,更没有出手对付你们,不算趁火打劫,是你们自己没本事,留不住那头妖猪。其二野外无主之物,谁捡到算谁的,们想强抢不成?” 黑纱蒙面女子冷冷道:“既然不识抬举,那便做过一场。” 柳纤风撇嘴道:“好大煞气,我好怕怕。” 她悄然隐身不见。 徐源长到此时还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野外原本就没甚么道理可讲。 他倒要瞧瞧对方有什么本事,如此横蛮。 黑衣男子拉住气势汹汹的女子,往后快速退去,叫道:“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 撂下狠话之后,片刻间溜得无影无踪。 好汉不吃眼前亏,显然是担心陷入围困,以二对三没有胜算,加上那头就躲藏附近的狡诈妖猪,情形对他们极为不利,哪里敢轻易发起争斗? 徐源长正准备找柳纤风问话,听得“哗啦”一声,四里外的那座岩山对面钻出那头受伤的妖猪,“哼哧”几声,沿着山谷往北边溜之大吉。 原来妖猪土遁之术只学了个半吊子,只能关键时刻用来逃命。 柳纤风显出身影,连叫几声:“喂,你别跑啊,回来。” 妖猪越发跑得飞起,似乎生怕被留下来。 柳纤风犹豫一下没有去追赶,招呼公子一声,往山脚一处浅水洼落去。 拿出那颗褐色物品,埋到湿地里,捏碎两颗一阶木晶石,打入地下。 随后一口浓郁绿色雾气吐去,剩下便是静静等待着。 徐源长和蒙采芹好奇围观,用神识注意着附近两三里内的动静,让曾山郎和蒙一一仍然停留在二十丈外的阵内,以防万一。 两人看着地面长出一株顶着褐色豆瓣外壳的茁壮嫩苗,有微弱妖气流露。 这才明白那头妖猪拼命要抛给柳纤风的是一颗种子。 小苗探头探脑转一圈观察,很灵性地朝柳纤风摇摆示意,生长迅速,十数息褐色外壳枯萎掉落,数对碧绿叶片次第往外展开。 根茎冲出约两尺高,顶端长出一个孤零零花苞。 不过盏茶时间,长得拳头大小的粉色花苞颤巍巍绽放。 清雅花香扑鼻,粉色雾气随之升腾。 微风吹过,雾气悠然收拢,盛开的花朵中间,走出一个寸许高穿粉色花瓣裙子的花妖精魅。 小花妖被注视着似乎有些害羞,伸手用半透明彩袖遮住面容,飞起身翩翩落向满脸欣喜的柳纤风。 那株花草迅速枯萎跌落地上。 柳纤风接住小花妖,叫道:“公子,我先与花妖妹妹聊聊天,等会和你们说事儿。” 闪身消失不见,她迫不及待要与货真价实的同类交流。 蒙采芹亲眼目睹神奇的花朵化妖一幕,很是羡慕徐道友的运气,野外捡到一只花妖,赚大了啊,修真界花妖非常少见,有天生的伺弄灵药、灵果树木本事。 不过惹到的那对男女看着不是善茬。 受两个小家伙拖累,他们不能飞行远遁,后面的行程恐怕不得安生。 徐源长笑着宽慰:“那两人若敢叫帮手前来纠缠争斗,交由我和纤风应付,你尽管用阵法护住蒙一一、曾山郎两个。” 他说得颇为豪气。 他是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定要留下对手。 蒙采芹心头稍安,笑道:“咱们是同行伙伴,真有事发生,我必定不会袖手。” 喊魂林跑出来的怪物那么难缠狡诈,连梅长老都上当受困。 还不是被徐道友独自诛杀? 梅长老似乎知晓徐道友的手段底细,特意嘱咐他们几个,不要对师门长辈提及此事,人怕出名猪怕壮,不想替徐道友招惹麻烦。 两人聊着走回红柳小树附近。 等了约两刻钟,柳纤风出现在两人面前,肩头驮着小小的花妖。 不过花妖脸上蒙了一片花瓣似的面纱,娇娇怯怯,藏进柳纤风垂落的秀发之中,仍然不敢见人。 柳纤风介绍道:“这位是豌豆花妖,名叫‘堇紫’,她和追风比邻而居,生活在无穷山域南边一座峡谷,追风是那头猪妖,前些日子,堇紫感应到了神秘召唤,觉醒某些记忆。” “你们听说过‘点绛宫’吗?” 柳纤风突然问道。 她虽然修为高过小花妖一个大境界,不过似乎路子走偏了。 她早几日感应到召唤,却对点绛宫没有丁点血脉记忆。 与小花妖一席交谈,隐约有些触动。 蒙采芹惊讶出声,道:“我从宗门典籍中看到过,无穷山域某些地方,还存在上古神界通道,点绛宫是当年鼎鼎大名的‘花界’,是‘花朝节’要召开了吗?” 徐源长知道“花朝节”,俗称“花神节”、“百花节”。 民间二月初二至十五日之间为花朝节,人们结伴赏花踏春,还有各种祭祀活动。 不过花界的花朝节,时间和形式肯定不同于人间。 柳纤风点点头,没有过多解释,看向徐源长,道:“公子,我想陪着堇紫妹妹前去参加花朝节,对我们花草精魅一族来说,是难得的机缘,等我从点绛宫出来,再追上你们的行程。” 徐源长还没说话,察觉到戒指空间异动,神识探入。 那只白毛兔子趴在映彩晶石旁边,唯恐天下不乱叫道:“徐道友,机会难得,可一定得进点绛宫见识一番,搞点‘百花酿’喝喝,那滋味,美得很。” 砸巴着兔唇,垂涎欲滴。 宝石般的眼珠子,绽放着的五彩光芒。 徐源长没有理会兔子的怂恿。 他心底有些警惕,隔着戒指空间,兔子神通广大,竟然能够听到外界的声音。 不会轻而易举跑出来吧? “你大可放心,我跑不出去,这地方好啊,安静黑暗,适合修身养性,独自感悟天地大道,我待得好好的,为甚要跑出去餐风露宿?如果能搞点百花酿尝尝味,就更好,我送你一门厉害的神道秘法。” 兔子猜到徐源长的顾虑,开口说道。 徐源长头大不已,不过担心也没有用,干脆不信不闻不问,将神识收回,对柳纤风道:“顺不顺路?若是顺路,我们送你们一程,这地方乱得很。” 柳纤风兴奋叫道:“顺路顺路,从这里往西北,差不多两百里就到了。堇紫妹妹和追风已经找到地方,被那两人埋伏偷袭,堇紫妹妹迫不得已,将自己沉睡成花妖种子,由追风带着逃命。” 她也担心那两人还在那里守株待兔,并不能因为她擅长隐身,就敢随便乱闯。 这世上能破除隐身的法术可不少,而且她的手段有比较大的局限。 蒙采芹犹豫一下,低声问道:“能否带我们进去,长长见识?” 她知道得多一些。 小花妖扯了扯柳纤风的头发,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柳纤风道:“待我们先进点绛宫,问过主人家的意思,如果主人家赞同,再带你们进去,否则贸然进入,可能有危险。” 事关众人安危,她不敢随便应承做主。 蒙采芹笑着道:“麻烦你们帮着问问。据说上古时候,花界召开花朝节,是天上和人间的一大盛事,人、神、鬼、妖受邀参加,留下不少流传至今的神仙佳话。不过近千年来,典籍上几乎没有花朝节盛典的记载,渐渐的,为后人所遗忘了。” 徐源长谨慎道:“不会有问题吧?” 他一贯将事情往坏的方面想。 小花妖探头出来,弱弱辩驳:“绝对不会,我的感应不会错。” 见两个人类虎视眈眈,她刷一下缩回去藏好。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不是她胆子小,这么多年来,她和追风躲过无数次危险,今天差点被那两个埋伏的人类抓住,想想都不寒而栗。 被人类捉去的下场,生不如死,不敢想象。 但是看纤风姐姐又生活得很好,听纤风姐姐说是“得遇贵人”。 蒙采芹笑着解释:“如果在其它地方难说,但是无穷山域,上古以来,有大神通花神开辟了‘花间道’,能通往花界,没有危险。 “据闻花界每回召开花朝节,花鼓震动,世间开窍花草精魅在一定范围内皆能感应,循声而去,不受阻拦,花草精魅有机会能够沐浴花界的‘化雨甘霖’,有句古话叫‘化雨甘霖思草木’,能让精魅多一份证道机缘。” 她没有说透,花界的化雨甘霖对所有修行者,皆有不一样的好处。 化雨催开万树花,甘霖洗却心上尘。 既然遇上机缘,怎样都要争取一二。 苦心路历练,时间限制并不严格,耽误几天没甚干系,后面抓紧赶路就是。 柳纤风听得眉开眼笑,催促道:“快走,快走,天黑前能够赶到。” 她和小花妖也不知花朝节什么时候结束。 万一去晚了,错失机会,且不抱憾终身。 一行重新启程,由柳纤风和小花妖在前面带路,蒙一一拿出吃奶的力气,施展才学会不久的轻身术,攀山越岭,小短腿车轱辘一样跑得飞快。 整个队伍的前进速度,取决于蒙一一的快慢。 众人没闲情观赏天地壮美,一路上没有遭遇其它事端,赶到一座不起眼山脚下。 离天黑尚早,远处山峦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格外宁静而庄严,仿佛是守护这片土地的古老神灵。 “是这里,我也感应到了,咱们走着上山去。” 柳纤风激动不已。 她心底充满着兴奋和敬畏,嘱咐众人不要直接飞上草木稀疏山顶。 有些古老规矩,必须要遵守。 小花妖提醒:“纤风姐姐,小心遭埋伏,我和追风从南边上山不久,追风嗅到危险气息,才没有完全钻进人类布置的阵法陷阱。” 徐源长往阴暗处撒下四颗鬼豆,随着咒语默念完成,化作四个黝黑豆兵,两两一组沿着草木山坡往上快速攀爬,道:“让它们在前面探路,咱们跟上。” 他已经发现这座百余丈高的山头有古怪,某些地方神识探查不了,更别说将整个山头覆盖观察。 蒙采芹认出徐道友施展的是传说中的“撒豆成兵”秘法,暗自惊讶,不过徐道友选用的豆子品秩不高,还是鬼豆,影响了豆兵威力。 用来探路倒是绰绰有余。 一行人不紧不慢跟着从东边往山上攀爬,路途上看到几处斗法留下的新鲜坑洞痕迹,树木折断无数,其中有一截枯焦的妖植残骸,半个巴掌长,残留着少许妖气。 柳纤风将失去生机的妖植根茎拾起,默默收进袖内。 有前来参加花朝节的同类,遭了人类修士的毒手,弱肉强食,没有对错。 跟随着豆兵登顶,他们没碰到任何埋伏和偷袭。 顺利得出乎众人意外。 山顶上怪石嶙峋,崎岖不平,没有丝毫出奇之处。 柳纤风和小花妖已经激动得翩翩起舞,用轻柔嗓音吟唱古腔歌谣,似各唱各的,恰到好处形成独特音律合唱。 徐源长听不懂歌词,只觉身心舒服受用。 沐浴夕阳,似乎远离尘世纷扰,心境分外祥和。 山顶乱石间隙,有点点光华闪烁,空中有虚幻花瓣洒落如雨,汇聚而成往中间收拢的光波涟漪,花间道通节点顺利打开。 蒙采芹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精魅往中间飞去,她突然想起什么,忙从袖内拿出一个纳物袋,抛向已经停下唱歌的柳纤风。 “纤风妹子,万一我们进不去,你看着帮我买一些物品。” 柳纤风接住纳物袋,回头看向徐道友。 戒指空间的兔子蹦跳着乱叫:“百花酿,百花酿……我要百花酿!” 徐源长竟然感受到隐形的戒指震动不已,他被吵闹得烦不胜烦,下回修炼,一定得将戒指摘下来另行放置,只得道:“纤风,你帮我买一点‘百花酿’。” 他不知花界有甚么好东西购买? 也丢去一个纳物袋,柳纤风身上有一万多灵币,他担心不够花销。 兔子立刻安静,兔唇往两边斜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似笑非笑神色。 …… 第210章 幻非幻,花非花(为“ 还乡团壮丁甲”大佬加更) 柳纤风和小花妖飞落到光波涟漪中间,身影随之荡漾着消失不见。 山顶上各处闪烁的光华和虚幻花雨,随之平复如初。 群山如默,夕阳依旧。 蒙一一眨巴灵动大眼睛,低声怂恿道:“姑姑,这地方好生神奇,我们去中间瞧瞧?” 蒙采芹笑着点头,迈步避开怪石往前面走,解释道:“花界开辟了许多通往人间的花间道节点,每一处节点,方位并不固定,下一次或许出现在另一座山头,唯有开窍的花草精魅,能够找到准确位置。” “好想去‘花界’瞧瞧,那地方应该很漂亮?” 蒙一一走几步,蹲下来往刚才发光的石头缝隙扒拉,什么都没有找到。 “闵师兄,什么花间道?秘境吗?” 他现在已经能从服饰装扮,认出精魅们的跟脚。 蒙采芹心底轻叹,看来是没机会参加真正的“花朝节”了,她心底有种可遇不可求的淡淡失落,突然抬头往西南方空中看去,极远处有几个黑点正快速飞来。 飞速赶来的四人,其中一个戴着平顶六角冠的中年男子,喝止恼怒不已欲要出手轰击山顶乱石的黑衣男子。 任何时候,他都尊重对方的意愿和决定。 山顶中间突然光波荡漾,柳纤风出现在一块石头上,瞥一眼远处变得清晰的四道身影,其中两人不陌生,是有过冲突的那对男女,还真的寻仇来了。 自从仙神发生争斗,花界便不再邀请人、神、鬼、妖参加花朝节。 她已经彻底喜欢这座花间秘境。 “听蛟藤婆婆解释,早在五千年前,花界便不再接纳下界的众多草木精魅,除非修为达到四阶,方能通过秘境前往花界,下界的花朝节已经延长到百年召开一次,各处花间秘境欢迎有缘进入的精魅居住,以避下界生存残酷。” 穿行花树丛林间,欣赏奇异植物,眼前一派祥和安乐氛围,耳中听到的是莺莺燕燕歌声,身心皆得到极大放松。 有蒙采芹照看,仙境一般的地方他放心得很。 他看出柳纤风似乎有意留下来,而内心颇为纠结犹豫。 他们现在身处一座五六里大小的山谷,四周山势迤逦。 “道友,我喜好收集各种瓶类宝物,请赏光鉴赏。” 这或许就是修行路上的有得有失吧。 野外什么事情皆有可能发生,他们即将遭到四名同阶围攻,还要照护两个没有战力的孩子,情况已经恶劣到无以复加。 目光对视,那头叫追风的妖猪转身往南边山谷跑了。 这磨砺也太沉重了。 混野外不易,此等情形明显不能善了。 耳畔不时传来听不懂的精魅花语。 徐源长盯着黑点,认出其中两个熟人,眸子无比冷静,道:“蒙道友,你布阵护住他们两个,我与客人们好生聊聊。” 从空中往下看去,山顶黯淡消退的光波,极似展开盛放的花朵形状。 修行路便是不停抉择的过程。 三尺高的桃花精公子笑得很客气,道:“道友得拿出一些特别有意思的东西来换,灵币灵玉之类就算了,我不感兴趣。” 修真界通用的灵币,和所有蕴含能量的物品,皆可以当钱币使用。 徐源长一脸风轻云淡随意独自逛着。 接着建议道:“闵师兄,要不我们在此地设伏……” 树木仿佛冰雕玉琢,叶片和花朵绽放奇异光彩,连路边野草都美轮美奂,散发着不一样勃勃生机。 各种精美物品随意摆布,宝光辉映,琳琅满目。 不划算嘛,他怎么会做亏本生意? “快,蛟藤婆婆同意你们进门歇脚。” 空中飞来一只小花妖,正是与柳纤风一起进入此地的堇紫,兴奋叫道:“纤风姐姐,咱们去山那边玩耍,好生热闹,有三千里广袤,够咱们玩好久了。” 柳姑姑舍不得徐道长,舍不得百林谷的元宝和雪粒,怎么会一去不返的离开他们? 难得一见的形神兼备精品之作,竟然能引动此间幻象。 仅仅一个理由便够了,不必说出残酷的真相,伤了孩子的心。 “请问道友,这几样宝物,怎样交换?” 黑衣男子与蒙着黑纱的女子对视一眼,笑道:“还说我们运气好呢,在这处附近接连撞见精魅妖兽出没,原来是这个缘由。我和叶师妹后面干脆埋伏在这座怪山,试图生擒活捉几个精魅,那些精魅实力不行,逃命手段着实了得,我们打伤两个,仍然让它们遁走。” 中年男子观察着下方并不出奇的山顶,问道:“‘花朝节’知道吗?” 有树木生长而成的独特风雨廊亭,稀稀落落摆着一个个小巧摊位。 不觉走到山谷边缘的热闹集市区域。 徐源长打量着繁花似锦、满目缤纷的世界,这地方漂亮得不似人间。 “不过,咱们可以在对面的山脚藏身隐匿,等那几个参加花朝节的修士出来,他们不可能在里面待一辈子,花朝节至多半个月,他们能往哪里跑?” 见三人点头,解释道:“无穷山域藏有一处通往花界的节点,据说每次花界召开花朝节,通往花界的花间道节点会开启,方圆三千里范围的开窍花草精魅,将循着感应找来,进入花界参加花朝节。” 徐源长缓缓研墨,毛笔便摆放浮在一边,眼睛观察着无处不在的美景和幻景,待得墨水磨浓,他已经胸有成竹,拿起毛笔饱沾墨,沉浸在自己营造的心境之中。 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写就一个缥缈玄奥的幻字,他融入了此间最多的花象。 柳纤风用鼻音“嗯”了一声,和堇紫飞上空中,往山谷那边去了。 蒙采芹按耐不住传音问道:“纤风妹子,这里不是‘花界’吗?怎么成了花间秘境?” 敢在花间秘境施展书法技艺,还是书写“幻”字,这人类不可小觑。 蛟藤婆婆劝她留下来,看好她的资质,并许以重任,或许要不到五百年,她便能成为这座秘境的接任者,所以才给面子让她的朋友们进入此地。 “好久不见人族客人前来秘境,花朝节期间,们暂且在廊阁歇脚,这座山谷可以随意走动,其它地方便不要去了,老身尚有些俗务,失陪。” 他替这些年份久远的灵木感到可惜,大材小用被雕刻成了摆弄观赏的艺术品。 他写别的字拿不出手,但是能够融入自身修为意境的“幻”字,他还是颇有信心。 有片片从素裙飘落的花瓣,雨一般纷纷扬扬。 这地方实在太漂亮。 用神识翻找着身上几个纳物袋,突然眼睛一亮。 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助力,形势已变,至少不会输得没有转圜余地。 每一次重大选择,都是一次心劫,将影响今后路途的长远。 “闵师兄言之有理,是小妹欠考虑。” 两个小家伙身处其间,神驰目眩,沉醉其中,就当是难得的历练。 连书家出身的寇老先生都要赞一声“妙不可言”。 “闵师兄,咱们闲着也是闲着,能不能顺便抓几个过路精魅?平常可没有这般送上门的机会。” 徐源长选出七八样看着还能重复利用的木雕,询问飘浮在空中身穿桃花衣裳的精魅。 曾经的盛况不再,后人只能从典籍中窥到点滴。 他还没自大到可以凭真本事,独自对付四名前来寻仇的同阶。 “哦,桃某有眼福了,请道友献技。” 像平常想要碰到一个能卖好价钱的精魅,千难万难。 黑衣男子眼睁睁看着几人消失眼前,招手收回劈出去的小巧飞剑,冷静下来问道。 “啊,要是柳姑姑去了舍不得回来,那可怎办?我会想她的。” 徐源长身形一晃,跟着落到出现的通道节点,朝赶到五里之外的四人微微一笑,与柳纤风消失在如水光波之中。 柳纤风一脸享受,呼吸着此地独特气息。 陌生气息的人类修士,比较受瞩目,徐源长混迹一两尺高的精魅中,不时蹲下询问摊位上的宝物用途、价格,精魅大都擅长人类通用语言,交流起来倒是无碍。 即便后面从花界出来,仍然要面对四人围攻,情况已经大不一样。 蒙一一停下脚步,神色惆怅叫道。 似乎空气都是粉色的。 幻非幻,花非花,如梦似幻,身周有隐约异彩纷呈。 桃花公子神色变得恭谨,飘到对面伸手做请。 不会再回无穷山域,过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 两人略有些失望,多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错失。 柳纤风引着徐源长、蒙采芹飘到一座缠绕藤蔓的六角廊阁前,介绍一位拄着藤拐的中年秀美女子,道:“这位是蛟藤婆婆,她负责管辖这座花间秘境。” “好,好,这些木雕道友尽管拿去,这幅墨宝桃某收了。” 他幻术有成,看出此地遍布各种幻景幻色,很多精魅天生懂得用幻,他们不是有意用来害人,而是为了增添光色。 几个人倘徉在仿佛与世隔绝的山顶,小声说着话,夕阳一点点往下落去,将几人身影拉得长长的,虚虚的。 蒙采芹奇怪地看了年轻道士一眼,她没有管别人闲事的习惯,叫上蒙一一和曾山郎,往前面花树丛中走去,曾山郎懵懵懂懂跟着,两只眼睛顾不过来。 中年女子穿着一袭拖地素裙,空中花瓣飘落素裙上,留下栩栩如生彩色花瓣印记,仍然显得素雅,打量几眼两人,见礼之后,神情温和说道: 对于徐道友面对困境的勇气,她很是佩服。 “……” 又介绍了两人的名字,特别强调两人是她的朋友。 蒙一一和曾山郎看得目不转睛,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 “休要攻击,那是‘花间道’,通往‘花界’的隐秘节点。” 拿出一张最昂贵的云宣纸铺平在空中,徐源长笑道:“我现写一个‘幻’字,道友若是瞧得上,咱们便以此做交换,如何?” 中年男子笑得有几分阴险:“嘿嘿,与他们分润几样花界异域宝物,他们总不能小气拒绝吧。” 似乎只为送别它的朋友小花妖。 飞在空中围观的其它精魅,目睹了人类修士落笔写字,幻花飘落的神奇,好些精魅朝收捡木雕的人类道士发出热情邀请。 没有解除主仆契约,柳纤风必须回这个世界。 他们没有退却余地,唯有直面正对。 桃花公子飞快将人类修士写的字给收走,在花间秘境,任何精美的东西皆可用来交换物品,当然包括书法。 “打扰前辈清静,前辈请便。” 徐源长和蒙采芹目送中年女子走出几步,消失于空中。 时间缓缓流逝,约小半个时辰过去,山顶仍然没有动静。 “请移步妾身的百花酿摊位,各类陈年佳酿随道友挑选,帮妾身写一个不一样的幻字做交换即可。” 后面的曾山郎接话道:“不会的,柳姑姑肯定会回来。” 或许与此地没有争斗有关,久而久之的,物尽其美,实用性反而没有谁重视,因为做成威力巨大的法宝,没地方用啊。 慢慢的,将为人所遗忘。 他准备寻找合适时机,先下手为强,动用两位老前辈留给他的一次性宝物,先度过眼前难关再说。 “对极,在附近等他们出来,应该不坏规矩。” 蒙采芹惊喜不已,山穷水尽之际有了大转机,心情如同冰火两重天,她忙带着两个孩子转头冲进光波涟漪。 蒙采芹笑着道:“她会回来的。” 蒙采芹拿出一把阵旗,带着曾山郎、蒙一一往北边跑去,即便如此危急时刻,仍然没有出手携带两个参加苦心路的孩子飞行,传音道:“徐道友,你先拖延时间,我等会想法子用阵法困住一两个。” 徐源长朝看来的柳纤风笑道:“瞧上什么好宝物,你尽管买下来,身上钱物不够,再找我拿。我和蒙道友在山谷逛逛,不用担心,这地方很好。” 不过精魅们偏爱漂亮的东西,打造的法器、法宝别具匠心,精美得不忍心使用,落在他这个俗人眼里,花里胡哨很不实用。 眼前的是一位有三阶修为的桃花精魅,俊脸艳若桃花,一双桃花眼显得眉目传情,不过是一位雄性。 “叶师妹,切勿因小失大,一阶二阶精魅卖不了大价钱,还不易抓获,在花神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引来怪罪可不好,虽然花神不会关注贫瘠小地方,凡事就怕万一。” 徐源长示意曾山郎跟着去听故事,增长见闻,他落在后面,回头看去,透过树木空隙,看到远处的山脚下,站着一头昂首翘望的黑毛妖猪。 不知哪里飘来渺渺乐声,空中翩翩飞舞身穿各色衣裙的草木精魅,以女子居多,尺许高的男子精魅,也是俊美不输女精魅。 他手头除了灵币、符和一些法器,恶形恶状的鬼豆不受欢迎,他似乎拿不出什么便宜的好东西,像藏在纳物袋的那块鸡蛋大小映彩晶石,他可舍不得拿来换灵木材料。 “四个,朝咱们来的。” 桃花公子迫不及待消失不见,他要回去揣摩不一样的幻字意境,在秘境之内没有争斗和外患之忧,然而心患积重难渡,想要破境晋级,尤为不易。 蒙采芹脸上露出向往神色,说道:“花界是世上最漂亮的地方,山水灵秀,遍地奇花异草和灵植果木,据说里面没有纷争,是干净祥和之地,所有花草精魅向往的世界。” 徐源长终于看到一位对钱不感兴趣的精魅,顿时高看一眼,他猜测对方是为了突破需要。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同类,而且大部分都很友善,不会欺负她。 中年男子摇头打断道:“金师弟,不可在花间山妄为,万一花神怪罪,心头落下‘秽尘’,可就得不偿失。” 走到一个出售木雕的摊位前,徐源长蹲下仔细查看一阵。 悄悄地来,默默地走。 徐源长购买了几块“花间玉”,是此地特产,内里布置有简单的幻景,施放出来就是漂亮,赏心悦目,没有其它特别用途。 中年男子叹息不已,差点点就能走进传说中的花界。 “……” 晚上还有一章,这章算加更。 第211章 心欲劫数,无游无缘 带着两个小家伙行走山谷花树下,看遍各种奇花异草,蒙采芹见时候差不多,赏了两个看得痴痴呆呆的小家伙一人一指头。 清凉法力一激,曾山郎和蒙一一恍然醒神。 “哇,好漂亮啊。” 蒙一一眼中的景色恢复正常,她透着无比欣喜,低声叫嚷。 似怕吵到空中起舞的小小精魅们。 曾山郎也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只觉得心旷神怡,满目落英缤纷,放眼灿若霓裳,言语贫瘠无法形容天地之大美。 “去那边摆摊长廊瞧瞧,你们想买什么,与我说就是了。” 蒙采芹笑着说道。 曾山郎一路尽心尽力带着蒙一一,她想送给懂事少年一样礼物。 “好哇好哇,我要买许多漂亮的东西,这地方真不一样,树叶都长得如此好看,晶莹剔透,像玉石雕琢出来的。” 蒙一一不敢采摘花树上的叶片,她悄悄拾捡地上的落叶和花瓣,觉着踩坏了可惜。 下回见到木尔谟,她要一样一样拿出来炫耀。 你有么,有么? 走到长廊处,见到远处有许多精魅飞在空中扎堆,不知发生了什么热闹? 蒙采芹询问守摊的精魅,听说是一位外面进来的修士,在写字换宝物,她立刻猜到非徐道友莫属,到目前为止,她没有探到徐道友的底。 行事谨慎稳重,却每每总有神奇之举。 “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们去打徐道友的秋风。” 蒙采芹玩笑道,带着两个小的,往那边走去。 长廊上稀疏的摊位,十有七空。 徐源长来者不拒,已经走了三家摊位,他写了几张不同的幻字,分别是他擅长的古木森森的“幻”字,风势空灵的幻和厚重如山的土幻。 都是一样的融幻融景入字,别具一格意境。 换来好些精魅们炼制的法器宝物。 戒指空间那头兔子,一口喝完一坛徐道友赚来的陈年百花酿。 所谓的酒坛,不过拳头大小,精美绝伦。 兔子仰头叹息道:“没有以前那个味啊,采摘的百花品质太差,酿造得寡淡寡淡,还不如喝水。” 肆意贬低之后,又一口喝完一坛百花酿。 “徐道友,搞几坛高阶花妖酿造的百花酿尝尝味,这也太难喝了。” 徐源长没有理睬兔子的得寸进尺耍赖混账话。 他根本就没指望兔子真拿一门神道秘法交换百花酿,即便兔子敢拿,他敢学吗? 讹兽恶名在外,他没必要冒险,就当兔子说话是放屁。 他答应给兔子搞百花酿,也是不经意的试探。 徐源长已从写字里面尝到甜头,或许是身处花间秘境缘故,到处充斥各种各样融入环境的小幻术,他融幻入字有了新的触动体悟。 看到被隔在外面围观的蒙采芹三人,徐源长笑着招呼:“蒙一一,你喜欢什么宝物?” “徐道长,我和姑姑都喜欢漂亮的百花裙。” 蒙一一很不见外将自家姑姑捎带上。 她羡慕飞在空中的精魅们穿着的式样色彩各异的花裙,还不忘扯了扯曾山郎,道:“山郎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宝物,快与徐道长说。” 曾山郎忙道:“不用不用,我修为低微,有宝物也用不上。” 徐道长已经送了他好几样法器。 蒙采芹摸了摸蒙一一的脑袋,笑骂道:“你这丫头,我等会自己买。” 她不可能让徐道友送百花裙,非亲非故,像什么话。 已经有一位赤色头发花妖叫道:“徐道长,妾身出售各种百花裙,能否用三套裙子,换您写一张火行幻字?” 花间秘境内,火行精魅数量稀少。 炼制百花裙耗时耗力,用三套法器级别裙子,换一张不属这座秘境的独特幻字,赤发花妖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徐源长一口应下,铺开上等云宣纸,提笔沾墨挥毫,写就一个火焰腾腾幻字。 片刻间,便做成一桩生意,赤发花妖喜滋滋收起墨字,拿出各种式样的百花裙,在长廊外供蒙采芹、蒙一一挑选。 徐源长收起笔墨,朝还围着叫嚷的精魅摆手,道:“今日灵感用尽,写不出独特意境,下次吧,诸位请回去继续做生意。” 他已经写得尽兴。 收获良多,必须静下心来揣摩所得。 意犹未尽的众多精魅纷纷散去,人类修士以字入幻,为好些擅长书法的精魅,提供了方向和思路。 徐源长没有打扰兴奋挑选百花裙的一大一小姑侄俩,与跟着的曾山郎道:“我去藤阁打坐短暂闭关,若是三天还没醒来,你将我唤醒。” 他与做交易的精魅们交谈,知道花朝节还有六天结束。 通过自己的观察和体验,以及听来的信息,得出结论,这座秘境是一处类似世外桃源的祥和之地,没有争斗和恶劣的自然环境。 有些精魅性子狡诈些,算计多些,不过无伤大雅。 在此地他不用担心自身安危,能沉下心短暂闭关。 回到蛟藤婆婆指定他们歇脚的廊阁,徐源长简单布置禁制,拿出蒲团盘坐角落,很快便入定,蒙蒙青雾涌出,将他整个人影遮掩。 曾山郎在门口处放下竹箱,站定着练习合一守基础拳架,替徐道长护法。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渐黯淡。 穿得花枝招展的蒙一一跑了回来,兴奋得小脸通红。 她姑姑帮她将挑选的百花裙祭炼之后,裙子缩小变得合身,迫不及待便穿身上显摆,整个人像一只大号的花妖精魅。 曾山郎竖起食指在嘴边,示意不要大声吵闹到打坐的徐道长。 “好漂亮,你穿着很好看呀。” “姑姑给你买了两样礼物,你喜不喜欢。” 蒙一一得到两句赞扬,笑得越发开心,伸手递给曾山郎一只木纹小碗和一枚花间玉佩,皆是精美异常。 曾山郎看一眼后面跟来朝他笑着点头的蒙采芹,便接过两样美得过份的礼物,他不忍拂了对方的好意,暂时先收下。 待徐道长出关后,他再将礼物交给徐道长处置。 行礼道了一声谢。 “小碗可以存蓄两种不同的液体,约莫两桶水的容量,玉佩是普通的纳物法器,不值几个钱,路上历练图一个方便。” 蒙采芹简单解释两句,又问了问徐道友的情况。 听说是短暂闭关,她在外面布置了一圈防护阵法,心底着实有些羡慕,徐道友必定是寻到感悟,才匆匆返回来。 修行路上的每一次感悟,皆值得珍惜。 拿出她购买的灵果、花蜜和桂花糕等食物,分给两个孩子充饥。 此地不宜生火造饭弄得烟熏火燎,将就着填一填肚子。 地方虽好,某些东西奇贵。 天黑之后,有花树亮起淡淡光华,山谷里映照得姹紫嫣红,天空色彩变幻,别有一番不同白天的静美。 廊阁地方颇大,拿出皮垫等物,安排两个孩子分别睡下,蒙采芹盘坐门口处打坐。 翌日下午,柳纤风穿着流光溢彩的新裙从山谷外飞回来。 蒙采芹拿出另外一套挑选的百花裙,递给稍有诧异的柳纤风,将昨天徐道友写字换宝物的故事讲给柳纤风听。 今天还有不少精魅飞来打听,人类修士什么时候去摆摊写字? 柳纤风开心地收起百花裙,对于女人而言,永远拒绝不了漂亮的裙子,多多益善,即使有再多还是想买。 两人走在花树丛中,蒙采芹问道:“怎么了,你有心事?” 柳纤风叹了口气,她知道瞒不过这个与俞姐姐不同的冷静女子,道:“蛟藤婆婆昨天晚上又找我谈了,想让我留下,我承认很喜欢花间秘境,但是……我有很多朋友在人间啊。” 蒙采芹笑道:“你不妨问问徐道友的意见?” 柳纤风撇嘴,道:“你信不信,他根本就不会留我,说是尊重我的选择,明明知道我左右为难,很难选择,他不会帮我拿主意的。” “那不是好事吗?” “唉,说了你也不懂,他不会留我的。” 柳纤风说得有些伤心,她太了解徐道友的性子。 蒙采芹不知两人之间究竟有甚么,她便陪着柳纤风默默散步,不打听两人的隐私。 不过有一点她相信,即便柳纤风留在花间秘境,也会随着他们外出一趟,甚至邀请秘境高手一起,将外面的危险解除。 这点眼光,她还是有的。 柳纤风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小花妖堇紫和另外几个花妖飞来,邀请柳纤风外出其它地方玩耍,花间秘境好玩的地方太多了。 短短三天一晃而过。 下午时候,徐源长从闭关中醒来。 他从融意入幻的感触中,加深了“幻由心生”的理解,以本命幻字为根基,已经能将他独创的意境幻字作为幻术施展出来,不拘木、火、风、土等幻字。 像他感悟而创的“幻”花便属于木行分支。 随着他今后加强融汇意境的修炼,威力将逐渐展现出来,目前还只得皮毛。 守着廊阁寸步不离的曾山郎,见道长起身,欠身行礼。 门口玩耍一把漂亮石子的蒙一一叫道:“徐道长出关了,柳姑姑你不是有事情要和徐道长说吗?” 徐源长走出门,摸了摸蒙一一的脑袋,表扬道:“一一你这身裙子,真漂亮。” 蒙一一马上显摆地将百花裙变换一个花色,更加光彩夺目。 她正是喜欢绚丽耀眼、不知俗气为何物的年岁阶段。 柳纤风和蒙采芹从花树林中走来,两人皆穿着百花裙,一淡青一宝蓝,不同的款式,一个繁复古典一个简洁明快,同样的素雅华贵。 她们在等着徐源长出关醒来。 柳纤风脸上若无其事催促道:“咱们走吧,耽误了三天时间,后面走苦心路得抓紧点。” 徐源长仔细打量一眼柳纤风,道:“你考虑清楚了,不留在花间秘境?” 柳纤风听得这话眼珠一转,故意蹙起眉头道:“我要是想留下,你是不是完全尊重我的意愿,不会挽留?” 徐源长伸出指头,将凑近的光滑如细瓷额头顶开,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你心中已经找到答案,还来问我做甚?恭喜你,战胜自己的心欲劫数,心境又有提升,我本来想挽留的,你没有给我机会。” 他已经通过与不同精魅接触交谈,看出这片祥和乐地,其实不适合追寻大道。 没有残酷磨砺,不经过无数次生死历练。 修行之路哪能轻易一帆风顺? 要不修士都躲起来,闭门成一统,清心寡欲或快快乐乐修行得了。 世间不就少了纷争? 如果柳纤风想要留下,他会改变主意帮助分析其中利弊,劝阻打消其往歧路走的念头,不过柳纤风能够自己想通安逸享乐之下埋藏的隐患,实属有慧根。 柳纤风顿时眉飞色舞,笑道:“你猜错了,我是舍不得我的朋友。” 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伸手将蒙一一的头发弄得乱乱的。 蒙一一噘嘴不依,收起她的彩色石子,飞奔着去追能与她玩得疯起的柳姑姑,如同一只快乐的花蝴蝶。 徐源长和曾山郎落在后面,缓步跟着往出口走。 曾山郎拿出木纹小碗和花间玉佩,低声将蒙前辈赠送他礼物一事讲述一遍,他还没有用法力进行祭炼。 徐源长接过两样物品感受一下,又还给曾山郎,道:“长者赐不敢辞,你收下就是,用平常心带着蒙一一走苦心路。” 这两件能纳物的法器,价值不菲,蒙采芹花了心思。 等若是还了他的人情,又做到礼尚往来。 “是,山郎明白了。” 曾山郎这才放心收下两样宝物。 一行走到林子边缘的古老牌坊门口,柳纤风有些留念地看一眼繁花似锦的美景,口中吟唱古老歌谣。 从与其它花妖姐妹的聊天中得知,这座花间秘境中生活的精魅多达数万,然而千年以来,除了蛟藤婆婆没有听说谁突破到了四阶。 精魅寿元相对人类同阶要长许多,在这里走到三阶似乎就到了尽头。 让柳纤风恍然醒悟,令所有精魅畏之如虎的外界,才是走向大道的通天之路。 尽管很艰辛残酷,充满各种危险,总有一线希望。 而花间秘境的美好,需要付出更多。 她想将堇紫劝去百林谷,任她说破嘴皮子。 堇紫拒绝了,最后躲起来不见。 人各有志,强求不来。 她来过、看过、体验过,曾羡慕过,留下念想便够矣,她发现自己还是属于外界,享受不了花间秘境一眼望到头的安逸。 公子曾经说过一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现在想来令她感触良多。 光波如花开,众人身影荡起涟漪,瞬间消失。 再出现时候,已经回到乱石嶙峋山顶。 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几人身上染得金灿灿的耀眼。 荒野苍凉,与美不胜收的秘境相比,却多出几分天然生机。 徐源长眯着眼探查片刻,山顶上没有其他人,也藏不住人,他们不用立刻面对攻击,传音道:“我走前面探路,你们小心戒备,那四人或许就埋伏在神识探查不到的地方?” 才三天时间,他不信四人会放弃。 施放出四个豆兵,从南边下山,分为两组往前面开路。 一行顺利走到山脚,柳纤风伸手搭在树干上,感知片刻道:“东边四里外山坳内,有微弱阵法波动,里面藏着人。” 听得一声长啸,四道身影飞上空中。 “哈,不信你们能在山顶躲一辈子?将所有宝物交出来,饶你们一命。” 黑衣男子脸上笑意更盛,盯着难得一见的三阶精魅,不管是卖钱还是自用,皆是难得的资源,还暗自担心三阶精魅就此留在花界不回来了。 四人突然抬头往山顶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那处上空漂浮着一个拄拐女子。 “呃……蛟藤婆婆。” 柳纤风忙行礼,她提前找过,想与蛟藤婆婆告别一声,却找不到其人。 满头白发中年女子将藤拐往空中一顿,“铿”一声响,磅礴彩光一闪即逝,光亮如匹练,将见势不对想要逃遁的四人撞翻出百丈,一个个摔落地上。 “竟敢埋伏参加花朝节精魅,尔等该当何罪?” “前辈息怒,我等不敢了。” 那戴着平顶六角冠的中年男子反应极快,翻身爬起,拱手行礼。 其他三人不敢争辩,躬身赔礼。 一个个心头骇然,面对神秘高手,他们暗自进行防护不敢再逃,想听听对方如何发落。 蛟藤婆婆似乎厌恶杀生,一道彩光将四人打出数里之外,喝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滚!” 四人如蒙大赦,喷血狼狈逃蹿。 柳纤风行礼:“多谢婆婆援手。” 她在秘境时与公子传音商议了几种阴人战术,准备和公子配合大开杀戒,没想到蛟藤婆婆现身,帮了他们一把,不用他们大动干戈了。 蛟藤婆婆神色淡然,道:“你能拒绝老身对你许下的重任,不受舒适环境诱惑,从花间秘境走出,是千年来唯一的一个,难怪你能短时间内有如今成就,老身希望下次花朝节时候,能再见到你。” “承婆婆吉言,下回花朝节,我一定回来。” 柳纤风笑着应下,目送中年女子身影随风消失。 见识了蛟藤婆婆实力的徐源长,暗自咋舌不已,给他的感觉,蛟藤婆婆似乎借用了神力,方能以四阶修为做到如此举重若轻,轻松拿捏住四名三重楼修士。 花间秘境内,蛟藤婆婆拄拐仰头,看着古老牌坊匾额。 上面用精魅文字篆刻着二字,斑驳模糊:无游。 “梅花香自苦寒来……老身还不如一介小辈有魄力吗?再不出游,终将老于此间,葬于‘无游秘境’。” 蛟藤婆婆已然堪破“无游何以致远”真意,她也终于下定决心。 还有三天时间,花朝节将结束,她要向上界请辞,踏足危险凡尘,失去花神赐予的力量,来一场前途未卜的远游。 即使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 第213章 牢头与囚徒 “你闭嘴!” 徐源长身上散架一样痛疼,气血翻涌,耳朵和脑袋嗡嗡鸣响,更加不胜其烦,用神识朝戒指空间蹦聒噪不休的兔子喝道。 吵个屁啊,大局已定。 已经熬过生死危机,他不可能将讹兽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麻烦放出来。 心底越发佩服以前能够以三重楼修为,硬抗四重楼高手三招的俞风舞、太叔逐月等人。 唯有经历过,方知其中的艰险痛苦。 当发现陷入禁法之地时,很多时候退不回去,路程会更远。 出一趟远门简直就像闯鬼门关,没有实力的修士,只能乖乖窝在地盘上,敢跑出去历练的都是高手。 随后,三人传音商议了半个时辰,查漏补缺,将所有细节推敲完善,徐源长再才有时间盘坐下来调息疗伤。 他有妖魂抵命,手段尽出,连半招差点都没能抗住。 吴辙很满意这个结论,祖庭圣地也需要抓重点案子,维护其威严地位。 “这里是‘碎丘原’,地根破碎厉害,其深处有非常多的古怪,咱们沿着外围往西寻一处地方扎营落脚,等天明了,再择路斜穿过去,改变行程线路后,往下的路途我也不熟悉了。” 所以他才叫柳纤风动手,将那个挑事的罪魁祸首打杀。 蒙采芹带着两个孩子沉默等待。 “应当的,辛苦两位。” 曾山郎低声叫道。 “没甚干系,梅长老和另外两位长老,约一个时辰赶到。” 他们低估了徐源长传讯中所言,竭力干掉西虞四重楼劫修的事实冲击。 兔子苦口婆心,喋喋不休试图说服徐道友学本事。 有现成的规则不加以利用,当他傻啊。 以他上一辈子的经验,免费的往往巨坑。 徐源长应付这等场面游刃有余,两人所问并不刁钻,即便他不肯具体奉告赠送宝物高人的更多情况,对方也不穷追寻底,围绕的重点在案子本身。 “行,扎营。” 查看传讯之后,徐源长将事情经过粗略默述一遍,再发给梅长老,请梅长老定夺后续。 私底下传音给徐源长补充一句:“两位皆是等闲观修士。” “有狼跟在后面。” 后续与西虞方面的交涉,不让他们继续参与。 闲着也是闲着,他想听听兔子的建议,采不采用在他自己。 徐源长往西走出不到三里,身上陡然感觉一重,法力流转不畅通,结结实实在草地踏出两个脚印。 就像自家孩子一样,出门与别的孩子吵闹打架,切不可打输了回来哭鼻子。 他没有理睬讹兽的无稽之谈。 吴辙和方任臣单独传音询问徐源长,重创麦光渭的法宝,是何人赠送?时间过去一个多时辰,他们仍然能够从附近,感受到神道气息的蛛丝马迹。 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麦光渭破坏祖庭圣地的苦心路历练规矩,是自寻死路,龙栖山不给一个交代,此事没完。” 到天黑时候,两名执律道长收起所有签名证词和证物,让徐源长和蒙采芹拿出行程堪舆图,其中一人拿毛笔,沾朱砂墨另外画出一条到无涯湖的曲折路线,并加盖朱红印章,令他们连夜启程出发,离开至少百里后,再停下扎营歇脚,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讹兽,他不可能叫一声“前辈”,兔儿爷不配。 他太明白讹兽的想法。 听到蒙采芹的喊叫,他朝看来的柳纤风道:“咱们不需要人证,做掉以除后患。” 有运气好者发现一座前辈修士遗迹,可能借此作为晋身之资,加入到一家宗门,改善修行环境,从底层跳出来。 徐源长看向后面跟来的蒙采芹,道:“咱们又闯过修行路上一道生死关口,得合计合计,等会该如何面对梅长老等人的问话? 这个时代的散修,大部分只能处于修真界底层。 孟副殿主是要招收他进等闲观当弟子吗? 他突然猜到一个缘由,莫不是孟副殿主认识彦山道长? 他实在想不出孟副殿主为甚要对他另眼相待,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何况两人从未谋面,更没有交流。 百里路程只花了半个时辰。 不是他一定要追究到底,而是他不一棒子将没有露面的女人打死,以那女人不依不饶的性子,必定会叫人前来寻仇。 “小心,咱们走进了禁法之地,得后退重新觅路。” 徐源长语焉不详说是“高人”赠与他防身用,具体的没有详说。 兔子逮着机会一通长篇大论,夹枪带棒,似乎很为徐源长着想。 若是言语虚假,或心绪不定,皆有些许波动显示在镜面。 晋级还不到三个月,法宝祭炼温养不如人,能够借助曾老前辈赠与的宝物,与柳纤风联手,阴死一个四重楼后期高手,他也足以自豪。 他用“高人”留下的手段,打杀要迫害他们的西虞王朝四重楼修士,官司打到祖庭圣地也不怕,他手中保留着有利于他们一方的留影石作实证。 她还寻思着如何息事宁人,人家竟然要不依不饶,气魄没法比啊。 徐源长差点就应下,硬生生忍住,继续不搭理。 “你学得太杂了,什么手段都会一点,譬如你先前出其不意释放五阶神道宝物,暗算四重楼小子成功,已经抢得先机,你接着偏生用出像煞咒、山诀之类攻击不足的神道秘法,而不是你擅长的压箱底手段,以至于贻误战机,搞得惊险百出。 噎得兔子半晌没做声。 徐源长走在队伍前面开路,瞥一眼东边升起的圆月,恍然醒起又是一年中秋日,月圆人团圆,大兄家越发人丁兴旺,围坐院子,大嫂必定会念叨出门远游的他。 “西虞王朝的四重楼修士仗势欺人,藐视破坏祖庭圣地定下来的苦心路规矩,给咱们造成伤势,耽误路途行程,咱们得索赔,还得追究其他参与的西虞修士罪行,深挖此事背后是否有西虞宗门的影子。” 时代不同了,七八千年前没有王朝国度,只有一个个山头势力宗门之类。 它需要从各种琐碎中寻找到徐道友的弱点,才能投其所好,哄得徐道友高兴。 “公子,你怎样了?” 徐源长调息片刻已经好受多了,掏出一颗疗伤丹药吞服,东边飞来一道符光,是梅长老的回讯到了,口中道:“我没有师父教,都是自己摸索瞎练。” 蒙采芹听得有些愣神,好有道理的样子。 兔子又开始大放厥词:“徐道友,我教你一门本事,今后对付四重楼小子,不说手到擒来,自保还是绰绰有余,免费教你,没有任何条件,学不学,你给一句话?” 留着两条独特白眉毛的吴辙,认出影像中的褐袍老者,摇头道:“是西虞王朝龙栖山的麦光渭,好大的胆子,敢做出如此人神共愤歹事。” 不能因为案子耽误苦心路历练。 兔子打了个哈欠,道:“徐道友,等你有闲暇时,咱们可以交流幻术心得体会,相互促进提升,你意下如何?” 柳纤风受伤不重,拎着棒子往那片剧烈翻涌的阵雾落去。 徐源长斜靠在岩石坡上,喘息调匀气血。 反正死人不会说话,连魂魄都没有了,柳纤风的打神棒下,真正的魂飞魄散,是柳纤风与他说过的。 柳纤风愤愤不平,道:“对,那个躲后面挑拨是非的女人,必须严惩,公子,要不要提前搜寻一下他们的身份?” 已经传讯宗门,让前来援助的长辈返回去,这边事情涉及到两个王朝的扯皮,不让宗门牵扯其中。 将等着的兔子晾在那里,没有搭话请教的意思。 蒙采芹仔细辨认后,慎重建议道。 破坏苦心路历练的罪名,随便按到死人头顶。 “是荒原妖狼群,咱们就地防护,不能走了。” “我目前借住你的地盘,徐道友你的修为比下有余,比上大大不足,你自己也说了,像那样压箱底的一次性宝物已经用掉,为我自身安全考虑,我教你本事是应有之意,真没有坏心思,我还能害自己不成?” 殿后的蒙采芹也察觉异常,这地方的古怪往往是牵一发而动数里。 眼前这一片透着苍凉的旷野荒原,矮丘平缓,野草稀稀拉拉,给她非常危险的感觉。 再看向站起来飞上空中迎接的徐源长,三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心头警醒,不能给讹兽任何可乘之机,不能放讹兽外出祸害世间。 戒指空间的兔子安静了这么久,道:“现在的规矩好麻烦,像我们那个时候,打杀之后毁尸灭迹赶紧跑路,哪用得着劳师动众审案子,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就不怕引来更多后患麻烦?” 梅元俭向行礼的二人伸手虚扶,介绍道:“这两位是吴辙吴长老和方任臣方长老,司天殿委任我们三人前来处理此事。” 所过之处夜枭怪叫止声,秋虫寂寂。 两三里之外的黑暗中,有无数绿幽幽的眼珠子出现,他认得那是狼群。 柳纤风将公子的飞刀收集起来,其中有几柄法器飞刀从岩石深处找出来,已经出现损坏,她重新将身形藏匿红柳树内,汲取附近的草木精华恢复身体。 三位长老去查看两具尸骸,分别传讯定仙台道庭和司天殿,汇报此间情况。 打得也太凄惨了。 梅长老和另外两位四重楼长老,已经在赶来援助的路上。 也有的反而因福缘遭来杀身之祸,消失得无影无踪。 兔子一本正经坐端正,很慎重介绍:“当年我行走人间,有一个名号叫‘黎诞’,你可以叫我黎道友。” “‘幻由心生’的说法,只是半截话,另外一半是‘变起幻化’,幻术的攻击相当强大诡异,能够利用各种环境,如果掌握正确的方法,你的实力将有一个大的提升。” 简执律不苟言笑,道:“基本上查清楚,西虞龙栖山麦光渭阻扰苦心路修士历练,事实成立,心怀叵测,接下来我们传讯西虞承天殿,请他们派出修士前来协助调查,还得麻烦你们多待几天。” 徐源长充耳不闻,心绪无波,就当是磨砺心性,他坚决不接话,不学兔子“免费”教他的本事,一行以极快速度穿行在荒山野外。 …… 徐源长用神识问道:“一直还未请教,怎么称呼?” 吴辙和方任臣两人脸上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也不多问,宽慰徐源长说宝物乃身外之物,用来救命便是值得,神色很是亲善,又叫出柳纤风,聊了好大一阵。 小半个时辰后,梅元俭和两位中年道士风驰电掣赶到。 徐源长如此作想,道:“黎道友请讲!” 忙碌到头不是被同样底层的散修算计至死,便是受功法、资源匮乏限制,终生困顿引气境,不能突破,寿元耗尽而亡。 徐源长仍然不搭理,他是牢头,不需要顾及囚犯的感受。 千日防贼,不如一日治好。 “徐道友,那两个小子对你很照顾啊,你们好像是初次见面?现今的修真环境,这么和睦友爱?” 他现今的身份像是牢头,而兔子是他的囚徒。 当然现今的修真界,以他所知道的大宁王朝为例,是以加强阶层固化方式进行自上而下管理,不像那个时代,混散修还有大把出人头地、成长为顶级高手的机会。 “像那两柄飞刀用得很不错,为甚不两柄接着两柄连环攻击,打得那小子没有还手之力,而且隔得远了,那小子重伤之下,还如何对付你? “你的幻术学得流于表面,要那么多花里胡哨干吗?幻术是悟道技,也是杀人护道技,你将幻术当做五行法术来使用,大错特错,错得离谱,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如何使用幻术?” 徐源长明白了,孟山河孟副殿主是等闲观太上老祖,这两位受孟副殿主托付,前来帮他解决麻烦。 兔子仔细感受一下外面,打了一个哈欠,道:“徐道友,我承认你运气很好,能够从四重楼小子攻击下活命,我有一个建议,你姑且听听。” 以他目前的修为实力,足以对付苦心路上遇到的危险,像遇到四重楼高手拦路打劫的倒霉情况,几乎不会再有第二次。 “咳……你没有师父教导,能有这般成就,令我刮目相看,飞刀技我指点不了,但是幻术,这个我在行,你们人类的幻术,其实脱胎自妖类和鬼修。 徐源长、蒙采芹领着两个小的行礼之后,转而往北沿着山谷快速离去。 大宁王朝与西虞之间隔着无穷山域,西南边境有八百里接壤,两个王朝之间曾经闹过世俗战争,修士间有交流也有矛盾。 方任臣满脸严肃表明态度。 “不能退,继续往前走。” 徐源长看到那边阵雾散去,黑衣男子被打得头颅破碎生机断绝,漂浮空中,柳纤风往这边飞来,他站起身,随着青气流转,已将气息平复下来,似乎没有察觉兔子声音的不对。 见礼寒暄完毕,三人分别听取了徐、蒙二人讲述事情经过,再观看徐源长提供的留影石证据,其实只到柳纤风义正词严呵斥老者再遭受攻击为止,影像突兀结束。 她在暗戳戳提醒,战利品要不要先收刮? 徐源长摇头道:“待梅长老来了,劳烦他老人家亲自动手查验,你将两具尸骸放到一起。” 有这份证据在手,已经足够,他们要传讯祖庭圣地,由祖庭圣地派遣人手共同调查此事,施压西虞王朝龙栖山进行后续处理,等等。 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发生过四重楼修士干扰走苦心路修士历练的恶劣事件。 她赞同公子的做法,对待贼人不需要妇人之仁,死人更能守口如瓶,后面还不随便他们怎么说都行? 蒙采芹默然,跟着柳纤风身后走进阵内。 他们带着两个孩子走苦心路,茫茫大山之中,三两天时间也走不了太远。 徐源长几人沉默赶路,谁也没有说话。 连隔着戒指空间的讹兽,都听出吴辙和方任臣对他的友善,苦心路走完返回时候,一定得去都城拜会孟副殿主。 等到太阳挂西山之时,定仙台道庭派遣的两名执律道长数万里迢迢赶到,与众人见礼之后,两名执律道长检查了尸骸,用法宝勘验现场留下的战斗痕迹等,再开始单独问话。 能够晋级固气境的散修不多,也是在修真小家族、小势力之间打转,难有大的发展前景。 吴辙问道:“简执律,事情查得怎样?接下来需要我们怎样配合?” 兔子继续找话说道。 其中一人执笔记录,一人祭一面法宝镜子对着问话之人。 目送几人消失在夜色深处,避嫌的梅长老三人再才飞近前。 蒙采芹花费两三个月时间,收集整理苦心路沿途的资料信息。 徐源长没有搭理因为无聊没话找话的讹兽,他们不熟。 兔子的声音带有丝丝难以察觉的诱惑。 他们一眼便看到横尸山谷的两具修士残骸,其中一具已经被毒得面目全非,身躯仿佛遭受过百般摧残,已不成样子,但是残留的四重楼气息,令他们眉梢直跳。 很好,被他灭掉的讹兽执念也叫黎诞。 他内心承认兔子说得在理,但是不能助长兔子的嚣张气焰。 那么他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当然那些死无对证案子不算,每次死在苦心路上的考核修士,不少。 徐源长给了蒙采芹一个放心的眼神,让曾山郎就地埋锅造饭,他在附近走来走去思索,吴辙和方任臣的表情太明显不过,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无形之中,徐源长成为了拿主意的话事人。 …… 第214章 人不自救,天也难佑 “你们管这个叫‘禁法之地’?笑死我了。” 戒指空间内,那头闲不住的兔子很夸张地用前肢拍地,咧嘴做出笑的动作。 “不过是地根破碎,引起的灵气局地不平衡,限制了神识和法力发挥,施法受到影响,还有此地上空不便飞行,偶尔会遇到灵气断层漩涡,四重楼以下的小家伙就不要逞能了。” 兔子解释几句之后,道:“徐道友,我教你一招如何利用幻瞳术,从你们所谓的‘禁法之地’寻出正确路途的走法,别越陷越深,闯进地根破碎迭层,被生存在此地妖狼群围攻,那可不好玩,幻瞳术很简单,学不学?” 它抓住难得的机会再次卖好。 这回是明晃晃的阳谋,只要有了第一回,后面二回三回就难以拒绝。 所谓万事开头难,习惯成自然。 徐源长内心一万个不愿搭理兔子,太烦人了,怀疑兔子是否知道他学过幻瞳术,故而以此为突破口来达成目的? 他曾经在花间秘境使用过两次幻瞳术,不敢相信兔子能感知到? 若是那样,他将没有秘密可言,太可怕了。 蒙采芹打开纳物袋,拿出四个巴掌大粗重圆盘,用脚步小心翼翼丈量附近草地,将阵盘埋设下去,再拿出蒲团放在地上,让两个孩子歇脚,道: “咱们没有陷入禁法地迭层区域之前,妖狼群轻易不会发起大规模攻击,那些畜生狡猾得紧,它们会抓住一切机会试探,将咱们往断层迭区引。” 徐源长放下竹箱,拿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入阵外。 柳纤风现身感受一番禁法地的不适,问题不大,有树木草丛的地方她能借力,遁入红柳小树中继续揣摩学习新的法术。 她早已察觉自身防护和攻击的不足,迫切需要提升,不能浪费时间玩耍了。 妖狼群从东边缓缓逼近,有二十多头。 小牛犊大小,青黑色皮毛。 三五头一组分散着停在里许外,有些妖狼背上蹲着家猫大小的玩意。 “那是妖狈,‘狼狈为奸’里的狈,别小觑它们个头小,它们能收集魂魄炼制成各种‘狈傀’,擅长灵魂攻击,要驱散妖狼群得优先对付小小的狈。” 蒙采芹低声讲解给蒙一一和曾山郎听,眼前的经历,都是难得的经验积累。 曾山郎低声问道:“没看到狼王?” 他小时候和大人进山打猎,见识过凶残狡诈的狼王。 狼王一般处于显眼位置,非常难缠。 “妖狼和普通狼群不同,同阶之间实力相差不会太大,除非它们之间能出一头三阶,否则这些一阶二阶妖狼群不会产生真正的妖狼王,它们是合作关系,分则势弱,在这片危机四伏的荒原难以生存,妖狈就是它们能够聚集在一起的纽带。” 蒙采芹解释道。 妖狼群停顿一阵,慢慢地四散着走掉大半。 “徐道友,你安心歇息疗伤,晚上我守夜,咱们没有深入荒丘原,没什么危险。” “那就辛苦蒙道友。” 徐源长身上伤势未复,也就没有客气,敲了敲左手指头,告诫烦人的兔子休要聒噪烦他,空间内的兔子纵身跳进映彩晶石,识趣得很。 蒙一一吃着干粮,争着要和她姑姑一起守夜。 守不到半个时辰,小丫头往边上一歪,倒在铺开的皮褥子沉沉睡去。 经历白天的担惊受怕,和晚上连续赶路。 她早已疲惫不堪。 曾山郎仍然坚持着练习合一守基础拳架,完成每天的吐纳功法修炼,再才睡下。 蒙采芹身前摆着小巧木案,就着一颗小发光石看书、写字。 远处的妖狼不时对着圆月昂首嗷叫,给深夜平添几分荒凉危险气氛。 黎明之前,小小歇营地十余丈外,从地下突然蹿出两道狼影,身上缠绕着一条条指头粗根须,泥尘砂石飞溅。 红柳树根须收绞愈发紧实,尖端狠狠扎进张口想要嘶嚎的狼嘴、狼鼻孔。 数息后,草地上倒毙着两具扭曲的狼尸。 盘坐调息疗伤的徐源长,睁开眼睛瞥了一眼。 听得柳纤风的传音,他继续静心修养巩固,此地灵气稀薄几无,他能通过丹药和体内法力运转疏通滞障,滋养脏腑。 天光大亮之时,伤势痊愈的徐源长站起身,远处的狼群早就不见。 曾山郎和蒙一一将狼尸拖去下风处,已经剥掉皮子,正在采集狼牙、狼爪、狼胆等物。 烤了一条狼腿做早饭,吃百家饭长大的曾山郎道:“狼肉太燥,不可多吃,腌制熏烤后咱们存起来,炖萝卜干吃。” 徐源长与蒙采芹对着堪舆图上的新路线,商议着如何走出碎丘原。 此地不便飞上高空俯瞰查看方位,徐源长自制的指北针,和蒙采芹携带的司南,受环境影响乱转,使用不了,只能凭着天上的太阳做参照,大方向不要走错了。 “蒙道友,你可会分辨‘禁法地迭层区域’之法?” “懂得不多,能够通过观察地面草丛长势,以丰茂稀疏作为参照,另外还可以集中感知,来摸索分辨细微的灵气区别,这些都是笨法子,穿过八百里的碎丘原,路上顺利的话恐怕也要花费半个多月时间。” 蒙采芹无奈说道。 她对此地不熟,没有提前做准备。 万一陷入险地,还要面对妖狼群的落井下石,更加耽误时间。 戒指空间的兔子肚皮朝上,无聊打滚玩,撇嘴嘲讽道:“见识短浅的人类啊,我随便就能抛出四五种法门,为什么非得头硬去踩坑冒险?” 徐源长思索片刻,传音道:“好吧,麻烦你教我如何用幻瞳术分辨地根破碎迭层,我学过幻瞳术。” 他不想在险地耽误太多时间,不怕一万怕万一。 兔子一个翻身爬起来,精神抖擞,叫道:“这就对了,修士要顺势而为,切忌一条道走到黑。你学过幻瞳术那就更简单,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你左眼用灵视术,右眼用幻瞳术,刚开始两门法术同时施展会有些许不适,习惯了就好,然后再掉换过来施展一遍,通过对比,你会发现新的不同。” 逮到机会的兔子,何止传一句话? 它喋喋不休夹杂许多私货,延伸出不同的详细对比方向。 徐源长已经听明白,是通过两眼同时施展不同法术,对比感知外界灵气的变化。 “蒙道友,你稍等一阵,待我熟悉一门法术。” “你请便,有我和纤风看护他们。” 蒙采芹虽然有些奇怪,她没有多问,看着徐道友走出阵法,往西边慢慢走去。 约半个时辰后,太阳已经升起。 徐源长从矮丘那边走来,道:“收拾行装,咱们走吧,我在前面带路,你们跟着我的足迹,不会踏入破碎迭层。” 他说得颇有信心,从红柳树折几根枝条放进竹箱备用。 黎诞教他的法子简单实用,他已经总结出如何通过观察灵气稀薄,避免踏入险地的经验,两门法术对他的消耗,以他现今三重楼修为,不会造成大的影响。 蒙采芹忍不住问道:“徐道友,你掌握了走出禁法地的法门?” 事关重大,她必须确认清楚。 徐源长点点头,道:“与我修炼的幻术有关。” 他用一句话将后面的问题全部堵住。 一行人走得不快,约三里后,走出令他们压抑的禁法地,徐源长往西北方向拐去,绕过一座座矮丘,实在避开不了,又重新走进新的禁法地,偶尔停下来与蒙采芹商议路线。 后面远远的有几头妖狼跟随,约一个时辰后,皆不见了踪影。 走到中午,听到前方传来激烈狼嚎和嘶吼声。 徐源长与蒙采芹交流一个眼神,有人踏入险地,遭到了妖狼群攻击。 “可能是咱们大宁其他走苦心路的修士。” “小心点,能帮则帮。” 两人简单两句统一意见,以自身安危为重,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伸以援手,因为苦心路考核不问对错,但要从心。 徐源长手中拿着一根红柳枝条,仍然按自己的节奏和速度分辨灵气,走了约三里,绕过一座矮丘,眼前一幕令他们顿觉毛骨悚然,数十头青黑色妖狼一波一波围攻伤痕累累的三人。 一男一女护着剩下的一个男童,挥剑与四面八方攻击的妖狼周旋。 另有一群妖狼撕咬拖拽着什么跑远了。 “道友……救命啊,必有重谢。” 那个白衣男子身上的宝衣被撕裂,附近倒毙着几头妖狼,看到来了修士,他拼命呼救。 徐源长举手让蒙采芹领着两个孩子停在原地,传音道:“他们陷入了禁法地迭层区域,看他们挥剑速度,迟缓吃力,应该是迭加了重力混乱。” 狼群并不往这边方向来堵截,它们熟悉地形,知道讨不了好。 似乎想等人类冲过去,落入陷阱之中。 “要不算了?” 蒙采芹犹豫着传音道。 禁法地迭层区域有“小鬼门关”之称,据说迭得多的达三种以上,非常危险。 见来了救援,十余头妖狼突然合力一冲,将三人给冲散。 那个满脸是血的男童惨叫着被妖狼给拖走。 白衣男子急红眼拼命挥劈,然而腹背受敌,乱中出错,被一头妖狼跳到后背咬住脖颈,扑倒在地,情势非常危机,那女子没有返回去施以援手,往徐源长方向艰难退却。 徐源长上前六丈之后停步,将手中的红柳枝条插入地面,喝道: “起!” 红柳枝条以肉眼可见速度生长。 那男子顾此失彼,胡乱劈砍,手腕被咬住,长剑掉落,被一拥而上的狼群给撕咬得惨不可言,仍旧拳打脚踢疯狂挣命。 三重楼修士误入禁法地迭层区域,失去大部分法力依仗,又受重力束缚,不具备速度优势,面对众多饥肠辘辘的妖狼围攻,如果不齐心协力,非常危险。 生活在荒原里的妖狼,受到的影响相对要小,它们以数量取胜。 除非是遇到皮糙肉厚体魄强横的体修。 随着潜藏红柳树内的柳纤风施法,地下蹿出十数条指头粗的根须,蜿蜒扭动,蛇一样飞快钻入禁法迭层区域,往两人方向接近,不过七八丈过后,速度慢了下来。 有数头妖狼拦截在女子前方,交错攻击,迟滞女子速度。 另有几头妖狼迎向根须。 柳纤风猛地发力,根须扑去如戟刺。 唯有出其不意,方能从狼口夺食抢回那女子和男子。 突然,火光闪亮刺眼,几声符爆响,以倒地男子为中心,滚滚火焰和劲力席卷,将附近的妖狼和女子全部波及,男子和妖狼残肢血肉如雨下,空中飞起一头头惊恐嗷呜乱叫的妖狼。 三阶符爆发的能量受限制,爆炸威力和火焰仍然扩散十余丈,将根须烧起来,眼见即将冲击到边缘处的红柳树。 徐源长等到柳纤风遁入竹箱,他面色冷漠,转身快速返回。 那两人皆是无情自私之辈,不值得费力去救。 不小心还会害惨自身。 身受重创的女子从空中“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已经面目全非,仍然没有掉出禁法迭层区域,还差丈许,往东边艰难爬行,发出绝望的叫声:“道友别走……救命!” 徐源长与心有默契的蒙采芹带着两个孩子,快步离开,眼不见为净。 被男子临死前激发的三阶符爆炸,吓退的十余头妖狼,一拥而上,将女子淹没。 那颗红柳树燃起火焰。 有几头妖狈从泥土里钻出来,目送那一行人类远去。 “救人得量力而行,刚才差点让纤风遭殃。” “野外不认识的修士,可以不救。” “那两人心不齐,各怀小算盘,要不然还是有很大几率活命。” “人不自救,天也难佑啊。” 徐源长和蒙采芹交谈着,寻回要前往的方向,小心避让危险地域,赶路到夕阳不高时候,停在一片灵气正常的矮丘下方。 一天能走七八十里,算是很了不得的成绩。 后面跟踪的几头妖狼,在远处观望一阵,悻悻掉头回去。 扎营准备晚饭,蒙一一拉着曾山郎,好一阵窃窃私语,说什么都不能再吃妖狼肉,目睹妖狼吃人,她想起来就犯恶心,很糟糕的体验。 曾山郎倒是没有坚持,将纳物袋内装着的还没熏烤妖狼肉,全部扔去远处。 只可惜涂抹的盐巴,浪费了。 夜半时候,突然变天,乌云将月亮遮蔽,伸手不见五指。 荒原上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守夜的徐源长听得远处传来幸灾乐祸的狼嚎声,他察觉危险,难怪荒原上看不到一颗人高的树木,突如其来的怪风,或许是荒原常态。 这要是在禁法地歇息,难免为妖狼群所趁。 “风从北边吹来,赶紧收起帐篷,咱们迁去矮丘南边,先避一避。” “我牵着你们俩,别被大风刮跑了。” 柳纤风从红柳树走出来,抓紧两个孩子,蒙采芹飞快收起帐篷和阵器,噼里啪啦的雨点从天而降。 徐源长走在前面探路,刚刚走出不到五丈,叫道:“不对,前面已经变成禁法迭层区域,扎营之前我还走过一趟,这一片都是好端端的,太古怪了,咱们后退。” 戒指空间的兔子趴在地上睡觉,睁只眼闭只眼道:“没什么奇怪的,山根破碎之地的破碎迭层,会随着时间和天气暴变而改变,你小心点,别被闻到腥味的妖狼群趁火打劫了。” 徐源长竭力同时施展灵视术和幻瞳术,分辨着三丈内灵气变化。 他招呼柳纤风和蒙采芹带着孩子跟紧他的脚步。 狂风暴雨漆黑夜里。 五人走走停停,沿着这一片兜大圈子。 让狼群失望的是几个人类始终没有踏进危险地域。 天亮之后,风停雨歇。 一轮旭日冉冉升起,荒原恢复平静。 青翠草尖滴答着清澈水珠。 两个小孩浑身湿透,满身泥泞,鞋子都跑掉了,叫花子一样狼狈。 经历半夜风雨,笑得很灿烂,水洗一般干净。 …… 第215章 山鬼夜请客 歇息之后再出发,已近中午。 蒙一一换上绚丽的百花裙,像只花蝴蝶在阳光下来回奔跑,不知疲惫。 蒙采芹用“狼来了”吓唬过几次,见唬不住小丫头,也就随她了,反正蒙一一不会跑到徐道长前面去添乱。 弯弯绕绕走出约二十里,徐源长突然停下脚步。 “发现几颗灵药材,生长在危险区域。” 他不认识那是什么类型的药材,不过他能通过灵视术和幻瞳术,分辨出生长在杂草丛中散发微妙灵气的药材。 “那是‘狼血兰’,年份不短了。” 蒙采芹顺着徐道友的视线,凭肉眼认出二十丈外草丛中几株锯齿状叶片的药材,道:“狼血兰是碎丘原的特产药材,根茎球状,有剧毒,可入药炼制特别丹药。” 犹豫一下,道:“为了四株狼血兰,没必要冒险,说不定是妖狈的阴谋。” 听得“剧毒”二字,柳纤风从竹箱飘了出来,自告奋勇道:“我有法子收取,不用进入禁法迭层危险区域。” 徐源长仔细观察片刻,往侧面走出七八丈,拿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入地面。 柳纤风催生枝条扎根发芽抽枝,长到人高,她如臂使指操控着数条根须,延伸过去,不多时将四株狼血兰完整挖出,再裹着拖回来。 远处出现三头探头探脑的妖狼。 “有好东西的地方,都有它们讨厌的踪影。” “它们将碎丘原当成了狩猎场,很少有修士知道危险区域会经常变动,即使走过一次,下回来以前的经验又做不得数。” “采芹姐姐,这个东西需要怎样炼制?有不有解药?” “蒙一一,你不许摸,小心将根茎弄破了,汁液溅到脸上,丑得像癞蛤蟆。” 蒙采芹用言语吓退对什么东西都好奇的小丫头,再告诉柳纤风:“将收集到的根茎清洗干净,用法力压榨成汁液,就成了狼血兰汁毒液,如果用法力慢慢烘烤,毒液中的水分蒸发,剩余的是纯净毒粉,毒性更胜一筹,这是最简单的炼制,据说用妖狼血可解毒。” 柳纤风对研制毒粉很感兴趣,收起四株药材。 轻轻掐一把蒙一一的脸颊,赞了一句:“真,漂亮!” 飘然返回竹箱,继续她的闭关修炼。 蒙采芹抚额哭笑不得,柳纤风恶作剧地给蒙一一脸上涂抹了几条泥印,小丫头还在洋洋得意臭美她的百花裙。 曾山郎拿出水壶和毛巾,给发现不对的蒙一一清洗擦拭。 他以前经常被柳姑姑作弄,早就习惯了,除了徐道长,百林谷有一个算一个,谁没有被柳姑姑作弄过? 连不会说话的臭牡丹主植,见到柳姑姑来了都将叶片裹起来。 “柳姑姑,你个大坏蛋,我要和你绝交!” “嘎嘎,我才舍不得呢。” “你出来!” “才不,好姑姑不吃眼前亏。” “……” 后面十几天,没有再遭遇暴风雨突袭,夜晚宿营时候,有过两次妖狼偷袭,被红柳树的根须和枝条缠死几头妖狼,贡献了不少妖狼精血,便不再滋扰。 每天绕路寻找合适行走的区域,比预计的路程多出倍余,总算有惊无险穿过碎丘原。 徐源长和蒙采芹重新勘验路线,花了半天走回名叫“半壁山”的正确路途,他们走偏了百余里。 修整过后,众人继续往西前行。 偶尔可见破碎大山,数千年过去,巨大岩石崩裂裸露,寸草不生,斜朝天空述说着岁月沧桑,低洼处形成幽坑大湖。 真正的人迹罕至,妖祟出没之地。 徐源长用飞刀开路,敢蹦出来攻击的小妖兽尽数横死当场。 曾山郎抓紧时间剥割妖兽身上可用材料,蒙一一早就换下她的漂亮裙子,穿上合适赶路的衣裳,打下手帮忙切割。 柳纤风负责挖掘采集沿途发现的灵药材,只要是赚钱的事情,她一向喜欢。 蒙采芹殿后保护两个孩子,她不敢分心它顾。 途中偶遇大沧王朝两名男子带队的苦心路历练队伍,双方隔着百丈距离搭了几句话,默契地各走各路,互不干涉。 九月中旬,深秋时节。 无穷山域风景最浓郁季节,色彩斑斓绚丽。 前面一座破碎大山阻隔,山上猴叫喧闹,树动枝摇,众人停了下来。 蒙采芹翻出一迭书籍和图册,对照着看了好大一阵,道:“这里是‘聚猴山’,妖猴众多,是出了名的悍不畏死,据说有三阶猴王,咱们从左边三十里外山口绕过去,没必要与妖猴群厮杀硬磕。” 柳纤风打量着数里外朝她丢石头做鬼脸的猴子,道:“典籍上记载,妖猴聚集的地方,出产‘猴儿酒’,听说能卖大价钱?” 徐源长笑着建议:“我们后退十里,给柳仙子腾出地方大显身手,以柳仙子神出鬼没的绿林道上隐形本事,深入猴山如履平地,定能探囊取物抄了猴山老巢,拿来猴儿酒。” 蒙一一拍手瞎起哄:“柳姑姑本事最大了,我要喝猴儿酒。” 柳纤风跃跃欲试,偏头问道:“采芹姐姐,聚猴山上没有四阶妖猴吧?” 没有两个小屁孩拖累,她还真不惧怕众多丑陋猴子。 蒙采芹摇头:“整个无穷山域不允许有四阶妖物存在,有各王朝的四重楼高手,定期会对各区域的妖物进行清理,即便有四阶妖物出世,也活不了多久。” 她性子沉稳,迟疑一下,道:“要不我们还是赶路要紧,不招惹这些泼猴?” 柳纤风笑道:“咱们先后退,不跟猴子们计较。” 徐源长取出一根枝条插在灌木丛后。 由蒙采芹开路退回去,徐源长隔三里插下一根枝条。 后面爆发出一阵阵猴子们的尖叫鼓噪,不过猴群不敢远离聚猴山,它们以前曾经上过几次大当,折损过半,差点被端了老窝。 众人退后到十里,柳纤风早就不见。 蒙采芹仍然有些担心,布置阵法进行防护。 曾山郎生火烧水,将路上简单处理过的妖兽皮子摊开晾晒,抽空练习拳架。 一壶茶水没有喝完,柳纤风从附近的红柳小树走出。 她利用隐身、控树和木遁本事,进出猴山如入无人之地,收刮不少猴儿酒,还捡到几个纳物袋,和一些法器法宝之类,是妖猴们劫杀人类修士的战利品。 笑嘻嘻拎出一坛酒水。 “小丫头,酒水管够,今日定叫你醉得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 “我才不怕……咦,这个酒水好浑浊,看着好脏,柳姑姑,你从泥水坑里打来凑数,蒙我们的吧?” “一一别乱说话,这才是正宗的猴儿酒,原汁原味,蕴含些许灵气,过滤一下就好了,今日沾纤风的光,我们有口福了。” 蒙采芹是识货之人,拿出细瓷碗,一人分了小半碗,让有些嫌弃的蒙一一喝了一小口。 一段小插曲过后,众人继续启程,多费了些时间,绕过聚猴山。 晚上歇脚在一处矮山顶上。 月亮升起,万籁俱寂。 营地前方燃烧着篝火,橘红照亮附近一片。 突然有古拙低沉乐声从远处传来,似鹿鸣呦呦,又作鸟兽呜咽,幽深、苍凉、哀婉绵绵长长。 徐源长仔细分辨着乐声方位,缓缓起身,朝蒙采芹和从红柳树走出来的柳纤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们戒备,深山老林藏大妖啊。 蒙采芹立刻加强阵法防护。 柳纤风将还在打坐没有睡下的两个孩子,带去红柳树下。 “是用骨埙吹奏的‘青藜山魂曲’,来的是一个山鬼,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有幸聆听山魂曲,青藜一族还有传承留下。” 戒指空间内,兔子用前肢合着节奏,轻轻拍打着节拍,口中吟哦古曲。 “青藜山有魂兮,高万仞,上有木禾兮,长五寻,面有九井兮,玉为槛……百神之所在兮,八隅岩……” 从右边山谷飞来一头光彩斑斓巨虎,其上斜坐一位彩带飘飘长发及膝的纤秀女子,看不清面容长相,头戴百草花环,身披薄纱兰萝珍卉裙,手握椭圆形九孔骨埙吹奏。 神秘女子整个人似乎笼罩着一层无形光波。 乐声转而温婉祥和,矮山附近顿时百花绽放,萤虫点点飞舞。 秋寒悄然消退,春意生机盎然。 徐源长朝戒备的蒙采芹和红柳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们放心倾听。 因为再怎么反抗也没有用,他们几个加起来,连那头巨虎都打不过,更别提看不出修为深浅的女子山鬼。 蒙采芹白天时候还说过,无穷山域没有四阶妖修。 没想到转眼就被现实狠狠打脸了。 高手避世而居,寻常不得见而已。 斑斓光虎昂首踏空缓行,绕着矮山转了三圈,埙声袅袅消失夜空。 徐源长抱拳行礼:“见过山神前辈,晚辈等人途径此地,打扰前辈清修,不知山神前辈有何事吩咐?” 听讹兽解释说,青藜山神之位乃世袭延续,上古神庭建立之前就有了。 因未获神庭正式册封在正神之列,故称之为“山鬼”。 蒙采芹和显出身形的柳纤风有些惊讶,她们不知徐道友从何得知眼前神秘女子跟脚,跟随着恭谨行礼。 却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让曾山郎和蒙一一藏在树下不要出来。 “你听过山魂曲?” 女子山鬼声音清冷如泉水叮咚,一举一动皆显出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戒指空间内,兔子用前肢拍地,夸张大笑:“你想攀关系拍马屁,这下好了,拍到马腿上了,看你如何收场?这一任山鬼看着不好说话,是个冷漠性子。” 徐源长微微躬身道:“晚辈有幸见过前辈这样装扮画像,也或许是晚辈眼拙认错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最擅长了。 再则他确实见过,不过是前世见过各类山鬼画像。 其中就有乘坐巨虎戴百草花环的形象。 女子山鬼微微颔首,道:“你没有认错,我是青藜山神巫瑶。” 修真界有青藜山神画像流传不奇怪。 她即使独处深山,也与定洲许多高手保持着交情。 她不可能真正做到超然世外。 看向眼珠子偷瞄的柳纤风,道:“前些日子,无游秘境的蛟藤道友出游,路过青藜山时候说起过你,我便留意了,今日看到你上猴山拿酒,觉着有点意思,便现身一见,若有胆魄,可敢随我去青藜山做客?” 柳纤风没有被抓贼赃的羞赧,和不好意思。 她的脸皮早就随着徐道友东奔西跑历练出来,面上露出惊喜神色:“蛟藤婆婆走出秘境了。” 她猜测无游秘境就是花间秘境,有蛟藤婆婆这个共同的熟人,让她放下不少戒心,看向徐源长,问道:“巫前辈,能否请徐道友与我一起上山?” 她有自己的一套识人方法,谁对她好,或者有歹心,她还是能感受出来一二。 眼前神秘的女子山神,除了出场方式有些吓人,给她的感觉不坏。 山神请客这等好事,她想拉着公子一起,顺便也壮个胆。 戒指空间的兔子鼓噪叫道:“一定得去,青藜宫可是好地方,若是能喝一盏青醪液,胜过你十年苦修。不要用你那阴暗的心思,怀疑遇到的每一个高手,像我这样纯良的修士,在我们那个时代比比皆是。” 徐源长没理睬发癫往脸上贴金的兔子,还纯良呢,简直是糟践了这个词的美好,而且去与不去不是由他说了算。 他还真不想去莫名其妙的地方。 他合理怀疑遇到的每一个高手,皆对他心怀不轨,有错吗? 青藜山神没有拒绝,道:“那就一起。” 巨虎腾空往北飞去,夜空留下飘带拖拽出的五彩光纹,显得异常美丽。 徐源长与蒙采芹传音几句,很抱歉不能带着大家一道去冒险,他也是陪客,青藜山神明显不喜人多热闹,而曾山郎和蒙一一不可能放弃苦心路历练,由他们携带飞行。 蒙采芹表示理解,目送两人飞去远处消失空中。 矮山周围绽放的山野花,随着青藜山神离去,迅速枯萎。 萤虫光点遁入地下,四处恢复平静。 蒙一一从树下跑到姑姑身边,好奇问道:“姑姑,青藜山在哪里啊?” 她想长大了自己去。 蒙采芹微微摇头,传音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青藜山,身份地位不到,很多隐秘接触不到,没想到无穷山域藏着如此高手。” 瞥一眼从树下走出来,站桩练习枯燥拳架的曾山郎,再看看自家不懂事尽想着好玩的小丫头。 “一一,今晚你的功课还未完成,不许偷懒懈怠,多向山郎学习。” “知道了,知道了,姑姑你好嗦。” 蒙一一跑进帐篷,继续未完成的日常修炼。 蒙采芹往四周环视一圈,月色下静得可怕,她赶紧选择加强阵法防护。 山神夜请客,透着不合常理的古怪。 还不知徐道友和纤风妹子什么时候能返回? 那种未知地方,请她都不愿去。 …… PS:看到Q阅的读者朋友在抱怨老严每周断更一章,这是冤枉老严了,起点的书对Q阅有延迟,是这个原因吧。 第216章 写出真意,幻心凝形(为盟主“ 还乡团壮丁甲”加更) 月色铺洒破碎山石大地,数百里草木稀疏,透着衰败苍凉荒芜。 灵气稀薄,远远地看到一座陡峭大山高耸云天。 听得徐道友传音简单描述所见所闻,兔子感慨不已,道:“想当年,青藜山方圆千里可有小仙境之称,人间修炼福地,那群疯子将下界糟践得不成样子,往上界跑了,留下一个烂摊子,我要画个圈圈诅咒他们渡劫不成,永不得轮回,永不得超生。” 徐源长嘴角微微撇出一丝讥讽,这个诅咒有点狠毒。 传说中讹兽做的恶,有过之而无不及。 兔子等若是将自个一并诅咒了,是个狠角色。 “徐道友,世人对我一直存在误解和偏见,有句古话叫‘典籍是由胜利者书写’,他们将脏水往我身上泼,我做事只管问心无愧,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做任何解释。” 兔子似乎猜到徐道友的心思,直接挑明了道。 徐源长不置可否,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 讹兽值得信任吗?呵呵。 兔子为了从戒指空间逃出去,也是煞费苦心,不管是正的、反的、忠的、奸的什么法子都进行扮演尝试,试图从他这里找到突破口。 世间最大的骗子,便是要将自己也骗过去。 他不吃这一套,耗着慢慢来。 以讹兽为石,就当砥砺心境。 紧随着巨虎飞临高山近处,徐源长才看出,陡峭大山不知被什么神兵利器劈得仅剩一半,朝东边的一面灰白岩石裸露,满目疮痍,月光照耀下,有点点光斑飞舞闪烁。 青藜山神从巨虎背上落到山脚地面,挥手让巨虎自去。 她莲步轻移,招呼两人随她一起走进南边古老牌坊山门,道:“自从青藜山遭到破坏至今,各代山神竭力稳固山根,不使祖山基业毁于一旦,白天不敢远离,唯有夜间方有空暇外出走走,接待到访客人。” 兔子听得清楚,又询问几句徐源长目前所见的大山现状,道:“维持不了多久的,为了一座半废之山,将历代山神囿于此地,反而耽误修行,这么多年过去,她们还没看开吗?”最后给出一句盖棺定论的评语:“情有可原,愚不可及。” 徐源长对此不予置评,随着走进山门,顿觉清新灵气扑面。 视线所及,华灯点点,蜿蜒曲折往山上延伸去,古木森森,奇花异草遍地。 有七八个飞来飞去的花妖和小精魅,在花树丛里出没。 亭台楼阁沿山起伏,掩映树木中,古意盎然。 从远处看是一座树木不茂荒山,唯有走进山门,方知其中别有洞天。 “娘娘,您有客人到了。” “哇,我看到一个外来的精魅姐妹……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寒英。” “我叫晚香,送你一朵玉茉莉。” 热情的花妖和小精魅绕着柳纤风叽叽喳喳,各种奇花和枝叶送给柳纤风。 让惊喜的柳纤风应接不暇,得到青藜山神点头许可,柳纤风化做小小一只,已经撂下陪客公子,她和众多姐妹玩去了。 做客不就是玩嘛? 她已经完全相信女子山神的善意,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多姐妹依附。 至于公子,陪着主人家说话啊,玩啊都行。 徐源长嗅着数尺外青藜山神身上传来的淡雅幽香,心底已经明白,被请的客人其实是他,纤风才是陪客。 “哈哈,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子有艳福了,好好表现,争取得到青藜山神的青睐,青藜一脉历来有借种的传统,若不然她们怎么延续后代?” 戒指空间的兔子笑得打滚,很不正经的样子。 徐源长在心底对兔子竖起一根鄙视的中指,他倒要瞧瞧青藜山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兜一个圈子将他请来做客。 青藜山神没有上山,而是往西边的寂静岔路飘然走去,穿过数里曲折长廊。 有一片数百丈宽广的陡峭石壁,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文字。 听了徐源长的传音,兔子立刻知道是什么地方。 “观墨崖,是当年一个酸书生闲得没事干,花费数年之功,帮青藜山打造的‘品道’法宝,你别怂,你不是‘幻’字写得好吗?拿出真本事来,赢得巫瑶仙子芳心成败在此一举……不是,有好东西拿啊,不要白不要。” 那只仿佛春天里的兔子,瞧着浑身不对劲,使劲怂恿徐源长献丑。 徐源长目力过人,借着朦胧月色,一下子看到高处一个端端正正的“凡”字,他自是认得寇老先生的字迹和内蕴的精气神。 没想到寇老先生竟然找到这地方来了。 随即一想,寇老先生花费百多年光阴博览群书,知道此地隐秘似乎不足为奇。 青藜山神见徐源长盯着看,道:“寇道友的凡字写得一绝,他特意说你的‘幻’字写得恣意多变,立意独特,他远不如也。” “寇老先生过奖。” 徐源长这才明白,原来是老先生闲得没事干将他举荐了。 目光一扫,密密麻麻的墨宝题字中,他又被一个硕大的“剑”字给吸引。 写得气势磅礴,最后那一竖的剑意仿佛要划破石壁。 又是一个熟人,俞风舞来过此地。 “俞道友比寇老先生先来好几年,说起过你,她说你字写得呆板无趣,但是见识独特,谈吐不俗,于生活琐碎中见真章。” 青藜山神示意徐源长可以飞起来观摩,轻声解释后道:“能够得书家修士夸赞字好,立意独特,却又被俞剑修贬低字丑,呆板无趣,截然不同的评价,所以我便留心了,想要见识一番徐道友你的墨宝,今日有缘请来做客,还请勿要推辞,在石壁上留下佳作。” 兔子叫道:“先看看其他高手的题字,别急着献丑,与仙子多聊聊天。” 徐源长有心不按色兔的意思,免得步步踏着兔子的节奏走。 他没有推脱,稍谦逊两句,从林子里走来两名端墨托笔的妙龄侍女,瞧眼眸和耳朵,是狐妖和鼠妖所变。 选一支斗毫大笔,目光变得迷离,似乎神游物外。 调整到静气满怀,心绪无波,他已经酝酿完毕,饱沾浓墨,飞身而起,在寇老先生所写“凡”字右边稍下方的空隙,挥毫写就一个缥缈似雾“幻”字。 写字也是一种独特的练功。 融入字里的意境呈现的那一刻,能起到温故而知新的感悟促进。 飞在身畔不远处的青藜山神看得赞叹不已:“独树一帜,如幻如梦,好字!” 这座观墨崖留下的意境墨宝越多,发挥出来的作用越大,若是写得不中看,石壁上存不住墨迹,也正因为有后山的观墨崖存在,能够将半壁青藜山支撑几千年之久。 “献丑,谬赞!” 徐源长谦逊回道。 青藜山神请徐源长在观墨崖观摩其他修士的墨宝真迹,待午夜时,她再前来请徐源长去山腰处的宫殿做客,她急着将字里意境炼制进入石壁。 世间能写出真意的修士,越发稀少。 与修为高低无关,许多五重楼修士写的字不含特别意境,就像茶壶倒不出饺子一个道理,实力不在这方面,并不是水准不行。 待青藜山神和侍女离去,徐源长飞在空中退后到远处,眯缝着眼睛浏览着一个个别具特色的字迹,石壁上大多是一两个字,很少有七字以上。 兔子喋喋不休:“徐道友你戒心太重了,咱们是自己人啊,我且会害你不成?” “每个境界写字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此大好良机,竟然被你浪费。” “你修为不够,下回再想进山千难万难,和青藜山神多拉感情嘛,有我教你方法,定然能够获得下次进山机会,唉,不听老人言。” 兔子夸张地捶胸顿足,似乎徐道友是万恶不赦的坏人。 徐源长没有理睬兔子的卖力表演,目视一个墨色浅淡的“幻”字,是用虫书写就,粗略一看像“心”形状,仔细一看又变幻莫测。 他心头狂震,请神台上的本命幻字也跟随涟漪荡漾,引起共鸣反应。 他在观墨崖找到了前辈幻术大师意境墨宝,令他欣喜不已。 “请闭嘴!” 徐源长不留情面的传音低喝。 空间内顿时安静,兔子无声嘀咕着骂骂咧咧,不敢弄出半点声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相互都在试探,目前为止,委曲求全的兔子没占到什么便宜。 不过能够提一些废话建议,也算是一种进步。 路漫漫其修远兮,还得上下折腾。 徐源长凝视着那个“幻”字,久久不动,身上偶尔有光华闪烁。 月上中天,半夜时分。 青藜山神出现在观墨崖,她已经将年轻道士手书“幻”字意境炼制进入石壁,见此情景没有打扰,又悄然消失不见。 到天亮时候,柳纤风由两个小花妖陪着来到后山,见公子漂浮空中,对着一面空空如也的石壁发呆,身上薄雾萦绕,气息时慢时快。 她察觉公子是有所感悟,便不打扰,与新结识的姐妹们疯玩,品尝百花蜜。 乐不思归,差点要忘记望眼欲穿的采芹姐姐和两个小家伙。 “姑姑,徐道长和柳姑姑什么时候回来啊?都第三天了,要不您发传讯催一催,依我看准是柳姑姑贪玩,拖着徐道长要在什么青藜山多耍几天,丢下咱们在野外喝西北风。” 蒙一一百无聊赖道。 姑姑不许她跑出百丈之外,就在矮山傻傻等着。 她埋设的陷阱,至今连只兔子都没逮到。 “不急,徐道长或许是有事情耽误了,你多下点苦功练习轻身术,后面路上咱们速度能提升一些,将前面浪费的时间追上去。” 蒙采芹告诫道。 突然,她神色微愣,看到蒙一一背后的小树走出鬼鬼祟祟的柳纤风。 柳纤风用右手食指放在嘴边,朝看到她的蒙采芹和曾山郎比划一个噤声手势,然后轻轻一拍蒙一一。 “啊……柳姑姑你好坏。” 蒙一一尖叫一声,蹦起来再才看到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背后的是谁,兴奋地朝柳纤风扑去,被柳纤风拿出来的一个鲜艳花环给收买,戴在头上臭美显摆。 徐源长从北边姗姗飞来,连声抱歉,不过没有言明是他短暂闭关耽误了时间。 他领悟的幻术,无意中与那个题字在石壁的前辈相契合,短短三天闭关,令他收获极大,已然凝结出属于他自己的“幻心”雏形。 这可是了不得的成就。 “幻”由心生,他等若是有了“心”的基础,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用兔子的话说:“走了狗屎运。” 徐源长可不这样认为,他这叫厚积薄发,多年努力一步一步领悟的必然结果。 今天出关后,他请教过青藜山神,石壁上那个已经几乎看不到墨色的“幻”字为何人所题? 青藜山神翻找记录后,告诉他是一个叫“孟浪”的高手,三千年之前题写。 徐源长恍然明白了,俞风舞当初送他的《撒豆成兵幻咒术》和《云山论幻篇》,便是孟浪大师的著作,和后辈弟子记录的孟浪大师论述只言片语。 他与孟浪大师早就结缘。 难怪他能从时隔数千年的“幻”字,获得如此大好处。 青藜山神白天不方便请他们宴饮,想留他和纤风到晚上,被他以要赶路为由婉言谢绝,倒是没有客气收下青藜山神赠送的一人一盏“青醪液”和几样礼物。 兔子腹诽不已:“小气,就不能多送一盏青醪液,给我尝个味儿?” 徐源长拿出一坛猴儿酒堵住兔子的碎嘴。 目前在路上,不宜服用青醪液,免得浪费药力。 听常老前辈曾经说过,所谓的苦行路,其实是那个年代让晚辈游历无穷山域,想法子得到各路前辈高手和神看重,获得机缘赏赐的历程,慢慢演变成整个定洲约定俗成的历练。 无穷山域虽已破碎不堪,但是苦心路历练的习俗保持了下来。 定洲十余王朝选出的走苦心路修士,即便是挨近西原圣地的几个王朝,譬如山阳国,也要返回到无穷山域另外一面,重新按路线走一遍,没有谁能占规则上的便宜,反而路程绕得更远。 一行人继续启程出发。 柳纤风手中把玩着青藜山神赠送给她的九孔玉埙,大力吹出杀猪般的古怪乐声,引来蒙一一当面嘲讽,小丫头想吹一下试试,柳纤风怎么样也不肯。 她飞在空中,让小丫头跳起来都够不着。 难听的吹奏声折磨着众人的耳朵。 徐源长和蒙采芹没有阻止小树魅胡闹,因为他们发现,飞蛾扑火般的妖兽对他们退避三舍,再也不发起自杀式攻击,省却不少麻烦。 柳纤风越发得意吹埙,几天过去,竟然让她摸索出正确的吹奏法子。 渐渐地能吹出独具特色的古拙乐声。 月底时候,一场大雪不期而至。 天寒地冻,道阻难行。 经历两个多月磨砺,蒙一一和曾山郎的修为进步极快,能够踏雪无痕,不会因为大雪封山而耽误行程。 随着接近无穷山域西边外围,有修士鬼鬼祟祟盯上了他们一行。 柳纤风早已经不吹埙,她躲进公子背后竹箱,鼓弄其它玩意。 徐源长也收到梅长老姗姗来迟的传讯,告诉他那桩扯皮案子结束,该重罚的已经重罚,事情了结,收获的那些战利品,将在他们返回大宁之后,折算灵币发放。 算是一件好消息。 …… 第217章 平地起波澜 草木染霜沧桑,初冬晨雾凛寒。 一行人穿雾而来,沿着河谷疾步西行,徐源长走在前面十余丈外,远处传来渐渐清晰的轰鸣溅落水声,飘来的雾气愈发湿重。 “蒙一一,你别掉队了,几颗破石子有甚好捡的,不许靠近河水边。” “来了来了,姑姑,你瞧你瞧,我捡到的漂亮石头。” 活泼好动喜欢一切漂亮事物的蒙一一,偶然间发现河滩鹅卵石里,有些石头美得出彩,问过姑姑之后,才知道是天然的玉石籽料。 历经万年河水冲刷,砂石磨砺,成就出各种圆润和色泽。 曾山郎虽然也喜欢看着心动的彩色石子,不过他年少老成,下意识不会做出令大人们不喜的事情,他从记事开始,似乎没有过无忧无虑时候。 “啪”,凭空闪现的枝条将失去速度的飞剑自上而下抽中,枝条断掉,另一根枝条接着出现抽打,一下两下三下,硬生生将飞剑给打落树林,无数根须缠绕着剧烈挣扎的飞剑拖入地下。 河面水花腾起数丈高,飞珠溅玉。 “为啥?我可是为你好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河滩沙地里冒出无数根须,一颗颗小红柳树迅速生长,将硬挺着受到一击踉跄前扑的蒙采芹围在其中,根须继续往河边延伸。 对岸不远处,从山头垂挂的瀑布,由雪水融化,轰然砸落。 徐源长神识微动,三柄飞刀在河面上空拐弯,再次杀向遭受重创手舞足蹈发出“嗬嗬”古怪叫声的黑影。 刚才他们几个的注意力,皆被从东北方向飞来的修士吸引。 探查过附近二三十里的柳纤风返回来,随手将红柳枝条催生扎根,道:“公子,我顺着河水去过百里外的无涯湖边,没有看到宋叔潜、南宝林他们,也没找到他们留下的暗记之类,他们应该是在路上耽搁了,还没有赶到。” 有么,有么。 徐源长大喝一声,三道寒光出手。 以蒙一一微末修为,随便挨一下都将丧命。 一行人转而往山上攀爬。 蒙一一顿时急了,她还没有玩够呢,又来抢她东西。 撒着欢在河滩翻捡石子的蒙一一回应一声:“晓得的。” 柳纤风拿着枣子大的清静石隐身消失。 他们已经顾不得对付徐源长,转而集中攻击下方还在不停生长的红树林。 她一直都是飞的,经常飞得不见影,要不就藏身竹箱躲懒。 在她面前显摆好东西? 不见了吧。 “沿着河谷到无涯湖的千岩渡,还有两百多里,今天下午咱们必定能赶到。” 蒙采芹低声告诫小丫头。 他击中的是一个死物,是受人控制的傀儡。 蒙一一落在后面,略有些失落,她的漂亮石子啊。 趁火打劫的,埋伏寻仇的,其它王朝暗中使坏的,千奇百怪。 徐源长心底嘿嘿,懒得揭破兔子到底为谁好的谎言。 一根红柳枝条凭空出现,卷着蒙一一加速拖拽,躲过寒雾中飞射出的数根尖锐淡蓝冰针。 徐源长速度缓下来,他已经察觉河谷对面山头上若有若无的窥探。 想用温水煮青蛙方式,不停给他好处,让他放松警惕是不可能的。 “没有啊,柳姑姑最好了,怎么会抢小孩子东西?” 路上她勤快点,再捡就是了。 蒙采芹还在担心这个问题,沿着河滩固然让两个小孩走得舒服,然而存在安全隐患,刚才几十里她一直绷紧着弦,警惕两边动静,见徐道长主动提出另换难走的山路赶路,当即便出声赞同。 奈何木气刃实在太多,下方木气云团还在不停飞射出新的木刃。 “噗噗”两声,前两柄飞刀以微妙刀势洞穿浪花,继而击溃半边水柱,显露出隐藏其中一个黑衣人影。 太可恨了,竟然用阴险手段暗算一个孩子。 在修士眼里不值钱的普通玉石,在她眼里是一个个精彩幻想。 当年她也捡到过清静石,还是两颗,送给公子换来许多好处。 这满地的石子,捡来除了占地方,能够干嘛? 凡俗玉石钱财,对修士没甚用处。 “有人来了,你去树下躲一躲。” 他琢磨出赶路时候,练习旋极术基础拳架的法子,特地请教过徐道长。 那团锐金色光芒四分五裂,不消片刻便消弭无踪。 苦心路从来就没有容易的时候,拼的是运气和实力。 河水翻涌冲出巨大水柱,分出三股浪花试图挡住飞刀。 他已经飞起空中,居高临下再次射出三柄飞刀,两快一慢,飞行的轨迹与前次稍有不同,在空中像摆动尾巴的灵活游鱼。 蒙一一尖叫着捏起小拳头蹦跳:“大坏蛋柳姑姑,你再抢我的石子,不和你玩了。” 一行人过去五十里之远,有符光钻入河道拐弯处的狭窄湍急河水中,蒙蒙水雾气里冒出一个身影,似水波模糊,匆匆离去。 即便是笑,也比旁人浅三分。 以前老施曾经被人水中埋伏暗算,元宝为此丢掉一条后肢,代价惨重。 戒指空间的兔子听得无涯湖,从映彩晶石的窝里蹦出来,叫道: “无涯湖底下沉着以前的超级神道门派无涯宗,我知道无涯宗的山门和后山宝库所在,我教你破除神道阵法,顺道寻一趟宝,当年的无涯宗用清静石铺路,用朝阳玉砌墙,奢豪不可一世,这么多年过去,应该还有些残渣剩下,对你来说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徐源长不为所动,一口回绝:“不去。” “千里无涯湖,无风三尺浪。湖中有不少小岛,能够落脚歇息,到时纤风仙子大显手段,捉一条水妖给咱们拉木排,乘风破浪,威风得紧啊。” 河水里还藏着另外一人。 得到道长首肯之后,他便无所顾忌地划动双手做出翻转运劲动作,配合吐纳呼吸练功,现在一天三百多里跑下来,一点也不见疲惫,反而精力充沛,修为和劲力与日俱增。 不用像以前需要特意施法,省却不少时间。 不过她算懂事,抓紧时间往山上爬去,不用等着的蒙采芹催促。 不等他出声提醒,蒙采芹和柳纤风都注意到了。 她边赶路边使劲搜寻各色中意石子,下回见到木尔谟时候要全方位炫耀。 蒙采芹察觉不对,她闪身往蒙一一前方一挡, “嘭”,一道透明水波击中光华骤起的蒙采芹后背,巨寒雾气喷溅。 他突然察觉不对,那黑影被飞刀穿胸,没有一丝鲜血流淌。 中午日头稍偏斜时候,一行人走出绵绵群山。 要不是带着两个孩子,没那么多顾忌。 初具规模的红柳树林上方,木气盘旋如云团,发出“啾啾”厉啸声,一道道寸长木气刃密布如天罗地网,将激射而来的飞剑和一团锐金色泽的光芒拦截。 兔子锲而不舍试图说服自己的东主。 她新学到一门与草木沟通本事,目光扫视,五里之内有草木生机之地,沿途所过的树木草丛皆为她耳目,能够帮她感知其间细微异常。 蒙一一懵懵懂懂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向二十丈外的红柳小树方向,她姑姑在硬抗攻击同时,用巧劲将她丢了出去。 曾山郎头也没有回,双手像划水,保持着匀速节奏。 他已经下狠心,要先将水中暗藏的家伙三刀六洞,解决了再说。 那柄飞剑左冲右突,试图劈开一条路脱困。 “啊?还真让你捡到好东西了。” 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学会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蒙采芹简单布置几枚阵器,陪着没玩够的小丫头,在河滩上捡石子,以便及时阻止蒙一一往河边走。 “蒙一一,你要是再污蔑我抢你的石子,下回我真抢了。” 顺便还掐了小丫头一把,往粉红脸颊抹上几条泥指印。 柳纤风才不上当,可别指望她飞在空中拉船,徐道友坏得很,连自己人都坑,她可是淑女,笑着挤兑道:“你不是养了两头狐狸精魂宠,让她们下水推木排,又快又稳。” 赶路途中,唯有她不用走路。 空中失去飞剑的灰衣男子气急败坏大叫。 柳纤风出离愤怒,她将晕头转向的小丫头放在树下,喷出一口绿气,手中掐诀一声娇喝:“起!” 柳纤风嘻嘻哈哈没有一个正形,眼见离前方拐弯河谷附近那匹垂挂瀑布,只有不到三里远,她突然传音提醒前后两人:“对面山头,有两名修士藏匿。” “等我们到了约定会面的千岩渡,多等他们三天。” 柳纤风见公子用手指了指并不宽阔的河面,冬日枯水季节,露出大片河滩,明白公子是担心有修士潜匿河水下设伏,她的本事还探查不到水里的动静。 徐源长放出神识观察附近,那两名藏匿的三重楼修士发现行踪暴露,主动往南边飞去退走,他提了几分小心,停下来,道:“咱们攀上北边山头,费点力气沿着北岸山脚赶路,河谷有不少狭窄地方,太容易被人打埋伏。” 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她翻看过的典籍中记载,苦心路历练差不多要穿过无穷山域的后半阶段,反而是最危险的时候。 “那个无涯湖是真大啊,一眼望不到边,冬天风大浪急,要伐木做排从湖中逆水上行,瞧情形湖里还有水妖,过一趟恐怕不容易。” 戒指空间的兔子立刻叫道:“怎样,我说了有清静石吧,当年那玩意遍地都是,无涯湖里肯定不少。” 短短片刻,方圆三十丈长满小树。 柳纤风飞快地飘了过去。 第三柄飞刀下沉贴着水面,接踵而至,厉啸着刺中黑影。 “坏蛋柳姑姑,你快还我。” 柳姑姑还取笑他像个“丢了铜板的小老头”。 他左脚往后退去,身形向右偏闪,施展几乎成了本能的大豁落斗术,身形轻灵奇诡,以三步九迹之形升高腾挪,于刻不容缓间,躲过从水花飙溅中射出的道道水滴透明飞刃袭击。 飞刀破空,激射向河边突兀涌起的水浪。 “河边有埋伏!” 徐源长玩笑着往河滩水边走去。 他与传说中无恶不作的兔子势不两立。 巨大的力量刺穿黑影胸口,并将其带离水面。 作为陪客,她不用在意苦心路历练规矩。 徐源长往三人那边走去,不想与兔子搭话,突然偏头看向东北,从绵绵群山方向飞来两个黑点。 她不认识什么清静石,当青白色石子捡起,但是她姑姑识货啊,把小丫头高兴得又蹦又跳,听说可值钱了。 随着一阵爆豆般密集炸响。 对于从东北方向急速飞来的两人,隔着三里远发起的飞剑和法术攻击,置之不理。 前方是难得的平原荒野地带,河水宛如玉带舒展曲折,河滩宽阔,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平铺在细腻沙子上,阳光照耀,色彩斑斓。 徐源长选择在河滩边缘的草地上,插下红柳枝条,叮嘱一句:“一一,别挨近河边捡石子。” 河滩那边传来蒙一一兴奋捡到宝的叫声。 有树木和垂悬藤蔓借力,曾山郎背着竹箱爬得很轻松,纵跃灵活如猴子。 “休整歇息半个时辰,下午的路程好走了。” 柳纤风进入树林如鱼得水,不知去了哪里。 曾山郎放下竹箱,忙着砍伐树枝,准备挖坑烧茶,熬煮干粮肉粒糊糊。 莹莹木气弥漫,独木成林,是她最厉害的防护也是大范围攻击手段。 徐源长仓促出手的三柄法器飞刀,被猛然翻涌的水浪化解,卷入了水底。 蒙采芹已经习以为常,随便一大一小怎么闹,她家小侄女的进步有目共睹。 柳纤风一声断喝:“给我下来。” 当年那场大战,他躲在远处看足了热闹,自那以后,神道由盛转衰,然而他也没过两千年逍遥日子,便被捉住镇压了。 蒙一一破涕为笑,小短腿跑得飞快,送给山郎哥哥她没有意见。 翻过北岸山头,重新觅山路曲折前行。 这两天在他们附近转悠的修士明显增多,看着不像好人呐。 无穷山域捞偏门的修士,大都活跃在外层两千里左右。 隐身空中飞行的柳纤风,突然伸手抢走蒙一一刚刚捡到的几颗彩色玉石。 眼见着漂亮石子一颗一颗落进前面曾山郎背后的竹箱,“啪”一声,竹箱盖子又合上,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 不引起别人注意,几乎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哇,柳姑姑,山郎哥哥,快来看啊,我捡到一颗清静石。” “用火攻,烧光树木!” 潜伏在河水中藏匿的贼子,悄然对着十丈外的蒙一一发难,些许法力波动,被感知敏锐的徐源长发现端倪,他来不及拦截攻击,当机立断反击阴险的贼子。 或许有第二个,等着给予他致命一击? 那个傀儡是抛出来吸引他的幌子。 ……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218章 凶险来自不合常理 “好凶,好凶!” 戒指空间的兔子又在发癫乱叫。 徐源长心绪冷静无波,以感应天地的玄妙状态,进入幻心之境,往右跨出一步,原地留下一个掐诀的青袍身影,再往前走出一步。 似慢实快,刹那间空中出现三个形态各异的人影。 每个人影之间相隔三五丈远,乍一看皆为真实,又似虚假幻像。 三里外空中大叫“用火攻,烧光树木”的灰衣男子,和另一名穿暗金色长袍的木脸汉子,在丢出几枚符砸向树林之际,几乎同时朝河边上空的徐源长发起突袭。 出手便是蓄势已久的神道秘法,攻其不备。 最中间的徐源长身上燃起白色火焰,从火焰人影身上跨出的第三个身影也没能幸免,有一道道金色丝线缠绕。 他们没料到那个道士有本事能提前些许察觉危险,并变出两个化身应对,只得临时改变攻击目标。 分而击之,争取一次成功,为后续进攻创造条件。 大威力神道攻击秘法需要时间念咒掐诀,势均力敌的激烈争斗过程,很难有第二次机会使用。 河边水柱冲天而起,哗啦声中,化作漫天雨箭射向最后一个徐源长。 与另外两人的偷袭,配合得天衣无缝。 红柳树林内的柳纤风也完成了她的天赋法术,无数树木虚影出现在空中两人的身周,随着柳纤风一声怒喝:“转!” 她放弃攻击,用最消耗的方式来暂时困住两人。 红柳树林上方的木气迅速被抽取。 树木在空中交替旋转,树影憧憧,木气刃发出的厉啸声一波接一波。 被木影分开的两人疑神疑鬼不敢胡乱出手,警惕着严阵以待,待得察觉上当,对方布置的困阵不过是虚张声势,两人不约而同开始破阵。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遭受水剑一击的蒙采芹,稍一压制住伤势,配合着柳纤风的木影囚笼,朝东北空中丢去二十余颗阵器珠子,随着噼啪一阵爆响,刚刚击溃树木虚影的两人重新陷入困阵,气得两人嗷嗷怒吼,就差那么一点点。 三阶阵师有备出手,与柳纤风不惜消耗的临时应变大不相同。 那两人顿时压力倍增,感受到四面皆敌的危险。 “采芹姐姐你暂且困住贼子片刻,我去助公子一臂之力。” 柳纤风叫道,整个争斗场就数她最忙碌,要护住树下的曾山郎和蒙一一,要与空中两人斗法,要维持独木成林,还得时刻关注公子那边的状况。 她看到公子用出了化身术和幻影术,惊险至极化解空中两人的神道秘法偷袭,又化出一道身影,险险躲过大范围的雨箭攻击。 她一口浓郁绿色精华木气喷在红柳树上,驱使着无数根须往河水里疯狂钻去。 以为藏在水中就了不起啊,她要将贼子从水底驱逐出来。 徐源长沉浸幻心之中,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神色,施展梦幻术影响了贼子用作幌子的傀儡。 即便只有片刻,也已经足够。 身上刺着三柄飞刀的傀儡,轰然砸落水中,溅起水花无数,猛然扑进冲起数丈高的水柱之中。 “嘭”,水柱轰然炸开,藏匿其中的修士猝不及防遭受傀儡背刺,终于露出了行踪。 三柄飞刀闪电般射去,在空中划出波动弧形,时机恰到好处。 “噗噗”两声,那水中修士竭力躲过一刀,却怎么也躲不过迭加了刀势的第二刀第三刀。 近在咫尺的加速,即便想凭着身上白色宝衣和防护水法硬抗,那修士终究是被两刀重创,水花剧烈翻涌,泛起血色。 下一刻,哗啦水响,遁入河水中间的白衣女子,被几条根须缠绕着甩上空中。 其右胸和左肋插着只露刀柄的飞刀,鲜血流淌,白衣染红。 “过来!” 柳纤风一声呼喝,空中挣扎的白衣女子被拽拉着,狠狠砸落河滩边的红柳树林。 接着便是几下闷棍敲打脑袋,发出的“咚咚”沉闷声响。 “叫你偷袭,叫你使阴招对付孩子。” 柳纤风用金樟木出了一口憋闷气,将俘虏打晕过去。 徐源长假装没有听得头皮发麻。 手起一飞刀,将从水中蹦出来的傀儡首级斩下。 他是第一次借助幻心施展梦幻术,抢夺同阶修士的傀儡控制权,让他亲身体会到幻术师的强大。 戒指空间内,兔子又开始夸夸其谈:“幻术师都是优雅的存在,已经凝结出幻心雏形,算是一名真正的幻术师,今后别像武夫一样与人争斗,难看!要施展你的幻术,将对手玩弄鼓掌之间,越是大乱斗,越有利于幻术发挥,幻术师打的是高端局。” 徐源长实在看不得兔子囚徒的瑟,一句话噎了过去。 “然后你被镇压了八千多年。” 还高端局呢,这个怎么解释? “呃呃……” 兔子被怼得翻着白眼,无言以对。 它能说举世皆敌,再厉害的幻术师也得歇菜吗? 奇怪,它是那么善良的讹兽,除了天生的嘴贱,怎么就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呢? “我去帮蒙道友解决那边两个,你注意附近几里的动静,特别是河水中。” 交代一句,徐源长收回几柄飞刀,朝东北方飞去。 他能看出伤势颇重的蒙采芹,坚持不了多久,用阵法围困两名三重楼同阶,是一件劳心费力的事情,再拖延下去,势必因为压制不住伤势而导致阵法崩溃。 “接着!” 漂浮空中身躯摇晃的蒙采芹,丢给徐道友一枚阵器,方便徐道友进出困阵自如。 徐源长接过阵器,飞进剧烈翻腾的土黄色阵雾。 他从侧面接近那名身上布满熊熊白焰的灰衣男子,耳畔听得蒙采芹的传音,接着看到猛烈攻击阵法的灰衣男子动作一滞,被蒙采芹用阵法之力稍作限制。 徐源长观想如梦似雾缥缈“幻”字,梦幻术趁虚而入,施展到成为靶子的灰衣男子头上。 让行动受阻的男子雪上添霜,出现瞬间恍惚。 他右手一甩,刀出如闪电,破空射中不到十丈距离的灰衣男子。 第一刀破掉其身上的白焰,打出一片缺口。 携刀势之利的第二刀,将回过神来拼命想躲避的灰衣男子额头洞穿,第三刀削其首级,干净利落了结其性命,再一刀灭掉遁出的魂魄,丝毫不拖泥带水。 徐源长不在乎自己像个武夫那样战斗,他追求的是杀敌效率。 同样是用手段争斗的幻术师,优雅个屁啊。 难道要摇着羽毛扇,口中吟哦“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才叫优雅? 在他眼中,任何不以寻求效率的攻击,都是对自己不负责的花架子行径。 有阵师配合困敌,徐源长施展愈发熟练的梦幻术,四刀飞去,不消片刻,便彻底结果最后一名穿暗金色长袍的木脸汉子,讨饶也没用,俘虏活口抓一个便足够。 选择对孩子出手的势力,不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蒙采芹亲眼目睹徐道友砍瓜切菜般,干掉两名同阶对手,心底大为佩服。 很庆幸能与徐道友搭伴行走无穷山域,几次逢凶化吉。 她将散出去的阵珠一一凝实收回,正待与收掉飞刀的徐道友说几句话。 徐源长脸色突然大变,刚刚叫出: “纤风快退!” 河滩方向的红柳树林中陡然传来一声巨响。 蒙采芹悚然转身,是先前抓获的白衣女子自爆了,血肉横飞。 众多长得人高的红柳树被炸出十余丈缺口,滚滚烟雾灰尘夹泥水往四周席卷,鹅卵石如箭矢乱射,厉啸着摧毁树木无数。 徐源长丢下两具漂浮的贼子尸身,往那颗他亲手插栽的红柳树方向飞落。 蒙采芹紧随其后,抛出一把阵旗,挡在两个孩子躲避的前方。 那颗长得丈许高的红柳树剧烈摇晃,如华盖展开的枝叶以肉眼可见速度枯萎,黄叶纷飞,两人刚刚落到地上,柳纤风从树干跌出,脸色煞白,脚下踉跄差点摔倒,柳叶裙和头发凌乱,显然吃亏不小。 徐源长跨出丈许距离,伸手一把扶住。 柳纤风已经维持不住身形,化作绿雾,赶紧遁入公子背后竹箱里的红柳枝条。 河边又传来一声轰响,水花泥土冲起数丈高。 徐源长眉头拧起,是那个被他斩杀的傀儡,不知何故也自爆了? 他朝两个躲在树下的孩子叫道:“快走,离开这里!” 此事透着邪门蹊跷,傀儡内里的魂力被他亲手灭杀,只剩断做两截的躯壳,怎么可能爆炸?难道暗处还藏有高手,不想给他留下任何证据线索? 蒙采芹也想到了这一层,带着曾山郎和蒙一一往西北方发足奔跑。 东北方向接着传出两声爆响。 徐源长稍稍放心,证据没了,他们反而安全。 扬手间,他打出一枚万里传讯符,此举是震慑暗处四重楼高手不要轻举妄动,像他准备的万里传讯符,能够传讯五万里之内,足够用了。 三名三重楼修士加上一个三阶傀儡的埋伏偷袭,还在祖庭圣地允许的磨砺之内。 超出之后,性质便变了。 跑出三十余里,几人停在一座低矮土山脚下。 蒙采芹匆匆布置阵法,做为临时营地防护,她已经快要坚持不住,蓝色衣裳布满薄薄冰晶,盘坐地上,闭目运功调息疗伤,很快有白色雾气蒸腾。 徐源长拿出一根枝条插在地上,招呼柳纤风一声,看着红柳枝条迅速长成小树,附近的灌木、杂树缓缓失去色泽,让蒙一一不要打扰她姑姑,一口气撒出二十个豆兵,分布在附近三里之内。 “不管是活口俘虏,还是死者和傀儡,全部自爆掉,这般酷烈手段,很像老早以前的杀手势力所为,任务失败必须要中断线索,清除能查到他们跟脚的证据。” “当然也可能是你推测的其它王朝势力所为,不论是哪一样,你们现在仍然处于危险之中。” 兔子听完徐源长的讲述,分析出它所知的可能,继而抛出它认为的完美解决方案,道:“将我放出去,什么麻烦都能帮你解决得服服帖帖。” 徐源长自动略去兔子不切实际的建议,和危言耸听。 他有自己的考虑,能找兔子商量问题,已经是给兔子面子,继续问道:“你能炼制对付四重楼高手的一次性宝物吗?” 他承认自己低估了苦心路的艰险。 为了大家的安全做想,他不得不开这个口。 兔子眼珠子转动,问道:“你手头可有三阶幻石?或者太和石?” 苍天啊,大地啊,顽石般又臭又硬的小家伙,终于被它的精诚努力所感动,找它索要保命的一次性宝物,真他大爷的不容易。 徐源长沉默片刻,道:“没有。” “那你说说,你手中有什么资源?垃圾就不要报了。” 兔子压着快要溢出脑门的激动说道。 徐源长报了一堆材料,包括纤风身上携带的东西,而最高级的便是那颗鸡蛋大五阶映彩晶石。 兔子像被一瓢冰水泼醒,忍了又忍,叫道:“你别太过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个垃圾,叫我如何打造对付四重楼小子的一次性宝物?” 徐源长没有惯着兔子的意思,呵呵反怼道:“我觉着你这个七阶高手浪得虚名,上回我用来对付四重楼后期的‘摧魂刀’,是一位五阶山神,用二阶灵玉帮我打造,你不想炼制就算了,不要怪材料垃圾。” 前世有句洗脑金句:没有垃圾的产品,只有不会售货的垃圾。 他当然不能如此刺激兔子,悠着点,慢慢来。 “我……你个混蛋小子,谁的神魂和身躯被分隔开来,镇压八千年之久,还能保持七阶修为?再则我懂的都是幻术和魂术方面,没有好一点的材料,如何能承受击杀四重楼小子的力量?别拿垃圾五阶山神和我比,气死我了。” 兔子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徐源长嘿嘿两声,不再理会生气的兔子。 他从兔子的话语中,大致推测出兔子目前的实力是五阶,应该不到六阶? 兔子或许是以神魂的形式存在,没有凝练出实体。 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当然不排除善于伪装的兔子与他演戏。 徐源长也没有闲着,他手中把玩一柄法宝飞刀,警惕着四周动静。 守到第二天上午,柳纤风恢复精神,从长得人高的红柳树走出,揉了揉蒙一一的脑袋,将那颗小小的清静石还给小丫头。 “别像霜打的茄子,你姑姑没事,别耷拉着小脸。” 蒙一一用鼻音“嗯”了一声回应,提不起精神。 她还在责怪自己不听话,偏偏要去河滩捡石子,害得自家姑姑受伤。 柳纤风与徐源长走出阵法,附近百丈之内的树木杂草,已经呈现半死状态,生机精华被柳纤风抽取用来疗伤。 “我见躺在地上的俘虏突然醒来,便过去查看,见那女人脸上神色变得像鬼一样扭曲可怖,猛然间察觉危险,赶紧钻进身边的树木遁走,那女子当即炸开了,要是慢一点点,公子,你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 柳纤风心有余悸,她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诡异事情。 三重楼修士怎么可能说自爆就自爆了? 不是还有蓄力积势阶段吗? 简直没有一点征兆,极为不合常理。 兔子听得此话后,主动分析道:“那三个贼修体内绘制了神道的‘连煞咒’,也叫‘连心咒’。他们外出执行任务,如果其中两人陨命,剩余那个也活不成,将会触发连煞咒而自爆。 “你宰掉两名贼修,连煞咒发作,那个女人从昏迷中刺激醒来之前,便开始了不受控制的蓄力,也幸亏那女人被你们控制,又身受重伤,否则她发疯冲到你们中间,两个小孩还能安然无恙吗?” 它必须要用自己的渊博见识,来征服敢对它大呼小叫的人类小辈。 有句古话叫:先笑的不一定笑到最后。 慢慢来,它不着急。 …… 第219章 纤风一曲惊巨妖 徐源长宽慰柳纤风几句,赞赏她的机警。 那个女子或许因为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被迫自爆,威力最多只发挥出来一半。 柳纤风若是被炸一个正着,或许要丢掉半条性命,陷入沉睡三两年。 顺着话头问道:“你的意思是附近没有四重楼修士操控?” “用得着吗?那三人的目标原本就不在你们三个身上,而是为了偷袭两个小孩,一击得手,立刻远遁。他们没想到撞上铁板,你们一个个都有些独特本事,竟然能够从他们仨的联手暗算偷袭之下逃脱,让他们始料不及,后面是陷入困境,才拼死一战。” 兔子发出嗬嗬怪笑声,突然觉着不妥,赶紧收声。 徐源长思索着道:“到底是谁在暗中捣鬼?” 他对杀手势力不了解,听说俞风舞以前混过几年杀手。 只要没有四重楼高手暗中参与,他放心不少。 昨天晚上,梅长老的传讯到了,说司天殿不宜插手苦心路修士的纠纷磨砺,除非明确有四重楼修士参与其中,让他务必多加小心,即便走不成苦心路,也要保住自己性命。 “几千年过去,古老的杀手组织再怎么演变,能控制手下的‘连煞咒’仍然传承了下来,那几人是杀手无疑,但是截杀参加历练的孩子,要看最后谁得利,谁就可能是幕后黑手,没有利益的蠢事,谁愿意干?” 兔子掰扯出一堆正确的废话。 徐源长默然,他有些担心宋叔潜几人的安危。 过了约定时间,还没有赶到无涯湖的千岩渡,情况恐怕不大妙。 与柳纤风交谈片刻,嘱咐柳纤风布置防护。 徐源长独自来到昨天作为战场的残破红柳树林,仔细检查一遍,自爆过后的战场已经被人精心打扫过,没有留下有用的宝物和纳物袋。 蒙采芹匆忙用来防护的阵旗还在。 徐源长弹出火焰,烧掉遍地血肉残块,拔掉停止运转的阵器,返回营地。 下午时候,蒙采芹身上寒气消失,从调息疗伤中醒来。 蒙一一拉着她姑姑的手嘘寒问暖,亲热得不行,她这条小命是她姑姑冒死救下,小丫头只差要唱“世上只有姑姑好”了。 简单交谈一阵,一行人收拾之后赶紧出发。 远离河道,路途平坦好走,花费一个多时辰赶到约定的无涯湖千岩渡。 错落如林的暗青岩石,空隙处间或有几颗盘曲大树。 远远的能嗅到空气中的水腥味。 徐源长与蒙采芹相视交流一个眼神,他们用神识看到高处如山头耸立的千岩渡,树下只有三个身影,宋叔潜脸色很不好看,南宝林衣袍染血,少年南文修呆坐不动,不见了男童木尔谟。 两人心底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出事了。 柳纤风从远处隐身飞回来,显出身形,她察看过方圆二三十里,没有发现其它异常,她已提前来过千岩渡,知晓宋叔潜一行遭袭受损的事情,不过没有现身相见。 蒙一一和曾山郎听说前面是千岩渡,两人脸上涌现兴奋,加快速度往岩石上攀爬纵跃。 他们迫切想要见到两个多月不见的小伙伴。 或者在此地等待小伙伴的到来。 徐源长三人没有出声道明真相,对于孩子来说,死亡实在是太残酷了。 宋叔潜和南宝林察觉到岩山下众人到来,默然无语走到边缘。 “哇,宋师叔,南师叔,你们先到了。” 蒙一一今天特意换上漂亮的百花裙,她激动大叫给两个小伙伴起的绰号,“木头,书呆子,我们也来了。” 她只顾着高兴,快乐得要飞起,浑然没有察觉到大人神色异常。 曾山郎心中一个“咯噔”,南师叔身上有伤,脸上的笑容很勉强,这是出事了。 他抢在蒙一一前头纵跃上岩山,看到南文修站在树下默默垂泪,眼眶顿时红了,心头空落落的难受,他早已经不会哭。 “南文修,木头呢?木头怎么了……” 蒙一一跑过去,嘴巴已经瘪了,扯着南文修的胳膊使劲摇晃,眼中充满泪水。 “他死了,昨天……” 南文修呜咽着告诉坏消息。 伤心欲绝的蒙一一,哇哇大哭,悲哀响彻在千岩渡上空。 西边湖水拍打山脚岩礁,发出阵阵沧桑涛声。 冬日湖风,冰寒刮骨。 蒙采芹上前将哭得很凶的小侄女抱去背风处,与柳纤风一起细声宽抚、劝慰。 徐源长拍了拍曾山郎,示意他开导同样伤心的南文修。 宋叔潜朝着一望无际的大湖,吐出一口憋闷之气,道:“昨天上午,我们经过一处山谷时候,发现有两名修士朝我们飞来,瞧着来意不善,便停下来戒备,哪料到二十丈外的地下潜藏了贼子,直接偷袭两个孩子……” 随着两人的述说,徐源长听到一个几乎如出一辙的故事。 相同的手段,截然不同的结果,一击得手便走人。 确信是同一伙杀手势力所为。 徐源长也简单讲述昨天的遇袭遭遇,听得宋、南两人苦笑不已,他们这组到底还是差了一个人手。 交谈过后,三人对着无涯湖沉默良久,想着各自心思。 南宝林突然传音道:“徐兄弟,你劝一劝老宋,他看护任务失败,不打算跟着咱们走下去,想回转大宁,这次事情……唉,谁也不想发生。” 他和宋叔潜多年朋友,已经生出微妙隔阂。 徐源长微微点头,待南宝林走开,传音道:“宋兄,你还不能回去。” 宋叔潜神色稍显痛苦,衣袍被湖风吹得猎猎做响。 “即便你从宗门请来高手,那些人背后必定有王朝势力支撑,你不可能进入其它王朝寻找,报仇没那么容易,不如暂且先放一放,等今后有合适时机再说。” 徐源长冷静传音分析,道:“苦心路磨砺乃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行拂乱其所为’,宋兄你的历练路没有走完,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心境有亏,于今后修行不利。” 他不想宋叔潜一意孤行。 而且宋叔潜所属宗门启天阁,不可能会同意派遣高手,为一个刚刚晋级引气境的弟子浪费时间。 走苦心路原本就是生死自负,对于宗门来说,报仇也要看值与不值。 宋叔潜缓缓坐下,道:“容我再考虑考虑。” 那么活泼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他很痛苦内疚自责。 其实也知道报不了仇,他潜意识想要有一个交代。 徐源长没有多说,言尽于此,宋叔潜真要离开,谁也没有法子。 他算是尽一份朋友之谊。 走去与南宝林商议,如何渡过眼前的千里无涯湖,湖中风险莫测,须得防备水中妖兽,或杀手势力的偷袭。 戒指空间内,兔子懒洋洋砸巴嘴:“青藜山神送给小树魅的玉埙,你们当摆设不成?” 徐源长得到提醒,顿时明白过来。 玉埙还能用在无涯湖,起到驱逐水下妖物的作用。 等柳纤风得闲了,再说此事。 南宝林拿出一只三尺长约尺宽的乌篷船法宝,压低声音道:“我从宗门请来这件宝物,专为渡过千里大湖准备,咱们几个挤一挤够用了,能防备水下妖物攻击,轻易不会倾覆,他们身上或许有类似的渡湖法宝,拼在一块更加结实宽敞。” 他知道徐兄弟没有宗门依仗,拿不出乌篷船法宝。 再像以前那样伐木做排,日夜经受大湖风浪吹打,恐怕难以抵达彼岸。 他们走苦心路历练,也不用委屈得低声下气。 徐源长补充一点意见,道:“砍伐两根大树木,中间挖空填充泥土,插上红柳枝条,绑缚船舷两边,以便纤风随时探查水下情况,防止来自水下偷袭。” “如此甚好,等会我去办理。” 两人你一句我一语商议良久。 宋叔潜走过来,身上的压抑气息消失,道:“徐兄弟说得对,苦心路不能半途而废,我陪大家走完全程,有些事情今后再说。” 南宝林心中暗道,我也是用不能半途而废的道理奉劝,你犟得八头牛拉不回来,还是得自己想通转弯。 三人商议一阵,突然同时抬头朝东南方看去。 远处有两个黑点往这边飞来。 “阴魂不散,又来窥探虚实,很是可恶,咱们将他们留下来。” 宋叔潜沉着脸说得有几分咬牙切齿,飞身而起。 “切勿冲动,小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徐源长跟着飞上空中,摆手让南宝林不要跟来,看护千岩渡上的三个孩子要紧。 那两个黑点掉头加速飞走了,似乎被吓到,不敢接近千岩渡。 野外的危险层出不穷,很多时候是自找的。 众人在千岩渡背风处歇息一晚。 伤心的蒙一一在泥地挖一个小坑,埋下她捡到的漂亮石子,从花间秘境拾到的像玉质花瓣,还有舍不得吃的灵果等物,寄托她对逝去小伙伴的哀思。 翌日上午,风和日丽。 南宝林和宋叔潜动手将两条放大到丈五长的乌篷宝船,用法索绑缚并排,两边再绑上填充泥土的大树干,各有几株红柳小树已经扎根生长。 四人分两人一组,轮流着用特制大浆,像凡人一样划船,历练必须亲力亲为,而不是利用法宝特性,用晶石或法力催动船只前行。 乌篷船破开风浪快速前进,有蒙采芹布置的阵法,将湖风阻拦在船舱之外。 置身广阔无边波浪涛涛的大湖之上,让人心生无限宽广的感觉。 有两名小伙伴陪同,蒙一一渐渐从伤心情绪走出来。 仍然看着湖面发呆。 “快看,远处水面出现巨大水花,还露出一截鱼鳍,是水妖,我探到妖气,它过来了。” 船头观察着的宋叔潜,指向左边二里外的水面。 柳纤风拿出玉埙,该她显摆的时候了,不是,驱逐妖物是一件很严肃的正经事情。 悠扬的“呜呜”乐声随风送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划水而来的水妖。 “哗啦”水响声一片,那条巨大的青灰色水妖后面,冒出四条水妖,按大小排列,接近到乌篷船百丈开外,绕着游荡一圈,往北边水域而去。 “纤风妹子,真有你的,两个多月不见,本事越发了得!” 宋叔潜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南宝林好奇问道:“纤风妹子,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过奖过奖,随便吹吹。” 柳纤风很有高手风范谦逊,她吹的是百花曲,朝船舱招招手,将一直想吹玉埙、被她嫌弃有口水的蒙一一叫到船头。 一大一小挨着坐,一个教一个学,蒙一一将玉埙吹得像扯锯般难听。 要是平常柳纤风早就用言语,将小丫头打击得体无完肤。 今天她的耐心出奇的好,不厌其烦鼓励着。 半个时辰过去,柳纤风从小丫头手中接过玉埙,再次欢快吹奏起来,乐声飘出老远,湖面偶尔有鱼儿跳出水面。 天空倒映水中,船在水上蓝天间行走。 远处出现一座树木葱茏的小岛。 湖光岛色,相映成趣。 倾听着空灵乐声的宋叔潜,猛然发现异常,叫道:“不对,小岛在移动,是个活物!” 几人忙将神识探去数里之外,“看着”小岛往上缓缓浮起,水流激荡,有一个巨大的龟首从水中探出,颜色深沉,龟貌丑陋,龟壳左右和后面各伸出一只布满褶子的龟足,轻轻划水。 那古怪的三足巨龟驮着泥土树木,往乌篷船方向游来。 “是三足贲龟!” “纤风妹子,快吹曲子。” “准备带着小孩撤往空中。” 面对三百丈之巨的庞然大物,几人惊愕之后一通忙乱。 他们从来没听说无涯湖中竟然生存着如此巨妖,典籍中不见记载,也不知巨龟在湖中沉睡了多少年,龟背上落满尘土,长出了树木花草。 难道是被纤风妹子吹奏的埙声给唤醒? 打肯定是打不过,跑也跑不了。 风平浪静,湖水如巨大的镜面,船停着划不动了,尝试着发现飞不起来。 不知不觉之中,此地形成了看不见的结界。 柳纤风早已经吹不出曲子,她想躲回公子后背的竹箱。 戒指空间的兔子也惊讶不已,听了徐道友的描述,道:“下界灵气匮乏,还有三百丈之巨的贲龟赖着不走,它怎么不上天?奇怪,它不怕招来劫雷轰顶吗?” 他猜测能长到三百丈的贲龟,修为恐怕不比他巅峰时期逊色。 而且龟妖活的年头越长,神通本事越是深不可测。 特别能抗攻击,三两个同阶累死累活,也难以打破那层以岁月淬炼的乌龟壳,一般的劫雷恐怕是当挠痒痒。 徐源长看着越游越接近的巨龟,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让他们几个有种无力反抗的窒息感。 倒是三个小孩,似乎不受影响,一个个直愣愣仰头看稀奇。 蒙一一猜测老龟吃了什么好东西,长得如此巨大? “你先问问它,有什么事情?” 面对徐道友的主动虚心请教,兔子给出建议。 “就这?” “当然,直接问,它不会生气的,到了它这种程度,下界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它生气,不是它大度,是不屑理会。” 兔子以曾经的高度,碾压徐道士对他的怀疑和无知。 任何生灵面对未知容易产生惊惧,而他当年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存在,属于顶尖之下的那一小撮之一。 他想知道,外面的三足龟,为何还滞留下界不走? 那头巨龟或许是他的老相识。 不过混得凄惨的他,不希望在落魄时候碰到熟妖。 熟不代表是朋友,很大可能是对头。 …… 第220章 拦路问道说美丑 徐源长强作镇定整了整衣袍,朝着比五层楼还高的巨龟抱拳,脸上努力挂着自然不失礼貌的笑容,道:“请问,您有什么事情?” 他想将话问得优雅得体,然而脑子里的空白挤占了墨水。 语气干巴巴的,照搬了兔子的示范原话。 宋叔潜几人都陪着笑脸,面对一锅炖不下的巨龟,他们必须保持应有的尊敬。 修士可以有硬骨头,但不可缺脑子,察言观色是基本的生存技能。 巨龟停在两里外,无处不在的压抑消失无形,湖风呼呼吹拂,水波涛涛不绝,两条乌篷船随着水面一起一伏,但是结界还存在。 几人顿觉自在舒畅,看向巨龟越发敬畏。 “我,想请教诸位,我这样貌是丑陋,还是好看?” 巨龟声音低沉苍老,慢吞吞的吐字清晰。 那双龟眼透着看破世间一切的淡漠,似望着下方渺小的几人,又似透过水面在观望上空天象,深不可测。 然而问出来的问题,幼稚得令几人觉着非常棘手,不知该如何作答。 蒙采芹当先给自家小侄女下了一个封口术,童言无忌,不会拐弯抹角,她担心蒙一一脱口而出的真话,惹恼神秘巨龟,给整船人招来倾覆灭顶之祸。 徐源长把握不住喜怒无常的巨妖真实意图,不得不请教戒指空间内沉默思索的兔儿爷,这简直是一个送命题。 “那个老家伙叫‘元伫’,我记得他早就去了上界。” 黎诞眼神显得很严肃,道:“元伫陷入了‘无我’的麻烦,不知是哪个老秃诳他,这个问题是在问心求道,很复杂的法门,必须要先忘前尘,再忘自身,也不知他陷进哪一步? “其实说美说丑,说善说恶,皆为道之偏。 “大道之状,儒家曰‘隐微’,其中有不睹不闻之要;释家曰‘那个’,其中有无善无恶之真;道家曰‘玄关’,其中有不思不虑之密。 “元伫或许是修为一直提升,寻不到突破,便找大道高僧请教,试图以别的法子谋求解脱,也不知他用了什么神通,竟然能从上界跑下来,你可以从‘无为’、‘自然’角度来回复他,无关对错,但是不能敷衍,他此时并不是完全清醒状态,全凭本能判断。” 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黎诞不能给出他所认知的答案,担心弄巧成拙。 目前状态的巨龟最不可捉摸。 徐源长脑子快速转动,黎道友给了方向,他就不会答非所问。 否则僵持着巨龟打个小盹,叫不醒来,可能百年过去,难道他们还要在结界里陪一百年不成? 再好说话的大妖也是要命威胁。 何况眼前的巨龟,长得不那么慈眉善目。 南宝林试探着回答:“前辈,您相貌奇伟威严,山骨如隆,不是简单的‘好看’,令人观之难忘,记忆深刻。” 巨龟听得毫无新意的恭维,眼皮沉重,眼神空洞涣散,似乎昏昏欲睡。 蒙采芹硬着头皮反着说:“前辈您的相貌在我们人类眼中,不符合好看的标准。” 她怎么样也讲不出“丑陋”二字,虽然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哪有逼着所有人都昧着良心说“好看”的道理? 巨龟往水中缓缓下沉,显然对回答不中意。 柳纤风胆小不敢正视巨龟,忙看向公子,希望公子能一如既往力挽狂澜。 徐源长已经整理思绪,朗声道:“前辈,天鹅不用每天洗澡也是白的,乌鸦不用每天涂染也是黑的。黑白如同相貌皆是天生,不足以辨别美丑,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都有罪,因为它们黑白不同,美丑黑白,顺其自然,不必为此烦恼。” 巨龟睁开眼皮,看向第一个与他打招呼的人类,道:“那你说我是丑还是美?” 他还是纠缠这个问题不放。 徐源长被看得后背发麻,全身不得劲,碰到一个钻牛角尖实力高得没边的妖怪,他唯有硬着头皮道:“在我看来,你是丑的,与美不搭边。” 兔子要他遵从本心回答,这下够直接了。 实话出口,徐源长更加如履薄冰,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巨龟抬头看天,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在旁人的世界里,我很丑陋。” 笼罩着众人的无形结界消失。 巨龟继续下沉,道:“们去往湖对岸?” 徐源长抱拳道:“是!” 他也不知他的回答是否让巨龟满意,只知道他们算是脱困了,得尽快离去。 和实力相差巨大的存在相处,压力山大,站都有点站不稳了,太考验心境。 三足贲龟连同背上的小岛树木一并沉入湖水中,搅起一个巨大的漩涡,一圈一圈浪花扩散,将两条拼在一起的乌篷船剧烈摇晃得差点散架。 “快稳住!” “往左边划去,避一避水浪。” “蒙一一你们进船舱待着,别跑出来添乱。” 众人一阵忙碌,等到将船划开稳住时候,他们诧异地看到了远处的延绵山势湖岸。 “那……那是‘回龙渡’,咱们到了湖对岸。” 蒙采芹认出矗立湖边如龙回头的那座造型特别石山,惊诧出声。 太神奇了,千里之行,他们才开了一个头,便抵达彼岸。 应该不算作弊,谁叫他们得遇高人? 当然像这般骇人机缘,还是不要遇上为好。 兔子听得众人的议论,不置可否,这点小事对擅长水法神通的元伫来说,只是举手之劳,问道:“元伫没有给你好处?” 徐道友给出的答案,以物寓意,有可取之处,能引起元伫的思索。 元伫随手给点好处是应该的。 徐源长回道:“没有。” 神色微愣,认真倾听片刻,又补充一句:“刚才元伫前辈不知用什么神通给我传声,不像是传音,从心底响起的声音,说‘诵吾真名,可解厄难一回’。” “那叫‘心语’,比传音更高级的神通。” 兔子接着问道:“元伫告诉你真名了?叫什么?他这回很大方啊,以后你遇到五重楼小子挑衅,或者瞧谁不顺眼,直接叫元伫真名,呼不死那些不开眼家伙,切勿将机会浪费在四重楼小子身上了,不值当。” 徐源长不知这其中有甚么讲究,自不肯轻易说出元伫的真名,道:“黎道友,若是将你放出来,再叫来元伫前辈,咱们是不是两不相欠,一别两宽,都能解脱了?” “哈哈,有这等好事,你放我出去,我先谢谢你。” 兔子拍着前足拍地夸张大笑。 徐源长马上明白,元伫承诺的“可解厄难一回”,或许不是打打杀杀。 而是用其它神通手段“化解”,并不是从根本上彻底“解决”。 他与顶尖高手之间隔着天堑鸿沟,思维方式截然不同,兔子故意误导他的想法,真真假假,让人摸不着头脑,道:“与你开个玩笑。” 没有找到万全之策之前,他不会将兔子放出戒指空间。 狡诈的讹兽和曾望楼、常无晦不同,他各种明的暗的试探,摸不到他与兔子之间的共同利益,或者说探不到兔子的立场,这才是最可怕的。 兔子没在意徐道友的冷玩笑,嘀咕道:“奇怪,他怎么能跑到下界来?没有天雷降临,他用了什么法子……” 似乎很纠结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徐源长没有与兔子多搭话,已经不用他动手划船。 宋叔潜和南宝林用长桨把船划得飞起,迫不及待想要上岸,湖上太不安全。 蒙一一从船舱手脚并用出来,扯着她姑姑,指着自己嘴巴急得“呜呜”叫,她被下了封口术,说不出话来,柳纤风嘻嘻哈哈故意打岔。 待得蒙采芹笑着解掉法术,船已经飞一般冲上沙滩。 蒙一一大叫:“柳姑姑你个坏蛋,站住!” 跳到沙滩上追赶柳纤风去了。 还不到中午,在回龙渡休整半个时辰,上空不时能看到有修士飞过。 众人继续启程,穿过两百里山林,走出无穷山域,找地方扎营歇息一晚。 第二天下午时分,一行抵达尖山国东来城北边五十里外的东来坊市。 尖山国与大宁王朝不同,严禁散修与凡人生活在同一座城池。 每一座郡城外皆设有大小不等的坊市,散修可以入城,但是不得滋扰凡人,有许多规矩约束,宗门修士可以担任凡人城池的城监等职务,等等。 南宝林和蒙采芹游历过尖山国,对东来坊市不陌生。 一行走上山顶坊市,沿着古老的青石街道,来到悬挂着“坊务阁”牌匾的古楼。 见到坊务阁胡管事,一个年约四旬的油滑胖子,交谈一阵,胡管事收了众人的通关文牒,开具收条,笑呵呵说上交给凌阁主,尽快办理盖印,让众人在坊市稍等一两日。 由南宝林带着找一家客栈租客院住下。 “那个胖子笑里藏刀,事情恐怕不会顺利。他们不敢明目张胆阻扰其它王朝修士走苦心路,但是制造一点障碍,美其名曰‘磨砺’,以往便经常发生,拖延十天半个月,都算正常。” “暂且休整一日,明天我和徐兄弟跑一趟,催一催。他们出难题,咱们当面锣对面鼓接下就是了,不能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拿到通关文牒,后面行走尖山国境内,不用担心遭遇盘查。” “只能如此,需要补充什么物资,咱们轮流外出购买,采芹,你先盯着一一那丫头,不许她和另外两个小家伙出门,他们太显眼了。” “明白的,我看紧她。” 几人商议一阵,徐源长和南宝林当先走出客院,来到坊市街上逛起来。 柳纤风不便抛头露面,藏身公子背后竹箱,她是喜欢热闹的。 走进一家规模颇大的老店,徐源长询问迎上前的伙计:“可有三阶幻石,或者太和石出售?” 以他三重楼修为,在定洲行走,除了不要冲撞四重楼高手,到处皆可去得。 不用在意铺子里一众引气境、固气境修士暗暗注目。 什么身份地位,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不必再藏藏掖掖。 伙计哈腰陪笑道:“前辈,鄙店没有三阶幻石和太和石出售,像这等珍宝,都是在都城专门的小型集市以宝换宝,要不您再看看别的。” 南宝林传音道:“徐兄弟,三阶幻石和太和石皆是难得一遇的珍品,你若是手头有同等宝物,我让宗门帮忙留意奉仙城方面的消息。” 徐源长传音与南宝林解释一句,他是随便问问,不用特意传讯回去。 戒指空间内的兔子鄙夷不已:“狗屁珍宝,当年三阶幻石和太和石掉地上,我都懒得弯腰拾捡,无涯湖底下,无涯宗用来布置阵法的古涯路,三阶幻石当鹅卵石镶嵌不少。” 徐源长不予理睬兔子蛊惑他去无涯湖底寻宝的小心思。 他从来不会为了宝物主动冒险,没有三阶幻石又如何,难道就不走苦心路了? 在铺子随便逛了逛,又走出去。 转悠半个多时辰,在杂货铺子给曾山郎采购干粮、菜干和衣服鞋子等物品,生活在坊市的散修不能辟谷,每天少不了凡俗饮食。 南宝林先行回客院,替换蒙采芹和宋叔潜外出购买物品。 徐源长独自走进街边悬挂“霁月楼”牌匾的酒楼铺子,还不到饭时,大厅里有两个伙计闲聊,见到有客人进门,忙起身迎上前。 “麻烦通传一声蒋掌柜,就说大宁来的捉妖人请见。” “好嘞,您请稍等。” 其中一名伙计答应着匆匆去了后院。 徐源长没有落座,打量着这处捉妖人据地。 从百林谷出发之前,他与黑霞衣传讯说了走苦心路之事,想着黑霞衣交游广阔,问一问可认识尖山国东来坊市捉妖人? 黑霞衣当捉妖人掌柜二十多年,辗转多地,还真认识不少尖山国和山阳国捉妖人。 她尽地主之谊招待过远游大宁的捉妖人同行,有些还保持着联系,传讯告之姓名和地名,东来坊市霁月楼的蒋泉掌柜便是其中之一。 天下捉妖人是一家。 出门在外,还是很有用处。 不到盏茶时间,蒋泉领着两人走来前厅,与徐源长相互介绍见礼,看过身份牌。 听说是黑霞衣介绍的,蒋泉哈哈笑道:“黑掌柜的兄弟当然是蒋某的兄弟,走,楼上雅厢说话。” 又介绍了两位三重楼捉妖人给徐源长认识。 一行人上楼,席面流水介摆上。 四人边喝边聊,听得徐源长带着孩童走苦心路,途经东来坊市,蒋泉立刻明白什么意思,说他晚上找坊务阁的凌阁主约个茶,通融通融,于他而言举手之劳。 并爽快地手书一份文卷,说是请徐源长协助东来郡捉妖人查访案子,外出行走,兹予以照应云云,加盖了印章,这是一张有期限的临时身份。 一顿酒席宾主尽欢。 翌日上午,徐源长和南宝林来到坊务阁,再次见到胡管事。 胡管事拿出盖章签字的四份通关文牒,收回开具的纸条,很热情地将两人送出大门。 南宝林回到客院还在嘀咕:“太阳打西边出来,他们良心发现,还是脑袋被门夹了,竟然没有任何‘磨砺’便放行,实在是古怪。” 将另外两份通关文牒递给蒙采芹和宋叔潜。 蒙采芹看一眼笑而不语的徐源长,没有说破,让南宝林疑神疑鬼去吧。 她和徐道友同行一路,亲眼目睹徐道友多次神奇之事。 徐道友昨天独自在外面逗留到天黑才返回,肯定是去见当地捉妖人。 不过她也没料到,徐道友的面子大到坊务阁不增设一点难度,直接将他们放行了,难怪南宝林要怀疑其中是否藏有猫腻。 “咚咚咚”,客院外传来敲门声。 院内有蒙采芹布置的防护阵法,能阻隔外界的窥探,不影响里面对外的探查。 几人用神识查看后,相视摇头。 来人是三重楼修士,穿着黑色道袍,面貌陌生。 “大宁朝庄亦谐,冒昧前来拜会,打扰诸位道友。” …… 第221章 这礼物送得稀罕 听得是大宁朝修士拜访,四人没有怠慢,将客人请进客院正堂落座。 相互通报姓名,客气寒暄一番。 庄亦谐解释道:“我与诸位一样,也是护送孩童走苦心路,五天前抵达东来坊市,不过被坊务阁用一道题给难住,耽搁至今,不得已雇请几个坊市掮客,天天盯着走进坊市带孩子的三重楼修士,庄某运气不错,等到了咱们大宁朝修士。” 拿出紫金令牌,以自证身份,取得信任。 几人已经明白对方的来意,想找他们寻求帮助来了。 宋叔潜问道:“庄道友,就你一人护送?其他同伴呢?” 庄亦谐收起牌子苦笑一声,叹息道:“我们一共是六人同行护送,进无穷山域后分为三组,唉,磨难太多,有一组走进沉沦荒原失踪,他们发出过求救传讯。 “司天殿派遣人手调查,已经证实他们遭遇妖兽群围攻,全军覆没。 “另一组也没好到哪里去,将两名需要看护的孩子折损在孤树桥,两位道友相互埋怨,一气之下,返回各自宗门,目前只剩我和薛道友护送。” 宋叔潜伸手请茶,苦心路上什么危险都可能遇到,不过像庄道友他们这么惨的比较少见。 他自己也差点半途而废,还是得走下去啊。 南宝林道:“坊务阁给你们出了什么难题?能否拿出来,咱们共同参详一二。” 庄亦谐放下沾了沾唇的茶盏,好奇问道:“听掮客描述,说两位今日进去坊务阁,不到盏茶时间,便由胡管事热情送出大门,似乎没有遭受丁点刁难?” 他手中拿出一卷图纸。 南宝林也猜到是徐兄弟出力,点头道:“我们已经拿回通关文牒,随时能启程离去。” 大家不过萍水相逢,没必要交浅言深明说是走了什么门路。 他自己也还迷糊着呢。 尖山国边境各处坊市在规矩允许范围内,用稀奇古怪又不能太偏高的难题,迟滞其它王朝走苦心路修士行程,最长可达两旬,是祖庭圣地默认的一种磨砺。 时间一到,坊市自会在通关文牒上盖章签字。 据说通不过“磨砺”,对历练成绩有影响,谁也说不准。 还不能寻求宗门帮助,否则将来过不了祖庭问心一关,但是向其他行走苦心路的修士求助则无妨。 庄亦谐将宣纸铺开在桌上,是一卷描画得密密麻麻的阵图。 宋叔潜皱眉道:“庄道友你精通阵法?” 如此复杂的阵图,他和老南不用瞎凑热闹。 看阵师蒙采芹的手段了,而徐兄弟的本事,他们几人一直没看透。 庄亦谐观察几人神色,道:“我只懂些阵法皮毛,与我一起的薛道友擅长阵法,坊务阁当时给出五道题,分别是器、丹、符、阵和植,任由我们挑选,我们商量之后选了这道阵题。 “谁成想是填补‘二十八宿星斗禁神阵’东苍龙七宿的‘角宿’残缺阵图,是一道算力阵题,太狡猾了,这道题单独列出来不超过三阶难度,但是它属于五阶阵法的范畴。 “薛道友这些天没日没夜推算,进展依然不大,我只能想办法另外寻求同道帮助,争取早日离去。” 徐源长扫视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阵图,发现与当初赵均请他推算的阵图,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似乎是同出一源,用九宫、数阵、数列几种方式结合,能快速寻到其中陷阱,将错谬数字找出并改正,后续推算对他来说不难。 他已经很有经验了。 听宋叔潜与庄亦谐攀谈,得知庄亦谐在原阳郡道宫任职。 他心头一动,常老前辈拜托他寻访的竹山常家后裔,便位于原阳郡境内。 拿出纸笔,徐源长以自己独特的方法,将阵图整理成九宫、数阵、数列、矩阵和线性方程几个方向,特意用了一些虫书云篆变化做符号,掩人耳目。 尽量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复杂的东西神秘化。 法不轻传,艺不贱卖。 防人之心,随时得有。 厅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轻手轻脚围拢,观看徐大师表演。 宋叔潜认得几个虫书云篆符号的意思,代表着五行和天干地支,但是其它的看不明白,那些弯弯曲曲的蝌蚪文太过高深莫测。 顿时肃然起敬,同样是道士,他实在太逊了。 蒙采芹将两眼茫然的南宝林拉到一旁,看不懂别占着好地方啊。 她心头惊讶又觉着理所当然,徐道友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这般复杂得她一时半会没找到头绪的残阵图,竟然直接上手推算。 想想一路上,徐道友谦逊地说不懂阵法,让她能者多劳。 难怪纤风妹子总说“公子太坏了”。 原来是喜欢坑自己人的坏啊。 她认得前面的九宫、数阵、数列排布方式,又与她所知有不小出入,总体的计算思路更看不懂,而且徐道友下笔如有神,刷刷已经写了半张纸,都不需要思考推演的吗? 徐源长花费两刻钟,找出阵图上两处错谬数字,直接用小字在阵图上标改过来。 他背后长眼睛一般注意到庄亦谐脸上的惊喜。 看来那位废寝忘食的薛道友,也找到了这两处错误,只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 徐源长放下毛笔,将几张稿纸收进纳物袋,揉了揉手腕,道:“见猎心痒,让诸位见笑,献丑,献丑。” 庄亦谐抱拳恳请道:“徐道友,能否耽误五天时间,帮忙将阵图推算完整?庄某愿意拿一颗晶髓石做酬谢,今后必定还人情。” 他拿出了诚意,一颗价值万币的晶髓石和人情。 不可能空口白话请人帮忙,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他顿时将希望寄托深藏不露的徐道友身上,而且能用资源结交到有本事的朋友,一举两得的好事。 徐源长回礼道:“庄道友客气,徐某得与同伴先商议下后面的行程。” 付出辛苦获得报酬,天经地义,没甚么不好意思谈钱。 解算一份阵图能赚到万币,他希望这种好事多多益善。 修为提升之后,赚钱越发容易了。 蒙采芹很坚决道:“我和一一留下来等你五天,不耽误后面的路程。”又狡黠笑着补充一句:“你得让我打下手一起演算阵图,我不分一个灵币的报酬。” 她的目的很明显,想明目张胆偷师。 宋叔潜哈哈笑道:“我孤家寡人一个,更不怕耽误时间,必须要留下陪徐兄弟,如果徐兄弟硬要分润一半报酬给我,我也只有勉为其难厚颜笑纳。” 南宝林接话道:“还有这等好事,算我一个,另一半报酬算我的了。” 蒙采芹笑骂道:“你们两个别添乱,让庄道友见笑。” 庄亦谐很是羡慕四人之间的和睦。 他们当初出发时候的十二人,意气风发,哪知苦心路未过半,人员折损过半,还有两人反目出走,只剩四人困顿在东来坊市,愁云惨淡。 徐源长呵呵笑着答应了蒙采芹的小条件,道:“蒙道友帮我拾漏补缺,正是求之不得,你们俩嘛……哪凉快哪待着去,别妨碍我和蒙道友的正事儿。” 引来两人一阵笑骂,事情便这样定下来。 南宝林、宋叔潜陪庄亦谐在厅堂喝茶聊天,谈到双方都熟识的朋友,客气生疏渐消,气氛慢慢融洽亲近,都是善交往性子爽朗的场面人物,后面高谈阔论,相见恨晚。 徐源长与蒙采芹换去偏厅,他们需要清静环境推算阵图。 三个小孩在后院学习或玩耍,有柳纤风照看。 演算到天色将晚,徐源长已经算完小半,不过他没有全部写上去。 按他的预计最多花费两天,哪用得着五天? 时间宝贵,他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 留下偷师的蒙采芹在偏厅,对着一堆稿纸和填写了三成正确结果的阵图,苦思冥想,写写画画反复计算。 经过厅堂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来到后院,柳纤风说南宝林三人去街上喝酒去了,等会给几个小家伙带吃食回来。 南文修在亭子里摇头晃脑看书,蒙一一在房间关着门不知做甚么。 曾山郎孜孜不倦练习着旋极术的拳脚和身法,一招一式刚柔相济,辗转腾挪,打得虎虎生风,待得一套招式练完,收拳还功,朝道长行礼请教。 徐源长又让少年演练旋极剑术十三招,按照曾望楼留下的玉简中记载的套话,指点一番要想达成“旋转两极、功柔稳灵”,必须苦练基础,先做到拳剑“收放自如”,再求变求新,等等。 目前他还能“指点”一二,到后面便让少年自己领悟摸索。 他这个将来的师父,当得头痛又轻松。 他自己不懂技击秘法啊。 而他擅长的几门本事,这孩子学起来费劲,他看得也捉急,顺其自然吧。 第二天傍晚,徐源长放下毛笔,捶着腰背揉着额头,显得“颇费”脑子和精力,对誊抄阵图的蒙采芹解释道:“我以前解过类似的阵图,费了不少精力,要不然还真得多耽误几天时间。” 蒙采芹给自己抄录了一份复杂的残缺阵图,和徐道友所有的算法步骤。 她能看懂部分,留待以后慢慢揣摩印证。 当面偷师的事情,是两人关系熟了,对方默许的情况下才干得出来。 蒙采芹心情不错,笑着揭穿: “我记得某人曾经说过,不懂阵法?” “某人学过一段时间,可惜因其它方面缘由,不能成为阵法师,便放弃了。” 徐源长往门口走去,说道:“后来学习成为一名破阵师,多一门技艺傍身,总是好的。” 蒙采芹讶异随即恍然,原来是走的破阵师路子。 有些算路她看不懂,也属正常。 破阵师专研破解推算之术,在这方面比阵师有优势。 她对破阵师倒是没有偏见,今后可以加强交流。 两人来到正厅,庄亦谐也在,拿到解出来的阵图很是吃惊。 铺开在桌上看了一阵,道一声“请稍等”,匆匆走出大门发出传讯,请同伴过来核对解出的阵图是否正确,此事关系到苦心路的成败,容不得大意疏忽。 盏茶时间过去,一名青衣女子走进敞开的客院门。 “芹菜!” “傻妮!” 青衣女子和蒙采芹同时叫出对方的外号。 蒙采芹笑得很开心,上前给了女子一个白眼,道:“你不是说不参加苦心路历练,这回被我抓了现行,还怎么狡辩,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薛春泥,看错你了。” 青衣女子嘴唇很薄,撇出一抹讥诮:“你以为我想浪费时间在无聊的路上,傻乎乎赶路?还不是没人来,家里临时抓我顶包。” 女子眼中满是怀疑,上下打量着蒙采芹,语气中充满严重不信任:“不到两天时间,蒙采芹,你能解出‘角宿’残阵图?我将薛字倒过来写。” “哈,你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今日定叫你见识本姑娘的厉害。” 蒙采芹一改平日的沉稳性子,在好友面前大包大揽显摆,朝微笑的徐道友眨了下眼睛,她要给好友挖坑了。 庄亦谐忙打岔叫道:“原来你们认识,早知道让薛道友出面,我也不用多花一颗晶髓石……” 南宝林哈哈笑着打断道:“庄兄你反悔也来不及了,买定离手,概不赊欠。采芹,还不请你朋友进厅堂落坐喝茶。” 两天下来,三个性格相投的修士已经混得极为熟悉。 他当然不能让庄亦谐拆台子。 蒙采芹拉着青衣女子,笑着介绍道:“薛春泥,我朋友。” 又介绍了南宝林三人,走进厅堂,蒙采芹将那张解出来的阵图,很有气势地拍在好友面前,道:“傻妮,将你的薛字倒过来写啊。” 好友不就是拿来坑着玩的吗? 青衣女子拿出纸笔,蹙眉盯着阵图,沉浸其中核算填写的数字。 庄亦谐很热情地反客为主,“喝茶,喝茶,辛苦徐道友,咱们同为道家门下,还没请教徐道友在那座道观清修?我是等闲观修士。” 徐源长脸上漾起真诚的笑容,他与等闲观有缘啊,又结识一个等闲观道士,不过该收的报酬不能手软,道:“徐某散修出身,目前在清平郡任职捉妖人,今后有暇,庄道友游历清平郡,可一定得与小弟打声招呼,由小弟做陪尽地主之谊。” “一定,一定。” 庄亦谐笑呵呵客气:“徐道友今后到了原阳郡,必须我告诉一声。” 述话喝茶,交流玄学,很是热闹。 半个时辰后,青衣女子放下毛笔,很是震惊看着蒙采芹。 “不可能啊,你怎么能算得这么快?你以前和钟师傅学过?还是见到过完整的阵图?” “薛春泥,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是你不能怀疑我的阵道水准,服气了吧,以后记得叫师姐。” “蒙师姐,你教教我推算的过程,这阵图太多陷阱,你怎么破解出来的?” “钟师傅说你太笨了,还没学会走,就想着跑,等你基础打扎实再说吧。” 蒙采芹以师姐的身份,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扬眉吐气教训好友。 至于纸能包火多久,有多久算多久。 青衣女子骂不还口,纠缠着虚心请教各种问题,大有不教她,今天就不回去的架势,赖这里不走了。 庄亦谐很爽快地拿出一颗晶髓石,交付给徐源长。 麻烦解决,一身轻松,明日终于可以启程。 徐源长特意去了一趟霁月楼,拿出一对他从花间秘境带出的灵木花瓶,作为礼物感谢蒋泉掌柜的仗义帮忙。 蒋泉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美独特的瓶子,千年份的灵枣木材料,和精妙绝伦的雕工,竟然只做出暴殄天物的法器,是哪个败家子的大手笔? 待听得这对瓶子出自花界异域,是徐兄弟偶然间得到。 顿时觉着不一样了。 物以稀为贵,这礼物送得他不能拒绝。 不管是自己摆设,还是拿来送长辈,都算一份别出心裁奇珍。 这兄弟讲究人。 …… 第222章 抢同行生意,江湖大忌啊 翌日上午,众人走下东来坊市,拱手话别,分作五组分道扬镳。 宋叔潜孤家寡人,他和蒙采芹、蒙一一搭伴,说是路途上有一个照应。 游历路嘛,和谁走不是走? 他护送的道童殒命,任务已经失败,后面再走是为了心境不亏。 不想单独一路,和蒙采芹一起走,或许能再遭遇杀手? 青衣女子已经知晓被好友诳骗之事,昨夜与蒙采芹探讨残阵图一宿,收获颇丰。 不论她如何威逼、利诱,闺蜜损友坚决不肯拿出徐道友解题的抄录稿纸,看一眼都不行,小气得紧,说是没得徐道友允许,“不告取之谓窃”,气得她威胁要绝交。 她们之间相互“窃”得还少? 再则阵法师之间的交流,能叫“窃”吗? 不过有破解的残阵图在手,路途上慢慢反推,她还不信算不明白? 青衣女子与蒙采芹话别之后,又单独与徐源长说了几句话,约定抵达西原圣地定仙台道庭见面,扬了扬手,领着一名男童潇洒西去。 徐源长带着曾山郎往西南走出五十余里,拿出半旧衣裤,让曾山郎换掉身上显眼的道袍,将竹箱收进纳物袋,他自己变换身上道袍颜色式样。 再出发时候,两人背着包袱,奔走在乡野偏僻地,很不起眼了。 “公子,没发现可疑修士跟踪。” 柳纤风从一颗大树干走出,遁入包袱里装着的红柳枝条,以便时刻观察附近数里动静。 “刚才收到赵均传讯,他说元宝、雪粒都安好,叫咱们不用记挂家里。” 出发之前,她拜托赵均经常让花背去百林谷看看。 百林谷万一遇到紧急事情,元宝和雪粒可以激发她提前布置的传讯符,发给赵均或百缉司的钟禁。 有两人之一出面,清平郡地头上,大小事情基本上能摆平。 以元宝的本事,三重楼以下也没有几个能讨得便宜。 随后半月,徐源长领着曾山郎沿着他仔细规划的路线前行,每天走两百至三百里,晚上停歇沿途镇上,了解民俗风情,享受独特美食,并不是一味的为了赶路而赶路。 遇到赶大集的热闹场面,多停留逛一逛。 见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山中物品。 柳纤风用她独特的感知,捡漏买到过几颗类似黄精、人参的灵药材。 少年有些不懂,低声请教道长:“柳姑姑那么有钱,为甚不多付些铜子给山民猎户?” 徐源长笑着道:“做交易讲究的是眼力劲,不能因为你识货而给得太多,那样容易助长贪心,对方可能会觉着奇货可居,反悔不卖给你了。你如果觉着过意不出,可以随便多买几样山民摊位上的便宜货,价格稍给高一点,以做补偿。” 少年思索着点头。 将心比心,给得太多,会让山民感觉卖贱了吃亏。 再看去,柳姑姑又返回先前的摊位,买了一堆没用的山货。 “身上的银钱不少,自己想买什么,尽管挑选。” 徐源长鼓励少年多花钱,敢花钱。 像柳纤风,享受的便是讲价的斤斤计较过程,和捡到大漏的欣喜。 曾山郎听从道长的建议,挤在人群里,以顾客身份挑挑选选,补充了一些山里特色菜干、干果等,花钱不多,重在实惠。 闯无穷山域时候,收集到许多妖兽皮子、爪、牙等物品,和蒙一一对半分后,他还落了不少,准备等下一次路过坊市出售,太占地方了。 穿过集市继续赶路,柳纤风化作小小一只隐身待在公子肩头,絮絮叨叨炫耀她的眼力。 戒指空间内,兔子花费不少时日,用徐源长购买的一颗二阶幻石,精心打造出一件宝物,道:“材料太垃圾了,将就着造出一枚‘幻影石’,你祭炼之后在里面留下三缕神识,能够配合你的幻影术,多幻化出三道身影。” 徐源长“打量”漂浮在戒指空间内的灰蒙蒙幻影石片刻,并没有当即取出。 他担心兔子在其中做手脚,他和兔子相互间斗心眼,并不会因为兔子帮忙几次,出过力而松懈半分。 “待闲暇再说,赶路忙着呢。” 徐源长用轻飘飘一句话,打发兔子满腔热情。 他是给兔子找点事情做,要不天天骚扰他也很烦。 气得兔子撒泼发脾气,说什么“真心待人被寒心”、“热心似火却被冰霜浇灭”,各种各样的怨词,带着几千年的陈腐酸气,恶心得徐源长不要不要的,鸡皮疙瘩起一身。 徐源长稍一凝气宁神,调运静气环绕左手,一层一层裹住隐匿的戒指。 兔子的吵闹恍若隔世,终于清静下来。 他也是多次尝试,近几天找到的办法,不过颇为消耗法力。 或许等他身上静气积累足够,更进一步加强与戒指的联系,挖掘出戒指的其它功用,说不定能够将戒指分隔出来一片区间,单独囚禁烦人的兔子,不用担心兔子跑出来。 戒指内巨大的空间也不会浪费,他可以放置其它不重要的笨重物品。 当然想用兔子的时候,也方便得很,随叫随用。 他坚决不承认,和兔子之间存在过河拆桥的利用关系。 兔子连桥都没有,何来拆之一说? 兔子住他的吃他的,他还偶尔陪聊,收取一点微薄租金,不过份吧? “公子,你练功呐。” “练着玩,不耽误咱们聊天。” “哦,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对了,上回在青藜山,山神娘娘还问我吃了什么天材地宝,年岁轻轻,修为长得如此快?她说依附青藜山的晚香、寒英她们几个,两三百年过去,还停滞在二阶之境。” “是你天资过人,行善积德,粗茶淡饭照样破境晋级,不需要食用天材地宝。” “说起这个我可不困了,我其实也很想尝尝天材地宝的味儿,谁叫咱们百林谷条件苦了点,今后要是赚了大钱钱,像俞姐姐那样富有……” 两人闲话着徐源长走得飞快,小小的柳纤风眉飞色舞,光彩照人。 后面跟随的曾山郎沉默用功,双手如划水,脚下似泥。 攀山越岭,拳不离手。 冬日天黑得早。 北风呼呼刮得树动枝摇,天寒地冻,似要下雪了。 柳纤风从附近树干遁出,她刚才往前面探路回来,道:“公子,这一片大山野岭,荒无人烟,二十里外有一座‘厚石村’,可以借宿一晚,要不就露宿野外了。” “走,去厚石村,今天晚上可能下雪,咱们外出历练,不是找罪受。” 徐源长不用在意什么天寒风雪,他是为了让曾山郎体验生活。 与不同的凡人打交道,也是修行。 两人赶到大山之中的厚石村,徐源长按惯例先在村口插一根红柳枝条。 暮色苍茫,狂风怒号。 不大的村落从山脚蜿蜒到山腰,稀疏灯火点点。 走进村东古旧牌坊,沿着石板路往上,路过十几户破旧院子,都不是富裕人家。 村子里的狗似乎不欢迎两位不速之客,叫闹得很凶。 后面还尾随几条狗子,龇牙咧嘴表达不满。 敲开一户院门,开门的坡脚老汉打量门外想要借宿的外乡人,老汉有些为难,用浓重方言拒绝了。 家里只有老小和儿媳妇,儿子与村里人外出打猎未归,不方便留宿陌生人。 又走过几座院子,再次敲门。 隔着门的年轻妇人以寡居不详为由,拒绝了留宿。 徐源长连吃两回闭门羹,他浑没当回事儿。 绕着村子转悠一圈回来的柳纤风,落在肩头笑得咯咯咯的前仰后合,取笑公子天黑夜敲寡妇门,传出去还不被老施之流笑掉大牙,有损神仙风范啊。 徐源长赏了一个熟悉的脑崩儿,笑道:“下回你敲门。” 柳纤风揉着额头,道:“前面有家高门大户,这些日子闹鬼,府宅不宁,请了道士准备今夜施法,公子你可以用游方道士身份前去借宿,还能捞一桌丰盛席面吃。” 徐源长问道:“查到是什么鬼祟闹事吗?” “后院有阴气和煞气,我寻了一圈,没找到做怪的邪物,不知藏在哪里?” 柳纤风花了不少时间找鬼,奈何学艺不精,让她稍有些郁闷,继续道:“那披着道袍的乡下道士,喝得满脸油光,信口雌黄说熊财主家祖坟葬得不好,导致‘家神闹宅’,须得先做三天法事,再祖坟动土,那人没甚本事,连后院那么明显的古怪也发现不了,好生缺德,骗钱骗吃喝的玩意。” 徐源长往前走去,道:“抢同行生意,可是江湖大忌啊。” “那是江湖骗子,与他讲什么江湖规矩,抢他的生意是行善积德。” 柳纤风撇嘴不服,见公子停步在悬挂灯笼照亮的高门宅邸前,并示意曾山郎上前敲门,小树魅乐得合不拢嘴,传音鄙视公子说一套做一套的行径。 开门的护院按着腰刀,听得眼前的年轻人自称是游方道士,想借宿一晚。 护院不敢怠慢,府邸这些日子又闹脏东西,忙请客人稍等。 不多时,管家和护院出来。 客气交谈一阵,管家看过外乡人的道士度牒,是东来郡发放,距离此地有两千里之遥,走了很远的路,顿时肃然起敬,这是真正有本事的游方道士。 热情将徐源长和少年请去前院偏厅。 徐源长悠闲喝茶,他随便用点小幻术,瞒过管家和护院的耳目。 修士游历世俗,不拘小节,他可没有做假的亏心。 外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叫嚷声:“熊东家既然信得过贫道,请贫道主持法事,贫道倒要盘一盘外乡人的本事,这年头骗子横行,还懂不懂规矩了?闻着味儿找上门,要干甚么,想与贫道斗法?” 柳纤风可没有公子的好脾气和忍性,她不惯着江湖道士,对着外面吹一口气。 扎起袖子的精壮道士,摩拳擦掌,领着徒弟准备给不懂事的外乡人一个教训。 一股冷风从脖颈处突兀吹过,顿时觉着毛骨悚然,隐约的鬼哭狼嚎在耳畔响起,唬得那道士喝下去的酒水化作冷汗流出。 精壮道士忙拔出腰间桃木剑,比划一个剑诀,大喝一声壮胆:“呔,何方小鬼,快快出来受死!” 熊财主和管家等人被吓了一跳。 只见罗道士大喊大叫,挥舞桃木剑乱刺,像是与看不见的脏东西在搏杀。 一个个心惊肉跳,护院忙拔刀将老爷护住,退去走廊躲避。 那东西越发猖狂,敢和请来的道士斗法。 跟随罗道士的年轻徒弟,仔细分辨片刻,一股凉气从尾椎骨升起直冲头顶,常在河边走,今夜还真遇鬼了,师父被恶鬼缠上,不是演戏给东家看。 忙拿出师父给的铃铛法器,硬着头皮使劲乱晃,口中默念。 “别找我,别找我。” “啪”,罗道士一跤跌倒,手中桃木剑丢出老远。 那道士飞快爬起身,脸色煞白,往门外跑去,也顾不得扶正歪斜的道冠,身手很是敏捷,鬼有地盘,他跑出村庄就没事了。 村里的狗叫声越发激烈,响成了一片。 那年轻徒弟见师父败得很彻底,哪敢逗留,跟着冲出大门跑得不见影。 连带来的行头法器之类都顾不上拿走,先逃命要紧。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徐源长跨过门槛走出偏厅,身披灯光,一身变换过来的青色道袍熠熠生辉,站定走廊上,沉稳如高山。 正不知所措的熊财主和管家等人,顿时觉着心安,忙跑过去见礼。 似乎院子里做怪的无形鬼物,随着游方道士的出现,被镇得影迹无踪。 他们倒是希望脏东西追着罗道士出门,从此不要再回来。 却也知道不可能,那送不走的闹宅鬼,每年冬天都要折腾几回。 这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幸好没有害过人命。 熊财主像抓到救命稻草,将徐道长和没有穿道袍的少年道童,恭请去中庭堂屋,撤去残席,重新上一桌好酒好菜。 徐源长浅尝辄止,他品的是人间烟火气。 曾山郎见道长示意他不用顾忌,便放开肚皮吃得酣畅淋漓,炼体士食量惊人,秋风扫落叶,将桌上的肉食扫荡一空,舒坦。 熊财主羡慕地赞了声:“能吃是福啊。” 他这些日子没睡一个好觉,再美味的食物,也味同嚼蜡。 府邸闹了三年脏东西,请遍方圆五六十里有名的神婆、法师、道士,一个个都是颇有名气,每次做完法事只能管一段时日,不能将闹宅鬼彻底请走。 曾经托关系,花高价请来一位能喷火的高人。 然而并没有卵用,高人做完法事拿钱财离开不到十天,宅子里照样在夜深人静时候出现叹气声,和婴儿的依稀啼哭声。 三年折腾下来,耗财无数,家道已现败落下去的趋势。 熊财主心急如焚,有点病急乱投医。 听完熊财主和管家详细讲述府邸闹脏东西的情况,徐源长沉吟着分派道:“准备香烛钱纸等一应物品,待贫道走一遍宅子,施法问一个究竟。” 熊财主诧异道:“都有现成的。道长,您不需要搭法坛?” “用不着。” 徐源长起身往门外走。 他颇为好奇,到底是什么鬼,能够赖在府邸三年不走? 可不信请来地方上众多有名气的法师、道士,就没一个有抓鬼真本事的,都是靠江湖伎俩混饭吃? 乡下人见识短浅点,但是能成为富甲一方的财主,自有其精明过人之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闹宅的鬼物很不一般。 难道真是家神闹宅? …… 第223章 做善事须有始有终 由管家和一名护院陪同,徐源长走马观花将四进大宅院转了一遍。 熊财主年过花甲,精力不济,便在中庭堂屋坐等。 整座宅院空荡荡的显得清冷,散发出陈旧气息,听了管家的简略解释,才知道近些年冬天,熊财主打发子孙家眷去别院另住,不受滋扰折腾。 祖宅由熊财主带着管家、三名胆子大的护院镇守,和五名下人打理。 报酬给得丰厚,除了担惊受怕,没有出过纰漏。 祖宅不宜荒废,要有人住着聚气。 徐源长停步后院,收集了些许阴气,让护院拿来香烛钱纸。 他已经探查清楚,宅院无形气场没有出现破损漏洞,外邪闯不进来,分明是家鬼闹宅,不过奇怪的是他也没找到家鬼潜匿之地。 曾山郎手脚利索将小香炉和小三牲摆放后院地上,点燃白烛插入香炉。 徐源长接过四根香,随手一晃点燃,捧香对空默念咒语。 他以阴气为引,用的是“召鬼咒”。 若是召不来做祟的闹宅鬼,他便施展“索鬼咒”,将村子内外搜寻一遍,再不济便请当地鬼差出面收拾滞留不去的阴鬼,他现今有的是手段对付阳世间鬼物。 夜空漆黑,狂风肆虐。 管家和提着灯笼的护院注意到徐道长凭空点燃香火。 他们见识过其他法师施展这门本事,也就不觉奇怪,但是那四缕香雾笔直升空,丝毫不受冷飕飕回风影响,看得他们暗自称奇。 三年下来,看多了法师、道士们做法的五花八门手段,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 突然,护院声音打颤,小声叫道:“来……来了!” 管家也察觉到古怪的阴森,忙顺着护院的目光往西北院墙方向看去,脑子一嗡,他看到一个穿着红衣喜服的模糊身影,从黑暗中缓缓飘来。 后院各处阁楼门窗上贴着的新旧不一黄符,呼啦啦飞舞扬起。 浑身炸起的惊悚,话都说不完整了。 “鬼……鬼……” 这回真见着闹腾家宅的鬼。 太吓人了。 徐源长打量着肩头趴着一团黑气的红衣女鬼,心底叹了口气,是一对罕见的子母鬼。 红衣女鬼飘近前来,跪下磕头,呜呜咽咽的哭泣。 女鬼肩头的黑气化作一个婴儿,只有一个模糊不成形的头颅,黑洞洞的眼眶冒着微弱幽火,鬼婴趴在女鬼身上,跟着发出伤心啼哭声,很是人。 管家浑身哆嗦,也终于认出红衣女鬼,惊叫道:“五少奶奶……是你……” 没想到闹得祖宅不宁的鬼,竟然是过世好些年的自家人。 柳纤风隐身空中,绕着女鬼转悠打量,她已经将整个后院困住,修为低弱的女鬼和怨气萦绕的鬼婴,轻易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红衣女鬼似乎察觉到空中的异常和危险,将婴儿藏进体内,只管磕头和哭泣。 徐源长猜到又是豪门府邸的龌龊事,他出手赚的是功德,最不愿管别人家闲事,他又不是判官。 将滞留人间的鬼物超度去幽冥,干净利落,符合道家做派。 红衣女鬼似乎认定了能召她前来的道士,呜呜咽咽一个劲磕头。 “何管家,你去将熊东家请来,这位……有事情要说,否则它不肯安心离去。” 徐源长狠不下心用物理法超度恳求的女鬼,还有一个没成形的鬼婴啊。 怨气凝结而成的鬼婴,没见天日,难入轮回。 难怪乡下法师、道士,来驱逐过一次鬼之后便不再来了,因为他们找不到本事不小的鬼婴,不想坏了名声。 罗道士那样懂些拳脚的江湖骗子除外。 何管家转身跑得飞快。 护院不敢看向磕头的恐怖女鬼,生怕魂魄被女鬼惦记。 那凄凄惨惨哭泣声听得他听浑身发毛,晚上肯定会做噩梦,丰厚月俸不好挣啊。 熊财主在管家和另外两个护院的搀扶护送下,一路小跑进后院,看着跪地不动的模糊红衣女鬼,试探叫道:“方慧娘?” 红衣女鬼飘身而起,她修为不够,说的鬼话普通凡人听不懂。 柳纤风猜到其中大有隐情,她生出恻隐之心,与女鬼传音几句,红衣女鬼忙侧身行福礼感谢,柳纤风分出一丝能量让女鬼能够开口说人话,以前她为胡三娘的鬼魂主持过公道,做这些轻车熟路。 “老爷,我就问你一句,我不是熊家的鬼,为甚能进出熊家祖宅来去自如?贴满院墙的法符,地上撒再多五谷香灰,能阻挡外邪,能挡我分毫?” 红衣女鬼满怀恨意质问。 熊财主甩开搀扶的管家,重重一顿手中拐杖,怒目喝道:“新婚才三月,便克死我幺儿,与妯娌不和睦,闹得后宅不宁,还有脸与老夫争论‘生是熊家人死是熊家鬼’?即便将祖宅荒废,老夫也不许你成熊家鬼。” 面对做祟三年之久的闹宅鬼,熊财主态度强硬。 红衣女鬼惨笑如哭,叫道:“她们诽我欺我辱我贱我,告我刁状,老爷你偏听偏信,我郁郁气结,病困而终,死后几年才得知,相公当年途经十公铺外的林子,遭遇一头大虫,死于虎口。 “你们污蔑我是扫把星,我未出世的儿不肯与你们干休,若不是我阻止,那几个长舌婆娘焉有命在?给她们鬼压床让她们常年卧病,只是薄惩教训。” 熊财主有些懵,“你儿……” 红衣女鬼朝着狂风呼啸的夜空咆哮:“我好恨,当初不知已有身孕……害我未出世的儿丢掉性命,害他不能入轮回,我恨啊。” 一个漆黑鬼婴随着女鬼生气,悄然出现女鬼肩头,啼哭着用脑袋蹭着女鬼。 熊财主踉跄后退,差点一跤跌倒。 他倒不是怕,黄土埋脖子半截了,什么都已看开。 唯独他最疼爱的幺儿没能留下香火,让他经常半夜醒来,伤神引以为憾事。 此时听得死后的方慧娘告知残酷实情,他差点没有气得闭气。 管家和护院忙扶住老爷,可不能出事啊。 “你……你……” 熊财主伸手指向红衣女鬼,可看到对他龇牙威胁的漆黑鬼婴,颓然放下手指,精气神仿佛一下子抽走,伤心得老泪纵横,捶胸顿足。 “我可怜的孙儿啊,可怜的儿啊。” 红衣女鬼惨笑几声,抚摸着鬼婴脑袋,叫道:“你不认我是熊家鬼又如何?你孙子也不是熊家鬼……你还不认吗?” 子母鬼连心,红衣女鬼笑到后面,变做呜呜咽咽哭声。 她不是为自己争名,而是为了不入轮回的儿子。 当年病亡之前,特意穿一身红衣喜服,以示怨气屈辱,做鬼也不与熊家罢休。 结果一尸两命,怨气郁结化作鬼婴,她魂魄受牵连不得入幽冥,更不敢抛下鬼婴,苦苦煎熬,悔之已晚。 “老夫认,认啊,可惜已经迟了,迟了。” 熊财主悔恨得肠子都青了,整个人显得垂垂老矣。 柳纤风看了一场大戏,好复杂。 徐源长适时开口:“方慧娘,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一并说来?” 红衣女鬼听得熊财主愿意认孙儿,并没有半分高兴。 她滞留人间受苦受难多年,终于替儿子争得一个入熊家的名份,是希望有一丝渺茫的进入幽冥机会。 朝掌管母子俩生死的道长欠身道:“还请道长做主,将我们娘儿俩的尸身挖出来,一把火烧掉,就当没来过这世间,我陪我儿赴死,不入轮回又如何?” 掘出尸身烧毁,等若断了他们在人间的根源。 人间朔风、阳气无处不在,孤魂野鬼存活不了多少日子。 徐源长点头:“贫道应下了。” 红衣女鬼再次跪下,道:“我那短命相公为虎所害,魂魄不得离去,为虎作伥,妾身修为低弱,不敢近虎身,还请道长帮他解脱,方慧娘没有来世之鬼,无以为报,给您多磕几个头。” 按着鬼婴脑袋着地,一起磕头。 徐源长伸手虚扶,道:“此事不难,那害人之虎在哪里?” 红衣女鬼飘起身,将鬼婴藏进体内,道:“往西北去百里的大山,有三座小湖的那一片,是冬日里恶虎藏身之地。” 熊财主说道:“那地方叫‘野狐岭’,人迹罕至,请道长相助。” 颤巍巍要下拜,被徐源长一把扶住。 “虎食人炼魂为伥鬼,已经成精,贫道既然遇上,顺手除掉便是,算不得什么。” 替伥鬼解脱,也是功德,徐源长看向红衣女鬼,继续道:“鬼婴不入轮回,贫道施法请鬼差一见,你且稍候片刻。” 又与熊财主说要供桌、酒水和新的祭品等物。 熊财主立刻吩咐下去,速速准备。 待得物品搬来后院,徐源长让所有生人回避,连曾山郎也都赶回前院去了。 摆上祭品、水酒,点上白烛,燃四支香,捧香在手,口中念咒请鬼差现身,他已经做得轻车熟路,看着祭品迅速失去色泽,飘散的香火笔直朝上,感受到不一样的阴森。 徐源长稍等片刻,将残香插入香炉,抱拳道:“叨扰鬼差大人。” 一道模糊黑影出现在空中,幽幽鬼火目光扫过红衣女鬼以及其体内的鬼婴,身为鬼差的威严,已经镇得红衣女鬼和鬼婴瑟瑟发抖。 “有劳道友。” 鬼差对待三重楼的年轻道士,客气了许多。 鬼魂若不做大恶,深居简出,鬼差也不可能在偌大地盘夜夜巡视不停,另外还有一些怨鬼,凡尘未了,鬼差有时会睁只眼闭只眼。 人间的道士做法通告鬼神,鬼差便不得不出面,将滞留鬼魂带走。 徐源长客气问道:“请问鬼差大人,下方幽冥归属哪座鬼界?” 鬼差简短道:“轮回鬼界。” 徐源长猜测常老前辈或许也在轮回鬼界,道:“麻烦鬼差大人将他们交给常无晦鬼将,就说是受故人徐源长所托。” 红衣女鬼按着鬼婴脑袋,再次趴伏地上磕头。 能够不死,女鬼感激不尽。 也在心底庆幸,没有由着鬼婴的暴虐性子肆意妄为,否则就失去了丁点希望。 这些年,她一直压制着鬼婴,苦苦等着高人到来。 鬼差嘀咕两句“常无晦鬼将”,似乎没有听说过这名号。 不过轮回鬼界广袤无边,势力林立,高手辈出,不认识也很正常。 鬼差随口应下,按鬼界规矩,将了却尘缘的子母鬼带去鬼界,先羁押百年,遇上了便将一双子母鬼交给常无晦鬼将,反正也不费事,犯不着得罪一名五阶鬼将。 子母鬼在鬼界并不罕见。 没见天日的鬼婴不入轮回,凭怨气而生,桀骜难驯。 唯一的束缚便是母鬼,所以母鬼也难入轮回。 鬼婴先天有缺,然世间事一饮一啄,鬼婴能吸怨气为煞,天赋有特别之处,有些鬼将特意收集资质出色的子母鬼进行培养。 鬼差挥袖间一股黑气卷过去,瞬间携带红衣女鬼母子消失在后院。 漆黑的夜空,有“噼里啪啦”的雪粒打落。 狂风依旧,下雪了。 柳纤风旁观了一场目前没有结局大戏,随着修为蜕变提升,她心底对于三阶鬼差的惧怕,早就不复存在,道:“希望能交到常老前辈手中。” 她喜欢团团圆圆、和和睦睦的结局。 看不得世间之苦。 戒指空间内生了大半天闷气的兔子,逮着机会啧啧道:“你可真是好人啊,等下是不是要雪夜跋涉,去深山野林打老虎,奔波劳碌为民除害?” 语气里满满的讥讽。 小家伙简直比那群老秃还爱多管闲事。 历练就历练,高高在上用眼睛看就是了,沾染那么多凡尘干嘛? 徐源长用来裹住戒指的静气,早就收回。 他只是给兔子一个教训,别以为没有手段收拾你。 缓步往院门方向走去,淡然传音,答非所问:“柳纤风为甚么年岁轻轻,能够突破晋级三阶?世间尘事,你不管我不管,还修什么道?修出一介孤家寡人墓冢枯骨之心吗?” 他目前境界所理解的无欲无求,是对世人无欲,对凡尘无求。 但是修真界的资源,该争还是得争,该求还得求。 两者之间并不矛盾,对弱者的践踏,只会将自身境界拉至尘埃,他不为矣。 兔子瞪着双眼“呃呃”两声,竟然哑口无言以对。 道不同不相为谋,口舌之争…… 和一个小辈争这个不掉价吗? 徐源长披着风雪走回宅院中庭,管家和护院如看天人,忙殷勤请去厅堂就坐,烹水煮茶,热情得不得了。 默默擦拭眼睛的熊财主,撑着身子起身,拱手道:“烦劳道长,他们……如何了?” “贫道做法将他们送去幽冥,皆走得安详,不会再返回世间。” “那就好,那就好,辛苦道长。” “熊东家,还请明日安排人手,上午将方慧娘母子尸骸取出,就地架木柴烧化,贫道做一场简单法事,消除后患。” 徐源长没那么多闲情兜圈子,直接说事:“贫道明日中午出发,前往野狐岭,收拾掉那头恶虎,后面便不返回来了。” 熊财主商量道:“徐道长,老夫想派遣护院和猎户前去协助,您觉着如何?” “他们跟不上我们的脚程,想去看看,可自行前往。” 徐源长没有拒绝,他明白熊财主想要报仇的意思,说了一阵话,喝了两盏热茶,与曾山郎回客房歇息。 一夜大雪,天地素裹。 用完早膳,徐源长在众人陪同下,踩着积雪来到村西外的乱葬林子。 名声狼藉者、横死者皆不得入村族坟茔地安葬。 为此方慧娘的娘家还来闹过。 “道长来了,可以挖去最后一层薄土,开棺取骸骨了。” 管家见徐道长已经来到,胆气顿壮,让挖了好大一阵的青壮抓紧时间,周围有许多村民冒着天寒看稀奇,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 有人烧了香和钱纸。 很快,打开薄木棺材,里面一具栩栩如生的女尸,闭目宛如活着。 还诡异地穿着大红喜服,竟然不是换过的寿衣。 吓得众多挖棺汉子丢下锄头、铁锹,炸了窝一般乱叫退去。 围观看热闹的村民如鸟兽散,跑远了又停步。 这热闹看得头皮发麻,惊悚刺激。 熊财主差点被乱跑的汉子撞翻在地,幸得护院扶住,踉跄着走上前去,目睹红衣女尸不觉老泪纵横,五儿那一脉断子绝孙,怪谁? 徐源长示意曾山郎摆上祭品,点燃香烛,他做法祷告一番。 曾山郎动手将附近的柴火堆在女尸上方,倒上蓖麻油。 徐源长接过点燃的火把丢去。 纷纷扬扬的雪舞中,大火熊熊,风助火势。 若不烧掉已成为僵尸的女尸和腹中婴尸,失去方慧娘的控制,天长日久,吸收了乱葬林子里死气怨气的母子僵尸,将来还不知要酿出什么大祸? 徐源长早已经料到这点,他要亲眼看着僵尸火化成灰。 做善事须有始有终,方能功德圆满。 …… 第224章 巧取豪夺那一套过时了? 中午时分,风停雪住。 拿到“丰厚报酬”的徐源长,与曾山郎走出村西门,朝后面恭送的一行人抱拳还了一礼,飘然下山离去。 然而走出不到三里路,从路旁林子里跳出两人,拦住去路。 正是昨天夜里被“鬼”吓跑的罗道士和其年轻力壮徒弟,罗道士手中提一条短棒,怒道:“外乡人,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昨夜使诈弄鬼将我们吓走,贫道不服,今日必须较量一番,否则念头不通达。” 徐源长打量着罗道士和其徒弟这两条虎视眈眈的地头蛇,鼻子冻得通红。 花了一晚上时间想明白被耍,还敢前来讨教,勇气可嘉。 或许还去村里打听过,得知他们今天中午下山,要去百里外的野狐岭收拾恶虎,村子里已经传开,不算秘密了,特意选择埋伏西去的必经之路。 徐源长这人心善,他必须要成全对方念头通达的小小要求,吩咐道:“山郎,你去领教下罗师傅的高招,不许伤人。” 罗师傅没有选择从背后打闷棍,这点必须要给予好评。 “是,山郎明白。” 曾山郎解下背上包袱,轻轻放到雪地。 “徒儿,你上,别被外乡人说咱们不讲江湖道义,欺负小孩子。” 罗道士留了个心眼,吩咐徒弟一声。 曾山郎一步猛突上前,拳随身走,简简单单一记冲刺。 “砰”,慌忙挥拳抵挡的年轻人,像被一头牯牛撞中,腾空飞出三丈之外,“扑通”跌在雪地里打几个滚,晕头转向败下阵,一时间爬不起来。 曾山郎用的是旋极劲,将对方放倒,并没有重手伤人,喝一声: “看打!” 他转身横肘,眨眼间往目瞪口呆的罗道士扫去。 罗道士忙退步甩棒,攻其破绽肩膀处。 “拳怕少壮,棍怕老郎”,他不敢与少年力拼,也收起小觑之心,准备周旋几招便找个借口退去,小的都如此厉害,还打个屁啊。 曾山郎脚下斜撞出一步,抢在短棒打实之前,一记贴山靠,将退避不及的罗道士打飞出数丈之远,结结实实啃了一嘴雪。 等到罗道士用短棒做拐杖撑起身时,远处路上已不见两个外乡人身影。 “呸,说好不伤人呢,打得道爷全身都差点散架。” 罗道士往雪地呸出一口血水。 都是骗子! 他和徒弟搀扶着一瘸一拐走了。 念头被打通达,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道长,我的旋极拳还不能收放自如,刚才没收住力,打伤了罗师傅。” 曾山郎面上有愧色,还得抓紧苦练,他差缺实战经验。 徐源长微笑道:“无妨,罗师傅皮粗肉糙,将养几天便好了,让他长点教训,是为他好。” 要是不加那一句“不许伤人”,罗师傅只怕躺地上起不来了。 曾山郎顿时释然。 两人踏雪无痕,翻山越岭,赶到三座小湖被大雪遮掩近半的野狐岭。 柳纤风从外面绕一大圈飘飞回来,笑道:“找到了那头恶虎的老巢,藏得很隐秘,那附近有七头伥鬼守护,我还发现一点有意思的东西,等将恶虎解决,再带公子去看看。” 她很想一棒子便将恶虎敲死,干净利落,伥鬼自能得到解脱。 但是公子要将机会留给曾山郎,她能怎么办? 当然是看戏了。 徐源长没太关心小树魅说的“有意思的东西”,问了一句恶虎什么修为? 得知是一阶中期,便多嘱咐了曾山郎几句。 经验和实力都是打出来的,特别是体修,他当然要关照将来的徒弟。 又走出近十里,柳纤风让放下包袱的曾山郎独自沿着山谷前行,她和公子就不用去了,欺负一头不成气候却又作恶多端的妖虎,用不着那么多人。 曾山郎已经嗅到了寒冷空气中的危险气息。 体内的猎人血性,刺激得他越发专注和冷静,身躯微微弓着,方便随时发力躲闪腾挪或挥拳反击。 蓦然听得一声压迫感极强的虎啸咆哮,震得树木瑟瑟往下掉落积雪。 劲风从头顶扑来,曾山郎眼角余光瞟到硕大兽影,他往地面一蹲,手脚并用发力一撑,朝左边平移丈许远,让过妖虎从山坡居高临下发起的一记偷袭猛扑。 “呼”,一条黑影接踵而至,凶狠当头甩来。 曾山郎弹跳起丈许,“啪”,虎尾如鞭扫过,打折一片灌木杂树。 老虎调转身躯,瞪着数丈外的人类,再次一个虎扑。 曾山郎挥拳一个虚招,引出虎爪抓挠,他早已往侧面闪出数丈,先试一试妖虎的手段。 交手七八个来回,妖虎见占不到便宜,滑溜的人类跳来闪去,借助山坡地形上蹿下跳,不肯与它正面交锋,它仰头猛吼一声。 “嗷呜!” 阴风森森的山林各处,冒出数道模糊人影伥鬼。 “呜呜”“嘎嘎”“”,各种哭声、怪笑声、嘈杂声交织回荡,雪地里弥漫起灰白雾气,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伥鬼怪声此起彼伏,能迷惑心魄,制造出简单幻象。 曾山郎牢记道长提醒,面对任何鬼怪邪祟,当谨守心神,不为所动。 他身躯微微摇晃,踉跄着似受到伥鬼影响。 妖虎瞅准机会来了,奔跑着一跃而起,对着露出破绽的人类当头猛扑去。 曾山郎已经摸到妖虎攻击的套路,他脚下用巧劲一个滑步。 闪出八尺开外,右手拔出腰间佩剑。 身躯微微扭转后仰角度,避过妖虎的一记掌击抓挠,剑随身动,闪电般反手往上斜撩,以一招“翻背式”,从空隙“噗嗤”刺中虎妖脖颈。 随着妖虎飞扑惯性,锋利剑刃将虎腹挑开五尺。 曾山郎一击得手,将妖虎开膛破肚,往后跳开,躲过虎尾的顺势横扫闪击。 从拔剑攻击到结束一气呵成,仿佛演练过多回。 血水和着内脏喷溅,妖虎一头砸进雪地,挣扎嘶吼着渐渐失去生机。 所有受妖虎控制的伥鬼,漂浮着一动不动。 曾山郎仍然身躯微弓,摆出剑尖朝虎的攻击架势。 徐源长出现在光秃秃树梢高处,手中拿着黑色收魂瓶,口中念咒,将伥鬼一一收进瓶内,待晚上天黑,再做法将伥鬼超度引入幽冥,使其得到解脱,不再滞留人间,为虎作伥害人了。 柳纤风没有近前,她嫌弃血腥臭味,故意取笑道:“曾山郎,你不是修的技击体修嘛,拔剑投机取巧可不算本事,如此好的机会,怎么不用拳头打杀一阶妖虎?” 曾山郎收剑,拿出一块干净麻布擦拭没有沾血的剑身,脸上写着掩饰不住的快意,道:“道长教导过,任何时候都以保全自身,追求有脑子的杀敌效率,不可卖弄本事置身危险之中,所以用拳头还是用剑,视情况而定,不可因顾及脸面活受罪。” 他原本想尝试用拳头打杀妖虎,像个真正的体修那样战斗。 众多伥鬼出现,让他及时改变主意。 他接受的是百林谷式教导,体修更要用脑子作战。 而不是用肌肉与妖虎拳拳到肉硬搏,弄出一身伤痕彰显勇武。 那样即便赢了,也会被柳姑姑嘲笑打击。 柳纤风摆摆手,示意小家伙过关,道:“给你半个时辰收拾战利品,我和公子去附近看一样物品。” 随手丢下一根红柳枝条插入雪地,催生枝条扎根长出翠绿叶片。 片刻间,红柳根须蔓延布满三十丈范围,形成阵势防护。 附近十里她仔细探查过,没有修士潜伏,被大雪覆盖的溪水也看过。 嘱咐曾山郎几句,柳纤风和徐源长绕着山脚转到后山,大雪覆盖下,山谷中的草木相较其它地方,要显繁茂。 徐源长察觉此地灵气稍有异常,他双眼分别施展灵视术和幻瞳术,仔细观察比较,伸手往左边悬空岩石下方一指,杂草覆盖处有涓涓细流,道:“那地方有古怪。” 柳纤风见难不住公子,自己揭开谜底。 “岩石后封藏着一眼灵泉,那头恶虎正是靠着饮用渗透出的灵泉水,开窍化妖。我顺着缝隙探过灵泉,深处没有藏着不为人知的宝物,那边还发现一座封闭的洞府,年头不短了,里面空空如也,唯一的蒲团腐朽成了粉尘。” 她喜欢探宝,自从几次遇险后,谨慎了许多。 随着修为晋级三阶,能够更加精妙利用树木和木气,她不用本体冒险,渐渐又大胆起来。 徐源长顺着小树魅手指方向,看往斜对面的山壁,离地十余丈高处,有积雪松动往下滚落,示意那处是隐秘洞府封闭所在。 “好不容易找到野外灵泉,可惜带不走,,白高兴了一场。” 柳纤风学着蒙一一的瘪嘴表情,表达着失望。 徐源长笑着宽慰:“既然带不走,咱们将灵泉一次性卖断,落袋为安。” 拿出传讯符,默念几句后,发给远在大宁连山城的黑霞衣。 这么一点小事,不必打扰梅长老的清静。 柳纤风顿时来了兴致,凑近前低声问道:“能卖多少?” 眼眸中闪烁着晶莹亮光。 她的思维里是只进不出,没有转弯想过自己用不了,可以卖钱。 徐源长也没卖灵泉的经验,猜测道:“三两万应该有吧。” “卖,必须卖!” 柳纤风喜得合不拢嘴,这才叫捡大漏,生活中时常有惊喜啊,栽下两根红柳枝条,动用法术将这一片隐藏护住。 两人说笑着转回前面山脚。 曾山郎已经剥下整张虎皮,采集了虎牙、虎爪和虎胆等有用物品。 柳纤风看向他们来时方向,道:“熊财主派遣的护院和猎户,顺着你留下的脚印找来了。” 她给少年指点了虎巢位置,隐身遁入树木之中不见。 两名护院和五名精壮猎户提叉拿弓,小心翼翼踏雪出现在山口位置,他们一大早便往这边赶,看到少年朝他们招手,雪地里摆着一头剥掉皮子的巨兽,另有一张虎皮摊开在灌木丛上。 几人惊喜不已,徐道长真乃奇人也,忙跑去朝山坡上飘飘欲仙的徐道长行礼。 得知少年带不走虎躯,愿以猎人的方式将老虎送给他们做战利品,几人喜出望外,千恩万谢,手脚麻利帮着将虎皮用雪鞣制,去掉沾上面的血水油脂等杂物。 分出两人随少年去虎巢,收捡这些年被老虎害命的人骨残骸,带回去入土为安。 另外五人砍伐木材做出架子,垫上油布当翘板。 忙碌半个时辰,曾山郎收下一张猎弓和一壶箭矢的礼物,目送几人拖着老虎返回,那种满载而归的收获喜悦,他感同身受。 他骨子里始终将自己当做一个猎人,进入深山老林,像回家一般自在。 似乎连打熬气血的枯燥练功,也多出一分轻松。 又等半个时辰,黑霞衣的回讯到了,建议徐源长将发现的灵泉出售给尖山国捉妖人,由东来坊的蒋泉出面周旋,他只管坐享其成,还能落一份人情,等等。 徐源长正有此想法,从谏如流当即给蒋泉发出传讯。 他让黑霞衣知晓此事,是身在异国他乡的谨慎,以防万一之举。 不到一个时辰,蒋泉派遣的两名三重楼手下匆匆赶来。 正是见过面的熟识,分别叫沈可立和赵沂。 热情寒暄,查看过隐藏在岩石中的灵泉,确认灵气程度如何,赵沂出具一份蒋泉手书的信笺,两人分别署名在末尾,作为这座灵泉交接的信物。 此地不属东来郡范畴,他们还必须有一番操作,将灵泉利益最大化。 大约需要半个月左右,急不来的。 徐源长收下信笺,带着曾山郎告辞离去。 投宿到五十里外的小镇客栈时候,天已经黑透。 戒指空间的兔子嘀咕不已。 “在别人地盘发现的灵泉,三言两语便完成交易,不需要当场付钱,也不担心收不到钱,看不懂啊,恃强凌弱,巧取豪夺那一套过时了?” 徐源长笑而不语。 时代在变化,这个时代的强弱关系,和八千年前有了很大不同。 他不过是借助势力和平台,将自身置于共同利益的一方。 这个世道仍然是弱肉强食的法则。 如果是一介散修发现隐藏的灵泉,敢像他这样连定金都不收,大大方方交出去吗? 翌日早上,徐源长做完早课,推门走出,呼吸着清新寒气,心旷神怡。 从兔子指点他施展灵视术结合幻瞳术的变化当中,受到举一反三的启发,近两月,他一直在琢磨尝试不同的幻术结合法术。 凝出幻心雏形之后,已经取得不错的进展。 能够在空中施展大豁落斗术同时,幻化出三五道真假莫辨的身影,走出更复杂无序的身法,用来迷惑对手。 释放南离火术时,可以结合幻火术增强火势。 自己领悟的梦幻术能叠加迷魂术,起到出其不意之效,上回影响傀儡,夺得短暂的控制权,便是用的此法。 没人指导,他也走过弯路,浪费不少时间。 柳纤风从客院角落的红柳小树走出,道:“曾山郎突然闭关了,或许得耽搁一两天。” 若是平常,曾山郎早就在院子里练拳淬炼气血,哪会闭门不出? “哦,好事啊,炼体士每一次小晋级,都是从刻苦修炼磨砺中走出,相较炼气士要艰难许多,他算是快的了。” 徐源长用神识看过隔壁房间摆着拳架站定不动的曾山郎,欣然说道。 有曾望楼帮着少年洗髓伐骨,调整体魄。 曾山郎三重楼之前的体修之路,将会走得比较顺利。 …… 第225章 凝浮尘,遮望眼 清平郡,百林谷。 天色渐黑,寒风凛冽,下着细细冻雨。 雪粒在空中肆意舒展着胖胖身躯,缓缓飞出山门,大姐头和公子不在山谷,有生意上门时候,狗爷说了仍然要接,不能天天睡大觉,无所事事。 必须为百林谷积攒功德和口碑,尽一份应有的力气。 看到老黄狗从山路跟了上来。 雪粒奇怪不已。 平常都是狗爷用早已写好的几块木牌,与求上门的乡邻“交流”,了解需要解决的麻烦是什么,超出范围的求医问药不接,专接整治邪、鬼、妖、祟等疑难杂症。 一如以前,让有需要的乡邻折一根山门口的红柳枝条,回去插在院门前路边。 待晚上时候,由雪粒出动解决。 几乎没有不成的。 事后,乡邻会将酬谢放在山门口,以银钱为主。 偶尔黄狗会跟着一起外出,对付比较麻烦的鬼祟做怪。 不同种类的妖物,即便语言不通,有类似人类做手势交流的法子,彼此能明白对方的大概意思,妖植则不在此列,除非相处时间久了,可以做简单沟通。 雪粒与黄狗大眼瞪小眼,交流良久,两道黑影没入夜色中,往东南方向去了。 百林谷阵法开启,有妖植镇守,防备三重楼以下绰绰有余。 再则百林谷也没有宝贝值得外人觊觎。 黄狗和隐形的雪粒赶到双河村,稀稀拉拉的狗叫声,顿时销声匿迹。 寻到新插着红柳枝条的院子。 双方分开各自寻找,黄狗往枯水的河边跑去。 近几年,冬天时候,双河村出了几次怪事,河滩处吃草的羊,或乱跑的狗子,偶尔会丢失一两头,怎么都找不着,每次丢失羊、狗、鸡鸭时候,村里的狗子叫闹得很厉害。 传出各种各样的说法,恶鬼作祟,妖怪下山等等,搞得村里人心惶惶。 请过几次神婆、道士,做了法抓过鬼,第二年冬天仍然如故。 这回由族长遣人去百林谷求助。 黄狗还没跑到河边,耳朵已经竖起,它嗅到了若有若无的妖气,朝河岸上方叫了一声,不多时,雪粒赶到。 沿着河边寻着气味,往上游走出五六里,找到一座不高的土山。 转到山的另一边,半干涸的泥潭边蹲着一头五六尺高的蟾蜍,泥土褐色,浑身疙疙瘩瘩,一双凸出的圆眼绽放着凶光,肚皮微微鼓涨。 有丝丝灰雾升起,弥漫在蟾蜍身周。 草木触之,瞬间变黑枯萎。 黄狗身躯狠劲一抖,形态变得庞大而凶猛,龇牙发出低沉咆哮。 它祭炼的两颗狼牙法器,含在口中藏匿,随时能够激射,面对满身是毒的同阶蟾蜍,黄狗可不敢有丝毫大意。 它不惧普通毒物,蟾蜍喷溅的毒汁,还不知如何厉害? 隐身空中的雪粒,酝酿着一肚子的冰霜,准备配合狗爷的攻击进行阴险偷袭。 用大姐头的话说,能够智取,何必蠢蠢力敌? 它注意到丑陋的蟾蜍,腹部边缘处,有微弱金线闪亮环绕。 忙叫停差点纵跃而出的狗爷。 对面的蟾蜍丑是丑了点,竟然身具一丝稀罕金蟾血脉。 雪粒显出身形,它想尝试一番,能否凭着虫仗狗势,“说”服蟾蜍,将其收归百林谷门下,大姐头曾经交代过,妖以稀为贵,多多益善。 它需要做出成绩证明自己除了睡觉,打扫院子,还是蛮有用处。 打打杀杀不是它的强项。 那么就发挥憨厚的亲和力,做到不战而屈妖之兵。 公子在院子里读书时候,它趴在墙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过几次,受过书香墨水熏陶。 幸亏对面的丑家伙管得住嘴巴,没有吃过人,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雪粒与狗爷讲清楚其中缘由,而后盘旋空中,与那头稳得像一颗石头疙瘩的丑家伙,保持着十丈以上安全距离。 风骚地扭动油光水滑的身躯,发出“唧唧”声音,展示它亲善一面。 散发出妖识波动,传递“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意图,和“妖在人类屋檐下要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大道理。 转了一圈两圈三圈,雪粒耐心极好,给似乎听得入神的蟾蜍,描述百林谷的美好,大姐头仁厚无私,公子随意好相处……它自己都差点相信了。 细雨蒙蒙,夜黑无边。 蟾蜍突然一个纵跃弹跳,动若闪电,一下子将距离拉近到四五丈远。 张口吐出长长的舌头,劲风破空,残影卷向聒噪唠叨的大虫子。 雪粒暗骂了一句“狗娘养的”脏话,它早有防备,外表体现出来的蠢萌无害,不过是伪装。 一团蓄势已久蓝色寒气喷出,“噗”,与那堪比法器的拉得细长坚韧舌头撞一个正着。 细碎冰晶飞溅,附近数丈寒雾弥漫。 处心积虑算计得手的雪粒,迅速拐弯往泥潭岸边飞去。 它功成身退,不妨碍狗爷接下来的表现。 它自己就是野妖出身,哪里不知野妖桀骜不驯、悍不畏死的秉性? 不打服打怕了,体现强横实力,休想凭言语和诱惑收服。 蟾蜍吃痛忙收回无往不利的舌头,有淡蓝冰晶在它口腔快速蔓延。 听得尖利破空声响袭来,蟾蜍顾不得化解酷寒入体,身在空中竟然再次一跳,伸出蛤蟆掌将袭击还拐弯的一颗狼牙拍飞,与仓促闪避的雪粒擦身过去。 “噗噗”,黏稠白色汁液,从疙瘩喷出,淋了四尺长的肥肥虫子一身。 元宝纵跃空中,再次祭出另一颗狼牙,击中仓促侧转身躯的蟾蜍腹背位置,发出“铛”一声如金属相击之音。 将蟾蜍打落泥潭,溅起泥水无数,竟然没有伤到。 雪粒摇晃身躯飞在空中,凝成冰晶的毒液,龟裂着往地面脱落。 它天生冰体,除了厌恶火热,区区毒汁就想算计它? 简直是白日做梦。 那头不识抬举的癞蛤蟆,太欠教训了。 看到狗爷落地后一个纵跃凶猛扑进泥潭,雪粒差点惊掉下巴,不会吧,不会吧,狗爷不会那么没有狗脑子吧? “噗噗”,翻过身的蟾蜍趴在泥潭中全身颤动,疙瘩喷溅黏稠白色汁液如雨。 将不闪不避的黄狗淋了一个通透。 “啪”,黄狗探出爪子狠狠一勾一甩,蟾蜍整个被摔飞出去,腾空撞上二十丈外的土山脚下,泥水和汁液四溅,附近一片的树木草丛全部遭殃。 元宝四蹄如飞踩着泥潭落到岸上,身上有盈盈土黄妖气萦绕,冒着滋滋黑气毒雾。 雪粒恍然懂了,忙飞过去,一道冰法寒气笼罩狗爷全身身上,将所有还没侵蚀进入体内的毒汁冻结成冰晶,随着黄狗浑身一抖,冰晶飞射,干干净净。 能想出这种法子来解除毒汁威胁。 狗爷除了有过妖的狗胆之外,对自身实力相当自信,不惧短时间的毒害。 当然少不了它的施展精妙冰法配合。 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蟾蜍,忙将朝天的肚皮翻转过来,疙疙瘩瘩的皮肤上,有寒气汩汩冒出,它再想跳进泥潭中间的水洼巢穴逃遁,已经没有机会。 元宝凶猛异常,不停攻击上岸的蟾蜍。 元宝帮着冻结狗爷沾染一身的毒汁,抽冷子偷袭吐一口蓝色寒气,喷在蟾蜍偶尔被翻过来的大肚皮上,给应接不暇的蟾蜍雪上加霜。 不到一刻钟,伤痕累累的蟾蜍,顾头不顾尾被冻成一个大冰坨坨。 一败涂地,一动不动。 如砧板上的肉,瞪着眼任宰任割了。 雪粒也累得够呛,身躯瘦瘪了一圈,心痛得它恨不得敲碎冰坨。 …… 徐源长接到赵均的传讯,是隔天下午,很是吃惊,招呼一声柳纤风,道:“元宝和雪粒外出捉妖,它们昨天夜里干了一件大事,收服了一头有金蟾血脉的二阶蟾蜍,带回百林谷,八脚今天得到消息,还特意亲自跑去看过。” 柳纤风“哇”了一声,问道:“元宝和雪粒没事吧?二阶蟾蜍的毒汁非同小可,想要擒获可比击杀困难许多,它们也太冒险了。” “八脚说元宝身上的狗毛,掉得东一块西一片,被毒成了癞皮狗,不过没甚么大碍,过些日子能长出来,雪粒瘦了一圈,那头被收服的蟾蜍元气大伤,至少要半年才能恢复。” “养一头金蟾也不错,据说金蟾招财。” 听得元宝和雪粒没事,柳纤风嘻嘻笑道,她不嫌弃能招财的丑妖。 “下回你传讯和它们打声招呼,用不着那么拼命,看好百林谷地盘就够了,万一有甚么闪失,可就得不偿失。” “对,必须狠狠说它们。” 柳纤风龇牙应和,她知道元宝的心思,雪粒那条懒虫是被逼着图一下表现。 两人在客院堂屋说话,听得西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曾山郎出关了,晋级一重楼中期。” “皮膜初成,不错。” 徐源长虽然没有修炼旋极术,他通盘看过玉简功法,了解体修的各个阶段特点,少年还不能收敛皮膜外象。 曾山郎沿着走廊走进堂屋,抱拳施礼。 经过近四个月的气血淬炼,体魄更进一层,黝黑的皮肤散发微弱萤萤光泽。 他自己能感受到全身劲力充沛,实力大增。 “你多稳固一天,时间有多,咱们后天下午动身出发,不怕耽误。” “是!弟子腹饿难耐,想去镇上吃点肉食。” “哈,差点忘记这一茬,体修都是大肚汉,你小子该不会是饿醒的吧?走,今天我请客,敞开肚皮尽管吃。” 徐源长起身,玩笑一句,带着刚出关的少年去镇上饭馆铺子饱餐一顿。 戒指空间的兔子,听得少年改练体修不到四月,便皮膜初成,不由嘀咕跟着徐道士混的都是些怪才,一个两个都不按常理提升。 随后十余日,徐源长领着少年爬山涉水,一路西行。 曾山郎在路上用功不辍,年末之前,终于将皮膜外象收敛如常。 他们住过黑店,搭船到河中间时候,遭过贼匪持刀商量“吃板刀面还是吃混沌面”的打劫,见识过江湖帮派抢码头的群殴大场面,等等。 高处多有繁华盛世,底层也藏阴暗卑微。 凡俗的麻烦,皆由少年想法子摆平。 徐道长作他的神仙壁上观,美其名曰“少年人要多加历练”。 柳纤风传音道:“公子,有一位三重楼修士跟踪咱们,断断续续已有三天,要不要逮住审问一通?” 徐源长没有听从小树魅的馊主意,传音道:“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这里是尖山国内,咱们不能随便抓一名三重楼修士,除非对方先动手。” “太被动了,我怀疑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是杀手的探子。” “我更怀疑是尖山国境内,某些别有用心的宗门,用来迟滞咱们行程的阴谋,只要咱们敢动手抓人,说不定蹦出来一堆修士,指责咱们不遵守尖山国律例,与咱们扯皮一两个月都有可能,对祖庭圣地美其名曰叫‘磨砺’,反正急的不是他们,咱们又能如何?” “呃……公子你心眼真多。” “风平浪静的表面下,说不定激流涌动,小心无大错。” “行,听你的。” 柳纤风说不过公子的道理。 她原本想让跟踪者,帮她尝尝新研制的两味无色无味大药,是否还有待提升之处? 后面几天,那个穿着黑衣的修士,明目张胆缀在两人身后,跟着打尖住店,尾随逛大集,像一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 徐源长带着曾山郎走上途径的“廓阳坊市”,明天过年了。 修行赶路忙碌一年到头,总得歇一歇脚。 再忙,再穷,叫花子也有三天年。 住进客院安顿妥善,插上红柳枝条,柳纤风布置了精巧的木行防护阵法。 两人和藏在背后竹箱的小树魅共同游逛坊市。 曾山郎要货比三家,精打细算出售他一路收集的各种材料,在省钱和赚钱方面,他和柳姑姑很聊得来,柳纤风传音调摆少年,拿起铺子里感兴趣的货物,给她过过眼瘾。 徐源长则虚心请教被冷落多时的兔子。 怎样给同阶修士下印记,而不让跟踪者发现的高难度技术活话题。 三重楼修士感知敏锐,再则每天早晚两次修炼功课,搬运气息运功全身,等若是将自身清洗冲刷无数遍,即便被人下了印记,不论是衣服还是饰物、头发上,也被气息清洗干净了。 因为印记不可能下得极重,而细不可查,又经不住反复冲刷。 像徐源长这种心眼多做事谨慎的,每天都要疑神疑鬼用其它法子清理几遍才能放心。 下得再隐秘的印记,也没有用。 除非是高得太多的高手所为,他无法清除。 兔子不计前嫌从五彩窝里跳出来,大大咧咧道:“对幻术师来说,不难,你可否学过‘浮尘幻印’?”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表现的机会。 冷战,是弱者的反抗。 强者,就该迎难而上。 徐源长思索之后老老实实回复:“没有,请指教!” 他也怀疑跟踪者与杀手势力有关,他没有证据啊,所以他决定给故作嚣张的家伙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最好是三年不褪色。 “很简单,我教你基础的浮尘幻印手诀和幻心言念窍门,你看仔细了。” 兔子在空中幻化出来一双透明大手,一步一步讲解手诀,和“凝浮尘,遮望眼”的窍门,指点道:“你学会之后,可以结合自己的感悟,揣摩出更深一层适合自己的浮尘幻印,幻术原本就是‘从心而出’,别人教的只能作为参照,最终得自悟。” 徐源长微微点头赞同,孟浪大师在《云山论幻篇》中有类似的说法。 他双手笼袖内缓慢分解掐动学习,心分三用,留了一份精力,关注尾随他们逛铺子的黑衣修士。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曾山郎憨笑着和店铺伙计讨价还价,得柳姑姑暗中指点相助。 刀刀凶狠,犹有余地。 …… 第226章 打死也不挪窝 肉眼不可见的浮尘,落在修士眼里,纤毫毕显,无所遁形。 徐源长跟着逛街近一个时辰,揣摩学会浮尘幻印。 他凝出的幻术“浮尘”,三三两两飘落到五丈外的黑衣修士头发和身上,润物细无声,其中有三点随着他施展幻心言念,咒化于无形,融入发丝表面,留下能遮望眼的幻印。 年轻的黑衣修士若有所觉,身上涌起一阵气息波动,清除所有沾染身上的“浮尘”,除了那三处幻化的无形印记。 四目对视,一个似笑非笑,讥讽无遗。 一个冷然漠视,争锋相对。 徐源长转过头去,看向与伙计达成交易的曾山郎,少年浑然不知身上和换来的灵币,被跟踪的黑衣修士做下无数印记。 昨天在大集上也是如此。 明晃晃的挑衅啊。 他一向是别人做得初一,他伺机报以十五。 等到少年清点并收好灵币,徐源长举步往铺子外面走,有柳纤风罩着少年,他不担心跟屁虫一样的黑衣修士突施暗算,对付落在后面的曾山郎。 他正愁找不到理由出手。 黑衣修士稍远处跟着,似乎目标不在少年身上。 走进斜对面的“屹月楼”,徐源长对迎上前的伙计道:“西月雅厢。沈道友和赵道友到了吗?” 早上时候,他接到东来坊市蒋泉的传讯,告知那座灵泉已经出售。 蒋泉身为一郡捉妖人掌柜,轻易不能走出东来郡,与徐源长商议定,在最近的廓阳坊市捉妖人据地屹月楼完成后续交易,仍然是派遣沈可立和赵沂跑腿。 伙计提前得到过招呼,忙伸手做请,道:“沈前辈和赵前辈还没有到,您请去楼上西月雅厢喝茶。” 等了不到刻钟,沈可立和赵沂推门进来。 双方客气见礼,落座闲谈,曾山郎忙着斟茶递水。 茶过三巡,赵沂取出一个小布袋,放到徐源长面前,笑道:“蒋掌柜说,下次还有这种好事,徐兄弟一定记得找他。” 沈可立笑着接话:“咱们蒋掌柜是出了名的不会让朋友吃亏,下回路过东来坊市,徐兄弟一定得多停留几天,让我们好生尽一尽地主之谊。” 一场灵泉交易,大家都有赚头,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徐源长拿起装有四颗晶髓石的布袋,打开看了看,满意地收进袖内。 老话说“赚钱不费力,费力不赚钱”。 他现今是深有体会了,道:“蒋掌柜和两位是痛快豪爽之辈,下回路过东来坊市,一定前去拜访。承两位吉言,路上再多捡到几回这样的好事,大家有机会坐下来多喝几次茶。” 说得两人大笑举盏请茶。 放下茶盏,徐源长将上回收到的蒋泉手书信笺,还回给两人。 交易完成,两人代表蒋掌柜请徐源长吃酒,聊一些捉妖人方面的趣闻。 天黑之前,酒席尽兴,三人谈笑着走出屹月楼,两人还要连夜赶回东来郡,曾山郎跟随在后面。 徐源长心头一动,传音问道:“两位老兄,可认得酒楼大厅左边角落处独坐的黑衣道友?” 沈可立和赵沂顿住脚步,用神识往酒楼内一扫,皆表示不认识。 “徐兄弟,遇到甚么麻烦吗?需不需要我们请屹月楼侯掌柜协助,查一查那人的跟脚来历?” “那人跟了我们几天,也不知意欲何为?” 徐源长委婉传音。 他当然想借助官方渠道,弄清楚阴魂不散跟着他们的黑衣修士身份。 如此有恃无恐,身份来历怕是不简单? 赵沂笑着道一声“徐兄弟稍等”,独自又返回酒楼。 沈可立陪着徐源长在街上闲走,看灯火渐亮。 修士虽然没什么过年观念,坊市仍然张灯结彩,张点得很是喜庆。 盏茶时间过去,赵沂从后面追上来,面色有些不自然,传音与停步的徐源长提醒一声:“是替都城舒家办事的修士,徐兄弟小心。” 具体姓甚名谁,他没有细说。 拱手告别,和沈可立匆匆飞走。 有些事情他们帮不上忙,更不愿招惹一身骚。 “翡云城舒家,是尖山国几大世家之一。” 徐源长提前了解过苦心路沿途王朝的大宗门大世家,以备参考之用。 知晓黑衣修士的来历后,他心头越发疑惑,回到客栈,与柳纤风说了此事,两人商议好大一阵,摸不到头绪。 黑衣修士从鬼鬼祟祟跟踪,到明目张胆挑衅,肯定不是要请客吃饭。 善意没有分毫,恶意表露无遗。 他已经将大宁朝的薛俞吴姜四大家族,干废了一“姜”。 在异国他乡,他可不想惹上超级地头蛇。 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对方到底意欲何为? “尖山国境内,他们不便动手乱来,待咱们走出尖山国,进入‘千山群冈’时候,或许就是他们摊牌时候?” “舒家应该顾忌那什么祖庭圣地规矩,不敢派遣四重楼高手对付咱们吧?” “难说得很,还不知他们是何企图?咱们走一步看一步。” 徐源长从来不会对大世家抱有“他们很讲规矩”的奢望,当年的姜汤汤就是一个肆意妄为的例子,目前不知是舒家哪一位,为了什么利益要对付他? 大世家内里也很纷繁复杂,派系林立。 他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应该还不值得五重楼高手惦记。 戒指空间的兔子怂恿道:“干死他们!敢惹你,你就念诵三足贲龟的真名,玩一把大的,灭掉那什么舒家,富贵乱中求,不乱怎么会有机会?让世人见识一下你的背后撑腰的是谁?” 徐源长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故意唯恐天下不乱的兔子,其心可诛。 他不动声色用静气裹住戒指,关兔子的禁闭。 信口开河,胡言乱语,要付出代价的。 兔子这回没有撒泼跳脚,眼珠绽放丝丝彩光。 他被关在风平浪静的神器小空间。 如何渡过他的“天地劫”,才是令他揪心的难题。 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之前,谁来求他出去,他都要坚决赖在空间内不走。 打死也不挪窝。 当然这世上能打死他的……好像没有吧? 但是渡不过天地劫,他真会死的! 烟消云散,连残魂幻念都不复存在,没有轮回来世,很惨的。 徐源长拿出传讯符,将他目前的处境,以及尖山国舒家或许与杀手势力有染的猜测,简略述说,再发去给黑霞衣。 不论后续结果如何,他得留下一些信息,以防不测。 在廓阳坊市平平淡淡渡过异域年节。 几次去街上闲逛,再也没见到黑衣修士跟踪,难道回都城过年去了? 也或许是他上次借助捉妖人势力,探到对方底细,让对方有所顾忌? 不敢肆无忌惮跟着他了。 徐源长用火法将曾山郎全身冲刷两遍,把少年收到的所有灵币、银钱等尽数清理干净,不留印记在身上。 正月初二下午,徐源长写完几张意境各异的“幻”字,颇为满意自己的进步,与戒指空间的兔子闲聊求教。 “黎道友,可有甚么法子,能够改变一重楼体修的气息容貌,不让高手察觉?” “法子很多啊,太高深的,一时半会学不了,最简单有效的一种,就是放我出去,依我说啊,你大可不必防我像防贼……” 兔子仰躺在映彩晶石斜面,前肢枕着后脑勺,一双后肢高难度的翘着二郎腿,还悠闲地一抖一抖。 嘴里咬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狗尾巴草,说得轻松写意。 对于徐道友,他一向表现得慷慨大方,有求必应。 心胸宽广得能跑一百匹野马。 徐源长丝毫不卖面子打断:“黎道友,麻烦你说一样我能短时间学会的法子,别的就不要吹嘘了。” 他不是防贼,防兔子更胜过防贼百倍。 贼只捞财,兔子放出来立刻会要了他小命,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兔子躺着没动,二郎腿一翘一翘的,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道:“徐道友,你给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理由,像我这样任劳任怨、骂不还口的高手,偶尔也是有脾气的。” 徐源长内心呵呵,是为了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识时务吧? 他很卖面子地掰着指头算道:“我用一件无法估价的空间宝物替你遮风挡雨,慷慨地借出一块巨大价值的映彩晶石做你的容身之所,当我遇到麻烦的时候,其实也是你的麻烦,咱们一根绳子栓着的,麻烦不分彼此,你尽一份举手之劳的微薄之力不过分吧?有句老话叫‘有来有往,方得长久’,你说呢?” 兔子认真地想了想,道:“你说得好有道理。” 这小子一张破嘴真能编,是个学幻术的料。 翻身爬起,他知道不能操之太急,得文火慢炖,要经常性的给心眼多得像马蜂窝的徐道友一个真实错觉,他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想出去,祸乱人间,大杀四方。 他已经成功的让徐道友认为他才醒来不久,修为最多在五阶六阶之间。 还不能让徐小子破罐子破摔,产生将他交给甚么狗屁祖庭圣地的不良想法。 虽然他出手对付现今的五重楼小家伙,像掐死蚂蚁一样容易。 但是麻烦啊,被丢出神器小空间之后,他再想进来恐怕很难。 他还没准备好呢,急着出去找死啊。 走出空间,天上的劫雷立刻会像长眼睛一样找上他,而他又没有三足贲龟元伫能硬抗的本事,他敢出去吗? 兔子不再绕圈子,问道:“最简单的障眼术你学过吗?” 徐源长若有所思,道:“学过。目前掌握了障眼术的‘移物、幻物、变物’,第四层的生无障眼法还没有摸到门径。” “障眼术的基本法则是‘以幻障眼,借物幻真’,其它的四层八法都是以前的老家伙玩出来的名堂,可借鉴参照,不可尽学,否则会学废掉,丢掉自身‘幻觉’。” 兔子鄙视两句他看不顺眼的老家伙们,接着详细演示讲解“以幻障眼、借物幻真”的要诀法门。 他是天生的幻兽,感悟的是天地幻道。 随着他的演法,戒指空间变出各式各样的障眼法。 以幻障目,借物变人,应有尽有。 光怪陆离,幻影无穷。 “此法有一个缺陷,幻术师虽然神魂比同阶强出不少,仍然会被四重楼小子一眼识破,你借助幻石为媒介将此术施展在旁人身上,也有时间限制,幻石的能量会消耗,一阶幻石大约可以保持两个时辰,后面至少得休息一两个时辰,再施法比较稳妥。” “等你领悟到高深法门,便不需要借助任何实物,借来无处不在的一缕风,也能变幻万千,以无幻真,即便比你修为高一阶的高手,也难以辨别真假。” 兔子教完后,颇为感慨。 他当年便是凭着这门本事,行走修真界无往不利。 当然成也幻术,败也幻术,他太骄傲了。 被几个老家伙联手算计,坠入圈套,惨遭镇压。 徐源长记下此点,时间限制不用担心,计算着使用,不会出纰漏。 善于计算总结是他的长处。 他必须要赌一赌四重楼修士不会亲自盯梢。 从下午揣摩到深夜,徐源长发现他小觑了黎道友传授的“以幻障眼”基本法门。 看着兔子演练时候好生简单,清晰明了,他一学就会,一用就废。 暂时还用不到幻石,他竟然完不成最简单的法术手诀构建。 那种与天地沟通的“幻觉”无从感受,摸不到边。 “以幻障眼”的基础是幻觉。 让别人入幻之前,得自己先掌握属于自己的独特“幻觉”。 就像当初俞风舞传授他的“刀势”,不光是技法,更是沟通天地的“势”,一种独特刀感。 听柳纤风说过,俞风舞学会“势”只用了一个“呵呵”的时间。 而他起早贪黑勤学苦练花费大半年,最后还是通过蛋娃用拍子打苍蝇,寻到灵感,陡然开窍领悟属于自己的“刀势”。 像那种玄之又玄不讲道理的东西,有时候学起来真的很玄学。 狗咬乌龟找不到头,让人抓瞎到痛苦。 他甚至怀疑,兔子教他的“最简单的障眼术”到底是不是障眼术?因为他还谨记着“讹兽是世间最不可信的凶兽”典籍上记载的箴言。 但是兔子骗他等若是将自身置于险地。 他还有一招杀手锏底牌是“诵吾真名,可解厄难一回”的贲龟巨妖。 等他逃过劫难之后,这狗日的苦心路肯定中断,直接返回大宁朝百林谷去,将戒指丢进九幻宫就是他对兔子最厉害的报复。 阴险狡诈的兔子不会想不明白其中得失,没有十足的把握,兔子不会轻易惹恼他,更不会做得如此没有技术含量。 这是经过小半年“打”交道,他观察得出的结论。 兔子听完徐源长找不到“幻觉”的抱怨,询问一阵之后陷入了沉默。 斜躺晶石仰望着黑黢黢的上空,好半晌才幽幽叹道: “不是你的幻术天赋不行,你能凝炼出‘幻心’雏形,轻易学会‘浮尘幻印’,已经证明了你的资质。你以前学过假传万卷书的‘障眼术’,还摸索得颇有成效,都自行领悟到了第三层,是这个原因使得你难以感悟‘幻觉’,至少短期内比较难。 “正如一张白纸上很好画画写字,已经涂抹过污迹墨水,怎么写都会有影响,而幻术不同其它法术,比较难办啊。” 徐源长有些傻眼。 兔子的说法符合逻辑,还真是麻烦了。 他除了想到用幻术法子脱困,目前没有什么其它更好的思路。 时间不等人啊,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 第227章 大奸似忠,戏逢对手 “黎道友,还有没有更简单的幻术法门?” 徐源长决定仍然从兔子身上寻找突破口,以兔子的秉性,不适当拿捏一小把,就不是兔子了。 “难办,但还是有办法。” 兔子悠闲地抖着二郎腿,兔里兔气道:“哎呀久不见天日,腰酸腿疼的,脑子也不太灵光了,需要吃几颗……二阶幻石补补身子。” 他差点顺嘴说出五阶幻石,及时转弯改过来了。 条件提得太高,会砸到自个的脚。 配合着演戏差不多就行了。 徐源长见兔子识相,找一个蹩脚理由仅仅敲诈几颗二阶幻石,他不动声色答应:“明天我去铺子买五颗二阶幻石,给你补身子。” 一颗二阶幻石价值一千灵币,他身家富裕,新赚到四颗晶髓石,随便花五千,就当是破财免灾。 当然吃了他的二阶幻石,兔子今后得加倍还他。 兔子一骨碌翻身爬起,道:“你的‘幻’字写得不错,能以意入境,符基础应当扎实?” 徐源长谦逊道:“还行,不过三阶符目前还绘制不出。” 苦心路上,他没那么多时间专心研究符。 “能绘制二阶符够用了,短时间内,你找不到‘幻觉’,‘以幻障眼’的法门掌握不了,我变通一下,将幻术改为‘障眼符’,发挥自己擅长写幻字的符绘制功底,一个月之内应该能学会。” 兔子说得很轻松。 世上本没有障眼符,有些东西是一法通百法变。 他用强大的幻术实力,以低阶幻石为材料,构建创造出一门障眼符就是,对他来说不难。 不过相对“以幻障眼”法门,缺少了千锤百炼的沉淀,临时构思的障眼符,肯定会差强人意,凑合着对付吧。 才五颗二阶幻石的报酬,丢地上狗都不吃,打发叫花子呢。 徐源长假惺惺说一句“有劳黎道友”。 兔子伸出前肢爪子,将他推演构思的障眼符凭空绘制在空中,仔细讲解“起承转合”的节点,与天地沟通的“借物幻真”变幻要点,以及法力承载窍门。 他能边绘制边改善,到后面的自圆其说。 找徐源长要了一颗一阶幻石,转念间在其上绘制完成自创的符纹。 有彩光微闪,倏忽间收敛平复,一枚低阶幻符新鲜出炉。 “很简单的,你多练习几遍,不懂再问我。” 兔子说得风轻云淡,颇有高人气度。 他不怕道士请教,想学什么都没问题,他要用细水长流法子,勾起道士对他的依赖。 他要时刻体现自身的利用价值,有价值才能让道士在纠结中将他留下。 而不是恼羞成怒将空间宝物埋进禁法地,或送给大能高手。 他才从沉睡中醒来,需要时间思索,参悟八千年经历过的“非生非死”,将其融入幻道,为渡过大劫做准备。 他需要有安定的环境,至少百年之久。 徐源长看过一遍,记住了别具一格的独特“障眼符”纹样。 学习符他有足够经验,当即拿出空白纸张,执笔沾朱砂墨一丝不苟练习符纹。 正月初三上午,他出门一趟,分几家店铺购买五颗二阶幻石,放进戒指空间,兑现给兔子做零嘴,另外买了二十颗一阶幻石,回到客院继续琢磨障眼符的绘制。 练习熟悉符纹之后,他没有急着在幻石上用最细的符笔勾画符纹。 没有把握之前,他还舍不得用一百灵币一颗的幻石练手。 承载符文或符纹的载体,可以是蕴含灵气的纸、妖兽皮和灵木片、叶等,相对来说,符纸最便宜,据说古早时候制符,通常用灵玉、晶石作材料,造价昂贵,威力巨大。 不过想要在玉、石上制符,需要强悍的神识操控和精妙的法力勾连。 缺一不可,难度非小。 后面还有一个多月时间赶路,他可以加深巩固所学,并进行实际尝试,相信能够赶在抵达尖山国边境之前,绘制出需要的幻符。 他不会接受兔子制作出来的现成符, 戒指空间里的东西,只进不出,任由兔子说破天也不为所动。 翌日继续出发,柳纤风扩大范围,仍然没有探查到黑衣修士跟踪。 到第三天,后面若即若离又出现两名年轻男女修士。 或许是吸取了黑衣修士的教训,那两人经常消失一两天,跟得不是很着紧,不担心走苦心路历练的两人突然跑掉。 有修为低微的少年拖累,跑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徐源长越发肯定对方的幕后之人,需要顾忌祖庭圣地规矩,不敢在尖山国境内搞事,而尖山国与山阳国之间隔着约五百里宽的千山群冈,将是对方图穷匕见的无法之地。 也是他算计摆脱对方的机会。 他可不希望在对方的地盘上闹出事端。 大世家就像马蜂窝,捅翻了自己也容易被蛰得满头包,甚至丢命。 千山群冈呈狭长条状,最宽处五百里左右,对于会飞的修士来说一个打屁工夫就过去了。 很不凑巧的是千山群冈大部分地域灵气混乱,四重楼以下还是老老实实走路安全,或者绕几千里的远路飞过去,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灵气混乱,宽约五百余里,长约三千里,位于无穷山域以西一万六千里……那是当年的乱神冈,等你能够绘制障眼符,释放在自己身上,即便四重楼小子从空中飞过去,也难以察觉下方你们的异常,当真好算计。” 兔子优哉游哉翘着二郎腿,仰望漆黑的上空。 “乱神冈又叫‘乱神冢’,埋葬着不少陨落的神灵残骸。神灵不是阿猫阿狗,即便死了也该有体面,为了不让后人从亡神头顶走来踏去,打扰亡神的清静,那些老家伙特意将那一片地域灵气弄混乱,没成想几千年过去,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兔子说得颇有几分感慨,活着真好。 再大的本事,死后谁还记得当年能上天的家伙是谁? 留给后人不过乱冈一片,被小辈们踏在脚下,还嫌弃硌脚碍事。 徐源长抢在前头声明:“不寻宝,没空暇。” 兔子郁闷不已,小家伙是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变的,他还没来得及说,就抢先拒绝了,仍然锲而不舍诱惑游说道:“顺路的事儿,我告诉你中间最大的‘乱神坑’怎么走,那地方连四重楼小子也飞不起来,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子,走得还没你快,怕他做甚? “‘乱神坑’里‘千孔窟’,有我指点,你轻易能走进正确的生门孔窟,运气好说不定能收到不错的天材地宝,对你的修为提升,和你那笨徒弟的淬炼体魄,有绝大好处。 “你以为那些老家伙真那么好心,腾出偌大一片地方,埋葬死对头神灵残骸?” “都是无利不起早算计精明的家伙,他们贪图名声之余,顺便为自己谋点好处,神灵生于天地间,死后要将一身力量缓缓还予天地,这里面有不少名堂。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你不冒险,怎么获得修行资源好处?” 徐源长沉默思索片刻,传音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你参与了?” 兔子哈哈大笑,露出两颗闪烁狡猾光芒的兔牙,道:“我才不屑于参与那些粗鲁野蛮的打打杀杀,我躲得远远的看戏,许多隐秘我都知道。” 徐源长暗忖,怪不得他们要将你抓起来分做两截镇压。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兔子有取死之道。 他一口拒绝: “不去!”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自巍然不动。 兔子故作恼羞成怒叫道:“人类,你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合着他唱独角戏像小丑一样,说了半天废话? 能不能尊重一下他的口水? 徐源长不与自诩高雅的幻术师兔子进行言语之争。 他默默地用静气裹住戒指,隔绝兔子以头抢地式的撒泼爆发。 那样不好看。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从纳物袋拿出堪舆图,一眼便找到千山群冈中间标识的最大“紊乱坑”,现在就叫这名,而不是兔子说的“乱神坑”,看比例有近两百里范围,好大一片不规则的墨黑,代表着极度危险。 果然是明晃晃的巨坑。 半个月一晃过去,徐源长学会在幻石上绘制符纹的技巧,用裁剪成幻石大小的白纸,天天晚上歇脚时候练习,所绘符线细若游丝。 法力能够均匀灌注符线当中。 修为晋级后,如同水涨船高,他的神识和法力提升了一个档次,对于绘制符的把控,虽然还没有质的变化,但是相较二重楼时候,也有了天壤之别。 他认为时机成熟,可以用幻石试试手。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将心绪和心境调整到最佳状态。 徐源长取出一枚灰色幻石,用左手三个指头捏着,右手执笔沾墨,一气呵成在狭小的石面绘制完成,灰光急促微闪,幻石“啪”一声炸裂。 一百灵币,听了一声响。 “失败了?” 兔子的耳朵尖得很,安慰道:“别急,失败多了就习惯了。” 徐源长没有理会兔子的冷笑话,放下符笔,观看左手拿着的残余碎石。 仔细回味绘制符纹的过程,追根溯源,揣摩良久。 他察觉是绘制过程中法力细微不匀造成,用低阶幻石为符纸载体,体量过小,内里能量时刻在流动,简直是螺蛳壳里做道场,精益求精,难上加难,很有挑战性。 失败是难免的。 多做尝试就是,即便浪费了赚来的晶髓石又如何? 收拾干净桌面,徐源长盘坐调息到三更天,听到敲更梆子声起身。 重新拿出一颗低阶幻石,沉浸守静心境,再次持笔制符,片刻间完成符纹,他自我感觉良好,幻石表面灰光急闪,又是“啪”一声碎裂毁掉。 “不错,法力勾连有进步了,继续尝试。” 兔子打了个哈欠鼓励得很是敷衍,一头钻进晶石块中睡觉去也。 徐源长没有继续浪费手中资源,他思索总结一番,收拾干净,盘坐调息到天明。 不顺的时候,先放一放,别与自己较劲。 后面的赶路途中,他隔一天绘制两颗幻石练手,不让积累的经验和新鲜感泡汤,如此又半个月过去,手中只剩四颗低阶幻石。 徐源长虽然心痛浪费掉的钱财,更珍惜用钱砸出来的进步。 兔子也不再嘴贱,以免刺激沉默中的道士爆发。 他其实想让道士无路可走之时,与他多探讨绘制障眼符的心得,偏生道士学会技法和窍门之后便独自琢磨,不给他表现机会。 他知道徐道士不可能要他绘制的成品幻符,小家伙防他像防贼。 “公子,要不再想想别的法子?” 在小镇客栈安顿,柳纤风忙完之后,天色已黑,她寻到在院子里沉默思索踱步的徐源长劝告道。 徐源长笑着微微摇头,道:“其它法子,可能代价更大,我再试试。” 柳纤风不再多说,公子为了避免在尖山国与大世家冲突,选择夹缝中求生存,她也在积极修炼准备,希望关键时刻,能助上一臂之力。 夜深人静时,徐源长轻捏低阶幻石,闭目似乎神游物外。 他已然沉浸幻心之境,静气萦绕全身,左手无名指戴着的戒指突然显形,有无形波动像水一样似有似无漫过徐源长全身。 徐源长睁开眼眸,无喜无怒,持笔轻沾符墨,笔走连丝,行云流水般将繁复符纹绘制完成。 灯光下墨迹晶莹,低阶幻石表面有光华微微一闪,随即沉寂平复,朱红符墨已渗透其中,纹路若隐若现,神秘而古拙玄妙。 幻符,成了! 徐源长瞥一眼戒指,默默一个念头,戒指重新隐形匿迹。 经过多日尝试,无意中发现用幻心之境为辅,配合静气能开启戒指的新功能,使得他抓到一种如有神助的感觉,果断切入,终于学会绘制障眼符。 虽然后面自己绘制,不借助戒指的玄妙可能成符率不高,总算是开了头。 那只兔子一开始就存心不良。 传授的障眼符绝对是三阶难度,各方面细节和窍门与现今符道大有分别,看似容易,实则对感悟要求极高,折腾得他够呛,想让他陷入求知的欲罢不能困境,找兔子继续学习,慢慢入毂中而不觉。 前面教他的“以幻障眼”法门,应该也不简单,兔子料定他学过障眼术,过不了“幻觉”一关,算计无形,一环套一环。 所谓的“大奸似忠”,说的就是标榜自我的兔子。 他越发在心底警醒,磨砺无处不在,可与兔子虚与委蛇,必须谨慎保持“不拿、不放”的底限不丢。 修行路上艰险重重,他势单力薄,且行且珍惜。 戒指空间内躺平望天发呆的兔子,被一阵无形震荡给惊醒,翻起身嘀咕道:“怎么回事,这处空间要塌陷了?” 片刻后,无形震荡平息,什么事都没发生。 兔子没找到缘由,叫道:“徐道友,你在搞什么名堂?” 好大一阵之后,外面传来徐源长一如既往的声音。 “没甚么,不小心制出幻符,高兴之下弄出些许动静,惊扰黎道友的美梦。” “呃……” 兔子有些不敢相信,那小子符道天分竟然强悍如斯? 他凭着对幻道的深邃理解,自上而下构建出来的所谓“障眼符”,其中掺杂了与人类修士符技不合的私货,也让那小子依葫芦画瓢造出来了? 他的如意算盘落空倒不算事儿。 越来越有意思啊。 …… 第228章 斗智不斗力,消失在眼前 与兔子闲扯一阵幻符感悟,双方言语交锋于无形,互有胜负,各有所得。 徐源长闭目思索片刻,再睁开眼,没有继续绘制幻符。 他缓缓将气息调整到最佳状态,沉浸幻心之境,氤氲静气如轻雾掠过戒指,几次之后,再次抓到“有如神助”的玄奥感受,他默默体悟“以幻障眼”的法门。 既然发现戒指的新用途,当抓紧时机进行不同尝试。 整个人笼罩一片朦胧雾气之中。 无思无存,明心见性。 细微不可见的杂扰纷纷消弭,他似乎只剩本能纯粹。 一点灵光不知疲倦演练着高明幻术。 戒指空间的兔子被一波一波的震荡弄得不胜其烦,可是任由他大吵大叫,蹦跳脚,丝毫不能影响入定修幻的徐源长。 “那小子,在祭炼神器空间?” 兔子突然冒出一个奇怪念头,随即自己否定。 “不可能,不可能,以小家伙的修为境界,能让神器认主已经是侥天之幸,出门天天踩狗屎,运气好到家,怎么可能祭炼神器,相差太远。” “也不对啊,那小家伙在利用神器修炼,否则影响不到神器空间内部。” “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兔子折腾半晌,哀嚎一声,一头扎进映彩晶石窝里。 任它天崩地裂天翻地覆,不管了,我困欲眠烦且去。 客院角落处的红柳小树,微微摇晃一下,柳纤风从中走出,她察觉徐道友修炼进入关键,散发出来的波动有些大,忙施法加强那处房间的防护,隔绝动静,以免惊扰徐道友的修行。 第二天中午,见徐道友没有收功出门。 柳纤风让等着的曾山郎自行安排,还不知徐道友什么时候能醒来。 修士有感而闭关,有时候很突然。 机缘难得,不便催促打扰。 即便耽误十天半个月,后面的路程加快速度就是,以曾山郎的脚力,一天跑五百里不在话下,不过那样曾山郎不能边赶路边用来修炼旋极术。 预算的时间尚宽裕,不怕在规定的时间内赶不到西原定仙台道庭。 徐源长从玄妙状态突然醒来,已经是五天之后,他体内积蓄的静气几乎消耗殆尽,不得不醒。 随着他的出关,戒指空间的兔子立刻感受到了,蹦出来叫道:“徐源长,你差点将空间折腾散架,搞甚么名堂?” 他当然不怕神器空间崩塌,不过是借题发挥,想探一探人类道士做什么? 他也有好奇时候,还是太闲了。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舒心笑意,他借助神奇的戒指,沉浸其中,不知花费多久时间,不仅仅找到“幻觉”,他在那种玄之又玄状态下学会了“以幻障眼”基本法门。 要他讲述怎么学会的,他却处于“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神妙之中。 会了就是会了,像人渴了要喝水一样自然,没有道理可言。 他花费的代价是将萦绕周身的静气挥霍一空。 令他有些像没穿外袍,暴露在广庭大众之下一样不适,后面得花不少时间,慢慢地将静气恢复。 “哦,抱歉,打扰黎道友的清静。” 徐源长言不由衷说着假客气话,尽量用风轻云淡语气道:“我闭关学会了‘以幻障眼’基本法门,让我试试,看看效果如何啊。” 随着幻术施展,他顿时容貌和衣袍大变,长相粗豪,一脸的大胡子。 连他的气息也变得陌生,若有若无,给人很不好招惹的感觉。 这门幻术和施望尘的神道变化绝活,各有千秋。 给自己施展以幻障眼法术,不需要幻石作媒介,消耗的是他的法力。 等到明天,他再尝试借助幻石为媒介,将此术施展到曾山郎身上,试试效果如何,对于闯过千山群冈,已经有了八成把握。 兔子好大一阵后才说:“你能借助神器宝物修炼幻术。” 徐源长装傻问道:“什么神器?” 大幻仙观戒指是神器吗? 兔子说道:“宝物什么式样?你与我说一说,我或许能指点正确使用此宝。” 徐源长哈哈一笑,道:“我这般微末修为,哪里有什么神器?即便是有也用不了,黎道友咱们聊聊别的,你传授的‘以幻障眼’应该还有后续?” 他不想暴露“大幻仙观”四字,给几千年前的老古董听。 兔子突然不愿意和奸滑似鬼的小家伙说话。 油盐不进,顾左右而言他,莫得意思呐。 …… 尖山国西部边陲,二月上旬了,春风姗姗来迟。 一场春雨一片绿,往西边荒寂的千山群冈犄角旮旯蔓延,零星野花绽放,摇曳着彰显生机蓬勃。 徐源长和曾山郎风尘仆仆走进溪阳坊市。 选了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住下。 这里是他们途径尖山国的最后一站,与南宝林、蒙采芹等人约定在山阳国的无墙城汇合,像庄亦谐、薛春泥他们则在另外一处城池汇合,并不同路。 “跟踪的一对男女没有进溪阳坊市,他们往凡人小镇去了。” 柳纤风站定客院里,对着长得人高的红柳树施法,与坊市外树木进行沟通。 徐源长脸上神色并没有被人跟踪一路的愤懑,道:“按原定规划,咱们在坊市休整到后天下午出发,那些人或许埋有暗线,在坊市注意咱们的动向。” 柳纤风有些郁闷,道:“公子,他们为甚要找咱们麻烦?” “无外乎是为了利,或者找咱们寻仇。” 徐源长对这等事情看得淡,弄不明白不会钻牛角尖,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咚咚咚”,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两人相视一眼,不会这么快明目张胆找上门来吧? 神识往院门外面扫去,是一个相貌柔美的素裙女子,手中提一个纤巧花篮,篮子上方盖一片蓝花布,不知下方放着什么东西,正朝着院内招呼:“大沧王朝穆雅,前来拜会道友。” 柳纤风笑嘻嘻张嘴无声比划一个口型,公子,你的桃花来了。 她遁入墙角落的红柳树,开门接客是公子的事情。 她悄咩咩躲起来看戏。 在院子里练习拳架的曾山郎,飞快地钻进西边厢房,还拉上了门闩。 徐源长走上前去,打开院门,隔着木门打量外面的女子,没有让陌生女子进门的意思,道:“贫道有礼,不知穆仙子来此,有何贵干?” 他没有通名报姓。 女子看着柔柔弱弱,似乎很有应对经验,还礼之后拿出一枚紫金令牌证明身份,嫣然笑着道:“小女子来得冒昧,还望道友见谅,我亦是走苦心路历练的修士,听说横亘前方的千山群冈,近些日子劫修出没,路途险阻,不知能否有幸邀请道友,作伴一道闯过去?” 徐源长仔细看过令牌,这玩意可做不得准,随便一个三重楼女子都能拿着假冒。 他很不近人情一口拒绝:“贫道约了同伴,穆仙子另找他人吧。” 对方能够准确找上门,必定是雇佣了掮客守着各处路口。 看到有带着孩童的三重楼修士进坊市,几乎一找一个准。 女子笑看一眼戒心很重的青袍道士,没有继续纠缠,道一声“打扰”,提着花篮转身不紧不慢离去。 徐源长关上院门,隔绝外面窥探。 柳纤风飘落院子,啧啧赞叹:“‘风姿绰约,我见犹怜’,徐道友你应该将她请进来,咱们关门好生盘问一番,比如可有婚约……” 徐源长笑着打断:“你过来,我不弹你。” 小树魅已经咯咯笑着遁走,吃多了脑崩儿,她才不会上当。 当天下午,徐源长带着曾山郎在不大的坊市转悠,进出各铺子,是柳纤风要逛街,隐藏在竹箱内,想碰碰运气捡漏,他们两个纯粹是陪客。 街上遇到那名叫穆雅的女子,与一名粗壮汉子边聊边走,似乎很是投机。 女子主动笑着与徐源长点头打招呼。 徐源长回应后各走各路。 他不是对不认识的穆雅有戒心,他是对街上所有人都怀有戒心。 舒家在尖山国权势滔天,他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 徐源长逛书铺时挑选了好些与千山群冈,和山阳国有关的书籍,他需要多加了解,又在逛材料铺时多买了几颗低阶幻石。 曾山郎逛武器铺子时候,相中一柄青铜色雕纹法器猎弓,配一壶青羽法器箭矢。 从自己纳物袋掏出三百灵币买下,积攒多时的钱袋顿时空瘪下去。 花钱如流水,少年肉疼得紧。 真正要逛街的柳纤风,安排曾山郎不知上手瞧过多少物品,最后一件也没买成,用她的话说,“看过,即拥有。” 洒脱得很,她才不会乱花钱。 两天时间转眼过去。 春日融融的下午,一袭道袍的徐源长带着少年走下坊市。 两人脚程极快,约一个时辰便赶到百里外的千山群冈外围,放眼望去,低矮丘陵起伏,草色深一片浅一片,更远处灰蒙蒙的,似有无形雾气笼罩。 “他们又跟上来了。” 柳纤风传音提醒,牙痒痒的。 “走吧。” 徐源长不甚在意,沿着丘陵山脚快速前行,曾山郎紧随其后。 走不过数里,两人置身无处不在的混乱灵气地域,让人有种似乎呼吸不畅的感受。 后面那一男一女也从空中降落山头,不敢继续飞行,施展轻身术跟在三里之外,不时从高处观察前面山谷行走的两道身影。 太阳落山,天色黯淡着渐渐黑了下来。 两人突然发现前方拐弯处山脚只剩一道身影,心知不妙,忙加快速度追上去。 等他们赶到,夜色笼罩荒山野外,哪里还有人影? “人呢?” “刚才看着往右拐去,咱们再朝前面找找。” 然而两人心急如焚寻遍附近二十余里一片,他们要追踪的两人神奇地消失不见。 此地不宜使用神识,弯月升起,朦朦胧胧的看不多远。 不到半个时辰,有三人赶来,其中一名白袍锦衣胖子,问明情况之后,将跟踪的两人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要你们有甚么用,废物,本少爷交代的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还不快去找,都愣着干什么?” “有引气境小家伙拖累,那姓徐的道士跑不远,都仔细一点,他们或许藏在山洞里,管它有人没人,看到山洞尽管丢去符,将那狡猾的道士炸出来,不要怕炸死炸伤那个参加苦心路的小孩。” 白袍锦衣胖子站在山头上发一通脾气,将几人骂走。 离着胖子约里许外的东南方山脚处,有几颗矮树形成的林子,附近是一片灌木和青翠杂草,树林靠里边的空隙长着一株红柳树,已经半人高,枝叶垂落如盖。 徐源长和曾山郎盘坐红柳树下,黑暗笼罩。 他们身上的气息,因为施展了幻术,随着形貌变化而有所不同,兔子传授的以幻障眼法门端是神妙,加上有柳纤风施法的红柳枝叶进行遮掩。 那一男一女几次匆匆寻到附近,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柳纤风瞧不得那胖子的嚣张,传音道: “那讨厌的胖子,恨不得抓来用金樟木狠狠敲一顿,打他满头包。” “稍安勿躁,斗智不斗力。” 徐源长淡然传音。 刚才随着胖子来的其中一个黑衣修士,是曾经跟踪他们多日之人,身上还留有幻印。 他先前变出一具化身,往右边拐弯,化身随他意念消失,故意引导跟踪男女摸不到头脑,追错方向。 听胖子的口气,猜测是舒家某位少爷,竟然亲自带人前来逮他。 不管走苦心路少年的死活,可见嚣张跋扈惯了。 也不知与他有甚么深仇大恨? 小不忍则乱大谋,当务之急是走出千山群冈,除非被截住没有退路,再奋起搏杀。 等走到了山阳国地界,舒家对他造成的麻烦,将迎刃而解。 听得远处不时传来的符爆响,徐源长默默等待。 约半个时辰过去,外出寻找的四人陆续回来,向胖子汇报一无所获,建议再往深处搜寻。 胖子又发了一通脾气,责令其中一人返回就近的坊市,想办法去借来一头妖狗,用收集的气息,挖地三尺也要将道士找出来。 胖子骂骂咧咧跟着另外三人,往绵绵山冈丘陵西边深处走了。 又等片刻,徐源长和样貌大变的曾山郎,拔开枝叶,走出林子,沿着山脚往南边离开。 那颗立下大功劳的红柳树,迅速枯萎,生机尽失,最后化作一地灰烬。 绕着山脚快速奔出百二十里之外,徐源长带着少年来到有名的紊乱坑左近,沿途没有遇到任何意外,舒家修士弄出那般大动静,即便有潜藏暗处的劫修,也早就退避三舍了。 将红柳枝条插在一片矮林深处,由柳纤风施法之后,两人钻进去盘坐。 徐源长施法消去两人身上的幻术,计算着时间,等到弯月西落,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徐源长重新在两人身上施加幻术,改变样貌之后,摸黑绕着紊乱坑外沿往西去。 一路奔行到天光微亮。 离走出千山群冈不到百里,徐源长很干脆再次寻一片矮林停歇下来。 关键时候,他不想操之过急出任何纰漏。 扩大范围亲力亲为寻找一夜的胖子差点气疯。 借来的妖狗嗅着收集到的道士气味,在灵气混乱的千山群冈用处不大,无头苍蝇一样碰运气乱找,什么有用线索都没有找到。 胖子不信邪,分派人手又找一个白天,盘查遇到的好几组穿行千山群冈走苦心路修士,仍然是一无所获。 派遣去山阳国边境几个城池打听的手下回报,姓徐的道士没有出现。 那道士就像凭空消失在茫茫多的丘陵之中。 …… 第229章 谁是谁的猎物? 夜晚再度来临,弯月洒照大地。 徐源长不急着出去,与柳纤风传音聊天。 “公子,你这门幻术很是神妙,能将小孩变作大人,比老施的彩戏师变化术犹胜一筹,就是有些耗钱。” “法无优劣高下,在于领悟深浅和时机把握。我在自己身上施展幻术变化,没什么破绽,曾山郎有些行为与变化后的身份不符,离得近了,难以瞒过同阶修士有心观察。身处险境,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钱没有了可以再赚。” “我也不是心疼钱,咱们隐藏着没挪窝,一整天下来,有好些修士经过附近,听他们低声抱怨,都是舒家五少爷派遣寻找的人手,那位舒家少爷找不到咱们,会不会去山阳国境内继续找咱们的麻烦?” “很有可能不依不饶。” “还不出手?” “等出了千山群冈,进入山阳国境内,不用再怕他们阻拦或挑衅,该出手时候给予雷霆一击。” “那还差不多,我要抓一个活口,问一问究竟,为甚与咱们过不去?” 柳纤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公子,万一那舒家五少爷亲自追去山阳国境内,与咱们作对,狭路相逢遇上了咋办?” 徐源长没有一丝犹豫,笑道:“不用留手,拼尽全力干死再说。” 矛盾既然不可媾和,还有什么顾忌? 他又不是泥捏的脾气,只不过考虑的比较周全谨慎。 舒家的权势不可能在山阳国胡作非为,即便舒家与山阳国境内的大世家有交情,别人也要考虑,为了外人的事情,动用势力围截走苦心路修士,是否会引来大麻烦? 没有足够大的利益,谁也不会草率行事。 再则事情闹大,西原祖庭圣地不是摆设,必定会派遣修士前来调查。 柳纤风突然传音道:“又来人了。” 她能够利用稀疏草木,在灵气混乱地探查两里范围的动静。 月色朦胧,两高两矮四道人影从东边而来,行走在丘陵之间的浅谷,走在前面的一对男女低声交谈,状态显得颇为亲密。 “……要不是舒家修士三番两次盘查,咱们早已走出这片荒野地,用不着晚上摸黑赶夜路。” “能够有幸与穆仙子同行,再荒僻之地也是美妙风景。” 男子嗅着身边女子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月下美人,越看越是心喜魂与。 “尹道友请自重,两个孩子在呢。” 娇柔女子低声呢喃嗔怪,拍开男子伸过来的手。 她提着轻巧花蓝,收回右手,轻拂耳畔垂下来的秀发,娇媚不可方物,与靠近的粗壮男子稍稍拉开一步距离。 男子瞥一眼前面三丈外手拉手赶路的男童女童,嘿嘿一笑,再次靠近似有无穷魅力的女子,无话找话道:“你提着的花蓝里,装着什么好东西?怎么不收进纳物袋,空出手来好走路。” “装着稀世宝贝,你想瞧啊?” 女子娇笑得半推半就,将花蓝往锲而不舍挨蹭她的男子面前提高。 “哈,可以瞧嘛,尹某有眼福了……” 男子得到应允顺势便伸出右手,揭开花篮上盖着的蓝花布。 蓝花布化作狰狞兽口,利齿尖锐,已经狠狠咬住男子手腕。 青黑毒素迅速蔓延,男子竟然动弹不得。 “噗”,利爪从后心刺入猝不及防的男子背部,掏出一颗还在“砰砰”跳动的血淋淋心脏。 男子一时未死,满脸不可置信的惊惧痛苦。 “……你……” 瞪着双眼,浑身僵硬往边上趔趄两步,轰然倾斜倒地。 女子额头处显露出三五片鳞甲,笑得诡异,张口轻轻一吸,从男子体内吸出一团挣扎着的扭曲气团,吞入腹内,男子停止抽搐气绝身亡。 “目睹”这一幕惨剧突变的柳纤风,差点因为震惊泄露气息。 红柳树稍稍摇晃了一下。 里许外山谷中得手的女子,得意地将弯曲的纤细手臂变为正常,爪子恢复为细嫩手指,正待一口吞下新鲜饱含精血的修士心脏,突然察觉异常,警觉低喝:“谁在窥探?” 额头处异常也恢复正常。 她手中的花篮化作一头古怪青兽,与蓝花布所化狰狞兽口,两者之间有细长脖颈相连。 古怪青兽不管不顾将倒毙的男子几口吞下,那细长脖颈随着怪兽吞咽,鼓起蠕动,显得极为诡异,而后打一个饱嗝,吐出一堆零零碎碎的物品,有破裂的衣袍,纳物袋和佩剑之类。 女子仔细感知半晌,随即挥袖收起地上东西,伸手抓着前面站定不动的一对手牵手男童女童肩膀,飞也似往紊乱坑方向掠去。 那头青色怪兽紧随其后,如风卷山冈。 “公子,你猜我看到谁了?” 柳纤风确认那女人和怪物离去,再才传音道。 徐源长早已经听到随风飘过来的断续声音,此地灵气混乱,他用不了神识,也能猜出七七八八,调侃回道:“是那个‘风姿绰约,我见犹怜’的穆雅。没想到啊,卿本佳人,奈何在荒野做贼,谋人性命。” 就在蓝花布化作兽口咬住色迷心窍的男子时候,徐源长神识空间内的请神台微微震颤。 令他有些许诧异,那叫穆雅的女人,与神残魂有关? 那女人拿来做道具骗人的紫金牌子,其背后不知有多少条性命。 “她不是人,是怪物,她手中提着的花蓝也是怪物。” 柳纤风没在意徐道友的调侃,将她“亲眼目睹”的惨剧,讲给徐道友听,幸亏没有答应那女人的邀请同行。 骗子楚楚可怜的外表下,深藏着蛇蝎心肠,令人防不胜防。 她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样的妖怪,能够化作死物一般的花蓝,不露丝毫破绽? “那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有迷惑毒性,不过那男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心志不坚,禁不住诱惑勾引,才会轻易被不要脸的女人得手。” 柳纤风对那尸骨无存的男子盖棺定论,没有半分同情。 只可怜了被怪物掳走的一双孩童。 苦心路上,危机重重。 “怪物……与神有关的怪物。” 徐源长记下此点,起身钻出红柳树荫,低声道:“距离边境不远了,咱们趁着夜色赶路。” 递给跟着出来的曾山郎一颗低阶幻石,手上掐诀一指,口中默念完毕,曾山郎化作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形象。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山谷往西边快速奔去。 隐身空中的柳纤风施法清除痕迹,和留下的微不足道气息,遁入徐道友斜背着的包袱中,灵气混乱地方能施展法术,不过耗费大于效果。 两人过去不久,一股青雾从地下裂缝钻出,化作青色怪兽,绕着矮林和枯萎成灰烬的红柳残渣嗅了嗅。 怪兽朝远处低叫一声,很快有一道蒙蒙纤细身影似鬼魅飘来。 “果然是有修士潜藏。” 蒙蒙身影正是去而复返叫穆雅的女人。 朝蹲坐地上的青色怪兽摇头,道:“他们有了防备,咱们的本事不在硬碰硬,别冒险另生事端,不追,回吧。” 用毒迷惑,背后偷袭,出其不意才是她的首选,说罢往东南方向而去。 乌云遮蔽弯月,天地陷入黑暗。 倒不影响赶夜路的徐源长和曾山郎,两人一路顺利,眼见着要走出茫茫丘陵山冈区域,有三道身影从前面的矮山拐弯处冒出,拦在两人前方百丈之外。 徐源长已经通过幻印认出其中一人,是曾经跟踪过他们的黑衣年轻修士。 看来舒家那位少爷在边缘处,布置了不少修士。 他声音沙哑,先发制人喝道:“诸位道友,求财还是求命?” 身上气息一波一波涌动,没有因为对面人多势众而胆怯,反而表现出一言不合便开打的火爆脾气,将众多注意力往他身上引。 曾山郎往边上退去,似乎稍有风吹草动,撒丫子便先逃。 对面也有一个爆脾气修士,刚叫一声“你小子……” 另外一名穿着灰色劲装的中年男子挥手打断,道:“道友误会,我等不是劫修,乃奉上命盘查找人,不劫财也不要命。”目光瞥向身边的黑衣修士。 黑衣修士仔细观察片刻,微微摇头,示意不是两人。 眼前两人不论是外貌身形,还是修为气息,皆与要找之人相差甚远。 修真界有手段能够改变容貌,但是想要将一重楼小家伙的身高、外貌和气息,改变如此巨大,几乎没太可能。 反正他是看不出有何破绽? 三人退往一旁。 徐源长没有多说,带着曾山郎往另一边绕去,似乎是担心中了埋伏。 奔出十余里,外界灵气恢复正常,树木郁郁葱葱往远处延伸。 他们走出了令人不适的千山群冈。 柳纤风从包袱里遁出,轻松惬意没入树林。 山势渐高,夜鸟鸣叫。 徐源长脚下走得飞快,笑道:“咱们连夜赶往三百里外的无墙城,等天亮即可进城,蒙道友、宋兄他们应该先到了,还不知山阳国会出什么难题?才肯在通关文牒上盖印放行。” “公子,你可以再去找捉妖人通融,与无墙城官府修士打声招呼,省得多耗。” “黑掌柜介绍的熟人,在其它城池任职,不过到了无墙城,拜访当地捉妖人,也算是应有之理,到时相机行事,看着办吧。” “山阳国出的难题应该不会偏离器、阵、丹、符等修真技艺方面,船到桥头自然直,大家一起想办法……。” 柳纤风突然从一颗树木上探出半个身子,通过神通往后面看去,道:“那些人从千山群冈出来了,有六人,还带着一条黑狗,离着五六里远,四处张望,他们要干什么?” 徐源长没有半分侥幸心理,果断道:“快遁入地下躲避。” 他判断那些人是来追他们,不知哪里出了纰漏,使诈肯定过不了关,要对付六人很不现实。 而且被缠住了,无法脱身,来的人会越发多。 挥手间施法放出一个穿道袍的化身,往西边林子快速钻去。 有多远将那些人带偏多远。 地面根须翻动,露出一个往下的地洞,徐源长和曾山郎跳进去,一路斜着跟着塌陷往下,上方土层不断堆厚遮盖,根须密布交织。 杂草长出,片片落叶以飞快速度腐朽。 出了千山群冈区域,进入山林,柳纤风的天赋神通能够尽情发挥。 “往西跑了,快追!” 为首的灰衣男子指向化身奔跑的方向,一行人赶紧飞去,那条黑狗疑惑停顿片刻,跟着往林子跑去。 柳纤风将附近里许范围气味清除,布置了小陷阱,听得那边传来“咱们上当了,应该是道士的灵宠假扮”、“又是声东击西伎俩”等嘈杂声,她遁入树木彻底消失不见。 “他们跑不了多远,还在附近一片。” “那两人果然有问题,叫狗子仔细找找。” 六人散开飞在空中,地面上黑狗到处嗅着,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狗叫,蹦起丈许高。 “有毒,小心!” “快看,南边五里,有身影跑动。” “留三人守着,其他人分头去追。” “不对,那两人肯定还在附近,想让咱们分兵。” “狗子中毒了,还怎么找人?” “快来,是那道士,他将小孩藏起来独自逃了。” “小心道士的灵宠,抓活的。” 一行人心思各异,都不想错过功劳,分作两伙先后往南边飞去,其中一人将中毒的黑狗用法力带着,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柳纤风变化作道士模样,利用黑夜,在林子里将那些人耍得团团转骗往远处,她很快又通过木遁返回。 地面出现一个坑洞,徐源长和曾山郎赶紧钻出来,往西北方向山岭飞奔而去。 柳纤风挥了挥手,将地面恢复平整正常,随即隐入树木。 若不是对方人多势众,这片山林将是狩猎场。 等到那些人分头返回时候,徐源长三人早已经藏身二十里外的山上密林内。 山高林密,大海捞针。 六人相互埋怨一阵,两两一组分散各自寻找。 …… 天光微亮时,徐源长和另外幻化过外貌的曾山郎,走出藏匿地,往西北绕道无墙城方向,柳纤风隐身在前面探路。 约一个时辰后,离目的地还剩百十里路程,徐源长带着曾山郎从树木繁茂的山林区域走出来。 前方暗红山石低矮堆叠,光秃秃的,遍地覆盖岩石风化后留下的粗糙砂砾,像是遭受过什么东西碾压过一遍。 春天似乎一下远离,间或只能看到些许枯黄绿色。 柳纤风已经遁入徐道友包袱中藏匿,忙碌多时,她也需要歇息。 “这地方也太古怪了,怎么这种地形,草木不茂?” “据说此地是一处古战场,受到神诅咒,导致生机匮乏,数千年来,已经缩小到只剩七八十里,有些低洼地能够长出灌木杂草。” 徐源长解释道,他是从坊市购买的典籍中看来。 这片地方叫“滚火原”,像是有天火滚过大地,留下半弧形巨大痕迹。 算是没有危险的古遗迹,灵气早已经恢复正常。 然而走出不到三里,徐源长陡然停下脚步,反手从包袱内取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在身旁一丛杂草地里,喝道:“鬼鬼祟祟之辈,出来!” 狭路相逢,他没有选择退却。 前方矗立着约十余丈高的暗红岩石背后,走出那位黑衣修士和一名褐色劲衣汉子。 “哈,好本事,我们躲在‘匿形遮掩阵’内,仍然被你提前发现。” 黑衣修士仔细观察长相粗豪的黑脸汉子,和后面俊俏的年轻小伙,与昨晚上所见两人,相貌已经截然不同,他袖内一根细针颤动不已,证实对方的身份不会错。 任那道士奸猾如狐,仍然逃不出手掌心。 他像看到老朋友一样热情,随手将一枚传讯符打上空中。 他才不会傻傻地与诡计多端、又擅长变化的道士拼得死去活来。 既然咬上道士行踪,当然是叫人前来围攻,少不了他和另一名同伴的头功。 这一片视野开阔,唯独暗红岩石地势最高。 晨雾薄薄缭绕,四处杀机萧瑟。 …… 第230章 酷烈反击,寻到蹊跷 柳纤风已经遁入红柳枝条,汲取着附近杂草和灌木生机,催生红柳快速生长,利用荒原不多的野草杂木,施展神通快速探查岩石背后的情形。 她也没成想刚躲一个懒,就差点走进圈套之中。 徐源长瞥一眼黑衣修士,如同看一个蹦着不知几斤几两的白痴小丑。 他是走到里许距离,通过以前留在黑衣修士头发丝上的无形幻印,察觉到黑衣修士踪迹,从而惊觉此地有埋伏。 他接到柳纤风传音,示意曾山郎站定飞快生长的红柳树下,他朝着两人接近。 黑衣修士一脚踏着岩石,拿出两张传讯符,扬了扬没有当即激发抛出,居高临下诡笑着挑衅:“小子,咱们单挑还是……” 在岩石前方碎石地,布置着环形的阵法陷阱。 目前处于沉寂隐蔽状态,一旦激发,绝对够那敢闯来的道士喝一壶。 徐源长眼底深处有光波旋转,突然一声断喝:“动手!” “砰”,黑衣修士还不及反应过来,被后面的褐色劲装汉子一记重拳打中背心,腾空飞出十余丈,手舞足蹈,气血翻涌,云里雾里。 两张不及发出的传讯符抛飞空中。 “扑通”,黑衣修士狠狠砸落地上,碎石飞溅,又打了几个滚。 “姓安的,你特娘的敢反水……” 黑衣修士双手撑地,半跪地上稳住身形,眼冒金星怒骂道。 变化得小小的柳纤风从背后悄然出现,趁着黑衣修士受创惊魂不定之际,挥动金樟木一记玄妙至极的闷棍偷袭而至。 黑衣修士察觉不对,竭力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黑黝黝的棒子如影随形,拐着弯锲而不舍砸上往一边偏斜的后脑勺。 “嘭”。 沉闷爆响,棒子顶端金光闪耀。 黑衣修士被直击灵魂一棒,打得身上流淌的护身宝光龟裂溃散,头晕目眩。 柳纤风撒手任由金樟棒在对方脑袋上弹起,她已经散形闪避,躲过黑衣修士挨棒同时的拼死反击,无数法力如毫针,厉啸散射往空中。 想当初她连四重楼高手的闷棍都打过,什么风浪没经历过? 她已有丰富的经验,能应对近距离偷袭带来的风险。 “叫你跟踪!” “嘭!” 柳纤风接住金樟木,第二棒接踵而至,如羚羊挂角,她得过俞剑修的精心指点,近距离的木棒偷袭,被她使得出神入化。 不给对方喘息之机,打得黑衣修士口鼻溢血,无反抗之力。 其腰间悬挂的一块护身玉佩粉碎爆开。 “叫你埋伏!” “嘭!” 连环三棍将黑衣修士打成虾米状,蜷缩地上晕死过去不动弹了。 什么法宝防护,在她的打神棒下不堪一击。 她有自知之明,她的手段不适合正面硬刚,找准时机下毒、打闷棍适合她。 另外那位褐色劲装汉子是三重楼初期修为,被徐源长出其不意施展的梦幻术结合迷魂术,一举影响了神魂,双眼充血,打了同伴一拳之后,剧烈反抗,试图挣脱醒来。 “还好了。” 徐源长一挥手,刀光破空呈波浪形激射。 他目前能影响三重楼初期修士的神魂,时间有限,对他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稍有差池,必将陷入拉扯被动,若遭反噬将非常危险。 他还在积累经验阶段,力不可用尽。 难怪兔子说过,真正的幻术师,不惧混战,是非常强大的存在。 刚刚争回自身控制的褐衣汉子,“噗噗”,两柄飞刀陡然加速,几乎同时洞穿其额头和胸口。 巨大的贯穿力量,将褐衣汉子带上空中,飞出数丈,再仰面摔在碎石地上。 一团无形山意如影随形,“轰”,山一般重压在摸出一枚金色符的褐衣汉子身上,打断其最后的反抗,震碎内腑和神魂生机。 可怜褐衣汉子一身本事没有发挥出来半点。 稀里糊涂陨落当场。 徐源长吸取以往教训,用三门手段配合无间,干净利落结果对手。 伸手召回飞刀,目光注视前方地面,柳纤风先前利用野草灌木探查,发现隐藏布置的土法陷阱,传音提醒过他。 “公子,咱们是带着活口赶紧离开,还是守点打援?” 柳纤风快速收刮着黑衣修士身上的纳物袋、长剑、手镯等物,随口发问道。 对方已经发出一枚传讯,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最近的援助将赶来。 徐源长已经有了决断,传音交代几句。 柳纤风答应一声,用木气标出土法陷阱空隙,飞快过去收刮褐衣汉子袖内的纳物袋等物品,插一根红柳枝条在地上,迅速催生扎根地上。 将褐衣汉子尸体压在小红柳树上,做出一些布置。 徐源长绕过土法陷阱,一刀结果晕死的黑衣修士,直接将其魂魄收进小黑瓶内。 他没那么多时间慢慢审问,带着俘虏更是一个容易暴露的累赘,他迫切想要知道,对方是用什么方式,准确知道变化之后他们的真假? 这点必须要搞清楚,迫在眉睫。 “徐道友,你不如改行当武夫,或者做法修。” 戒指空间内,好些日子没说话的兔子,忍不住没话找话说。 “你想要知道什么,把俘虏丢给我,我有几百种法子,让俘虏将压心底的秘密都掏出来,又快又方便。” “幻术师以‘幻’入道,是优雅的存在,时时刻刻处于‘虚实’‘真假’之间,丢弃你那些‘唯武独尊’的毛病……” 徐源长充耳不闻,懒得搭理说风凉话不腰痛的兔子。 他从来不以幻术师自居。 武夫又怎样? 先谋活再求存,脱了裤子谁也不比谁优雅。 他是实用主义的修道者,不囿于自我圈定的高贵身份,什么诗词歌赋、幻字幻术,抑或是神道秘法,都是身外之物,看需要皆为他所用,其他叽叽歪歪的全部滚蛋。 带着曾山郎掉头退出滚火原,重新进入树林子。 柳纤风在地上和两具尸体上布置一番。 随着她的消失,那颗已经长得人高的红柳树,枯萎成灰烬。 附近一片野草悄然长得浓密,地下根须如织,看不出痕迹。 树林子里,新长出的红柳树下,徐源长用木火炙烤着扭曲的一团灰黑魂魄,手段粗暴直接,没有进行任何多余前戏。 他懂的神道法门多,有的是办法审问魂、鬼之类。 能让魂魄痛不欲生,根本不用兔子代劳。 不多时,便问出对方能判断他们真伪的法子。 昨天晚上,那个叫舒士铭的舒家五少爷,连夜请来家族的四重楼供奉,用从客院收集到的小树魅气息,特意炼制五枚“荡气寻妖针”,三里之内,能够察觉小树魅的大致方位。 原来是这个缘由,徐源长和柳纤风恍然大悟。 不论道士和少年怎么变化,跟随着道士隐身藏匿的小树魅,气息没有改变。 这确实是破绽所在,没有考虑周全。 趁着还有时间,徐源长继续往下审问,黑衣修士的魂魄既然开了口,后面便竹筒倒豆子,将知道的统统说出来,只求早日解脱。 灵魂遭受折磨的惨烈,让黑衣修士不敢奢求还能入轮回。 徐源长自然有法子能够辨别对方的魂魄是否说谎,如果是审问三重楼修士,他一时半会还难以分辨对方言语真伪,与柳纤风对视一眼,再次露出讶异。 舒家五少爷是为了抓获三阶树魅而来,具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是奉谁的命令,黑衣修士和其他办事的手下皆是一无所知。 得知那位四重楼箫供奉,没有参与追捕,已经返回对面的溪阳坊市去了。 让徐源长放心不少,朝柳纤风点点头,既然黑衣修士仅仅传讯给最近的一组,当先来的只有两人,修为实力都已经清楚,他便顺势做一回猎人。 这里不是尖山国,而是山阳国地盘。 他可以不用顾忌的出手,布置妥当,费不了多少时间,打击一下舒家五少爷的嚣张气焰。 舒家五少爷叫来帮忙围捕的人手,除了几个亲信之外。 其他都是借调来的,相互间并不统属。 柳纤风悄然消失在树林里。 徐源长传音嘱咐曾山郎待着不动,他闪身摸进荒原,将自身幻化做一块不显眼的暗红岩石,气息收敛几无,如同将一滴水藏进大海里。 以他现在的幻术水准,即便同阶走近五丈也难以察觉端倪。 远处传来一声长啸,东北边空中出现两个小黑点。 先声夺人,却没有得到回应。 “老范,老安……” 两名汉子飞到近处,目睹同伴洒血伏尸荒野的凄惨,顿时生出畏惧警惕。 一名墨绿长袍男子拿出传讯连发三道,通知数百里内埋伏各处要冲的伏兵,再谨慎落向地面,身上光华闪耀,查看老安的尸身,试图找出些许有用线索。 舒家五少爷脾气不好,若是什么都不做不察不管,等下五少爷来了不好交代。 另一名穿着青色长衫汉子,拔剑盘旋空中戒备。 短短不到一炷香时间,埋伏此处的同伴便双双遭遇不测。 他们哪敢冒险追踪?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两人感觉阵阵寒意透骨。 敢与舒家作对的修士,要不是胆子天大,无知者无畏,要不就是背后势力能与舒家分庭抗礼。 像他们这种背靠舒家混资源的客卿,平素可以往死里欺负小宗门、小势力修士,狐假虎威,一旦遇到扎手硬点子,他们算盘打得贼精明。 死道友不死贫道,让其他人冲前头吧。 都是为了生存的精打细算技术活。 墨绿袍男子没有察觉袖内的寻妖针震动,算是放心不少,那道士行凶之后已经逃之夭夭,他小心地用覆满法力的手指,往死不瞑目的褐衣汉子额头洞穿伤口探查,心底有些骇然。 老安死于一击毙命,脏腑稀碎,残魂不存,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连防护法宝似乎都没来得及开启。 凶器是飞剑之类,而且两柄同出,胸口处创伤连同宝衣亦被洞穿。 好狠辣的手段! 好高明的实力! 他们所有人都严重低估了那名道士的危险。 用神识将死者全身扫视两遍,没发现投放毒粉之类的小伎俩。 纳物袋、佩剑和其它法宝已经被洗劫一空。 这算是一条很有用的线索。 墨绿袍男子很满意凶徒的贪婪,有些东西好吃但卡喉咙。 他算是为自己第一时间赶来,却不积极追踪强敌,找到一个合理借口,可以向五少爷有个交代。 刚刚将尸体翻过来。 “刷”,压在尸体下不起眼的小树连同枝条,突兀弹起像鞭子一样扫过,劲道十足,往外迅速延伸,墨绿袍男子身手敏捷,往后斜仰飞掠躲过。 然而脚下一紧,不知何时从地下钻出道道根须,无声无息缠上他的脚踝,迅速攀爬缠绕。 这招声东击西差点让男子气笑。 见不得人的小算计,有用吗? 他已经确定一点,凶徒没有逃跑,而是埋伏在三里之外的林子里。 因为他的寻妖针没有感知树魅的踪迹,而用树枝和根须暗算他于无形的偷袭者,必定是精通操控草木神通的树魅。 很好,送上门的现成功劳。 他得想法子拖延,接住这泼天富贵。 一剑自上而下刺中身上涌起火焰的墨绿袍男子后心,巨大的攻击力道,加上根须拖拽缠绕,一下子将男子打得趔趄摔趴在地上,啃一嘴的碎石泥沙。 “不好,那道士就藏在附近,擅长控魂诡术。” 墨绿袍男子于电光火石间想明白蹊跷之处,像老范和老安他们应该也是中了如此暗算,短短时间内才会败得彻底,看上去像没有反抗一样。 然而男子已经爬不起身。 疯狂生长的树根、树枝和茂密野草,蜂拥着将他死死裹住。 往地面裂开的坑洞拖入,要坑杀的意图赤果果。 男子惊惧交加,拼命鼓起火焰焚烧挣扎。 “嘭”,一记闷棍打得男子脑袋重重磕在碎石地面,再反弹回来,其身上火焰被打散大半,紧接着又一击打得中毒的男子七窍流血,面目全非。 等到柳纤风将墨绿袍男子打晕过去,那边一边倒的虐杀已经提前结束。 徐源长用小黑瓶又收了一团魂魄,这下再不耽误,与收刮完战利品的柳纤风迅速撤离,汇合曾山郎,沿着林子往西南方位绕去。 从先前拷问的结果推算,最近的援兵赶来,需要近刻钟,必将被同伴横尸荒野惨景吓住,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们有时间赶路和处理一些紧要东西。 交给柳纤风一颗幻石,施法将柳纤风变化作一名俊俏少年。 一边赶路一边用缴获的两根“寻妖针”试过,寻妖针对于已经改变形貌和气息的柳纤风不起作用。 徐源长放心了,破绽已被及时弥补。 …… 第231章 拦路阻道谈买卖 徐源长沉入幻心之境,调用这些日子潜修出来的静气,凝成一团蒙蒙雾气,落入戒指空间的角落位置,盘旋着形成约五尺厚禁制,有青色光华闪烁其间。 兔子出现附近,好奇打量着新出现的雾气团。 能察觉里面隔开了一处独立小空间。 接着看到土黄色山痕云纹分布在雾气内里,又有一层木煞交织,还有丝丝无形之物掺杂。 “徐道友,你这是做什么?给我新造一处温暖窝吗?” “我收缴了几样战利品,临时存放空间内,还请黎道友不要翻动。” 徐源长语气平淡,开诚布公告诫兔子。 他自从上回用幻心之境辅助静气,学会兔子传授给他却在里面设置了小关卡的幻术之后,他已经琢磨出来,用幻心之境辅助静气能够在神器空间内部布置出私密小空间。 他能够利用与戒指的微妙联系,加强小空间的禁制。 特意在其中添加了山意、木煞和神牵术丝,层层增强防护。 他营造的小空间内里最多不过两尺,外面厚厚一层全是对兔子的提防。 兔子触动他的密不透风布置,必定会惊动他。 唯有将物品藏进空间内,才不担心被外界用手段寻到。 他费尽心力冒险斩杀的三重楼收刮到的战利品,凭什么要白白丢弃? “徐道友你这样当面防贼的小人行径,让我很受伤啊,高风亮节如我,且会随意翻动别人的东西?什么好东西我没见识过?君子坦荡荡,我很受伤。” 兔子浑身都散发着受伤的哀气,脚步踉踉跄跄,似乎随时能够倒毙当场。 徐源长没有计较兔子的言语嘲讽,直接丢去两柄缴获的佩剑,道:“黎道友,给你补偿,够了吗?” “够了,够了,徐道友够坦荡荡的。” 兔子懂得见好就收,绝不纠缠多要。 他控制着两柄镶嵌着宝石的剑器,互相击打着“叮叮当当”玩耍,往他的晶石老窝方向蹦去。 柳纤风花费不少时间,消磨掉一个纳物袋上的印记,神识探入,笑道:“可算是捞到一点实惠,补偿公子浪费掉那么多幻石,和咱们东躲西藏的损失。” 她掏出一把灵币、晶石,其中夹着五颗晶髓石。 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人无横财不富,古人诚不欺吾。 可惜时间来不及,不够她继续磨掉其它几只纳物袋上的印记。 将不得不忍痛把所有可能带来后患的东西丢弃,深埋进地下。 再舍不得也要丢啊。 他们现在与嚣张跋扈的大世家少爷放对。 容不得任何细微差池。 “纤风,将东西都给我保管,别丢,浪费了可惜。” 徐源长刚好将他在戒指空间的布置完善,确认无误之后,阻止一边赶路一边神情挣扎不舍得丢掉战利品的柳纤风。 他接过数只纳物袋,将两根寻妖针、四块暗金色客卿牌子,和一些零零碎碎物品,连同另外两柄缴获的法宝长剑,一股脑塞进柳纤风刚刚打开的纳物袋,全部放进戒指小空间里面。 柳纤风知道公子有一枚神奇戒指,眨巴眼睛,传音道:“不会露馅吧?寻妖针和客卿牌子之类,没甚用处,留着是祸害,还是丢了吧。” 徐源长很肯定道:“放宽心,不会有事,该咱们的都拿着。” 他自从得到兔子无意间提醒,知道戒指是神器,落脚溪阳坊市时候,特意从书铺购买了几本关于神器方面的典籍,翻阅做过一番了解。 他也不清楚自己微末修为,为甚能够使用传说中的神器? 但明白一点,外人窥探不到神器空间内里。 上回在无涯湖偶遇三足贲龟,修为几乎顶天高的巨妖,就没有发现藏在戒指空间的兔子。 像纳物袋并不能完全阻隔,高手对某些下了印记物品的推衍。 他要留着寻妖针和客卿牌子,另有用途,要不费这么大力气,在戒指空间单独构建小空间干嘛? “少年,注意现在是一重楼修为,不要飘起来了。” 徐源长调侃着告诫眼眸放光的小财迷,别得意忘形,记得将胸脯收一收。 变作俊俏少年的柳纤风举着小拳拳,追着敲了两下不正经的徐道友,再乐此不疲在袖内清除她收获的灵币、晶石和晶髓石上沾染的些许气息,翻来覆去数得叮当作响。 …… 舒五少爷和两名灰衣劲装修士从数百里外赶到滚火原边缘,听取先到的手下汇报,气得脸色铁青,环视一圈装着很忙碌的七八个修士,喝道:“那道士从千山群冈迂回这么大一个圈子,目的地必定是无墙城,你们长没长脑子,还不分头去追,去拦截?” 有五六人忙作鸟兽散去,分三个方位追踪。 跟着舒五少爷的其中一名灰衣中年男子,拿出一件巴掌大六面形法器,用指头连点几下,查看半晌,低声告知:“五少,没找到老范、老安他们四个的客卿身份牌,和另外两样法器的下落,或许被那道士销毁了。” 舒五少爷神色掩不住厌恶,扫一眼地面上摆放的四具尸体。 附近没有剧烈厮杀斗法痕迹,四个蠢货死得温吞水一样,反倒像是被道士打了埋伏。 那道士手段狠辣,销毁有特殊印记的物品,也似乎理所当然。 他有些烦躁,道:“去无墙城,倒要瞧瞧那道士可有三头六臂。” …… 徐源长大袖飘飘行走在林荫官道上,身后跟着两个十六七岁少年,腰间佩华丽长剑,一个意气风发,一个性子内敛沉稳。 自西往东北去,离无墙城还有约四五十里远。 路上行人寥寥,偶尔有马车驶过,卷起一阵泥尘飞扬。 徐源长挥了挥衣袖,驱散飞尘,突然抬头往东南方位空中看去,有两个黑点也察觉到同阶气机,飞快接近落到树梢,打着官腔询问: “道友从哪里来?” “陆某带着弟子从蕲州五宫门游历至此,怎么,无墙城还管这些闲事?” “上峰有命,情非得已,陆道友还请出示身份牌。” “哦,发生了什么事?” 徐源长从袖子内拿出一块紫金牌子,假装突然反应过来,又将牌子收进去,眯起眼睛反问道:“陆某记得咱们山阳国修士律规定,巡查司修士外出执行任务,盘查过路修士,必先出示身份牌?” 他说的是大宁修士律规定。 其它王朝基本上大同小异,避免发生某些浑水摸鱼的丑闻。 那两名修士对视一眼,百丈之外,装在袖内的寻妖针没有震动,不是他们要找之人,便撂下一句“你们去吧,我们还要继续巡查”,飞上空中迅速远去。 他们不敢太过接近,万一不凑巧与假冒的正主遭遇,恐怕被神通广大的道士留下来。 再则在别国边境冒充巡查司修士如此行事,他们更是提了几分小心。 徐源长喊了几声,两人头也没回,顷刻间飞得不见人影。 三人继续赶路,后面再没有遇到假冒盘查。 中午时候抵达无墙城下,柳纤风早已经提前钻进包袱中的红柳枝条。 绕到专门供修士出入的南门,出示通关文牒,顺利走进外城。 因曾山郎不能飞行,两人沿着天阶一般的陡峭岩梯,盘旋曲折,攀爬上近三百丈高的孤峰岩山。 顶端才是上古遗迹的无墙城,占地宽约三里长约五里,“一山为孤城,登高镇千冈”,面对的正是千山群冈方向,不需要城墙防护。 古岩城下方是凡人城池,往西南到东北方向,往远处延伸出去。 徐源长注意到路口处,有好几拨闲聊的掮客之类,对他和曾山郎的到来,只盯了几眼,便不多加留意。 他带着曾山郎走进约定的城东“白云间客栈”。 沿着暗记走到后院过道,找到悬挂“纤云”匾额的客院,看来是蒙采芹先到,选了如此秀气的院名。 敲开木门,变化得相貌粗豪的徐源长,朝面带疑惑的宋叔潜龇牙咧嘴一笑,顿时原形毕露。 宋叔潜哈哈一笑,忙将两人让进门,探头往过道左右扫一眼,再关上门。 “怎么,古城之内还被人盯梢了?” 打量着消除变化之术的徐源长和曾山郎,如此近距离,宋叔潜竟然没有看出端倪,少年是如何长高了尺许,徐兄弟的手段越发神奇。 “等等,先别动,是兄弟就让我用神牵术看看真假。” 他很欠地打过招呼,释放无形神牵法丝,往两人身周稍触及消,保真。 口中故意说着“得罪,得罪”,面上嘿笑,哪有半分歉意? “你就显摆你的神牵术吧,蒙道友和南兄人呢?” 徐源长鄙视一眼熟不拘礼的宋叔潜,往堂屋走去,简单解释道:“路上惹了一点小麻烦,情非得已,变化之后方便赶路。” 柳纤风从包袱遁出,嘻嘻一笑:“老宋,我也是假的,我要去祸害蒙一一那个小坏蛋了。”她刷一下不见人影,飞去了后院。 很快,后院传来蒙一一的惊喜尖叫声。 “柳姑姑,你怎么才来啊,我好想你。” 曾山郎行礼之后,跟着跑得飞快,他迫切想见到两个小伙伴。 “采芹和老南五天前去了无墙城的‘神语岩’,要不是为了等你们,我也去了西边的古迹神语岩。山阳国难得大方一回,用神语岩做考题,来磨砺咱们苦心路修士。” 宋叔潜撩起道袍下摆坐下之后,接着道:“目前为止,听说仅仅有两人从神语岩上走出来,其他的都在里面待着舍不得离开。抵达此地的历练修士,没有谁能抵御得了上古大能馈赠和机缘诱惑,一个二个的都不怕耽误后面的行程时间。” 戒指空间内的兔子听得“神语岩”三字,道:“是当年神道和修仙高手辩经的地方,‘言为法,虚为实,窥天道,得长生’,有几块古岩被几个高贵的屁股坐过,产生一些奇异变化,记录了大能们只言片语,每逢雷雨天气,古怪神语呢喃声最是清晰,其它时候要碰运气,偶尔能听到一些声音。” 徐源长听出兔子对那几个高贵屁股的不满,传音问道:“你躲在一旁听到了?” “废话,天下大事,怎能少得了我?” 兔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当初修为还不够高,但是重在偷偷摸摸参与,龇牙笑道:“你想听那些老家伙说了什么,尽管问我,几千年过去,我还记得一个大概。” 徐源长敬谢不敏,他才不要听兔子的二手转述。 既然有机会,他当然要去听一听现场,满足小小的好奇心。 与宋叔潜聊一阵,大致了解他们那一组是如何走过尖山国,各有各的精彩,宋叔潜他们遭遇了劫修团伙的两次伏击,宋叔潜和蒙采芹配合几乎尽歼劫修,宋叔潜为此在坊市将养了好几天。 约两刻钟后,徐源长与后院玩闹的柳纤风打一声招呼。 让柳纤风照看几天,外面有人敲门也不用理睬。 他和宋叔潜走出客院,两人来到城中的“古岩阁”,出示苦心修士的紫金牌,将通关文牒递交给管事,拿到一份回执,并得到管事热情的讲解,与宋叔潜所说大同小异。 从古岩阁出来,走在宽阔街道上,往西边最高处遮掩在云雾中的神语岩走去。 迎面有一群修士挡道,最前面的白袍锦衣胖子,三重楼后期修为,上下打量着气度沉静的徐源长,眼中深处藏着戾气杀意,用下巴点了点,道:“徐源长,你的灵宠我买了,随便你开价。” 对于敢将他脸面踩地上摩擦,杀他四个手下的道士。 锦衣胖子必欲除之而后快。 简直是奇耻大辱,生平第一次被外人如此对待。 徐源长揉了揉耳朵,用眼神阻止小爆脾气的宋叔潜他出头,皮笑肉不笑道:“舒士铭,我开三十颗晶髓石的价格,将我手头的灵宠出售,你敢接吗?” 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打交道,指名道姓,争锋相对。 他故意玩了一个文字游戏的小伎俩,开出一个对方能接受,但也肉疼的价格。 胖子想打肿脸充胖子,他这人心善,怎么能不成全对方? “放肆,五少的名号也是你能叫!” 锦衣胖子身后的几人勃然色变,其中左边的灰衣男子厉声喝道。 徐源长鄙夷嘲讽:“你们摇尾乞怜给人当狗,别拉上贫道,他舒士铭的名号有甚么了不起,是五重楼之尊,还是比别人多一颗脑袋?凭什么叫不得,昂?” 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他想趁机激怒脾气暴虐的舒家五少爷。 生意做不成可怪不得,是你手下不懂事。 锦衣胖子嘴角泛起一丝不屑冷笑,回头喝道:“蠢货,闭嘴,别丢人现眼,给他三十颗晶髓石,这买卖爷做定了。” 舒家的权势影响不到异国他乡。 听得道士冲动之下开出一个“高价”,锦衣胖子生怕道士后悔。 他要将这桩生意快刀斩乱麻,先落到实处,把小树魅买到手送回家族,后面再陪着道士慢慢玩。 吃了他的钱,欠他的债。 统统都要给爷吐出来加倍赔偿。 宋叔潜听了半晌,已经明白对面的胖子是尖山国舒家五少,难怪徐兄弟说路上惹了一点小麻烦,这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舒家在尖山国权势滔天。 都追到山阳国来了。 他忙传音阻止:“徐兄弟,你疯了,怎么能将纤风妹子卖掉?” 三十颗晶髓石是一个了不起的天价,但是把伶牙俐齿的小树魅卖给对面胖子,他想不明白。 这里不是尖山国,不受舒家势力威胁。 …… 第232章 撼山易,撼心中贼难 徐源长手上覆着法力,接住抛来的布袋,神识一扫袋内,三十颗晶髓石流光溢彩,散发着醉人色泽。 他将布袋收进袖内,给了焦急的宋叔潜一个稍安勿躁眼神。 他们一群人挡住了主街道大半,前后看热闹的低阶修士交头接耳。 徐源长拿出江湖卖艺的架势,大声吆喝叫道: “请诸位山阳国同道做一个见证,今日徐某与尖山国的舒家五少爷,借贵宝地达成一桩大生意,买定离手,钱货两清,天地为鉴,概不反悔。” 取出一颗黝黑晶石,抛向对面神色起了微妙变化的锦衣胖子。 想买他的灵宠,只要出得起价格,一切都好说,何必打打杀杀伤了和气? 各取所需,送上门的横财,他不要白不要。 胖子身边的灰衣修士伸手接过半透明晶石,驱散裹着的小禁制,定睛一看差点气笑,三十颗晶髓石就换来这么一颗垃圾二阶落魂石,里面蕴养着一只狐妖精魂,就刚才片刻,那道士连落魂石上的印记都抹除掉了。 这是成心要将五少当冤大头,往死里坑啊。 “你……敢耍诈?” 锦衣胖子气得面皮涨红,一巴掌将灰衣修士手中的垃圾晶石打了回去。 徐源长毫不客气挥袖一股劲风扫过,把空中飞来的落魂石轻柔挡回去,众目睽睽之下钱货两清的买卖,且有反悔之理? 进了他口袋里的晶髓石,焉有还回去的道理? “舒道友,你气势汹汹当街拦路,强买强卖要徐某出售自己手中的灵宠,徐某给你一个面子,勉为其难将好不容易收服的灵宠卖与,你什么意思?想仗着人多势众,又要出尔反尔不成,这世间还有没有诚信规矩?” “你……” 锦衣胖子气结。 他经常干强买强卖的勾当,还是第一回被人如此戏耍。 再次一巴掌挥去,将悬浮空中的落魂石打回去。 那颗被双方推让两个回合的晶石似乎禁不住折腾,“砰”一声爆成粉末,一个狐妖女子身影扭曲着哀嚎,化作黑气消散在空中逝去。 宋叔潜心底偷笑,他差点忘记了,徐兄弟身为捉妖人,确实不止一个灵宠。 那死胖子刚愎自用,江湖经验欠缺,又急于求成,眼睁睁的买了一个当上。 那一众手下或许有人看破了徐兄弟的伎俩,不知出于畏惧还是看戏的心理,也没人主动提醒一句,导致胖子中计出丑。 随即又有些替闹得如此出格的徐兄弟担心,被恼羞成怒的舒家五少爷惦记,可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历练路上将平添无数凶险。 “诸位同道都看到了,是他自己打碎蕴养狐妖灵宠的落魂石,赖不到徐某身上。” 徐源长理所当然将脏水从头到尾泼给胖子。 见胖子气得一抽一抽的始终保持最后的理智,没有当街发飙令五个手下发起围攻,他又添一把火,拿出另一颗落魂石,道: “第二个灵宠半价,只要十五颗晶髓石。徐某身为捉妖人,别的不敢吹嘘,舒道友你想要多少灵宠,徐某勉为其难忍痛割爱也能提供,权当是交一个朋友。” 他已经察觉有三重楼修士注意这边。 围观的吃瓜低阶修士必定有其它势力眼线,他自曝捉妖人身份,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锦衣胖子脸色铁青,被身旁的灰衣修士一把拉住,传音劝解着什么。 对面五丈外的徐源长身上突然青华闪耀,往后连退几步。 他右手虚罩,法力盘旋困住偷袭他的无形之物,嘿然冷笑:“舒士铭,咱们之间是公平买卖,你敢令手下用神蛊暗算我,咱们的官司打去西原圣地,也要见一个分晓。” 当即拿出一个玉瓶,将禁锢的无形之物收进其中,贴上一张封印符。 宋叔潜脸上显出怒意,手中出现古拙八卦镜,跟着徐兄弟往后退走。 神蛊偷袭无形无迹,最是阴险不过。 锦衣胖子回头扫一眼个个表现出无辜神色的客卿。 他真是差点被气死,也不知是哪个蠢货,自作主张放出神蛊攻击帮倒忙。 其中有三个不是他手下,借调前来办事的,嫌疑最重。 “哼,你自导自演一出好戏,懒得与你计较。” 锦衣胖子也颇有急智,甩袖掉头便走,撂下狠话道:“姓徐的,咱们之间的帐还未完,下次再与你一起算。” 他急着撇清干系,将怀疑最重的三个客卿打发回去。 被对方抓了现行的丑事,没有谁会脑壳有包,承认是自己干的。 如果下蛊成功,则又是另外一回事,叫“有勇有谋,替主分忧”。 当务之急是不让姓徐的将抓到的把柄,乘胜追击,与前面的追杀混为一谈,否则他堂堂舒家五少爷率众围攻走苦心路修士的不好名声,会影响到他在家族的地位。 有些事情可暗地里做,不可公之于众。 想想损失三十颗晶髓石,肉疼得紧,更气恼的是手下一群蠢货,竟然没谁看破那奸诈道士的诡计圈套,让他这张脸皮丢到山阳国来了。 徐源长微笑抱拳,朝围观的众多修士示意。 众多低阶修士受宠若惊纷纷回礼。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宋叔潜传音表达他的担心,“徐兄弟,舒家五少必定不会与你干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离开无墙城时候,我与你同行。” 徐源长传音道:“我已经拿到切实证据,还有满大街的证人,舒士铭将要自顾不暇,他不可能在无墙城逗留太久,至于以后,则以后再说了,多谢宋兄好意。” 舒家五少触犯了他的逆鳞。 他不出阴招整治得胖子名声扫地,就不是徐源长。 大世家内部也不是风平浪静的一片善地,充斥着不同派系的明争暗斗。 宋叔潜听得如此说法,便没有再坚持,徐兄弟做事,一向是谋定而后动,再想到徐兄弟能够变化容貌,后面潜行匿踪,通过山阳国境内问题不大。 走到一家名叫“全记”的杂货铺子前,徐源长抱拳道:“宋兄请先去神语岩,我采买几样物品,随后便来。” 早在尖山国境内,他便通过其它法子,打听清楚无墙城捉妖人据地的相关信息。 未雨绸缪,与舒家胖子闹成这般,他当然要来拜拜码头。 宋叔潜瞥一眼生意冷清的杂货铺,猜到与捉妖人有关,没有多问,抱拳回礼,独自往前面去了。 徐源长走进铺子,对柜台后起身的伙计道:“徐某路过贵宝地,前来拜会全掌柜,烦请通禀一声。” “全掌柜有交代,徐前辈来了,不用通报,您这边请。” 伙计热情地伸手做请。 杂货铺后院别有洞天,修建着阁楼亭台,连廊拱门,庭院深深。 全掌柜已经带着几名手下从厅堂走出,双方客气寒暄,通名报姓见礼,看过徐源长出示的大宁朝捉妖人身份牌,言语间很是恭维。 敢和尖山国大世家做对的三重楼捉妖人兄弟,值得尊敬。 全掌柜刚才在高处,亲眼目睹大街上发生冲突的一幕,他对跑到无墙城地盘放肆的舒家五少,殊无半点好感。 那胖厮目中无人,以前曾经在无墙城闹过事。 属于狗都嫌的家伙。 落座奉茶,闲聊一阵。 徐源长见所有二重楼捉妖人皆下去,只剩三人做陪,他也不多兜圈子。 从纳物袋拿出一座花间玉雕琢的精美山水摆件。 声明是代表清平郡黑记客栈赠送的兄弟之礼,万望全掌柜勿要推脱,今后去了大宁朝游历,一定要前去清平郡做客,云云。 天下捉妖人是一家不假,但是求人办事,自家人也要舍得下本钱。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全掌柜听得此物出自花界异域,啧啧赞叹几声,沉吟着开门见山道:“不知徐兄弟有甚难办之事,且说出来,全某或许能帮到一二?” 他可不敢大包大揽,帮才认识的徐源长对付舒家胖子。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他要听听对方所求何事,再决定礼物收不收? 再好的礼物,也不能让自身卷入大麻烦。 徐源长用神识从戒指的小空间内,取出四枚暗金色舒家客卿牌子,道:“舒士铭率众多客卿手下,从千山群冈一路追杀,想要杀人灭口强抢我的灵宠,被我在离此地百十里外的滚火原,南面边缘位置,设计一举击杀四名舒家客卿,这是从他们身上缴获的牌子,还有其它一些物品。” 全掌柜和另外两名三重楼捉妖人大为讶异,接过暗金牌子查看半晌。 牌子正面偌大的“舒”字,背面有名有姓,还有独特符纹。 “徐兄弟好本事!” 全掌柜对于眼前貌不惊人的外地捉妖人刮目相看,难怪敢当街让舒家五少脸面难堪,这个仇结深了,也可以想见被追杀的凶险,笑道:“徐兄弟有甚么事,需要全某跑腿,尽管言语一声。” 陪坐的一名中年男子起身走出门,要去百十里外查看验证一番。 即便舒家修士将战场打扫过,也能找出些许蛛丝马迹。 发生在无墙城地盘的案子,捉妖人皆有权过问。 徐源长听出对方愿意帮忙,笑着收回四块牌子,道:“还请全掌柜帮忙,将舒士铭违背祖庭圣地规矩,派遣超出三人之数手下,围杀走苦心路修士的消息传出去,要不然他像狗皮膏药贴着,徐某也是不胜其烦。” 他要借助捉妖人势力的便利,算计舒士铭一把狠的。 全掌柜点头应承:“此乃分内之事,舒士铭不仅仅违背祖庭圣地规矩,还在山阳国境内,肆无忌惮追杀捉妖人兄弟,着实可恶。” 他亲眼所见即为证据,朝另一名年轻男子道:“允通,此事你去办理,务必要将舒士铭的丑恶卑劣行径,尽快公之于众,那四个被徐兄弟击杀的客卿贼人,连名带姓传播出去,帮他们死后扬名,看舒士铭还怎么抵赖?” 他明白徐源长的意思,事情闹大一点,祖庭圣地必将派遣执律修士前来调查。 舒家再大的势力,也怕引起众怒,必定将舒士铭召回去处罚。 何况此地不是舒家作威作福的地方。 他早瞧那胖子不顺眼,顺水推舟的小事,不介意帮忙。 年轻男子起身笑着应“是”,与徐源长客气一句,往门外走去。 徐源长见事情顺利,坐了一阵,再才告辞离开。 走在大街上,想了想又给柳纤风传讯告知一声,嘱咐一些话语,一路走到古城尽头,向守在神语岩结界前方的修士出示紫金身份牌。 得到许可,迈步走进雾气之中。 十步之后,眼前豁然开阔。 有三块巨大岩石耸立,格外显眼,二十余人散落四处,或皱眉苦思,或长吁短叹着走动,大部分盘坐不动。 徐源长一眼便看到蒙采芹和南宝林,各坐一方神游物外。 宋叔潜走近前来,传音道:“山阳国这一次的磨砺,刚才我打听过了,据说是得到祖庭圣地允许,时间延长到三月之期,是明晃晃的阳谋。徐兄弟,你出去之前,一定得想法子将我叫醒来,还有那两个呆头鹅。” 他相信徐兄弟肯定比他先醒来。 若不然在这里呆满三个月,后面时间不够,苦心路还怎么走? 徐源长微微点头,道:“在这里待十天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你若提前醒来,便叫我一声。” 宋叔潜答应着,瞥一眼盘坐角落的一位黑袍老者,传音交代几句此地规矩。 譬如不能碰触别的参悟者,否则会受到惩罚,等等。 他仰头朝右边的巨石看去。 阳光反射,亮光一下子晃了他的双眼。 耳畔突然听到细不可闻的低语呢喃,他连忙凝神静气,注意倾听断续神语。 不知不觉便沉迷其中,缓步走动,皱眉苦苦思索。 已经忘记了刚才与徐源长的约定,对外界身周漠不关心。 徐源长眼眸微凝,他看着宋叔潜以肉眼可见速度沉迷,心底微微叹气,这地方太厉害了,传音问道:“黎道友,有甚么法子,能够抵挡神语岩的诱惑吗?” “你到这地方来,不就是寻求刺激,接受诱惑考验的,为什么要抵挡?” 兔子舒舒服服翘着二郎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一味的有求必应,体现不出他的重要和价值,他也是有脾气的,要选在关键时刻刁难拿捏,促进双方的交流和情谊。 徐源长从那只抹除印记的纳物袋内,挑选出来几样三阶材料战利品,用神识将物品从小空间内取出,放到兔子面前,道:“够不够?” “够了,够了,徐道友讲究人。” 兔子眉开眼笑,一口吞掉材料,贱兮兮的见好就收。 仿佛贿赂面前,他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改变来自平常的点点滴滴,他有什么不满意? “你的幻心之境便是应对神语诱惑的良方,其实任何心境,只要纯粹,大多能在神语岩保持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然而太清醒也不好,难有收获,太沉迷则物忘,虚耗时间,挑花眼睛,最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你自己抉择。” 听完兔子的指点,徐源长心头明白了。 撼山易,撼心中贼难啊。 任何好事机缘背后,藏着截然不同的选择。 他思忖着有些犯难,到了此地,他很想来个两者兼得。 既要从神语岩的机缘参悟中获得好处,又保持不为神语所惑的清醒。 会不会要求太高了? …… 第233章 俞风舞断案一物镇一物 耳畔突然传来神秘的低语呢喃声,断断续续,充满令人沉醉其中的玄妙。 徐源长精神一震,机缘来了,他毫不犹豫静气宁神,缓缓沉浸幻心之境,呢喃声渐渐远去,视线变得越发清晰, 透过薄雾,往百丈外的三块巨石看去。 阳光照洒的一面石壁金光灿烂,似有无数神秘符纹波动漂浮其中。 各种神妙虚幻残影,扭曲着交叠呈现,呢喃声再次响起。 徐源长察觉到神识空间的请神台微微震颤,他果断偏移视线,没有找到两全其美法子前,他不愿浪费时间。 下意识往左边看去,与盘坐角落处那位黑袍老者目光对上,徐源长微笑抱拳示意。 镇守此地的黑袍老者暗自诧异,微微颌首回应。 随即老者移开目光。 徐源长踱步在无人处思索,不停做着尝试。 只要没有惊扰别人,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阻止,他想将自己陷入那种半沉半醒之间的理想状态,大不了浪费这十天半个月。 兔子或许有法子,他不想事事麻烦兔子,形成依赖就不好了。 转眼到了第三天上午。 春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花香芬芳。 锦衣胖子带着几名修士气势汹汹闯进白云间客栈,径直找到“纤云”客院。 现在山阳国传遍了,说舒家五少派遣众多手下,在千山群冈截杀走苦心路的修士,不将西原圣地规矩放在眼中,已经有许多苦心路修士遭害。 舒家五少的四名手下,在山阳国境内伏击苦心路修士时候,惨遭反杀。 那四人的姓名和身份牌全部公开,传得有鼻子有眼,言之凿凿。 已经引申出不同版本,传去了尖山国境内。 舒士铭接到传讯,挨了一顿臭骂,家族叔祖令他滚回去,禁足惩罚,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也就在刚才,胖子接到手下汇报,那阴险狡诈道士的灵宠,独自在街上溜达,被他们撞一个正着,有寻妖针提醒,即使改换装扮也错不了。 锦衣胖子示意众人离远点,让一名手下前去敲门。 那名手下准备的一肚子借口还没用上,院门从里面吱呀一声大开。 众人“呼啦”一下全部闯进去,后面姗姗来迟的客栈掌柜和坐镇客栈的三重楼修士,还没来得及进门劝阻,院门“嘭”一下关上。 锦衣胖子扫一眼院内亭子里悠闲下棋的两名女子。 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略过东边眉眼妩媚一身明黄流仙裙的年轻女子,看气息也就三重楼中期,他盯着西边皱眉举棋不定的柳叶裙女子身上,喝道:“柳纤风,你家主人已经用三十枚晶髓石的高价,将你卖给了本少爷,乖乖地跟着本少爷走,免受皮肉之苦。” 他自认付过晶髓石,离去之前将货带回家族。 将功补过,少受责罚。 “他谁啊?长得猪一样丑,还跑出来吓人,真没有家教。” 穿明黄流仙裙的女子正是许久不见的俞风舞,被打扰了虐菜鸟的棋兴,温婉随和问道。 锦衣胖子勃然大怒,身处别国城池,他已是竭力忍耐,然而不顺之事一波一波冲击他的耐性,刚刚举起手,骇然发现身周布满了惊涛骇浪般的剑气。 四重楼剑修! 所有人皆不敢乱动。 知道这回是踢到了一块铁板。 难怪那道士敢无视舒家势力,当街讹诈五少爷三十颗晶髓石,不怕撑死。 柳纤风随手放下棋子,告状道:“俞姐姐,你是不知道啊,这个胖得像猪的家伙派遣手下,从尖山国一路跟踪、追杀,我们好不容易从千山群冈走出来,又接连遭遇埋伏,到了无墙城也不得安生,光天化日都敢闯进客院来,试图谋害后院三名走苦心路的孩童,简直是无法无天,藐视西原圣地规矩,这回必须要重重办他们。” 锦衣胖子脸色发白,叫道:“信口雌黄,我几时谋害过走苦心路的孩童?” 他已经猜到四重楼女子剑修的身份,哪还敢嚣张放肆? 现在只想能活命平安返回家族去。 太特么阴险了,故意布置圈套让他钻。 他这回真是被手下的蠢货害死。 俞风舞朝着胖子几人出示一块黑色令牌,正面“西原”二字熠熠生辉,又翻过背面让几人看清名号,道:“我奉西原圣地祖庭令,前来调查舒士铭破坏祖庭规矩、迫害走苦心路修士案子,你们擅闯客院,让我人赃俱获,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舒士铭,你可认罪?” 她直接将案子给定调了。 自从她找上剑修圣地忘剑山,按规矩拜山,一剑挑六峰,后来与老剑圣切磋几招,受邀留在忘剑山,出任老剑圣之下第一峰主,磨砺剑道。 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顺便等一等走苦心路的徐源长,要不然她已经远游去了聚洲。 昨天听说山阳国传过去的风声,便主动请缨担任一回祖庭执律使,前来查一查案子,帮徐源长出一口气。 这一回的案子,据说是上次徐源长在无穷山域,干掉那个四重楼修士留下的后患。 修真界有各种各样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 即使不同王朝国家,也有千丝万缕牵扯。 她代表着祖庭圣地威严,有些家伙该杀便杀,用不着给舒家老祖的面子,家教规矩不严,后裔行事嚣张,只会给家族招惹祸患。 还有西虞王朝龙栖山那个挑事的蠢女人,当诛杀之。 舒士铭大叫:“俞大人明鉴,我没有迫害走苦心路修士,只是想与徐道友做一场交易,手段或许用得急躁了点,引起徐道友的误会,我愿意赔偿。” 他已经怕了,瞎子都能看出前来办案子的女子剑修,与能够平起平坐下棋的小树魅相交莫逆,与徐源长的关系还用说吗? 他很恼火,没有多花时间,让手下收集徐源长的背景过往。 手下那些没眼力劲的蠢货,也不知主动替他分忧。 什么事情都要他吩咐下去才会做。 院门再次打开,走进来两名身穿黑衣的执律修士,瞥一眼被剑气围困的几人,从边上绕到院中,拱手道:“回禀俞大人,舒士铭指使四名手下伏击徐源长,被徐源长奋起反杀,属下已经去查看过滚火原现场,也寻到进入神语岩的徐源长,拿来那四块客卿身份牌,事实证据确凿,舒士铭等人罪不容赦。” 客院门外围观的客栈掌柜和镇守修士,走也不好,不走似乎也不妥。 谁也没料想到里面会是这般情形。 舒家胖子作死闯进去,被西原圣地派来的高手抓一个正着,该! 俞风舞拿着四枚客卿牌子和简单整理出来的卷宗,随便翻了翻,里面有无墙城捉妖人全掌柜等人的证词,皆亲眼目睹舒士铭当街威胁徐源长的罪恶行径。 不过处于保护证人的需要,卷宗基本上不会对外公开。 舒士铭脸色苍白,叫道:“俞大人,我冤枉啊,我真没有派遣超出三人伏击徐源长……他们都可作证,我鬼迷心窍,真只想与徐道友做生意。”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冤枉无处申诉的滋味。 以往都是他冤枉戏耍别人,何曾想过,有朝一日遭到别人陷害,百口莫辩。 他根本不敢与女子剑修争辩,恐怕连老祖,都要对不讲道理的女子剑修礼让三分,不敢轻易得罪了。 女子剑修即便现在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其背后有整个定洲战力第一的老剑圣撑腰。 定洲虽然没有六重楼高手坐镇,却有敢与六重楼高手一战的老剑圣晏河清。 勉强与其它几洲形成制衡。 震慑得定洲各势力不敢放肆乱来。 俞风舞随手下一颗白子在棋盘上,道:“你让手下作证,你脑子怎么想的?带下去吧,看着厌烦,别碍了我的棋兴。” 敢打纤风妹子的主意,她已经在心底判定胖子的死罪。 她将在此地等着舒家派遣对等修士前来交涉,她要当面杀鸡儆猴。 有些势力越来越不像话,该敲打敲打了,这是老剑圣的原话,说外出办案子的执律修士,顾及太多利益,老喜欢和稀泥,长此以往,规矩将成为摆设。 “是,属下遵命!” 两名四重楼执律修士拱手领命,随手将舒士铭等人封闭修为,赶出院子,并恭敬将院门关闭,让外面等候的客栈掌柜,另外开一座客院,安置这些垂头丧气的家伙。 “俞姐姐,你可不知道,公子和我被那死胖子欺负惨了,幸亏有你前来帮我们伸张正义,哎,老话讲得好啊,‘朝中有人好做官’,我都想跟着你混,吃香的喝辣的。” “你个小滑头,又来哄我,还偷藏了我一颗棋子。” 俞风舞眼里容不得沙子,重新补一颗白棋在棋盘上,揭穿道:“我可是听说,徐某人当街将一颗二阶落魂石,卖出了三十颗晶髓石的黑心天价,也不知是谁欺负谁?” 柳纤风眼眸放光,她接到公子传讯知道此事,嘻嘻笑着反驳:“俞姐姐你到底是哪一边的?胳膊肘可不兴往外拐,公子凭本事光明正大赚来的钱,怎么能叫欺负人?是那胖子太蠢,更不得人心,他那些手下都不帮他。” “也不知徐某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将你卖了,你还会向着他。” “青天之下,大道同行。俞姐姐你的道与我们不同,公子说你有‘万古如长夜,一剑斩苍穹’璀璨大志,咱们萤火之末,只能跟着你沾光了。” “那家伙尽会说些漂亮话哄人,我哪有甚么大志?” 俞风舞嘴角翘起一弯好看的笑意,道:“柳纤风,你拐弯抹角,又憋什么坏水?叫他们都过来吧。” 柳纤风笑得很没淑女形象,拍手叫道:“孩儿们,快出来拜见你们俞姑姑。” 探头探脑的蒙一一率先从月门跑来,后面跟着曾山郎和南文修。 俞风舞不是和谁都能闹的性子,淡然道:“我可不像你脸皮厚,那么想当别人的便宜姑姑。” 看一眼站成一排恭谨行礼的三个小家伙,道:“叫我俞师伯,免得你们的柳姑姑说我占她便宜,与我闹腾。” 柳纤风龇牙笑得嘎嘎的开心。 “曾山郎、蒙一一、南文修拜见俞师伯!” 三小自报姓名齐声叫道。 俞风舞拿出三件小玩意,送给三人当见面礼,看向中间的黝黑少年,道:“你是徐源长的徒弟,奇怪,你学的体修,他什么时候懂这个了?” 她对徐源长的行程有关注,知道一些情况。 她剑心通透,能看出少年淬炼得皮膜小成,让她诧异不已。 曾山郎欠身一板一眼回道:“徐道长说等我走完苦心路,再收我为徒,目前还在考察期限。”他记着道长教诲,轻易不与外人透露自己所学。 刚才他们仨躲在后院,听了一场前院发生的大戏。 眼前与柳姑姑下棋的俞大人,其实进门还不到半个时辰,是一位了不得的高手。 俞风舞看向柳纤风,取笑道:“还真是你们百林谷的门风传承,小小年纪,就知道说话避重就轻,都是跟着徐源长学的。” 柳纤风笑着替孩儿们争取机缘,道:“你闲暇了,抽空指点一下他们的功课嘛,他们都很刻苦的。” “各有各的师承,我懂些剑术皮毛,可不敢胡乱指点,没的让人笑话我误人子弟。” 俞风舞才不愿意当滥好人,剑乃无情杀伐之物,她的性子受剑心影响,对黝黑少年道:“你演练几招我瞧瞧,我倒是好奇,不懂体修的徐源长怎么教的体修,他有没有教你飞刀技?” 对于徐源长将来的大徒弟,她明显的区别对待。 曾山郎听了柳姑姑的传音,回道:“徐道长教过我飞刀技,后来道长说我适合学习体修技击,让我不要在飞刀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他拔出腰间佩剑,起手式礼敬亭内长辈之后,再一招一式演练他所学的旋极十三式。 不求花哨绚丽,力求剑式利落果断。 正中蕴奇,剑随身走。 俞风舞看着少年四平八稳练完,难得的颔首认可,道:“徐道友的眼光不错,给你选择的‘旋极术’拳、身、剑确实适合你,你的基础打得扎实,与你师父繁杂的路子不同,你练功宜‘纯’‘精’,不宜‘杂’‘多’,后面三天时间,我陪你喂喂招,让你感受剑之纯粹,就不另外教你新的东西。” 她当年博采众长,学得相当杂,后来才走的纯粹路子。 故而一眼能够看出少年的剑术路子,与契合程度。 她也想瞧瞧,一个体魄强悍的体修,将一门淬体剑术练到别开生面,掌握剑境之后,将来会是何等情形? 近战远攻皆是相得益彰,会不会令同阶感到很绝望? 她修剑之后,一路走来,前方没有同龄人。 蒙一一懵懂看着,只觉着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的俞师伯,似乎散发着森森无形之光,一举一动,无不吸引着她的目光。 …… 第234章 剪不断理还乱的渊源 天地晦暗,春雷似鼓。 呢喃神语萦绕耳畔不绝,徐源长一点一点放开守静心境,同时保持三分观者心进行新的尝试。 铅云低垂,淹没耸立巨石顶端。 电光如蛇闪烁,连接云空天幕和神语岩。 道道炸雷轮流打在三块岩石上,赤球耀眼,振聋发聩,蔚为奇观。 神语岩方圆三百丈范围所有修士,或自言自语,或坐如雕像,仿佛置身事外,对于近在咫尺的滚滚春雷无动于衷。 大雨倾盆而下,大部分修士身上滴水不沾。 即便沉迷参悟不闻身外事,三重楼修士的本能,使得他们免受风雨侵扰。 徐源长置身狂风暴雨之中,浑身湿透,他缓缓走动,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沉浸半醒半沉的奇怪状态。 他分别用自己领悟的守静、观者和幻心之境,组合尝试了好几天。 将随身佩戴的清静石、清静玉佩收进纳物袋,因为太清醒了将无法倾听到神语呢喃,调用静气将戒指也裹住,限制戒指的破幻功效。 万一他好不容易进入状态,戒指自发地让他清醒过来,他还不哭惹。 脚下越发沉重,有几分拖泥带水,徐源长神志似游离天地间,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行尸走肉,身躯被狂风吹得歪歪斜斜,缓缓摸到一块丈许大岩石上坐下。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呢喃杂语嘈杂声中,徐源长突然捕捉到一个缥缈沧桑声音。 “……金丹之道,炼己为先。” 无数具有醍醐灌顶力量的声音,干扰了沧桑经文声。 风声雨声惊雷声,交织形成沛然天地混力。 徐源长的神魂仰望雨夜,若有所思,嘈杂慢慢从耳畔远离,片刻后他又听到了第三句轰然回荡的经文。 “道之费隐不可道,道之发见则可道。” 正自琢磨其中玄妙,突然一道蛇状闪电,自百丈外的巨大岩石上方,拐弯指向他的头顶。 徐源长心头一紧,他看到自己头发根根倒竖,一颗赤红雷球顺着闪电指引,“霹咔”一声打向他的头颅,毁天灭地威力,令他神魂大惊失色。 他半清醒的意识想往边上躲闪,来一个驴打滚也成。 然而身躯僵硬,反应迟钝不能动弹分毫。 偏偏他还能清晰无比看到雷球像慢镜头下,表面光波动荡,拖拽尾光砸来的轨迹。 太要命了,快躲啊! “轰隆”,该来的终究会落到头顶。 他能听到“嗤嗤滋滋”细微雷光炙烤身躯的声响,剧烈撕裂灵魂的痛苦显得格外漫长,迟迟不能过去,他甚至嗅到了空气中皮肉烤熟的肉焦糊香味。 外焦里嫩,撒点孜然估计好吃。 面对突如其来的劫难,他竟然没有太多悲伤,尤有闲心胡思乱想些别的。 强光耀眼,四周已然不可见物。 他突然想到还有戒指,动念间,他却找不到与他有隐秘联系的救命戒指。 到处白茫茫一片,干净得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戒指空间剧烈震动,雪白皮毛的兔子脑袋一片黢黑,毛发刺猬一样竖起,有丝丝细碎雷光在兔子身上跳跃。 无端端遭了一记雷劈的兔子,傻愣愣看着雷光溅落地面,扭动着蔓延连接,形成一个三十丈大小的六面形状,随着震动加剧,戒指空间扩张到了百丈左右。 中间的六面形状缓缓抬升,最终突出地面三阶台阶停下。 兔子宝石般眼珠子变得通红,再也保持不了幻兽的高贵优雅,气急败坏跺脚破口大骂: “该死的古老头,彦山老杂毛,你故意与我作对使坏是吧?算到我有脱困的一天,指使徐小子将我装进你的幻仙戒空间。” “你到底想干嘛?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都死过一回了,还会怕不成?” “算我怕你了行吧,你大人有大量,暂时给我一处容身之所。” 兔子盯着突然光华璀璨的造化神台,有神秘气息凝聚,他很识时务改口服软,不敢再骂老杂毛了,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万一老杂毛恼了,将他送出空间,可不得惨兮兮。 他的晶石老窝早就被排斥出神台范围,滚去了角落处安家。 正是通过这座目前只有六面三阶的造化神台,兔子认出神器空间的跟脚,还真是他一位老熟人的宝物。 满腹心酸,又不得不接受残酷现实。 当年不就是背地里挖苦过老杂毛要打一辈子光棍,至于这么穷追不舍一而再算计他吗? 他不就是嘴贱了一点……害,嘴贱是病,要不得啊。 看着造化神台上游走不定的璀璨光华凝聚在最中间,缓缓平复不见。 兔子陷入沉思。 他又得改变策略了,他好像一直在变。 唉,做一个随心所欲、独立于世的讹兽,真特么难。 一夜风雨过去,朝阳斜照神语岩。 徐源长终于从白茫茫一片状态下找回身躯,他端坐岩石上,身上水迹化作雾气袅袅,没有被雷劈得缺胳膊少腿,连一丝焦熟痕迹也没有。 昨夜被天雷劈中的恐怖经历,像是一场幻觉噩梦,随风而去。 没事就好,万幸没事。 神魂归于身躯,他再次陷入半醒半沉之境。 耳畔充斥各种各样杂乱神语呢喃。 …… 柳纤风领着曾山郎、蒙一一和南文修,将一身明黄裙子的俞风舞,送出白云间客栈。 街上来往修士纷纷退避道旁行礼。 俞风舞其实不喜这样的情景,她是剑修又不是魔修。 不就是当着赶来的舒家四重楼修士之面,宣判破坏祖庭圣地规矩的舒士铭罪行,将舒士铭及一干手下神魂俱灭,留一个全尸,吊在无墙城高处飘荡曝尸三月,以儆效尤,她又没大开杀戒。 那些渣子不值得她动手。 她向匆匆赶来赔罪的舒家老祖,宣布了对舒家藐视祖庭圣地的处罚。 舒家老祖舒仲望退出尖山国一应职务,闭门思过百年。 舒家交出三成宝库,献于祖庭圣地以表赎罪诚意。 舒仲望凝视那个风轻云淡的女子足足盏茶时间,双方对峙,气氛凝固到落针可闻,最终舒仲望不得不低头认罪。 他若出手抗命,舒家包括他自身将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舒家老祖回去之后血腥清洗了舒士铭那一脉,对外公开认罪,然后自闭于祖山。 权势再大的千年世家,终究不敌祖庭圣地规矩。 消息飞快传播,整个定洲震动。 女子剑修俞风舞以其强势冷酷手段,为定洲所有王朝修真势力熟知。 “回去吧,西原再会。” 俞风舞挥了挥手,瞥一眼西边一座高楼,纵身往空中飞去。 两名执律修士跟随在后,他们还要去一趟西虞。 柳纤风带着三个小的走回客栈,在掌柜欠身恭送下走进纤云客院。 关上门后,柳纤风嘱咐曾山郎和蒙一一:“你们这几天别偷懒,好生练习和思考你们俞师伯指点过的东西,若能有所收获,必将受益终生。” 曾山郎和平素调皮的蒙一一乖巧欠身应“是”,两人各回自己房间去了。 蒙一一得了一招剑术指点。 她也不知怎么回事,脑子里翻来覆去游荡着那一剑绚丽的风采。 由不得她不去揣摩思索,以至于做其它事情心不在焉。 柳纤风看向有些失落的南文修,宽慰道:“修行路上,各有缘法,你也不用自责多想,走自己的路就是,她擅长的是剑道,指点不了你。” 南文修默然行礼,去亭子里翻阅书籍。 无墙城最高的楼上,有一位白衣修士凭栏眺望远处,没有回头,随口吩咐: “将家族那些不成器的浪荡子严加约束,圈在家族地盘上,少出去惹祸,别总是老子家族天下第一,这天下大着呢,惹不起的人物不少,瞧瞧舒仲望,那老家伙横了一辈子,差点身死族灭。” 后面肃立的一男一女躬身回道:“是,谨遵老祖命。” 那名中年美妇犹豫着请示:“老祖,徐源长那边,是否给予一些关照?” “你们别自作聪明。俞仙子此次下狠手,是得了祖庭圣地授意,要震慑立威,顺便给徐源长撑腰,但是她也不喜别人凑上前去巴结,剑修嘛,杀伐无情,不受羁绊,你们别触霉头,更犯不着。” “是!” 两人再次躬身。 …… 徐源长醒来已经是三月底,他要再不醒来,可得急坏好些人。 至少有五个四重楼修士在神语岩外,急得团团转。 他们又不敢自作主张,将陷入参悟的徐源长叫醒,再耽搁下去,万一误了后面的行程,没能让徐源长顺利完成苦心路,且不罪过大了? 徐源长朝注目他的黑袍老者抱拳示敬。 他于半醒半沉状态之中,倾听那个偶尔出现的沧桑经文声,得到一句“吾心不死道心不生”的诤言告诫,引起他神魂震动,已经铭刻心壁,需要长时间揣摩,越发体悟到“道为本,幻为用”的真谛。 不论神道、幻法、符咒、飞刀等本事,皆为求道之护法手段。 若与自身根本道途冲突,即便威力再大,也可抛弃。 心境攀升更上一层楼,等修为到了,将不会有任何阻碍,能晋级化气境中期。 他察觉自身有些变化,随即发现神识空间的请神台最底下的三层阶梯,凝实了一般,不再虚幻模糊,神魂增强约三成之多,这可是意外之喜。 幻术的基础是自身神魂强大与否。 等若他的实力又有大幅提升。 将全身上下探查一遍,没有其它变化,听得兔子的招呼声。 徐源长将神识探入戒指空间,大吃了一惊,空间扩大倍余,中间矗立着一座很眼熟的请神台雏形,六面三阶层,随着他的神识进入,请神台上光波微微流淌。 兔子悠然躺在角落处的映彩晶石上方,翘着二郎腿,貌似不经意的语出惊人:“徐道友,你不厚道啊,你是彦山道长的传人,为甚不早点与我说?” 徐源长略一思索,不知兔子是从何处得知如此隐秘消息? 他记得没有与兔子提及过彦山道长。 难道戒指与彦山道长有关?戒指空间的巨大变化,让兔子勘破一些情况? 不过他也不是好糊弄的主。 “彦山道长说过要收我为徒弟,我当场拒绝了。” “你……拒绝了?” 兔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这浑小子是脑壳被雷劈傻了吧,天上掉造化的好事,那些五阶六阶争破头的机缘,竟然被轻描淡写拒绝了? “不对,不对,你既然拒绝了彦山老杂……道长的好意,他为甚还要送你幻仙戒?你肯定还修炼了彦山道长的看家本领造化神功,若不然神器空间的造化神台如何解释?” 兔子现在是一脑门的疑惑。 奇了怪也,彦山老杂毛还没有渡劫飞升仙界吗? 徐源长总算解开一桩埋藏心底已久的隐秘,他当初收到的法钱,还真是彦山道长神不知鬼不觉送进他袖袋,曾经有过一闪而过的怀疑,高人行事稀奇古怪,还假借“六甲奇门化身术”传他神功,应该是没有传完整,或许是他没有拜师的缘故? 他没料到彦山道长是八千年前的高人,与兔子同时代的老古董。 “不对不对,彦山道长应该是走六重楼魂门境的化凡路,他修为全部封印,我亲眼看到……” 徐源长及时住嘴,事关彦山道长的隐秘,他不能将曾经“看过”的遍地白骨、尸山血海情景讲与最不可信的讹兽听。 随着见识广博,翻阅过的典籍众多,特别是与曾老前辈和常老前辈请教。 他可以很肯定彦山道长在走化凡路,需要一步一步历劫。 “哈哈,你小子要笑死我,要说他能够有手段从上界重返下界,我肯定信,但是彦山老头在八千年前便是顶尖存在,比那头三足贲龟还要厉害,他还用得着走‘化凡路’?” 兔子从映彩晶石滚落地面,用前肢捶地露出兔牙夸张大笑。 彦山老头走化凡路,世上没有比这更可笑之事。 “你说的都是对的,爱信不信。” 徐源长没时间和兔子磨嘴皮子,他朝最近的宋叔潜走去。 “信,我信还不行吗?” 兔子也不想与道士争辩没意义的问题,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下界的是彦山老头一个分身,那老头擅长分身之术,叫道:“彦山道长现在哪里?能找到他吗?” “他老人家行踪不定,说有缘再见,我找他不到。” 徐源长摸了摸头顶插着的竹签,随口传音敷衍。 离宋叔潜还有五步之遥,一团无形静气悄然作用到呆立如雕像的宋叔潜身上。 这不是攻击,在此地使用恰到好处,不会招至修士本能抵抗。 宋叔潜缓缓从迷糊中清醒,像是经历了一场冗长复杂的梦境,醒来后模模糊糊,有些支离破碎东西在眼前乱晃,难以抓住,也回想不起来。 徐源长再次将一团静气打到宋叔潜身上,让宋叔潜彻底醒神。 见角落处镇守的黑衣老者闭目无语,他快步走到里面,用相同手法将蒙采芹和南宝林分别叫醒,传音几句,让他们想起还有重要的正事要做。 思索片刻后的兔子,似乎下定某种决心,叫道:“徐道友,咱们做一场交易,你带我去见彦山道长,我传授你如何制造幻器,如何?” 徐源长和三人走出神语岩区域,想也没想直接回绝:“没空,不做!” 他没有炼器天赋,连基本的阵器都难以制造。 学会了制幻器又如何? 他又做不出来。 下意识觉着兔子又包藏着天大祸心,他无脑拒绝就对了。 …… 第235章 在危险的边缘尝试 “小哥儿,徐兄弟,你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啊,我和彦山道长是铁打的老朋友,真不是后人污蔑的无恶不作的坏蛋,咱们也相处了一段日子,观其言察其行,你要有自己的观察和判断,不要人云亦云……” 兔子苦口婆心想将自己洗得更白。 名声这东西,不需要的时候弃之如敝屣,有多远扔多远。 方能不受任何束缚的随心所欲,放浪形骸的享受。 等到需要的时候,才发现曾经被他嗤之以鼻的破烂玩意,在某些地方比宝物更珍稀值钱,想要捡起来,竟然无从下手。 “大部分的坏蛋,都喜欢标榜自己是好人,以便骗到更多人。” 徐源长一句话犀利怼过去,打断兔子的夸夸其谈。 兔子眨巴一双宝石眼睛,他不是轻易放弃之辈,换一个方向再接再励游说:“徐道友,不管我以前名声如何,不论身上被泼了多少脏水,我多次指点帮过你,总是事实,不是我挟恩图报,为了自身道心通透,你也该还我小小人情,对吧?” 这话说得貌似很有道理。 不过在徐源长看来没有屁用,呵笑一声:“什么时候报,怎么报是我的事,即便不报我仍然道心通透,因为你目的不纯,而我受之无愧,黎道友,你就死了这条心,休想从幻仙戒内出来,至少见到彦山道长之前。” 随着戒指空间造化神台出现,他与戒指的联系更加紧密。 他有种感觉,再琢磨一些时日,他能够利用造化神台实现戒指空间的区域分隔,将兔子限制在角落,需要的时候将兔子叫出来用用,完事了再像抹布一样扔回去。 他莫得任何良心上的不安。 兔子早就知道年轻道士不要脸皮的样子,比他不遑多让。 短时间内,他不会被赶出幻仙戒空间,这就够矣。 “行啊,随便你怎么说,在见到彦山老头之前,我不希望你因为本事不济又容易闯祸,而过早陨落,免得牵连我不见天日,所以咱们可以做一做双方有利的交易……” “打住!探险寻宝就免了,不要旧事重提,我不需要,拜托你安生呆着,别时时烦我。” 徐源长已经不胜其烦,他不想与兔子扯什么交易。 单方面占便宜,难道不香吗? 更不会听兔子的唆使去乱神坑捡天材地宝,或者去无涯湖寻找“唾手可得”的宝物。 他只想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历练修行,一步一个脚印,享受和感悟修行带来的点滴变化,不愿意险中求富贵。 他有本事赚到修行所需资源。 何必苦哈哈置身险地美其名曰打磨自己? 调集静气往戒指裹去,准备将翻来覆去絮絮叨叨的兔子关一段时间黑屋子。 这货要经常收拾,不给蹬鼻子上脸的丁点机会。 “等等,等等啊,我告诉你怎么用神识开启造化神台的部分功用……” 兔子跳脚大叫。 徐源长迟疑少许,果断用静气覆盖,切断噪音来源。 他用得着兔子来教他如何用造化神台? 虽然他很想听一听,以便有一个参考的方向。 不过一想到兔子糟糕的名声,还自诩是彦山道长老朋友,也不撒泡尿照照毛茸茸嘴脸? 他决定自己摸索,免得不小心在使用造化神台时候,让兔子夹带的私货发挥作用,将神通广大的兔子找到破绽从空间跑出来。 事关生死,不得不防备万一的可能。 “彦山老杂毛,你教的好徒弟,奸诈阴险,小人之心。” 兔子在空间跳脚破口大骂。 “徐小子你太过分了,过河拆桥啊,怎么能这样对待一腔赤诚的老前辈?” “寒心啊,造孽啊,命苦啊。” 兔子叫骂半晌,唰一下蹿进晶石老窝,咧嘴偷着乐。 他给徐小子故意下了一个现成的套,以那小子精明又谨慎的性子,怕在他这里上当,得到他言语点醒,肯定会尝试着自己摸索开启造化神台的作用。 不听老人言,有那小子的苦头吃。 他这回一定要抓住难得的机会,好好拿捏一回。 他有点搞不懂,资源匮乏,穷得叮当响的徐小子,为甚非常反感探险寻宝? 一行四人走在古老街道上,阳光洒照身上,感受着不一样的生机温暖。 “咱们在里面待了多久?” 蒙采芹见走在前面的徐道友心不在焉,低声询问两人。 “不清楚,瞧街边花草树木长势,应该不到四月天,咱们运气算好的,有徐兄弟叫醒,那些家伙还不知要沉迷耽搁多久时日。” 宋叔潜低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南宝林还满脸回味神色,低声问道:“你们收获如何?” 宋叔潜顿时笑不出来,道:“参悟时机缘四起,纷乱繁杂找不准方向,感觉没过去多久,醒来时收获几无,你们呢?” “脑子里一团乱麻,得回去仔细捋捋。” “略有所得,目前不知真假。” 蒙采芹没有多说,她运气不错,更没有贪心,寻着一点灵光感悟不停深挖,没有为无处不在的恢弘玄法诱惑乱了头绪,她感觉要不了多久,修为能够小晋一层。 “恭喜采芹,回头咱们好生交流交流。” “还是采芹稳得住,我太急躁了,什么都想抓,什么都没抓到。” “不值一提,你们别惦记我这一鳞半爪,徐道友不动声色,又自己醒来,才是赚得盆满钵满的大财主,咱们应该合起伙来打徐道友秋风。” 蒙采芹笑着将话题东引。 徐源长将神识从戒指空间收回,满口答应道:“好啊,回头给你们变一个新戏法,让你们大饱眼福。” 他将自己的幻术调侃说成江湖戏法。 说得几人哈哈笑起来。 一行人走进白云间客栈,停在纤云客栈门口。 院门打开,柳纤风笑嘻嘻请三人进门,拉着公子,告诉他俞姐姐已经来过,帮他们将舒家后患消除,把两旬前发生的大事简略讲述一遍。 徐源长惊喜不已,他巧妙设套请捉妖人传播消息,原本是想惊动祖庭圣地派遣执律修士,前来调查舒士铭不法之事,让那嚣张的胖子受些惩罚,使其知难而退。 两名执律修士前去神语岩找他,出示身份牌之后,找他询问过情况,索要他手头的四枚舒家客卿身份牌,没有透露其它消息。 他没想到这回前来主持办理案子的是俞风舞,直接下狠手,将舒士铭一伙连锅端了。 六具尸体还高高挂起在悬崖峭壁之上,受日晒雨淋,起杀鸡骇猴作用。 舒家老祖铩羽而归,宣布献出三成家财,自闭百年谢罪,方使得千年世家逃过一劫。 不愧是一起吃过烤糍粑的俞厨娘,够朋友! 蒙一一听得动静,从后院飞一样跑来,她兴奋得眼睛放光。 “姑姑,俞师伯还教我练剑呢。” “啊?!” 蒙采芹喜得不敢置信。 小侄女竟然叫俞风舞做俞师伯,还得了剑术传授! 小丫头能得到如日中天的俞风舞青睐,结下香火情分,这份机缘,实属难能可贵。 蒙一一叽叽喳喳拉着她姑姑往后院跑去,迫不及待想要炫耀她新学的一招剑式,小丫头古灵精怪得很,知道不能往外显摆,也是照顾另一名伙伴的心情。 南宝林满怀期待看向落在后面的南文修,见小家伙默然。 他心底叹了口气,上前揉了揉侄儿的脑袋,大大咧咧道:“别垮着一张脸,没人欠你的,是爷们就打起精神好好修炼,机缘随时都有,看你下次能否抓住。” 南文修欠身应“是”。 曾山郎一板一眼给几位前辈行礼请安,沉稳如昔。 “咚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 来的是古岩阁主事,特意将四人的通关文牒送来,已经盖印签字。 站在门口说了一阵客气话,再才告辞离去。 “哈哈,咱们沾徐兄弟的光了,后面行程应该不难走。” “宋兄你说错了,咱们都是沾俞道友的光。” “俞仙子可不认得我和老南,哎,等回头到了西原,老徐你带我们去忘剑山走走。” “空口白话,想让我跑腿?你们拿出一点诚意来撒。” “得,这兄弟做得没诚意嘞。” 闲话玩笑一阵,约定三天后出发启程,时间还有多,不急着一时。 宋叔潜和南宝林各回房间,闭门静思去了,他们想趁着感觉新鲜,能抓住一点感悟都是赚的。 徐源长将几个没有打开的纳物袋全部拿出来,交予喜滋滋的柳纤风,给她找点事情做。 他知道小财迷最喜欢干这活儿,能不厌其烦地数灵币玩儿。 询问了曾山郎的练功进展,以及俞风舞指点后的所得,泛泛勉励几句,让曾山郎继续用功,他出门走了一趟全记杂货铺,却不过全掌柜的热情,吃酒到天黑才返回客院。 看半个时辰书,散去身上酒气,已夜深人静。 徐源长运功调息片刻,调整到半醒半沉状态。 内视神识空间的请神台,分出一丝神识探入幻仙戒空间,轻轻碰触造化神台的雏形表面,他想尝试将两者进行沟通连接。 按他的推测,戒指空间的变化,与神识空间几乎同步出现,两者之间必定有神秘的内在联系。 即便错了也不打紧,大不了浪费些时间和法力神识。 兔子跷着二郎腿嘿嘿看好戏,不置一词。 他欣赏年轻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初生牛犊,吃几回亏才懂得尊敬老前辈。 造化神台表面有微妙光波浮现,随着徐源长的神识探到哪里,哪里有亮光闪烁,非常神奇灵性,然而当他用神识当棍子点到中间位置时候,整个造化神台表面全部亮起,透明水波一般律动,映照得整个空间光怪陆离。 徐源长察觉不妙想收回神识,已经来不及。 一股不能挣脱的吸力,将他的神识牢牢吸住,他的神识空间内顿时掀起巨大风浪,青蒙蒙的神识之雾打着旋飞快流逝,请神台震颤着以肉眼可见速度削弱。 他已经醒悟上了兔子的当。 “哈哈,小子,有你的苦头吃了。” 兔子笑得很大声。 饭可以乱吃,神器即便是认主,也不可胡乱瞎摸索。 见识阅历和修为境界不够,又不具备相应的常识,弄不好要吃大亏。 譬如现在骑虎难下的徐小子,看着就好玩啊。 徐源长虽惊不乱,他赶紧切断那一丝神识,发现没用,通道已经构建,神识空间的能量源源不断流向幻仙戒内的造化神台。 照这个趋势下去,要不到一刻钟,不光是他的请神台崩溃。 连同整个神识空间会被抽取一空,后果不堪想象。 换了几种法子,包括用静气覆盖裹住戒指,仍然不能阻隔神器本能的吸取。 他心头苦笑不已,以他对神器的掌控,还仅仅是停留在勉强能用的基本阶段,这回真要被幻仙戒害惨了。 他也没指望兔子行善积德,更不会主动向兔子服软求助。 还不到山穷水尽之时。 老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冷静思索着与彦山道长几次交往过程,梳理后面两次的一言一行。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伸出右手到头顶,拔下彦山道长赠送的竹签。 对着显出形迹的戒指重重一敲,口中斥责:“放肆,还不停下!” “咚”一声闷响,幻仙戒内回响激荡。 那股吸力立刻消失无影无踪。 兔子被震得滑落地面,揉着耳朵诧异叫道:“咦你怎么做到的,这件神器饥渴已久,需要吸取你的神识能量温养……” 他突然住口,差点扇自个一个嘴巴。 透露那么多干嘛,那小子人精一样,学去了要点,更不会向他请教。 “我明白了,彦山老头给你另外留下了宝物,唉,真没劲。” 没看成好戏的兔子,恹恹钻进晶石窝睡觉去了。 失去一次绝佳的趁火打劫谈交易机会。 彦山老头真是个贱人,徐小子都拒绝拜师了,还巴巴地送神器、送功法,送克制神器的宝物,热脸贴冷屁股,贱不贱哦。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意,在小本本上给兔子记一笔。 将通体古旧暗红竹签举到眼前,对着灯光细看。 他差点被自己的宝物吸干,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就短短片刻,他的神识损失两成,请神台上方两层虚化阶梯消失不见。 倒是没有太多担心,神识损失,能够通过修炼慢慢补充回来。 兔子后面貌似无意的提点,让他再次留了心。 他虽然上了一当,也积累了经验,有自己的判断,竹签能够随时打断神器对他神识的本能吸取,似乎,他还可以继续进行尝试,用这种处于危险边缘自虐的方式,慢慢温养祭炼神器,不过得等他将神识能量补充恢复以后再说。 将看不出名堂的竹签,重新插回头顶发髻。 平复心绪,徐源长盘坐调息,一夜到天明。 第三天中午,一行人从无墙城走下去,徐源长抬头瞥一眼高处峭壁上飘荡风干的尸体,神色淡然,人在做,天在看,恶业缠身者有恶报。 众人分成三组再次分道扬镳,约定西原定仙台道庭见。 徐源长带着曾山郎走出五十余里,等两人从镇上僻静处走出时候,已经是一只三人小队,容貌身形大变,穿过闹市,往西飘然而去。 他不喜被人暗中护送。 游历路,修行路,得自己亲力亲为去走。 五月上旬,仲夏来临。 徐源长和曾山郎用脚步丈量穿过山阳国境内,途中顺利得乏善可陈。 日复一日的赶路,连作祟乡野的小鬼也没有遇到一次。 抵达横亘山阳国和西原圣地边境的“石堡城荒漠”,沙丘绵延起伏,热浪滚滚蒸腾,满目黄沙荒凉。 徐源长用竹箱背着半箱泥土,里面插活着一颗红柳小树,用青布罩着遮挡阳光,柳纤风早已潜入红柳树根部,躲避令她讨厌的萧杀火气。 “公子,咱们加快些速度,争取早日走出五千里荒漠。” “茫茫沙海,跋涉难行,再快也得走二十天,还不要碰到沙漠大风暴。” “啊呸呸,徐道友你别乌鸦嘴。” “哈哈,瞧你吓得。” …… 第236章 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曾山郎戴着斗笠,踩着沙子前行,缓缓呼吸似火气息。 他很喜欢炙热得令皮肤紧绷的荒漠环境,气血为之加速流动,浑身充满力量。 跟随徐道长停在一座沙丘脊顶,曾山郎惊讶地看到远处空中,出现一座巍峨高耸云天的雄伟城池,各种奇形怪状狰狞巨兽和模糊黑影,与一个个身穿古拙战袍神甲的修士和法相厮杀,却没有声音传来。 绚丽至极的法术光芒炸开空中,光波耀眼,残肢断躯,血肉雨下。 剑光纵横数百里,所过之处空间微微扭曲显涟漪。 有魁梧如山的黑甲战士,左手拳右手阔剑与巨兽搏杀,气吞万里如虎,来去追逐数百里,一拳轰去山崩地裂,天地为之震动。 曾山郎已经看呆得在当场,太震撼了。 徐源长微微眯眼,观摩着难得一见的海市蜃楼奇景,他认出了残影再显的战场。 “石堡城之战!惊天地泣鬼神!” 闭关睡了一个多月没有理睬徐小子的兔子,“唰”一下从晶石老窝钻出来。 “你看到了‘石堡城大战’的残影蜃像?与我说说,都是些什么人参战,可看到一团团似人非人怪物黑影?” 徐源长从兔子的话语中听出一丝急迫,传音道:“眼前荒漠里海市蜃楼显出的影像,远处出现一座孤仞高山,空中有身穿古拙战袍神甲的修士和法相,与狰狞巨兽和模糊黑影交战,法术和剑术施展出来的威力非同凡响。 “那些黑影能在空中闪现飞遁,使出的法术很诡异,似乎是诅咒灵魂类,中招的修士会陷入疯狂,不分敌我乱打乱杀,有身穿黑甲的体修战士,能与皮粗肉厚的巨兽肉搏。” 他所看到的战场景像,与典籍中记录不多的描述相符合。 兔子声音有些低沉:“是一万二千年前的‘石堡城决战’残影再现,神道修士充当主力,抵御来自‘暗界’的黑灵侵袭。 “当年整个千方界差点沦陷,神道、仙道和妖族联手,绝地反击,付出惨烈的代价将黑灵打回暗界,战后千方界的生灵仅剩二三成,百花齐放的繁华付之一炬,无数强大种族消失在那场延绵百年的浩劫之下。” 有些种族之间的勾心斗角龌龊事,他不愿多说。 否则也不至于战局糜烂到不可收拾地步。 徐源长听得肃然起敬,典籍中对石堡城决战记载不多,时间太过久远。 也或许是他身份层次不够,接触不到上古隐秘。 “黎道友,你参加了石堡城决战?” “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当年还没出生,我们幻兽一族没有置身事外,在那场浩劫之中差点死绝,不,有好些支族已经死绝,明知会死,而不得不去赴死。” 兔子口中发出似哭非哭的古怪笑声,似乎在凭吊当年死难族裔。 好大一阵之后,兔子平息下来继续道: “三千年后,也就是九千年前,有神道大能以生命耗尽为代价,推算出暗界之门将要再次打开,各路高手提前进行部署,敞开供应资源,培养需要的天才,在暗界之门打开之际,主动发起跨界大战。 “我随父辈、祖辈有幸参与了打进暗界的征战,彦山道长正是在第二次跨界征战崭露头角,快速成长起来。 “九死一生啊,一批批千方界修士、妖修前赴后继冲进暗界,誓言要杀绝黑灵和怪兽,百年大战结束,活着回来的都成了高手,唉,很惨!很惨!” 他一连用了两个“很惨”,幻兽一族原本恢复不多的族裔,几乎消耗殆尽。 往事不堪回首,他后来选择不受束缚,流浪天下。 徐源长听得默然思索半晌,问道:“暗界的黑灵和怪兽,消灭干净了?” “灭不干净的,后来才知道,暗界是一块连接下界与黑灵界之间的巨大跳板,大约三千年一现,百年左右消失,我们打进了黑灵界,但是里面的环境太过恶劣,不适合我们作战,出现各种各样问题,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出,选择堵住暗界与黑灵界之间的几条通道。” 兔子收拾心情,嘿嘿笑了起来:“算时间,差不多又到了暗界之门打开之时,小子运气不错啊,这都能赶上,好好珍惜现在的平静时光吧。” 徐源长心底嘀咕“三千年一现”,还真不赶巧,这种坏事都能遇上,口中道:“别忘了你还在戒指空间,我涉险也等于你涉险,所以你别幸灾乐祸得太早。” “哈哈,不一样的,你别替我担心,管好你自己……” 兔子突然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叫嚣声戛然而止,在原地打转思索,猛然像被烧了尾巴,跳起脚来大骂:“彦山老杂毛,你大爷的,又来算计我,这回打死我也不参加了,坚决不参加!你们这些黑心黑肺的王八蛋,镇压我八千年,还想我出力,我呸你们一脸,尽想些美事,不去,打死都不去,关老子屁事!” 他是突然想起暗界天地法则不同于下界,仙人以下不会遭遇天劫。 镇压他的封印刚好这个节骨点腐朽,而他又恰巧被彦山老杂毛内定的徒弟用幻仙戒收留,免受下界天劫轰顶,那些老家伙打得一手如意好算筹,竟然是想让他在暗界抛头露面,与黑灵打生打死。 他差点被气疯,凭什么他要出力? 给一万个理由他也不管下界死活。 他当年惨兮兮身魂分开被镇压时候,谁替他说过一句公道暖心话? 都特娘的看戏叫好,说什么世间从此少一祸害。 徐源长听得莫名其妙,兔子又在发什么疯? 不过所有能让兔子添堵的事情,他莫名的觉着心情愉悦,就看不得兔子瑟。 难道是彦山道长他们算到了八千年后的情形,想让兔子不能置身事外? 万一战事来临,他也不敢放兔子出来效力啊。 以兔子压抑着对世间的滔天恨意,遭殃的必定先是他。 “对了,三足贲龟元伫也在下界游荡,暗界之门打开,他不能不管吧?” “啊呸,你和那些老混蛋一样尽想美事,元伫一门心思要突破飞升仙界,凭什么管下界蝼蚁死活?他拍拍屁股飞去上界,眼不见为净,或者看着下界大乱,你们找都找不着他。” 兔子有一肚子无名火无处发泄。 他跳脚的样子与优雅无关,很像一头要与谁拼命又找不到目标的流氓兔。 骂骂咧咧好大一阵,他一头钻进晶石老窝睡觉去了。 任由徐源长叫喊,再也不理不睬。 他很受伤,只想睡到地老天荒,独自舔舐伤口到尽头。 “矫情,想让我放你出来,门都没有,黎道友你这种拙劣小伎俩,对我没用。” 徐源长嗤之以鼻,见兔子还没反应,便不管了。 继续观摩空中不知多远的残影蜃像,那些神道和仙道大能的秘法手段,于他而言,实在太过高深,看不懂,学不到啊。 再瞧瞧看得如痴如醉的曾山郎,小家伙能看懂黑甲战士的武技吗? 约半个时辰,残影缓缓消失在空中。 夕阳西下,染红荒漠如血。 曾山郎意犹未尽醒来,见道长看他,挠了挠后脑勺,道:“那位黑甲体修前辈,气势如虹,勇往直前,我看着看着就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觉着热血沸腾,似有无穷战意充盈胸腔。” 徐源长笑着给予认同,能感受到无穷战意,已经是很大的收获, 指了指背风处的沙丘坳谷,道:“今日不急着走,扎营歇息,你多花些时间揣摩,也不用刻意模仿黑甲前辈,要善于化为己用。” 他以过来人的高度,给予经验上的点拨,不进行具体的建议。 他们刚走进荒漠百五十里左右。 安顿下来,扎定帐篷,徐源长给竹箱的泥土灌了半壶清水,出发进入荒漠之前,他和曾山郎做足了准备,携带了大量清水和食物。 接着教导曾山郎用冷凝法收集沙漠中的水。 斜着往沙丘挖出几个深坑,罩上薄薄的油布,用细木棍搭出导流凹槽,下方接皮囊。 “这样能变出清水?” 柳纤风化作小小的一只,坐在肩膀上,夕阳照在小脸上,像红彤彤的苹果,好奇不已,道:“你还不如用‘凝水法’,荒漠里再干燥也能凝出些许清水,何必多此一举?” 徐源长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明天早上你等着喝不一样的清水,今晚上你不许偷偷揭开油布,要不法子就不灵了。” “哦,那倒要尝尝你变出来的清水,有什么不一样。” 暮色茫茫,荒漠越发显得苍凉孤寂。 …… 西原,忘剑山主峰。 白发皓首,腰背挺拔如利剑的老剑圣,听完手下汇报,看过留影石内的影像,挥手让其下去。 “荒漠里‘石堡城大战’残影蜃像出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要是再晚一百年,老夫恐怕见不到暗界门开,这把老骨头残暮之年,正好碰一碰异域黑灵,寻求一线突破。只可惜咱们定洲人才不济,这么些年始终没有谁破境成就六重楼,这一场征战,还不知要填进去多少修士性命?” 老剑圣走动思索片刻,传讯招来最受他看重的俞风舞。 “晏老,正要找您说事儿,等过两月,我想远渡深海大洋,去聚洲、合洲、来洲游历二十年,会一会天下剑道高手,交流不同流派剑技。” 俞风舞行礼后温婉笑道。 她游历定洲六年,入住忘剑山时间不过年许,修为突飞猛进,已经晋级四重楼中期,剑术磨砺得越发纯粹,剑修之路从来没有固步闭门一说,都是打出来悟出来的战力。 老剑圣脸上皱纹舒展,笑着摇头:“你早些日子外出游历,老夫肯定允许,现在不成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俞风舞眼眸深处有战意涌现,等着老剑圣揭晓答案。 “你可曾听说过‘暗界’?” “没有,典籍中似乎没暗界记载。” “有些隐秘,不到五重楼修为,接触不到,暗界便是其中之一,你家老祖知晓隐秘,时候不到他也不敢对后裔透露分毫,以免扰乱人心。” 老剑圣负手背后,立于山巅峭壁亭台之上,眺望南边群山绵绵苍暮景致,道:“每三千年一次的暗星门开,人间苍生便要面临一场浩劫,也是咱们修士建功立德求一线突破的良机,前提是要活到走下战场。” 西原圣地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掸压平衡各王朝势力。 更多的是为了应对浩劫的需要。 老剑圣自接手忘剑山以来,专门派遣手下深入荒漠石堡城遗址附近,已有三百年之久,一旦出现“石堡城大战”的残影蜃像,立刻留影来报。 其它祖庭圣地各有大同小异的安排。 当年前辈们吃过一次大亏,有大能术士用一头八阶蜃妖残骸,在石堡城遗迹下方做了布置,能提前十年左右,用蜃影再现方式示警,以争得先机。 三千年一次的暗星门开经常迟到或提前一两百年,但是从来不会缺席。 随着下界资源日益消耗,不足以供应六阶以上高手,五千年前神道和仙道高手纷纷去往上界,上下界通道隔绝,留下了六阶修士渡小天劫飞升上界之路,或者寻找薄弱空间节点偷渡去上界。 暗界的通道也相应发生变化,三千年那次便限制六阶以上高手进入。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滞留下界沉睡养伤的几位高手,通过其它方式进入暗界,扭转了关键战局。 听完老剑圣详细讲述隐秘,俞风舞思索片刻,问道:“晏老,咱们下界是否还有六重楼以上的高手?” “没有咯,下界灵气变稀薄,他们能多待两千年,已经是冒着修为倒退的偌大风险,上回大战结束,活下来的几位高手全部渡过小天劫去了上界。” 老剑圣讲了这么多,道:“只能靠咱们自己,谁也不能置身事外。明天你和其他峰主前去石堡城遗址,还有几次观摩当年残影蜃像的机会,你们提前了解一下要面对的黑灵和怪兽。” “是!” “这块剑主牌你拿着,十天后,由你代理忘剑山事务。” 老剑圣取出一枚古拙剑状暗红牌子,递给俞风舞,叮嘱道:“还有几年时间磨砺,你到时带领定洲三重楼剑修,第二批进入暗界,生死有命,争取好好活下来。” 他要带着四重楼剑修第一批闯进暗界。 和其他修士一道,以血与剑开辟出一片扎根暗界的据地。 俞风舞双手接过剑牌,问道:“晏老,我到时带人去了暗界,由谁来接掌忘剑山?” “薪火传承,由你选人。” “是,风舞告退。” 俞风舞觉着肩头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残霞一点点黯淡,苍老身影化作一道剑光,往无衍山方向去了。 无衍山再怎么没落,综归是术士祖庭所在。 有些谋划,必须得无衍山牵头。 …… 第237章 提前布局,高人渺渺 荒漠日出绚丽不同寻常,阳光斜照,沙丘以惊人速度变得炽热。 柳纤风叫嚷着催促:“徐道友,别磨蹭磨蹭,起水起水。” 得到徐源长微笑点头同意,她迫不及待揭掉一个沙坑上蒙着的薄油布,捡起沉淀的半壶清水,手指一弹,一线清凉水液在空中划一道弧形灌进口中。 “不好喝,一股油布混合的土腥味,徐道友你又骗人。” 柳纤风将水壶塞给曾山郎。 “你没发现用土法从沙坑凝出的水,灵气较寻常的清水更为浓郁?” 徐源长促狭笑道,伸手招过一道水线,尝了尝味儿,不难喝嘛,对曾山郎道:“很简单的法子,学会了吗?” 曾山郎欣喜点头,这法子很适合他。 今后再有机会来此地修炼,除了携带的水,可以就地补充清水,能坚持更长时间。 至于些许异味,他不会在乎,他在乎的是凝出来的水中蕴含的不多灵气。 也不知道长是如何做到的? 他虽然学会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给竹箱内的泥土灌下半壶蕴含灵气的清水,收拾完毕,徐源长背着竹箱继续往西跋涉,他教曾山郎使用指北针辨认方位,用立棍标影的法子计算大致时辰,等等。 走到接近中午时候,空中偶尔飞过一道身影,自东往西去,速度快如残影,瞬间消失在远处。 徐源长心底默然,有五重楼修士接二连三赶往西原,已经证实兔子所言大事将要发生。 浩劫将起,修士挟裹其中,谁都不能置身事外。 唯有加快修行步伐,或许能求得一线生机,逃避者或许会死得更惨。 跋涉到下午约酉时初,西南边的空中,再次出现石堡城之战海市蜃楼奇景。 徐源长招呼一声柳纤风,将背后的竹箱放到沙丘顶端,揭掉遮盖的青布,他拿出留影石对着天空残影蜃像,即便留不全恢弘残酷的大战场景,他尽量将黑甲士战斗的景象记录下来,明天再记录其它部分。 只可惜手头的留影石不够高阶,保存不了那份惨烈真实。 曾山郎得过道长嘱咐,忙放下竹箱,集中精神心无旁骛注目天空大战。 即便昨天已经看过一回,他很快沉浸其中,双手拳头紧握,身躯微微弓曲绷着,小幅度左右摆动,仿佛要纵身战场与怪兽厮杀一般。 看得全情投入,不多时额头见汗。 柳纤风从竹箱内小红柳树枝叶丛探出身子,被空中久远的惨烈大战震惊得双目圆瞪,耳畔听着徐道友简单讲述那场大战发生的年代,都是书籍上有据可查的东西。 她忙四处寻找,终于在混乱战场的角落处,找到一群大地巨猿为代表的妖族,与怪兽和暗影战斗的画面,血肉横飞,惨烈非常。 她没有发现精魅一族的身影,或许在看不到的战场之外。 徐源长也没有找到幻术师与怪兽战斗的场景。 能够顶在前面激战的修士,都是体魄强悍战力出众的佼佼者,譬如体修、剑修和兼修淬体的法修,杀力巨大,向生忘死血勇之辈。 半个时辰过去,夕阳沉沦,空中蜃像悄然消失。 曾山郎早已盘坐沙子陷入沉思,气血充盈,身周有薄气环绕。 徐源长与肩头小小的柳纤风低声交谈,欣赏夕阳垂落大漠壮丽美景,享受难得的宁静平和,今后还不知要怎样奔命,看一回少一回啊。 经过一晚上思索,他对前途有几分沉重的考量。 实力低微,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到时置身广阔而残酷的战场,或许一道余波落头上,能带走他这样的一大片。 他的心思不会轻易流露脸上,陪着柳纤风没心没肺先这样过吧。 不要辜负了此时的快乐和美好景致。 徐源长突然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中年道士,从北边绵绵沙丘走来,离得只有三十丈左右,已经是很近的距离。 柳纤风惊得“刷”一下飞起,隐形空中,准备配合公子进行偷袭放毒。 “属下拜见孟副殿主!” 徐源长示意柳纤风不要乱来,他抱拳施礼。 来人是大宁王朝司天殿副殿主之一的孟山河,徐源长当初想方设法搞到几位的画像看过,虽是初次见面,自是一眼认出相貌清矍、双目细长的孟副殿主。 也是六位副殿主唯一对他进行关照的那位。 现在大宁王朝只剩五位副殿主,姜俨副殿主坟头草应该比人高了。 “不必多礼,与我走走说说话,不打扰那少年的修炼。” 孟山河停住脚步,温和微笑,伸手虚抬,对于徐源长的机警敏锐甚是满意。 他没有特意收敛气息,要是走近二十丈还没发现,他可就要失望了。 徐源长回一声“是”,与柳纤风传音交代几句,跟上孟副殿主的脚步,顺着平缓沙丘往下走,两人就是普普通通走路,身后留下两行浅浅足迹。 “中午时候,我正好从你们头顶飞过,急着赶去西原,不便落下见面。” 孟山河没有丝毫架子和威严,简单的过场聊完,问道:“这两天的残影蜃像,可认出其来历?” “好像是典籍中记载的‘石堡城大战’,属下拿不准。” “你没看错,是一万二千年前,那场事关整个千方界生灵的大决战。蜃像示警,风将起于青萍之末,世道又要大变咯。” 孟山河感慨一句,两人已经走进夕阳照不到的阴暗沙丘谷底,道:“这一关难熬啊,不知将有多少千年宗门势力,沉落尘世,香火断绝,也将有幸运低阶修士起于微末,一飞冲天,贵不可言。” 他没有直接点明,言语中的暗示已经很明显。 徐源长保持恭谨倾,听着孟副殿主的感叹,他不胡乱附和言语。 两人从阴暗中走上夕照高处,面向西边起伏沙丘如浪。 “我这次前来找你,想请你加入等闲观。” 孟山河没有多兜圈子,道出他的来意,似乎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停步道:“你别因为权势或者实力相差悬殊,而急着答应,先听我说一说前因后果,你再认真考虑后回复。” 徐源长跟着停步,道:“您请说!” 能由五重楼高的孟副殿主邀请加入等闲观,这份荣幸非同一般。 徐源长心底大抵猜到对方客气的缘由。 孟山河面上露出一丝回忆神色,道:“百多年前,我陷入金丹巅峰瓶颈,苦寻数十年,想尽法子,找不到破境良方,无奈游历四方,秋天时候途经清平郡的落井镇,那地方的落井酒在乡野颇为有名。 “于古井附近的街道上,偶遇摆摊算卦的古道长,我看古道长身上有微弱修为气息,心底感叹散修不易,就坐下来请古道长喝酒。 “古道长喝完一壶正宗的落井酒,执意让我抽一签,说是送与有缘。 “当时得到的一句卦语叫‘风生天下任高低,把握时机凭邂逅’,古道长解签让我‘往西北走,莫回头,三年之内事谐也’,我没在意走江湖小散修的酒后乱语,想着反正没地方去,就信步由缰往西北游历。 “走走停停,冬天的时候抵达无穷山域的一座破碎荒山,无意中发现脚下踩着的是一截半埋泥石中的残碑,不知什么年代留下,上面还有几个虫书残字,风化严重,其中有三个字能辨认,叫‘风生天’,我意识到古道长是高人,便在荒山结庐住下,果然不到三年豁然突破晋级。 “后来我前往清平郡,踏遍乡野城镇,再也寻不到古道长,动用宗门人手,暗地里在大定洲寻了一个甲子,古道长影迹无踪,我也成了司天殿最悠闲自在的一个副殿主,大多时候都在外面云游。” 徐源长算是明白孟副殿主“闲云野鹤”名声如何得来。 昨天发过一通脾气的兔子,不知什么时候从老窝钻出来,心平气和解释道:“那座破碎荒山曾经叫‘风生山’,是风神巽二的神庙下院所在,石柱上雕刻着‘风生天下任高低’的虫书铭文,即便破败几千年,铭文仍然有些许神力凝聚,彦山老头为了你,还真是煞费苦心,提前帮你布局,生怕你死于这场浩劫。” 孟山河看向徐源长,问道:“你能找到古道长吗?” 他看过那支暗红色没有铭文的令箭状竹签,认得是古道长之物,那时候起便留意清平郡内小小捉妖人徐源长。 他原本的想法,是通过徐源长找到古道长。 才会特意叮嘱担任巡督卫的俞风舞,让徐源长在神仙洞内接受磨砺,必须保证徐源长的安全,关键时刻可以动用阵器阻止尉。 徐源长回道:“古道长托接天城的混混转交竹签信物,特意转告我,说‘名山大川,有缘再会’,这些年一直无缘再见到古道长。” 孟山河盯着问道:“你对抗尉攻击,用来抵命的含沙蜮妖魂,可不像寻常的手段炼制?” 徐源长心底苦笑,有些破绽终究是瞒不过关注他的有心人,含糊说道:“是别的朋友帮忙。”他不可能说出曾望楼。 孟山河闻言稍有些失望,不过没有继续追究。 若是能找到古道长,这回面对暗界门开的劫难危机,将要少死许多人,而且胜算大增。 他先后寻遍聚洲、合洲、来洲人族地盘,没有一位五重楼、六重楼高手,能够与古道长对得上号,所以他有些怀疑,古道长是上界高人? 三千年前,得到上界高人的帮助,仍然付出惨重代价,才渡过暗界门开的难关。 可惜高人渺渺无觅处。 他唯有退而求其次,道:“徐源长,你能加入等闲观吗?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宗门,和方便行事的身份,你今后能少许多被人暗算的麻烦。” 他用的是“加入”,而不是“招收”,两者有极大区别。 徐源长没有丝毫犹豫,抱拳道:“我愿意,多谢孟前辈收留。” 乱世将起,他必须要找到过硬的宗门做靠山,否则就太难了。 孟山河笑着拿出一枚黄色玉牌,指头抹去,微光闪烁,在背面留下徐源长的名号,道:“暂时委屈你担任等闲观长老,与吴辙、方任臣他们身份等同,你在清平郡的百花谷,挂名为等闲观‘别院’,作为你的潜修地,你想去等闲观随时可以,就当自己家里。” 徐源长双手接过玉牌,没有客套推脱对方的一片好意。 将他的身份抬到四重楼长老,估计要惊掉一地的眼珠子,徐源长抱拳行礼:“是,谨遵孟师叔法令。” 有些事情不需要点破,两人默契地心知肚明。 孟山河笑着叮嘱:“等你走完苦心路,我还有些重要事情与你说,你今后需要什么修炼资源,尽管与吴辙他们开口,不是客气话,只要能弄到,尽力给你弄。” 又说了几句,孟山河往西边飞走。 漫天残霞,暮色将起。 徐源长走回来,将黄玉长老牌显摆给柳纤风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述一遍,孟师叔和他的谈话,外人无从听到。 柳纤风惊喜不已,飘飞在空中,她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不一样了。 有强大的宗门做依靠,一直是她梦寐以求之事。 何况徐道友得到孟副殿主亲自邀请,才加入就破格许以长老身份,何等的殊荣! 无根浮萍一样任由世家子弟欺辱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天黑之际,曾山郎从沉思中醒来。 两天的观摩体悟,让他隐约把握到了战意之气,与道长请教交谈一阵,得到道长肯定,让他遵循本心去一点点探索,不急不躁,稳打稳扎。 曾山郎备受鼓舞,信心十足。 翌日启程出发,空中不时飞过三五成群的修士,全部是往西原方向。 柳纤风好奇传音道:“公子,那么多四重楼、五重楼高手,往西原汇聚,有大事发生吗?” 她不清楚‘石堡城大战’残影蜃像的示警意义。 徐源长暂时不便具体透露,附和着猜测几句。 中午时分,有两道身影从空中落下,是等闲观的吴辙、方任臣两位四重楼修士。 徐源长忙笑呵呵抱拳行礼:“见过吴师兄,见过方师兄。” 吴辙一双显眼的白眉扬起,笑着扶起徐源长,他和方师弟已经得到师叔传讯,很是吃了一惊,竟然破格将才加入的徐师弟,提拔为长老身份。 这是要收徐师弟为关门弟子,作为等闲观下任观主培养吗? “恭喜徐师弟,等你走完苦心路,回头找时间要补一个仪式,普天同庆,昭告大宁王朝上下。” “同喜同喜,听凭两位师兄做主安排,不过非常时期,宜简不宜繁。” 徐源长含糊提醒一声。 说了一阵话,吴辙、方任臣不能久留,告辞飞走。 …… 第238章 三招之内必见分晓 后面五天,每日下午酉时初,天空准时出现海市蜃楼奇景。 前来荒漠中观摩的四重楼和三重楼修士,使得沉寂的沙漠,多出几分人来人往的热闹。 暗界即将门开、浩劫将至的骇人传闻,从不同渠道自上往下飞快传播。 外界的纷纷扰扰,影响不到荒漠中跋涉的徐源长一行。 走了二十天,沙地出现稀疏杂草,他们即将走出炙热的荒漠。 与柳纤风轻松闲聊的徐源长,突然脚下一顿。 “有埋伏!” 反手抓着曾山郎肩头,脚不沾地往后飞退,左手袖口晃动,三道寒光在阳光下一闪,“铛铛”两响,将两柄从沙子里射出的飞剑击退,沙尘飞扬。 剩余一柄飞刀,激射向左边三十丈外平平无奇的小沙丘。 那边沙子里藏着偷袭他们的贼修。 把飞剑埋进浅沙层,远处的修士用神识操控飞剑,待他们走到近处暴起攻击,好一招出其不意的阴险偷袭,防不胜防。 徐源长时刻在锤炼着他的神识外放和幻心之境,身周五丈范围,任何蛛丝马迹的细微动静,皆瞒不过他的感知。 他提前刹那察觉沙子下传出的异动,在攻击发起瞬间,找到贼修藏身之所。 肩膀一抖,“咔嚓”,将竹箱的背带震断,竹箱连泥土带红柳树稳稳落进数丈外的沙地草丛里,柳纤风早已经隐身空中。 红柳树的根须穿过竹箱,快速往沙地深处延伸。 徐源长顺势将曾山郎推去疯长的红柳树下方,他已经飞上空中。 那一刀逼出埋伏沙子下的贼修,竟然不是一个,而是两名身穿土黄劲装、脸上头上蒙着土黄布条的汉子,只露一双眼睛在外。 空中对峙,仅一个照面,徐源长有些皱眉。 两名贼修不再掩饰修为,皆是三重楼后期。 他想用幻术影响其中一个攻击另外一个的套路,不敢轻易施展,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将自己给套进去,那就惨了。 “纤风,你别过来,护住曾山郎即可。” 徐源长盯着飞退出百丈外的两人,空中三柄飞刀盘旋,不让对方两柄飞剑近身。 他猜测阴险埋伏的家伙是杀手,沙子里可能还藏着杀手的其他同伙,口中交代一句,给出他和柳纤风能懂的暗号。 必须得改变战术,争取一击必杀,合力干掉其中一个。 “公子你小心。” 隐藏着的柳纤风通过红柳树传出声音。 红柳根须已经扎入实地,往附近迅速蔓延,如同一张密密麻麻交织的大网。 她的独木成林绝技,能够在荒漠边缘施展,即便多耗费些木力,也要先将百丈范围沙子下方清理干净,免除后顾之忧。 延伸出数十丈外的根须,突然察觉到活物,立刻卷了上前。 空中突有气息波动,一张无形大网撒落,正好将隐身的柳纤风给罩住。 “呼”,那颗红柳树突兀燃起熊熊火焰,曾山郎手持长剑,不得不狼狈往东边逃窜,他虽惊不慌,没有选择逃往爆发剧烈战斗的徐道长方向。 即便是死,也不能给徐道长添乱。 跑出三十丈远,他一脚踏空,顿觉不妙,想要施展轻身术纵跃而起,一股吸力将他拖得身不由己坠入陷空的沙洞。 空中的徐源长用出幻影术,接连闪过数道来自前后的夹击,心头怒不可遏。 “笨蛋,别将召唤贲龟的机会,浪费在几个小蟊贼身上。用你的神识触及造化神台中间,再随便用无形神识缠上五十丈内的贼子,三招之内见分晓,送上门给造化神台补充能量的倒霉蛋,不吸白不吸。” 幻仙戒内兔子听出外面战斗形势危急,骂骂咧咧阻止徐源长犯蠢,不得不指点徐小子如何利用造化神台进行战斗。 他有甚么办法? 彦山老杂毛没有露面,将他算得死死的。 他目前还没有找到脱困的法子,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徐小子上当,置之不理,将关系搞恶化。 徐源长脚下连续几下虚踩,身形玄妙诡异,接连闪过交错斩过的飞剑和符攻击,面沉似水,极度的愤怒被压制,他必须要用兔子点醒的法子,结合自己迅速推演的战术,孤军奋战,也要在最快时间内解决战斗。 柳纤风不慎露出破绽,被对方有针对地用克制法宝所困,应该能坚持到他的救援。 至于曾山郎……恐怕是难以幸免。 这回埋伏他们的杀手贼子,竟然有四人之多,而且在西原地界。 嚣张肆意妄为,是他没有料想到的。 对面攻击的两人默契往后退却,不敢让身法诡异的道士接近,他们牵制着溜圈子,意图相当明显,是给其他同伴制造合围机会,一举而灭之。 徐源长突然一声断喝:“着!” 他用幻音术配合梦幻术,使得八十丈外左边的汉子,脸色一个恍惚,瞬间出现迟滞,不过眨眼间便挣脱了幻术影响。 右边的汉子忙停下,手指挥动,飞剑厉啸着转折斩杀阻拦。 徐源长根本就不与对方争夺神魂控制,幻术施展浅尝即止,不将自身陷入险地。 他已经利用难得的机会,闪身接近到五十丈内,“铛铛”两刀击退飞剑。 无形神识缠绕到仓促飞退的汉子身上。 与此同时,另外一缕神识触及幻仙戒内造化神台中间,微光闪烁部分。 那汉子还在防备追杀的道士使出厉害的手段,浑身上下光华波动,飞剑化作盘旋身周的一抹寒光,防护得密不透风,一股突如其来的古怪吸力,隔空汹涌抽取那汉子身上的法力和神识,使得那汉子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奇怪法门?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汉子双手连挥几下,切断那一缕没有攻击伤害的无形神识缠绕。 然而通道已经构建,哪能轻易挣脱? 造化神台是幻仙戒神器的核心,目前处于蒙昧时期,饥渴起来连主人都不放过,何况送到口中的肥肉? 那汉子不知道破解法子其实很简单,逃出百丈开外。 拉开距离,不解自破。 以徐源长目前的修为实力,太远了鞭长莫及。 徐源长等的便是贼修自顾不暇的机会,挥手间十余道飞刀分射向陷入困境的汉子,和另外那个替同伴防护的贼修。 四名杀手贼子分出两个,在对付柳纤风和掉入沙坑地洞的曾山郎。 他必须抓住良机先做掉空中的两个,如果杀手体内绘制有神道的‘连煞咒’,在他得手后剩余两个便将处于自爆边缘,自顾不暇了。 飞刀接连射中左边汉子身上,道道绚丽光芒爆发,飞快削弱那汉子的护身宝物。 第二波幻术在他的幻心之力催动下,随着他一声大喝,作用到右边汉子身上。 一缕神识随之缠绕过去,他只争那一瞬间的迟缓。 要做便做一回猛的,他拿出大气魄,同时吸住两名贼修杀手,使得他们彼此不能照应,让他们有难同当。 看贼修能防护到几时? 还不是成为他砧板上的肉,多补几刀的事儿。 “等等!” 两名汉子同时大叫。 以二对一的情况下,他们被道士的幻术和一门古怪法术拿捏得死死的,大输特输了,虽然他们没有竟全力。 “我们是西原圣地……考核修士!” 他们喊叫出口这话,“啾啾”,徐源长蓄势全力一击的两柄飞刀正好出手。 波动叠加刀势的寒芒,猛然往两边分开,擦着两人身旁过去。 两人已经拿出西原圣地的黑色牌子,飞刀攻势看着不同寻常,他们自信还能抵挡一二,然而疯狂抽取他们法力和神识的法术,令他们束手无策。 已经换了好几门法子,死活挣脱不了。 徐源长仔细辨认两块举起来的牌子,他原本还有一丝疑惑。 西原圣地怎么会有杀手埋伏? 再则四名修士既然现身,困住柳纤风的情况下,居然不合力攻击他,反而还要分出一个人手去对付曾山郎,种种不合常理。 只是先前太过危急,不容他多想,先用雷霆手段破局再说。 “得罪!” 徐源长微微欠身,看着那边笼罩柳纤风的无形大网散去,露出狼狈不堪拿着打神棒的树魅,招呼一声,他飞快地与惊魂未定的柳纤风汇合。 “徐道友,还请收掉秘法神通……” 那边汉子面色不愉,喊叫声还未落,古怪的吸力戛然而止。 徐源长听到先前兔子特意强调“五十丈”,他便举一反三,猜到这门利用造化神台的法子有距离限制,很容易破解。 戒指内,兔子龇牙叫道:“就这蹩脚水平,差点被吸干,他们还有脸来考核?菜就多练啊。” 他似乎很替徐源长考虑,接着道:“徐道友,你没有彻底炼化造化神台之前,切不可利用神台,经常吸取别人的法力神识,必须适可适量而止,道理很简单,吸收的能量驳杂不纯,于今后掌控幻仙戒不利。” 徐源长心底了然,事情往往有利有弊,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 “黎道友,回头我找几样材料给你。” 徐源长将话说在明处。 他用做生意的手段,了结亏欠,但是不可能放兔子外出。 “随便你吧,最好是三阶四阶幻石,其它的垃圾……越多越好,唉,真无聊。” 兔子慵懒地斜躺在晶石上,翘着无精打采的二郎腿,一副生无可恋神情,任谁被算计得死死的都开心不起来。 他连苦中作乐的兴致都没有了。 偏生看守他的牢头,精明得几乎与彦山老头一脉相承。 鲜少吃亏的他,吃了无数哑巴亏,气得牙痒痒。 徐源长没有理会兔子的要求,还想要四阶幻石,做梦吧。 他给什么就接着什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传音宽慰失手被困的柳纤风,说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等等。 柳纤风隐身藏到袖内,传音道:“他们了解我的几样本事,有法宝能勘破我的隐身,那张克制我的透明无形大网,是神道法宝,而我对他们一无所知,偏生还大意了,这个亏吃得值,下回我要避免出现这种情况。” “吃一堑长一智,你行的。” “我还得加强祭炼金樟木,弥补自身攻击不足的缺点。” 柳纤风进行着自我总结,突然想起来,道:“山郎还掉在沙洞里呢?” 徐源长一点都不着急,传音道:“他没事,在沙洞内待的时间越长,考核的成绩越好。奇怪,路上没听蒙道友、老宋他们说起过,西原圣地会提前进行偷袭式考核,花样玩得野啊。” 他猜测恐怕与暗界之门将打开有关。 选拔人才的方式,也随之发生变化,不再按部就班进行。 昏暗的沙洞内,曾山郎像一头猎豹敏捷异常,左拳右剑,与一团攻击他的剑光拳影对战。 他发现冲不出去之后,便沉下心来全力周旋,以防守为主,偶尔一下异军突起反击,快准狠发挥得犀利出色。 “叮当”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曾山郎已经看出对面的戏耍状态。 他当然有意拖延时间,希望能争取等到徐道长的援手。 旋极拳与旋极十三剑翻来覆去穿插施展。 曾山郎察觉气血涌动,体内战意随之一波一波上涨,约刻钟过去,他突然爆发反手一剑斜着刺去,翻背式用得极为神妙。 攻击时机和力量、速度配合,出类拔萃。 “铛”,曾山郎借助对方反击的巨大力道,脚下一蹬,整个人拔地而起,快速冲出数丈深的沙洞,逃出生天。 他还不忘用脚尖狠狠一踩上方沙顶。 “嘭”,用法术稳固的沙洞,顿时垮塌好大一片,沙尘飞扬。 曾山郎抬头一眼看到飞在空中的徐道长,另外还有三名黄布蒙面的贼……修,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拼死厮杀,除了远处地面还在燃烧的红柳树和竹箱,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瞬间明白过来,落地时候便不再急迫,抱剑朝徐道长和三名注目的修士行礼。 “小子,你很好,除了打得有点墨迹,欠缺体修的一往无前气势,身法、拳技和基础剑术练得扎实,善机变,出奇招,还自悟出战意运用,我看好你。” 一个穿着土黄劲衣同样用黄布裹头蒙面的汉子,出现在曾山郎左近,给予高度评价。 曾山郎抱剑一礼。 他内心并不认同对方的某些批评。 面对强大对手,他若选择硬碰硬的一往无前,发起猛烈攻击,还不被柳姑姑骂死,说他脑子缺根弦,真正的战斗,要审时度势,先保存自身再求杀敌致胜。 目送四名考核修士飞走,徐源长将飞刀收回,与曾山郎继续往西前行。 随后十余日走得风平浪静,再无波澜。 赶在六月上旬,徐源长和曾山郎顺利抵达定仙台道庭山门之外。 历时近一年,他们用脚步丈量,完成苦心路历练。 …… 第239章 有人一肩挑重担 巍峨古拙道庭在望,青山绵延幽远。 曾山郎将背后的竹箱解下,放到青石坪,拂去身上浮尘,整一整头巾和衣袍,朝着东边站定的道长行大礼跪拜。 “承蒙道长不弃,收留山郎于贫弱年幼,又得道长传授修行之法,言传身教行事为人之道,‘片言之赐,皆深恩也’,今日山郎完成苦心路历练,拜师于道庭门前,黄天在上,厚土为证,弟子永世不忘师恩,披肝沥胆报之!” 他怀着一腔拜师念头走苦心路。 修习旋极术近一年,他已经知晓道长并不擅长体修淬炼那一套。 他心头有一个执念,愿意追随道长,寻求他自己的武道。 徐源长待少年三拜九叩之后,道:“你拜入我门下,逢处乱世之初,为师惟愿你能‘以德为根,以心为本,修身养性,自强不息’,余者做事做人,切莫迂腐枉正,起来吧。” 他考察了少年三年时间,对于这个徒弟的品行很是满意。 少年骨子里自带一种历经苦难的谨小慎微,稍过了一些,略显谨慎有余进取不足。 等修为实力提升,阅历增多之后,或能有所改观。 修仙者不重繁文缛节,彼此心底早已视徒如徒,事师如师。 正式行礼拜师,只是完成一个该有的仪式而已。 “是,谨遵师父教诲!” 曾山郎一丝不苟行礼受教,抬起头来,露出少年人灿烂的笑容。 黝黑、纯净,快乐从脸上满溢而出。 柳纤风的声音从道长背后包袱中的红柳枝轻声细语传出:“恭喜你了,心愿得遂。柳姑姑穷得很,没有礼物送呢,今后你赚了大钱钱,记得孝敬你师父和柳姑姑。” 曾山郎早已习惯柳姑姑的不着调,嘿嘿笑道:“那是当然,到时孝敬柳姑姑的宝物,只比给师父的孝敬少一点点。” “你可以悄悄的多孝敬一点,柳姑姑不往外说。” “您已经说了。” “你还没送呢,不做数。” 柳纤风胡搅蛮缠起来,连戒指空间内的兔子都自叹不如,直呼“小丫头是个人物,这般没脸没皮讹诈,她怎么下得去手?” 徐源长笑了笑,柳纤风一直这样的看似没心没肺,往家里扒拉钱钱的小算盘打得震天响,还不怕人听到。 他举步踏上古老天阶石,三层之后,走到肃穆繁复的雕纹门楼前。 曾山郎背着竹箱紧随师父后面。 徐源长与守门道士见礼,拿出他的紫金令牌和通关文牒,查验过后,有道士前行领路,带着两人翻越两座山峰,来到定仙山半山腰处的“守行殿”。 三名守行殿三重楼修士分别与风尘仆仆的徐源长师徒谈话,询问一路行程和磨砺关口。 徐源长以前听蒙采芹和老宋、老南说过,典籍中有记载,这一关叫“问心”。 他没有感受到法宝悬照、四重楼高手暗中叩关的待遇。 在道庭所见修士,言谈间充斥着兴奋激动,脸上掩饰不住的豪情,似乎都很期待暗界门开,皆愿意身先士卒去暗界探险寻宝。 兔子慵懒躺在晶石老窝上,一语道破天机。 “几千年过去,还是一样的套路,上层担心人心惶惶,未战先怯,故意传出风声,淡化暗界的凶险,强调异域机遇和天材地宝遍地,激发修士内心欲望,到时一群又一群嗷嗷叫冲进暗界发财的修士,战力确实能够成倍增长。” 兔子打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哈欠,将后面的“但是”给憋回肚子里,瞪着漆黑的天空,状似不经意提醒: “徐道友,你还差我几样宝物没给,拖欠了一个月,不会是忘记了吧?” “黎道友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等安顿下来再给你。” 徐源长继续拖延,如他这般心细如发的修士,怎么可能忘记付给兔子指点他使用造化神台的报酬?他故意为之。 “你真忘记了也无所谓,没指望你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这样不好吧,你不要了,我很过意不去。” “屁话,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不要了’三个字?五样宝物,你看着给,哼哼。” 兔子颇为郁闷,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啊,他不是在意那几样垃圾,不,他现今一穷二白,任何一点蚊子腿上的肉都不能放过。 他积攒下来今后有大用。 徐源长装着没听到,与守行殿三重楼修士聊了有半个时辰。 走了一次“问心”过场,没有任何难度的获得通过。 从守行殿走出,等了片刻,曾山郎背着竹箱出来,脸上有喜色,告诉师父他通过了苦心路考核。 有道士领着他们前去二十里外的“向宾谷”。 在一座干净二进院子住下。 整个向宾谷方圆五里,亭台楼阁掩映在树木丛中,有东西南北四片招待宾客的院落住处,北面坡上据说是招待四重楼高手的洞府,有薄雾缭绕。 已经有好些先到并通过考核的修士、孩童,入住向宾谷院子。 环廊、阁楼亭台处,传出攀谈交流和笑声。 花香飘逸,一片喜庆祥和。 徐源长洗漱收拾一番,清清爽爽准备出门,去外面转转,打听一下老宋他们到了没有,等着孟山河遣人来叫他前去谈话,他虽然已经知道了那件大事,但是要听从孟师叔的后续安排。 院门外传来敲门和招呼声:“冒昧打扰徐道友清静,祁廉奉忘剑山俞剑主之令,恭请徐道友和柳道友前去忘剑山做客。” 徐源长脸上露出一丝讶异神色,俞风舞当上了剑主? 随即明白,老剑圣恐怕是要带领一众五重楼、四重楼修士,驻守在暗界即将门开的某处地方,不敢离身,将剑主位置传给了俞风舞。 俞风舞年岁轻轻,位高而权重,肩上担子不轻啊。 院子里从长得丈许高红柳树里走出的柳纤风,飘然上前打开院门。 与剑修祁廉见礼,寒暄客套片刻,徐源长交代跟着出来相送的徒弟几句,让少年在院子里用功,他折一根枝条在手,带着潜藏枝条内的柳纤风随着祁姓剑修飞出向宾谷。 迎面看到白眉吴辙飞来。 “师弟往哪里去?” “见过吴师兄,忘剑山俞剑主召见。可是孟师叔有事找我?” 徐源长暗自感叹这些家伙一个个消息灵通。 他才安顿下来,就先后找上门。 吴辙朝行礼的祁廉笑着点头,显然是认识的熟识,他自是知道俞剑主是何许人,与师弟的关系非同小可,笑道:“你先去忘剑山,孟师叔如今不在西原,等晚上闲下来,咱们再聊一些事情。” “怠慢师兄,恕罪恕罪!” “咱们之间无须客套,你去忙正事。” 吴辙笑呵呵摆手。 师弟要是有本事,挖俞家的墙角,将俞剑主娶回等闲观,那才叫大快人心。 徐源长恭请师兄先行飞走,他再随着祁廉出了定仙台道庭山门,一路绕往西边飞去,五百里后,远远地见一高峰如巨剑耸立天地间,两边各有六座山峰护翼延绵,依次而下。 忘剑山地盘没有山门和护阵,可以随意飞行进出。 不过需要相应实力和胆子。 本事不济还要飞空中,会被不知哪里劈来的飞剑打得灰头土脸。 所以忘剑山三百里地盘上,三重楼以下都是老老实实步行。 祁廉将客人请到忘剑山半山腰的“凛风剑堂”,俞剑主敬重老剑圣,不入住峰顶,将此地当做主持忘剑山事务和见客的场所。 徐源长走进殿堂,见到在大案桌后持笔签署卷宗的俞风舞。 稍等片刻,俞风舞打发两名手下,朝外面吩咐一句,从案桌后走出,笑道:“纤风丫头,你还不出来,非要我三请四请不成?” 柳纤风唰一下显出身形,柳裙旋动,已经挽着俞风舞手臂,笑嘻嘻打量着宽阔的殿堂,羡慕道:“俞姐姐你现在好生威风,管着整个定洲的大小剑修,一言九鼎,应者云集。” 俞风舞笑道:“今天让你沾一沾我这个剑主的光,请你们喝定洲最好的灵茶。” 招呼徐源长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罐灵茶。 柳纤风忙着清洗茶具,烧水烹茶。 说过几句闲话,俞风舞从袖内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盒,递给对面的徐源长。 “什么宝物?见者有份,俞姐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柳纤风擦拭干净双手,探头过去观看。 徐源长已经将玉盒盖打开,显露出里面一点凝固如红色宝石的火焰,将附近一片映照出水波流淌般的红色。 变幻莫测,光色迷离。 “炎阳幻火!” 徐源长认出盒内所装,正是他急切需要的幻火。 以柳纤风现在的修为心境,轻易不会被三阶幻火迷惑,凝视着不停变幻的火焰,赞叹道:“好漂亮!拿回家做灯盏照亮,肯定别具一格,能睡一个好觉。” 徐源长合拢玉盒,看向对面眉眼妩媚的女子,笑问道:“颜兄回来了吗?” “就知道瞒不过你,颜书生远赴合洲近三年时间,找到一朵合用的三阶幻火,花费不小代价交换到手,他接到传讯赶回西原,另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短时间内见不到面,托我将幻火转交给你,说什么无债一身轻。” 俞风舞提起烧开的茶壶,倒上三盏碧青色茶水。 满屋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辛苦颜兄来回奔波,下次见了,得好生感谢一声。” 徐源长将玉盒收起,朋友多了路好走,否则以自身之力,还不知到猴年马月才能弄到提升实力的幻火? 俞风舞伸手请茶,三人默然品喝良久。 幻仙戒内的兔子撇嘴道:“现在真是没有好东西了,区区三阶幻火这么难弄。”又怂恿道:“徐小友,你听我的探一趟无涯湖底,保你赚得盆满钵满,能快速提升修为,说不定能弄到一朵五阶‘水漾冰火’,那可是蕴养神魂的好东西啊。” 徐源长没有搭理额头上就差写着“有诈”的兔子,他要五阶火焰干嘛? 又用不到,目前的修为与五重楼差了至少百年。 喝完一盏茶水,俞风舞开始将荒漠中残影蜃像示警,十年之内暗界即将门开的大事,缓缓详细说与两人听,足足讲了小半个时辰,包括其中的凶险,历次浩劫的损失等等。 她必须要将实情告知两位好友。 外面传得飞起的“暗界门开,机缘将至”的消息,不能用来蒙骗自己人。 柳纤风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拉着俞风舞手臂,紧张问道:“俞姐姐,你接过忘剑山的重担,是不是要带领他们冲杀在前面?” 俞风舞笑容恬淡,道:“天下修士没有谁能置身事外。你们尽快提升修为,最好是在十年内,用些手段,将修为提到四重楼,或许能多一些生存机会。” 有些谋划,她提前已经知晓,却不能透露给两人听。 徐源长神色沉重点了点头。 俞风舞接着道:“你和曾山郎的考核成绩不错,如果你想来忘剑山,一句话的事,不过我劝你不要来忘剑山。今年情况有变,用人规矩不同往次,所有走完苦心路的修士全部通过。黑胄峰是体修祖庭,已经预定曾山郎,定仙台和捉妖山抢着要你,看你自己的选择。” 徐源长思索片刻,道:“等我回去与等闲观的吴辙吴师兄商议过后,再做定夺。” 他明白俞道友不想让他加入忘剑山,是因为将来忘剑山修士要冲杀在前面,太危险的缘故,生存几率不高。 柳纤风担心得没有心思喝茶,眼巴巴看着若无其事的俞姐姐。 有些泄气话,她说不出口,俞姐姐也不会听。 俞姐姐与徐道友在这方面极为不同,她心底里赞成徐道友的保全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想法和做法。 俞风舞揉了揉小树魅的秀发,道:“有所得,有所失。坦然面对,无须畏惧。” 她经历过太多生死,早已经看开。 于她而言,暗界门开,是凶险也是磨砺剑道的机缘。 据说暗界之内,天材地宝论堆起步。 百年厮杀,能活下来,或许能突破到六重楼? 徐源长和柳纤风在凛风剑堂待了一个多时辰,他们不便长时间打扰,告辞离去。 俞风舞将两人送出忘剑山地盘,塞给柳纤风一个翠绿手镯,里面有她特意留下的礼物,稍作助力。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见? 她明天将进入忘剑洞窟,进行极限练剑。 忘剑山大小事务,包括训练剑修的任务,已经安排了老剑圣的弟子门人,暂时负责。 她必须要利用难得的机会,抓紧时间提升自身实力。 或许等她出来时,便是率众杀入暗界之际。 夕阳静美,佳人如画。 …… 第240章 可有法子快速提升? 返回道庭向宾谷住处,徐源长将柳纤风留在院子里,他再度出门,来到与师兄吴辙传讯约定见面的听风竹堂。 弯月斜照,星空稀朗。 两人在竹山密谈约半个时辰,随后告辞离去。 徐源长独行山路,默然思索,孟师叔与定洲所有五重楼修士,以及大部分四重楼修士全部去往某处地方驻守,包括尖山国被祖庭责罚闭关百年的舒家老祖,一同前往戴罪立功。 没有特别准许,所有修士不得轻易离开。 吴师兄已经从大宁司天殿,调任西原捉妖山代理副山主,建议他选择去捉妖山效力。 徐源长当然从谏如流,有师兄罩着,他能获得许多便利。 “彦山道长煞费苦心为你铺路,只没料到这回暗界门开将提前一百五十余年到来,你目前的修为很不够看,不尽快提升,去混暗界,纵使再好的气运护身,不是我咒你小子,九成九折损在前三次的战斗中,忠言逆耳,实话很难听,可就是事实。” 兔子又开启苦口婆心模式,似乎很替人类小道士生存考虑。 徐源长顺着口风请教:“短短十年内,如何快速又稳妥地提升到四重楼金丹境?多找些蟊贼,用造化神台吸干他们?” 像他这样在兔子眼里“不够看的”的修士,以及三重楼以下的修士才是大多数。 按兔子恐吓他的说法,三场战斗下来,定洲修真界便只剩下极少数了? 后面九十九年还怎么打下去? “造化神台的‘造化’二字,大有深意,以后会明白。” 兔子忽略小道士语气里的淡淡欠扁讥讽,道:“造化神台若能吸收到神力,是可以反哺回馈主人精纯能量,譬如千山群冈的‘乱神坑’,里面就残留着无主神力、神意之类,你趁着还有时间去吸取,总比吸几个蟊贼靠谱。” 徐源长有些头痛自己不会使用神器,兔子的话里面肯定埋了坑。 打交道时间久了,他已经发现这厮并不是满口谎话,而是九成真话里偶尔夹一句私货,这才是可恨之处,不知真假。 像兔子一直怂恿他去的无涯湖和乱神坑,他得多加几分小心。 先提升几年时间修为,后面即便是暗界已经开战,他有师兄关照,也能缓一缓过几年再进,这就是有宗门做靠山、并得到长辈看重的好处。 谁也不能置身事外,但是有先后之分。 他想练好本事,多杀几个暗灵。 而不是进去了当炮灰送死。 提及神力,徐源长突然想到有一个现成的家伙,还关在家里。 嗷嗷叫着等他回去收拾,很好,给兔子记一功。 当初兔子在荒漠中见死不救陷害他的账不能抹去,功是功过是过,不能混为一谈,有功劳可以口头表扬,有陷害他的过失必须找机会打击报复回去。 “黎道友,若用造化神台吸收鬼魂的能量,能不能反哺主人?” “鬼魂?” 兔子一时没跟上人类道士的跳跃思维。 这世道的鬼多得成堆吗? “鬼神有相通之处,但是三阶以下的鬼就算了,即便能吸也是怨气居多,它们依靠本能修炼,不懂化解之道。你能捉到三阶四阶鬼物,倒是可以试一试。” 兔子对造化神台的使用,也是道听途说,知道不太多。 但是不能怯场啊。 要维持他八九千年的老前辈脸面。 即便试错了……错了就错了,几千年过去,谁能事无巨细都记得清楚? 徐源长又得到一条有帮助的信息,他家里还关着一个现成的五阶鬼将,目前不着急,先拿倒霉的山神尉分魂练手。 或许能找出一条得“造化”快速提升修为的捷径路子? “什么时候去‘乱神坑’?” “暂时不急,等过些年闲了再说。” 徐源长敷衍道,一缕静气往戒指裹去,不想再听兔子的絮絮叨叨牢骚话,他过河拆桥玩得炉火纯青,心无滞障。 “不是,浑小子……你先将那五件宝物兑现,再拖着不给,我骂了啊。” 兔子气得跳脚,他容易嘛,为了小道士性命考虑,他左思右想身上的毛发都薅秃噜了,虽然他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私心在里面,那个不重要。 “哗啦”,五样三阶矿物材料从天而降,砸在兔子脚跟前,将兔子一肚子的脏话给憋了回去。 “这还差不多。” 兔子嘴角扯了扯,他要的是合作诚意和态度,虽然给他的都是些垃圾。 张口将几块拳头大矿物吸进嘴里,兔子钻进老窝精炼到手的材料。 夜色如水,徐源长返回住处。 柳纤风立刻凑上前,显摆俞姐姐送给她的礼物,晃动手腕上的翠绿手镯,笑嘻嘻道:“这是一件丈许空间的宝物,俞姐姐给我找到一本‘打神棒法’残卷,比我自己找到的棍法好太多了,还有十颗三阶木晶和五颗三阶幻石。” 徐源长笑着伸手:“见者分一半。” 然后手心多出五颗灰色幻石,徐源长拒绝小树魅还要分他一半木晶的举动。 说笑一阵,告知他要闭关一段时日。 徐源长走进自己房间,开启阵法禁制,将戒指解下塞进床榻底下。 调息半个时辰,身心俱佳状态。 拿出青藜山神赠送的小瓶装青醪液,揭掉封印,一口将清凉黏稠青色液体喝掉。 不多时,青蒙蒙雾气环绕徐源长身周,微弱光华有节奏闪烁。 他已然沉浸守静之境,运功吸收药力,进入深层次闭关。 苦心路走下来,境界磨砺无碍,只需修为到了,便能水到渠成得以小晋级。 后院月光下,柳纤风手持金樟木,比划着打神棒法。 这些年来,她用从血脉传承学到的祭炼法子,将木行和金行材料炼化了打入金樟木,由金樟木吸收其中精华,她时时用木气温养,金樟木已经具备法宝的妙用。 比以前重了近三倍,最长可以变到八尺。 那个树瘤镶嵌在木棍内,整体仍然是黑黢黢的貌不惊人模样。 练习到三更天,木棒已经舞得残影闪烁,呼呼生风。 她学会了打神棒法,后面则是花时间下工夫多练,练出自己的感悟。 俞姐姐让她有疑惑不懂之处,尽可去忘剑山找祁廉请教,大部分剑修懂得许多其它武器使用,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而专精一门的剑修反而稀罕。 翌日上午,在后院练棒的柳纤风,听到前院传来敲门声。 随即便听到曾山郎打开院门,与来访客人对话。 “贫道张望,前来拜访徐源长道友,烦请小友通禀一声。” “前辈见谅,家师闭关修炼,不宜见客。” 曾山郎昨天晚上得了柳姑姑吩咐,除非是宋、蒙、南几位熟人,其他来访客人,一律拒绝。 柳纤风已经从后院飞来,出声招呼道:“张道长来了,有请厅堂奉茶述话。” 她自是听说过多次,当初道宫执事张望的名号。 张望与徐道友之间有一段师生情谊,是徐道友颇为敬佩的几人之一。 可惜缘浅,没能通过张望道长的考核,加入崇龙观,让徐道友引为憾事,当然以柳纤风的看法,能一步登天加入等闲观,比加入崇龙观更好。 她一眼看出张望道长新晋级四重楼之境不久,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稍有些波动不稳。 张望仍然是一身灰布道袍,慈眉善目,打量一眼飘来的绝色女子,回了一礼,并不跨进门,道:“既然源长闭关,贫道不便打扰,告辞。” 等到柳纤风探头外出看时,已经去得远了。 后面几日,宋叔潜、蒙采芹、南宝林、庄亦谐、薛春泥等人先后入住向宾谷。 他们已经听说徐源长拜入等闲观的消息,替朋友高兴同时,摩拳擦掌,盘算着等徐源长出关了狠狠宰客。 各种热闹,不必细述。 六月底,徐源长经过二十余日闭关,顺利吸收青醪液七八成药力,一鼓作气晋级化气境中期。 他还想多巩固几天,明天是七月初一,必须要参加苦心路修士的嘉奖聚会。 不得不提前出关。 从床榻底下摸出戒指戴回手指。 神识探去,兔子躲在老窝里没有露面,不知在忙些什么。 徐源长开门走出静室,阳光炽烈正当午。 与柳纤风交谈一阵,徐源长惊喜道:“张道长晋级四重楼了,可知他的住处位置?我得前去拜访。” “听宋叔潜打听来的消息,张望道长目前代理定仙台道庭副山主之位,你可以去守行殿寻访。” “我这便去,老宋他们想要敲诈我请客,待回来再说。” 徐源长匆匆出门,飞去守行殿。 找到执事询问后得知,张道长率人奔波在外面,督促定洲各王朝道宫选拔有修仙资质的适龄孩童,加大对天才的培养力度,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道庭。 徐源长心头感叹,他认识的四重楼高手一个个肩挑重担,为即将到来的浩劫尽责出力。 返回住处院子,从敞开的院门传出宋叔潜、南宝林和庄亦谐的豪迈笑谈声。 “你们不像话啊,主人家还没回,就提前喝上了。” “我们自带酒水和灵果,等你做甚?” 宋叔潜随口回复,盯一眼迈进大门的徐源长,骂道:“你小子修行速度太快了,吃的什么天材地宝?才破境三重楼一年多点,又晋升到三重楼中期,让我们几个情何以堪?” “就是,这酒吃着没半点滋味了。” “徐兄弟是要将我们这些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下不来啊。” 三人一通埋怨,坚决不分半滴酒给破坏气氛者喝。 徐源长不得已从纳物袋取出一坛猴儿酒,给三个遭受打击的同伴倒酒赔罪。 听到后院传来蒙一一的笑闹声,难怪不见曾山郎在前院伺候,原来另有客人在后院由柳纤风接待。 一碗猴儿酒下肚,宋叔潜已经原谅了走在前面的兄弟。 交流一阵荒漠蜃影和暗界将门开的各种传闻。 庄亦谐压低声音,道:“据说定洲所有五重楼高手,以及各王朝和西原圣地大部分四重楼修士,全部去了一处地方……” 宋叔潜比划一个手势打断,有些消息不宜谈论,道:“咱们做好自己的本份,想一想怎么趁势而为?” 南宝林看向徐源长,问道:“你明天是选在道庭还是捉妖山效力?” “我去捉妖山,你们呢?” “我们仨选道庭,采芹和薛春泥选天阵山,至于几个孩童则由不得他们自己选择,据说是按考核的成绩分派去处,咱们算是撞上好时机,有自己组队的权利。” 南宝林笑道。 庄亦谐补充道:“这些日子,我们结交了一大批来自定洲各地的同道,将来进入暗界,合则势众,相互间能多一份照应。” 徐源长不愿同伴无头苍蝇一样浪费宝贵时光。 他知道几人都在想法子应对将来的风险,今日听说他出关,特意前来打探,传音告诫:“不惜代价,尽可能提升自身修为实力,咱们争取都活下来。” 他不能透露太多,吴师兄特的叮嘱过,即便要与关系近的说,也只能泛泛含糊而谈。 非常时期,不能乱了西原圣地的谋划大计。 但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将提升修为作为首要事项。 三人交换一个眼神,情况比他们通过各种小道消息分析预估的还要严重。 他们自是相信徐兄弟所言,因为徐兄弟背靠等闲观,是孟副殿主亲自招揽,并且给予徐兄弟长老之位,不是一般的重视,而且徐兄弟与忘剑山的俞风舞相交莫逆。 消息渠道绝对不一样。 “等明天定下来去向,咱们沉下心多花时间修炼,徐兄弟,能否方便透露一下,大概还有多长时间准备?” 宋叔潜传音问道。 徐源长比划一个“十”的手势,便岔开话题,转而交流修行感悟。 十年时间太短了,再怎么提升,也不可能破境突破。 三人各自想着心思,聊得很是心不在焉。 后面蒙采芹、薛春泥和柳纤风从后院过来,聚会不到一个时辰,各自回去不提。 第二日上午,所有走完苦心路修士包括孩童,全部汇聚到定仙台主峰山脚广场,与西原仍然保留传承的十六家祖庭圣地修士见面,到中午时候,全部有了去向安排。 徐源长领到五块三阶木晶和一枚三阶落魂石的奖励,将曾山郎送去黑胄峰,正式登记报备,领取了体修身份牌。 徐源长转而飞往捉妖山,该叮嘱少年的事项,已经提前说过,他另外给少年三千灵币,平常购买物资用,体修是最耗钱财的,前期切不能节省。 等到少年从所有学徒脱颖而出,方能获得黑胄峰额外的资源倾斜。 赶到捉妖山,登记领取一枚“捉妖山执事”牌子。 分配到一处占地不小的三进院子。 吴辙听说师弟想回大宁修炼,他自无不许,师弟加入等闲观,还没进过等闲观山门,拜过祖师爷呢,道:“新加入捉妖山的执事,需要完成一件比较困难的任务,方能长期外出,你是我师弟,更不能落人口实,让人说闲话。” 他只是三位副山主之一,不能像山主一言而决。 不过对于任务选择,以及完成任务后的奖励多寡,在他权利范围之内。 徐源长接过写有任务的纸条,一眼扫去,七条任务里面,有两条与走苦心路时候的遭遇有关,分别是瓦解诛灭定洲杀手势力,和深入千山群冈紊乱坑,彻查假冒大沧王朝穆雅的案子。 调查案子期间,有权调用其它王朝的捉妖人协助。 或可以与道庭或忘剑山方面联手。 难度皆不小。 …… 第241章 他耍起流氓来,真正的流氓靠边站 见师弟目光在两张纸上来回徘徊,吴辙笑着指点关窍。 “定洲杀手势力主要暗藏在尖山、西虞和南樾王朝,历经绞杀,早已分裂成‘冰台、狼蛛、索命’三隐门堂口,这回是狼蛛和索命两门受其它势力指使,破坏苦心路历练,自以为钻了规矩空子,实则犯了西原圣地忌讳。 “一群见不得人的地老鼠,平常偷偷摸摸捞些偏财,不胡乱伸爪子,还能容忍他们苟延残喘,偏生要在这个时候捣乱,所以赶在暗界门开之前先灭掉他们。” 徐源长思索着问道:“有四重楼杀手吗?”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吴辙笑得有些无奈。 杀手势力屡剿不绝,背后有其它宗门势力作祟。 即便能将三隐门堂口全部灭掉,等到将来暗界战事结束,要不了几十年,又有新的杀手势力偷偷摸摸死灰复燃。 因为这是一门有需求且利润极大的古老生意。 徐源长明白了,随着暗界战事临近,定洲五重楼修士已经集中,留在各王朝的四重楼修士已然不多,行踪时刻要报备,各势力没有心思经营偏门生意,绞尽脑汁如何从浩劫之中保全性命,不想因受牵扯被派遣冲杀在最危险的战斗中消耗掉。 目前的杀手势力等若只剩一些被抛弃的棋子,向外界有一个交代。 “这个任务不算太难,调度人手四面出击,想要彻底清剿杀手残余,估计需要耗费三年时间,是一个抽丝剥茧颇为繁琐的细致活,油水颇为丰厚。” 吴辙点出其中的关键。 徐源长立刻放弃这个“不算难”的任务。 他已经赚下一肚子油水。 差的是时间来消化。 如此关键时刻他耗不起三年,甚至更多时光。 吴辙见师弟放下写有剿灭杀手势力任务的纸张,继续道:“捉妖山的密库内,收藏有千山群冈紊乱坑的内部堪舆图,连千孔窟的生门皆有标注。 “目前已经查明,那个冒充大沧王朝穆雅的女子,是残神执念凝出的‘阴神’,手中提着的花篮实则是一条三阶青竹异蛇所化,她诳骗谋害过路修士,受到捉妖人围捕,目前龟缩在紊乱坑千孔窟不敢外出害人,但是必须诛杀,以绝后患。” 徐源长听师兄说完,放下了最后一张纸。 他知道那阴神不走出紊乱坑,想要杀死非常困难。 幻仙戒内的兔子就像是闻到鱼腥味的猫,“唰”一下钻出老窝,叫道:“这个任务简直是替你量身定做,你出马必定手到擒来,一个照面便用幻仙戒轻易收掉那个阴神,也算是行善积德。” 徐源长没有理睬兔子表现出来的急迫,道:“师兄,这个任务怕是同样耗时不短?” “是啊,那阴神滑溜得很,又占着地利之便,想要诛杀,需要花费三两年时间慢慢磨,急不来的,老山主离开捉妖山之前,特意将诛杀或擒获阴神,当做一个比较困难的任务发布。 “紊乱坑占地百余里,千孔窟地形异常复杂,还不能使用神识,捉妖人稍一落单,或者不慎,立刻便会遭到偷袭,目前捉妖人已经退出紊乱坑,想用引诱的法子捕捉阴神。” 吴辙分析完情况,接着建议道:“你想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可以去其它祖庭圣地转一转,只要是发布的执事级别任务,现在是非常时期,敞开了都可以做,不拘门户限制。” 笑着补充一句:“要给们发放丰厚奖励,总得找一个能说得过去的名目。” 徐源长心领神会,谢过师兄关照,起身告辞。 兔子不依不饶叫道:“你小子什么意思?至于这般防贼一样防着我,我这回真是为你好,也是为我自己考虑,否则你嗝屁了,我能落到好吗? “你再这样就没意思了,不说话装哑巴是吧,封闭戒指空间听不到是吧,那我干脆也破罐子破摔,再也不管你的屁事,看着你去死,到时我投靠捡到戒指的倒霉蛋,随随便便就能忽悠住,总好过在你这边受一肚子鸟气还得不到好,里外不是人。” 飞落到捉妖山脚下,徐源长听着兔子魔音贯耳的不重复唠叨,他一句话怼过去。 “黎道友,别人捡到戒指就能轻易让戒指认主?这可是神器,你当是路边大白菜?” 一针见血,兔子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宝石般的眼珠子灵活转动几下,兔子拿出鸭子死了嘴巴硬的不服输劲头。 “那又怎样?去了暗界你会发现危机重重,时刻都有性命之忧,我到时偏偏见死不救,让你小子死翘翘,大不了我沉睡千年,时间耗得久点,总有一日能脱困而出,你那时早就骨头烂成渣渣灰烬……” “打住,打住!” 徐源长有些受不了兔子的毒舌和胡搅蛮缠。 这厮简直没有一丁点身为几千年古董级别前辈的体面,妥妥的街头混混。 还自诩优雅呢,雅个屁! 难怪要被分尸镇压。 兔子有取死之道啊,太特么烦人了。 “咱们好生谈谈,你也别老是拿‘死’来威胁,念得多了,适得其反,恼了我将戒指沉进粪坑,反正也不指望你帮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恶心人是吧,好像谁不会一样。 他耍起流氓来,真正的流氓都要认老大。 兔子眨巴无辜的小眼神,道:“我现在相信你是古老头的徒弟了,那老头……算了,不提那些嚼舌头的烂事,咱们是该好好谈谈。” 举起兔脚前肢,指着自个鼻子,道:“我被古老头算得死死的,他将我坑进暗界,不能袖手旁观,必须要出力对付杀千刀的黑灵,你这个倒霉蛋也被古老头顺手坑得很惨,他修的是天下道,你是他成道的一个环节。 “你现在不懂不要紧,等你活过浩劫,修为境界提升,今后有的是时间弄懂,别觉得志同道合的家伙就一定是‘好人’,他那种人为天下作想,自家人往往要受委屈。” 义愤填膺喷了一大堆,兔子试图让两人共鸣起来。 然而等了半晌,等来一个寂寞,道士不附和半句。 兔子最后霸蛮得出他的结论:“所以咱们两个同病相怜,是一条绳子上栓着的蚂蚱,我帮你也是为自个作想,你不用怀疑这点,你能熬过浩劫,我功德圆满,到时能得解脱飞升,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徐源长默思片刻,兔子的言语中有所隐瞒,比如利益和动机。 但是有一点兔子说得没错,兔子从被镇压到八千年后脱困又掉进幻仙戒坑里,处处被动,确实算不过彦山道长,道行差得太远。 名声不好的讹兽,有彦山道长能治住,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再则被关进幻仙戒的兔子跑不出神器空间,他只要牢牢把握住这点,便性命无忧。 至于进到暗界,遭遇黑灵高手有生命危险时候,也就不用纠结要不要放出兔子解围的幼稚问题。 命都要没了,他还考虑屁的后果。 心头有了新的考量之后,徐源长态度稍有改观,道:“黎道友,千山群冈紊乱坑的任务,暂时先放一放,那头狡猾的阴神在千孔窟东躲西藏,只要不是四重楼高手出面,三五年之内估计不会被人诛杀,我目前有紧要事情要做,等今后闲下来,再跑一趟紊乱坑。” 兔子立刻敲定:“这可是你说的,一口吐沫一个钉,好,那就等几年去。” 他不是非得要收拾小小的三阶阴神。 他是觊觎里面的几样天材地宝。 除了埋葬神灵残骸的乱神冢,其它地方不出产。 “你想从紊乱坑捞到什么好处?能否与我说一说,让我心头有数。” 徐源长很直白打探问道。 藏着掖着没意思,没有好处的事情,兔子不会闹脾气一定要去。 不过去往紊乱坑之前,他必须要在捉妖山翻阅相关堪舆图和资料,了解地貌和危险所在,他不会将自身安危全部指望兔子一肩挑,那样离死不远了。 他更不用兔子来教他如何做事。 任何时候,他都必须保持独立思考和主见。 兔子立刻神采飞扬,他等着小道士问这个话题,等得花儿也谢了,叫道:“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到时帮我顺路捡几颗高品质‘神凝石’,采集几颗‘离神果’,其它的都归你,我需要重塑身躯,差缺许多材料,而乱神冢可是好地方,你去了就知道。” 他习惯性地抛诱饵,顿了顿,又趁热打铁道:“到时咱们再去一趟无涯湖底,收刮几样五阶、六阶材料……” 徐源长立刻打断兔子的一厢情愿,道:“黎道友,别得寸进尺,差不多就行了,我对无涯湖没兴趣。” 他感觉水下湖底,比埋葬神灵的乱神冢危险更甚。 当年超级大宗门的山门所在,几千年过去,想要有好东西留下,肯定得有了不得的防护阵起作用,他微末修为一头撞进去找死吗? 若不然早就被前辈们拆了个精光,渣都不会剩下。 他还去打什么秋风? 以后实力上来了,湖底确实有他需要的宝物,另外再说,现在不行。 “行,行,以后再商量。” 兔子见蒙混不过关,他也见好就收。 将道士惹烦了没必要。 时间长着呢,路要一步一步走。 徐源长径直寻到天阵山发布任务的大殿,出示身份牌,拿到一叠任务清单,坐下来慢慢翻阅查看,他是捉妖山上最会纸上算题破阵的道士。 既然不拘门户,敞开了任务都可以做。 他当然要来天阵山碰碰运气。 对于别的阵师非常困难的演算阵题,他或许恰巧能解? 到时躺着把奖励赚了,又完成任务,便可以返回大宁得几年逍遥自在。 另辟蹊径,何乐而不为之? 十张非常有难度的执事级别阵师任务,徐源长一阵翻阅,立刻找出三份演算阵题,复杂得惨绝人寰,不过万变不离其宗。 他默默推算一阵,其中两张他有极大把握能拿下,而且耗时不会太长。 上天垂怜他空乏贫穷的钱袋,特意送给他的奖励。 天与弗取,反受五雷轰啊。 “徐源长!” 一个女子声音充满莫名惊喜,香风飘来,已经到了角落处安静坐着的徐源长身边,女子毫不见外探头观看,喜道:“我和采芹正要接任务,实在太巧了,在这里又遇到,徐源长,咱们仨合伙一起做任务,我们帮你打下手如何?” 来的是薛春泥,眼神里满是求知的炙热。 蒙采芹随着走来,赶紧布置一道隔音禁制,不打扰大殿里其他人,也不让别人听去他们之间的谈话,朝笑着示意的徐源长给一个歉意眼神,拉着风风火火的薛春泥坐下。 她在苦心路上已经晋级三重楼中期,是他们这伙人当中第一个。 “徐道友,我们已经打听过了,以三人为限,合伙做任务的奖励总额,远远超出一个人接任务的奖励。我和春泥不要奖励,你能否带我们一起做?” “对,对,我们不贪那份奖励,就想跟你学一点……” 薛春泥很见机的补充,然后脚背被好友踩了一下,阻止她继续添乱。 徐源长突然想到兔子鄙视的彦山道长奉行的“天下道”,都已经去上界几千年的老前辈了,还在操心下界生灵的死活。 他笑着点头,浩劫将至,他决定将懂的高级算术知识,教给两人一些,不再敝帚自珍。 以两人扎实的算术基础,点拨之后理解起来并不算难,道:“咱们先接这两份任务,你们得随我去捉妖山,不知两位可否方便?” “方便,去哪里都方便,哈哈,徐源长你这人不赖。” 薛春泥非常高兴抢过两份纸张,风一样跑去柜台登记三人的任务。 她惦记着徐道友,好长时间了。 三人都签字完成手续,并肩走出大殿。 “咱们现在就去?” “走吧,时间很紧,不耽误了。” 徐源长笑着往捉妖山方向飞去,与随行的薛春泥聊得火热。 蒙采芹在一旁看着两人交流破阵常识,她有些讶异徐道友的变化,听徐源长的意思,是要不囿门户之见教她们演算阵题。 因为傻妮的姿色出众? 应该不至于,徐道友不是肤浅之人。 能够有机会学习高深的算术技艺,蒙采芹从心底高兴。 当然这个人情,她今后找机会还给徐道友。 有来有往,方能长久相处。 一行飞落到捉妖山地盘的一座三进院子前,在院子里布置完防护阵,正练习棒法的柳纤风,打开院门,笑嘻嘻将两位客人请进去。 听说徐道友与两位女子共同接到天阵山的任务,差不多要花费两旬时日,来演算两道阵题,柳纤风当即决定,她小小闭关一次。 将当初青藜山神赠送的青醪液吸收了,加上从花间秘境弄到的极品百花酿,应该够她晋级三阶中期。 和徐源长单独招呼一声,柳纤风去后院布置之后闭关。 她不能被徐道友落下太远啊。 徐源长让两人将复杂得眼花缭乱的阵图重新抄录几份,他在一旁整理算路,推敲寻找头绪。 随后二十余天,他与两人探讨、交流演算阵图,进行算术方面的综合点拨,做得润物细无声,不显山不露水,循序渐进。 薛春泥和蒙采芹大喜过望。 她们实践经验丰富,涉猎广泛,基础扎实能够触类旁通。 每天都有不同的收获,两人废寝忘食钻研新知识。 反复推演辩论对错,彼此相互促进,一如当年她们同窗学习阵法之初。 徐源长唯一比较费脑筋的是将前世的一些数字符号,要转化为这个世上的天干地支和道学符文,另外还有矩阵、线性方程,她们比较难弄懂。 他不得不从头开始讲解。 像九宫、数阵、数列之类,一点即通。 等到柳纤风顺利小晋级出关,徐源长也“完成”两副阵图的任务。 终于可以回家了。 …… 第242章 我言秋日胜春朝 天阵山,繁星殿。 一名年轻青衣阵师穿过人群,走到就坐角落处的三人面前,拱手行礼道:“三位道友,闻阵主有请,请随我来。” 停止交谈的徐源长、蒙采芹和薛春泥三人起身,交换一个眼神。 蒙采芹代表三人回礼作答:“烦扰道友。” 早在提交任务之前,徐道友声明过,不想被打扰清静修行,而傻妮半真半假玩笑要追随徐源长归隐田园,至于什么小心思,明晃晃的三人皆知。 由任务引起的注意,以及后续虚名、应酬等,全都落到蒙采芹肩头。 两个家伙还击掌相庆,似乎摆脱麻烦占了天大便宜。 三人随着青衣阵师登上繁星殿顶层,在青衣阵师侧身伸手礼请下,跨过门槛走进宽阔的房间。 头发灰白身形瘦高的代理阵主闻以渐,额头皱纹堆叠,袖口处绣有银色星辰纹样,招手让行礼的三人到窗户边几案前落座,将两份解答阵题的卷宗放到案上。 既然作为执事级任务发放,不能简单地在阵题上填写答案敷衍过去。 需要有详细的演算推论过程,一条一条清晰明了。 有个说法叫“纸上谈阵证自洽”。 闻以渐眉头上的皱纹舒展开,脸上挂着和煦笑容,道:“都坐,别拘谨。算起来,你们两个要叫我一声‘闻师伯’,当年我和你们的钟师傅同窗三载,情同手足。” 就在刚才半炷香之前,闻阵主翻看让手下找来的卷宗,了解到两人的跟脚来历。 他从解答的两道阵题之中看到一门全新的演算技艺。 与现行的算术一脉相承,但是有许多不同。 人老成精,他能不把握住机会? 至于貌不惊人的捉妖山执事徐源长,闻以渐没看到有价值的信息,毕竟不属于他管,但是既然三人共同完成任务,他自不会轻视。 蒙采芹和薛春泥立刻起身,拱手躬身行晚辈礼:“弟子见过闻师伯。” 徐源长只能跟着起身,笑着当陪客,他就喜欢“喜庆”场面。 “坐,都坐。今后有甚么疑惑之处,或受到委屈,尽管来找师伯,在天阵山地盘上,必定不能让你们吃亏。” 闻以渐笑得越发和蔼。 能够认下两名师侄,今后再交流阵道学问,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浩劫将至,若是能够有所突破,大幸也。 闻以渐不吝言语赞赏三人在演算阵题的奇思妙想,给予高度评价,因有外人在场,不便深入探讨,约刻钟后,叮嘱两女几句,结束初次会见。 三人返回大殿,顺利交割任务。 徐源长获得十八颗晶髓石丰厚报酬,另有一百八十积分则三人平分。 走出大殿,见傻妮还要跟着徐源长往捉妖山走,蒙采芹一把拉住薛春泥,耳语几句,她们必须争取在十年之内,将所学用来提升修为,大幅增强实力。 今时不同往日,非常时期,不能太松懈闲散了。 薛春泥想了半晌,忍不住抱怨:“咱们任务做完了,还是不得自在,非得留在天阵山。”她也知道好友说得在理,朝徐源长拱手:“好想跟去百林谷,继续交流算术学问,可惜天下将无净土,山水有相逢,望君多珍重!” 蒙采芹跟着行礼,道:“我们有时间经常去黑胄峰看望曾山郎,那孩子懂事,你不用记挂。” 徐源长抱拳回礼,“两位保重!” 飞上空中,听到下方传来薛春泥的叫声。 “今后遇到难以解决的疑惑,我再传讯请教,徐源长,麻烦你记得回复。” “别,好贵的万里传讯符,我穷得很,可用不起。” “哈哈,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回头一并给你结算传讯费用。” 薛春泥目送那个赚得盆满钵满还叫穷的家伙消失天边,嘀咕了一句:“他人还怪好的嘞,心胸坦荡,没有门户之见。” 蒙采芹将手往好友眼前晃,调侃道:“那你追着去百林谷啊,双宿双飞,逍遥自在……” 薛春泥已经恼羞成怒伸手袭胸,没有得手,追着往山下飞去。 “臭芹菜,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忍你很久了。” “……” 戒指空间内,兔子雪白毛发上染了丝丝金属色泽,连说话声,也似乎带有一丝金铁铿锵之音。 “徐道友,你精通算术推演,给自己炼制一套幻甲,不算难事,也势在必行,时间还充裕,待得幻甲成,今后去了暗界,你的生存能力大幅提升,对于幻术发挥更有各种妙用,嗯,你还搞到两朵幻火,炼入双眼,可以为幻甲提供不一样的能量。” “我没有炼器天赋,连简单的阵器,也难以制成,更别说复杂如幻甲了。” 徐源长往西原圣地东边的坊市飞去,随口回道。 兔子嘿嘿笑道:“幻者虚也,幻术师炼制的幻甲分‘实甲’和‘虚甲’两种,你有幻仙戒神器在手,而造化神台有‘夺天地造化’为己用之神奇功效,炼实化虚不算难事。 “你可以凭借强大算术推演为基,将各种天材地宝置于造化神台之上炼化,提取其中丝丝精华,用幻心之境和强大神识构建自身幻甲法阵,不出五年,便可将幻甲炼制完成。” 徐源长沉吟半晌,问道:“需要的材料,比较稀罕吧?” 又补充一句:“暂时不去无涯湖,尽着手头材料先用。” 兔子鄙视道:“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要炼制极品幻甲,用的材料越珍稀越好,不过现今下界没什么好东西,你又胆小如鼠不肯去无涯湖,只能从乱神冢想办法,能搞到几块神灵残骸,也可以对付一二,其它的材料,我开一个清单,你能搞多少算多少。” 徐源长笑道:“黎道友,你需要神灵残骸?” 不将情况盘问清楚,他可不敢放心接受兔子的好意。 还要在戒指空间炼制材料,万一兔子捣鬼,将神魂附着其上逃遁出来? 这些情况不得不考虑。 虽然他与兔子之间,似乎有一条无形绳子捆在一起,但是兔子绝对不是吃素的,挣脱出绳子,他整个人都不会好。 兔子不想与道士勾心斗角,直接道:“除了神凝石和离神果,我不需要神灵残骸,你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你用造化神台炼制天材地宝,剩下来的废物残渣,别浪费了,都送给我做酬劳即可,我能用来塑造躯体。” 造化神台炼制材料后剩余之物,对于他来说是好东西。 挥动前肢在空中一扫,有一张幻术造就的清单浮现空中,古拙字迹闪烁发光。 徐源长查看五花八门的数十样材料,清单详细标示着每样材料的特性,以他贫瘠的见识,大部分都没有听说过,还需要花时间查找,对照成现今的名称,口中道:“那些剩余的材料渣,你拿去用就行了。” “造化神台霸道得很,能化天下灵性之物,我拿不到造化神台上的物品,必须得你用神识将材料渣送出造化神台范围。” 兔子解释之后补充一句:“你也别担心我在炼制的材料上弄名堂,那是造化神台,我还真没本事做到,所以咱们之间要多一点信任,和开诚布公。” 徐源长不在意兔子的调侃,随着修为提升,造化神台与他神识空间的请神台之间,有了隐约的联系。 或许是多吸收了几次他主动送出的神识和法力,温养见效的缘故? 仔细询问该如何利用造化神台炼化材料,如何用神识在自身构建法阵和幻甲等问题,目前他颇有余财,逐一尝试,稳妥行事,为将来征战暗界做准备。 实力提升不仅仅是修为层面。 还要有相得益彰的防护,以及能够增强法术的宝物。 徐源长飞落到大名鼎鼎西原坊市,十字街道店铺林立,修士川流不息。 他用神识找到西边名叫“得月酒楼”的铺子,是捉妖山产业,走进去出示捉妖山执事牌子,与胖胖的侯掌柜坐下来,寒暄片刻,道明来意,他需要购买一批质优价美的灵豆,还要了解诸多炼器材料,请侯掌柜介绍好去处。 些许小事,自不必烦扰吴师兄出面。 侯掌柜豪爽地满口答应,招手叫来一个机灵伙计,叮嘱伙计带着徐执事跑一趟,务必要将事情办妥。 伙计将徐源长带到坊市南边出售灵种的铺子。 不到两刻钟,徐源长挑选购买了二阶双纹灵豆和尖岩灵豆各一百颗,十枚灵币一颗的价格,等他能够用二阶灵豆熟练施展“撒豆成兵”,再来购买三阶灵豆。 兔子唠叨了几句,让他不必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无用的法术上面。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琢磨幻心之境的运用。 徐源长有自己的考虑,十年之内他的主要精力放在提升修为实力上面,若是能够借助神器之助晋级四重楼,自是皆大欢喜。 但是豆兵配合“傀兵合纵术”,特别是掌控的豆兵数量多了之后,能够夺魂、爆兵、傀阵,有诸多妙用。 他会抽时间练习这门有大用的法术。 为了渡过劫难,好好的生存下去,他不会放过任何大幅提升实力的机会。 伙计又将徐源长带到炼器铺子,找到侯掌柜相熟的吴师傅。 徐源长让伙计先回去,他与吴师傅对坐谈生意的房间,拿出纸笔,照着兔子弄出的清单抄写一份,请吴师傅帮他掌眼过目。 吴师傅拿着单子颇为诧异,这上面写的大部分都是古名。 还有好几样材料,他听都没听说过,提笔在清单边上另外写下对照的名称。 告诉徐源长,上面半数材料找不到,下界早就绝迹,用毛笔将绝迹的材料名称下边做上记号。 “其它材料,贵店铺可有出售,价格如何?” “徐道友,鄙铺有少量三阶蓝银、黄琉金出售,通常是一颗晶髓石换一块标准三阶材料,另有四阶碧潮秘银石和暗金璀石需要用对等宝物交换,其余八样材料,难寻踪迹,或许祖庭圣地宝库里有存货。” 吴师傅给出价格之后,指点了一句。 戒指空间的兔子叫嚣道:“买下来,统统买下来。” 徐源长花费三枚晶髓石买下两块蓝银和一块黄琉金,存放在纳物袋那颗鸡蛋大的五阶映彩晶石,没有拿出来。 去坊市其它几家炼器铺子转一圈,又购买九颗蓝银和黄琉金。 花钱如流水,幸亏他一趟苦心路走下来,加上演算阵图做任务共赚了三十九颗晶髓石,要不然还真买不起。 返回捉妖山,徐源长找到师兄,拿出那颗五阶映彩晶石,拜托师兄帮他换一些四阶材料,并递上一张清单,可惜被兔子霸占一块巨型映彩晶石,放那里浪费。 吴辙自是满口答应,当即叫人去办理。 不到半个时辰,徐源长收到五块材料,包括碧潮秘银石和暗金璀石。 兔子咧嘴笑:“徐道友,我送你一块映彩晶石,拳头大小,你拿去换取材料,咱们要精诚合作。” 徐源长拒绝:“算了,不能让你破费。” …… 清平郡,百林谷。 八月桂花飘香,天气渐凉。 寒意虫雪粒仰面躺在金蟾疙疙瘩瘩的背上,用妖识吹嘘它当年的神勇,它可是连公子都敢喷的狠角色,当然那时它还不认识公子。 讲述它和大姐头外出诛邪灭妖的传奇故事,情节曲折惊险,听得金蟾傻愣愣的一动不动。 朝向西方斜卧的老黄狗突然跳起身,兴奋地叫了一声,纵身往高处跳去。 雪粒立刻反应过来,大姐头回来了。 它忙飞上空中,四处张望,只看到极远处有一个黑点缓缓飞来,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笑嘻嘻招呼。 “雪粒,你又长胖了,院子天天打扫了吗?你敢偷懒,我削你。” 柳纤风显出身形,伸手拍了拍雪粒的脑袋。 身影一闪,她已经落到跳上空中的黄狗背上,再随着黄狗折返落向山谷地面,叫道:“元宝,你的前肢彻底恢复了吧?回头我给老施传讯,请他带豆芽过来,还有花背,叫来玩耍……” 随着柳纤风和公子的回归。 整个百林谷仿佛一下子鲜活热闹,风动枝摇,生机勃勃。 我言秋日胜春朝。 …… 第243章 烧香请神,诛灭之 院子里,徐大柱和兄弟徐源长挤在一条长凳坐着,三个指头捏着粗陶碗边缘,与兄弟的酒碗一碰,“吱”一口徐记家酿玉液酒,额头上新增的三条皱纹,舒服地铺平。 夕阳斜挂远处山头,漫天霞光,映照得红彤彤的喜庆。 徐胜厚敬陪末座,讲些镇上趣闻笑话佐酒。 当了几年酒铺掌柜,原本性子外向的狗娃已经历练出来,是个场面人物。 狗娃娘热情招呼小叔子吃肉夹菜,然而短短一年时间,头发花白了不少,脸上难掩憔悴之色,她和儿媳妇徐杜氏陪着用膳。 在自个家里,没有女人不上桌的规矩。 长得牛高马大的蛋娃大名叫徐胜天,去年春上便没有去学堂,呼啦呼啦三大碗饭菜下肚,横着袖子一抹油腻腻嘴巴,憨笑着说一声“饱了,三叔您慢用”,心急火燎下桌,往房间跑去。 三叔给他带的一袋子新奇玩意,勾得他心痒痒的,吃饭都不安生。 两个小不点赶紧扔下筷子,撇开板凳,跟屁虫一样追去,口中还叫“幺叔等等我”,三叔公送了他们两袋玩具,生怕幺叔抢去。 徐胜厚眉头一皱,喝道:“树娃,贵娃,不吃饱不准下桌玩。” 两个小不点撒脚丫子跑得更快,叫道:“我们吃饱了。” “不听话是吧……” 徐胜厚声音提高三分,话还没有说完,遭了他爹一记瞪眼,“你吓到娃儿了,声音不能小点?” 徐大柱瞥向蛋娃跑得飞快的背影,额头上的皱纹深得能夹蚊子。 徐胜厚无奈朝他叔告状:“三叔您瞧瞧,老头净惯着他们,还不许我管教,小时候,打我不知打断多少枝条,怎么就不怕吓到我?” 徐源长已经看出蛋娃不对劲,身上少了以往的灵泛劲,像是脑子缺根弦,笑道:“你小时候皮得很,带着美娃蹿得没边,你爹用枝条打是为你好。” 徐杜氏掩嘴打圆场道:“我给他们留饭菜,不会饿着他们。” 悄悄给吃瘪的丈夫一个眼神,意思是明天回镇上家里,关上门随你管教两个皮猴子,别让你爹看到就是,不能扫了神仙三叔的兴致。 一家人用完晚膳,徐源长与大兄对坐喝茶,聊些村里的老人,地里的收成。 徐胜厚对田间地头不感兴趣,不时询问他叔外面的新鲜事。 夕阳已沉,天色仍然光亮。 徐源长看着蹲坐台阶上的蛋娃,不时吸溜一下嘴角口水,和两个四五岁的小侄儿玩得一身泥尘,大呼小叫,兴奋得孩子一样不亦乐乎。 多好的娃啊,能吃能睡,身强体壮,怎么会“地魂”有缺呢? 徐大柱顺着目光看向脑子越发不灵光的小儿,黝黑的脸上不觉堆起一层愁苦,悲起心头,再也不能强作欢颜。 徐胜厚不说话了,默默斟茶倒水。 徐源长起身走去院墙边,打水将双手清洗一遍,用架子上的毛巾擦拭干净,招手叫过玩耍的蛋娃,长得和他爹差不多高了。 仔细搭脉、点额探查一番,让懵懂的蛋娃继续去和两个小家伙玩。 “我走之前还好好的,蛋娃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开始?” “去年七月半,你刚走没两天,蛋娃突然生病发烧,请镇上田郎中看病抓药,吃三副药慢慢好了,后来发现他有些不对头,再请田郎中看病,说可能是‘失魂症’,前后请了五个有名的神婆法师前来叫魂和做法,没甚么效果,尖咀镇上的马道士说不像失魂,可能是烧坏了脑子。” 徐大柱低声讲述。 狗娃娘去厨房走了一圈,安排下人收拾干净,转了回来,拿着一条帕子不停擦眼睛,哽咽着将声音压到最低:“他叔,还有法子治吗?” 徐杜氏烧茶倒水忙活,她不便插话。 徐源长宽慰道:“嫂子别着急,容我先问清楚情况,再做打算,那几天,村里有陌生人来过吗?” 时间过去太久,他再大的本事,也没法子叫回蛋娃丢失的一丝地魂,怀疑是遭小人下咒暗算所至,必须先找到症节所在,再顺藤摸爪解决问题。 人有三魂七魄,魂主宰着人的精神,魄主宰着人的身体。 三魂为天魂胎光,地魂爽灵和人魂幽精。 蛋娃表现出来的征兆是地魂有失。 按说地方上的神婆和法师能用各种“叫魂”术,将被勾走不久的一丝地魂给叫回躯体,不是太难的事儿。 令他奇怪的是五名神婆法师出手,竟然铩羽而归,连点小事都没弄好。 徐大柱皱眉道:“村里很少有外人,蛋娃跟着我忙农活,那些天……狗娃铺子里忙不过来,蛋娃跟我去帮忙跑了几趟,镇上外人多。” “去年七月半前后,连着下了好几天阴雨,蛋娃不肯撑伞,淋了几次雨。” 狗娃娘擦眼泪补充两句。 徐源长见问不出名堂,天色渐渐黑下来,让大兄准备香烛酒水祭品,他等会施法请神问一问,起身走出院门,敲了敲一颗长在对面路边的红柳树干,传音与柳纤风交谈一阵。 等他再进门时候,后面跟着一条老黄狗。 徐源长带着元宝绕着扩建的三进宅院前后转悠一遍,贴在房屋各处的黄符灵性未失,宅院没有外邪入侵。 戒指空间的兔子出声提醒道:“徐道友,还有一种情况,也会导致凡人地魂有失,与你侄儿的症状相似,喊不回来丢失的地魂。” 徐源长停下脚步,思索半晌,脸上露出凝重神色。 “你是说神灵转世?” “是啊,用神灵的说法,叫狗屁的‘历劫’,那些臭不要脸的犯了事,或者被打死了,利用‘神灵不’特性,将一丝神性依附畜生或凡人胎体,达成转世重生的意愿。” 兔子简略解释几句,他不是要巴结徐小子,而是趁机多赚些人情。 徐小子阴险狡诈又心黑,不过有一桩好处。 从不欠人情,每回都用宝物补上。 虽然宝物多寡不尽如人意,但是有总比没有好,积少成多。 “难怪神婆法师会叫魂失败,有神灵跑到我侄儿体内历劫来了,好得很啊。” 徐源长脸上露出一丝狠色,他以前遇到过一次神灵转世到猪身的倒霉家伙,好像叫常狩林,差点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对付转世之后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神灵。 然而事关蛋娃生死,他必须要考虑稳妥。 稍有不慎,或许会导致蛋娃变成一个白痴,那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你准备如何做?” 兔子很热心问道。 徐源长思忖着回复:“我侄儿体内的神灵残魂,目前处于蒙昧阶段,不露行迹,我初步探查,没有寻到蛛丝马迹,所以我打算用‘请神术’将神灵残魂唤醒,再突施近距离‘定神术’,只要能将残魂定住一息,便可用法力将其揪出来灭掉。” 兔子却提出不同意见:“神灵残魂处于蒙昧,本能地吞噬了你侄儿一部分地魂壮大自身,你即使灭掉残魂,也找不回失去的地魂,你侄儿今后便浑浑噩噩一辈子。 “何不将神灵残魂唤醒过来,用幻术迷魂,将残魂引入你神识空间,再用造化神台内炼之法,清理掉残魂神性和杂念,将部分能量还给你侄儿,慢慢将养,三两年能够恢复如初,也或许能够因祸得福,获得一些神奇力量。” 徐源长思索再三,觉着此法可行。 他倒是不做奢望,蛋娃从此以后能够修炼,能安然度过此劫,便万事大吉。 返回前院,让大兄挑来三担谷物,他抓着谷子往地上洒出一座六面请神台形状,厚厚铺上一层,天色已黑,招手叫来蛋娃,让其坐在谷物请神台的东南方地上。 “睡去!” 随着徐源长一声轻喝。 不明所以的蛋娃仰头躺在谷物地上,睡得鼾声大作,口水滴答。 徐源长叮嘱大兄等人回屋子里去,不可窥看,更不能出声惊扰他做法。 柳纤风悄然出现,在附近插几根红柳枝以防万一。 老黄狗趴在指定位置。 徐源长摆上小香炉和酒水祭品,点上白烛,再燃三支香,口中默念请神咒。 神识空间的请神台发出微弱震颤回应,冥冥中的力量映照现实,谷物请神台上方有神秘气息波动,酣睡中的蛋娃突然止声,脸孔露出一丝痛苦扭曲神色。 徐源长手捧香火一圈一引,三点暗红香头在黑暗中划出弧形。 蛋娃脸上的痛楚之色随即消失。 徐源长将三支残香插入香炉,朝一旁盯着的柳纤风做一个手势,他缓缓盘坐谷物中间方位,身上光华闪烁。 有一点金色光芒在神识空间青色雾气中左冲右突,越陷越深,知道遇上了高手。 传出一个中年男子声音:“道友,上天有好生之德,修神不易,请饶过虞某这回,放虞某一丝神魂离去,今后必有回报。” 徐源长的声音轰隆隆响起:“还不将你吞噬的地魂吐出来,要徐某动手吗?” 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他没费力气,便将尚处于蒙昧之中的神灵残魂叫醒来,不给其反应时间便引入自己神识空间。 他的识海之内,特别是请神台范围,他便是神一样的存在。 那中年男子声音叫屈:“虞某魂处蒙昧,凭本能将宿主地魂当养分,真吐不出来……” 徐源长没有再废话半句,直接将那点金光拖入请神台内。 无处不在的黏稠压力,缓缓研磨着神灵残魂。 他现今对于请神台的使用,驾轻就熟。 “道友饶命,请放一丝游魂……” 中年男子吓得魂飞魄散,太狠了,一言不合就动用造化神台要命。 实在是倒霉,下界怎么还有修士修炼这门神功? 徐源长一向是除恶务尽,不给自己留后患,更没有妇人之仁,动念间便隔绝声音从请神台内传出,吃了他的便乖乖吐出来,没有第二条路通融。 柳纤风已经将睡着的蛋娃卷去一颗红柳树下,用法术护住。 她手拿打神棒,时刻准备给逃遁的神灵残魂当头一棒痛击,不过看徐道友身上气息不急不乱,今天怕是捞不到出手机会。 老黄狗仍然紧盯谷堆中间的公子。 不到半个时辰,徐源长将那点金芒尽数磨成丝丝能量,至于彻底陨落的神灵是谁,关他甚么事?请神台内死掉的神灵,他已经知道,不沾因果。 “黎道友,还给我侄儿多少能量为佳?” “三成足够,过则如毒。” 兔子很笃定道。 徐源长道一声谢,睁开眼睛,在柳纤风和元宝注目下,他走到红柳树旁边,一指头点在蛋娃额头上,片刻后,收回手指,他没敢一次性灌注三成神灵残魂能量给蛋娃,先给一成看看成效。 留在他请神台内的能量,短时间不会流逝。 叫开房门,将睡得安神的蛋娃交给一脸着紧的大兄和嫂子,仔细交代几句,徐源长带着黄狗飘然出门。 柳纤风早已经隐身回去,她受不了狗娃娘的热情劲,能不见面尽量不见。 徐大柱忙里偷闲踢了狗娃一脚,“没点眼力劲,还不拿灯笼给你叔照路。” 徐胜厚笑着道:“三叔是神仙,再黑的路也看得见。” 话虽如此说,他接过徐杜氏递来的灯笼,往门外跑得飞快。 可哪里还有三叔的背影子? 徐源长返回百林谷,塞了一颗三阶幻石给兔子,感谢兔子的提醒和建议。 次日上午,徐源长前去给醒来的蛋娃检查一番,告诉大兄,蛋娃恢复有望,无须担心,把大兄和狗娃娘高兴得合不拢嘴。 拒绝大兄一定要留吃午饭的盛情,徐源长马不停蹄赶到郡城。 走进福禄巷子,进进出出尽是些陌生面孔。 一路走进聚义堂,与训斥几名低阶修士的齐行善打一个照面,徐源长微笑抱拳。 “徐兄弟回来了,快坐。” “齐老哥,咱们这里热闹啊,新招这么多人手,八脚山匪他们人呢?” 徐源长舒服地坐在以前的老位置上,问道。 “半个月前,八脚、木鸡奉命调任都城,说是三重楼捉妖人集中整训。目前各郡城捉妖人据地全部在招收新人,扩大规模,现今的招收标准已经放宽,山匪今年夏天晋级三重楼,幸亏有他和麻雀帮我,要不更乱。” 齐行善简单介绍情况,打量外出一年多的徐源长,道:“徐兄弟,你是回来帮我,还是另有任用?” 徐源长拿出捉妖山执事牌,歉意道:“齐老哥,我另有事情忙,帮不到你。” 他不是要显摆什么。 浩劫将至,捉妖人据地放开了招收低阶修士。 看样子是想将所有散修纳入官府管辖,为将来上战场做准备。 免得散修们没了约束,留在各城弄出乱子。 生于草芥,也将归于尘埃。 大部分散修的宿命。 “恭喜你了,能够留任捉妖山圣地,可是天大喜事。今天再忙,也得将山匪他们叫回来,晚上为你接风洗尘,对了,你那师兄和师姐也加入了咱们黑记客栈。” 齐行善笑道。 …… 第244章 赢了是应该的,输了膈应得慌 秋阳正好,岁月不老。 徐源长行走在熟悉繁华街道,才短短一年时间,这座城池令他感觉几分陌生。 他如同过客陌路人,试图融入鸡毛蒜皮的凡俗热闹。 有一丝出尘、疏远萦绕影响着心境,让他隐约生出排斥、远离的感受,他明白是修行提升过快导致,也与修为脱离凡尘有关。 高高在上不是坏事,但是对于现在的他,尚有点为时过早。 走在道宫斜坡古木林荫道上,满目物是人非,三重楼炼器师孟昶去了都城,宋知观事调任南下,流云台讲堂人满为患,到处人来人往,没有了往昔的清静雅韵。 又去学宫转了转,新招童子书生遍地,已经没有熟人。 穿街过巷,来到成了菜市场的郡城百缉司。 问过守门甲士,徐源长直奔中间的一座朱红院子,见到初掌大权的钟禁。 其他几位督司全部调任都城参加整训。 清茶一盏笑相逢。 无所事事的徐源长没有多待,钟禁太忙了,前来呈递卷宗、汇报各种问题的手下络绎不绝,三巡茶没喝完,徐源长随便找一个借口提前告辞离去。 风雨欲来,八方云动。 晚上前去望仙楼赴宴,见到从环云山和流霜峡域匆匆赶回来的何述堂、燕玉寒,和殷泉、蓝影儿两口子,自是有一番热闹和拼酒玩笑。 做东的齐行善中途接到一张传讯,叫上燕玉寒匆匆离席先走。 新人招得太多,良莠不齐,各种问题和麻烦层出不穷。 已经晋级三重楼的何述堂,挥手在厢房布置隔音禁制,低声问道:“徐兄弟,能否给哥哥透露一个准话,这回的‘暗界门开’到底是机缘还是祸事?我们在穷乡僻壤之地,消息闭塞,听不到一句真话,心头很没有底。” 殷泉、蓝影儿微笑看着沉吟不语的师弟,心往下沉。 他们已经听说徐师弟攀上高枝,加入了大宁顶尖门派等闲观,身份显贵。 徐源长举起酒盏,道:“有一句话叫‘如果求仙拜佛有用,普罗大众连庙门都挤不进去’,现在的情况是敞开了‘庙门’,所以,诸位尽可能提升自己吧,不论是实力还是防护。” 三人懂了,心情越发沉重。 他们听多了各种相互悖论的消息,终于等到一个准信。 徐源长嘱咐几句,与三人聊些苦心路见闻,讲几句西原圣地风貌,一场洗尘宴早早结束,三人还要连夜赶回各自负责的地盘。 身在其位,必谋其职。 大势挟裹之下,芸芸众修谁也不能幸免。 隔日一早,徐源长独自出城,飘然离去,谁也没有告诉。 柳纤风等到老施和赵均的回讯,得知两人要务缠身,目前没有空暇前来,她有些小失望,与返回的徐源长一席交谈,决定沉下心来修炼,将从西原坊市购买的材料炼化融入金樟木,提升神通和天赋本事。 谁都在忙,虽然大部分是瞎忙,她也不能虚度光阴。 转眼便到一年一度中秋日。 徐源长给蛋娃仔细检查一番身体,确认没有后患,恢复得不错。 蛋娃已经不流口水,眼神有了正常少年的灵动。 徐源长放心地将另外一成精纯残魂能量,灌入蛋娃脑子里,任由蛋娃慢慢吸收恢复。 月圆人团圆,徐源长在大兄家用完丰盛晚膳,踏月回到百林谷。 明日他将启程北上,转一圈完成常老前辈的拜托,今后便可以安心隐居乡野。 整个大宁处于一种莫名躁动之下,没有几个四重楼高手坐镇,他寻访曾经的常家后裔,已经不算事儿,没谁吃饱了找他麻烦。 这些日子,他没有进入九幻宫,与镇压其中的尉和山赘鬼将朝面。 发现修为提升过快,导致心境有瑕疵。 徐源长不急着利用造化神台,吸收尉的神力反哺能量,吃撑了可不好受,而且浪费,反正尉已是砧板上的肉,跑不出他的掌心。 午夜深深人俱静,盘坐练功的徐源长,呼吸绵绵长长,若有若无。 幻仙戒内,角落处微微闪烁五彩光芒的映彩晶石,兔子化作无形鬼鬼祟祟飘出,远离老窝在地面布置一番。 侧耳倾听片刻,再次确认徐小子已经修炼入定。 一丝无形波动缓缓从上空落下,接近乌黑沉沉的造化神台。 眼见离台面只差尺许,死物一样的造化神台突然光华涌动,雷声隐约,兔子还不及将探查的那丝妖识收回,“嗤”,那丝妖识被点亮。 一道璀璨光芒,快若闪电,顺着妖识劈向隐形空中的始作俑者。 “霹咔”一声爆响,兔子布置在地面的那颗三阶幻石,替他遭受无妄之灾,化作齑粉。 黎诞蹿得比兔子还快,唰一下钻进老窝,再也不敢露头。 戒指空间掀起一阵紧接一阵交织的光波电网,狂暴无比,席卷着整个空间,将映彩晶石冲击得四处乱滚。 “彦山老匹夫,算你狠!爷认输!” 兔子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他想在造化神台表面做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手脚,多增加一点拿得出手的筹码。 还是低估了造化神台的霸道,简直是属疯狗的,追着他咔咔一顿乱咬。 而他吃了没有躯体的亏,搞得非常被动。 徐源长被惊动,他没有睁眼,神识探入闹翻天的戒指空间。 自从小晋级一层之后,他的神魂和神识超过了普通三重楼后期修士,偶尔得到兔子无意中的某句指点,他摸索着尝试过多次,前些日子能分出几缕神识,附着在造化神台表面,平常不显山不露水。 终于等来了兔子按捺不住的捣鬼。 造化神台随着他的神识掠过,很快变得风平浪静。 仅剩中间尺许大一片微光波动。 那是造化神台核心区域,目前不受他掌控。 徐源长收回附着的两缕神识,默默查看片刻,笑着假惺惺招呼道:“黎道友,出了什么状况,可有被伤到?” 兔子藏在老窝里不露面,更不搭理可恶的明知故问还看他笑话的道士。 “三阶幻石不可多得,黎道友用来偷鸡摸狗,浪费了着实可惜,还是要珍惜着使用,当思一宝一物来之不易,莫做些小人勾当,徒惹人笑话。” 徐源长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将被抓现行的兔子摩擦地上,一下一下扇脸。 当真是痛快至极。 他终于清楚造化神台的霸道,而他将神识附着神台表面的笨拙法子,不再担心兔子在他用造化神台炼化的宝物精华里面,添加印记搞名堂。 “睡觉了,睡觉了,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偏偏扰我清梦。” 兔子躲在老窝里没好气叫道。 他嘴角咧出一个笑意表情,不枉费他损失一颗垃圾幻石,徐小子应该总算相信他不能碰造化神台的事实,放下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备,用造化神台来炼化购买的材料了。 与有一千个心眼的小道士斗心眼,真是费神又费劲。 赢了是应该的,输了膈应得慌。 次日一早,徐源长飘然北上,将柳纤风留在百林谷安心修炼。 隔天悠然抵达平衍郡的等闲观,出示长老牌后,得到了大开山门的隆重礼遇,目前的宗门没有四重楼高手坐镇,他的回归,是目前宗门身份最高的一个。 由新任观主周如常领着众人出迎,将孟老祖特意交代过的徐长老恭请上山。 烧香拜过道祖和等闲观列位先祖,登名玉册,祷告上天,完成一系列繁复又必须的科仪,徐源长正式成为等闲观身份尊贵的长老。 百林谷将挂在等闲观名下,是徐长老潜修之地。 周观主另外为徐长老安排一座灵气充沛的山头,作为徐长老修行歇脚住所,有弟子打理院子、果木等杂务。 徐源长在等闲观停留五日,熟悉地方,翻阅藏书秘籍,随后告辞继续北上。 今后从百林谷过来看书也方便,赶快点大半天时间够用。 目前的都城司天殿由梅元俭长老管事,另有两位四重楼长老辅助。 徐源长是第一次前来奉仙城,大街小巷游览一番,见识都城气象、风物,次日寻到司天殿,经由两次通禀之后在西偏殿见到梅长老。 “徐源长,徐长老,徐兄弟,哈哈,恭喜恭喜,你小子数万里迢迢从捉妖山圣地跑回来,肯定是找老夫讨账的,快过来坐,不兴那些个虚礼。” 梅元俭言语中透着亲近,称呼故意一连三变,放下手中朱墨笔,从宽桌后走出来。 他对于得孟副殿主青睐的徐源长比较上心,早已知道徐源长的近况。 徐源长抱拳连声道:“打扰打扰,梅长老身兼要职,日理万机,还记着小小欠账,徐某惭愧。” 梅元俭哈哈大笑,从袖内纳物宝物取出一只小袋,递给凑趣玩笑的徐源长。 双方之间身份平等,交往说话愈发随意亲和。 袋内所装五十二颗晶髓石,是当初徐源长在无穷山域击杀四重楼修士的战利品分成,一名四重楼修士身家大约在一两百颗晶髓石,但是丹药、材料和法宝等折卖,只能按六成折算,还有蒙采芹一份要分掉三成。 “返回大宁执行要务,需要司天殿派遣人手配合,尽管开口。” “梅长老客气,我去几个地方走走,或有借重之时。” 徐源长不会透露他其实是回来躲懒。 两人坐下来交谈刻余钟,途中不时被前来汇报的修士打断。 徐源长起身告辞,大家都很忙啊。 他还要在都城耽搁几天,等到整训修士休沐日,与赵均、施望尘、毕和几人见一面。 他有梅长老颁与的令牌,正好在司天殿的藏书阁看几日书籍,查找一下原阳郡孤竹山的资料。 …… 西原荒漠,日头炽烈。 曾山郎奔跑在茫茫沙丘之间,身后扬起一线沙尘。 他喜欢酷烈的荒漠环境,此地能激发他体内气血加快流淌,不论是淬炼体魄还是修炼功法,能提升三成效率。 跑进沙丘阴影中的黝黑少年,突然从纳物袋取出他当初在尖山国坊市购买的法器弓箭,身体往地面侧身屈蹲,一声弓弦“嘣”响。 头顶盘旋的一头沙鹰惊唳一声,陡然拔高,然而没能躲过快如流星的一箭。 沙鹰腹部中箭,扑扇着双翅继续逃命。 第二箭接憧而至,射中一阶妖禽脖颈,将生命力顽强的沙鹰射落。 “晚上和明天的肉食有着落了。” 少年收起弓箭,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拿出短刃上前,熟练地给垂死挣扎的沙鹰放血,并将腥味难闻的鹰血收集在一个空皮壶内,飞快地将沙鹰开膛破肚,剔下尖爪,剥下干净的肉块用粗布包着,收进一个纳物袋。 他们共有八名体修学徒,前天被拉进荒漠,分开进行生存历练。 每人只有一壶清水,一天的干粮和够七天的盐巴。 曾山郎活得最滋润,他已经攒积够三天的清水,沿途收集各种植物根茎、沙蝎等食物,能够使诈猎杀一头妖禽,增添肉食改善生活,可以多熬几天。 听带队前辈透露,坚持的时日越久越好。 连沙鹰腥臭的内脏也留了下来,晚上歇息时候,可以用来做诱饵布置陷阱。 没敢耽误太多时间,少年用沙子擦拭双手,飞快赶往下一处地方。 远处有一道身影仿佛与天空融为一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天生的猎杀者,值得培养!” …… 天阵山。 蒙采芹和薛春泥因为演算阵题意见相左,发生争执,互不相让。 薛春泥拿出传讯符,龇牙道:“打一百个灵币的赌,芹菜,你会输得很惨,待我问一问徐源长,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我给你最后机会。” 蒙采芹露出冷笑:“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发传讯吧,一百灵币我赢定了。” 薛春泥对着传讯符默念半晌,再扬手将传讯打上空中。 “你输定了。” “你才输了。” …… 徐源长已经见过休沐的赵均、施望尘几人,启程往东南方位的原阳郡飞去。 空中有符光一闪,他伸手接住,稍一查看,是远在西原捉妖山的吴辙师兄所发,请他跑一趟无穷山域,协助诛杀一名叫“付纯”的捉妖山叛逆。 是一名三阶驭兽师。 目前藏身在大狱山域一带。 …… 第245章 知己不知彼,不是泛泛之辈 徐源长瞥一眼天上日头,默默估算一下时间,当即给吴师兄回讯,他大约在天黑时候赶至大狱山域东南,接着给柳纤风传讯,约定在无穷山域的参差岭碰面。 飞速返回三百里外的都城,赶到司天殿西偏殿。 他对大狱山不熟悉,只知大致方位,而大狱山是无穷山域有名的险地之一。 曾经听俞风舞说过,其在大狱山生死磨砺二十年,数次险死还生。 “借调熟悉大狱山的人手办案子?没问题。” 梅元俭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道:“卞秋言卞督卫刚好从外地返回都城,她对大狱山很了解,你们是熟人,是自己人,外出办事方便。” 叫进来值守修士,吩咐通知卞督卫一声,并拿来一份详细的大狱山堪舆图。 徐源长抱拳致意,他和卞督卫总共见过三次面,去年是卞督卫奉命跑去百林谷,传达孟副殿主征询他是否愿走苦心路历练的提议。 他和卞督卫是熟人不假,还达不到自己人地步。 坐等不到刻钟,值守修士手捧一份堪舆图走进偏殿,跟着进来的是一身黑色劲装相貌柔美的卞秋言,整个人显得干练飒爽。 卞秋言站定拱手行礼:“见过梅先生,见过徐长老。” 转向徐源长时候,眼中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徐源长忙回了一礼。 梅元俭接过堪舆图顺手递给徐源长,对女子吩咐道:“秋言,徐长老借调你去大狱山一带办桩案子,即刻出发。” “是,徐长老请!” “卞督卫请!” 徐源长和卞秋言客气两句,先后走出偏殿。 两人行走在走廊上,并肩闲聊几句,卞秋言突然站定,抱拳行道家礼,躬身下拜:“等闲观弟子卞秋言,见过长老!” 徐源长恍然明白梅长老所言“自己人”是什么意思,还真是自己人。 他正式加入等闲观没几天,与等闲观修士不熟悉。 现在情况特殊,等闲观大部分三重楼修士在外面,他不可能一一见到,笑呵呵伸手虚扶:“秋言无须客气,快快请起,梅长老有心了。” 卞秋言笑着道:“小师叔,是什么案子,能否与我先说一说?” 徐源长忙摇手,道:“你还是叫我长老,我修为较伱逊色,修行年头更没你长,可不敢当你的‘小师叔’。” 以他的长老身份,卞秋言叫他师叔是依辈分规矩,然而听着感觉有些别扭。 对方故意的,他可没这么大的师侄。 “是,小师叔。” 女子掩嘴笑得不亦乐乎,率先飞向西边空中,道:“小师叔,你还没说是什么案子呢?路上有时间,咱们提前参详一二。” 她看到梅长老给徐长老准备的堪舆图,猜测徐长老不熟悉那一片地域。 短短十余年,徐长老从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小修,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新秀天才,去年夏天才晋级三重楼之境,然一趟苦心路走下来,再度见面,修为竟然提升到三重楼中期。 这天杀的修行速度,令她这个卡在三重楼后期二十年的“老”修行情何以堪? 她依辈分叫“小师叔”,有些许戏谑调侃之意。 平常在宗门时候,称呼其他四重楼前辈,大都是叫“长老”。 更多还是结交的想法,像这般令她望尘莫及的修行速度,她已经生不出丁点嫉妒,赶上她超越她只是时间多寡问题。 而且徐长老战功赫赫,实力超群。 听吴长老提及过一次,徐长老和灵宠联手,一举击杀了西虞王朝一名四重楼中期高手,很不可思议,可就是事实。 她要光明正大顺杆爬上去,求抱大腿。 小师叔太好玩了,还有少年般的羞赧,实在是难得。 徐源长颇为无奈,只得随女子将“小师叔”的头衔按他头顶上,将情况大略一说,拿出堪舆图,一边往西全速飞行赶路,一边分心查看着大狱山地形图,耳中听着卞秋言的指点分析。 “大狱山东西长约六百里,南北最宽处三百里,地形复杂多变,中间‘天桥岭’一带树木茂盛,灵气混乱,聚集各种妖物,其中以狗妖、黑猴种群为主,那个叫付纯的叛逆,身为驭兽师,藏身天桥岭的可能性较大。” “天桥岭……” 徐源长目光扫过地形图,天桥岭往南不到三百里便是碎丘原边缘。 卞秋言继续道:“天桥岭西边百十里,就是这个位置,叫‘百孔崖’,地形千疮百孔,上下落差极大,有不少禁法区域,妖狼和兀鸦成群横行,也是叛徒和劫修藏匿的好处所。” 她在大狱山磨砺过几年,当然不像俞风舞那般对自己下得去狠手,也遭遇过数次危险。 “至于大狱山其它地方,驭兽师藏身的可能不大。” 听完卞秋言的结论,徐源长着紧查看天桥岭和百孔崖,目前为止,他对于叛逆驭兽师的情况,除了名字一无所知。 知己知彼,方能增添胜算,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危险。 他目前唯一有利的条件,是带了一个熟悉大狱山的活地图,不会两眼一抹黑吃亏。 近中午时分,两人飞入无穷山域边缘,由卞秋言领路往西南方向飞行。 徐源长已经收起地形图,空中有符光闪烁飞落,他伸手接住,是吴师兄将更具体的叛逆驭兽师信息传讯告知,他看得一阵默然。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半妖”秘闻。 那个名叫付纯的叛逆,体内竟然有四分之一的山魈血脉。 付纯能成为出色的驭兽师,因其体内的妖血觉醒,拥有一些不一样的天赋,然而半妖有缺陷,在某种情况下受到刺激会爆发野性,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吴师兄没有细说付纯为什么叛逆,那已经不重要。 半妖属于捉妖山圣地的秘密。 徐源长不便与卞秋言讨论“半妖”,而他对半妖了解几乎一片空白。 吴师兄特意提及,付纯天赋异禀,能够操控多达三五十头低阶妖兽,自身体魄强横,一双利爪能够撕裂三阶宝衣防护,还有一门化身为妖的厉害手段,提醒他注意安全。 若是事不可为,捉妖山将抽调四重楼高手前往。 “山魈血脉的半妖,有点意思。” 兔子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他当年就有一个老朋友,搞出各种各样的半妖,最后被妖族和人族高手追杀百年之久,东躲西藏仍然痴心不改,后来不知所踪。 “体内血脉冲突是半妖最大的弱点。其次是修炼过程中妖魂觉醒,对主魂造成冲击,进而形成意识混乱,双魂冲突有三种法子可以解决,最简单的是抹杀后觉醒的妖魂,其次是压制削弱妖魂,最完美地是融合妖魂。” 兔子侃侃而谈,他确实有发言权。 八千年前他那朋友造孽批量造半妖,他听得太多了。 徐源长询问道:“如何克制山魈血脉的半妖?” “你得仔细了解叛变的半妖,到底是出了何等状况?血脉冲突妖性占了主导,还是双魂冲突变作了疯子?如果对方不告诉你,我劝你别逞能,已经躲进低阶妖物堆里边,又能借助灵气混乱地利的半妖,可不好对付,即便你能击杀半妖,付出的代价估计不小,有危险让四重楼小子先上,你抢着出头干嘛?” 兔子逐一分析之后奉劝道。 因为陷入混乱的半妖,兼备了修士的法术能力,和妖物的兽性本能。 不论群殴单挑,还是远攻近身肉搏,不存在弱点。 徐小子手头没有大威力、能斩杀四重楼小子的一次性宝物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生炼化手头材料,稳妥提升修为实力不好吗? 徐源长结束与兔子的交流,他已经从兔子的分析中,找到了对付半妖的法子,无外乎是从半妖血脉和双魂冲突上下手。 吴师兄的面子不可不给,四重楼修士抽调不易,到处都忙得热火朝天。 他出一份力是理所当然,而且奖励不低。 卞秋言见徐长老接到传讯之后沉默下来,她识趣地不打听。 赶到参差岭,汇合先到了的柳纤风。 徐源长替两人正式介绍,传音将这回他们将要面对的叛逆是半妖等情况,一一告知柳纤风,让柳纤风心头有数,他不准备让卞秋言参进危险的战斗。 柳纤风隐身藏在徐道友袖内的红柳枝条。 她一向是不提前暴露,将自己定位为伏兵和暗手,与徐道友传音探讨推演各种情况下的战术配合。 赶到大狱山东南端,太阳已经落山,茫茫暮色四起。 有熟门熟路的卞秋言带领,从外围绕着飞过去,避免钻入大狱山内复杂的禁法之地,直扑三百里外的天桥岭。 “那里是天桥岭,发生过惨烈战斗,他们往百孔崖方向去了。” 约两刻钟后,卞秋言指向远处冒浓烟的山头,那里树木多有折断,能看到不少倒毙的妖狗和黑猴残躯。 她的判断没有错,果断带着小师叔继续绕路飞行。 大狱山内,绕路反而是捷径。 等他们赶到百孔崖,听到“轰隆”声不停从数里外耸立的山石下方传来。 “兀鸦群过来了,它们擅长音波合击,能扰乱心神。” 卞秋言看到乌压压的鸟群飞来,里面藏着不少一阶二阶兀鸦,这里的扁毛狡猾得很,从来不会单打独斗,提醒道:“咱们必须得降落下去,天上不安全了。” “我试试!” 柳纤风隐身遁出,拿出青藜山神送她的九孔玉埙。 低沉的玉埙乐声一出,幻仙戒内的兔子顿时叫道:“我忘了小丫头还有这件宝贝,无穷山域范围,青藜山神的面子绝对管用。那个能驭兽的半妖,没戏了,他借助不了成群结队的妖兽战力,赖以依仗的实力一下子折损半数,聪明点的赶紧逃之夭夭。” 气势汹汹杀来的兀鸦群,听到玉埙乐声一下子惊惶乱套。 仿佛受到血脉压制,“呱呱”尖叫四散蹿逃。 那些一阶二阶兀鸦受到的惊吓更甚,逃得更快。 卞秋言看得目瞪口呆,徐长老的灵宠如此厉害? 仅仅凭着一曲埙乐声,便轻松驱散此地颇为难缠的兀鸦群,她实在听不出乐声中蕴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巨大杀力。 难道是一物克一物? 徐源长已经料到是这种情况,此地离猴儿山和青藜山不到千里,青藜山神一代一代积累下来的威势和影响力,肯定不是区区半妖能比。 “秋言,你停在外面看戏,我和纤风下去收拾叛逆。” “那我守在外面掠阵,小师叔当心。” 卞秋言稍有些疑惑。 她都已经到了此地,徐长老怎么不让她一起前去对付叛徒? 多一个人手,多一份力量,她又不是战力泛泛的花瓶摆设。 司天殿任命的督卫,从来没有庸手,皆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譬如当年的俞风舞。 她猜测其中或许涉及捉妖山不想让外人知晓的隐秘,或者是丑闻之类? 徐源长和隐身的柳纤风落向数里外的乱石林子。 无数妖狼、狗妖和黑猴听得乐声临近,不再受暗藏的半妖驱使,丢下一地的妖物尸骸残躯,沿着迷宫般的乱石林四散奔逃。 徐源长左眼灵视右眼幻瞳,分辨此地混乱和禁法之地,落到一块石柱之上。 扫视着下方混乱场景,试图寻找出素未谋面的半妖。 他注意到峭壁之下的岩洞往外冒着火焰浓烟,随着低阶妖物散尽,那里面不再往外扔出符箓和法术,叫道:“捉妖山徐源长,奉命前来协助朱道友和唐道友诛杀叛逆,还请出来一见。” 吴师兄在传讯中告知了带队执事分别是朱琅和唐玉召。 准许他便宜行事的权限。 有两人当先从岩洞走出,身上衣袍有几处破裂,血迹斑斑,颇为狼狈。 后面跟着三人,其中一名女子眼眸在夜色下散发出幽绿光芒。 徐源长察觉那名穿着暗青劲装年轻男子,瞥向他的目光,带着明显不悦。 柳纤风已经停下吹奏玉埙,遁入树木之中戒备。 自从那次在荒漠中被人用法宝困住,她花费许多心思探索寻找应对法子,后面发现藏身树林,或者提前布置出独木成林用来掩藏身形,方是切实可行又简单的办法。 与徐道友提出的“将一滴水藏于大海”想法,不谋而合。 唯有实力和神通提升,才是真本事。 走在前面的圆脸中年男子率先飞上来,拿出捉妖山执事牌子亮了亮,自证身份,拱手笑着客气道:“在下朱琅,见过徐执事……” 徐源长突然回头,往东南数里外的空中看去。 “不好,卞秋言遭袭!” 只见黑夜里猛然爆发出炽烈火光,紧着霹雳一声巨响。 一道赤色雷光劈在下方,惊天动地。 等到徐源长、朱琅赶到,卞秋言身周盘旋着一柄赤色小剑,毫发无损,地面出现一道冒着火焰烟雾的深坑,四处散落着七八头低阶妖物焦黑残躯,有一股烤肉焦糊味飘逸空中。 “刚才看到几头兀鸦随着地面奔逃的妖狼,往我这边惊叫飞来,我稍稍留了心。” 卞秋言扫一眼后面飞来的几人,继续道:“那几头兀鸦与我相隔约十丈之时,其中一头兀鸦突然化作一道黑影猛然扑来,爪子锋利,面貌不清,我提前些许劈出飞剑,打了黑影一个措手不及,再赏他一道齑火雷符,可惜只打伤黑影,没能将他留下来。” 她说得轻描淡写。 认出偷袭她的怪物,实则是一头能够化形的半妖。 看那丑恶嘴脸,应当是山魈血脉。 …… 第246章 各逞手段,诛妖捉鬼 “哼,你们不来搅局,我们自有法子捉拿叛逆,现在好了,那叛逆受伤不知逃去哪里?想寻到其踪迹,不知要费多少精力和时间。” 暗青劲装年轻男子冷哼一声,将责任一股脑推到前来协助的徐源长身上。 徐源长差点气笑,无能之辈大言不惭,也不怕风大闪到舌头? 要不是纤风吹奏埙乐解围,这些人还被困在岩洞当缩头乌龟,反倒怪起救人者救的方式不对,不知谁给的勇气? “阁下应当传讯捉妖山,申饬吴副山主多管闲事,派遣徐某前来,坏了阁下力挽狂澜的功劳。” 徐源长不会惯着眼睛长到头顶的嚣张无能之辈,直接用反话呛怼嘲讽。 那人身后跟着一名从头到尾裹得严实的矮小身影,散发出来的细微古怪气息,猜测也是一名半妖。 另一边朱琅身后跟着一男一女,虽然都有不同伤势,两相比照,徐源长得出结论,那个叫唐玉召的执事折损了一名手下,将一腔输火发到他身上,想以此来推卸责任。 年轻男子不归吴副山主管,却也不会蠢到将吴副山主牵扯其中,怒道:“我们佯败将叛逆引入乱石林山谷,助长其嚣张气焰,那附近一片下了几种厉害无色无形毒药,不到半刻钟将发作,所有围攻的妖物和叛逆一个都跑不了,还不是你们坏了我们的布置和好事?” 徐源长漫不经心一针见血道:“用自己人的性命做诱饵吗?” 年轻男子气结。 他没想到对方的眼睛那么毒。 言语更毒,字字诛心。 中年男子朱琅赶紧打圆场,道:“两位请息怒,休要做口舌之争,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重新寻出叛逆行踪,将其诛杀,以绝后患。” 年轻男子从鼻腔哼出一声不屑,道:“唐某不与竖子为谋。” 带着裹得严实的人影落向地面,沿着大狱山外围往东南走,速度不快,显然在等着朱琅如何抉择。 朱琅无奈地两边看看,朝徐源长歉意拱手,领着两名手下与唐玉召汇合。 一行人飞快消失黑夜山林中。 皆是心高气傲之辈,他们不需要协助。 兔子在空间内笑得嘎嘎的上气不接下气,用前肢拍着地面,不嫌事儿大的挑拨:“徐道友,你这还能忍?撂挑子找个背风地方,和伱那大师侄深入探讨玄学,让那群不识好歹家伙黑灯瞎火的去死啊,你已经协助了,他们不领情。” 徐源长怼了一句:“大晚上的,您这么大年纪,不睡觉的吗?” “不困,不困,年纪大了瞌睡少。” 兔子兴奋得龇牙咧嘴,叫道:“你那大师侄不错,多和她沟通交流……” 徐源长不想听一头九千年前的老不正经兔子开黄腔,酸朽气太冲,一缕静气覆盖戒指,世界顿时清静无尘,看向明眸皓齿的卞秋言,道:“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加入办案小队,这个案子,我们自己单独做,你意下如何?” 吴师兄传讯中许他便宜行事权限。 可能料到他会遭至排挤,而吴师兄又想自己人插手此事。 不蒸馒头争口气,徐源长决定单独行动了。 不管那两组人的死活,关他屁事。 卞秋言笑着道:“好啊,跟着小师叔混一场功劳。” 抬手张开掌心,展露出三颗黏稠鲜血凝成的血珠,往前面送出两颗,道:“刚才击伤那怪物,飞剑截留下来的血液,咱们以此为媒介找一找怪物的行踪。” 徐源长接住两颗血珠,大师侄心细如发,留下如此重要线索,省了许多事情。 他将其中一颗递给回到身边的柳纤风。 “秋言,你有秘法尽管施为,咱们抓紧时间找到叛逆。” “旁门小术,让小师叔见笑。” 卞秋言没有推让,将手中血珠往空中一抛,“砰”,化作一片血雾,随着她掐诀默念咒语,血雾翻涌变幻出模糊场景,她用的是“血魂显影”古巫术。 柳纤风将血珠放鼻端嗅了嗅,记住气味,传音道:“那片山谷底下有多种毒药散布,但是也不像姓唐的吹嘘那么厉害,能够灭杀围攻他们的一阶二阶妖物,想要对付三阶半妖,远远不够。” 徐源长对于那位执事嗤之以鼻,拿出几柄飞刀,割破手指,以指为笔在刀身两面飞快画符。 丝丝血迹牵连出符文,呈现古怪鲜红色泽。 随着光芒微闪,血迹隐藏不见。 他有神道法子能够利用血珠寻找半妖踪迹,不过比较费事费时,没有大师侄施展出来的古巫术有效率,各有所长,他将寻找线索的机会留给卞秋言,他自己则准备对付半妖手段。 卞秋言看着血雾淡化,手指点去,将残余血雾绕在指头尖,往南一指,道:“叛逆狡猾得紧,借助一群妖狼隐藏行迹,沿着大狱山东南绕一圈,实则逃往南边的碎丘原,咱们可以抢在他们前头,找到叛逆。” 她对大狱山附近一带地形实在太熟了,通过模糊影像,轻易判断出怪物逃遁方位。 徐源长伸手做请,让卞秋言前面带路。 传音将叛逆实则是山魈血脉半妖的情况讲明,点出半妖的弱点缺陷所在,以及其能化妖混淆视听,拥有风行速度等特点,一一讲与卞秋言知道。 即便他不讲,以卞秋言的见识,也应该认出发起偷袭的怪物跟脚。 何况还有血珠在手,可以探查分析出许多东西。 故意说“面貌不清”,是一种撇清干系的聪明做法。 柳纤风隐形不出,与徐道友传音商议,在碎丘原诛杀半妖的战术推演,随着她晋级三阶中期,她的独木成林神通,应该能够在禁法地派上大用场。 抵达碎丘原边缘,卞秋言比划示意落地上继续追踪。 卞秋言像一只灵狐穿梭在禁法地和叠层区的空隙,速度极快,道:“我会一门感灵术,能识别危险区域,以前在碎丘原历练两年,这地方倒也算熟悉。” 她何止是熟悉,这些年为了能够突破,想尽了办法磨砺自己。 别人不愿去的危险地,她一一尝试过来。 徐源长用自己的法子分辨一路经过的地域,确保不会踏进叠层区,道:“幸亏请了秋言前来助阵,你见多识广,省了我们许多事儿。” 卞秋言随手在经过的稀疏草丛一搅,给后面将寻来的家伙下了小小的干扰术法。 她看那个满脸傲气的捉妖山执事不爽,好像谁欠他的钱一样,笑道:“小师叔谬赞,我就会几样追踪寻迹的小本事,上不得台面,等下还得依仗小师叔用雷霆手段一举诛杀叛逆……” 突然收声,前方黑暗中出现点点幽绿,乌压压一大片。 “叛逆就在前面十里左右,他察觉咱们追踪,故意驱使妖狼群前来阻拦。” 卞秋言仔细搓动指尖缠绕的丝丝血迹,感受着传音道。 “纤风,驱散它们。” 随着“呜呜”埙乐吹奏,乐声飘荡上空,逼近的妖狼驮着狈妖四散退走。 卞秋言一马当先从山谷空隙快速穿过去。 乐声过处,妖狼退避三舍。 又追出百里,将那个孤家寡人的半妖给逼停在三面矮丘的山谷,双方相隔五十余丈对峙。 半妖已经化作身高丈余的赤脸绿毛怪物,右胸处有一道深可见骨伤口,半边身躯焦黑,另有数道血肉模糊的爪痕和剑伤。 半妖剧烈喘息着,没时间停下来疗伤,一串串血珠从伤口往地面滚落,溅起道道血雾消失空中。 用一双血瞳恶狠狠瞪视穷追不舍的人类修士。 远处传来一声声“嗷呜”狼嚎。 “前面山谷有两块禁法叠层区,犬牙交错,它倒是会挑选地方。” 徐源长眯眼仔细打量之后,传音告知两人。 随手将袖内红柳枝条插入草地,往前面缓步踏行,风起尘扬,气势十足,吸引着怪物的注意。 “你逃不掉的,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徐源长走出十步,他察觉到若有若无的阴寒鬼气,缓缓说道。 半妖丑恶的脸孔显出挣扎神色,咬牙叫道:“我可以束手就擒,求你饶过为我冤死的箫依,将她的残魂送入幽冥,她已经对捉妖山没有半分威胁。” 徐源长不动声色道:“你叫她出来,是非对错,自有公道,有甚么怨屈,你们可以当面向吴副山主申诉。” 半妖喃喃自语“一丘之貉,不做指望”,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消失在血雾之中。 无数黑影从地下升起,不知多少鬼物将两人和那颗红柳小树包围其中。 阴风阵阵吹过,温度急剧下降,地面草丛迅速冻结。 嗡嗡鬼声此起彼伏,像是在吟唱什么古怪咒语。 附近数十丈内漆黑一片,压力逐渐往中间挤压。 卞秋言身周出现道道赤色火纹,传音提醒道:“那个半妖还是驭鬼师,它在驱使收集的众多鬼魂施展‘鬼音乱魂’,谨守心神,可用雷、火攻击,小心潜藏暗处的半妖偷袭。” 徐源长举起左手,喝道:“付纯,再给你一次机会,束手就擒,你还有活路。” 接到徐道友暗号的柳纤风,赶紧传音卞秋言躲进树下。 “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子要杀出一条活路……” 鬼音共鸣声中,半妖暴虐肆意的咆哮声,响彻空中,它先前只是为了争取用鲜血献祭施法的时间,这下可以瓮中捉鳖,大开杀戒了。 等收拾完追杀他的三个可恶家伙,再回头去灭掉另外五个废物。 有这么多三重楼修士魂魄进补,它往海岛一躲,乱世将起,定洲自顾不暇,它正好提升修为实力。 话音未落,浓黑之中有炽烈耀眼的金色光芒,以徐源长举起的左手为中心,往四周漫天激射。 徐源长特意多等一等,好让鬼物更加卖力集中,他从来不相信小故事,更不会相信叛逆的眼泪,仅仅一息时间,金光将浓郁的鬼气一扫而空。 幻仙戒空间,无数鬼物被席卷入造化神台,黑气扭曲着哀嚎着在光波涌动的台面消融。 兔子斜躺在晶石老窝顶上,翘起二郎腿悠闲看戏。 “造化神光一出,鬼祟烟消云散,厉害的。” 徐源长已经能够掌控金光进行集中攻击、包围、束缚等妙用,此时他驱使着扫射的金光,集中缠绕包裹一团剧烈挣扎嚎叫的黑影,就在左侧五丈之外。 他发现兔子喊做“造化神光”的金光,无视禁法叠层区域,消耗的是戒指的积累。 “付纯,你是死人吗,还要旁观到几时,快救我出去。” 黑影发出尖锐的女子声音。 令徐源长稍感意外,让他逮到一头三阶鬼物。 徐源长双目各施展一门法术,注意到有无形之物的动向,他右手挥动一声大喝:“起!” 地面冒起无数红柳小树,柳纤风早就催动红柳树根须,悄然布置在方圆五十丈地下,她不惜损耗发动独木成林神通,一举将隐身冲近到徐道友身边十丈内的半妖给困住,正好处于叠层区域边缘。 森森木气喷薄而出,蜂拥盘旋,环绕咆哮猛冲的半妖身周。 紧紧牵制着半妖的速度,木气如刃,呼啸切割。 徐源长脚下往后退走。 “我来!” 卞秋言见到小师叔大发神威,凭一己之力收拾漫天鬼物,自不甘人后,再不出手,她担心捞不到出手机会。 右手掐雷决往天上一指,再朝着十余丈外的吼声如雷的怪物一落。 她已经蓄势“引雷术”多时,等的便是这一刻。 电光撕裂夜色,照亮半壁天空。 “霹咔”一声炸响,一团赤红雷球狠狠劈中怪物头顶,打得怪物矮下去一截,双脚陷入地面,身上雷光“嗤嗤”乱蹿。 怪物七八丈之内,树木草丛化作灰烬。 温度急剧回升,地面白气蒸腾。 徐源长也终于用金光将那个三阶女鬼,给强行卷入造化神台。 左手甩出,三道寒光射向一时不得动弹的怪物头颅、胸口和小腹,他擅长抓住时机,争取收割半妖性命,免得夜长梦多。 他那个大师侄看着柔柔怯怯,世事洞明,打起架来很猛,手段不是一般强悍。 出手便是霸道雷术! “噗噗噗”三声,铭刻血符的飞刀洞穿半妖躯体。 紧着火光一闪,一道飞剑将怪物头颅斩飞空中,鲜血飚溅。 地面剩余一截无头躯体,伤痕累累,还冒着烤焦烟火气,双脚深入地下,树桩子一样矗立摇晃,却不倒下去。 “还往哪里跑?” 柳纤风手痒,将她的金樟木脱手砸去,“砰”,击中半妖逃遁出来的一团残魂。 空中仅仅响起半声凄厉惨叫,半妖还没来得及发挥本事,便彻底消亡。 金樟木将打碎的残魂一扫而空,又摇摇晃晃飞回柳纤风手中。 远处传来叫声:“在那里!” 另外两伙人终于排除各种干扰,姗姗来迟。 …… 第247章 洞悉,索要 造化神台表面光阑波动,沉浮挣扎着一团黑气。 那黑气剧烈扭曲,不停幻化出男女老少或兽形虚影,试图挣脱造化神台对它的消融,发出凄厉哀嚎声。 “大人请饶命啊……妾身愿意做牛做马侍奉大人,还请大人收了神通……” “啧啧,骨相长得挺漂亮的,浪费了可惜。” 兔子漂浮空中,注视着那头挣命的女鬼,神台表面反射的光芒,映得兔子面目流光溢彩,邪里邪气的,这货经验老到砸嘴说道。 徐源长对兔子的口味不予置评。 那一堆蛆一样变化涌动的鬼影虚像,痛苦扭动,实在看不出女鬼哪里漂亮了? 他默默等待片刻,心念动处,一道金芒凭空从造化神台升起,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很快交织成一间小型囚笼。 将差点消融的女鬼封禁其中,与神台离着尺许隔绝开来。 徐源长心头一喜,他通过兔子叫破的“造化神光”四个字,尝试着摸索出金光的新用途。 可以在戒指空间另外分隔区域,又与神台相连。 防火防盗防兔子。 他终于做到了。 “呃……你小子什么意思?” 兔子后知后觉很不满叫道,和小道士打交道,前面一刻还相处得你侬我侬和和睦睦,下一刻就有可能踩一脚狗屎的不爽。 小道士要放女鬼一马,很容易做到,偏生大费周章用造化神光搞出一间小笼子,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空间里除了女鬼就只有他,女鬼能逃哪去,防谁呢? 小肚鸡肠,小气巴拉,小人之心…… “没别的意思,担心您见色起意,饥不择食,坏了你老前辈的大好名声。” 徐源长用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报复兔子先前调侃大师侄的不该。 将防备兔子的明晃晃意图,换一个方式生硬圆回去。 兔子哼哼几声。 他有好名声吗?他自个都不信。 狭小笼子里的黑气收拢凝实,变化成一个珍袖女子模样,容貌果然绝美,女鬼不敢碰触四周的金光柱子,心惊担颤跪下磕头,怯怯生生,我见犹怜。 “感谢大人饶命,妾身是受付纯胁迫,冤枉啊……” “还冤枉?你吞噬的那些修士魂魄,哪一个不比你冤枉?你蒙骗没脑子的半妖,使得付纯色迷心窍,叛出捉妖山,替你杀戮无数,收集数以百计的魂魄炼化为鬼,谁不比你冤枉?付纯至死还在维护你,你但凡有一点良心也说不出这话。” 徐源长的声音轰隆隆砸响在空间,雷鸣滚滚。 他与半妖面对面,看出半妖并没有双魂冲突变成神志不清的疯子,相反半妖非常清醒,不知用什么法子觉醒的山魈血脉,叛逃出捉妖山的理由,是为了这个名叫箫依的蛇蝎心肠女鬼。 造化神台消融女鬼时候,女鬼变幻出来的每一个男女老少或兽形虚影,皆为女鬼吞噬魂魄所留下的没有完全消化的执念,濒死之时产生混乱,无法压制的体现。 他窥一斑而知全豹,处一隅而观全局,加上一点推测。 几乎能猜出真相十之七八。 那女鬼哑口无言,它不知那个神通广大的人类,如何洞悉其中隐秘? 还以为付纯一死,某些真相随之而去,将无人知晓。 兔子眼珠子放出宝石光芒,叫道:“哇,这女鬼真是个披着人皮的鬼才,坏得透顶,徐道友,将女鬼送给我,我不计较你先前败坏我名声的无礼。” 徐源长没有搭理兔子的厚颜无耻,他收集了好大一团半妖喷溅的腥血,从外界送到兔子面前。 “我吃素的,不喜欢臭烘烘的血食。” 兔子嘟囔着张口吞下血团,细细品味着嫌弃分析:“这头半妖还真是个没脑子的夯货,妖魂没有觉醒,觉醒的是山魈血脉,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年轻人要谨记,管好裤裆里的玩意。” 话里话外,还不忘嘴贱隐射某人。 徐源长似笑非笑看向停在数十丈外的几人,朝笑呵呵拱手的朱琅回礼打招呼:“徐某侥幸寻到叛逆付纯行踪,稍费一番手脚将其斩杀,回头传讯吴副山主,必替诸位美言几句。” 他展现出来的胜者大度。 落在唐玉召眼里便是惺惺作态,十足小人嘴脸。 “哼,唐某还不屑抢别人功劳,你自己留着消受,恕不奉陪。” 暗青劲装年轻男子隔在低矮红柳林子外面,盯一眼那具无头挺立的残躯,确认是付纯的气息无疑,撂下一句硬气话,转身往回走。 他很恼火那道士一路上设置的小术干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做派,却也不敢激怒对方。 先前隔着二三十里,看到这个方位金光漫射,又天降电光霹雳雷霆,威势赫赫,加上隐藏暗处的灵宠树魅弄出的红柳林子阵势。 不消片刻,便将一头变身山魈的三阶后期半妖弄死,毫不拖泥带水。 修士以实力为尊,他再恼火也不敢得罪对方狠了。 看不惯对方,唯有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 朱琅心底暗骂姓唐的一根筋蠢货,损兵折将,连一根毛都没有捞到,回去怎么向上面交代?折点面子,落下实惠有甚么不妥,偏生死犟死犟活受罪。 但是他已经选择与唐玉召共进退,再厚颜留下来,且不是两头不落好。 朱琅眼珠一转,低声问道:“徐执事,除了付纯之外,可还有残魂走落?” 徐源长往四处一指,笑道:“那付纯在此地埋伏数以百计的鬼魂,企图暗算我等,被我们识破全部诛杀,其中有一头三阶女鬼,灭杀在雷霆之下。” 朱琅感受到阴气残余,找不到借口留下,哈哈一笑:“徐执事神通见识一等一的卓越,砍瓜切菜便解除了叛逆后患,兄弟们佩服得紧,下次回捉妖山,朱某请你喝酒,今日先行告辞,还得去大狱山收拾首尾。” “侥幸侥幸,等回捉妖山,该我请朱执事和诸位喝酒。” 徐源长抱拳客气相送。 矢口不提“美言几句”,好话他不说两遍。 他才不愿与人分享功劳,特别是不识好歹之人,故意用“大度”言语气走唐玉召,连带一波送走想留下分润的厚脸皮朱琅,自个独吞一个囫囵完整功劳不香嘛。 可怪不得他啊,朱执事可以作证,是唐玉召瞧不上微末功劳,坚辞不受。 他又不是贱骨头,非得上杆子巴结。 目送朱琅一行追着前面两人,消失在荒原夜色深处。 柳纤风显出身形,已经用根须将徐道友落在叠层区域的飞刀卷回来,撇嘴道:“那姓唐的不识抬举,自个没本事,还心高气傲得紧,也不知他哪里来的信心?” 卞秋言笑道:“那姓唐的以为布置在百孔崖乱石林子的毒药,能够对付付纯和围攻的低阶妖物,殊不知正好中了付纯的奸计,毒杀的妖魂为付纯暗中所用,在他们自以为得计冲杀出来之时,便钻进了付纯圈套,鬼魂围困,‘鬼音乱魂’,又身处禁法险地,他们焉有活命?” 她是事后往前面倒推付纯的算计。 基本上八九不离十吧。 柳纤风眨巴眼睛,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叫道:“如此算来,公子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徐源长将传讯符打上空中,他已经在传讯中仔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连唐玉召迁怒他,想推卸责任,实际上付纯和鬼女萧依能够驭鬼围攻的后手事实,事无巨细,绝不添油加醋,全部汇报给吴师兄。 他必须防着被小人信口雌黄坑害。 打断两个女人一唱一和的双簧,道:“收拾收拾,咱们去碎丘原外的半壁山,等着吴副山主派的人手将残躯尸骸带走。” 两个女人还越说越来劲了。 任何没有发生的事,都不算事儿,别人更不会念恩。 柳纤风明白徐道友不稀罕做那些人的恩人,指了指矗立的残躯,用两人能听懂的行话问道:“怎么弄?” “打包,封印带着走,整个送给吴师兄处理。” 徐源长示意不要收刮战利品。 那个叫箫依的女鬼怂恿付纯犯下的案子,估计不小,不过女鬼进了他的空间,知晓造化神台的秘密,他不会将女鬼送给吴师兄邀功,就当女鬼死掉了。 案子已结,不给自个添麻烦。 空间内,兔子喋喋不休索要那个狠毒女鬼,空口白话许下很多空头诺言。 “徐小友,你一身正气,用不到阴险毒辣无恶不作的女鬼,便将女鬼送给我呗,我念你的好,到时你再遇到小命不保之危险,我必定鼎力相助,出谋划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恶言讥讽……” 徐源长烦不胜烦,这货嘴毒,还诅咒起他来了。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别啊,这女鬼你用造化神台吸收了再反哺,也没几多油水,干脆送我得了,还能落一个天大人情,今后赴汤蹈火,我绝不推脱。” “……说话算数?” “当然,必须算啊,爷们说话一口吐沫一个钉。” “行吧。” 徐源长将囚禁在笼子里的女鬼抛出造化神台范围,丢向迫不及待的兔子。 “哈哈,鬼美人儿,乖乖跟着黎爷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兔子卷起那团黑气,像是捉到压寨夫人的强盗,怪里怪气邪笑着冲进角落处的晶石老窝,再也没有声息传出。 徐源长心底暗笑,你自个都混得暗无天日,还敢大言不惭吃香的喝辣的,脸呢?调侃道:“黎道友,这么早就睡了?咱们再多聊一会。” “滚,别来打扰咱家的好事。” 兔子恶劣的声音飘出。 徐源长十多年的养气功夫一下子没有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兔子真是属狗,翻脸比翻书还快,着实可恶。 画个圈圈诅咒兔子举不起来。 有卞秋言带着,原路返回离开碎丘原,再飞去半壁山。 歇息到次日上午,等到吴师兄连夜派遣的两名三重楼捉妖人,查验过身份,徐源长放心地将一团封印的战利品交付两人。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 徐源长与吴师兄传讯时候,替协助破案的卞秋言请了功。 大家都是同门,有福同享。 拿出薛春泥昨天中午发给他的传讯符,他一直在忙,没时间理会,现在有空隙了,又拿出纸笔演算一番,然后给薛春泥回讯解答疑惑,一百颗灵币的传讯符成本记账本本上。 他在考虑,待他将常老前辈拜托的事情忙完。 回到百林谷之后,他是否抽空写一本书,开创一门阵算基础学问? 著书立说,传播广泛,据说有功德好处。 也算是替千方界对抗黑灵,渡过暗界浩劫而尽一份力量。 “小师叔,你还精通阵图推演?” “略知一二,算不得精通。” 徐源长一贯的谦逊。 身后的红柳树毫不客气发出一阵树叶哗啦似的嘲笑声。 徐源长用指头敲了树干一个爆栗。 怪声顿止。 卞秋言抿嘴而笑,道:“小师叔,你接下来去哪里,我想跟着你游历一些时日,增长见闻,学一学小师叔独到的为人处世,还请小师叔不要嫌弃我笨拙。” 她是后来听说,俞风舞那娘们死皮赖脸跟着小师叔混,不惜赤脚挑水,每天给小师叔种菜烧饭,才找到的突破感悟。 当然那时候,徐源长还不是她小师叔。 “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哪里会,我都是自己找事做。” “行,我接下来要走一趟原阳郡,你对原阳郡熟悉吗?” “必须熟悉啊,小师叔,你有啥事?” “孤竹山这个地名不知你可否听说?是前朝地名,位于当初的‘无终郡’也就是现今的原阳郡东边,我要寻找前朝‘竹山常家’后裔。前朝常无晦是五重楼兵家宗师,我从典籍中查知,常无晦遭受前景朝高层陷害致死,但是留下了《无常兵书》秘籍,此时正值大乱将起、暗界门开之际,此书有大用。” 徐源长改头换面编造了一个借口,听起来合情合理。 他在都城司天殿藏书楼翻阅典籍,看过不少前朝堪舆图,发现孤竹山绵延数百里,典籍中已经找不到竹山常家的任何蛛丝马迹。 或许被前朝彻底抹杀也说不定。 多一个活地图帮他寻找,能够省却许多时日。 “无终郡,孤竹山……竹山常家,既然‘无常兵书’如此重要,下大力气也要找到。” 卞秋言以为是西原圣地的秘密任务,道:“路过都城时候,我先回一趟司天殿藏书楼,耽误不了两个时辰,定然要陪着小师叔,将此奇书找到。” 徐源长叮嘱一句“此事切莫外传”。 卞秋言抿嘴笑着答应。 徐源长没有回头,也知道背后出现在树叶丛中的柳纤风在做鬼脸,故意道:“好,有秋言帮我,事可谐也。纤风,等出了无穷山域,你自行南下返回百林谷,不耽搁你闭关练功。” 柳纤风使劲摇晃树枝,抗议道:“我随时随地都在修行,不拘闭关与否,我要跟着你去游玩……不对,是找书,你休想甩脱我,家里有元宝它们看着足够了。” 徐道友有招花引蝶的特质,她眼睛得瞪大点,看紧点。 一趟苦心路走下来,蒙采芹、薛春泥她们恨不得住在院子里不肯走。 现在又整什么“小师叔”、“大师侄”的幺蛾子,听得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真当她傻白甜什么都不懂吗? 她虽然喜欢热闹。 但是也太热闹了一点。 她还是喜欢集妩媚、果敢、随和等诸多优点于一身的俞姐姐。 俞姐姐有事真上,拔剑就干! 两次了。 …… 第248章 藏得再深也能挖出来 当天飞回都城,徐源长在司天殿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客院住下,特意去一趟西偏殿,当面感谢梅长老对他任务的支持,简单聊一阵,再告辞出来。 不能将别人的好意,视作理所当然。 夜深时候,收到吴师兄的传讯,对他此次相机行事诛杀叛逆,干净利落将案子了结,给予很高评价,最后暗示他好处不能独占,分润出去两成功劳,就当是其他人手前期跑腿的辛苦费。 徐源长从谏如流,当即回讯“请师兄酌情安排,小弟无不遵从”。 他看不惯唐玉召的自以为是,吴师兄的面子当然要卖。 次日清早,汇同查找一宿典籍资料的卞秋言,还有在大宁朝地盘不用隐匿行迹的柳纤风,三人谈笑风生往东南飞去。 中午时分,三人来到原阳郡东边孤竹山一座荒僻山峰上空。 卞秋言对照一张旧黄绢布堪舆图,用手指点下方一带,道:“九百年前的竹山常家,占地百里,被大火付之一炬,荒废至今,曾经繁华之地成了狐鼠长虫出没的丘墟。” 她利用司天殿督卫权限,能够查看到一些不对外公布的典籍和隐秘。 “时间太久远,又经历过好几场战乱动荡,竹山常家后裔或许分散在原阳郡各地,咱们先从周边的上林、磐远和青林三县通过户籍册子开始查找,所有常姓村落小镇都标记出来,咱们再兵分三路逐一实地核对,小师叔你觉着如何?” 卞秋言打算利用官府便利,自上往下查询。 徐源长点头赞同,法子是笨了点,胜在稳妥,不会有遗漏。 有卞秋言这位从都城下来的督卫,与原阳郡百缉司提前打了招呼,三人分别去三县调看户籍册子,自不会受到刁难,被县太爷当祖宗侍奉。 忙忙碌碌到九月中旬,整个原阳郡找遍了,所有常姓村落跑过,没有找到竹山常家后裔。 三人再次碰面,柳纤风怀疑竹山常家是否断了香火。 徐源长看向欲言又止的卞秋言,道:“你有事尽管忙去,我和纤风将附近三郡的常姓村落,多花些时间梳理一遍,‘尽人事,听天命’,到时再找不到只能算了。” 柳纤风皱成了苦瓜脸。 大海捞针,一点都不好玩啊。 卞秋言低声建议道:“小师叔,咱们可以去东边平波郡拜见‘平潜山神’,向山神爷打听打听,他老人家存在的岁月够长,庙宇所在地与孤竹山相隔不到八百里,或许知道前朝的竹山常家后裔下落?” 徐源长对原阳郡之外没什么了解,整个大宁王朝神道不显,他还真不知道隔壁郡有山神坐镇,饶有兴趣问道:“需要准备什么礼数?” “平潜山神喜好喝酒,这个时节,他老人家应该还没有沉睡。” 卞秋言见小师叔同意,她当先带路往东飞去。 现今神道衰落,不过王朝仍然会敕封少量功劳极大的英灵成为神袛,享受王朝香火,帮助镇压山根气运,与国同休戚,运气好者能够飞升上界神庭。 三人来到平潜山神的庙宇,烧香奉上酒水祭品,拜过神像。 由卞秋言带领,来到五十里外的一座树木茂密山头。 寻到山脚处一个年头久远的树墩。 卞秋言朝树墩作揖,笑嘻嘻道:“莫爷爷,我带好酒来看望您,快快开门出来啊。” 徐源长将手中的三坛酒水摆在树墩前方,躬身施了一礼。 柳纤风好奇打量着四周,这地方看着普普通通,没有半分出奇之处。 山神就住这里? 她突然觉着后背一阵毛骨悚然,忙回头看时,一个不足三尺的矮胖老头,出现在树墩上,目光对视,忙行了一个树魅拜见长辈的礼节。 矮胖老头用手中的藤拐往地面点了点,三人身后出现藤椅,前面造型古怪的案桌上摆着各色灵果。 矮胖老头作富家翁土财主打扮,慢条斯理打开酒坛塞子,陶醉地嗅着风味不同的酒香,笑眯眯道:“花间秘境的百花酿,正宗猴儿酒……小丫头花了心思,这回过来有甚么事麻烦我老人家?” 卞秋言伸手介绍:“这位是我小师叔,名叫徐源长,百花酿和猴儿酒都是他准备的,有一桩陈年旧事,他想请您帮着查一查。” 矮胖老头张嘴一吸,将一小坛百花酿喝得点滴不剩。 “你家小师叔?是孟山河收的徒弟?” “老祖没有招收新弟子,小师叔是老祖亲自邀请加入的等闲观。” 卞秋言知道眼前的山神爷很啰嗦,简单交代之后,赶紧说正事儿,道:“莫爷爷,您还记得前朝的五重楼兵家修士常无晦吗?” “常无晦……那可是个厉害角色,想不记得都难啊。” 矮胖老头一口吸干猴儿酒,打了个酒嗝,眯起眼回忆道:“常无晦在前景朝有战神之名,排兵布阵很有一套,那家伙性子古怪,桀骜不驯,很不合群。 “当年我们起事之前,派遣谍子暗地里造谣中伤常无晦,搞得他身败名裂,到后面常老怪名声扫地,被前景朝皇族那些蠢货猜忌收拾掉了,老夫在其中出了些许微薄之力。” 卞秋言敷衍着恭维一句:“莫爷爷您更厉害,真是深藏不露,为咱们大宁王朝开创立下了不世功劳。” “哈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矮胖老头摆手谦逊,红光满面,像这种丰功伟绩,可以多提几次,大提特提。 卞秋言笑着转了话头,道:“莫爷爷,您地头熟悉,还能找到当年手下败将常无晦的后裔吗?” “找他的后裔做甚么?都过去几百年了。” 矮胖老头用审视的眼光看向年轻的道士,怀疑对方的险恶用心。 卞秋言听出山神爷知晓常无晦后裔下落的意思,心头一喜,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与小师叔传音交流两句,解释道:“莫爷爷,您别误会,我们不是要找他们的麻烦,是当年常无晦出事之前,将兵书秘籍藏起来了,现今即将面对暗界门开,西原圣地需要失传的兵书,用来演练修士队伍,应对将要到来的大麻烦,您懂的。” 徐源长拿出他捉妖山身份牌,证实此话的真实性。 矮胖老头仔细查验牌子,放下心来,笑道:“伱们可算是问对人了,常老怪的后裔就在平潜县开枝散叶,他们为避祸,早年间改姓‘竹’,哈哈,想不到吧?” 言语中透着三分不着调的得意。 他有愧于认识多年的好友,得到常无晦下狱的消息,想方设法帮常老怪留下一支血脉后裔,隐姓埋名,躲过当年那场灭门惨案。 后来他战死沙场,大宁朝新立之初,论功行赏,他坚持要受敕封到平潜山。 些许杂事则不足为外人道也。 告别被勾起陈年旧事一边喝酒一边唏嘘不已的山神爷,三人没费什么曲折,找到细竹山的常青村。 山中老村占地颇大,村口一座座牌坊依次排列,彰显其深厚底蕴。 青山绿水,鸡犬相闻。 徐源长让两人在村外等候,他独自一人走进村庄,出示用小幻术变化的官府身份牌,见到常青村族长竹缵绪和族老竹缵业。 客气寒暄,茶过三巡。 徐源长从袖内取出一片玉牌,上面刻写着“道在书中从学立,名传甲第缵宗光”十个字。 年过花甲的族长竹缵绪接过玉牌,看清上面的诗句,正是他们族谱排行诗的中间两句,笑道:“徐大人有心了。不知大人有甚事吩咐,请尽管开口?” 竹家扎根平潜县八百余年,耕读传家,走出过不少大人物。 平波郡、原阳郡各城皆有竹家开枝散叶的后人。 外人能够弄到竹家谱系排行诗,不足为怪。 尘世摸爬滚打几十年,老族长见多了世面,每年皆有外地为官的同族远亲前来祭祖,那排场气派得紧,不一样的村前落轿下马,可不怕找上门来的小官打秋风。 当然能用几两银子打发的事,都不叫事儿。 徐源长收起玉牌,再次拿出一块黑玉牌子,正面篆刻着“竹山常”三个古体字,雕饰寥寥几株斜竹,背后只有简单“无常”二字,最后一竖如剑刺破到外面。 老族长接过牌子双手颤抖,翻来覆去观看着这枚老物件,仔细比较一番,与家传典籍中记载的牌子特征完全对得上,连“竹”字的以画代笔细节也丝丝吻合。 “贵客……请您稍等片刻!” 老族长和族老两人搀扶着出门,激动不能自己,一路小跑往宗祠冲去,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失踪几百年的“无常”牌出世。 兹事体大,他们必须要拿着牌子和典籍仔细比对,任何一片竹叶都不能放过,可不容出差池。 吓坏了一众守在外面的中年和青年男子。 “快,叫其他族老,全部赶到宗祠,病了的也抬来。” “快去啊,傻愣着干甚?” “好生侍候着堂屋里的贵客,上最好的茶水。” “……” 百里之外,平潜山神看着空中薄薄水镜中的画面,喝了一口酒水,道:“奇怪,那小子从哪里搞到的‘无常’牌?虽然是一块做旧的西贝货,也足以能以假乱真。” 他可不信等闲观的小道士能拿到真家伙,常老怪死球了八百多年,去地下拿吗? 他守护常老怪后裔几百年,情分早已经还完。 只要不是碰到族灭大事,其它大小事情,他根本不屑去理会。 被骗去一本兵法秘籍,也是活该。 “看戏看戏,操心那么多,累不累哦。” 平潜山神蹲坐树墩,喝着酒水美滋滋,通过水镜远隔百里看着那道士表演。 等到老族长一行从宗祠返回,率领一众老、中、少男子走进中堂,准备恭恭敬敬跪下行礼,见令如见老祖,这是祖训规矩。 徐源长赶紧上前一把搀扶住,不让老者下跪。 老族长也不勉强,口中大呼:“竹山常氏第三十五代嫡亲后裔常缵绪,率众不肖子孙,恭迎‘无常’令使者。” 闹腾一阵,走完礼节过场。 老族长留下五人,其中有两名中年汉子,让其他人全部出去。 徐源长笑着朝空中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即挥手布置禁制,隔绝远处山神爷的偷窥偷听。 平潜山神笑骂一句:“臭小子,感知倒是敏锐,老夫还不稀罕听你那些骗人的花言巧语,没的污了老夫耳朵。” 喝完酒水,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徐源长与老族长等人一番长谈,将村外的柳纤风、卞秋言叫进来,就在村里住下。 他进出宗祠不受限制,翻阅当年留下来的一本本古籍。 给村里孩童一一检测,没有寻到令他满意的资质。 五天后,远在原阳郡修行的竹缵泉和竹宗山接到信,急匆匆飞回祖地老村。 多年以来,竹氏一脉陆陆续续出过不少修行者,大都是混散修,皆不成气候,竹缵泉、竹宗山依靠前人留下的些许资源,皆有二重楼修为,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修士之间的交流又不相同。 徐源长问清楚两人修行宗门跟脚,将常老前辈托付给他的白玉简,交到竹缵泉手中,只说是机缘巧合下得到,完璧归常,希望能对常氏后裔有所帮助。 叮嘱两人一些话语,徐源长浑身轻松,带着柳纤风、卞秋言离去。 送走客人,竹缵泉、竹宗山往村里走。 竹宗山神情难掩兴奋,压低声音道:“叔,徐长老送来的无常令和玉简,是真的吗?” 竹缵泉瞪了侄儿一眼,传音道:“忘记徐长老的告诫了?小心隔山有耳。”又接着传音道:“我以前在原阳城见过卞督卫,他们都是大人物,犯不着诳骗咱们,再则咱们身上没有油水,等我修炼了玉简中的功法,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你再慢慢学。” 竹宗山争不过,只得同意,好奇传音道:“叔,你说徐长老从哪里找到的令牌和玉简?又是怎么找到村里来的?隐姓埋名几百年了,还有人清楚咱们的底细。” “自上往下,一目了然,藏得再深都没用。” 竹缵泉感叹不已,道:“现在是太平盛世,咱们是大宁子民,不怕别人知道了。” …… 无穷山域,无涯湖西岸附近。 “还往哪里逃?” 宋叔潜喝道,抛出他的青铜八卦镜,射出一道蒙蒙青光,定住一名蒙面黑衣修士瞬间。 两道飞剑破空交错而至,寒光过处,将眼中显出惊惶的黑衣修士斩杀当场。 南宝林收回其中一柄飞剑,高声大笑:“痛快!这一路伏杀了三名杀手,总算是出了去年被这些家伙伏击偷袭的窝囊气!” 庄亦谐招手收回另一柄飞剑,拿出传讯符,道:“待我问问,可还有其他杀手行踪?” 他们和另外几组人手接下剿灭杀手势力的任务。 赚钱报仇两不误,这两个多月,忙得不亦乐乎。 南宝林小心收刮着身首异处的杀手身上的战利品,得提防这些家伙自爆,道:“不知徐兄弟在忙些什么,邀请他参加任务,他居然说没空。” “听采芹说,徐兄弟回清平郡百林谷去了。” “百林谷的灵气有捉妖山充沛?他不是说时间紧迫,耽误不起吗?” “谁知道呢,或许是捉妖山安排了他隐秘任务。” …… 第249章 夺天地造化为己用 “小师叔,可找到《无常兵书》?” 飞离山村数十里之后,卞秋言忍不住传音打听。 徐源长微笑点头,传音道:“幸得秋言相助,方能顺利找到竹山常家后裔,寻得此奇书,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他没有说功劳,而是讲人情。 功劳可以用灵币奖励偿还,公事公办,多少随他意,而他不差钱。 人情则必须用人情还,比功劳难还且值钱多了。 卞秋言不会冒昧提出一观兵书,她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她又不是兵家修士,看了也没用处,笑道:“小师叔太见外,我就跑跑腿,略尽绵薄之力,自己人不兴讲客气。”又问道:“咱们去哪里?” “回奉仙城待两天。吴师兄前天传讯说,咱们诛杀叛逆的案子彻底了结,奖励随时能够发放,看我们什么时候方便,他派遣手下跑一趟。” 徐源长笑着拿出传讯符,默念几句,打上空中:“我告诉吴师兄,明后天都方便。” 不到一个月时间,能顺利完成常老前辈托付,他心情轻松愉快。 其实“无常兵书”就在白玉简内,他一直随身携带。 常无晦曾经说过,兵书随他翻阅,或者传给合适的修士,不使他毕生心血埋没,白玉简内留下的几门功法和秘籍,必须常氏血脉后裔方能修炼,有些讲究。 那枚常无晦交给他的无常令牌,里面下了血脉禁制。 是他看着常老前辈现场用法力雕刻、做旧,仿佛儿戏一般,说是信物。 他已经交代竹缵泉、竹宗山。 三年之内,不论学有所成或不成,来一趟清平郡百林谷。 好处不能一次给尽,细水长流,不负常老前辈所托。 隔天下午,徐源长和卞秋言在都城等到吴师兄派遣的修士,一番客套寒暄,两人各自签名领取封印的玉盒。 徐源长将他用神识转录的一份“无常兵书”玉简,早已装盒贴上封印符,托付来人带给吴副山主。 他在传讯中与吴师兄讲过兵书来历,请师兄代为转交兵家圣地不殆山。 常无晦说过,兵书是死物,不同的人学习有不同的领悟感受,运用之妙,在乎灵犀一念,切忌生搬硬套,等等。 徐源长希望兵书能发挥作用,对将来的战场有所帮助。 少些损失,功莫大焉。 送走两名客人,返回客院堂屋,卞秋言在柳纤风双目放光的怂恿下,抹掉玉盒封印,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十颗晶髓石,光彩交映迷人眼。 “好多大钱钱。” 柳纤风天生的喜欢一切珠光宝气物品,抿了抿嘴,再看向徐道友拿出来的玉盒。 徐源长看到小树魅心急难耐的可爱模样,将盒子递去:“要不你来打开?” “好哇好哇,我手气一向不错,咱们开一把大的。” 柳纤风欣喜不已接过盒子,说话的口气像小赌徒,揭掉封印,悄悄拉开盒子一角瞄去,嘻嘻哈哈抱着盒子如同风一样跑掉。 “三十颗大钱钱,我拿着玩几天。” 眨眼间不见影子,声音从后院飘了过来。 徐源长笑着回了一句:“放你那里,看中什么好东西,你尽管买下,不用省着。” 吴师兄与他说过,各地已放开任务奖励,赚钱比以前容易许多了。 “纤风妹子童心未泯,看得人好生羡慕。” 卞秋言心底羡慕柳纤风的无忧无虑,朝气蓬勃,可惜她已经回不去从前,历尽沧桑,心境不复,得与失惟有自知,道:“小师叔,伱在都城能停留几日?” 徐源长道:“你有事尽管忙去,不用时刻陪着我们,等到闲了想外出走走,可以来百林谷做客,换一换心情。” 他心如明镜,知道卞秋言所求是为了寻到触动,进而突破晋级。 他认可卞秋言的为人处事,遂主动发出邀请。 修行途中缘起缘灭,顺乎本心。 卞秋言笑逐颜开,道:“等我忙完手头两件事情,前去百林谷叨扰一段时日。”又扬声道:“纤风妹子,你欢不欢迎?” 她故意如此说的。 心思细腻如她,早就察觉到柳纤风对她似乎有成见。 “好啊,百林谷那片菜地荒废多时,浪费了可惜,卞姐姐你会种菜吗?” “我还真没种过菜,不过可以学,请纤风妹子教我。” “公子会种菜,当初他教过俞姐姐。” “那只能辛苦小师叔了。” 两女隔空对话,高手过招,三言两语达成默契。 在都城逗留两日,徐源长利用身份的便利,从司天殿购买到好些三阶材料,和柳纤风优哉游哉花了五天时间,游玩着返回百林谷。 翌日到大兄家小聚,徐源长给蛋娃检查一番,除了精神和气血较以前健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没看出蛋娃有修炼的潜质,人倒是沉默不少。 “老三,蛋娃病好之后,太阳打西边出来,他喜欢看书了,翻出以前压箱底的启蒙书,安安静静一坐半天,也不和别个跑出去疯玩,不几天就能将一本书背下来。” 徐大柱待娃出去,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道,嘴角是压抑不住的喜意。 除了修神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家有田产钱财,成为了村里有头有脸的大户,徐大柱就指望着孙子辈能出一个读书人,书香门第,光耀门楣。 徐源长不动声色笑着道:“好事啊,他喜欢读书,回头再送他去私塾,继续学业。” 转而用神识询问兔子,轰隆隆的声音回荡在幻仙戒空间。 “黎道友,您见多识广,麻烦给一个解释?” “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呢。” 兔子好些日子没有露面,从晶石老窝钻出来,露出两颗兔牙,显得有几分洋洋得意,他身后跟着一头娇小的黑兔,百依百顺的小模样儿。 “天大的好事啊,你那侄儿因祸得福,体质契合那个倒霉神袛残留下来的能量,你今后慢慢地将留着的残魂能量还给他,让他成就天生神体,他以后学神术不用大费周折,更不用像香火成神的家伙需要借力,他用自己修来的力量施展神术,成就不可限量。” 兔子随口给予解释之后,还不忘邀功道:“徐小友,你该感谢我的指点,成就了你侄儿的机缘,你呢随便给我三五块三阶幻石做报酬,我不挑嘴。” 徐源长真想感谢兔子一脸。 事前不说清楚,事后还想美事,厚颜无耻之兔, “像他这种情况,可还有其它隐患?” “绝对没有,造化神台有夺天地造化的神奇妙用,那神袛不可能有丁点残识执念留下,剩余皆为精纯本源,吸收之后影响不到你侄儿的魂魄本性。” 兔子感觉心累,他又不能亲眼见到,完全是凭着“听”来判断。 有些情况超出他的预料,也就在所难免。 徐源长口中敷衍着大兄的话题,用神识与兔子交流,他也相信被造化神台炼化的能量,不会有神袛残识存在,心中放心不少,继续问道:“我将蛋娃带在身边,时刻加以言传身教,是否对他的成长有好处?” 兔子暗自松了口气,总算将精明难缠的小道士糊弄过去。 他闻言撇嘴将鄙视挂在兔脸上,这个小子也有糊涂之时,道:“徐源长,你牵挂这个想着那个,累不累啊?还要不要修自己的行? “各有各的缘法,将晚辈渡进修行门槛,便是尽了最大的心意。让他跟着你修行,你以为你很懂神道修行方式?肥水出瘪稻,反而是桎梏了他的修神路子,害了他。” 兔子逮到机会,将道士一顿不留情面的狂喷。 郁气散去,心神通透,好爽! 徐源长思虑片刻,道:“受教,是我想多了。” 他听得进去道理,也听出兔子在借题发挥撒泼骂他,先记本本上。 随后一段时日,徐源长恢复了以前的修行生活。 每天种菜、挑水、做饭,早晚功课之外,对着南边山梁修炼掐山神觉,凝聚山意山力,温养自身木气,揣摩练习升木龙印,砥砺幻心之境,练习大豁落斗术感应天地之力,等等。 抽空画几道符,或写几个别具形态的幻字。 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充实,身处凡尘,无尘世之烦扰。 看烟火人间,一盏清茶不问生老病死。 他的修行自繁杂中来,便往繁杂中寻路前行。 有些道理,遵照自己本心。 大事不可听人言。 到十月底,徐源长感觉已经消除修行过快带来的一丝隐晦影响,他开始着手编写“阵算基础”书册,修习五行法术也提上了日程。 偶有乡民前来求助,柳纤风带着狗啊虫啊蛤蟆外出,捉鬼诛邪积攒功德。 徐源长跑一趟等闲观,与观主请教探讨,挑选出几门适合他的五行法术,再返回百林谷按照风、雷、土、金和水顺序修炼。 以他此时的修为和心境,学习基础五行术易如反掌。 五行相生相克,五行术能从上一门往下推导。 不到一个月,他已经掌握几门基础法术。 他不求将每一门五行术精通得如同看家本领,他是为了将来化气境突破,补齐自身五行气做准备,每一位三重楼法修皆要经过这一关窍。 所有不懂的散修,极难走到化气之境。 “狗屁,我们那个时候没这么多死板规矩,更没有‘五行有序,因人而异’的臭讲究,随便一门法术辅助以功法,只要脑瓜子好使,皆能修仙得道,无非是艰辛与否。” 幻仙戒内,兔子斜躺在晶石老窝上,翘着二郎腿,惬意地享受着女鬼的按捏。 对于徐道士的论调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老黎,你们那个时代,与我们这个时代不同了,都怪你们奢豪无度,大手大脚浪费了太多资源,搞得我们现在修行不得不精打细算,抠抠搜搜。” 徐源长还以猛烈的抨击。 前人浪费是因,后人节俭为果。 穷则思变,后人被逼得没路子走了,摸索出一些适者生存的规律。 兔子讥笑得越发大声,道:“你是端着金碗要饭吃,揣着举世无双的宝贝,疑神疑鬼,硬生生凭实力活得像叫花子,怪得了谁?” 徐源长也不着恼,他早已习惯兔子的冷嘲热讽,问道:“用造化神台炼化手中的材料和宝物,没有五行讲究?随便怎样都行吗?” 兔子认真思索了一息,道:“你可以试着用五行顺序来尝试,由低阶往高阶炼化。” “明白了。” 徐源长又仔细询问一番炼制幻甲的过程,做到心头完全有底。 他静坐半个时辰,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拿出两颗鸡蛋大从司天殿购买的三阶木青石,随手丢入戒指空间的造化神台上,偏离中心的位置。 坚硬如法宝的木行材料,随着造化神台表面光斓波动,无声无息化作一滩暗青液体。 神台上的光斓很有规律如涟漪扩散,一圈一圈无限循环,将暗青液体炼化得稀薄如纸,色泽呈现透明清澈。 “差不多了,你试着收集材料的精华木气。” 兔子飞在半空中,目不转睛盯着台子上越来越少的液体,出声提醒道。 他也没有经验,只能凭感觉查看火候。 大不了浪费两颗石头,小道士赚钱的本事,首屈一指。 徐源长全神贯注,又稍多等了两息,用神识化诀,缓缓抽取着经过造化神台“炼实化虚”的木气金属精华,一缕一缕从戒指空间取出,缠绕在自身体表。 无形之气清凉入体,徐源长没有察觉什么不妥。 待得他将神台上的金属液体抽取得晦暗干涸,几乎失去光彩,兔子催促叫道:“多少给我留点残羹冷炙啊,快丢给我,徐大爷。” 徐源长用神识一卷,将剩余的薄薄残渣全部送给兔子。 兔子迫不及待一口吞掉暗青灰烬,钻进晶石老窝,那头女鬼所化黑兔殷勤跟着进去伺候,被兔子毫不留情一脚踹出。 睡外边去,爷好忙。 徐源长同样很忙,他盘坐不动,催动气息运转,温养祭炼收集的化虚无形精华之气。 半个时辰过去,独特木气被他初步炼化。 约小指头宽,能够浮现体表,无形无质,盘旋不息。 徐源长明显察觉到他的修为提升了一点。 夺天地造化为己用,果真是神奇无比。 等他将幻甲炼成之时,不知能否晋级化气境后期巅峰? 他也摸不准是否有甚么弊端? …… ps:批评和建议看到了,老严道一声“抱歉”,在这一章开头打了补丁。 往往写到凌晨一点多时候,精力不济困得很,没时间过多检查,造成疏漏,写书是场马拉松,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250章 阴阳火,得玄妙 飞雪如花落,岁岁又年年。 徐源长漫步腊月隆冬风雪中,享受着冰冷拂面,飘落身上的雪花打一个旋轻巧飞走,他无须刻意,自然而然达成风雪雨尘不沾身境界。 以木为根基,五行之气在体内循环往复,无时无刻不在淬炼体魄,滋养身心。 花费半个月时间,将手头准备的三阶四阶材料全部“炼实化虚”,包括剩余的四颗三阶幻石尽数炼化掉,五行精华之气已壮大到半尺有余。 时刻环绕前胸后背一片,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 短时间内,徐源长的修为像雨后竹笋拔高了一截,他没有察觉半点不妥。 经过造化神台炼化而得到的材料精华之气,纯粹不含杂质。 他祭炼温养过程中得到的好处,完美融入自身气息,如同千锤百炼,得心应手。 “徐小友,你手头不是还有大把晶髓石,不要舍不得花嘛,再多买些垃圾材料来炼化,三阶材料品质不行,可以用数量弥补。” 幻仙戒内,兔子舒服仰躺在晶石老窝上,享受着女鬼无微不至的按摩。 他一身雪白皮毛在黑暗中,散发出花里花俏金属光泽。 这些日子,他跟着沾光,从残渣中得到些许造化神妙好处,食髓知味。 他恨不得将整个千方界的好东西全部抢来,把小道士关黑屋子里,没日没夜帮他炼化材料,光是想想都过瘾……可惜,没有塑造出身躯之前,他除了待在暗无天日的幻仙戒空间,哪里都不能去。 小道士太懒散了,村子里的驴都不敢这样歇。 “急甚么,修行之道有张有弛,我的修为提升太快了,心境跟不上,容易留下弊端,等过完年再去一趟都城。” 徐源长淡然反驳。 他准备歇息几天之后,着手将两朵幻火炼入双眼。 早已将苍娘子教他的祭炼幻火法门,翻来覆去研究透彻,常老前辈也说过,祭炼手法没问题,建议他找到炎阳幻火之后,再祭炼比较好。 “一阴一阳,相辅相成。” 目前修为和时机已然成熟。 隐居此地,除了几个熟人偶尔前来探望,不受外界打扰。 “就你这样,也敢大言不惭吹嘘‘修为提升太快’,你是没见过‘一年三破境’,当年大把的修士和妖物修行之快,用势如破竹来形容,半点不为过,机缘之下,讲的是当仁不让,一鼓作气。” “然后呢,千年停滞,提升不了一境?” “账不是这样算的,修行之路本来就是前易而后难,六阶之后,别说一千年,即使两千年三千年能提升一境都是福缘高照,谢天谢地……” 兔子絮絮叨叨好大一阵,见说服不了自有主见满嘴歪理的小道士。 他也就不再对牛弹琴,哼哼几声,遂只能作罢。 挥了挥兔爪,除了造化神台范围,幻仙戒空间其它地方有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落,洁白无瑕,微光亮起,似仙境一样变得冰天雪地。 他穷极无聊,找些乐子耍耍。 徐源长摸了摸凑近前的虫子冰凉脑门,侧坐到宽厚的虫背上,腾空融入风雪之中。 三日后,徐源长盘坐蒲团,身前漂浮着炎阳幻火和幽木幻火,他双手飞快掐诀,一道道祭炼法诀化作青色和赤色光华,分别投入两朵漂亮似宝石般的火焰中。 两朵豆大火焰环绕身周缓缓盘旋,光芒伸缩不定有了回应。 各种幻像似走马灯,在静室空中幻生幻灭变化。 徐源长有幻仙戒加持,对于勾魂摄魄幻像视而不见。 他心如磐石,最不受幻境影响。 时间一点点过去,阴阳幻火在法力和神识不停祭炼下,缓缓露出火焰本相。 幽木幻火绽放如奇花盛开,层层叠叠皆是火焰形成,花瓣纤薄透明。 丝丝脉络形成火焰符纹,幽火游走演化神秘莫测。 炎阳幻火如大日高悬,炽烈酷热,一丝扭动金焰在光耀中心若隐若现。 徐源长将神识和法力通过法诀加持,一次次将印记打到两朵幻火展露出来的核心,一次次被火焰本身焚烧殆尽。 他心绪古井不波,双手掐诀不紧不慢坚持打去。 酷冷酷热轮回交替,他自巍然如山。 不知过去多久,法力和神识消耗大半,他突然察觉与两朵幻火之间,建立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秘联系,成了。 不,才刚刚开始。 后面要将两朵幻火炼化进入左右双眼,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将享受到极致的冰火两重天淬炼。 他用法力炼火的同时,也是双火炼人的开端。 相杀相爱,相互伤害,他要在达成平衡的基础上掌控幻火。 这个艰辛过程可能持续一个月。 徐源长飘然起身,两朵幻火跟着他走动而旋转不停,他要歇息几天,将法力和神识恢复到最佳状态,再才开始新一轮的折腾。 幻仙戒内四仰八叉享受着的兔子,长长的耳朵动了动,突然一脚踢开女鬼,翻身爬起,问道:“徐小友,祭炼幻火第一步完成了?” 他时刻关注着外面道士的动静。 徐源长笑道:“是啊,黎道友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这些日子为了伱的事情,黎某左思右想,有点不成熟的建议,你姑且听之。” “请说!” “虽然只是区区三阶幻火,然而一阴一阳相互加持下,小友你想要完全炼化的难度,不亚于是炼化四阶火焰,或许你也发现了这点。我建议你将初步祭炼的阴阳幻火,放到造化神台进行精炼,祛除其中你察觉不到的杂质,只取其精华用来吸收炼化,省时省力,还有意想不到的造化玄妙。” 兔子侃侃而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徐源长知道兔子有私心,想吃些造化神台炼化幻火剩余的残羹冷炙,不过兔子的提议不无道理。 他通过前面祭炼双火,已经发现阴阳火相辅相成,给他增加的难度非小。 两朵火焰不知转手过几任主人,其中或多或少留有残余杂印。 踱步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接受兔子的建议。 幻火宜精而纯,不必在意其能量多寡。 经过造化神台提炼之后,即便幻火损失大半,精纯方面翻倍增加。 盘坐下来调息运功,三天后徐源长恢复过来,他毫不犹豫将绕着他旋转漂浮的阴阳火焰,放置到造化神台之上。 他已经有了些许操控神台的经验,都是用材料生生砸出来的。 神识推动下,阴阳火焰各处一边被同时炼化。 目不转睛盯着幽木幻火和炎阳幻火,化作两摊薄薄火焰液体的细微变化,以增进他对火焰的了解。 “差不多了,快收集阴阳火焰精华。” 兔子盯得眼珠子放光,简直比徐源长本人更加上心,出声催促叫道。 徐源长轻车熟路用神识收集着丝丝缕缕的阴阳火焰精华,并趁火焰彻底炼化之际,在其中重新融入他的神识印记,很快身前凝出两团细小火焰。 见差不多了,他神识一卷,将剩余残渣扔给兔子。 他双手掐诀打出残影,两道细细火焰化作幽绿、赤红光华,分别遁入左右双目。 徐源长顿觉左边身子酷热无比,似架在烈火上炙烤,右边身躯如坠冰窖。 冷热碰撞,使得他痛苦闷哼出声。 他双手不停掐诀,催动体内气息运转,炼化着双目深处的阴阳幻火。 心底庆幸不已,幸亏听取兔子建议,将两朵幻火精炼一番,在其中重新融入印记,常老前辈没有炼化阴阳火焰的经验,对难度估计不足, 否则他吃了大苦头,炼化不成两朵火焰,还要折损修为,身心经脉遭受重创。 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兔子吞下阴阳幻火残渣,一头钻进老窝睡大觉去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指点小道士,当然有利可图。 女鬼化作的黑兔趴在外面,不敢有半点怨言。 时间一天天过去,临近年末岁尾,徐源长闭关的静室房门紧闭。 柳纤风花费不少时日,将手头购买的数样珍稀材料,一一炼化在金樟木内,从红柳闺院出关,她的打神棒法使得越发得心应手。 绕着半山院子转了转,斜躺在虫子背上,让雪粒低空飞行,巡视着百林谷到西林谷地盘,与跟随着的元宝交流,最后面跟着一蹦一跳的金蟾。 一圈转下来,刚刚坐定在半山树亭,柳纤风突然抬头往西边看去。 “薛春泥,她怎么跑来了?” 柳纤风飞上空中,接到独自一人的薛春泥,寒暄着降落树亭,心底暗道这傻妮对礼节不讲究,也没说从山门进来,一见面便直问徐道友的行踪。 “公子闭关了,薛姐姐你可来得不巧。” “难怪,这一个月给他发了好几次传讯,没有一次成功,他什么时候能出关?” 薛春泥打量着百林谷地形环境,对悬挂在石壁上的几座树屋颇感兴趣。 柳纤风烧茶待客,回道:“难说得很,或许要年后吧。” 薛春泥很不见外道:“那我在这里住些日子,有一个难题,得当面请教他,纤风妹子,那屋子空着吧?” 柳纤风“热情”留客,她总不能把客人往外撵。 两人正聊着时候,听得那边院门打开。 徐源长闭着双眼跨过门槛,朝树亭方向笑道:“薛道友来了,有失远迎,见谅。” 柳纤风和薛春泥唰一下飞落到不知出什么状况的徐源长身前。 两人上下打量,不约而同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们担心徐道友是修为提升过快导致。 “无妨,修炼一门秘法,过些日子便能睁开眼睛。” 徐源长推开两只要搀扶他的手,他又不是真瞎,他还有神识能“看”到,往树亭走去,道:“薛道友数万里回来,有甚么问题需要我解答?” 历经痛苦艰辛,终于将两团精炼过后的幻火,炼化进入双眼。 他目前还在熟悉阴阳幻火的玄妙,睁开眼睛会导致幻像纷呈,给旁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薛春泥见到徐道友这种情况,她再不谙世事,也不会将遇到的难题阵图拿出来,笑道:“你先调养些时日,我的问题不着急。” 徐源长也不勉强,从袖内摸出一本册子,递给薛春泥,道:“前些日子,我将所学算术做了一个汇总,编写成册,其中或有所遗漏,请你过目校正。” 他写的册子与这个世界的算术基础有脱节。 而他不可能在这方面花费太多时间,薛春泥来了正好可以帮他的忙。 “荣幸之至!” 薛春泥赶忙将双手往衣服上擦了又擦,再才捧接过封皮写着“算术基础”的册子,神色严肃又透着几分激动,她这趟跑得太值了,能够有幸一睹徐道友的著书立说。 坐在树凳上,她一页一页很慢翻阅着,她从中看到许多新奇的解题方法。 拿出纸笔,铺开在树桌上不时演算。 柳纤风将徐源长拉出树亭外,询问一番,得知徐道友是因为将阴阳幻火炼化在双目之中,一时不适而导致,才放下心来。 两人在附近场坪走动聊天,柳纤风对于不殆山方面不重视他们辛苦找到的兵书,颇有微词。 徐源长对此倒是看得开,道:“兵家圣地一抓一大把兵书秘法,他们讲究传承有序,对于疑似八百年前常无晦的兵书,仅收纳入库,没时间检验分辨真伪也说得过去,不值得生气。” “他们是自视甚高,眼睛长头顶上,对于送上门的兵书不屑一顾。” 柳纤风赌气道:“咱们找到合适的修士,将‘无常兵书’传播出去,到时他们瞧不上的野路子,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看他们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说他们兵家修士厉害。” 徐源长笑呵呵说道。 柳纤风突然转头往北方看去,有一个黑点朝着百林谷方向而来,道:“奇怪,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又有客人到。” 片刻后看清,是卞秋言来了。 徐源长闭着眼睛站定原地等着,很快,柳纤风将客人从山门处接来。 卞秋言诧异道:“小师叔,你眼睛怎么了?” 近三个月事务繁多,司天殿可用人手不足,她不得已四处奔波,今日特意前来求助,想借助小师叔的本事解决某件麻烦。 没料到小师叔似乎修炼出了一点状况。 这可如何是好? …… 第251章 月圆夜,诡事起 徐源长解释几句敷衍过去,询问卞秋言前来可是有事? 察其言,观其行,卞秋言脸上有一丝难掩忧色,不像是要来百林谷闲住种菜模样。 卞秋言瞥一眼数十丈外树亭内埋头看书演算的女子,她不认识薛春泥,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将她遇到的疑难诡异案子,仔细讲述一遍。 她亲眼目睹小师叔举手之间,施展秘法,释放漫天金光。 轻而易举破除半妖献祭精血弄出的百鬼困阵,解决鬼音乱魂麻烦。 “庸川郡西边的苍蒲岭,下月十五日,月圆之夜。” 徐源长重复着几个关键字眼,笑着答应:“没问题,届时我一定赶到,倒要见识一下是何方邪祟,能搞出成百上千人全体失魂迷症事件?” 卞秋言又担心地问一句:“你的眼睛?” 徐源长笑道:“无妨,即使闭着眼睛,照样能够查案子。” 还有二十多天,他有信心能够初步掌控幻火,将眼睛恢复正常。 幻仙戒内一身毛发花里花俏的兔子,翘着二郎腿,悠闲把玩两缕寸许长、发丝粗细的阴阳火焰,接话道:“天下将乱,戾气滋生,藏了几百年几千年的邪祟王八蛋,像是嗅到腥臭味的苍蝇,都要蹦出来搞事,历来皆是如此,不过也是机缘遍地捡功德的好时机。” 他是提醒小道士,多往外面跑一跑。 别老是憋在家里不挪窝。 小道士迟迟不出去搞事,他哪里来的充裕“造化”福缘? 徐源长没有搭理兔子,将行色匆匆的卞秋言送走。 司天殿仅有三名四重楼高手坐镇,梅长老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下棋的时间都没有了。 一名长老要教导、监督所有汇聚都城郊外的三重楼修士进行整训。 暗界门开之前,尽可能多培养出几个四重楼高手。 还有一名长老负责外联沟通,和内部奖惩,也有一摊子事情要忙。 徐源长猜到是能掐会算的梅长老,给卞秋言出的主意,有甚么难搞的麻烦事,请他这个捉妖山闲人出手帮忙,自己人,不用白不用嘛。 在碎石坪缓缓踱步,享受着冬日暖阳照洒身上的舒服。 雪粒蛄蛹蛄蛹爬过来,它自告奋勇充当公子的坐骑,驮着公子缓缓飞起,盘旋在百林谷上空。 南边林子里检查阵法的柳纤风看到后,笑嘻嘻飞挤在后面坐下,几句话夸得雪粒找不到北,越发卖力飞行。 夕阳西落时候,半山院子灶房有袅袅炊烟升起。 树亭内坐了大半天的薛春泥,将整本册子翻完,头晕脑胀,收拾树桌上的稿纸笔墨,脸上满是兴奋激动神色。 她打算在百林谷小住一段时日。 等到回去天阵山,她要向好友炫耀十天半个月,芹菜不叫她一百声“师姐”,将她心情捧得爽爽的,才不教芹菜书册上的新算术内容。 走进敞开的院子门,听到徐源长的招呼,薛春泥走上台阶。 诧异地看到双目不便的徐源长在灶房掌勺炒菜,柳纤风忙着添柴烧火。 “你先去堂屋坐一会,饭菜很快就好。” 薛春泥没有进厨房帮忙添乱,除了阵道之外,她感兴趣的不多,答一声“好”,转身走去堂屋,继续思索揣摩册子上记载的算术。 不多大一会,徐源长和柳纤风将饭菜、果子端上饭桌,招呼客人用膳。 薛春泥压下一肚子的学术疑问,好多年没有正儿八经吃饭,因为已经用不着,她觉着纯粹是浪费时间,入乡随俗坐下,沉默着味同嚼蜡吃完几個果子。 等到柳纤风收拾碗筷去厨房,她随徐源长走进书房,拿出“算术基础”册子,还不等她请教一个个疑惑。 徐源长已经先开口:“我想请你帮忙,将‘算术基础’上的内容,逐项进行详细注释,要不然大部分阵师看不懂这本书册。” 薛春泥愣了片刻,大喜过望,狠狠点头一口答应:“没问题,我尽力而为。” 她和蒙采芹得过徐源长亲自指点讲解,书册上的内容基本上能看明白,但是换一个阵师,没法理解那些鬼画符的计算符号。 她接着反应过来,问道:“徐源长,你的意思是将这本书册刊印之后,让其它各门各派的阵师都能学习上面的新算术?” “是啊,暗界即将门开,徐某愿尽绵薄之力,提升阵师战力,以对抗未知的危险。” 徐源长用很官方的语气回应这个问题,笑道:“新书上署我和你的名字。” 薛春泥惊喜不已,笑着拱手:“徐源长,我这回跟着你沾光了,到时书册刊印派发等小事,我全包了。哈哈,芹菜没有跟来,还不哭死。” 她对于徐源长打破门户之见的气魄,很是钦佩。 比那些敝帚自珍、藏着掖着的大师,可不止强出一星半点。 随后十日,徐源长在修炼之余,帮薛春泥从低往高梳理遇到的各种疑惑问题,调整框架,形成整体而系统的思路。 过年前两天,徐源长独自徘徊南边山谷空地,四处无人。 雪粒它们不得招呼,从来不踏足南谷半步。 身上青气蒙蒙,他缓缓睁开眼眸,左眼深处有一点璀璨火焰,右眼幽绿盘旋似鬼火,随着气息运转,异象纷呈,附近空中形成光怪陆离影像。 他沉浸幻心之境,控制着两朵火焰渐渐消隐。 “呼”出一口长气,徐源长眼睛恢复正常,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他能够短时间内掌控阴阳幻火,占了神台炼化火焰提纯的便宜,祛除其中杂质,削弱了火焰能量,今后他用自身法力慢慢温养火焰即可。 心念微动,前方三十丈外一颗杂树,突然燃起赤色和绿色两种火焰。 他借助幻火玄妙,初步做到“幻由心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施展出“引火”秘法。 五息之内,那颗杂树在双色火焰交错焚烧下,无声无息化作灰烬。 火焰突兀消失,没有波及附近地面杂草。 徐源长压下心底兴奋,他终于理解了“幻由心生”的深意。 幻心之境是基石,幻火则是他能凭空施展幻术的一种媒介。 由此推测,他可以利用阴火幻化出诸如冰晶、雪花之类的攻击或防护,同样可以借助阳火施展出炙热、高温幻术。 是他发挥擅长的想象力,进行各种新奇尝试了。 眼界格局一下子打开,他感觉自己站在一定的高度上,俯瞰以前学会的本事手段。 根基打得扎实,枝叶方能繁茂,树干茁壮成长。 心境在这一刻不知不觉得以提升。 徐源长独自在南谷琢磨、摸索幻术,直到柳纤风的声音传来。 “公子,蛋娃前来找你。” “哦,就来。” 徐源长心头有着迷雾散去的敞亮,整个人显得轻松快意,返回半山院子前。 树亭内薛春泥伏案写写画画,专心致志给书稿进行详细注释,偶尔还要停下来进行思索,这是一个需要耐心且细致的活,她不觉枯燥,乐在其中。 柳纤风给客人安排了树屋歇息。 不过薛春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外面树亭,或者在徐道友的西厢房。 于她而言,志同道合,没甚么好避嫌的。 “胜天给三叔请安!” 蛋娃拱手躬身施礼,做得一丝不苟。 徐源长伸手托起变得不一样的少年,笑道:“当初私塾老先生给你取名‘胜天’,我觉着太大,担心伱压不住,你爹却说‘我儿福气大,胜天合适’,是我看走眼了,你小子今后定能‘胜天’,不过你小子要想在我面前装人模狗样,我一脚将你踢出门。” 徐胜天嘿嘿一笑,恢复少年本性,道:“侄儿能有今天,皆拜三叔所赐。” 随着三叔往屋里走,低声道:“村子还是以前的村子,人还是那些人,侄儿却看到了不同,更多的是疑惑,所以特意登门,想请教三叔一些事情。” 徐源长拉开椅子坐下,示意少年落座,不要讲客气,道:“你说说,看到什么样的不同?” 徐胜天往门外瞥了一眼,声音压得越发低:“三叔,侄儿能看到老人的阳寿多寡,和死人魂魄去向,耳畔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古怪声音,这些日子,晚上都不敢出门。” 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出村里老人将死。 走夜路偶尔见到模糊影子。 认识到自己经过那场变故,已经与往常大不一样。 幻仙戒内躺着享受的兔子,懒洋洋说道:“神灵之体,心智开窍,天生通幽,还有诸多神奇,留待他慢慢挖掘。” 徐源长给少年检查一番,又灌入一成的残神能量,装着思索的样子,让少年稍等。 他传音与兔子请教:“大乱将起,该如何加以引导,让他有一定的实力自保?” “让他自己看书,你收集的不少神道方面书籍,还有你用不上的垃圾神道秘法,统统给他抄录一份,今后你再去都城多找些神道书籍,他自己能够选择适合自己的东西学习。” “这么简单?” “只要你不插手教他,就很简单。” 兔子损起人来毒舌如簧,拐弯抹角,很欠扁的样子。 徐源长起身走进房间,再出来时候,搬出来一堆成色不一的书籍,特意找一个背篓给少年装着,道:“你要寻找的答案尽在书中,你回去将这些书抄录一份,原本要还我,不要让其他人翻看这些书籍。” 徐胜天如获至宝,背起篓子,告辞离去之前,又回头问道:“三叔,我能修神仙之道吗?” 徐源长默默吐槽一句,你已是神仙之体,笑骂道:“你心中已有答案,偏生要我夸你小子一句,快滚蛋!” 少年欢天喜地跑了。 三叔一句话,胜读十年书。 过完年,徐源长每天温养阴阳火,用幻心收摄加以掌控,与薛春泥探讨问题,薄薄的《算术基础》书册增添大量衔接内容,变作三册之多。 在薛春泥的强烈要求下,书名也改作《清平算经》。 若不然如此神书还自谦“基础”,让各门各派的阵道大师们情何以堪? 正月初十,柳拿云风尘仆仆赶来拜年。 待了小半天,又匆匆北去。 元宵日,薛春泥带着编写完成的《清平算经》,满心欢喜往西北飞去。 十年不鸣,一鸣将惊动天下,她很期待。 徐源长与柳纤风下午申时初赶到庸川郡西边的苍蒲岭,与提前等着的卞秋言汇合。 卞秋言仔细打量一番似乎变得不一样的徐源长,见其双目恢复,笑道:“今夜仰仗小师叔大展神威,揪出此地作祟挑衅的邪物。” 徐源长笑骂一句“你少给我灌迷魂汤”,两人相处熟悉,没那么多见外。 “在此地失踪的捉妖人修士,仍然没有音讯吗?” “这么长时日过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卞秋言朝远处挥了挥手,示意监视附近的修士撤退。 她走到山梁高处,环指下方,道:“东边是石菖村,西南边是蒲草村,每到月圆之夜,三更天时候,两村男女老少睡梦中爬起来,穿戴得整整齐齐,游荡在村子各处,一直到四更天结束,村里的狗子、家禽牲口全部睡死过去,不发出丁点声响。” “已经有四个月之久,是过路修士偶尔发现诡异,传讯上报庸川郡捉妖人。” 卞秋言在年前的月圆之夜,和两名督卫探查过此地,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天亮后再询问村民,集体梦游的村民精神不济,一问三不知。 徐源长在附近十余里插下数根红柳枝条,走进两座村庄,四处查看一番。 给好几个村民检查身体,除了地魂有些许损失,其它一切正常。 夜幕降临,圆月升起。 村子里没有半点节日热闹气氛,众多村民一入夜便晕晕沉沉上床睡去。 徐源长三人行走在死寂的石菖村,四处安静得瘆人。 连续检查几家村民的情况。 在两个村子走了两个来回,村前村后,包括百丈高的苍蒲岭山梁,全部看过,没有找到半点头绪,一直等到三更天,家家户户男男女女起床穿衣,摸黑走出院子,诡异地飘荡在村子各处,说不出的阴森吓人。 徐源长终于发现异常。 他神识空间的请神台很有节奏震颤。 “此地有神袛捣鬼!” “神袛?” 兔子听到小道士传音,问道:“何以见得?” 听得是小道士神识空间的造化神台示警,兔子沉吟着分析道:“能覆盖两座村庄近千人,弄出如此规模的失魂迷症,暗中捣鬼的神袛实力不低,或者是残神与地根相连,方能做到三重楼修士察觉不了,我教你一个法子,判断此地潜藏的神袛是哪一种。” 徐源长心头打鼓,问道:“会不会打草惊蛇?” “你可以离开远点再施法,随时跑路。” “……” 徐源长无语了,能不能靠谱点? (本章完) 第252章 死物不死千魂花 “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胆子挺肥的,也忒不经吓了。” 戒指空间内的兔子,见外面半晌没有回应,他发出无良的很大笑声。 他珍惜每一次挤兑徐小子的机会。 那小子在他面前横得很,太嘚瑟了,目无尊长。 徐源长慢悠悠传音道:“我原本打算元宵过后,跑一趟都城,多采买一些三阶、四阶垃圾材料炼化,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得在此地多待几个月,慢慢寻找破案线索了。” 兔子立刻端正态度,自己搬来台阶下,道:“让我想想啊,月圆之夜……大范围失魂迷症,又与神袛相关,神道流传着一句老话,叫‘缺什么补什么’,由此反推那个暗中见不得人的家伙,缺魂啊,在进行一门神道献祭仪式。 “所以此地捣鬼的不是完整的神袛,而是被镇压着的残神,或者附近埋葬着一具神袛躯壳,其实力并不足为虑,否则神袛用不着大费周章,如此送上门的生意……不,咱们匡扶正义,惩恶扬善的时候到了,徐小友,我支持你!” 说到后面,兔子的声音充满蛊惑的高亢。 他恨不得爬出戒指空间,打碎罪大恶极的神袛躯壳,将其生吞活剥。 徐源长基本上信了兔子认真起来的分析推论,道:“施法之前,这些失魂迷症的村民如何安置?万一残神狗急跳墙,献祭所有村民拼一个同归于尽,就得不偿失了。” 他知道兔子“匡扶正义”的时候,从来不会考虑蝼蚁的性命和感受。 他必须提醒兔子这一点。 “安置……也简单,叫小丫头布置出两片相连的独木成林阵,面积弄大一点,让你那个大师侄帮忙,将所有村民分开引进树阵内,困到天亮即可,不妨碍你找到并捣毁残神老巢。” 兔子已经习惯了小道士的滥好人做派。 徐源长继续问道:“大概离村子多远合适,才不受献祭影响?” 兔子最烦这些细枝末节,以他的想法,匡扶正义的时候顺便用村民做毒饵,坑害一把残神,省时省力,确保不会出岔子。 他是做有利自身的好事。 又不是要做费力不讨好的大善人。 他从来就不当人。 “至少要选择在村子外,也不宜离得太远,让残神察觉就不妥了,具体距离你让她们自己把握,关键时刻,她们必须要能依托树阵抵挡残神的献祭法术。” “明白了,我让她们抓紧。” 徐源长没有再废话,将他的发现和计划,传音与两位同伴一说。 卞秋言虽然不知小师叔通过什么手段,发现捣鬼的是残神,但是小师叔分析得头头是道,言之凿凿,她基本上信了,不过也有一点疑惑,传音道:“小师叔,你独自一人留在村里对抗残神,太危险了,我与你一起去,有难同当。” 兔子啧啧叹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又话风一转:“用不着她深入邪神巢穴添乱,让她守好外面,察觉邪神想要强行突破树阵,就用雷术狠狠轰它娘的,千万莫客气,她在外面作用更大。” 他是不想让大师侄进入巢穴瓜分宝物。 留点残羹冷炙给大师侄足够了。 徐源长稍费几句口舌,说服卞秋言留在外面,三人分做两组行动。 柳纤风与卞秋言简单商议一阵,飞快选定在村外两里的林子,做为布置场地,两人忙忙碌碌,分头将两村的梦游村民,用法术引入树阵之内。 徐源长听从兔子建言,飞入两村祠堂仔细搜寻。 果然在祠堂神台最上一格,发现供奉着一尊黑漆漆看不清面目的神像。 独特的六臂造型,仅尺许高,香炉内常年香火供奉。 徐源长能通过威力增强的双眼,近距离察觉神像散发的阵阵无形气息,出了神台范围,气息消失不见。 兔子问清楚神像六只手掐诀方位和背后符纹形状,已经有了定论,道:“此地埋葬着一位神袛躯壳,与‘花神’有关,这两個村庄是‘守墓村’,按照方位格局分析,附近绕着山岭应该还有几座守墓村,时间久远,可能毁灭于战乱。” 徐源长传音道:“神躯吸收香火,致使残神执念凝出了‘阴神’,将要出世为非作歹?” “是啊,应该是当年某个老家伙的手笔,看着有点眼熟……放心,阴神陷入沉睡,轻易不会被惊醒,除非你放火将两座‘守墓村’全部烧掉,或者找到入口。” 兔子挥爪子在空中画出苍蒲岭以及石菖村、蒲草村的方位图,又标出消失的另外三座守墓村,交错着画了几条连线,指着苍蒲岭交叉的西边区域,道:“这地方是神躯埋葬位置。” 仔细交代一番,催促徐小子赶快行动,必须要抢在四更天之前进入神墓。 徐源长也不想拖到下一个月圆夜,他担心打草惊蛇,增加难度。 飞快穿梭在村庄每一户人家院子里,在庭院插上两根香,引火点燃,口中默念“天地阻神咒”,等到最后在祠堂点燃阻神香,两个村子已经笼罩一层淡淡香雾。 柳纤风和卞秋言还在紧锣密鼓,施展法术迁移梦游村民。 香雾消失之前,她们必须完成任务。 徐源长盘旋在苍蒲岭西边,找到峭壁处几个不大的天然洞口。 “那些有一两个是死洞,平常进出无妨,月圆夜的三更天到四更天时间段,钻进去生死难料。” 兔子随口解释了失踪的几个捉妖人下落。 徐源长细细观察,寻到附近一处冒着若有若无香雾的岩石缝隙,与兔子再次确认,他施展“穿墙术”往石壁上一撞,穿过滞障黏稠,钻进一处黑黢黢的通道。 里面弥漫着淡淡香雾气。 将两颗发光石漂浮空中,照亮四方形通道。 徐源长传音道:“此地神识受限,我放出几个豆兵探路。” “神墓之内自成小天地,咱们闯的这座墓叫‘五坠迷星台’,伱往前走三十丈,出现往下的岔道向右转,五次之后选中间的直道,百丈后抵达神墓底层地宫。” 兔子胸有成竹指出接下来的路途走法,道:“然后你会看到一朵庞大的花神躯壳,你有幻仙戒护身,不必担心沾染‘寂神蚀气’,碰到残神执念凝出的‘阴神’,先下手为强用造化神光缠绕,将其拖进幻仙戒,后面想怎么灭就怎么灭,不用我教了。” 徐源长诧异道:“这么简单?” “可不简单呢,这叫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换一个五重楼小子走走试试,他即便走狗屎运闯过‘五坠迷星台’,神墓地宫数千年形成的寂神蚀气,看不见摸不着,沾上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兔子催促道:“别磨磨蹭蹭,趁着阴神还没反应,直捣其老巢,速战速决。” 他迫切地想知道,这座神墓内沉淀出什么天材地宝? 每一个陨落的七阶八阶神袛,长达数千年归化天地,能留下不少好东西。 徐源长用静气控制戒指,先覆盖一层无形光波在身周。 再驱使三个一阶豆兵品形排列,往前方通道探索,他经过长达数月的摸索练习,已经能够施展法术撒出二阶豆兵,因其造价不菲,他轻易不舍得浪费。 三十丈之后,出现五条通往不同方向的岔道。 徐源长按兔子的指点一路往右,渐行渐下,五次之后走上中间的直道。 抵达地宫大殿边缘,前方的豆兵无声倒下化作齑粉。 有阵阵阴风吹来,漂浮空中的发光石坠毁。 微弱光线从黑暗深处神秘亮起。 徐源长盯着渐次显露出外形的庞大花神躯壳,倒吸了一口寒气,心神俱震,眼前花瓣重重叠叠展开如山的庞然大物,无匹威压扑面而来,令他背脊发凉。 兔子口中轻描淡写一个喷嚏能打散的死物,竟然特么的还是活物啊。 暗红色花瓣上缠绕着无数扭动如骷髅魂雾,像水草一样随风飘拂,发出阴森嘈杂怪声。 “造化神光,哈哈,不负老夫数千年煎熬等待。” “小子,你是彦山老鬼的第几代传人?” “小道士,到近前来,让老夫好生瞧瞧,别怕,老夫不吃人。” “你骗鬼咯,前些日子吞掉的几个小东西不是人?” “老夫没分到一口,当然没吃人!” “我们吃了,也就是你吃。” “对,咱们不分彼此。” 无数花瓣上扭动的骷髅魂雾,相互争辩着吵得不可开交。 嗡嗡震响回荡在地宫。 徐源长已经将全部防护加上,身上光华闪烁,耳根子仍然遭罪,他冷静地传音告知戒指内竖起耳朵听着的兔子,目前遭遇的糟糕情况,最后请教: “黎道友,下一步怎么走?” 兔子又听了半晌外面的争吵嘈杂声,道:“你有幻仙戒护体,不惧神墓无处不在的‘寂神蚀气’,小心着点,你还有胜算。此处埋葬的神袛本体是一朵千魂花,你想法子找出潜藏的‘阴神’,将其拖进幻仙戒,一应麻烦迎刃而解。” 徐源长差点气抖冷。 竟然说“还有胜算”,兔子能不能更靠谱点? 那些缠绕在花瓣上活物一样的骷髅魂雾,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的造化神光已经被阴神知悉,必定有所防备。 让他还如何趁其不备偷袭缠绕? 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他必须找出破解的“一”点。 …… 皎洁月光照耀下,两片相连的树林上方,弥漫着浓郁的木气, 无数闭着眼睛梦游的男女老少,缓缓穿行林子里,他们相互间本能避让,不会碰撞到一块。 俏立在树梢上方的卞秋言,注视着村庄方向,颇有些担心道: “小师叔弄出的香雾,已消散殆尽,小师叔钻进苍蒲岭西边峭壁,有刻余钟,不知情况怎样?” “放心吧,公子行事谨慎,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咱们守住村民即可。” 柳纤风的声音从树林子里传出。 然而下一瞬间,柳纤风通过掌控的树木察觉到一丝异常,传音提醒道:“小心,有东西从村子里飘过来了,往你右边接近。” 卞秋言身形在树梢起伏沉落,环顾四周,似乎对此一无所觉。 突然一道赤雷从天而降,霹雳一声砸在树林边缘的空中,碎成一片数丈范围的雷网。 “嗤啦”,一团黑影被雷网波及,转瞬间灭掉缠绕的雷光。 那黑影刚刚显形,又消失不见。 铺天盖地的木气潮如刃攻击,呼啸而至,更大范围的木气漩涡,风起云涌正在形成。 卞秋言身子往树下落去,“噗”,躲过一道无形气劲攻击,有树木折断,气劲消弭在无处不在的木气之中。 黑黝黝的打神棒突兀破空出现,猛然砸在木气潮上方空隙。 璀璨金芒绽放在夜空,一道黑影溃散不见。 半晌后,柳纤风突然道:“怪物走了,消失在村里。” 她的神通在树木草丛茂盛之地,能够发挥大作用,而且打神棒越发得心应手,那怪物似乎很忌惮她的打神棒。 卞秋言掌心握一张雷符,与怪物交手一招,已知道怪物的厉害。 也不知小师叔能否对付得了? …… 神墓地宫。 徐源长站定着一动不动,任由那些嘈杂吵闹。 此地神识不好用,他沉浸幻心之境,感知着身周细微的风吹草动。 他只有一次出手机会,必须一击而中。 阴风阵阵,徐源长静默如雕像。 这一等,漫长的一夜过去。 外面天光大亮。 村庄外林子里,所有村民靠着树干沉睡不醒。 元宵刚过,野外天寒地冻,不过林子里温暖如初夏天。 柳纤风没敢让村民们醒来,嘀咕一句:“凡人一两天不吃不喝,应该饿不死,哎,也不知公子什么时候返回?” 她猜到公子遇到了麻烦。 但是她对公子有信心,一如从前涉险,每回平平安安渡过。 …… 西原圣地,天阵山。 代理阵主闻以渐一页一页慢慢翻阅着薛春泥连夜带回来的书册,眼中光芒愈盛,到后面敲桌赞叹:“如此奇书,妙不可言,有幸拜读,三生有幸也!” 对窗户边坐着窃窃私语的两位师侄道:“春泥,采芹,你们想想法子,必须要将徐源长拉到咱们天阵山,绑也要绑来,长老之职虚位以待,像他那等人才,放任在捉妖山浪费了。” 闻以渐已经问清楚,真正持笔写书的是徐源长,薛春泥沾光得以打下手,将书册里艰深难懂部分进行注释。 要将《清平算经》刊印发行出去,让广大阵师受益,也是徐源长的意思。 薛春泥抬头笑着说了一句。 “师伯,他不喜约束,只怕不肯来。” “那就许他副阵主之位,他当得起,不约束他。” “可以试试。” …… (本章完) 第253章 同根同魂,同归于尽 神墓地宫深处的微弱亮光,早已经熄灭,庞大的千魂花隐藏深邃黑暗之中。 阴风消失无踪,那些嘈杂怪声渐渐消退,死寂如灭。 徐源长陷入能听到自身气血流动声响的困境,黑幕如封似凝,危险时刻降临,他干脆闭上双眼,笼在袖内左手不停掐动浮尘幻印手诀,幻心前所未有的纯澈。 他能感知身周无形寂神蚀气,如同透明水波漫过,有丝丝灰白魂丝混迹其中,偷偷摸摸从四面八方试图接近,离得丈许远,又像被火灼烧一样飞快缩回黑暗。 这是一场看不见对手的较量。 “敌不动,你不动!” 兔子神色凝重喋喋不休:“千魂花神生前不是吃素的主,你瞧瞧那些花瓣缠绕的骷髅魂雾,每一个皆是它吞噬过的修士或妖修高手,残留下来的怨魂执念,陨落后倒是成了它的帮凶。” “当年灭杀千魂花神的大能高手,应该是考虑到这一点,建造了五坠迷星台神墓,期望以时光慢慢消磨掉所有怨魂执念,从中得到好处。” 徐源长忍无可忍传音问道:“困住咱们的阴神,到底什么修为实力?” 兔子太啰嗦了,几个时辰下来,一直没说到他关心的重点。 “阴神的实力不重要,这样打一个比方,你就像一头长满尖刺的刺猬妖,魂花阴神将你困住了,却无从下口吞吃,所以你目前立于不败之地,与它耗着就是。” “那要耗到时候?” 徐源长暗暗吐槽“你全家都是刺猬妖,狗屁的立于不败之地”。 他一心几用,保持着心绪古井无波。 越是绝境下越不能动怒,避免心浮气躁,等脱困之后再与兔子一笔一笔算账不迟。 随着他不停释放浮尘印诀,身周空中布满了无数看不见的幻印,微尘一般扩散,即使被寂神蚀气一波一波带走消弭,他锲而不舍施放。 这也是他能在困境下动用的不多的手段之一。 他不能傻乎乎枯等着阴神送上门。 “耗到阴神忍不住吞吃你的时候,就是你反击的机会来了。” 兔子说得像是开玩笑,他半点也没有玩笑的意思,道:“伱就像一根肉骨头,已经送进阴神的嘴里,令它垂涎欲滴,它必会吞吃,时间早晚而已。” 他说得很肯定,以此来加强小道士必胜信心。 许多时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兔子不能实际观察外面苍蒲岭的地形走势,以及剩余两座守墓村的细枝末节,导致神墓地宫之中的情景偏离了他的预估。 他猜测是布置五坠迷星台神墓的老家伙,被迫飞升去了上界。 后面的继任者进入神墓出了意外。 导致缠绕花瓣上的骷髅魂雾大部分得以保存,为阴神提供了助力和养分。 徐源长不再说话,他的耐心一向很好,准备着雷霆一击。 幻心境加持下,他的浮尘幻印释放得越发神妙,能扩散到丈许范围之外,星星点点沾染在退缩回去的灰白魂丝。 积少成多,他通过沾上幻印魂丝游动出没方位,渐渐勾勒出身周所处的境况。 他像是被一张巨大无比的无形之网包围。 就在无形巨网四处合围,同时扑来之际,徐源长毫不犹豫激发造化神光,金光漫射,一下子撕破浓黑暗幕,地宫各处响起凄厉的哀嚎。 无数骷髅魂雾爆开,扭曲着消融金光之下。 黑暗突然一合,巨大的花瓣如怪兽之口,猛地将渺小人类连同犀利金光一并吞没,剧烈的痛苦,使得花瓣残骸震颤不已。 剩余骷髅魂雾扭曲着,发出各种凄厉怪叫。 空洞的地宫发出轰隆回响。 花神残骸随同地面缓缓沉落,山石如雨砸下。 外界太阳已升到树梢,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令谨慎守着的卞秋言和柳纤风吃了一惊。 柳纤风看到远处树木倒下,岩石滚落,灰尘扬起,她以前亲眼目睹过一场山崩地陷,大叫:“不好,苍蒲岭要垮塌了!” 卞秋言也反应过来,感受到地底下发出的隆隆震动,叫道:“快,让村民逃命!” 柳纤风已经施法掠过两片林子,清凉冷风将所有沉睡的村民唤醒来。 男女老少处于茫然懵懂之中,耳畔听得喝叫: “往亮光处逃命,地龙翻身了,带上身边老少,不要自乱阵脚。” 村民不知为何身处野外林子,但是地下的剧烈震动和树木大幅度摇晃,实实在在威胁着他们的性命。 对地龙翻身的恐惧,发自内心。 众人叫喊着扶老携幼,往昏暗中的亮光处奔逃。 卞秋言接连发出数道传讯,让庸川郡方面赶紧派出百缉司修士,前来安置村民。 她飞在空中,看到滚石摧毁村子房屋,灰尘嚣起,心越发下沉。 小师叔还在山里没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 …… “抓到了吗?” 兔子听得各种动静,焦急吼道。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馋嘴的阴神如果上当后逃掉,后面他们的麻烦不小。 阴神只要将他们困在神墓置之不理,十年下来,徐小子必定因护身的造化神光耗尽烂成渣渣,他跟着倒大霉,被关在幻仙戒内得不到资源,暗无天日,祸福难料。 “抓到了,但是咱们也被困进了花瓣中间。” 徐源长借助金光爆发的亮光,看到他被巨嘴一样的花瓣吞掉。 花瓣合拢,形成围困的囚笼,留给他的空隙不到五丈,他掌控的金光拐弯紧紧缠绕在花瓣另一边的黑影。 “快拖进来,解决掉阴神,咱们自能脱困。” 兔子喜形如色,催促叫道。 “拖不动,我和阴神之间隔着一堵花瓣,至少有十丈距离。” 徐源长脚下似陷入黏稠,他挪动艰难,拼着造化神光的消耗,缠住对面使劲挣扎的阴神。 兔子差点骂娘,徐小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时机把握差了点火候,口中宽慰道:“无妨,不要让阴神挣脱,慢慢消耗它吸收它,此消彼长,终归能干掉它,咱们耗得起。” 有无数虚影出现在花瓣空隙,拥挤着嚎叫着扑向移动不便的人类道士。 徐源长面色冷漠,双目陡然有幽绿、赤红火焰旋转。 “引火!” 虚影身上轰然冒起双色火焰。 经过造化神台提纯的幻火,阴阳糅合,相辅相成,威力非同寻常。 徐源长看着前仆后继的虚影焚化空中,刚刚松一口气,突兀感知后背发凉,他不及多想,下意识将藏匿体内的幻甲雏形催动。 半尺宽的一片,浮现环绕着前胸后背快速旋转。 “砰”,一道无形气劲击中徐源长后心位置,被各种材料精华之气凝聚的幻甲雏形给轻松化解,气劲粉碎消散空中。 与阴神隔着花瓣短暂两次交手,让他摸到对方实力。 没有想像的恐怖,或许是因为阴神最为得意的几门手段,被他幻仙戒克制的缘故。 徐源长信心大增,双脚腾起阴阳火焰。 “嗤嗤”,地面冒出腥臭烟雾,黏稠迟滞顿时大为缓解。 徐源长一步一步往花瓣空隙挪动,造化神光紧紧束缚着对面的阴神,为避免夜长梦多,他要从边上绕过去,直面阴神,催动更多金光毕其功于一役,将阴神卷进造化神台。 短短十余丈距离,徐源长花了差不多盏茶时间。 期间接连用幻甲雏形,挡住七八次无形气劲对他全身要害的攻击。 绕到花瓣另外一面,金光照耀下,他发现是巨大花芯空间,半倾斜地面有无数坑洼凸起,那团黑影缠绕在其中一根粗大如柱子的弯曲花蕊上,试图对抗他的造化神光吸卷。 徐源长毫不犹豫催动金光爆发,激射而去。 那团黑影发出一声非人般的凄厉惨嚎,叫骂道:“混蛋,你再敢袖手旁观,不出全力,老夫拖你同归于尽……” “小心,还有另外一个阴神潜藏!” 兔子大叫提醒。 许多疑惑也豁然解开,神墓内不合常理的种种古怪,与多出来的一個阴神有关。 很可能是看管神墓的后来者,不慎陷入神墓出了意外,干脆魂魄离体,选择另一条路子存活。 徐源长身上冒起双色火光和微弱金光,先防护住自身。 他选择往死里痛打被逮住的阴神,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幻仙戒爆发出越发璀璨的金色光芒,消融着惨嚎挣命的黑影。 “……同根同魂,同命同生,敕!” 黑影独木难撑,哀嚎着念出一长串神秘咒语。 它既然无幸,断然不容“同根同魂”的家伙独活于世。 它们两个相互讨厌,又奈何不了对方。 空中有一团隐藏的黑影痛苦扭动着显形,身上缠绕了一道金光,气得黑影暴跳怒骂:“蠢货,你再坚持片刻,老夫的‘魂花炼蚀’即将完成,必能救你脱险。” “你磨磨蹭蹭这么长时间,还不是想等老夫被收拾,能安甚么好心?你既不仁休怪老夫不义。” 先前的黑影将同伴拉下水,反骂怒斥。 徐源长心头大喜,狗咬狗一嘴毛,他赶紧分出一股金光,将蹦跶得很凶很生猛的家伙紧紧捆住,让它们做一对难兄难弟。 “千魂同心!” “一点寂神!” “敕!” 两团黑影尖嚎痛苦声中以同一节拍念出神咒,同时被困,想要活命唯有携手。 兔子急得大叫:“用造化神光对攻!狭路相逢勇者胜!” 徐源长直面死亡的威胁,心头悸动不安,他下意识想要念诵三足贲龟的真名,当初贲龟巨妖可是许过他“诵吾真名,可解厄难一回”的承诺。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然而令他惊恐地发现,他竟然开不了口。 此地成了一片禁法、禁声之死地。 没有时间拖延,他选择再次爆发造化神光,与两个联手的怪物对攻。 在这片禁地,神光不受限制。 无形巨力合围挤压着徐源长,神魂受到烧红针扎般的尖锐刺痛,他身上的宝衣和其它各种防护,能抵挡巨力攻击,防不住近在咫尺的神咒秘法。 三方同时发出或高亢、或颤抖的痛苦叫喊,在花芯空间回荡。 似乎能减轻彼此相互伤害的痛楚。 “砰”,徐源长身上最后一颗曾、常两位老前辈炼制的落魂石粉碎,那头二阶妖狐魂魄消散空中,终于得到解脱。 “再来啊!” 徐源长口鼻溢血,面目扭曲着大吼。 金光一波强似一波的爆发,而无形神咒化作针刺神魂的痛苦,也是一阵紧似一阵。 囚徒困境之下,任何其它攻击都显得多余。 拼的是坚持下去的坚韧和毅力。 “笨蛋,用幻甲啊!” 兔子急得不行,他在戒指空间能够听到三个声音此起彼伏宣泄痛苦。 他自是知道某些秘法神咒的厉害,突然想到徐小子还有一件没有成形的宝物,可以缓解神咒造成的伤害,忙出声提醒叫道。 否则硬拼下去,即便能赢,恐怕也变成白痴傻子了。 徐源长心念微动,环绕前胸后背的半尺宽幻甲雏形,顿时将脑袋大部分裹起来,只剩下巴露在外面,立刻便感受到痛苦减半。 他口中仍然发出痛不欲生的嚎叫,较前面尤甚一筹的凄惨。 兔子听出不同,笑骂道:“你小子不去唱戏,可惜了。” 拼命到这般程度,还能耍心眼。 蝎子拉粑粑,独一份啊。 等到那两个对抗神光的怪物发现不对时候,过去至少三五十息。 徐源长已经获得喘息之机,趁着压力较先前松懈许多的空隙,他几步赶到黑影前面,伸手便将遭受攻击时间最长的黑影给点燃了。 金光也重点照顾对方。 “进去吧!” 随着徐源长一声吼,稀薄黑影再不甘也顶不住了,双色幻火成了压垮它的一根稻草,扭曲着被金光卷进造化神台之上。 另外一团黑影发出求饶、威胁声,也没有坚持多久,步了同伴后尘。 “哈哈,混蛋们,你们想怎么死?给爷吱一声!” 兔子蹦跳在空中,发出恶狠狠的叫喊。 两团黑影挣扎着被摊薄在神台上,祈求饶命,愿意为奴。 徐源长发出嘿嘿冷笑,身周压力烟消云散。 这是他迄今为止最辛苦最危险的一战,要不是两头阴魂貌合神离,勾心斗角,给了他各个击破的机会,今日恐怕无幸。 他已经体会到了幻甲的好处。 为了小命着想,得尽快将幻甲炼制完成。 兔子趁火打劫询问两头不想死的阴魂一些问题,与他猜测大致符合,随后大大咧咧道:“徐道友,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留着它们,不要全部炼化。” “有甚么说法?” “你不是修炼过彦山老头的化身术,如此现成的化身替死材料,浪费了且不可惜?” 兔子此话一出,将刚刚看到希望的两头阴魂,重新打入无尽黑暗。 一连串污言秽语爆发。 徐源长挥手让两头阴魂闭上臭嘴。 黎道友此议甚合他心。 …… (本章完) 第254章 闯进容易去时难 徐源长没有即刻动手,将两头差点要了他小命的阴神炼化为材料。 他心念微动,造化神台上方金光一阵闪烁,轻车熟路造出两座狭小囚笼,将两头遭受重创的阴神分别关进其中,让其苟延残喘,他还有些问题必须弄清楚。 “你们谁能打开封闭的千魂花,我可以饶其一命?” 徐源长在坑坑洼洼的花芯空间走动观察。 他和两头阴神相斗良久,金光与幻火的攻击,仅在地面和花瓣留下些许痕迹。 神袛残躯坚韧无比,想要破困而出,恐怕要花费不少时日? 空中到处流淌着寂神蚀气、死气、煞气之类,虽然没有阴神催动,仍然无时无刻不在消耗侵蚀他的护身光华。 两头阴神“呃呃”几声,陷入无所适从的沉默。 半晌后,一头阴神弱弱道:“我们联手发起‘刺神咒’攻击,便彻底封闭了神躯任何一丝退路,大约需要十年时间,神躯遗蜕花瓣将缓缓打开。” 它们的实力或许还不强,但是在神躯地盘,即便五重楼高手也难以长久生存。 然而这次却碰到克星,它们迫不得已关闭神躯花瓣。 想以此困死、耗死难缠的对手。 徐源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十年时间啊,黄花菜都凉了,他冷哼一声:“那留下你们性命有何用?” 两头阴神胆寒不已,纷纷抢着表明自己还有用。 “我能为阁下开辟一处地方,不受寂神蚀气侵蚀消耗,十年很快过去,时间到了便能脱困而出。” “我能将神躯花瓣内的残魂全部抓来,供阁下补充损耗的能量。” “我能找到花瓣内沉淀的‘千魂液’……” 徐源长倾听思索好大一阵,直到阴神无话可说,他心底默默叹气,两头阴神确实没办法打开封闭的花瓣,短时间内,不能破困脱身。 花芯空间的禁法和巨大压力已然消除。 他还有最后的办法,可以念诵三足贲龟的真名脱困。 目前来说不划算,因为需求没那么迫切,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与兔子传音商议几句,徐源长越发肯定两头阴神没有用处,他心念一动,撤掉困住阴神的金光囚笼,任由阴神掉落神台上挣扎着被炼化。 他不需要阴神体内凝聚的执念、煞气和死气等一切负面东西。 用神台将其灵智抹去,他只要留下纯粹的神体能量,作为他化身的媒介。 也是阴神的争相抢功,让徐源长找到了减少护身金光损耗的法子,他可以借用两个纯神体的化身,在花芯空间构建安全住处。 思路一旦打开,问题迎刃而解。 至少能熬到十年后,花瓣自行打开之时。 依兔子的想法,最好是在这片没有滋扰的神墓中,躲到百年浩劫过去。 …… 苍蒲岭上空。 从都城赶来的梅元俭和另外一名长老,听完卞秋言和柳纤风的汇报,两人注视着垮塌半壁的矮岭,那里露出一个往斜下的黑黝黝地洞,冒着幽幽寒气。 阳光照耀下,地洞给人深不见底的恐怖感受。 有数十名百缉司修士和捉妖人,疏导村民往远处迁移,宽抚民心,安排食宿等俗务。 “待我和吴长老下去探查,你们谨守上方,不让其他修士靠近此地。” 梅元俭默默掐算一番,再与卞秋言二人交代两句,和吴长老落到地洞口,身上光华闪烁,往下方谨慎探索。 他们身为留守高手,王朝境内发生如此大事,必须抽空前来解决。 卞秋言与惴惴不安的柳纤风,两人沉默等待着。 然而还不到三十息,梅长老和吴长老狼狈不堪从地洞退出。 “别过来,离这里远点!” 梅元俭站到阳光下,身上气息澎湃,厉声阻止。 过了好大一阵,两人消除身上沾染的无形寂神蚀气,相视微微摇头。 徐源长此番恐怕是凶多吉少,下方居然是一座神墓。 不见任何典籍记载的神墓。 仅仅是无处不在的寂神蚀气,便能令高手头痛,望而却步。 像千山群冈的乱神冢墓葬,自古流传下来,已经成为高阶修士历练和寻找机缘的宝地,里面有古阵法镇压和疏导,除了几处险地弥漫着寂神蚀气,大部分地方,四重楼修士可以闯一闯。 事关重大,他们必须想办法报与孟山河副殿主知悉。 …… 徐源长将两具炼化抹去灵智的纯神体,先种上元印,再按化身术所记载“法力奇门照化身”法子,在造化神台上加以祭炼。 约三天过去,两具纯神体化身初步炼制成功。 今后还要花费无数资源,将其打造成能够斗法、以假乱真的威力巨大化身。 徐源长挥手招出两具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化身,目前尚缺少灵性,行走稍显呆板,眼眸空洞,需要时间进行温养。 两具化身随着他的命令,化作一个密封的小房间,徐源长走进去。 纯神体化身与寂神蚀气同出一源,能完全隔绝毒害侵蚀。 徐源长体验片刻,满意地点点头,他的推测没有错,在这个环境下熬过十年轻轻松松,没有生存之忧后,他要做的事情很多。 先吞服丹药,将受创的神魂和修为调息恢复。 有这么一处能够随身携带的歇脚住所,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探索整個封闭的千魂花内空间,花瓣内层之间有些微花脉空隙,能相互通行。 兔子知道“千魂液”沉淀的位置,他即使花些时间也要收取到手。 炼化天材地宝的过程,也等于在补充恢复戒指的造化神光。 顺便将碰到的骷髅魂雾炼化,让它们得到解脱,积赚举手之劳的功德。 等这些事情忙完,他再寻找外层的花瓣薄弱处,尝试用多种法子打孔,逃出这座神躯残骸囚笼。 兔子不看好他能够做到。 徐源长觉着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万一成了呢。 现今时间宝贵,在此地待着不可能提升修为。 …… “梅长老,麻烦您再算一算,我家公子情况怎么样?都过去三天了。” 守在苍蒲岭一带的柳纤风和卞秋言,看到梅长老再度飞临,两人像看到救星,迎上前去,柳纤风眼中满是祈求。 她心中日益增加的不安溢于言表。 简直不敢想象,一旦徐道友出事,她将何去何从? 她对将要面临的暗界门开,内心充满无法言语的恐惧,除了徐道友和俞姐姐,她对其他人类怀有或多或少的戒心,而俞姐姐是要做大事之人,不像徐道友在意细节,心眼贼多。 她与徐道友处出难以割舍的感情。 卞秋言低声询问:“梅长老,可是有好消息?” 梅元俭宽慰神情紧张的小树魅一句:“放心吧,你家公子命大福大,他没事。” 他来之前问过一卦,陷入神墓之中的徐源长暂时还活着。 具体如何,他也推衍不清楚。 那小子还真是命大福大,泡在寂神蚀气之中几天了,活得好好的。 不佩服都不行啊。 “孟副殿主和天阵山的郗阵主差不多要到了。” 梅元俭告知心焦的两女一个好消息。 孟副殿主能够在非常时期,从固垒禁地抽身跑一趟,可以说是对徐源长的格外看重,但是天阵山的前阵主郗月楼宗师,与徐源长非亲非故,能让禁地内其他五重楼高手同意外出,他有些看不懂了。 没等多久,天边两个黑点出现,转瞬间到了近前。 孟山河伸手虚扶行礼的三人,问道:“老梅,你能确认徐源长还活着?” 这点至关重要,活着才值得他们冒险出手。 一座陌生神墓出世,代表着未知的机缘,不过需要花费不少时日,将数千年沉积的寂神蚀气用法子疏导。 对于神墓内生出的阴神,他们有法子对付,要耗些精力时间。 眼前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不可能在此地耽搁太久。 能够同意他们跑这一趟,还是徐源长争气,写出来一本《清平算经》,在固垒禁地引起极大轰动,听到徐源长出事的消息,郗月楼老宗师吹胡子瞪眼比他还着急。 “他暂时无性命之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梅元俭用词严谨回复道。 孟山河猜到与神秘的彦山道长有关,放心不少,道:“郗老,我先行探路,您要不等一等。” 须发皆白的郗月楼手中拿着一座阵塔,率先往黑幽幽的地洞落去,笑道:“时间不等人,咱们一起下去,相互有个照应,小心里面的阴神捣鬼。” 来之前,他们已经通过传讯,向梅长老打听清楚情况,知道神墓内生出阴神。 孟山河闪身抢在前面,有水波纹一般的法力流淌全身,腰间一枚八卦玉佩光芒微闪,深入地洞约百十丈,空间遽然扩大,神识探查不到五丈之外。 两人相隔三丈距离,察觉寂神蚀气沾附身上,无声无息侵蚀着护身法力。 他们有备而来,缓缓落向深不见底的神墓。 谨慎下降七八十丈,寂神蚀气已经浓郁得如同雾气流动。 “到了,小心!” 孟山河简单传音提醒。 他们看到下方模糊出现一个巨大的圆形物体。 片刻后,通过层层裹紧的花瓣形状,两人认出眼前的庞然大物,是一座山一样的花朵。 准确地说眼前的花朵,是陨落的神袛本体,他们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巨大完整的神袛残骸,太壮观了。 生前的神袛至少得七阶修为吧? 他们曾经深入千山群冈的乱神冢历练,见识过支离破碎的神袛残躯。 人形、兽形等各种类皆有,哪有如此直观的震撼?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将身上防护开启到最大,随时能够发出犀利攻击,他们没有察觉阴神存在,绕着孤零零矗立的花朵绕了一圈,神墓里空荡荡的,别无它物。 难以想象,花朵绽放将是何等盛况? 孟山河传音道:“徐源长应该是被封闭在花朵里面,咱们停留不了多久,此地的寂神蚀气太浓郁,待我敲一敲花瓣外壳,看能否与里面的徐源长联系上,麻烦郗老护法。” 郗月楼托在左手掌心的阵塔缓缓旋转,光芒四射,照亮下方十余丈一片。 “你放心,有老夫照看。” 孟山河没敢落到暗红色的花瓣表面,离着约五丈距离,屈指朝花瓣层叠位置连弹三下,巨大的劲力仅仅留下几个印记,“崆崆崆”声音回荡在黑暗空中。 “好坚韧的神袛残骸!” 两人暗自咋舌,除非手头有六阶宝物,否则休想破开眼前的花瓣。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神袛遗蜕历久弥坚,是可以炼制成顶级宝物的材料,不过有能力炼制的大能,遵循着神袛亡而归化天地的古老规矩,不会出手炼制。 孟山河换了几个方位敲打花瓣外壳,呼叫“徐源长”的名字。 折腾了差不多半刻钟。 两人终于听到隐约的回应,“我在……花芯空间……” “好小子,哈哈,硬是命大,厉害!” 孟山河心情大好,仔细倾听好大一阵,大致听明白,徐源长已经灭掉捣鬼的两头阴神,不过被困在合拢的千魂花内,没有性命之忧,差不多要十年时间花瓣打开,方能脱困而出。 断断续续交流,孟山河嘱咐被困的徐源长耐心等待,十年不算太长。 约刻钟后,孟山河与郗月楼飞出地洞。 神墓深处耽搁时间过长,对他们是一种消耗,能得到一个准信,两人放心了。 从此以后,苍蒲岭附近多出一片红柳树林子。 时光飞逝,匆匆五年过去。 有一道身影从西南方向飞来,人未至,声音先到:“纤风妹子,我和豆芽看你来了。” 柳纤风从红柳林子飞起,笑容依旧,眼中难掩忧色,招呼道:“黑姐姐,你可是难得外出的稀客,今天怎么有空暇?”目光落在黑霞衣肩头蹲坐的黑猫,叫道:“豆芽,伱晋级三阶了,太好了。” 黑猫化作一道修长残影,越过数十丈距离,飘然落到柳纤风前面,化作一位黑衣黑裙的冷漠女子,一双耳朵竖起在头发外,稍引人注目。 “哇哇,豆芽你能化形为人了,别板着一张脸嘛,给姐笑一个!” 柳纤风伸手往黑衣女子脸颊捏去。 名叫豆芽的女子身影晃动,躲过柳纤风的爪子,叫道:“别闹!”眼中却蕴着笑意,问道:“你家公子怎样了?” 柳纤风小脸顿时布满阴云,低声道:“还困在里面,唉。” 黑霞衣忙安抚道:“徐兄弟吉人自有天相,渡过这回劫难,必有后福。” 黑衣女子拉着柳纤风的手拍了拍。 “都会过去的。” “我知道,就是等得煎熬,他一天不脱困,我心悬着一天。” 柳纤风勉强笑了笑,看向黑霞衣。 黑霞衣解释道:“我任职期满,要回都城参加整训,趁着路上有闲暇,绕过来看看你。” 突然转身往东南方向看去,笑道:“今天还真是巧了,元宝也来了。” 不多时,元宝穿过林子,跑进只剩残垣断壁的村子,摇头摆尾朝黑霞衣屈膝行礼打招呼,又看了看黑衣女子,狗眼中流露出羡慕神色,很快收敛,转头不去多看。 “汪!” 元宝朝远处叫了一声。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从林子里大步跑出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远远地朝柳纤风告状:“三婶你该管管元宝,它撂下我跑得太快了,几千里路,差点没追上。” 黑霞衣眯着眼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奇怪的家伙。 她没看出对方的修为。 刚才只注意到元宝的到来,竟然忽略后面还跟着一个气息不显的年轻人。 听得小家伙叫柳纤风“三婶”,错愕不已,看向脸红羞恼的小树魅。 “蛋娃,徐胜天,你又皮子痒了!元宝,咬他。” 柳纤风挥手掩饰尴尬,叫道。 元宝奈何不了不知修了什么神通的徐胜天,装模作样对着年轻人“汪”了几声,警告小家伙说话注意点。 …… (本章完) 第255章 赚了,探亲 年轻人举起双手表示自己错了,收敛脸上那一丝玩世不恭的嬉笑。 “柳姑姑,我娘让我送一篮子自家树上结的鲜桃,给你尝尝味儿,路上不歇气跑了两天,不知坏了没有?” 徐胜天神情转换自如,恢复成稳重模样。 从宽大袖口拿出一只青翠小巧竹篮,上面覆盖着几片细长翠绿桃树叶,露出些许鲜艳桃色。 “还好还好,没有坏掉,要不回家还不遭老娘骂死。两位仙子,请你们吃桃。” 竹篮往前一送,飘飘晃晃飞到三十丈外高处的柳纤风面前。 黑霞衣注意观察到年轻人袖内没有纳物袋气息,似乎用的是一种类似“袖里乾坤”纳物神通,越发看不透对方的深浅和跟脚。 “纤风,你这位晚辈有点意思,在哪座山头修行?” “他叫徐胜天,我家公子的侄儿,经常去百林谷看书,学得比较杂乱,公子这几年……也没时间指点,由得他自己瞎琢磨修炼。” 柳纤风接过篮子,简单介绍几句。 她曾经听公子说过,徐胜天病好之后体质起了变化,能通过看书修神,具体如何她不清楚。 五年多时间,徐胜天似乎修出了成效,与她所知的修行体系完全不同,神不神仙不仙。 前年由元宝带着去清平城百缉司,办下散修身份牌后,便到处乱跑。 从去年开始,她越发看不懂小家伙的修为实力,要说很强吧,到目前为止不会飞行,但是穿山遁水避火样样在行,跑起路来连元宝都撵不上。 黑霞衣没有多问,像徐源长就是很奇特的修行者,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神秘本事。 否则也不可能闯进神墓,待在寂神蚀气弥漫的险地,这么多年还活着。 因师门缘由,她与梅长老关系亲厚,从梅长老那里打听到关于徐源长的隐秘消息,特意绕过来看看,尽朋友之谊。 徐家出奇人呐,有其叔必有其侄也。 说了一阵话,吃完手上桃子,黑霞衣带着豆芽继续北上,不便耽搁太久。 徐胜天攀爬到山石坍塌高处,轻而易举穿过郗月楼老宗师布置的防护阵法,趴在地洞口,探头往下方黑暗中喊道:“三叔,您早些出来,我老爹和老娘一直念叨,说要一起热热闹闹吃团年饭,拜托了。” 嚎了一嗓子,站起身拍拍衣袍上沾染的泥沙灰尘。 “柳姑姑,我这回要离家出走大半年,您有事儿给我传讯,哎,家里真待不得,我老娘天天念叨催促,要给我娶媳妇,说我修了神仙也得听爹娘的,给老徐家传宗接代,否则就是不孝,我说还等几年,她和我爹拿起竹扫帚朝着身上就打来,一点也不给神仙面子。” 徐胜天一肚子的委屈,他只能和三婶述述苦衷。 柳纤风听了笑得眼睛都眯了,道:“你早点拐一个仙子回家,保管你娘喜得合不拢嘴,再也不管你的事儿。” 徐胜天摆手叹气往东北方向走,道:“志趣相投,谈何容易,不拐也罢。” 大好河山都看不过来,他哪有时间拐仙子? 柳纤风从袖内拿出一颗晶髓石,朝着那个背影抛去,道:“外出开销大,不要省着。你这回去哪里游历?与我言语一声,你娘那里我给伱打掩护。” “以前与您说过,平波郡的竹缵泉、竹宗山两叔侄去百林谷拜访,是我接待的他们,前些日子,竹宗山又到了百林谷,与我聊得投机,他邀请我往平波郡走一走,我也正想去海边瞧瞧。” 徐胜天接住价值万币的晶髓石,没有虚伪推脱,袖袍飘飘潇洒远去。 “多谢三婶厚赏!” “元宝,咬他!” 趴在地上懒得动弹的老黄狗,敷衍地“汪”了两声。 咬不到,根本就咬不到那滑溜小子。 柳纤风慢慢啃着桃子,想着心思,也不知徐道友过得怎样?梅长老很长时间没来了。 …… 神墓地宫,千魂花空间。 封闭的房子里,顶上镶着发光石,柔和白光照得纤毫毕现。 徐源长身上偶尔有极淡金芒闪烁一下,端坐竹椅上,捏一只白玉小碗悠闲品尝百花酿,与兔子聊的是庸俗生意。 “黎道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安居歇脚的老窝,算下来有我一半,你拿出我那一半炼化,照样能分润好处,说到底还是你赚了,成大事者视钱财如粪土,莫要斤斤计较眼窝子浅。” “徐源长,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是粪土吗?我听信你的鬼话,扒掉老窝上一层映彩晶石给你炼化,到如今你告诉我还差点点才能打通花瓣外壳,再拆下去,老窝要透风漏气,我今后住哪里?” 兔子一身毛发五彩斑斓,显然是吸收不少映彩晶石炼化后的精华所致。 他常年打鹰这回让小麻雀啄了眼,坚决不肯上当。 角落里那块映彩晶石缩水到仅剩五尺。 有些地方单薄呈半透明,里面是空心状,能够看到趴着的黑兔。 徐源长不是轻易放弃的性子,品一口佳酿,继续游说道:“早些出去,咱们还能跑一趟千山群冈的乱神冢,什么神凝石、离神果还不手到擒来?花瓣差一点点就要凿穿,此时放弃且不是功亏一篑,多等五年,你也不甘心是不是?” 兔子身上毛发一阵闪亮,狮子大开口道:“我要五成好处。出去之后,半年内一定要去乱神冢寻找神凝石、离神果,另外,再去无涯湖底一趟。” “三成,不能再多了,否则造化神光的损耗不够补充。”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徐源长咬定三成的底限,二十年之内去无涯湖底,最终达成交易,兔子多索要了三滴提纯精炼过的“千魂液”,那可是增补神魂、炼制高阶丹药的好东西。 兔子忍着肉疼,又薅下来一堆映彩晶石,扔到造化神台之上。 徐源长哈哈笑道,“够了,够了。” 兔子鄙视地翻白眼,那小子上回也是说“够了”。 他很怀疑徐小子中饱私囊,可惜他看不到外面的情景。 徐源长一口喝掉碗内百花酿,等到映彩晶石化作五彩液体,被完全炼化去掉杂质之后,他分出三成扔给一旁目光灼灼的兔子,不紧不慢抽取剩余部分的精华之气。 几年时间努力,他身上浮现出的无形幻甲雏形,有尺许宽了。 将损耗的造化神光恢复,徐源长不急着用阴阳幻火配合造化神光一点一点挖掘花瓣,那是一个耗时耗力的慢活。 他盘坐封闭房间内,缓缓调息,吸收多余能量,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 兔子一口吞掉分给他的提纯后映彩晶石液体,忙不迭钻进越发寒酸的老窝,将黑兔踢出去。 有造化神台帮着炼化材料,他是痛并快乐着。 住了几千年的家,禁不起几次祸祸了。 …… 夏去冬又来。 大雪纷飞,朔风狂舞。 一个健硕身影迎着风雪踏足百林谷山门口,黝黑刚毅的脸庞显出两分激动。 经历六年残酷打磨和修炼,他终于获准返回大宁王朝探望师父。 “呱”,一头水缸大丑陋蟾蜍跳上岩石,背上驮着肥肥胖胖的白色虫子,双方相隔十余丈打量。 来客揭掉头上压低檐子的斗笠,笑着叫了一声:“雪粒,是我!” 胖胖虫子一跃而起,兴奋地绕着差点没认出的客人转圈子。 走时是少年,归来已经长成大人。 “师父和柳姑姑不在山谷吗?狗爷呢,也不在啊。” 冒雪回家的正是曾山郎,与雪粒打哑谜一样交流,听说师父出远门几年了,不知何时是归期,心底有些惆怅失落,待听得雪粒说知道师父和柳姑姑的下落,可以带他前去,有三千里路程。 “好,辛苦雪粒,” 曾山郎笑着揉了揉雪粒冰凉的脑门,一如师父表扬雪粒时候。 下去半山院子和山谷转了一圈,曾山郎从无人打理的枯草看出几分荒凉,他心情有几分沉重,扬手给柳姑姑发出传讯,告知他已回家的消息,原本想给师父和柳姑姑惊喜。 路途遥远,这几年与柳姑姑仅仅传讯三回。 师父一直联系不上,柳姑姑回讯说他师父在闭关,让他安心修行,莫要辜负好时光。 他以前没往深处想,此时猜测师父或许出事了。 雪粒一问三不知,曾山郎没有多待,驮着缩小许多的雪粒冲天飞起。 他已经晋级二阶中期,体修之路一步一坎坷,生生磨砺而来。 片刻后,曾山郎从空中缓缓落下,打量一眼风雪中的古老石牌坊,与儿时记忆中的高大巍峨相比,他觉着石牌坊似乎变矮了许多,让雪粒留在村外,他独自踏雪走进曾经熟悉的仙桥村。 返回阔别八年的家乡,他没有任何近乡情怯的感受。 大风大雪笼罩,山村如寂。 曾山郎似孤魂野鬼游荡在空无一人的村路上,偶尔伸手触碰还有印象的树干,和破败泥墙院子。 天空铅灰,冰寒茫茫。 徘徊在一座重新修葺已经另外住着人的院子门前。 曾山郎眼中显出一丝痛苦和回忆,他就是在这座院子里,送走世上最后一個亲人,流干了眼泪。 灰暗世界,撕心裂肺的绝望,直到前两年才不再出现在偶尔的梦境里。 那个瘦弱得风能吹跑的孩子,野草一样顽强挣命活着,差点饿死病死在四面来风的房间内。 曾山郎嘴角浮现一丝不堪回首的苦笑。 院子里传出狗叫声,他转身走向山下,来到两里外的坟茔之地。 寻到单独一片紧挨着的坟头,抹去当中一座墓碑上的积雪,显露出他那个曾经当过族长的爷爷名讳,再将其它几座坟头干枯杂草灌木清理一遍,在各坟头点上香烛,摆上一碗一碗鸡鸭鱼祭品,一一跪拜磕头。 最后长跪在边上没有墓碑几乎平掉的坟包前,喃喃似呜咽。 “娘,山娃看您来了。” “山娃还活着,活着呢。” “山娃想您呐。” “……” 等到曾山郎离去时候,坟包重新堆上新土,墓前竖起一块现刻的石碑,简单厚重,铭刻着他娘的名字,落款是“孝子曾山郎敬立”,代表着他的永远陪伴。 大雪慢慢覆盖坟土和墓碑。 天地共一色。 清洗干净双手的曾山郎,走到一座泥墙院子前,从纳物袋拿出准备的礼物斜挎在肩头,左手还提了一个大袋,听得里面有咳嗽声传出,他敲响斑驳陈旧的木门。 “谁啊?这大冷天的。” 脚步声停在门后,一个年轻男子声音响起。 “吱呀”,木门拉开,两人隔门不相识。 曾山郎脸上露出笑意:“我是山郎,特地前来探望来叔。” 堂屋烤火的一个头发灰白老头,听得说话声,“哎呀”惊喜起身,忙不迭叫道:“是山郎来了,快快进门暖和暖和,这大风大雪的,难为你赶路。” 看着高大魁梧穿着一身苍青劲装的汉子,提着麻袋背着包袱走上台阶。 曾来打量着已经长得不认识的侄儿,只眉目间依稀地与老族长有些挂相,连声道:“你这孩子,来就来,破费买礼做甚?前年春上,我去过一趟百林谷,没见到徐道长和柳仙子,听一个守门的小哥儿说你去远处学艺,不知什么时候回。” 曾山郎将麻袋和包袱放地上,要下跪行大礼,被老人一把紧紧抓住。 “不兴那一套,你能大老远来看看,叔便知足了。” “来叔,您身体硬朗,还进山打猎吗?” “哈哈,秋天时候进山林埋套子,叔一个能顶他们这样的俩。” 老人拉着壮得像牛犊子的侄儿坐下,朝嘿嘿笑的小儿瞪眼,骂道:“这是你山郎哥,还不喊人,将西屋里你婆娘娃儿都叫来,认认亲戚。等下将你大哥、三哥他们都喊回家,热闹热闹。” 树大分杈,贫者子大分家。 老人与幺儿一家过。 正说着话,外面突兀飞进来一道符光。 曾山郎伸手接住,拢在袖内探查,是柳姑姑的回讯,告诉了他地方。 让他自己寻着过去,仍然没有说师父的事儿。 见老人和堂弟不说话了,门口有两个穿着补丁衣裤的小娃探头探脑,曾山郎招手将小娃叫进来,拿出两包糖块果脯给他们,又一人塞了一锭雪花银子,足足十两重一个。 “可使不得,使不得,太贵重了。” 老人忙起身阻止。 曾山郎又给老人塞了两锭银子,推让客气好大一阵,见得堂弟出门高声吩咐婆娘杀鸡煮野味做饭,曾山郎提出告辞。 他不见到师父,心头始终难安。 老人作色强留片刻,见侄儿确实有紧要事情忙,只得约定下次回来一定多住几天。 冒雪将来去匆匆的侄儿送出村口,老人颇为欣慰。 老族长家没有绝后。 山郎成了神仙中人。 “爹,山郎哥还给您留了银子,在包袱里,他与我说了。” “这孩子,礼太大了。” 老人往回走,吩咐儿子道:“今后他们那一脉的坟头挂纸扫墓,你得管起来。” “我明白的,爹。” …… (本章完) 第256章 破花而出,好事临门 神墓地宫深处,寂神蚀气沉淀如雾。 枯寂矗立,巨大如山包的千魂花,暗红外壳突然往外突出一小块,有丝丝金光乍闪在黑暗中,紧接着那块外壳被猛烈撞击,突出三尺后掉落。 金光和幽绿、赤红两色火焰交相辉映,豁然撕破黑暗,照亮附近数丈范围。 徐源长从窟窿口钻出,哈哈大笑,寻找到花瓣薄弱外壳,花费几年时间,费尽心力挖掘口子提前逃了出来。 其中艰辛不必细说。 不过有失有得,经过常年反复的消耗和补充恢复,他的修为晋升到化气境后期。 两具化身得到日复一日的锤炼温养,已经具备化气境初期实力。 幻仙戒空间扩大到百五十丈,令他为之欣喜的是掌握了戒指空间的区域分割,他大方地给兔子划出一个角落,至少五十丈地盘,作为兔子吃喝拉撒睡的私人空间。 以表彰兔子舍小家为大家勇于奉献的精神,也是对兔子怂恿他冒险被困的小小责罚,他一向恩怨分明。 不识好歹的兔子竟然不领情,阴阳怪气说他小肚鸡肠、打击报复。 徐源长随意挥手,两道黑影从他身上遁出,扑向神墓地宫最深处,那块好不容易挖出来的花瓣外壳,是难得一见的顶级材料,可不容浪费。 造化神台一角摆放着许多碎碎末末的花瓣外壳纤维材料,炼化尤为艰难。 几年前收集的碎末还在,没有化作液态。 他不着急,等到他晋级四重楼之境,造化神台跟着提升一个层次。 以水磨工夫慢慢炼化就是,俗话说好饭不怕晚。 不多时,两具化身将坠落底下的三尺宽两尺长花瓣材料捡回来。 还各自用法力收集一团乌漆嘛黑的脏兮兮湿泥,约七八尺大小,是历经数千年寂神蚀气沉淀而成,什么乱七八糟成分杂质都有。 听兔子说过,息蚀泥里面能提炼出珍稀的材料。 五重楼、六重楼修士收集了没有半点用处,因为炼化不了,能够炼化的超级高手不稀罕收集。 徐源长不嫌弃气味古怪的脏泥,碰到了先收集起来,将花瓣材料和泥团放进戒指空间,分别封存起来,免得泥团的有毒气味沾染其它物品。 将化身收进空间,往神台上打一个滚,什么毒物残渣皆被炼化干净。 他心情极好往上方飞去。 …… 苍蒲岭下,残存的村子里,有完整小院收拾得能住人。 老黄狗趴在敞开的院门前晒太阳。 积雪早已消融,进入腊月上旬,难得的好天气。 院子里传出交谈声。 “……不出远门不知天地大,我这回转了大半个大宁王朝地盘,柳姑姑,你肯定猜不到,我在平波郡的小小平潜县地域,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高手?那才叫神仙人物,风采令人为之倾倒。” 徐胜天出一趟远门,浪到临近过年,兜兜转转又跑来苍蒲岭,瞧瞧三叔是否出关。 他内心有些怵他家老娘手中杀力巨大的竹扫帚。 年关年关,又必须要回家面对。 他准备将柳姑姑请回去挡驾,他老娘再凶悍,面对柳姑姑像变了一個人。 能躲一关算一关,明年早早往外溜就是了。 曾山郎手脚麻利烹茶倒水,笑听蛋娃高谈阔论,师父家的亲人他都见过,他与蛋娃年岁相差仿佛,在百林谷时候一起玩耍过几次。 他性子内敛,六年多不见,感觉蛋娃像变了一个人。 柳纤风随口道:“你说的是平潜山神,以前我们一起喝过酒。” 徐胜天瞪大眼睛,叫道:“难怪老山神对我好得有些过份,那感觉……像对子侄亲人,非得留我在山上多住了一个多月,天天游山玩水,指点我契合天地修行,原来你们认识啊。” 柳纤风猜到恐怕是因为蛋娃修神的缘故,与他们和老山神认识无关。 以老山神的精明,肯定会打听蛋娃的跟脚底细。 外面突然传来狗叫声。 柳纤风“唰”一下飘了出去。 飞上空中,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塌陷岩石洞口,阳光下,朝这边满脸灿烂地笑。 “你们先别过来,待我消除身上沾染的寂神蚀气。” 徐源长笑着招呼一声,令他感觉颇为意外,曾山郎和蛋娃也在此地。 有无形波动随着金色光芒将全身上下扫荡三遍,徐源长缓步走下,寂神蚀气有一个特性,能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弟子拜见师父,给师父请安!” “三叔吉祥!” “起来,起来,不必客气。” 徐源长伸手虚扶一下行礼的两位年轻人,笑问在晚辈面前保持长辈风范笑不露齿的小树魅:“我这回闭关,过去几年了?” 摸了摸摇头摆尾绕着他打转转的黄狗脑袋。 “五年十一个月零十二天。” 柳纤风记得很清楚,她是掐着日子熬的,生怕徐道友出什么差池。 见到徐道友安然无恙渡过劫难,她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几人回到收拾干净的院子。 徐源长坐了首位,先询问徒弟的情况,得知徒弟休沐四旬,在此地等了半个月,算上路上来去时间,还能再待五天,又问了徒弟的修行情况,好生勉励一番。 从袖内拿出一个空玉瓶,挥手间,有一滴凝成珠子状的千魂液出现。 珠子散发出暗红光晕,投入空瓶内,空中留下奇异香味。 “还有四年时间,为师希望你能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突破晋级到三阶体修,今后前去暗界,方能有更多几率活下去。” 徐源长将瓶子递给垂手恭听的徒弟,叮嘱道:“回去之后,抽出几天空暇闭关,吞服这颗珠子,吸收其中药力,能够增强你的神魂强度三五成,不要怕浪费,对你将来晋级突破到三阶有好处。” 曾山郎立刻明白师父所赐宝物的珍贵,给他吞服是很浪费,双手接过,躬身行了一礼。 他没有说客气话许诺,师父对他的好,全都记在心底。 戒指空间内,兔子趴在仅剩三尺大小的老窝上,身上毛发五彩斑斓,叹息不已:“牛嚼牡丹,徐道友,你还能不能更糟践好东西?一颗提纯精炼过的千魂珠,至少能换……” 他也不知现今的物价,反正能换很多很多颗五阶材料。 徐源长传音道:“物尽其用,方有所值。” 当下已经是危如累卵,再好的宝物,也不能和性命相比。 而且越是珍稀天材地宝,对于低阶修士的作用越是难以估量。 徐胜天嗅了嗅鼻子,垂涎欲滴,珠子散发出来的香味勾起他心底的渴望,伸手讨要道:“三叔,我也拜您为师,加入百林谷替您看门护院,我吃得很少,那珠子三五颗就够了。” 徐源长打量着侄儿,将那只手掌晾着,笑问道:“伱修到什么程度了?” “我也不清楚修到什么地步,能和普通的三重楼比划两招,但是肯定打不过,我都没学过打架,不过逃命的本事,用平潜山神莫老爷子的话说,天赋异禀,他还教了我一些利用山川河林跑路的法子。” 徐胜天若无其事将手缩回来,抓了抓头发。 徐源长也看不出侄儿的修为,笑道:“你什么时候结交的平潜山神?” 徐胜天将他离家出走,应竹宗山邀请外出游历等事情简单讲述一遍,这回特意跑来苍蒲岭等三叔出关。 徐源长又多问了几句竹宗山的情况,得知竹宗山获得那枚“无常牌”认可,修为突飞猛进,已经晋级三重楼修为,与徐胜天透露出加入百林谷的想法,就在前些时候,竹宗山接到去都城参加整训的传令。 “他不是加入了一座山头势力,还能另外更换门庭?” “他和竹缵泉加入的家族势力,随时能够退出,那小子精明得很,他晋级三重楼后,拒绝了几家本地宗门邀请,他想跟着您混,抱上等闲观的大腿。” 徐胜天解释道。 徐源长拿出一个玉瓶,取出一颗豆大千魂珠放入其中,递给迫不及待的侄儿。 像这等稀罕宝物,用一颗少一颗,他不可能大方地随意送给外人。 “你找个时间吞服,对你应该有不小的好处,有时间你经常去请教平潜山神,我指点不了你的修行,欢迎你加入百林谷,回头让等闲观给你办一个身份。” 徐源长已经起了建立自己势力的想法,道:“你与竹宗山说一声,我同意他们叔侄俩加入百林谷。” 乱世征战,必须抱团生存。 竹宗山能够得到常老前辈的传承,将来是不可多得的战将人才。 找上门要加入的好事,他怎会往外推让? 徐胜天喜不自禁直接将千魂珠吞入口中,他是一刻也不愿多等,叫道:“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三叔,柳姑姑,你们不用等我,过两日我自回去,先行告辞!” 手上掐了一个神诀,一步跨出,身影模糊消失不见。 柳纤风诧异道:“这是‘山河运转’类神通?” 数里之内,竟然没有发现徐胜天的踪影。 跑路的本事,果然天赋异禀。 徐源长递给柳纤风装着两颗千魂珠的瓶子,其中一颗是柳纤风独享,另外那颗以纤风的性子,肯定会兑在灵泉水中,让元宝、雪粒和金蟾雨露均沾,笑骂:“那小子行事毛毛躁躁,猴急猴急的,连一天都不能多等,我们也走吧。” 兔子懒洋洋接话道:“千魂珠原本就适合修神者,给你们吃,都是浪费。” 徐源长针锋相对怼道:“给你吃也是浪费。” “那可不一样,我老人家能用来恢复神魂,将来能帮你出大力。” “……” 徐源长安然返回百林谷的消息,在小范围内传播,当天便传去了西原圣地。 从第二天开始,前来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 新任黑记客栈掌柜不到半年的何述堂,与燕玉寒、殷泉、蓝影儿,先后分头来过,掌管清平城百缉司的钟禁也来坐一阵,喝三盏茶水后匆匆返回去。 得到信的卞秋言当天夜里赶到百林谷,当夜又走人。 梅元俭长老亲自跑来探望,闭门密谈一个多时辰,行色匆匆离去。 薛春泥和蒙采芹飞临百林谷,两人从那一套“清平算经”获益匪浅,已经凝出各自本命阵图,修为提升到三重楼后期。 “徐源长,我们奉闻师伯之令,请你一定要加入天阵山,闻师伯许你副阵主之位,说不约束你的来去,请你帮帮忙,让我们完成这桩跑腿的任务。” 寒暄落座之后,薛春泥说得大大咧咧,直接将底牌亮给对面的徐源长,道:“你实在不愿出风头,也可以挂一个天阵山长老的名头,总之,你写的那套册子,让各家各派的阵师和算术师为之疯狂,你要不挂一个虚名,我们回去没法交差。” 徐源长笑着纠正:“是你与我合写的那套册子。” 蒙采芹拆穿道:“你别给她脸上贴金,早露馅了,郗老宗师几句话将她考得哑口无言,我当初看了都觉着臊得慌,没有真才实学,还敢冒名顶替,也不怕挨雷劈。” 薛春泥怒目:“你离我远点,小心劈到你!” 徐源长忙道:“行,行,我答应挂一个天阵山长老的虚名,你们别在我面前演苦肉计,看着瘆得慌,大白天的怪吓人。” 薛春泥哈哈大笑:“徐源长,你答应得太快了,下一步准备让蒙仙子上演一出美人计……” 蒙采芹一把掐断姐妹的疯言疯语,拿出早已刻好的长老牌子,递给徐源长,让徐源长在登记册子上签名,便算是完成了她们此行的任务。 闻师伯被郗老宗师逼得没法子,想尽办法也要拉徐源长入伙。 一旁倒水侍奉的徐胜天,早已被薛春泥的惊人之语,震得目瞪口呆,好豪放的仙子。 三叔的面子真大,人脉广泛,他这几天算是见识了。 曾山郎已经返回西原圣地。 柳姑姑这些日子闭关。 打杂的活都是他在干,他已经是百林谷一员,在山谷住下。 不用回家挨老娘的竹扫帚,和爹娘的白眼。 蒙采芹和薛春泥没有待太久,任务完成便得抓紧赶回去,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什么过年过节离她们很远。 送走两人,徐源长负手空中,环视天地壮美,想着事情。 梅长老拜托他一件大事,请他空闲了跑一趟仙桥山,想法子解决不肯归顺交出最后一件重宝的前朝山神尉彧,尽量不要闹出山崩地裂的动静。 暗界门开在即,不可能再留着那个被镇压的隐患。 是孟副殿主与傅羡之殿主商议之后,从禁地发来的传讯命令,徐源长能够安然从神墓走出,已经证明了其本事,是比四重楼修士更适合的人手。 面对这种瞌睡来了送枕头,完成任务后还有丰厚奖励的天大好事,徐源长义不容辞答应,他歇息几天,准备好了便出发。 “晚辈古云珠,拜见徐道长!” 山门口走来一位青衣青裙的素面少女,朝空中拱手下拜。 徐胜天跟着三叔送客出门后,见三叔飞在空中发呆,他便沿着山道先行下山。 听得山顶传来的清脆女子声音,回头往上方看去,即便隔着树木山道岩石,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少女。 山河运阔,人间星河。 …… ps:祝小朋友、大朋友们节日快乐,童心永驻! (本章完) 第257章 有缘法,修神者 徐源长降落到独特树木牌坊山门处,打量长相清秀并不是倾国倾城的少女,穿着简朴略显寒酸,流露出来的气息微弱,腰间佩一柄普通木鞘凡铁剑。 他隐约察觉神色沉静落落大方少女的一丝不同。 具体如何,他又说不出来。 “起来吧,古姑娘前来,不知何事?” 他伸手虚抬,直接问道。 他认识的姓古的修士里面,只有一个名叫古颜道号彦山的顶尖高手,神龙见首不见尾,据兔子介绍,那是八千年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他胡乱猜测,眼前自称晚辈的少女,莫不是彦山道长的后裔小辈? 徐胜天手掐神诀,唰一下从半山道出现山门前,不过准头差了一点,脚下踉跄差点撞到他三叔后背,赶紧往边上避让。 原本想在上门拜访的少女面前耍一手帅,结果反而弄得手忙脚乱有些狼狈。 徐源长瞥一眼嘿嘿讪笑的侄儿,你上来凑什么热闹? 青衣少女朝出场方式奇特的高大白净男子好奇看一眼,微笑回应对方的打招呼,再才回复身穿藏青道袍的道长问话:“晚辈是西边十五里外古关村人氏,家祖母名讳艾月娥。” 徐源长“哦”了一声,笑着道:“你是古关村艾婆婆的孙女,长这么大了,来,进山门树亭坐下说话。” 他对那位过阴神婆印象深刻,当年还给蹒跚学步的女娃探查过体质。 算下来应该有十六七年,他还提点过艾婆婆,女娃长到八岁时,可以送去山上修行,怎么才这么一点修为? 堪堪引气境初期,刚刚入门的实力。 徐胜天转身跑得飞快,挥袖拂去亭内树凳和树桌上沾染的沙子灰尘。 徐源长走进亭子,差点没一脚将瞎献殷勤的侄儿踹下山。 这货的春天到了吗? 听纤风与他当笑话说过,徐胜天逃婚出走大半年,都不敢回家过年,怕挨竹扫帚打。 古云珠稍有些局促,直到道长将站她边上的年轻人叫出亭子,再次伸手相请,才拘谨坐下说话。 “艾婆婆身体可还硬朗?” “家祖母以前经常念您的好,去年秋天已经过世。” 古云珠眼神有一丝黯淡伤怀,从袖内拿出一块纤薄白玉佩,以证实自己身份。 徐源长微微欠身,说一句“节哀”,伸手接过玉佩,是他当年所赠祈福玉佩,将玉佩还回给少女,问道:“你现今在何处修行?” “回道长,晚辈目前在家劳作兼顾修行。” 古云珠收起玉佩,低声道:“我八岁时候,家祖母送我上出云山检测资质,留在出云观外院修道三年,因没有寻到气感,家祖母接我下山,又送去临平书院,通过考核学儒。 “三年仍然没能过关,年岁也大了,便留在家里与家祖母学些请神、过阴、看相等杂术。 “去年误打误撞迈进修行门槛,家祖母过世后托梦给我,让我来百林谷,相借以前赠送与您的那本古书一阅,我去年到今年来过两趟,听说您外出未回,一直耽误到今天才见到您。” 徐源长微微摇头道:“根基不扎实,没有入门之前,儒道不宜杂学。” 目光掠过少女发髻插着的一枚暗红竹簪子。 也终于明白少女身上的不同气质,是与所学家传神道有关,难怪气息微弱且不纯。 古云珠脸上露出一丝复杂,回道:“晚辈以前看的书少,不懂其中道理,家祖母亦是一番好心,便对临平书院隐瞒了我在出云观修道的经历。” 眼角余光瞥一眼亭外对她打量不停的年轻男子。 徐源长没有再多问,从戒指空间单独一片区域的书架上,拿出艾婆婆送的《洞神浮华经》,放到少女面前的树桌上,道:“作为前辈,这本书便赠送与你,今后你有甚么打算?” 他哪里听不出少女想要拜师的意思。 古云珠欠身感谢一声,将古书收进随身小包袱内,鼓起勇气道:“晚辈资质拙劣,不敢奢求拜入道长门下,只请道长能允许晚辈在百林谷修行,有一处落脚地,晚辈感激不尽。” 徐源长没有立刻答复,问道:“是你家里爹娘,催着你尽快出嫁吗?” 少女脸上微有羞赧,道:“明年春末,晚辈年满十七,家里已经待不住,官府也会上门催促,还请道长收留。” 她不愿嫁人,以前有祖母做主,还能安心修行。 失去靠山,又不敢像男子一样外出闯荡,唯一能想到的落脚地方只有百林谷,徐道长和柳仙子的名声,在地方上无人不知,祖母托梦时候让她上门来求一求。 她们那一脉的过阴人神婆传承很古怪,是在上一任神婆身故之后,头七托梦传授不传之秘,她已经掌握祖母传给她的所有本事,不过修行进度仍然堪忧,更没有修行资源。 亭外的徐胜天朝着他三叔比划手势,又是打躬又是作揖。 徐源长当做没有看到,笑问道:“能否将你头上的竹簪子,给我瞧一瞧?” 徐胜天目瞪口呆,接着夸张地捶胸顿足,又不敢弄出动静,三叔他老人家也太欺负人家孤苦可怜的小姑娘了。 这么无礼的要求,怎么说得出口? 古云珠稍稍吃了一惊,脸色微红,倒是没有太多忸怩,站起身侧转过去,双手轻巧地将头上竹簪子取下,秀发瀑布一样垂落下来。 少女用旧帕轻轻擦拭一下竹簪子,再转身将簪子双手递给正襟危坐的道长。 徐源长接过竹簪子仔细打量,与他的竹签子材质、色泽一模一样,除了顶端弯曲回旋造型不一样,能够看出,这根竹簪子是老物件。 “是艾婆婆传给伱的门派传承之物?” “不是,据说是我们古家祖传簪子,有百多年了。” 古云珠轻声回答,接过道长还回来的竹簪子,侧转身将头发重新收拾扎住。 徐源长笑着道:“我与竹簪子有些渊源,你今后可以在百林谷住下修行,我不懂你所学神道,或许指点不了你,百林谷藏书随你翻阅。” 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已经肯定古关村与彦山道长有干系。 而彦山道长百多年前出现,还点化过孟河山。 或许,少女带着信物前来,是彦山道长针对暗界门开布局的一部分? 听兔子曾经提及过,彦山道长所求为“天下道”,难道这回的暗界门开,关乎着彦山道长的大道成败? 徐源长隐约觉着他似乎把握到了事情背后的真相。 古云珠大喜过望,她没料到转机竟然是不起眼的竹簪子,盈盈下拜:“多谢道长收留。” 徐胜天赶紧跑过来,笑眉笑眼自我介绍:“我叫徐胜天,比你早入山门,云珠师妹,你可以叫我大师兄,今后有甚么不懂的,咱们经常切磋交流。” 修神好啊,正好与他志同道合,有共同语言。 难怪他第一眼便看出送上门的师妹与众不同。 他其实得到三叔允许加入百林谷还不到十天,和古云珠一样没有正式拜师,但是不妨碍他以大师兄自居。 山郎比他小两岁,虽然是三叔的大弟子,肯定不会和他争虚名。 古云珠看一眼对面的道长,见道长没有反对,便拱手行礼:“云珠见过师兄,还请师兄多加关照。” 徐胜天差点伸手相扶,吃了三叔一记严厉眼神,笑呵呵回礼:“好说,好说。” 徐源长叮嘱几句,吩咐侄儿帮新入门的古云珠安置住处,带着熟悉百林谷环境,将菜地重新开辟出来,这几天元宝、雪粒、金蟾全部受用了千魂珠兑的灵泉水,一个个的窝在各自老巢不出,连那株妖植也得了一小盏水喝,晕乎乎的耷拉着叶片睡大觉。 让古云珠尽快与家里分说清楚,再由徐胜天陪着跑一趟郡城百缉司,考核办理一块散修牌,等若先在官府备案登记,后面有时间再去等闲观。 “师妹放心,这个为兄熟悉。” 徐胜天大包大揽带着师妹下去,他外出游历多次,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仙子。 唯独古云珠给他瞬间星河璀璨的感觉,很神妙,很亲近。 眼缘这东西,他现在信了。 徐源长独自在山门处缓缓踱步,他不担心古云珠的修行,目前的修为低弱,不过是路子没有走对而已,彦山道长必定另有安排。 “姓古,与你有些渊源,那小姑娘难道是彦山老头的后裔?” 戒指空间的兔子分析后,又觉着不可能,道:“都过去几千年了,即便有后裔,血脉也淡不可查。” 徐源长没有揭破谜底,让兔子瞎猜去,随口问道:“黎道友,你可懂修神?” “略知一二,万年前的天地修神与后面修改过的香火修神,区别极大,像你侄儿似以前的天地修神,某一方面的感悟上来了,修行进步将很快,使用出来的神法威力,也是因人而异。” 兔子没有纠结那個小姑娘身份,道:“我指点不了他,天地修神很麻烦,越往后走,关窍越多,困难重重,据说以前的老家伙大多因各种原因陨落,剩下的都卡在最后一步,所以后来才分化出修仙和香火神道。” 徐源长没有多问,最后一步实在太遥远了。 后面几天,总算没有客人前来拜访,听徐胜天回报,已经给远在都城整训的竹宗山传讯,竹宗山回讯说目前不便外出,得另觅时机,万分抱歉之类。 徐源长按部就班修行练功,感悟幻心,温养阴阳火和两具化身。 唯有经历过暗无天日,更珍惜来之不易的自在。 古云珠已经处理过家事,由徐胜天陪同,去郡城办理了散修身份,在城内逗留两天,见识世面。 她还真不知城内有专门的铺子,是散修汇聚之地。 百林谷的生活让她很放松,自己动手挑水做饭,开荒种菜,去镇上购买油盐酱醋等物品,一切都要自食其力。 大师兄抢着帮她去山谷下挑过一回水,被徐道长罚着挑了一天的水,翻山越岭,将水倒去数里之外,差点没将山脚下的水潭给挑干,从那以后,大师兄再也不敢胡乱帮忙。 她也不想让师兄帮忙,亲力亲为,方能修行自在。 听道长讲一讲《太平经》感悟,学习“金文玉字”,抄录道长收藏的众多书籍,她觉着很好。 老黄狗、胖胖虫子和一头水缸大蛤蟆,纷纷出关。 百林谷越发显得热闹。 转眼到了小年,天气晴好。 古云珠从菜地回来,想着要随道长去师兄家里用午膳,不便上蹿下跳练出一身汗水,端坐窗户边案桌前,抄完几页书,将工具清洗干净。 自从知道祖传竹簪子不一般之后,她已经另外用树枝削的木簪叉头发。 左手把玩竹簪,细细翻阅《洞神浮华经》,不知不觉中入定。 有神光起伏闪烁,似满室星光微漾。 即将晌午,徐胜天走进院子,脸色微有诧异,对看过来的三叔道:“云珠师妹闭关了,树屋内充斥神秘波动。” 徐源长用神识一扫,心头了然,道:“那是她的机缘到了,走吧,不用等她。” 徐胜天替师妹高兴,又稍有遗憾,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请师妹去家里做客。 临近过年前两天,柳纤风从红柳闺院出关,修为如愿以偿晋级到三阶后期,听说百林谷新增一名女修士,是艾婆婆孙女,她颇为高兴。 …… 定洲之外,有一组一组修士巡视各岛屿,他们奉命缉拿所有逃逸修士。 大战在即,绝不允许逃避者逍遥自在。 有敢反抗者,就地围攻格杀勿论,即便逃去深海亦没用。 曾山郎返回黑胄峰住处,闭关吞服师父赏赐的珠子,花费十天时间吸收消化药力,令他喜出望外,修为突破到了二阶后期。 随后便被派遣跟着黑胄峰修士出海执行任务。 大年三十,他们一行飞抵远离大陆五千里外的一座荒无人烟小岛,歇脚片刻,将继续往下一座岛屿巡视。 “发现修士躲藏,戒备!” 为首三重楼体修队长手中拿着的“寻灵针”突然出现异动,喝道:“出来!” “哗啦”,从小岛北边海水中钻出一名中年修士,相貌堂堂。 队长见中年修士仅有二重楼初期修为,放心不少,喝道:“姓名,出示身份牌。” 中年修士面上没有丝毫惧色,扫一眼空中围拢的六名体修,目光在曾山郎身上多停留片刻,道:“曾忘,大宁散修,身份牌已弄丢。” 队长并没有详细询问,像这种抓获的逃逸散修,将来都要第一批送上战场,身份真假不重要,对一名三重楼同伴和曾山郎吩咐:“你们负责押送曾忘返回西原,路上小心。” “是!” (本章完) 第258章 如此交代,星辰传功 大海域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晴空万里,转眼间风起云涌,惊涛骇浪。 “快走,去那边小岛上避一避暴风雨。” 负责押送的汪执事,经验丰富,四处一扫视,往东南方十数里外一座若隐若现礁石小岛指去,又厉声警告一路老老实实的曾忘:“你休要耍花招,免得误了自家性命。” “大海之上,在下微末修为,又被禁了大半法力,能逃往哪里?” “你明白就好。” 话说间,豆大暴雨劈头盖脸砸下。 三人顺风飞行,被狂暴天气驱赶落到高出海面四五丈的礁石上。 脚下有立锥之地,能减轻对抗恶劣风暴的法力损耗。 海上风暴来得快去得快,稍等片刻再走不迟。 中年男子看向三丈外用拳架站桩对抗风雨的曾山郎,丝毫没有身为俘虏的自觉,吹毛求疵挑剔道:“小家伙,你的合一守练得过刚,缺柔欠稳,不能因势利导减少消耗……” 汪执事脸上露出不耐,挥拳喝止道:“闭嘴!” 二重楼初期法修指点二阶后期体修练拳,如此大言不惭,欠扁还不识时务的家伙,真是世所罕见。 中年男子回道:“你闭嘴!” 狂风突兀偏离礁石小岛,暴雨骤然转向。 四周风雨如稠如晦,唯独小岛百丈范围之内,风平浪静。 汪执事瞪着双眼,保持举起拳头威胁的动作,僵立原地,很是滑稽可笑。 曾山郎却一点都不觉好笑,惊悚自尾椎骨升起,头皮发麻,他知道这回遇到扮猪吃虎的绝顶高手,不动声色往礁石岛边缘退去,双手拉开一个防守兼具进攻的架势。 虽然知道没有鸟用,但是体修直面强敌,永不言放弃。 “遇事不惊,还算沉稳,没有冒冒失失冲动行事,徐源长教得不错。” 中年男子微微点头赞许一句。 曾山郎神色稍显错愕,站定礁石边缘,双拳没有放下,沉声问道:“前辈认识家师?” 能够无声无息将一介三阶体修制住,这份本事,至少超出一个大境界。 他甚至怀疑,十数里海域范围的风暴,也是眼前神秘高手所为? 中年男子笑着道:“认识,怎么能不认识,简直太熟了,老夫当年还在百林谷住过一些日子,你叫曾山郎是吧,就连你小子所学的旋极术,也是老夫所给,徐源长他懂体修吗?” 对于那阴险狡诈脑瓜子特别好使,气运非同一般的徐小子。 他说起来心底仍然有两分忌惮,和一分哭笑不得。 这么多年来,他吃过的哑巴亏,加起来还没有在徐小子手中的多,还恨不起来。 曾山郎听得此话,稍稍放心,师父确实不懂体修,但是师父懂的为人处世道理令他高山仰止,特别是豁达修行心境,够他追随学一辈子,拱手道:“山郎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能够叫出他的名号,知道百林谷,让他相信眼前的高手与师父相熟。 中年男子正是隐居海外岛屿的曾望楼,他花费时间将那柄鬼宝黑伞炼去鬼气,另外新添不少珍稀材料炼制融入其中,成为一件能够安身立命的重宝,原本想要散去一身神力,重新修回法力。 数年间观摩风云变幻、海阔天空,慢慢消去身上沉积的戾气。 闲暇时候研读典籍,从姜俨和另外几名姜家四重楼修士纳物宝物缴获,意外发现一枚玉简,记载着天地修神大道功法残篇,恰巧与他自身资质相契合。 相比他所修残缺不全神道功法,只能走到五重天的断头路,后面将会遭遇难以飞升上界困扰。 新得的修神功法虽有缺失,至少能修炼到七重天,一下子将他的困惑阴霾扫开,豁然开朗。 当初为了活命,迫不得已转而修神,谁又愿意放弃好不容易修炼得来的修为实力? 曾望楼问道:“近三年来,西原派遣的巡视修士,多次出海,四处抓捕散居海外修士,搅得乌烟瘴气,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曾山郎犹豫半晌,瞥一眼僵立不动的汪执事,以对方神鬼莫测手段,有的是法子能够打听到已经不算隐秘的消息,甚至搜魂,低声道:“暗界即将门开。” 曾望楼明白了,暗界门开,浩劫将至。 大乱之世各洲山门和王朝势力空虚,极容易被逃逸的散修成群结伙返回来趁火打劫,牵制抵抗黑灵的力量。 攘外必先安内,长久流传下来的规矩,也是血淋淋的经验教训。 他平常隐居偏远无人海岛,不通音讯,也不问世事,更不理会穿着统一劲装的西原巡视修士,那些三重楼小家伙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但是隔三差五来闹一闹,栓蚂蚱一样抓捕海外修士,引起他的好奇。 这回刚好发现与他有一丝血脉联系的曾山郎也在。 他便显身考一考小家伙,顺便问个清楚。 默默算了算,道:“这回暗界门开,至少提前了百五十年。”又问道:“石堡寨荒漠残影蜃像示警,是哪一年的事儿?” 他曾经身为大景朝高层,自是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曾山郎老老实实道:“已经过去六年零八个月。” “还剩三年多,难怪要抓紧了。” 曾望楼看着神情仍然戒备的小家伙,笑道:“你走苦心路之初,才刚刚改练旋极术,不到八年,能够有如今修为,铁骨初成,可见下了苦工夫磨砺。嗯,神魂凝实,灵性充盈,相较体修普遍存在神魂稍逊的毛病,你走在了前面,吃过什么补充神魂的天材地宝吗?” 曾山郎越发恭谨,神秘高手对他的过往了如指掌,与师父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回道:“前些日子,师父让我闭关吞服炼化了一颗叫‘千魂珠’的宝物。” “千魂珠……他可真是舍得!” 曾望楼语气稍滞,脸上泛起一丝复杂,即便是他有千魂珠,可能不会舍得给二阶体修的曾山郎吞服,太浪费了,不过小家伙得到的好处巨大,晋级三阶没甚么难度了。 叮嘱一句此事烂在肚子里,千万别与其他人谈论,又问道:“将海外散修抓回去,是如何处置?” 曾山郎知道的不多,他是第一次出海执行任务,道:“据说是暗界门开后,将所有不服管教的散修,和各王朝罪犯修士,送往暗界采挖矿山,不会用他们去冲锋陷阵。” “来吧,拿出全力,让老夫瞧瞧伱的旋极术练得怎样?” 曾望楼不再多问,招手道。 既然有缘遇上,他当然要“上手”好好调教一番。 曾山郎拱手示意,然后脚下一踩,像一头大鸟凶猛冲去,双拳如擂锤,劲风狂暴,体内战意昂扬,他将每一次切磋视作提升实力的磨刀石,而全力以赴。 小岛之外风雨交加。 小岛之上拳影如山。 不到一刻钟,曾山郎被揍得全身像散架,步履蹒跚,已经无以为继。 与他切磋过招的高手下手太狠了。 每一下都敲打在关窍骨头上,痛彻心扉,面目扭曲,气血充盈。 “还行吧,挨打的韧性不错,战意领悟有点意思,记住老夫教你的要点诀窍,‘旋为阴阳运作,为此消彼长,为相生变化’,‘极为极致,为两极生克,为极动极静,为一触即发’。” 曾望楼很欣慰后继有人,扬手往风雨中走去。 曾山郎拱手相送:“多谢前辈赐教,晚辈如何将……此事对西原交代?” “交代,太简单了。” 已经走进狂暴风雨中的身影,轻轻挥了挥衣袖。 “轰隆”,曾山郎和僵立不动的汪执事如遭重击,双双惨叫一声,倒撞出数十丈之外,手舞足蹈“扑腾”落入海中,两人各喷出一口鲜血。 不过曾山郎喷出的是体内淤血。 曾望楼对高空一招手,乌云滚滚之中落下一柄黑伞,他一步跨出,消失在大海上无影无踪。 暗界门开后他肯定要前去磨砺,但不会选在前面最凶险的三十年。 “汪执事,您怎样了?” “还死不了,快,给顾执事传讯示警,咱们押送的曾忘是四重楼高手,赶紧汇报上去。” 汪执事不记得前面发生的事情,以为遭遇偷袭,只过去刹那。 他全身剧痛,勉强浮出海面,朝同样受伤不轻的曾山郎叫道。 风雨很快平息,乌云散去。 阳光下,礁石如洗。 …… 徐源长收到徒弟发来的传讯,已经是正月初二上午。 “曾忘……曾望楼,还真是有缘,茫茫大海中都能遇到,轻易掌控方圆十余里暴风雨,修为越发高深莫测。” 徐源长随即给徒弟传讯,叮嘱徒弟,遵照前辈指点加强修行,他没有透露曾老前辈的名讳,今后有机会,由曾望楼自己去揭开谜底。 徐胜天风风火火跑进来,道:“三叔,云珠师妹的老爹提着礼物,前来拜年。” 徐源长早已看到客人到了门外,走出去,与年过四旬操劳过度显得苍老的古兴和寒暄几句,将局促的客人请进院子,到堂屋落座。 古兴和看着相貌一如当年的道长,不见丝毫岁月痕迹,暗自羡慕还是神仙好。 自家姑娘加入百林谷修行,过年不见回家。 他放心不下,借着拜年前来探望。 徐源长主动提出,带古兴和前去古云珠闭关的树屋看看,口中解释古云珠有所感悟,修行的关键时候,还需要几日方能出门。 送走没有见到人却放下心的古兴和,徐源长询问几句侄儿的修行进度,让侄儿不必整天呆在百林谷游手好闲,可以多往平潜山走动,请教莫山神的修神之道。 告诫心不在焉的侄儿,当以修行为主,少些胡思乱想。 徐胜天口中答应“好好”,转身仍然我行我素。 他没有经历过修行跋涉,步步艰辛,和求而不得的困惑,更没见识过修真界的残酷,不知生死惨烈。 目前的大宁王朝,外面走动的修士已然不多。 乱世来临前最平静的几年。 正月十二,古云珠出关,她仿佛经历一個神奇长梦,身处璀璨星河世界,浮光掠影遍观世间变迁沧海桑田,无数杀戮场景栩栩如生,然而等她醒来,记忆里只剩星辰灿烂,其它的怎么都回想不起来。 额头上有一道蓝色点缀如星光。 满室光芒隐匿,神秘波动消失。 “正巧”经过树屋外面的徐胜天欣喜叫道:“师妹,你出关了。” 古云珠察觉额头有异,伸手将那一点星光抹去,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清醒,她已经明白今后的路该如何走,宝贝似地收起手中的竹簪子,起身打开树屋门。 走进春柔阳光下,眼眸如星辰,浅笑着与师兄打招呼,问道:“我这回闭关有几天?” 徐胜天打量浑身洋溢不一样气息的师妹,笑着道:“今天是正月十二,恭喜师妹修为大进。” 他看不出古云珠修行到什么地步。 他连自己修到什么程度,都还是稀里糊涂。 闲暇翻看过百林谷所有藏书,找不到与自身情况类似的例子,平潜山神教过他不少东西,说话神神叨叨的,无头无尾不肯爽快将话说透,要他自悟。 古云珠与师兄并肩走进院子,向徐道长行礼请安。 坐下讲述她突然从竹簪子获得机缘,沉浸其中闭关了一回。 感谢道长对她的提点,若不然她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醒悟,祖传竹簪子是她修行的契机,骑驴找驴,蒙在鼓里的感觉,事后想来唯有苦笑,差点要被造化弄人。 具体是什么机缘,古云珠没详细多言。 徐源长看出古云珠修为突进到相当于二重楼地步,他不清楚修神的境界划分,勉励几句,让古云珠先回家去一趟,今后有乡邻求上门的事情,带着元宝去做,诛邪捉妖积攒功德,顺便赚几个银钱,改善家用,尽一份钱财方面的孝心。 以一年为期,后面再与徐胜天外出游历,增进眼界见识,积累修行感悟。 徐胜天喜不自胜,连连答应“些许小事,包我身上”等,三叔还是向着他的,给他创造外出单独相处的机会。 正说着话,柳纤风从外面走进来。 古云珠行礼拜见,得到一颗法器珠子的见面礼。 柳纤风拉着令她心生亲近的小姑娘,说了好大一阵悄悄话,待古云珠、徐胜天下去之后,传音告知徐源长。 “公子,九幻宫内镇压的那头鬼将,闹出一些动静,吵着要见你。” 她先前巡视南谷,察觉地下传出的细微动响,她去洞窟查看过九幻鼎,重新布置阵法,隔绝鬼将闹出的动静。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几年时间,山赘鬼将摸索着弄清楚九宫锁魂链的一些使用,行,我正好要会一会尉彧,待晚上一并见了。” …… (本章完) 第259章 杀神儆鬼,来点刺激 夜幕降临,南谷树木郁郁苍苍如盖,静谧清幽。 徐源长踏步柔软青草,走进林木丛中,百林谷深处草木常青,景致独树一帜。 随着他的走近,三颗粗壮红柳树枝叶摇晃,翠帘碧叶让出一条幽深通道。 沿着散发泥土气息的通道,进入封闭已久的洞府,徐源长没作停留,用穿墙术钻过爬满藤蔓的石壁。 黑暗中他视物如寻常,打量着空空荡荡石室,踱步走到对面。 下一瞬身影消失,他穿过下方厚重石板,落到狭小洞窟。 九幻紫金鼎安座于角落位置,有一圈一圈的金色光芒从鼎内往外散发,映照得石壁光波荡漾。 当初曾望楼和常无晦布置了手段,地面有符纹浮现,限制着大鼎震动。 徐源长观察片刻,双手掐诀有若残影,一道道法力打入鼎身,随着大鼎一声嗡鸣震颤,他投入鼎内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候,已经进入九幻宫。 黑暗、阴森、死寂。 徐源长掐诀对着空旷处一指,法力波动扩散,灰白亮光缓缓升起。 光亮中间出现一个巨大的人躯山羊头虚影,浑身缠绕银色粗链,羊头正中出现一团扭曲狰狞鬼面,张嘴露出森森利齿,对着沉静站定的人类道士愤然一吼。 鬼音无声,亮光剧烈波动如水面,直指终于出现的道士。 山赘鬼将把一腔滔天怒火,发泄在引他入彀受困的罪魁祸首身上。 他已经猜到那两个老家伙去了别的地方,机会难得。 “散!” 徐源长左手五指分合掐动,轻喝一声。 青蒙蒙法力散布身周,鬼音攻击接近到三尺消散无影无踪,就连声东击西的一丝黑气暗袭,同样没有得逞,根本近不了徐源长的身边。 “雷!” 徐源长指尖出现丝丝雷光。 他修五行术,已经掌握木气生雷基础法术,威力虽弱,不堪大用。 但是足以驱使九宫锁魂链,对付嚣张欠收拾的山赘鬼将。 耀眼的银色雷电沿着粗链“嗤嗤”闪烁,遭受缚魂雷光惩罚的鬼影发出凄厉尖叫。 鬼将被镇压在羵羊躯壳,根本抵挡不了雷光撕裂鬼魂的折磨。 徐源长冷冷看着痛不欲生的鬼将挣扎扭动,心头生出一丝快意,稍等片刻,才结束驱使雷光,散去法诀,声音不高说道:“山赘,今后与我说话,懂点礼数,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吃亏的只能是你。” 羊头上虚幻鬼影扭动着瞪视人类道士,好半晌没有说话。 一时间,他不知该说什么。 这不是他推演设想的情景,被一个小辈一言不合摁倒狠狠摩擦一顿,鬼脸无光。 刚刚吃了一个大亏,山赘鬼将不敢自取羞辱,再找罪受。 雷光缠身,太特么痛了。 徐源长知道桀骜不驯的鬼将轻易不会妥协,骨子里更瞧不上他这個蝼蚁人类,也不与鬼将废话,道:“山赘,我需要寻找‘鬼市’的凭证,你尽快制作一枚。” 他翻阅古籍得知,五阶鬼将能够制作出凭证信物,用于发现百里之内开埠的鬼市。 当然像常无晦那种没有去过鬼界的鬼将,没这份本事。 也不管山赘鬼将答应与否,他手指再次掐动,喝道:“尉彧山神,出来!” 羊头虚影左边出现尉彧那张枯树皮似的丑脸。 羵羊躯壳内有不同的小空间,分别镇压着尉彧和山赘,否则区区山神分身早就被凶残老鬼吃得渣都不会剩下。 尉彧早已不复当年的高高在上,他这些年被恶邻欺负够惨,平常不敢露头,心中哀叹时运不济,脸上露出讨好笑容,道:“不知徐小友,唤老夫出来有何吩咐?” 徐源长没有虚伪客气,与尉彧更不用讲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道:“前景王朝灭国前留下的半座宝库,你藏在哪里?如何开启?” 既然条件成熟,他开始惦记尉彧以前露过的口风秘密。 他需要大量的珍稀材料,用来炼化幻甲。 敲尉彧的竹杠,他觉着分外痛快。 尉彧神情一滞,勉强笑道:“告知你自是无妨,还请徐小友能放过老夫,大道不易,给老夫一条生路,老夫还有其它宝物相送。” 兔子顿时像闻到腥味的老猫,钻出老窝叫嚣道:“将他弄进幻仙戒空间,交给我审问,像这种贱骨头,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他吐出隐秘,亵裤都扒掉他的。”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徐小子藏了这么的秘密。 竟然镇压着一个山神和一名五阶鬼将。 王朝宝库啊,馋得他垂涎欲滴。 徐源长正是打的这个主意,一缕金光和一丝神识缠上无处躲藏的尉彧虚影,催动幻仙戒,狠狠吸取着倒霉山神的神力。 尉彧吓得魂飞天外,这小家伙怎么会有如此霸道的玩意啊。 “徐兄弟,还请收了神通,有话好好说……” “你这般强逼,又不肯放老夫一条生路,老夫即便是死,也不可能答应你。” 尉彧挣扎着神力不停流逝,他选择强硬到底,大不了一死,还有本体活着,否则被这小子知道宝库下落,岌岌可危的本体都将性命不保。 孰轻孰重他心底有数。 山赘鬼将被那金光吓了一跳,真是见鬼,下界人类道士怎么能驱使造化神光。 他悄然消失,暗暗叫苦,造化神光正是鬼神之类的克星,深感大难临头。 徐源长面无表情不停加大神光,他清楚尉彧不会屈服的缘由,盏茶时间过去,瞅准时机手上掐诀一放,将被镇压的尉彧单独放出来。 金光爆闪,神光缠绕着虚弱不堪的尉彧往幻仙戒拖去。 “混蛋,老夫要掐死你……” 尉彧拼命挣扎,化作一颗根须扭曲的怪物,试图挣脱可恶小子操控的金光。 他既然摆脱镇压,便恢复了部分实力。 生死成败在此一搏。 “火!” 徐源长继续加大神光缠绕,一个半残山神分身出乎意料的难以收拾,幽绿和赤红火焰陡然点燃树木躯干,火焰熊熊,冰寒炽烈交织。 差点碰触到徐源长的几条根须被一烧而光。 “嗷呜……” 尉彧惨嚎一声,再也禁不住拖拽,整个身躯被金光裹着拖入另外一处黑暗之地,重重摔在地面,打了几个翻滚。 “哈哈,小小山神分身还敢嘴硬,过来,给爷唱一曲山歌听听。” 兔子翘着二郎腿漂浮空中,口中发出幸灾乐祸的怪笑。 黑兔乖巧地给他敲打着胳膊,目不斜视。 尉彧刚刚翻身站起,身上根须戟张,面对那头奇怪的浑身散发五彩光芒的人畜无害兔子,他浑身绷紧,寒毛倒竖,口干舌燥不敢稍动。 “不听话是吧,给爷趴下。” 随着兔子懒洋洋的呵斥,尉彧像一滩烂泥瘫软在地,根本没有反抗余地。 他认识到双方实力相差巨大,心底满是悲哀,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高手,还是姓徐的一伙。 “前辈……饶命啊,饶命……” “先说说那什么前景王朝留下的半座宝库,还有其它宝物,放心,老夫对伱的小命不感兴趣,劫财不劫命,别让老夫等得太久,搜魂的手段,老夫勉强会十七八门,你想试试咱们可以一样一样试,包你满意。” 兔子高高在上不紧不慢威胁着。 又不赶时间,他正好找点乐子消遣,长夜漫漫,慢慢玩点刺激的。 徐源长没有继续窥探,掏出几颗一阶二阶幻石,随意往四处一撒,幻石爆开,其中的幻力将被九幻宫吸收,加强对山赘鬼将的镇压。 刚才驱使缚魂雷光,浪费不少幻气。 “山赘鬼将,还请出来一述。” 徐源长很客气说道。 他当面宰杀了一头山神给鬼看,相信鬼将该识时务。 羊头虚影上出现狰狞鬼脸,山赘鬼将陪了几分小心,道:“徐道友,我手头缺少炼制凭证的鬼玉,给我几块灵玉,我慢慢温养转化为鬼玉,再制作凭证,还请宽限些时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越界的鬼乎! 强硬对抗的下场,他已经看到了。 徐源长从戒指空间单独隔开的区域,用神识取出两块鬼玉,往愿意效劳的山赘鬼将抛去,他知道山赘鬼将被曾、常两人洗劫一空,几乎是身无一物。 “多久能做好?” “请稍等,我马上炼制。” 山赘鬼将喷出一道黑气卷走鬼玉,不到三十息,飞出两块制作好的凭证。 徐源长拿着黝黑牌子仔细打量,正面有一个用鬼术雕刻的浮雕鬼头,内里有一缕游动的鬼气,形成复杂的鬼纹,从外表查看,鬼气不泄露。 山赘鬼将说道:“我特制的鬼牌,灌入足够承受的鬼气,能够察觉两百里内是否有‘鬼市’开埠,徐道友,咱们可以做一笔对双方皆有利的交易,你放我回去,我付给你价值五百晶髓石的宝物。” 他开出一个高价,小心试探着对方。 对自由的渴望,使他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徐源长将鬼牌收进戒指空间单独存放,淡然道:“今后再说吧。” 他想再进鬼市,除了购买鬼界资源以外,想要与幽罗鬼栈做生意,花销一大笔晶髓石,进入鬼界能够加快时光流速的特殊地域修炼。 听俞风舞说过,那种地方除了斩杀高阶鬼物历练非常昂贵,只租赁一座洞府,或者一座院子潜修,十年时间花费大约是百万灵币,一般是用来冲关,如果需要灵气超出外界一倍,得另外加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鬼界体现得淋漓尽致。 徐源长暂时不会与山赘鬼将谈交易,他手上法诀一掐,有光雾笼罩,瞬间消失无踪。 走出洞府,与悄然出现的柳纤风漫步丛林,两人密谈好大一阵。 徐源长返回半山院子时候,月亮已升高到东南边的山梁。 月光斜洒,光影阑珊。 老黄狗摇着尾巴凑近来嗅了嗅,又缓缓走入阴暗。 徐源长走进堂屋,点亮油灯,放几块木炭在炉子里打燃,上水烹茶,察觉戒指传出动静,神识探去,笑道:“这么快就问出来了?尉山神嘴巴不紧嘛。” 瞥一眼仍然平摊地上的尉彧,他一点也不可怜看似可怜的家伙。 兔子将问出来的秘密告知徐道士,他不操心弄到宝库后的分配事宜,随便徐小子给,怎么样他都不会吃亏,笑道:“竹筒倒豆子,尉山神爽快得很,所以我也厚颜替他求一个情。” 心如死灰的尉彧,刚刚升起一点生的希望。 下一句话彻底将他打落绝望的深渊。 “给他一个痛快吧,活得不易。” “好!” 徐源长答应着驱使金光一卷,将那一摊山神翻过面来,“吧唧”摔在造化神台上,光彩熠熠,如雕如琢,还不等尉彧惨嚎怒骂,已经被禁锢说不出话。 很熟练地将山神分身炼化抹去灵智,消除杂质执念等。 徐源长花一些时间,将其炼制成纯神体化身。 比起另外两具化身,实力差了许多。 次日上午,见到游手好闲的徐胜天,徐源长拿出用黑布裹着的鬼牌,交给侄儿,叮嘱一番,问道:“你什么时候外出游历?” “不急,不急,师妹什么都不懂,我带她一些时日。” 徐胜天将鬼玉收进袖内,嬉皮笑脸应付三叔。 徐源长示意侄儿陪他走走,语重心长道:“你这般不思进取绕着云珠打转的做法,只会让她不喜,我可以断言,云珠的修为实力,很快将超过你,你不要不以为然。 “乱世将起,闲云野鹤畅游大好河山的好日子没几年了,我们都将要上战场,面对无边无际的邪恶黑灵,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你不珍惜现今的时光,怎么保护云珠,与她并肩作战?” 徐胜天有些发呆,停下脚步,愣愣问道:“我们……要上战场?” “是啊,你去过郡城,和许多其它城池,应该看到或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我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你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没有退缩余地,上了战场,谁都有可能死,包括我。” 徐源长神色严肃。 他想活下去,一直为之付出十二分努力。 就连最爱玩耍的小树魅,也在没日没夜淬炼宝物,加强自身修炼。 “我是听到过消息,我们……要去哪里战斗?” “不远,将要抵御外邪入侵。你没察觉所有城池的三重楼修士,几乎全部不见了吗?明年开始,所有散修和二重楼修士,将要陆续往西边开拔,留下来的只有少量的宗门修士,他们要负责培养有资质的孩童,薪火相传,一场残酷延绵百年的战争,需要源源不断的修士补充。” 徐源长往前面走去,道:“百林谷内,除了不便移动的妖植留下守家,所有人包括元宝、雪粒和金蟾,统统都要投身战场,没有谁能例外,或许都会死。” 徐胜天呆立原地。 他通过看书和自己感悟,学会不少本事,以为天大地大任逍遥。 没想到还要上战场,连三叔如此强硬的背景,都无可避免。 他目前只学会跑路,还没学会打架的手段啊。 他内心再怎么不喜打打杀杀,但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娇娇弱弱的云珠师妹拼杀在前,浑身浴血,而他无能为力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三叔,还有几年时间?” “三年多点。” 徐源长已经走得远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侄儿和云珠的修神资质,他看不懂。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两人爆发出来的修行速度绝对逆天。 他必须加以鞭策。 他可以替两人多争取三两年的修炼时间。 …… (本章完) 第260章 再次割一遍 大海之上,一名满头白发容颜若中年的女子,挥动藤拐往身后一划。 碧绿叶片“砰”“砰”接连炸开,雾气盘旋环绕,无数巴掌大小绿刃厉啸穿梭,逼迫两名追杀的四重楼修士暂避锋芒,用法宝化解抵挡。 下方海水倒卷十余丈,如蛟龙出水,作势欲扑,声威赫赫。 白发女子不与恋战,将手中藤拐往空中一扔,整个人化作一道缥缈绿光,随藤拐破空而去,眨眼间消失天边。 “穷寇勿追,收集她留下的绿雾妖气,制作成几十枚‘寻妖针’发下去,下回她敢出现,布置困妖阵法对付她,要诛杀还是擒获,还不是随咱们的意?” “安兄所言极是。那妖婆子从曦月洲海域过来,沿途打伤咱们多名巡视修士,瞧她逃窜去向是往定洲,咱们提前给定洲西原一个提醒,定不能让她销声匿迹逃脱。” “前些日子,定洲西原传讯过来,让咱们留意一个叫‘曾忘’的四重楼中年男子。” “乱世将至,鼠辈横蹿,着实可恶。” 两人口中说话,随手收集空中散开的雾气绿刃,凝成一枚枚较发丝还细的毫针。 白发女子在海域上空三百里外显出身影,手中拄拐,捂嘴咳嗽几声,四处环视一圈,继续往西南方向飞遁,太阳落水之时,已接近定洲八千里左右。 海波染残阳,满目尽苍凉。 白发女子转向飞往西边一座百里大小海岛。 有一群修士飞上空中,为首之人是忘剑山四重楼剑修,背后负剑,双臂较常人长出不少,独自迎上前,毫不顾忌用法术打量着白发女子,道:“道友怎么称呼,是访友还是前来效力?” 他看出白发女子是妖而非人类。 白发女子咳嗽两声,道:“麻烦道友先帮我联系两个朋友,我再决定是否效力?” 负剑大汉神态显得客气两分,战事将起,非常时期,有些犯事的高手无所遁形,选择到其它洲效力,道:“道友请说,晏某愿意帮忙。” 曾山郎落在众人身后警戒。 他一眼认出白发女子,正是当年走苦心路途中,进入花间秘境见过两次的蛟藤婆婆,容貌有所改变,没有以前的老态龙钟,但是大体相貌没怎么变化,那根活灵活现的蛟龙状藤拐,他印象深刻。 他稍一犹豫,传音告知身边的队长顾执事,白发女子的身份来历。 “请传讯给无穷山域青藜山的巫瑶道友,和大宁王朝徐源长,帮老身蛟藤证实一下身份,老身方能放心效力。” 白发女子言语中颇有两分无奈。 她运气太差了,从花间秘境出游人间,好端端从定洲出发,途经来洲、望仙洲,一路畅通无碍,抵达曦月洲,游山玩水,后来听到散妖议论,遇上三千年一回的暗界门开“机缘”。 她以前负责一座秘境,听闻过暗界门开的凶险,赶紧远遁寻到荒僻海岛。 试图以妖植本事避一避风头,至少躲过前面几十年。 然而不到五年,被曦月洲巡海妖物发现端倪,她下狠手打杀几名妖修灭口,仍然惊动曦月洲五阶大妖围追堵截,东躲西藏,无处落脚。 她不得已选择横穿海域,打打杀杀,狼狈逃回到定洲来。 负剑大汉已经接到顾执事传音,与后面的曾山郎传音简单聊几句,再才笑着道:“蛟藤道友来得正巧,有一位小友认得你。” 白发女子看向后面抱拳行礼的年轻人,觉着有些面熟,再一细想,少年人长大面相变化不大,道:“柳道友和徐道友可还安好?” 曾山郎回道:“师父和柳姑姑皆好,多谢前辈记挂。” 当初见到蛟藤婆婆仅仅一顿藤拐,彩光磅礴,光亮匹练,便压制得数名三重楼修士无还手之力,何等神威凛凛。 几年后再见之时,落得狼狈负伤状况。 这便是师父所言“人力有时穷,争不过滚滚大势”。 略略交谈几句。 负剑大汉笑着邀请:“蛟藤道友请放心在左近小岛歇脚,晏某这就给西原传讯,请西原传讯转告巫瑶道友和徐长老,最迟明日上午能收到回讯。” 白发女子拱手道谢,附近有几座零星小岛,她正也需要歇息恢复。 有符光自南边破空掠来。 负剑大汉抓住查看片刻,扬了扬黄符,道:“合洲传讯西原,通报蛟藤道友你的动向,请定洲配合……不知道友可否击杀合洲修士?” 蛟藤道友心底一叹,这几年是大战前夕的内部清剿时期。 她拼着损耗修为,扎根海底倒是能够躲几十年,不过有点得不偿失。 有巫瑶道友和徐源长帮她证实身份,投身定洲效力,进行生死磨砺,她不用担心被人类当枪使,或许能够早日突破到五阶之境。 以她的眼光,能够看出徐源长即使修为还不高,必定能够出人头地,没想到已经混到长老位置。 她不报柳纤风的名号,是知道妖、魅在人族地盘没有地位。 “打伤了十余拦截修士,不曾伤人性命,在曦月洲海域,击杀了三名巡海妖物。” “那便无妨,曦月洲妖族还管不到定洲来。” 负剑大汉爽朗笑道,伸手做请。 …… 徐源长接到吴辙师兄的传讯,当即叫来柳纤风,两人商议一阵,将蛟藤婆婆的身份来历等情况传讯回报吴师兄,他愿意替蛟藤婆婆做保,请求将蛟藤婆婆征调捉妖山出力。 他已经提前收到徒弟的消息。 隔天是元宵日。 古云珠回家小住几天,返回山谷已是夜幕降临。 去院子拜见道长,坐下说几句话,见天色渐暗,道长点亮油灯,遂告辞回自己的树屋。 圆月东升之际,少女盘坐调息运功。 满室光华若水波微微荡漾,一道宝蓝色星光显于额头正中。 待到明月当空,其额头星光陡然与外界星空神秘呼应,点点荧光,自高空淅淅沥沥洒落,接近地面时候,已无形无迹,尽数没入树屋。 徐源长和柳纤风被惊动,两人飞起空中,目睹上空异象奇景。 “云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竟能引动星辰天象。” “不知,没问过她。” 徐源长传音道:“她来历不凡,算是应劫之人,在下界估计待不了多长时间。” 彦山道长神通广大,布置的后手层出不穷,古云珠只要不在暗界战死,浩劫结束之时,应当是飞升上界之日。 他那没有经历过凶险的傻侄儿,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纤风咋舌不已,调皮传音笑道:“多谢徐道友提醒,我要好生与云珠妹子亲近,今后沾沾她的光。” 正说笑时候,高空引下来的星光陡然消失不见。 徐源长传音道:“咱们下去吧,云珠已经能收敛隐去行功异象,好敏锐的感知。” 第二天上午,古云珠前来请安,与徐道长密谈半個时辰。 离去时候,由徐源长亲自相送到院门外。 两人皆没有觉着有什么不妥。 后面十余日,古云珠忙碌于山坡地头、山谷水潭,每日两顿烧菜做饭,下午向道长请教学习金文玉字,晚间修行练功,与花许多时间修炼和看书的徐胜天,保持着师兄师妹的亲而不近关系。 她的修为看似没有长进,实则已经让徐胜天感受到了压力。 月底之前,有乡邻求上门,古云珠带着老黄狗外出一趟,深夜时候捉回一头闹宅小鬼,随意打入地下处置干净。 二月初,徐源长领着柳纤风、古云珠、徐胜天一行跋涉北上,绕过仙桥山域,花费三日抵达等闲观,给三人分别登记办理身份牌,方便他们今后外出行走。 偌大的等闲观,空荡荡人影稀少,颇有几分荒凉之感。 仅有观主周如常一名三重楼修士主持日常,其他三重楼师兄师弟全部去了都城,带去半数二重楼弟子。 徐源长将三人带去藏书殿,在等闲观逗留看书十天。 随后打发有所收获的徐胜天外出游历,今后想要回等闲观,让他随时来就是了。 与观主告辞,徐源长一行三人南下,无须照顾徐胜天的感受,大半天时间飞回仙桥山域,古云珠早已能够飞行。 徐源长在上空对照堪舆图,找到神仙洞山谷,再寻到镇压尉彧的矮山位置。 “徐小子,自从当年神仙洞一别,十余年过去,你修为提升倒是快,说说看,当初老夫下在树魅七窍玲珑心窍的分身,是谁察觉端倪,坏了老夫好事?” 尉彧的声音清晰地从山底下传出。 透着几分桀骜不驯。 徐源长缓缓盘旋矮山上空,查看着方位,笑道:“尉彧,我代表司天殿,例行询问,你手头的授命盘,交还是不交?你能掌控的地盘,仅剩二十五里,留给你的时日不足五十年,蝼蚁尚且偷生,你何必枉送性命大道?” 他根本不予回答尉彧的问题。 故意用话术迷惑仍然不知情的尉彧,寻找最佳的下手机会。 夕阳一点点沉沦,暮色四起,远处山岭如剪影。 柳纤风、古云珠跟着来看热闹,用不到她们出手,没有镇压阵器,以她们的实力目前也帮不上忙。 “哈哈,你小子屁都不是,老夫即便交出授命盘,伱能保证老夫性命无忧?” 尉彧狂笑半晌,话头突然一转,道:“徐小子,咱们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你当年能够以二重楼微末修为,硬抗老夫分身施展的九重幻山,老夫对你小子有一点点佩服,不如咱们谈一个合则两利的交易?” 徐源长将山头方位,用神识幻化出来给兔子观看。 他不准备用梅长老交代的法子。 “哦,你说说,只要不让我现在放了你,什么都可以聊聊,百无禁忌。” “好,老夫喜欢和痛快人打交道,必定不会让你为难。” 尉彧已经察觉到危机临近,因为近几年,没有任何一个官府修士出现,这很不正常,他改为传音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徐道友,修行之路越往高处攀爬,需要的资源宝物,车载斗量,老夫除了授命盘目前不能给你,给你也得不到,老夫另外藏有四阶、五阶材料一斗,全都送给你,你帮老夫放出一缕分魂转世,绝不多求,如何?” 戒指空间内,兔子已经点出三处刑神方位,告知先后顺序,鄙视道:“死到临头,还在鼓唇弄舌。” 他审问过尉彧分魂,知晓宝库方位所在,不需要与尉彧谈任何交易。 徐源长让两女退后数里,他装着很感兴趣往地面落去,道:“尉山神,这个可以详谈,若是举手之劳,徐某考虑一下。” “很简单的,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尉彧压着喜意,话没说完,突然转为惊恐:“你干甚么?” 徐源长已经取出一根三尺长的玉石柱子,一巴掌狠狠打入地面,直击要害,被镇压山底下的尉彧发出尖厉惨嚎声。 “小子,你为何……知道老夫变动过的方位?” 地面冒出的无数手臂粗根须,扭曲摆动,痛苦不堪,已经伸不出三尺。 徐源长身形飞起,再落下时候,第二根玉柱“砰”凌空打入岩石之中,根须无力扭动着,像被掐了七寸的蛇。 徐源长身形兔起鹘落,再次打入第三根玉柱。 他特意从等闲观找观主要来的材料,上面篆刻着复杂符文。 左手掐诀往右手握着的阵器连点几下,解开镇压的部分禁制,一声断喝道:“尉彧,还不出来!” 有一团被困住的金色影子,疯狂挣扎着从矮山顶上冒头,发出咆哮怒吼。 二十多里山岭发出崩裂声响,尉彧起了同归于尽拼死之心。 他恨煞了这个阴险小子。 “小子,你会后悔的……” “去!” 徐源长一个念头,造化神光唰一下缠绕住试图挣脱的山神魂魄,不停催动增强,巨大吸力顿时让尉彧惊惶不安。 “徐道友……有话好说……” “授命盘……给你!” 他不认得神光,但是本能恐惧,加上魂魄不停流失。 让他意识到这回恐怕难以幸免。 数里外的古云珠,紧紧盯着那熟悉的金芒,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词:“造化神光!” 徐源长有条不紊一点一点收割着尉彧体内磅礴神力、神意和魂魄。 经过造化神台的炼化,反哺给他精纯能量。 他的修为以肉眼可见速度上涨。 授命盘、半座宝库,加上尉彧的本体统统都是他的。 他与兔子已经对尉彧的弱点非常了解,设计出针对尉彧的刑神法子,一举见效,让尉彧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附近山岭树木随着尉彧的无力挣扎,缓缓失去生机。 神之将陨,夜色苍茫。 …… (本章完) 第261章 半座宝库,富可敌国 夜色下,远处空中,古云珠看着似曾相识的一幕,浑身微微颤抖,额头正中显出一道星光,蓝色映照,使得她娇嫩脸庞有些扭曲阴森。 恐怖如潮,她在本能害怕记忆深处的东西。 无数破碎影像激荡碰撞,她拼命捏紧拳头,脑袋好痛! 柳纤风第一时间察觉异常,一蓬如烟似雾清凉生机精华,有如冷水当头泼下,低声道:“云珠妹子,凝神静气,不要胡思乱想,莫让外邪入侵损了道行。” 心中暗道,还是修为提升太快,根基不扎实导致。 先天神灵转世历劫,也得一步一步修行嘛。 古云珠一个恍惚醒过神,额头星光收敛,闭目宁神片刻,再睁开眼眸,又恢复正常,再看数里外山神受刑惨景,已不会勾起心底半点涟漪。 “让纤风姐姐见笑,我这次回去,要沉下来好生修炼一些时日。” “没事就好,你不要太拼了,任何时候过犹不及。” 柳纤风用徐道友平常教她的道理,转而责怪古云珠。 两人在路上同行大半天,窃窃私语,亲密无间,早已经姐妹相称。 柳纤风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低声数落看似可怜实则死有余辜的山神罪行,当年落井镇一役,差点让山神阴谋得逞,牛山镇一千二百多条性命全部被献祭等等。 徐源长心无旁骛专心对付落难的五阶残神。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可不敢掉以轻心,任由尉彧如何恳求、威胁软硬兼施,不为所动,一心一意用造化神光吸取对方的一切。 “小子,别以为你学到一门弑神秘笈,便可以肆意妄为,老夫赌上所有,也要拉你做一个垫背,谁都救不了你。” 尉彧嘶吼声中充满无尽恨意和绝望。 有神秘咒语回荡夜空,形成与二十余里小天地的奇异共鸣。 地底下传出低沉轰鸣,附近山石发出“咔嚓”龟裂声响,此起彼伏,树木快速枯萎,混杂着戾气、地气的浑浊尘雾从地面漂浮。 “又是‘归尘哀’神咒,也不来点别的新鲜花样,真没劲。” 兔子打着哈欠提醒外面的徐源长。 他见多识广,当年修仙的老家伙与修神的那伙不对付,相互算计的手段推陈出新,那才叫精彩过瘾,他躲暗处偷学到一些皮毛。 教给徐小子的“三尺刑神钉”就是实用又简单的玩意。 对付没见识的土鳖山神,绰绰有余。 徐源长脚尖踩在“人钉”玉柱顶端,双手掐诀翻舞,法力灌入,另外两根玉柱顿时有光芒符文呼应,形成三角枷状波动,束缚住山顶那团差不多要沸腾的金光黑影中间位置。 霎时将山神痛苦的吟唱给掐灭掉。 时机把握恰到好处,等若将五阶残神架到火堆上,想怎么烤就怎么烤了。 不必担心尉彧还能借助地盘,弄出什么幺蛾子。 地下异响消失,浮尘被一阵夜风吹散,失去生机的枯叶纷纷飘零。 古云珠看得身上发寒,徐道长的手法令她从心底毛骨悚然。 再次触动记忆深处的某些碎片。 柳纤风已经看出端倪,忙一把拉着古云珠,道:“打打杀杀没甚么好看的,此地禁制已经解除,咱们去远处说说话。” 不由分说将少女拉走。 她心底也颇为奇怪,听徐道友说过,还没有完全觉醒的古云珠属于自己人。 怎么会是这种怪异反应? 回头得提醒一声徐道友,切不能大意了。 徐源长放心地抽取山神体内的一切能量,经过造化神台炼化提纯,反哺给他促进修为提升,约一个时辰之后,他感觉快吃撑了,赶紧将反哺的能量分出半数给化身和阴阳幻火。 若不帮他分担一二,浪费了实在是可惜。 一直忙到五更天,将五阶残神折腾得奄奄一息,终于卷入造化神台之上。 “慢着,慢着,先别急着炼化抹去灵智,交给我玩玩。” 兔子像是得到新玩具,赶紧阻止叫道。 徐源长知道兔子想从石头缝里榨出油来的想法,直接将那一摊残神扔给兔子,经过一晚上填鸭式的提升,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化气境后期巅峰。 三具纯神体化身实力跟着水涨船高,已具备化气境后期修为。 阴阳幻火潜匿不动,需要花些时日完全消化吸收。 五阶残神跌倒,徐源长吃饱。 环视附近数里,不见柳纤风和古云珠身影。 徐源长落到山顶光秃秃的石头上,他算是保住了这片地盘的山根地脉,没有完全破碎沉沦,树木失去生机只是暂时,数年之后,此地又会重新恢复郁郁葱葱景象。 盘坐调息到天亮,消去精神疲惫。 兔子已经玩够,将折腾得支离破碎的一团黑影扔到造化神台,道:“那什么‘授命盘’藏在老榆树根部,尉彧设了几样禁制,经不住你用造化神光破除,其它就没什么,没劲,睡觉去了。” 他勾着黑兔钻进老窝,不再抛头露面。 残神化作一摊金色和黑色混合液体,翻滚着进行最后挣扎。 “小子,你被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弑神因果将落你头上,成为你今后抹不去的一世噩梦……伱别用王朝气运化解来说事,即便只有一成落实,也不是你能承受……你确定要用自身大道来赌一个未知?” 尉彧微弱声音断续传出,仍然不放弃自救。 兔子充满讥讽的声音飘来:“‘造化神台重造化’,他是替神庭剥夺你的神命,所有因果恶业落不到他身上,你安心归化天地,没有‘神灵不昧’,更没有来世一说了。” “造化神台……怎么可能……他……” “一切皆有可能。” 徐源长神情冷漠将残神炼化,与一块前行路上的垫脚石,没有任何感情可谈。 抹去其灵智执念,剩余一部分纯粹神体炼做一具为他所用的化身。 已经收集四具化身,今后可以按“傀兵合纵术”布阵,多加演练温养,增强其攻击威力。 他自身修为实力不够,便以收集到的化身来凑。 “老黎,你当年弑过神灵吗?” “我?怎么可能,我品性纯良,除了诛杀过不计其数的黑灵和怪兽,从来没有干过弑神恶事,怎么,徐源长你怕了?” 兔子从老窝探出半個脑袋,五彩眼珠中流露出来满满的善良。 徐源长觉着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他就不该和兔子讨论这个话题,鄙视道:“我信你个鬼。我一心持‘去恶扬善,始终为人’的道理,有甚么怕的?” 兔子顿时不干,叫道:“徐源长,你们道家不是讲究‘万物有灵,一视同仁’,你小子身为彦山老头的传人,太狭隘了,心底里想的还是‘非我族类’那一套,太令我失望。” 他就是非人异类。 不想被区别对待,归为“恶”那一类。 徐源长嘿嘿笑道:“我们道家还主张‘以杀止杀’,不管是人族还是非人族,作恶者统统‘一视同仁’该杀便杀,去恶扬善,以求得道心通透,无滞无物。” “什么歪理都被你们道家说尽,简直是岂有此理!” 兔子找不到话反驳,气得吹胡子翻白眼。 朝阳初升,柳纤风、古云珠披一身彩霞从东边联袂飞来,美不胜收。 徐源长站起身招呼两人一声,见古云珠有往柳纤风身后躲闪的小动作,他没有多想,微笑着邀请:“让你们枯等一晚上,可有兴趣到地下探一探前山神的老巢?” 柳纤风一把拽着古云珠,叫道:“好啊,瞧瞧地下有甚么好宝贝?” 徐源长掐诀接连打在阵器之上。 几声“砰砰”暴响,矮山脚下炸出一个黑黢黢地洞。 徐源长挥袖用风术驱散灰尘和秽气,率先飘落洞口,直下百丈抵达一座陈旧宫殿,拿出几颗发光石漂浮空中,大殿正中有一株巨大老榆树,根须盘虬,从地面拔出,歪倒枯死一边,不多的叶片枯黄掉落一地。 有几条流淌光彩符文、古字锁链,松松垮垮束缚着老榆树。 徐源长用阵器将锁神链收掉。 走上前去,金光一扫而过,破除禁制从老榆树根部裂开处搜出授命盘。 尉彧被他用三尺刑神钉枷住元神,别说自爆神体拼命,就连想要毁掉宝物都做不到。 宫殿其它地方空空荡荡,有几处新鲜垮塌的岩石,别无它物。 古云珠摇着柳纤风的手,自从知晓道长拥有霸道的造化神光,她心底有些本能地畏惧徐道长,低声道:“纤风姐姐,我想在此地待两天,吸收神躯残留神力和神意。” 她馋这一口。 柳纤风满口赞同:“好哇,我留下来陪你,老榆树的残余生机,浪费了着实可惜,我也炼化吸收一点。”绕着巨大树木绕圈,又道:“这么粗大的榆树木料,不能全部带走,咱们将主干截断,能带多少算多少,可以卖不少钱呢。” 对于钱财,她一向是精打细算。 徐源长掐诀感受片刻,确认没有山神分身之类留下,再则以小树魅和古云珠先天神灵转世的本事,一两缕神意是给她们送补,笑道:“我去一趟神仙洞,你们尽管在此地修炼。” 五阶神躯历经岁月沧桑,又是新死不久。 凭她们两个的手段,没有神兵利器,目前难以截断主干。 飞出地下宫殿,徐源长往西南寻到神仙洞所在位置,他利用梅长老给的牌子,穿过山谷重重封禁,走进封闭起来的神仙洞。 故地重游,洞窟冰寒依旧。 没有多加耽搁,徐源长找到深处垒泉潭。 谁又能想到,尉彧当初将半座宝库深藏在垒泉潭下,作为他东山再起的后手布置,难怪神仙洞有“藏宝洞”之名。 唤出一具化身,化作一团半透明雾气,笼罩身上, 徐源长纵身跃入奇寒刺骨碧幽潭水,有阴神炼制过的化身防护,他无需消耗法力抵御冰寒,没有理会飘荡水中气泡一样的水魂,沉落约五十丈深潭底。 举着一颗拳头大发光石,照亮漆黑水底,寻到对面凹凸不平岩壁。 摸索着找到两截突出水底丈许高的不规则残石柱。 “咔嚓”,发光石禁受不住潭底巨寒,表面出现细细蔓延冻裂的龟纹。 徐源长放开石头,双手飞快掐诀,打去一道道法力在石柱中间的石壁,水流激荡,有微光从覆满淤泥的石壁上闪现。 片刻后,石壁无声无息往两边退去,露出能容人通过的幽深通道。 潭水没有倒灌进入通道。 徐源长跨入无形水禁,内里阴森寒冷,身后水中的发光石冻裂成无数块,散落水底各处,光影晃荡斑斓。 一道影子从徐源长身上走出,率先穿过十余丈通道进入秘库。 徐源长跟着走进去,地面堆积着一个个黑色灵木箱子,数百年过去,当初布置的禁制早已经残破不堪,唯独通道口的水禁有垒泉潭提供长久的能量,得以保存下来。 随手打开一个木箱,露出一整箱晶髓石。 彩光熠熠,映照得不大的石室珠光宝气,非常迷人。 徐源长嘴角不争气地有些歪,他将一箱子五百颗晶髓石收进戒指空间设置的宝库,打开下面的箱子,仍然是整箱的晶髓石。 镇定,必须镇定! 他要假装是见过大世面的修行者。 钱财如粪土,岂可乱道心。 徐源长压下砰砰乱撞的心肝,又将一箱大钱钱收入囊中。 接着打开压下面的第三个箱子,还是特别俗气视觉冲击十足的晶髓石。 好吧,他承认有些管理不了面部表情,双眼各自冒出不同颜色的火焰。 以愉悦的心情收起晶髓石,接着打开旁边的箱子。 再次喜获三箱晶髓石,喜得他都有些麻木。 三千颗晶髓石,他都不知该如何花? 接下来打开的是几箱子金木水火土五行三阶晶石。 像开盲盒一样,每一个箱子都是惊喜,开到后面是四阶和五阶材料。 最后一箱是各种色泽皆有的六阶材料,他是通过观察比较其蕴含的灵气猜测得出结论,具体是什么,他对材料没有研究,认不出来。 全部是能存放几千年都不会损坏的硬通货。 目前他用不到六阶材料,造化神台炼化不了,像上回炼化五阶映彩晶石,都是非常费劲。 打劫山神是一条致富捷径啊。 半座宝库,富可敌国。 “黎道友,这回收获颇丰,到时我炼化材料之时,再分润你好处。” 徐源长踱步空荡荡只剩灰尘的秘库,传音说道。 他将话讲在明处。 兔子听得“好处”二字,赶紧钻出老窝,笑得两颗兔牙格外突出,道:“你将宝库里收获的宝物,一样先给我一两颗玩着,让我沾沾喜气。” 徐源长想了想,挑出一堆材料丢给兔子。 其中包括三阶、四阶幻石各两颗,还有两颗六阶材料。 双方是合作的对立关系。 …… (本章完) 第262章 紫气 从神仙洞走出来,日不过顶。 徐源长恢复古井不波心绪,资源只是锦上添花外物,修行之路得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踏踏实实走,不能由外物左右心境,更不能滋生志得意满和修行容易的错觉。 修行容易去习难,习气不除总是忙。 走出阴寒萧瑟寂寂山谷,走进春光灿烂绿意葱茏野外。 徐源长安步当车往北去,耳畔听着枝头鸟语叽喳,鼻端萦绕清新花香,有一丝浮躁也烟消云散于美好之中。 返回山神老巢山头,徐源长“见到”柳、古两位盘坐陈旧宫殿老榆树左右,专心修炼着,身上光华各不相同,一个绿烟似雾遮掩,一个星光闪烁笼罩。 他没有下去打扰,选择背阴处一颗枯死松树下落座。 春风微凉,闭目用功。 有一具化身藏匿对面山头护法。 傍晚时分,柳纤风从地下宫殿飞出,寻到山顶,徐道友睁开眼睛。 摆一张蒲团在碎石地随意坐下,摸出两颗果子,抛一颗给对面的徐道友,柳纤风“咔嚓”“咔嚓”豪爽啃着,见徐道友目不转睛盯着她看,忙收敛了小口无声咀嚼。 “收获如何?” “还行。” 徐源长三两口将果子吃完,随手抛给柳纤风一个纳物袋。 柳纤风用神识查探,“哇”地惊喜叫着跳上空中,好多大钱钱,晃得她眼睛都花了,又做贼心虚地往四处瞄了瞄,还好没有外人。 “不用节省,能提升修为的木晶石、宝物之类尽管买。” 徐源长笑着鼓励。 他没有告诉柳纤风具体收获多少,担心小财迷乐得心浮气躁、想东想西。 这回获得的资源实在太多,连他都差点迷失。 “两百颗晶髓石……足足是两百万灵币,都给我,你不留点?” 柳纤风差点要趴在公子肩头说话。 喜得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状,闪烁宝石光芒。 发财了,发大财了,当初羡慕俞姐姐随手砸出两百颗晶髓石的豪奢壮举,如今她也身家两百万,有钱的感觉有点上头,身上飘飘然舒服。 徐源长用指头将凑到面前的光洁额头顶开,笑道:“我手中留着有,你尽管花销,等古云珠出关,我去一趟都城交付任务,还有一笔奖励领取,估摸着要待一段时日。” 柳纤风手中把玩着三颗漂亮的晶髓石,重新坐回去,传音道:“云珠妹子看你用手段收拾尉彧,她身上气息波动剧烈,连额头上的一道本命星光都显露出来,她似乎很害怕……不会有甚么问题吧?” 徐源长稍一思索,传音道:“或许与她的前世有关,应当没有问题。” 他能令古云珠害怕的手段,除了造化神光,想不出还有什么? 柳纤风听到这样说,眼珠一转,主动提议道: “你去都城交付任务,我陪着云珠妹子返回百林谷,带一带她,等过些日子,再领她去一趟郡城,入职黑记客栈当一名捉妖人,有些资历对她今后比较好,至不济每个月有微薄月俸可领取,她正是缺钱用的时候,又不便向我们伸手,家里还有爹娘和弟弟妹妹要照顾。” 徐源长明白小树魅的意思,想要多方面观察品性,笑着赞扬:“还是你心细想得周到,依你的安排。” 柳纤风嘻嘻笑道:“我独自闯荡时候,各方面想得面面俱到,后面跟着你混,有你大小事情考虑周详,我不用多想事变懒了。” 又道:“那什么‘授命盘’,伱打算如何处置?不会要上交给司天殿吧?” 多年前的几次事情,让柳纤风对司天殿耿耿于怀,印象不佳。 夜幕薄薄笼罩,附近一片死寂安静。 徐源长拿出土黄色古旧玉盘,边缘处篆着几個古字:授命于天,安于盘石。 听曾望楼说过,这是一件六阶神道宝物,若是资质契合,四、五重楼可以祭炼后使用出部分威力。 这件宝物能用来镇压、聚集气运,可以祷告上天,敕封低阶土地、山神,也能借用神力进行攻击或防护。 “授命盘不在任务范畴之内,由我获得便是我的,不会上交。” 徐源长想将授命盘压在手中几年,他用不了,或许能交给胜天使用,还得瞧瞧侄儿修为什么时候达到,以及资质是否契合? 也可以考虑,将授命盘拿出来与孟师叔交换需要的宝物。 既落一个人情,又得到实惠。 柳纤风将土里土气貌不惊人的授命盘还回给徐道友,道:“公子,那颗老榆树太结实了,你有法子截取几根枝干吗?” 她和古云珠分别试过,两人奈何不了枯死的树干。 徐源长笑着说得很轻松:“截取枝干做什么?直接将整个枯树收走。” 他的幻仙戒随便腾一处位置,装下老榆树绰绰有余,今后有能力截取时候,想怎么砍都行。 以他目前的本事,消耗不少造化神光和阴阳幻火,倒是可以截几根小枝条。 将他左手戴着的戒指显露出来,瞬即又隐形收敛。 柳纤风认得戒指是当年的那枚法钱变化而成,连声道“好,好,先收起来”,又皱眉思索传音道:“公子,咱们已经得到一大笔好处,再将十余丈的老榆树收走,太过高调,梅长老肯定会问及尉彧的遗骸残躯,你怎么回复?既然已经诛杀尉彧,完成了任务,死得见尸吧?” 她喜好钱财不假,更多的是闷声发大财,可不想惹来注意和麻烦。 徐源长已经没有小树魅那么多顾忌,背后有孟山河撑腰,自身实力加上四具化身配合,让他拥有与四重楼修士斗几招的实力,还有各种底牌,不过他从谏如流,笑道: “行,听你的,将老榆树留给司天殿做一个交代。” 这回确实赚得够多。 明着让点利出去,不会吃亏。 他很欣慰小树魅大事上面不糊涂,不愧是百林谷的管家婆。 两人等到第二天上午,古云珠终于结束修炼,飞上山顶,脸上喜滋滋的,显然从老榆树神躯得了不少好处,见到徐道长仍然有几分畏惧,行了一礼,又躲去柳纤风身后。 柳纤风拉着古云珠说了几句话,两人腾空往南飞走。 徐源长给远在都城的梅长老发出传讯,将事情简略一说,请梅长老派遣人手前来,交接地宫中的老榆树残躯。 收到梅长老的回讯后,看书坐等近两个时辰,卞秋言一行匆匆飞来。 寒暄几句,做了简单交接,徐源长往北去了。 三名督卫客气送出山洞,其中一名黑衣年轻男子环视数里,咋舌道:“徐长老实在是厉害,简直不可想象,仅凭一己之力镇杀尉彧,除了地面开裂,草木失去生机,竟然没有闹出山根破碎地陷灾祸,真不知徐长老是怎么做到的?” 卞秋言心头暗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小师叔。 能够在神墓地宫深处待五年多,身处寂神蚀气而不受其害,安然无恙走出来,除了小师叔,还能有谁? “没听我小师叔说嘛,他还另请了两名帮手,好了,抓紧干活。” “秋言,下回我请你小师叔吃酒,你帮忙牵线可好?” “仰慕已久,算我一个。” “……” 徐源长赶到都城已是天色黄昏,他没有急着去见梅长老,在司天殿招待客人的客栈住下。 次日上午,去西边偏殿见到梅元俭,还有另外两位长老。 徐源长将他收缴的锁神链连同阵器、令牌等物,一并上交,落座与三位长老闲聊。 他身份与三人对等,没有拘谨约束,轻松自如应对两位长老的明里暗里打探,事关他的宝物手段,顾左右而言它,随便应付过去。 两位长老没有多坐,他们各自分管一摊子繁杂事情,客气拱手离去。 梅元俭低声笑道:“有心了,那颗完整的五阶老榆树材料,将尽快押送往固垒禁地,物尽其用,所以你的奖励,还得等上一些日子,你小子反正不差钱用。” 他亲手给徐源长发过奖励。 每回见这小子,修为都像春笋拔节一样往上蹿。 如果哪天直接晋级四重楼,他都不觉奇怪。 不可以常理揣度,说的就是这小子。 徐源长嘿嘿笑着道:“哪能像您不差钱,您拔根汗毛都比我腰粗,我百林谷养着一大家子,仨瓜俩枣的早花没了,就等着米下锅。” “你小子赚钱的本事有目共睹,到我这边哭穷没用。” 梅元俭说了几句玩笑话,转而说正事,道:“你去城西五十里外的留山,住上三个月,每天在‘步云台’修炼一个时辰,借助大宁王朝的气运刷一刷身上的无形业力,孟副殿主特意交代过。” 递出一枚玉牌。 徐源长接过牌子抱拳道谢。 他有造化神台,不沾弑神因果。 但是孟师叔的做法,让他心底受用,要不要是他的事,给不给是别人的事。 “王朝气运是好东西啊,很早以前,那帮神棍就在鼓捣,用气运冲刷业力纯粹是浪费好东西,你可以通过造化神台截留炼化一些,不论是加持自身,或加持宝物、符箓都是极好的,你试一试便知。” 兔子很感兴趣怂恿道。 他想尝一尝气运加身的滋味,冲一下几千年的晦气、倒霉气。 徐源长从都城出来,不过片刻赶到留山。 此地奇峰独秀,山高林密。 山门牌坊匾额刻着“留山皇家禁地”字样,有披甲士卒据守巡视,守卫森严。 徐源长走上前去,出示玉牌,从侧门进入,沿着登山石阶攀援而上,一路欣赏清幽景致,半山腰处,有薄薄雾气遮掩,亭台楼阁藏于其间。 穿过雾气,前方山坡有人迎上来。 “可是徐源长徐长老?” “正是徐某,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在下贺禺,暂任留山执事,梅长老传讯过来,令贺某好生接待,徐长老请!” “贺执事客气,叨扰了,请!” 徐源长再次出示牌子,还礼之后,与三重楼修为的贺禺往边上的大殿走去,完成登记手续,安排了院子住歇。 留山已经没有多少修士据守,冷冷清清的,灵气较外面更胜一筹。 贺禺领着客人沿着山道往上走,热情地介绍风景人文,路旁的古牌是几百年前某位前辈手笔,哪座亭子因某位前辈而得名,就连一颗花树,都能说出其典故来历。 山顶有六座环形石亭,便是著名的“步云台”所在。 贺禺将客人领到左边第一座石亭,他已启动亭内的无形气运,有白雾升腾笼罩,与徐源长约定每天进入石亭修炼的时辰,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便先行下山去。 徐源长跨过水波一般的结界禁制走进亭内,打量着三丈大小的亭台。 他双眼同时施展两门不同法术,能从白雾般浓郁灵气中,看到有丝丝淡紫气在亭内来回激荡。 放一张蒲团在中间的石台上,徐源长闭目盘坐。 念头动处,幻仙戒涌出一股吸力,白雾连同无形淡紫气蜂拥而入。 徐源长是第一次尝试炼化气体,控制着速度,让雾气平铺缓缓流过造化神台,如大水漫溉,留下丝丝缕缕淡紫色,极为稀薄如无物。 兔子飞在空中,叫道:“将沉淀出来的气运紫息收集到一边,不要过久停留,那玩意不禁炼。” 徐源长分心几用,用神识将丝线紫气卷成一团,颜色渐渐加深。 等到徐源长察觉再没有紫气涌入,才恍然发现整个亭台内的白雾被他抽空。 他不急着离去,询问道:“老黎,如何用气运加持自身?” 兔子急不可耐叫道:“先分我一半,让我试试,你别乱来糟践好东西。” 徐源长用神识分出一半的气运紫息,裹着飘送给外面的兔子,其实没有多少,被兔子一口吞下。 数十息后,兔子身上多出几缕淡紫毛发,他砸吧着嘴道:“教你一个笨法子,你将收集到的气运,用炼制幻甲的手法,融入你体内的幻甲雏形,多多益善,太高级的法子你目前学不来。” 徐源长一点就透,不多时便将剩余气运炼化进入幻甲。 或许,等到他收集的气运多了,将有些效果。 半个时辰后,亭台内再次涌满白雾气。 贺禺通过法镜看得目瞪口呆,亭内雾气以肉眼可见速度消失,不到半刻钟,干干净净。 比四重楼前辈吸收得更彻底。 各有各的秘法,能留得住才是真工夫。 徐源长从此在留山住下,修身养性,观松听风。 每天收集紫气融入幻甲,画画符,写写幻字,温养阴阳火和化身,与贺禺下棋喝茶,无为辩论。 过着神仙般的清净自然日子。 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三重楼顶峰,不需要勤修苦练。 运转五气化一为功课,琢磨撒豆成兵秘术,研究排兵布阵配合之道。 …… (本章完) 第263章 请神人指点 平潜山深处,有一座幽静山谷。 身高不足三尺的矮胖老头蹲在树墩上,一根赶山杖随意斜插地面,喝着徐胜天孝敬的好酒,眯缝小眼看着十余丈外的年轻人掐神诀施法。 随着徐胜天以奇异韵调吟诵神咒,山谷突兀刮起回旋风。 树叶婆娑摇晃,霎时间天空阴云密布。 矮胖老头错愕不已,忙一口将碗中酒水饮尽,抬头细细打量上空风云色变的景象。 “日怪了额滴个乖乖,这小子第一次学着施法请神,竟然要成了!” 他颇有些好奇,先天神灵之体的徐胜天。 能请下来什么了不得的神袛分身? 一道金光突兀落入山谷,化作一位高约三丈人面豹纹的威猛神人,身穿斑驳黑黄纹样的神甲,道道金芒盘旋往复,使得神人面容稍显模糊不清。 神人声如雷鸣震天响,喝道:“修神者,尔请动本座前来,所为何事?” 山谷空鸣回荡,形成一阵接一阵声浪。 树木和风声奇怪的停住了。 矮胖老头忙不迭跳下树墩座椅,抚胸躬身行礼,不敢再乱看了。 他新教给徐胜天的这门上古“请神咒”,许多年前,他施展过多次,连半点回应都没有,更别说能“上达天听”请来神庭神人,他便猜测需要一定的条件,而不在于神诀和仪式。 今日让徐小子一试,果然……吓煞他这个小小山神也。 徐胜天仰头好奇打量着他第一次请下凡间的神灵,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凛冽神威,拱手道:“修神者徐胜天,拜见神君大人,还未请教神君名讳?” 他根本就没有想好,请神下来做什么。 总不能直截了当告诉神灵,他试一试效果如何? 说真话会挨打的,以他孱弱小身板,门板宽的巴掌呼来……那情景有点惨。 “本座武罗,偶然心血来潮,感应有人请神,便分身下凡一趟。” 威猛神人看似凶恶霸道,似乎还好说话。 矮胖老头苦兮兮不敢抬头,更不敢传音催促徐胜天,赶紧找一个理由将大名鼎鼎的“武罗神人”打发回去。 请神容易送神难,一个应对不当,他们两個都要遭罪。 他没料想到徐胜天的狗屎运好到没边,竟然能将上古山神武罗的分身请动,据说这位可是暴脾气,战力无匹,威名赫赫,曾经有“一拳镇大能”的传说。 能得大能之尊称的修仙者,必须有八阶、九阶修为。 可想而知,上古山神武罗的实力何等恐怖。 徐胜天看过的典籍,没有“武罗”这号人物,但是他会察言观色,觑见附近的莫老山神恭敬缩成一团小虾米状,不敢直起腰杆,知道这回请动的是了不得的大神。 他心念电转,道:“现今下界天地神道寥落,晚辈苦于求学无门,修为难有寸进,因而惊动神君大人,烦请神君指点一二。” 矮胖老头差点晕倒。 请神要付出代价的,你小子信口开河往大的求,等下拿命付债吗? 他拼着被武罗大神察觉的风险,传音提醒:“先谈礼数……” 没有抬头,被无形目光一扫,平潜山神身上汗毛根根倒竖,浑身冰寒欲裂,他不敢造次传音了。 下一瞬间,矮胖老头出现在五十里外的平潜山庙宇,端坐神台上,泥塑一般动也不动。 “好了,碍眼的小神打发走掉,没人妨碍咱们说话。” 威猛神人饶有兴趣打量求学求到他头上的年轻人,小家伙胆子挺大。 下界还有修天地神道的晚辈,让他感觉亲切,道:“按照请神规矩,你得付一样东西,本座可以传你一门基础神诀。” 徐胜天明白这是“礼数”,道:“只要不将晚辈小命拿走,您看中什么尽管拿。” 神人哈哈一笑,有一缕神力从徐胜天身上飘出被收走,道:“本座收下你体内残存的‘千魂液’药力。下回你再请神,视事情重大与否,先准备好要付出的‘礼数’,否则,抽取的可是你的神魂,比要你小命还难受。” 他看出小家伙什么都不懂。 顺嘴提点一句。 不懂好啊,一张白纸上好泼墨作画。 徐胜天感觉一阵空乏,拱手躬身:“多谢神君赐教,晚辈谨记!” 他听明白神君前辈话里有话的潜藏意思,礼数到位,可以请神出手击杀高阶对手。 神人随即一挥手,道:“神诀传你,能领悟多少看伱天分,走了。” 他说走便走,一道金光破空而去。 分身下凡一趟,消耗不少,这一次买卖等若亏到家了。 不过他乐意,老天爷也管不着。 徐胜天站定没有动弹,他脑子里充斥着一式繁复神诀演变,玄奥深邃,牵引天地之力汹涌澎湃,他已经陷入如痴如醉的妙境不可自拔。 平潜山庙宇,端坐神台上不动的山神爷终于眼珠子转动一下,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可算是将神人送走。 …… 留山院子内,清风徐来。 幻仙戒空间一片约五十丈大小演法场,有两堆豆兵组阵厮杀做一团。 天上地面,打得难分难解,法力光华乱溅。 徐源长神色凝重,他用“傀兵合纵术”操控着两组各十二个豆兵,或单对单,或三对一围攻,或增兵救援,忙得不可开交。 黑白双纹的豆兵持刀,以消耗自身能量为代价,与持枪的暗红色豆兵,展开殊死搏杀,空中不时有豆兵被击爆成粉末。 随着双方二阶豆兵数量不停减少。 争斗到了最后阶段,一个个吸收豆兵粉末膨胀成两尺高的虚影。 黑白豆兵一个顶着一个,连成一长串,由前面的豆兵双手持刀猛挥劈斩,刀光破空厉啸,退去数丈外的持枪豆兵被接连斩爆两个。 仅剩五个的持枪豆兵抱团成一个球状物,枪尖朝外顶着对面刀光劈砍。 从空中翻滚杀去,短兵相接,大战焦灼激烈。 闲及无聊的兔子看得相当投入,大喊大叫:“枪兵,干掉刀兵,不要正面碰撞,从侧翼翻滚杀过去,一层层削弱绞杀……好样的,哈哈,四对三,赢定了!” 他话语刚落,三个残缺的刀兵身上光芒同时闪烁。 “嘭嘭嘭”几声炸响汇合成一道巨大璀璨,将整个戒指空间上方全部照亮。 光波过处,双方同归于尽,一片粉尘扬起空中。 “呃……不是,徐小子,你怎么输不起?” 兔子急眼叫喊:“再来再来,这回我老人家亲自陪你玩玩,我选尖岩灵豆枪兵,看我怎么虐你。” 戒指外的徐源长用指头揉了揉额头,太耗费精神了。 他用神识控制二十四个豆兵,尝试各种战术组合对抗,时间久了吃不消,眼见要失控,索性一把梭哈。 也发现用“傀兵合纵术”操控豆兵战斗,最厉害的还是爆兵术。 简单粗暴威力极大,不过得讲究一些能近身的战术配合,比如死亡螺旋。 “老黎,灵豆用完了,下回吧。我一般不欺负老人家,是你非得找刺激,你输了别以头抢地,打滚耍泼。” “哈,小子,够狂啊,我让你一个豆兵。” “不用,演法场上公平争斗,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各凭本事说话。” “好,就凭你这句话,我今后出去了不找你麻烦。” “老黎,你先出来再说大话。”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哼哼,等我出去,有你小子好看。” “激将法对我没用,下回用点新伎俩。” “……” 三个月时间转眼过去,徐源长经过王朝气运洗礼,整个越发飘飘欲仙,身上新添一种出尘气质,抱拳与贺禺告别,下山返回都城。 住进司天殿客院,徐源长先去拜会仍然很忙的梅长老。 梅元俭拿出一个袋子,推到桌对面,笑道:“你也别嫌少,奖励的数额是由孟副殿主定夺,一百颗晶髓石,五颗三阶晶石和五颗三阶幻石,还有五颗三破四的辅助丹药。” 徐源长哈哈一笑,收起袋子,道:“孟师叔客气,愧领愧领。” 如此大手笔奖励发放,特别是五颗难得的丹药,有钱都买不到,需要用功劳兑换,绝对是看在那颗完整的老榆树材料份上,还有他将事情做得漂亮,没有损坏仙桥岭山根地脉缘由。 虽然他已经不在乎区区一百晶髓石。 梅元俭给对面倒一盏茶水,传音问道:“孟副殿主着我问一问,授命盘是否你得去了?” 徐源长知道瞒不过,微微点头,道:“孟师叔什么意思?” “孟副殿主交代,让你别轻易卖掉授命盘,你若使用不了,他帮你找到好的买家,价格方面不会让你吃亏上当,说是‘肉烂锅里,不便宜外人’。” “行,我知道了。” 从司天殿出来,徐源长走去附近最大的珍物坊,大手笔购买双纹灵豆和尖岩灵豆,可惜要买三阶灵豆,还必须去西原坊市,有选择余地。 兔子摩拳擦掌叫嚣:“徐源长,回去玩豆兵,不信治不了你。” 徐源长风轻云淡,走在街上问道:“老黎,你会不会‘撒豆成兵’幻咒术?” “不会,没学过。” 兔子也有不会的时候,理直气壮道:“你给我看一看那什么幻咒术,就一眼。” 徐源长将秘籍扔给兔子,听得哗啦翻书声响。 兔子以飞快速度看完,他用不着翻看第二遍,稍稍思索片刻。 “这门幻咒术实质还是偏‘神道’,结合了‘道法’和‘幻术’,以催动灵豆内里的能量消耗来进行战斗,还有点意思,二阶灵豆支持不了多长时间,徐源长,你多买点三阶灵豆,才玩得过瘾。” “三阶灵豆价格不菲,一颗豆子卖一百枚灵币,玩不起。” 徐源长一口拒绝,他不是舍不得钱。 以他现今的修为,控制不了几个三阶豆兵,和兔子没法比,纯粹以己之短的送虐,他才不干。 回到住处,双方讲好规矩,各自撒出二十个豆兵。 不到盏茶时间便分出胜负,叫嚣得厉害的兔子输得一败涂地,被徐源长层出不穷的战术分隔绞杀,二十比二的战损,令兔子无地自容,钻进老窝折腾黑兔去了。 后面数日,兔子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他不懂“傀兵合纵术”阵战之法,但是他会偷师。 依靠强大的神魂和细致入微的掌控力,兔子从实践中学到许多经验,渐渐的将战损比拉近到二十比十五,后面便再难寸进,因为二阶豆兵能量太少了,不够他发挥优势。 后面兵力扩大到三十对三十时候,兔子又输得惨不忍睹,不得不重新适应战术。 半个月过去,兔子再次将战损拉近到二十比十三。 徐源长每天除了正常的功课,他依次炼化材料,从三阶往四阶过度,吸收的能量用来温养阴阳火、化身,幻甲慢慢的成形。 兔子到后面已经没甚么兴趣,斗到最后成了兵法比拼。 待以后搞到五阶、六阶灵豆材料,玩高端局,对他来说才叫过瘾。 下界是不可能了,必须得飞升去上界。 休沐日,早已经得到信的施望尘、赵均、毕和、齐行善等人前来拜访,其中还有竹宗山。 难得欢聚一堂,喝茶玩闹,交流着各自听来的小道消息。 中午由徐源长请客,吃完酒席,众人纷纷告辞散去。 他们还要去其它地方走动拜访,有些安排,必须得尽快,据说年底时候他们将开拔前往西原圣地。 竹宗山留了下来。 这次见面,便算是正式加入百林谷,抱上了等闲观的大腿。 徐源长考问了一些兵书上的内容,询问竹宗山对“无常兵书”领会得怎样? 他也翻看过手头的兵书抄本,还将兵法运用到豆兵布阵方面,算半个内行,得到竹宗山的详细答复,很是满意。 表示后面会向上面举荐,让竹宗山得到指挥用兵的机会,让其好生把握。 临离去之前,竹宗山忍不住问出心头疑惑,道:“长老,请问您从何处得到咱们常家的‘无常牌’?” 他通过考证,已经知道牌子不是几百年前的老物件,但又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无常牌。 徐源长呵呵笑道:“我见过你家老祖,你信不信?” 竹宗山脸上露出激动神色,忙道:“信,绝对信,您说说……老祖现今何在?” 他从无常牌得到一丝玄意,从而开窍一举突破晋级三重楼,能够学习无常牌内老祖留下的兵书精髓,内心很感激徐长老。 他堂叔竹缵泉没有获得无常牌青睐,勉强不来之事。 “他被逼迫转修鬼道,身处幽冥鬼界,今后或许你们还有机会见面。” “好,好,多谢长老告知实情。” 竹宗山又细细询问自家老祖的一些情况,听徐长老描述,与家族典籍无不相合,郑重行礼告辞离去。 …… (本章完) 第264章 初演兵,脱颖而出 大宁都城,奉仙城西北百里外。 有一片约七八十里方圆山林,云雾弥漫,名为“西风岭皇家狩猎场”,严禁普通凡人擅闯,此地乃大宁王朝修士整训场所。 “咚咚咚”,战鼓声响彻校场上空,无数修士从山林、或房屋洞府、或湖泊潭水等地方飞出。 三通召集鼓声停歇,八个阵容严整修士队伍排列在大校场,鸦雀无声。 数年时间整训,所有参加的修士已经能够严格做到令行禁止。 校场高台之上,梅元俭长老笑着朝吴季雄长老做了一个谦让手势,示意整训场上,由吴长老全盘做主,不过他心底稍有些不愉。 吴长老如此大张旗鼓,故意要落他面子啊。 发现人才、举荐人才是他这个长老应有之责,太正常不过。 奉命驻守大宁王朝的三位长老,以他为尊,吴、俞两位辅助他各管一摊事,平常他放手让两人去做,很少插手整训事务。 精通带兵布阵的吴长老,以为他要安插自己的人手? 吴季雄点点头,面无表情走上前去,高声喝道:“竹宗山,出列!” 提前有所准备的竹宗山,从最西边的队伍中走到前面,抱拳朗声道:“荒字营竹宗山奉命出列,请吴统领指示!” 徐长老与他说过,要帮他争取领兵的机会。 才过去三天,事情便有进展。 吴季雄居高临下打量着百丈外的年轻修士,下属八部六百多名三重楼修士,他大部分都认识,眼前的年轻人却没多少印象,荒字营新组建不到一年,他集中精力亲力亲为抓前面四营的整训,期望带出精兵强将,最好能出几个四重楼高手,放手让几名兵家修士管辖后四营。 像由二重楼修士组成的外二十八营,他只偶尔去巡视检查,不会花费太多精力。 “你能领多少修士兵卒?” “回禀吴统领,属下能领五十修士兵卒。” 竹宗山自从晋级三重楼之后,将老祖留下的“无常兵书”翻来覆去学习、体悟,加上从无常牌学来的统兵手段精髓,虽然没有实际指挥过队伍,近一年来,厮混在荒字营,从基础的整训开始与所学一一印证,他信心大增。 但是话不可说满,他想稳打稳扎,以争取更好的机会。 吴季雄听得突然冒出的人才仅仅报出一队之数,面色稍缓,那小子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他没有半句废话,喝道:“荒字营,前锋五十人出列。”又对竹宗山道:“给你一刻钟时间准备,校场演阵,让在场所有同道看看你的领兵本事。” “是,属下遵命!” 竹宗山精神抖擞,抱拳领命。 把一众熟悉的修士拉去三十丈外,有条不紊将五十人打乱分作五小队,指定临时什长。 短时间内想要达成演阵效果,他将修法的二十人集中两队,其他的阵师、丹师、符师、炼器师等等,分列两旁的三队。 六百多人看着,众人在竹宗山的指挥下演练空中走步。 随着“一二三”的号令重复演练,五十人很快找到节奏,踏着节点变作一個整体,再整齐挥剑攻击,杀声震天响。 吴季雄眼眸微凝,他是行家,认出那小子用的是“如臂使指术”,尚还不熟练,只能通过“牵神丝”手法指挥中间二十人,不过能通过“五相聚合”配合“三步绝杀”,将所有人的动作协调一致,算是难得的人才。 以小见大,那小子确实是一名掌握某种秘法的兵家修士。 一刻钟很快便到,竹宗山拔剑对着校场边缘竖立的十丈巨石一指,喝道:“目标,试法靶石,一、二、三,杀!” 五十人空中踏步,整齐挥剑一劈。 “杀!” 二十道寒光绞合凝为一道稍有些松散的剑光,“轰”,正中百丈外的巨石。 另外三十道剑紧随而至,光华璀璨,碎石飞溅。 十丈高的试法靶石竟然被一击崩解,不复存在,地面被犁出一道数丈巨坑。 梅长老脸上露出笑容,徐长老推荐的人才,很是了得。 这威力斩杀一名四重楼高手绰绰有余,他也看出是当中二十人出力,其他三十人出剑没能凝成一股,力量太分散太浪费,各自为政,不过是锦上添花,看着热闹而已。 竹宗山还真是深藏不露,有这份本事,能够忍得住不往外说。 场内寂寂无声。 能修炼到三重楼修士没有弱者,心头自有比较。 看向空中的那道身影,佩服、嫉妒、羡慕等应有尽有,那幸运小子脱颖而出,至少能捞到一个领五十人的队长之职。 吴季雄神色不动,喝令五十人归队,盯着站到地面脸色略有些苍白的竹宗山,直接任命道:“即日起,竹宗山出任荒字营军侯,原军侯沈武调任地字营副军侯。” “是,属下领命,多谢吴统领提拔!” “是,属下遵命!” 竹宗山和荒字营前军侯沈武抱拳领命,心情各不相同。 从大头兵一步登天的竹宗山,消耗过甚,盘算着等过些时候朝吴统领申请置办一些兵家宝物,比如俱杀剑、震金铃、分魂旗、演兵盘等,还要给手下全部装备“牵丝环”。 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他有许多战术尝试,必须将手下装备起来,否则他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根钉。 今天这场小规模的演阵,让他差点吃不消。 …… 柳纤风与古云珠并肩走进奉仙城南门,往司天殿方向走去。 “公子也真是的,一个人逍遥快活在都城待了三个多月,知道我们要来都城采买一批资源,溜得飞快,说要去千山群冈做一趟任务,生怕我们跟去一样。” 柳纤风口中埋怨着,眼珠子一转,笑道:“要不我们偷偷抢在前头,赶去千山群冈等公子?” 古云珠迟疑道:“不好吧,徐道长不想让咱们去。” “你真没劲,那么怕他干嘛?” 柳纤风调侃一句,随即转了口风,道:“咱们这回到都城来,你尽管敞开来购买需要的物品,不要给姐省着,将修为实力赶快提升上去,才是当务之急,姐知道你心中过意不去,所以账给你先记着,等你今后赚钱还给姐就是了。” 古云珠抿嘴笑道:“我还以为敞开购买不要还钱呢。” “亲姐妹也要明算账,古云珠,伱怎么能有占便宜的小人想法?是不是被徐胜天那小子带坏了?” 柳纤风生得尖牙利嘴,笑着逮谁咬谁。 她这次前来砸钱,是为了帮元宝、雪粒和金蟾晋级购买物资,助一臂之力。 用徐道友的话说是“该花的时候要舍得花,大方地花”。 她现在是有钱人了。 …… 徐源长收到梅长老的传讯,知道竹宗山表现出色,不负所望一举夺下军侯之职,心底由衷高兴。 龙生龙凤生凤,常老前辈的后裔天生是带兵的种。 …… (本章完) 第265章 真真假假,紊乱坑 路上游历十余日,抵达千山群冈已是六月中旬,夏日最炎热的时节。 满目褐黄山丘起伏绵绵,少有绿意点缀。 徐源长风尘仆仆行走热气蒸腾山路上,相比第一次经过此地的谨小慎微,他已经用不着躲躲藏藏,混乱灵气地域,荒寂了无人烟。 攀上光秃秃缓山头,俯瞰下方幽深巨大乱神冢。 阴森清凉风吹来,燥热暑气尽去。 拿出一份当年从捉妖山准备的堪舆图,徐源长仔细比对下方重叠混乱地形。 诛杀乱神冢阴神的任务,他六七年前接到手。 现今时机成熟,他顺路前来给解决。 他特意传讯询问吴师兄,得知乱神冢任务一直没人完成,这些年西原圣地各山头折损好些人手在此地,奖励接连提高几次。 目前有忘剑山剑修仍然坚持,追踪着东躲西藏的阴神。 若是明年还不能诛杀狡诈的阴神,西原将派遣几名四重楼高手进入乱神冢。 暗界门开之前,必须消除隐患。 徐源长沿着坑顶山丘,往西走出二十余里,观察沿途布置,西原修士为了对付占着地利优势的阴神,山顶到处刻画有聚阳火符纹,限制阴神逃出乱神冢范围。 顺着一道巨大山垭口攀援而下,进入禁法之地。 混乱灵气消失,身上顿觉沉重两分。 所谓的禁法不过是相对而言,修士体内积蓄的法力,仍然可以施展,威力相对外界要弱不少,也能通过丹药补充损耗。 越是往下深入,阴寒压抑更甚。 转过一片崎岖山石,徐源长陡然停步,看到左边的深邃岩洞阴影处,走出一名手中持剑的魁梧修士,彪悍之气扑面而来。 “咦,徐道友,你也来了。” 魁梧修士脸庞方正,大眼阔嘴,上下打量着大大咧咧笑道:“某乃忘剑山唐一剑,前来此地磨砺剑道已有两年,徐道友也是来做任务?” 徐源长不认得眼前的魁梧粗犷剑修。 两人相隔十余丈,狭路相逢,他没有感受到男子的恶意,笑着回礼:“见过唐道友,徐某前来碰碰运气。” 此地神识不能及远,全凭修士自身感知察觉是否遇到危险。 以前不闹阴神时候,有不少三重楼修士前来历练,除了恶劣的环境,存在的上古残阵,须得防备其它别有用心的陌生修士。 没有规矩之地,最易发生见不得光的黑暗杀戮。 当然也有修士将之视为一种生死磨砺。 他双眼深处有幽绿和赤红幻火同时旋转,神识不能使用,不妨碍他的独特瞳眼术施展。 幻象真假,抑或是恶业孽息缠身。 逃不过他用双眼施术洞察,种种端倪将显露无形。 刚刚看出身处阴影中的魁梧剑修似一团黑雾,身后一块褐黄岩石,陡然化作一头古怪狰狞青兽,大张兽口,利齿如刃,无声无息朝着徐源长脖颈狠狠咬去。 徐源长似乎没有察觉身后杀身之祸。 他左手前伸,朝着笑得豪爽的男子猛然绽放出道道金光。 双方同时算计对方,胜负于瞬时间见分晓。 魁梧剑修化作一道黑气,惊叫着往后面岩洞狂退,然而逃不过三丈,被电射而至的金光缠住,口中发出女子的惨叫。 站定不动的徐源长身上走出一道影子,伸出手掌,从模糊到实质不过眨眼。 一拳头狠狠打在古怪青兽鼻端,将青兽打成滚地葫芦。 另外一道身影往前扑去,配合得恰到好处,双手钳制住青兽细长脖颈,任由青色蛇躯凶悍拼命缠绕绞杀,那身影连同青兽突然消失原地,被徐源长收进幻仙戒空间,丢到兔子窝前方。 “啪”,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寂静。 “还让不让人安生睡觉了。” 兔子骂骂咧咧钻出老窝,他一直在偷听外面动静,用爪子扒拉缩成一团的青竹异蛇,叫道:“长得丑不是你的错,跑出来吃人就不对了,你的嚣张劲呢,据说你小子擅长变化,给爷变一个夜壶。” 用兔爪一巴掌一巴掌扇着瑟瑟发抖的异蛇。 他就喜欢欺负弱小。 只有脑子有毛病的家伙,才喜欢和强者叫板,自讨苦吃,比如体修、剑修之流。 岩洞内被金光缠住痛不欲生的黑影,正是残神执念凝出的阴神,仗着千变万化之术高明,又是在乱神冢地盘,肆无忌惮想要算计走进来的“熟人”。 哪知一个照面,丢了与她相依为伴的青竹异蛇。 连自身也陷入极度危险,挣脱不了。 “紊乱……坑!” 惨叫声中,阴神突然清晰叫道。 徐源长脚下所站岩石,毫无征兆塌陷出十余丈的巨坑,灰尘弥漫中隐约可见下方布满尖锐岩刺,根根朝上竖起。 然而出乎阴神意料的是徐源长稳稳站定空中,并没有狼狈掉落,自顾不暇。 “雕虫小技,也敢献丑。” 徐源长冷哼一声,挥手喝道:“去将她擒来。” 他炼制的四具纯神体化身,在此等葬神墓地几乎不受影响。 由其中一具化身托起,稳稳悬浮陷坑上方,另有一道黑影从他身上射出,扑向金光缠绕兀自挣扎不休的阴神。 运气还算不错,阴神竟然瞎了眼送上门找他麻烦。 省却他去寻找的时间。 突然见到岩洞冲出两团身影,黑白光芒剧烈一闪,猛烈爆炸威力将岩洞震塌陷。 巨大的冲击劲道滚滚席卷,徐源长控制托着他的化身往后面飞退,不得不避其锋芒,那具扑出的化身被炸飞空中,“唰”一下落到徐源长身旁防护着。 “怎么回事?让那头阴神逃掉了?” 兔子听出不对,停止折腾青竹异蛇,出声问道。 徐源长看了看手上戒指,金光失去目标,已经缩了回来,道:“那阴神在暗处埋伏了两具三阶傀儡,关键时候催动自爆,让她跑掉了。” 他并不沮丧,下回碰上再捉拿诛杀就是。 他已经在阴神身上下了印记。 缓缓落到地面,徐源长继续按原定路线曲折往下行走,他想先去寻找兔子需要的神凝石、离神果,后面有的是时间陪阴神慢慢玩。 往右边行出十余里,徐源长与一名持剑的魁梧修士迎面撞上。 “唐一剑?” “徐源长?” 两人嘴角泛起讥笑,同时喊出声。 魁梧修士身上逸出一道黑影,大战一触即发。 …… (本章完) 第266章 联手做局陷阴神 两人相隔约十丈距离,徐源长打量着仍然是从岩洞钻出的魁梧修士,似曾相识的一幕,他没有立即动手发起攻击。 因为太巧合了,阴神吃过一亏,不可能蠢到再次送上门挨打。 双眼施术所见,对面仔细观察他的汉子是人类无疑。 气血充盈,没有半点阴邪之气。 他猜测阴神冒充魁梧修士,是被追杀得狠了的报复心理作祟,眼前的是货真价实的唐一剑,让他短时间内碰上,可能是阴神故意暗中引导的结果。 “嘿,你这一招不灵了,又想装成徐源长来暗算我,这回你往哪里跑?” 魁梧修士双手持剑,斜指对面,他身后那道黑影突然隐身消失。 “打一架,引出暗中捣鬼的阴神婆娘。” 魁梧修士传音补充一句。 脚尖一踩,地面岩石陷落一个小坑。 他有自己的法子能够分辨阴神和正常修士,先前阴神装成徐源长的模样,被他识破做过一场,他循着蛛丝马迹一路追杀而来。 魁梧修士已经跃起空中,简简单单一记劈杀。 寒光撕破阴森,激起细微波动。 徐源长由隐形的化身托着往空中闪退,左右两边分别出现数道幻影。 他看出对方剑术厉害,原地扔下一道雷光微闪的三阶火雷符,他是幻术师,即便配合对方争斗,有所图谋,也不想被动挨打。 万一被那小子弄假成真一剑斩杀当场,且不是蠢死。 别人还要啐一口,骂一声“活该”。 他不差钱,在奉仙城购买了好些三阶火雷符、三阶霜冻符等现成符箓,以备不时之需,他能够用五行气激发雷符,即便释放的威力不及卞秋言,但是胜在方便,随取随用。 “你大爷的,阴我……” 唐一剑气得嗷嗷叫,这鬼地方不比外面,他身在空中闪躲不方便。 七年前,他曾经见到剑主俞风舞亲自送这小子下山,一直送出忘剑山很远,他特意询问过其他人,是以对徐源长印象深刻。 催动剑力提前爆发,对着雷符一劈到底。 火雷符爆成一片雷网,此地没有灵气补充牵引,波及的区域不大。 剑光与雷光轰然碰撞,爆成无数剑气、雷弧乱射。 唐一剑身上、手上爬满“嗤嗤”闪烁雷丝,他借助反撞力道,轻巧一个翻滚落回地面,身上剑气一闪,灭掉所有雷丝,没有受伤,就是头发胡须蓬松竖起很难看。 空中那三道身影湮灭在剑气、雷光之中。 “兀那小子,有种下来吃我一剑。” “有种你上来打!” 飞出三十丈外空中的徐源长,毫不示弱挑衅叫道,声音传出老远。 乱神冢禁法之地,剑光攻击不能及远,他显得有恃无恐。 唐一剑咧嘴一笑,做势举剑欲劈:“好,你接招!” 一道剑光突然从徐源长背后偷袭。 他是剑修不假,耍诈使阴招也用得炉火纯青,倒要瞧瞧那小子如何应对? 他已经看出徐源长能够飞上空中,是借助一具神奇的化身缘故,与他炼制的剑傀有异曲同工之妙。 下一瞬间,从徐源长身上走出一道影子。 双掌一推,无形山力重重叠叠,将三丈外劈来的剑光化解掉。 徐源长炼制的四具化身,有两具为山神之体,他特意让山神炼化的化身修炼“掐山神觉”,果然不出所料,能起到事半功倍效果,禁地之中调用山力,举重若轻。 化身已经扑上前,与那道浮现的黑色身影打得不可开交。 土黄光华拳头与剑光对攻,不落下风。 唐一剑叫道:“算你狠,竟然有两具化身。” 徐源长已经察觉阴神出现,他在阴神本体下了浮尘幻印,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劈我两剑,也接我一刀。” 左手拂袖一挥,刀光破空如游鱼,划出起伏波动弧形,看似并不快。 唐一剑是识货之人,认得对方的飞刀叠加了“势”。 “值得唐某用剑接。” 剑尖光华璀璨,蓄势待发。 飞刀临近,陡然一化为三,速度遽然提升,分做上中下三路同时攻击。 唐一剑刺出的剑锋跟着化为三道剑光,“铛铛铛”,他以近击远,轻而易举将对方三柄飞刀全部击飞。 与他一个剑修耍弄这些伎俩,没甚么用处。 耳畔听得飞近的徐源长传音,唐一剑豁然转身,左上方二十丈处的岩石后,两团身影已经纠缠着“砰砰砰”拳拳到肉打做一团。 “阴神婆娘的傀儡,交给我了,你专心对付收拾阴神。” 唐一剑脚下一踩岩石,借助石块纵跃蹿向上方。 两人真真假假拼杀交手,终于将那婆娘钓出来,对于徐源长比他先发现阴神,并埋伏化身缠住阴神的算计,不服不行啊。 他与阴神多次交手,有两次和剑傀困住阴神,差点将之斩杀于剑下。 每回都是狗日的傀儡冲出,坏他好事。 他已经知道徐源长的实力,兼具阴险狡诈,加上三具神出鬼没的化身,对付阴神绰绰有余。 与化身厮杀的剑傀,已经分开消失在空中。 徐源长飞在上方,居高临下放出金光,将化身连同阴神一并缠住,化身经历过造化神台炼化,不怎么惧怕金光,越发紧缠住阴神,不让其挣脱。 阴神被金光灼烧,发出凄厉嚎叫,世上没有后悔药。 同一个坑掉进去两次,她知道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 她拼命召唤附近山石下的傀儡,都是她这些年捕食的修士,用神道秘法祭炼而成,一直在消耗,已经没有几具存货。 唐一剑抢在前头,连挥两剑,将冒头的两具傀儡轰杀得尸骨无存。 剑傀跟着出手,拦截从岩洞出来的傀儡。 “伱们逼我的!” 阴神察觉身上缠绕的金光越发密集,她体内的神力飞快流逝,痛叫着吟诵古老的神咒,哀而不绝,山坑传出巨大共鸣回响。 四周山壁震动,有碎石扑簌簌滚落。 “快,阻止她!” 唐一剑将第三头傀儡斩杀,焦急大叫。 他不敢轻易出手劈斩下方被金光困住的阴神,担心帮了倒忙,将徐源长的神通给中断。 “‘倾山神咒’,这個阴神婆娘来头不小,快将她捉进来。” 兔子听出神咒的厉害,催促叫道。 否则被埋进神墓深处,还不知遭遇甚么古怪危险? 徐源长飞到近处,伸手连点两下,赤红、幽绿火焰腾一下烧着。 雪上加霜的阴神被烧得尖锐痛叫,她恨煞了这个以前打过交道的臭道士,使出的各种神通专门克制她,一下子打断她的神咒。 “收!” 徐源长装模作样一声大喝。 化身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住阴神,被金光横蛮拉拽进入幻仙戒内。 兔子咧嘴夸张大笑:“小娘们,你的前世是哪具神躯,给爷老老实实交代清楚,省得吃皮肉之苦。” 随爪一挥,将纠缠一团的化身给甩出去,“吧唧”贴在造化神台之上。 徐小子每次使用之前,都要用造化神台洗一洗化身,似乎生怕沾染他身上的晦气。 他气得干瞪眼,又无可奈何。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何至于此? 徐源长没有理会兔子喜欢折腾的毛病,任务已经完成,与下方的唐一剑拉开安全距离,剑修大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比如他很久以前见过的太叔逐月。 他不怵唐一剑,相反在乱神冢独特的环境下,能够压着对方痛扁。 “唐道友,今日的任务算咱们共同完成,我还要下去神墓历练一段时日,你甚么时候返回西原,我到了给你传讯如何?” 徐源长提议道。 没有唐一剑主动配合演戏,想要逮到阴神,不知要花几多时间和精力。 当然是他捉到的阴神,还有那条异蛇,可以不分半点功劳给唐一剑。 唐一剑收起剑傀,嘿嘿笑道:“却之不恭,唐某生受了,我还要在此地历练一年,徐兄弟回程交付任务时候,帮我登记一个名便是,不用到场麻烦。” 他发现自己小觑了对方。 不论是金光,还是后面用出来的阴阳火焰,皆有独到之处。 三两下便将非常难缠的阴神收拾掉,深藏不露啊。 徐源长也是痛快人,点头道:“行,回头你去领取奖励。”他没有急着就走,打听问道:“请问唐兄,可知俞剑主近况?” 唐一剑知道对方与俞剑主相交莫逆,道:“俞剑主闭关,偶尔会接见另外两位峰主,徐兄弟你若是想去拜访,最好是提前与祁廉打一声招呼,由老祁帮你安排。” 两人交谈一阵,突然同时往左边看去。 山石上出现一位怀里抱剑的黑衣道士,额头处有一道竖着的疤痕。 “太叔逐月,你来迟了,那头阴神被我和徐兄弟联手收拾。” 唐一剑似乎看黑衣道士很不爽,道:“择日不如撞日,就这里,咱们斗一场,没有阴神干扰,公平切磋,生死自负。” 徐源长没想到在这地方见到太叔逐月,朝主动点头示意的黑衣道士笑着招呼。 太叔逐月撇嘴嗤笑一声,道:“要打上去另找地方,或者你不用见不得人的剑傀,咱们两个单对单斗剑,那才叫公平切磋。” 当年他还没来得及远赴聚洲,以寻求剑道突破,便接到指令,被征招进入忘剑山听令。 眼看着俞风舞一飞冲天,与他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 他剑心不变,相信终究有一天能够追上。 唐一剑哈哈笑道:“我炼制的剑傀,也是我剑道实力的一部分,凭啥要放弃与你单对单?除非我脑子有病。” 他自知单对单打不过太叔逐月,又想与同境剑道高手切磋砥砺,或许能触动感悟。 往上方飞快攀爬,又回头邀请:“徐兄弟,一起去看看热闹?” 太叔逐月也停步,看向下方依靠傀儡之类飞在空中的年轻道士。 当年第一次见时候,徐道士不过引气境,不值一提,才短短二十余年,便成长到如此地步,后生可畏也。 以前在清平城时候,他很欣赏徐道士的血勇气魄,敢与世家公子对着干,有些东西天生的,他除了剑之外,自认不及。 徐源长笑着拒绝:“不打扰两位雅兴,我还要去乱神冢找点机缘,告辞!” 若是修士斗法,他肯定不愿错过,或者斗符也行。 耽误时间看两位剑修切磋剑术,对目前的他来说,没甚么借鉴益处。 他知道自己的路在何处,目标方向。 与两位剑修分道扬镳,徐源长落到地面,放出两具化身,隐身前后防护,继续往下方曲折攀爬。 坑内昏暗笼罩,光线微弱,阴森冰寒更甚。 徐源长停在一片青幽幽峭壁脚下,传音道:“老黎,到了你说的‘清幽门’,往左边第三孔进去是吧?” 他手头的堪舆图,有千孔窟方面的记载,但是没有兔子说的详尽。 戒指空间内,兔子拷问着支离破碎、奄奄一息的阴神,头也没有抬,道:“按我说的走,碰到上古残阵挡道,你用造化神光扫他娘的。 “我刚刚问了这个叫‘雅’的小娘,清幽门以下的千孔窟,鲜少有修士能进去,只偶尔有几个五重楼小家伙进去探探,小娘皮也不敢太深入,她有两次差点陷落里面。” 徐源长沉吟思索,问道:“老黎,里面除了上古残阵,还有什么其它危险?” 兔子将扒拉地上那一团黑影的爪子收回,嘴角露出鄙视,道: “你小子又来疑神疑鬼,你以为谁都像你,能够拥有造化神光护身?上古残阵和泄露出来的寂神蚀气,便能让大部分五阶小子望而却步,何况里面还有几处地方,能够吸住神魂,土生土长的阴神被吸进去了也是死,你以为这么多年,没有阴神凝出是为什么?都被神墓的布置给整死了,这小娘皮能活这么久,算她运气不错。” 徐源长口中恭维一句:“你当年摸进来几次?对此地状况如此了如指掌。” 兔子笑道:“他们不许别人进,想吃独食,我偏偏不信邪,捉了一个老家伙的弟子,用手段了解乱神冢的内部布置和陷阱,偷偷进来过三次,熟门熟路了。” 徐源长仍然不放心,几颗豆子撒出,化作几个豆兵往前探路。 他干的是冒险的活,小心无大错。 …… (本章完) 第267章 怪虫,逆袭 残霞尽染,千冈荒寞如血。 低空灵气乱流,两道身影挥剑捉对厮杀,剑光碰撞如潮头拍岸,细碎光华溅射如星落,交手两人攻势凶猛犀利,似生死拼杀,眨眼间追逐来去十余里。 “太叔老兄,你的逐月剑越发软绵绵的没劲,拿出你新参悟的‘逐光有变,无迹无踪’来啊,要不打到明天早上,咱们也分不出胜负。” “不急,等会变给你看,希望你能笑得出来。” “哈哈,我唐一剑‘笑天笑地笑苍生’,能让我闭嘴算你本事。” “你的剑傀派出来吧,否则凭你挡不住我逐光一击。” “不急,关键时候,它会出现在你背后。” 两名剑修挥剑以攻对攻,攻势如潮,所过之处岩石崩裂,泥砂飞扬,口中相互攻讦,力争一丝先手上风。 天色暮黑之时,两人近身一剑交击,剑光突然胶着凝滞。 也就些许空隙,一道黑影出现在太叔逐月背后,一柄漆黑细剑无声无息刺去。 太叔逐月毫不犹豫撒手弃剑,并指如剑诀,对着三丈外的唐一剑当头斩落,白色剑光凝成一线,在空中一分为二,分袭前后目标。 黑影刺出的细剑差了尺许,被白色剑光一劈两半,滚落山丘之下。 唐一剑同样撒手弃剑,袖内飚出一道青色剑光,挡住对方犀利一击,两人同时起脚猛踹向对面,“砰砰”,两道身影各自胸口中招,倒飞出十数丈方止住退势。 “咳咳”,两人捂住胸口位置咳嗽几声。 于三重楼剑修而言,身体各部位皆可为剑发起攻击。 他们踹中对方的同时,剑气袭身。 各自受伤不轻,需要将异种剑气排斥出体外。 “太叔老兄,伱成名近百年,踢阴脚的样子好生无耻!” “彼此彼此,你应当改名‘唐一脚’。” 两名剑修将一场架打成街头混混水准,可以说是旗鼓相当,在灵气乱流之地,各种滋扰影响攻击发挥,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除非是真正的生死相搏。 那道黑影重新合二为一,浮现山头,欲欲跃试。 唐一剑制止了,招手将空中分开的剑器收回,道:“刚才那一招有点意思,是你新领悟的‘逐光一击’?” “不是,‘逐月分剑术’而已。你还打不打?” “不打了,区区输赢没意思得紧,今晚歇息养伤,明天留些精力再下乱神冢。太叔老兄,你恐怕不是来做任务历练这么简单,你都在瓶颈卡了几十年。” “你也来寻‘神栖果’?” “没法子啊,还有三年将奔赴暗界,短时间内想寻求突破,怕是极难,富贵险中求,唯有找到神栖果,方有一线希望,暗界那地方……不到四重楼,太难混了。” 唐一剑颇有些感慨,邀请道:“老兄,咱们联手下去探一探,相互有个照应,阴神被灭掉,少了干扰,或许咱们运气好,能寻到机缘。” “正有此意,击掌为盟,立剑为誓。” “……” 三个执刀豆兵以品字形结阵,往阴森冰寒岩洞深处探索。 后面数丈外,另有三个持枪豆兵呼应跟随。 徐源长离得约二十丈远,由隐形的化身控制豆兵,并将沿途情况传音告知,后面缀着一组豆兵殿后,神墓之地,化身实力不受影响,来去自如。 盘旋往下,途中遇到无数岔路,按兔子的指点一路畅通。 走出十里左右,前方三个先锋豆兵突然先后爆成粉末,徐源长得到化身传回的消息,他走上前,用双眼催动阴阳幻火看去。 漆黑通道有丝丝幽光显形,水波一般缓缓流淌在地面,好大一片都是。 徐源长明白了,豆兵触动通道残阵。 他分析尝试片刻,让化身收起豆兵,托着他从空中直接飞越十余丈,落到没有异常的地面,轻松避开一处阻隔,没必要大动干戈用造化神光破除。 禁法之地,他必须要节省法力和阴阳火能量,不可能时刻施法用双眼观察。 能够由豆兵探路,即使损失百十颗灵豆,也在所不惜。 往地上撒出三個豆兵,继续前面的方式前行。 “老黎,像乱神冢地下这般错综复杂的通道,绵延两百里范围,布置出千孔窟格局,不可能是由修士用法力一点一点挖出来的吧?” “用法力挖?哪用得着。” 兔子已经放过地面那一摊阴神和变作夜壶状的青竹异蛇,翘着二郎腿斜躺在老窝上,享受着女鬼无微不至的照顾,口中咬着一片变出来的翠叶,含糊不清道: “有好几门神通能够随形就势,造出山石地下复杂通道格局,还有大能豢养的地龙、曲蟮之类妖虫,轻而易举能造就神墓千窟雏形,大能修士只需要打出法力,顺其自然往下流动,布置出复杂古阵禁制。” 徐源长又请教道:“幻术可有类似的神通?” 兔子吐掉叶片,嗤笑一声:“不论是五行法还是幻术、力术、阵术等等,修炼到高处,便能殊途同归,有共通之处,比如九阶大能修士,领悟到法的本质,其它的幻、力、阵等只是使用的习惯形式不同而已,哪一种他皆能信手拈来。” 徐源长打破砂锅问到底,道:“其中总还是有些区别吧?” “当然有区别,你小子境界差了几千里远,再往深里说涉及到‘仙’,天地归元,神魂合一而得大自在,是一种全新的境界追求,你现在听之无益。” 兔子稍稍吐露一二,便不与道士多扯嘴皮子。 他对那个境界了解也不是很深入。 他修的乃是天地幻道,目前的麻烦是参悟出八千年经历过的“非生非死”,以期渡过他的“天地劫”。 太难了,有些事情一旦选择,有进无退,生死一线。 兔子叹息一声,顿时觉着女鬼的捶打按捏不香,一脚将女鬼踢开,翻身钻进老窝用功睡觉去了。 徐源长觉着兔子莫名其妙,又与他装故作高深,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 用豆兵探路,后面十余里损失了三批,每回都是徐源长仔细勘探过后,吩咐化身将他从空隙带过去,也终于抵达兔子交代过的一座有不少石柱竖立的地厅。 听得隐身的化身一声惊叫,显出身影,手舞足蹈整个飞起撞向前方数丈外的粗糙石柱。 走在化身前面的豆兵,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陷魂残阵!” 徐源长反应过来,是兔子说过能够吸住神魂的残阵。 对于阴神、魂体是致命的危险。 他喝退另外一具化身,抢步上前,甩出一条法索,缠向被吸在柱子上拼命挣扎扭动的化身,试图将化身拉扯回来。 法索穿过柱子,缠在空处。 徐源长这才看出柱子是假的,赶紧一道金光射去,打中虚幻石柱,激起一阵光波涟漪,古拙阵纹扭动浮现。 石柱与化身之间随着波动出现些微空隙,金光见缝插针穿过去,将化身紧紧缠住。 他可舍不得浪费一具能斗法,能防护,还能替死的纯神体化身。 连续几道金光射中残阵光柱,越来越多的金光裹住化身,也幸亏化身不是有血有肉生命体,能够禁受住极限拉扯。 攻击片刻,残阵光柱一闪一黯,突然消失无踪。 徐源长忙将消耗不少的化身收进戒指空间,置于神台之上炼一炼。 外面闹出偌大动静,兔子躲着不闻不问。 徐源长不敢吝啬法力和阴阳火能量使用,催动双眼法术,往四下里扫视,再没有发现陷阱残阵,一路谨慎走到对面,传音问道:“老黎,我找到地宫入口,你可有其它交代?” “你自个拿主意,我要睡觉了。” 兔子回了一句。 徐源长不知兔子在关键时候发什么疯。 他在地面几块不同形状和颜色的石头上用力踏动,“咔”一声震响,附近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地洞。 派出两组豆兵和一具化身下去探路,稍等一阵,得到化身返回来汇报。 徐源长再才由其中一具化身托着飞下去,地宫至少百丈大小,充斥着淡淡的寂神蚀气,两组豆兵早已经化作齑粉。 打量着深处腐朽不成形的神躯残骸,徐源长身上金光闪烁,寻找一圈,在右边那一滩淤泥般的污秽中,发现两株墨黑色植物,圆形叶片铺在淤泥液体之上,大的约八尺方圆,小的也有五尺左右,几乎与淤泥颜色浑然一体。 徐源长派遣一具化身落下去,令其小心潜入淤泥液体,顺着墨黑植物的根茎往下搜寻。 不多时,化身摘取几颗大大小小浑圆果子,浮出肮脏液体。 徐源长直接将化身收进戒指空间,威胁道:“老黎,你敢睡,我将刚弄到手的离神果,又扔回恶心的泥坑里。” 兔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出老窝,残影一闪,已经夺走五颗墨黑色果子,笑得龇牙咧嘴,叫道:“你小子就喜欢乱说,我几时睡觉了。” 徐源长已经习惯兔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无耻,道:“这座地宫找遍了,没有发现你说的散发幽蓝色光泽的神凝石。” “再去下一座地宫……什么怪声?” 兔子耳力惊人,听出不对。 徐源长抬头往出口方向看去,有黑压压虫子振翅往他方向飞来。 他吃了一惊,不知从哪里飞来如此多恶形恶状怪虫,巴掌大小,黑底暗红纹,张牙舞爪很是凶悍,忙吩咐两具化身去对付,他随之往下方落去。 两具化身分别展开山力攻击和幽火焚烧,那些怪虫被山力击退出丈许,身上着火竟然若无其事,振翅往化身合围。 徐源长激射出一片金光,怪虫稍起一阵骚乱,愈发暴躁。 “什么怪虫不怕造化神光,不惧山力和幽火攻击?你抓几只送进来我瞧瞧。” 兔子颇为好奇,神墓中还有他不认识的玩意? 其中一具化身得到吩咐,退得稍慢,身上爬了几只怪虫。 徐源长看得分明,怪虫牙口相当厉害,“咔咔”几下便咬破化身的防护,他忙将化身收进戒指空间。 几柄飞刀击中朝他扑来的虫子。 “铛铛”几响,将虫子打出数丈,虫子身上的甲壳分毫未损。 “是葬神虫,奇怪,谁养的这些恶心玩意?” 兔子一眼认出虫子跟脚,颇有些恼火捏着其中一只虫子,扯掉张口乱咬的虫子口器和八条肢足,伤口流出黑色液体,道: “这些虫子以神躯残骸为食物,不惧寂神蚀气,普通的五行法术对付不了它们,甲壳结实坚韧,用木行宝物可破,不过你手上的飞刀、剑器太差了……这些家伙灵智不高,你或许得用掉一具化身,将这些家伙引往一旁,你再趁机从出口遁走。” 徐源长控制着两具化身交替掩护攻击,将数以百计的虫子往左边引。 上方地洞口通道,仍然盘旋着少量葬神虫。 兔子不忘提醒道:“你的幻甲还未完全成形,禁不住葬神虫撕咬,小心护身神光被咬出破绽,遭了地宫内无处不在的寂神蚀气毒害。” 把生命力顽强的几只虫子,统统扔到神台之上。 徐源长接连射出飞刀,将几头冲向他的虫子击向一旁。 他脑子突然有灵光一闪,神识探入戒指空间一片封闭的区域,选择几根当初从千魂花壳挖取的细长木质纤维,约三尺长,他的造化神台根本炼化不了。 待悍不畏死的虫子再度冲来,他右手握着一根灯芯粗细的木质纤维,当剑一般刺去。 “噗”,虫子应声被木质纤维捅穿,挣扎着渐渐失去生机。 徐源长大喜,赶紧将被追得狼狈的化身招回来,各发了两根木质纤维当武器,令它们将所有进入地宫的虫子统统干掉。 兔子听到传音,哈哈笑道:“还真忘记从千魂花壳磨下来的碎片木刺,即使不能炼制也能当宝物使用,又是木行材料,对付讨厌的葬神虫正好。” 形势瞬息逆转,两个分身穿梭着飞快刺杀怪虫。 待得几根木质纤维串上二三十头葬神虫,剩余的虫子突然开窍一般不再送死,振翅往上方飞逃,顷刻间便不见影子。 徐源长眉头微皱,这些怪虫,似乎是听到了召唤。 乱神冢内有人豢养葬神虫? (本章完) 第268章 又是老头惹的债 “快,冲出去!” 徐源长突然反应过来,催促驮着他的化身往上方出口飞去。 “咔”一声轻响,丈许大小的地洞口合拢封闭,徐源长差点一头撞上黝黑岩石,气得他用手中木刺往上方连扎三下。 岩石如同豆腐,轻易被木刺扎出深深口子,挑出块块碎石。 徐源长记得堵住洞口的岩石差不多两丈厚,用介于七阶材料的木刺当工具,费点力气和时间,一点一点将岩石挖穿,然后逃出去,暗中捣鬼的家伙困他不住,他心头安定下来。 “老黎,封闭洞口的岩石里头,是否有古阵残存?” “肯定是有的,那几个老家伙用的是渗透法布阵,法力漫洒渗进岩石,使得泥石发生改变,坚韧堪比三阶材料,留下来的丝丝缕缕法力,便成为与地根地势契合的天然大阵,又能够处处独立,很高明的手法。” 兔子看着造化神台上爆豆子一样炸开的几只葬神虫,那些恶心的黑色液体冒着泡泡,炼化得愈发黏稠,黑红色空壳缓缓地有融化迹象,他继续道:“时间很久远了,你让化身挖掘时候小心一点,有些残阵反击蛮厉害的。” 徐源长立刻放弃自己挖掘的想法。 任何苦活累活危险活,理所当然要让化身分担。 有他在,化身几乎死不了。 除非是他让化身替死。 他是通盘把握做大事的人,不必亲力亲为将时间浪费在小事上面。 将穿插在木刺上的葬神虫尸体,弄到造化神台上,道: “乱神冢深处还藏着没有暴露的阴神,或者是有办法对抗寂神蚀气的厉害家伙,豢养如此多的葬神虫……老黎,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西原圣地干的?也不对啊,如果是西原圣地某座山头豢养的葬神虫,那个叫‘雅’的阴神,能为非作歹嚣张这么多年?” 他吩咐两个化身往上面挖掘,他自己躲到下面远远的。 “没什么不可能,西原捉妖山还违背禁忌,培养半妖怪物,你亲自接触过。” 兔子鄙视徐小子为人类辩驳的愚蠢行径,没有过多纠缠,又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些葬神虫确实不是西原圣地培养,我刚才从活着的葬神虫体内,抽取出一丝神力印记,乱神冢内藏着一头残神,或者是一个执念阴神,不是人类。” 说话间,上方传来一声噼啪爆响。 两具挖掘的化身触动岩石深处的残阵,被一阵幽蓝电光打得浑身冒烟扭曲抖动,数息之后才浑身焦黑先后掉落下来。 一道黑影掠过,将差点栽进下方淤泥污秽的两具化身接住。 徐源长看着惨不忍睹的化身,一阵头皮发麻,换作是他挨这一下攻击,只怕是烤得外焦里嫩冒着肉香味,他看着都痛。 挥手将化身收到造化神台之上,彩光斑斓清洗过去,消除化身内里还在乱窜的电光。 将化身另外安置,从他的宝库里取出两颗拳头大小三阶材料。 不过片刻,将材料炼化为金属液体。 徐源长抽取“炼实化虚”的精华能量,补充给化身,虽然浪费一点,不过能够最快速度恢复化身的实力。 将剩余的液体材料扔给嗷嗷待哺的兔子。 兔子就像一個永远塞不满的垃圾篓,只要经过造化神台炼制,什么玩意都吃。 修复一新的化身重新拿着木刺出现,遵照主人吩咐,离刚才吃亏上当的位置远一点挖掘,吃一堑长一智,徐源长不会允许还没养出灵智的化身往同一个坑连续去跳。 他的材料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当用在需要的时候。 兔子吞下材料,脸上露出一丝嫌弃。 垃圾材料有用部分太少了,还不够塞牙缝。 “葬神虫长年累月啃食各种神躯和材料,至少要存活五百年以上时间,方能长成拳头大的个头,它们长得慢,外壳非常坚固,用造化神台炼化,可以得到非常完美的材料,包括神凝石、神曜金之类天材地宝,才四十个外壳,太少了点,等出去了多弄几百个。” 徐源长观察着虫子外壳缓缓融化,估算着完全炼化需要的时间。 他考虑的是从地宫出去之后,赶紧离开乱神冢,再向捉妖山汇报遭遇的情况。 以兔子的贪心,恨不得将里面所有虫子都抓来炼化,他不敢苟同,问道:“葬神虫体内流出的黑色液体,看着毒性极重。” “葬神虫是一种特殊尸虫,像这么大的个头,其血液和肚内液体混合物,能够腐坏四阶宝物,经过造化神台炼化,祛除腐蚀毒性,将成为体修淬炼体魄的圣品,像你徒弟二阶后期修为,可以稀释泡浴使用,能加强皮膜筋骨坚韧,起到事半功倍之效果。” 兔子与徐小子待久了,知道这小子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道: “这种名叫‘蚀骨液’的东西,于你现今需要突破的关键阶段,同样有大好处,一个修士体内法力容纳多寡,除了日积月累的修炼沉淀,用秘法扩展经脉和气府之外,还可以加强体魄,将容纳的器具淬炼结实,自然而然能够装得更多。” 徐源长认同这个观点。 修士的短板是躯体,将短板补足,确实能得到全方位提升。 触动破境往往差那么一点点,兔子抓住了他的痛点, 徐源长目光关注上方,两具化身是无形之体,凭着本能挖出一个尺许大小的孔洞,不再莽撞图快,分工合作,对孔洞进行观察和精细挖掘修正,尽量寻出空隙,避免碰触岩石中的残阵。 徐源长从空间选出两根半尺长的木刺,让跟着他的化身送上去。 他在考虑,木刺材料如此好用,他得花点时间,打磨出一根木簪子插入发髻备用。 花费差不多七八个时辰,两具化身轮流挖掘,先后被岩石里的残阵火烤、冰爆、雷击等攻击打下来十余次,终于挖通一个曲折往上的狭小洞口。 徐源长不过损失十多块三阶材料。 两具化身如青烟钻出地宫,对着外面还围着的怪虫一通乱杀。 怪虫再次丢下三四十具尸体,振翅飞逃黑暗中不见,化身按徐源长的吩咐,在六块不同颜色的石头上一阵踩踏,顺序对了,“咔”一声震响,地宫洞口再次打开。 徐源长飞出地宫,将两具化身斩获的葬神虫尸体弄到造化神台上,毫不犹豫往原路返回。 他迫切想要离开这处是非之地,不愿招惹暗处藏着的家伙。 已经炼化收获一小瓶蚀骨液,和一团拳头大小金属液体,与兔子七三分赃之后,他将包含神凝石、神曜金等贵重材料的无形精华之气抽取,炼制进入幻甲。 剩余的残渣便宜了兔子。 “不要急着离去嘛,难得下来一趟,或者走另外一条岔道返回,顺道再收刮几颗离神果,那躲起来的家伙,不敢面对你的造化神光,派遣的葬神虫又被你的木刺克制,只要不是深入乱神冢,怕它做甚?” 兔子看着神台上新的收获,他很了解徐小子谨慎求稳的尿性,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竭力劝说。 为了寻出蛛丝马迹,先前特意又将躺平的阴神翻一个面,酷酷拷问一回。 可惜阴神就是个胸大无脑的,没有察觉丝毫端倪。 徐源长双目在黑暗中放出光芒,他仔细扫视柱子、地面和空中,担心暗藏的东西布置了其它对付他的手段,传音敷衍道:“下回再来,这次先去交付任务,另有紧要事情做。” “屁,你就是怕死,我辈修士岂能稍遇挫折,便退缩不前?” 兔子请将不成用激将,他难得有上心时候。 徐源长随口打发:“老黎,伱又不是修士,你是妖怪,不要与我谈‘挫折’、‘退缩’,咱们不是同类,人类的想法你不明白。” 气得兔子直翻白眼,他怎么就碰到如此油盐不进的胆小鬼。 不,这家伙有时候胆子天大。 比如面对庞然大物三足贲龟时候,撑得住场面不怵,极少有修士能做到。 “你小子不是常说,‘听人劝吃饱饭’,怎么就不能听我一句劝?” “不安好心的劝,我能分辨得清楚,还有一句老话叫,‘心中无贪,方可平安度日’,老黎,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徐源长调侃一句。 然而下一瞬间整个地厅的石柱突然闪烁发亮。 天上地面涌起灰蒙蒙光芒,巨大的挤压力量将徐源长困得寸步难行,他勉强将身前身后的化身收回,身上爆发璀璨金光,试图打破突如其来的算计。 光芒一闪再一黯,地厅已经空无一人。 石柱一根根发出“咔嚓”崩裂声,相继断裂倒塌,地面轰隆往下垮陷。 巨大动静引发山体震动和沉闷回响,在乱神冢内传出老远。 唐一剑与太叔逐月在通道中持剑慢慢搜索,听到动响赶紧站定脚步,侧耳倾听半晌,他们猜测不到是什么东西,能够引发如此恐怖动静? “发生在下层区域,离咱们这里相隔至少十里,继续走吗?” “继续!” 两人简单交流,越发谨慎探路。 他们身为剑修,有自己的法子探查沿途是否有残阵。 唐一剑的剑傀走在前面,一丝剑气往前面地面三尺之外划动,触发残阵后,交由太叔逐月用剑心窥探虚实范围,用掷剑术踏剑飞过去就是,各有各的法子,他们不准备往下方走。 清幽门附近几十孔洞窟,足够他们搜寻。 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下方的动静是由徐道友引起。 …… 徐源长再出现时候,惊得眼珠子大睁,怀疑自己落入了九幽地府。 空中一个巨大泛着幽蓝的光球,光波剧烈流动,不时有丝丝寒雾喷溅而出。 刺骨朔风迫使徐源长身上升腾幽绿火焰,以寒制寒进行抵御。 太冷了,能冻裂三阶宝物的冰寒。 地面堆积大小不一冰晶尖锥,环视四周,是一处密封的蓝莹莹圆形空间。 “你被那个暗藏的家伙,利用神墓阵法挪移到了乱神冢地下核心,那颗巨大的幽蓝光球,是用七阶玄冰珠炼制,用以镇压整个乱神冢的阵眼所在,即便历经数千年,能量消耗不少,仍然堪称恐怖。” 兔子听了徐源长的讲述,有些抓挠脑袋。 徐源长冷静问道:“躲起来的家伙,可猜到是什么实力和来历,怎么能调用神墓残阵?” “已经是明摆的事,那家伙熟悉乱神冢,能调用残阵,又有神力,豢养葬神虫,必定是当年被镇压此地的神袛,已经觉醒至少五百年,还真是麻烦啊。” 兔子差点将长耳朵折断,以前的老家伙可不好对付。 他突然想起什么,叫道:“我知道了,是那颗玄冰珠吸收阴神和神力,生出了新的灵智,当年的千足玄冰虫被诛杀,我在一旁看戏,那家伙死得很彻底,还好,还好,新诞生的家伙比老家伙好忽悠。” 许多疑惑豁然贯通,兔子口中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徐源长也松了一口气。 这处封闭的圆形空间内,看不到与外面连接通道,应当是被隐藏了,他暗自揣测,念诵三足贲龟的真名,应该能招来贲龟,解除厄难? 但是也担心激怒暗藏的家伙,提前一步将他给解决了。 兔子建议道:“你发挥能将死人说活的本事,与那家伙好生聊聊。” 在别人地盘上,打打杀杀为下策,而且实力相差巨大。 先搞清楚对方的目的,或许有得谈呢? 徐源长朝着幽蓝光球抱拳:“前辈请了,不知将晚辈挪移至此处,有何吩咐?” 他擅长谈判,主动出击,不给装神弄鬼的家伙继续神秘下去的机会。 语不惊人死不休,先引起对方的兴趣。 幽蓝光球一阵亮光波动,寒雾喷涌,狂风呼啸,一个惊奇声音夹杂其中回响:“人类小子,你是怎么猜到我藏在玄冰珠内?” 徐源长神情自若恭维道:“能将我挪移至此,前辈神通高深莫测,此地除了宝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前辈容身?” 为了能和平解决冲突,他昧着良心拍两句马屁又何妨? 那个声音笑得轰隆隆,在空间回荡,风声愈发狂暴,“算你小子聪明,那你再猜猜,我将你弄来,所为何事?” 徐源长思索片刻,道:“晚辈愚钝,请前辈明示!” “不好玩,你小子肯定猜到了,不敢说出来,我将你弄来,当然是为了要你的小命!” 那个声音突然变得冰寒冷酷,道:“彦山老头的造化神光,烧成灰我也能认识,说吧,小子,你想怎么死?我可以成全你!” 徐源长默默傻眼。 他当然要选择不死。 兔子气得跳脚:“又是那糟老头惹下的烂债!” …… (本章完) 第269章 怨念深种,想法疯狂 疯狂咆哮的寒风呈现丝丝淡蓝,夹杂那个声音如同实质的冷笑仇恨。 冰晶地面流淌灰色寂神蚀气,环境恶劣无以复加。 徐源长身上像覆盖一层幽绿火焰甲,随着风向吹袭,盘旋摇曳,隐约有金色光芒闪烁,他沉默不过三息,脑子飞快转动,笑问道:“请问道友怎么称呼?” 他想与对方多扯些口水废话。 笑声一滞,那个声音道:“你可以否认与彦山老怪认识。” 徐源长反问道:“我说不认识,你会放过我?” “不会。彦山老怪的传人必须死。” “我说我真的认识彦山道长,你信不信?” “信你个大头鬼,彦山老怪、高贱人、笑脸婆他们那一批强匪高手,早在五千年前统统滚去上界,来去通道封闭,上界不得下凡,你凭甚么认识彦山老怪?你脸大啊。” 那个声音一顿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 戒指空间内,兔子负责解释:“高贱人的真名叫‘高剑’,当年第一用剑高手,那厮又贱又凶。笑脸婆真名‘木笑笑’,老虔婆笑里藏刀,阴险毒辣最不是东西。” 听得出兔子对两人的恨意,远远超过彦山老道。 徐源长察觉风声随着那個声音的发泄,缓和不少,继续问道:“道友怎么称呼?” 对方一点都不藏着掖着要他小命的意图。 他不再觍着脸喊“前辈”,因为叫“爷爷”也没用,不会削弱对方的恶意。 “我叫‘千冰’,小子,想好怎么死了吗?我擅长将你们人类冻成冰雕,只用覆盖薄薄一层头发丝那么厚的冰晶,表情保持惟妙惟肖,再随便一敲,满地冰屑,神魂俱灭。” 那个声音不急着弄死人类小子。 到了神墓阵眼核心之地,即便六阶修士也难逃一死,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当然五阶、六阶修士很难用残破阵法挪移进来。 “他叫千冰……可以确认不是以前的千足玄冰虫复活,是玄冰珠在漫长岁月觉醒的灵智,他能想起一些东西,比如刻骨铭心的仇恨……你继续与他扯谈,容我想想,怎么从这鬼地方逃出去?” 兔子不停转圈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徐小子修为太差,与对方硬斗,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徐源长还不想死,好奇问道:“千冰道友神通广大,这地方应该有与外面的通道,被伱藏起来了?” “你身后便有一条通道,想从通道逃走,得看你有没有这份本事。” 那个声音一点不忌讳告知出口所在。 徐源长回头看去,晶莹剔透的冰壁上显出一个半透明洞口,被冰层封禁了。 其它地方渐次显现洞口所在,极目所见,至少有七八个通道。 “千冰道友,你想要我手中那个叫‘雅’的阴神?” 徐源长出乎意料问道。 言多必有数短之处。 对方不肯动他一个指头,用言语不停威压胁迫,想要慢慢击破他的心防,必定是“投鼠忌器”,而不是戏耍仁慈。 听千冰的意思,并不怎么在意他的杀手锏“造化神光”。 他也是突然想到手中还有一个重要筹码。 兔子说过,对方是玄冰珠吸收神墓产生的阴神和神力,慢慢诞生觉醒的灵智。 想必那个被兔子折腾得半死不活的阴神,对千冰非常重要。 兔子得到提醒,叫道:“没错,你小子说到点子上了,千冰想要脱离玄冰珠,必须吞噬阴神以达成圆满,整座神墓内凝出的阴神,都是那小子地里长出的韭菜,等待时机成熟,全都被他割走,好,有得谈了。” 兔子心急火燎蹦到地上一滩阴神面前,百般呵护小心翼翼卷起,道:“爷与你开一个玩笑,你太不结实,可别死掉了。” 圆形空间,盘旋的寒风突然停止,四处静得可怕。 好半晌后,那个声音也不装了,道:“你比我想象的聪明,但是那个蠢货对我而言,不是非得到不可,多等几百年,神墓其它地方又将凝出其它阴神,你作为彦山老怪的传人,必须死。” 徐源长笑道:“我恰巧比别人知道得多一点,时间越往后面,神躯执念溃散几无,凝出阴神的难度倍增,或许从今往后,乱神冢内再也没有阴神产生,所以你没有立即吞噬外出惹祸的雅,想继续养一养,最好等她突破晋级,只是没料到,阴神太不济事,被我三两下给收走,你想出手解救都来不及。” “砰”,徐源长胸口位置中了无形一击。 有模糊身影随着幽绿火焰激荡浮现,晃动一下瞬即又消失不见。 徐源长有化身抵挡伤害,他胸口被震痛,冰寒被幽火带走,装着若无其事往后退却三步,道:“千冰道友,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想给我一点教训,我奉劝你不要莽撞行事。咱们之间没有任何仇隙,可以各退一步,何必非得要死要活?即便我从这里走出去,也威胁不到你,因为没有人能够进来。” 他有四具各有本事的化身,前后防护严密。 坚决不给对方可乘之机,更不会被偷袭一击而溃。 也试探出来,阴神对于千冰无比重要,他有选择生的筹码。 “小子,没人能威胁到我,整个墓域有玄冰珠加上神禁封闭,与外界完全隔绝,别以为你有异火能抗住玄气冰冻,有造化神光能隔绝寂神蚀气侵害,咱们不急,慢慢耗,十年时间还不够我打一个盹,看你能熬多久,你即便掐死阴神也是肉烂锅里,不会有一丝能量外泄出去。” 那个声音发狠道。 可见怨念之深,恨意之强烈。 徐源长叫道:“千冰道友,做人留一线,何必将事情做绝?今后彦山道长寻到你,也是大麻烦……” 千冰听不得“彦山”二字,狂风再次怒号,各式各样的冰晶劈头盖脸打向徐源长。 声势浩大,数量之多堪称恐怖,似乎想一举湮灭对手。 然而四面八方攻击来的冰晶并没有砸到徐源长,连他的化身都没有碰到,被席卷如幕布的金光收进戒指空间,连同寒风玄气也吸进去不少,只有少数冰晶漏网,对他造不成威胁。 徐源长附近数十丈范围的冰锥一扫而光。 “哼,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千冰用这种方式,验证了人类道士将阴神藏进神器空间的事实。 他有些无奈,即使能花极大力气灭掉道士,想要磨掉神器空间的印记,恐怕要千年时间。 只能暂时困住道士,慢慢想办法了。 耽搁几十年,他半点不在乎。 徐源长似乎不急了,笑道:“多谢道友送宝,道友想聊生意时候,随时招呼一声,徐某随叫随到,即便买卖不成,仁义也在。” 千冰对他发起的两次攻击,雷声大雨点小,他能应付过来。 短时间内,他暂无性命之忧。 这鬼地方又如同上次的千魂花空间,隔绝得很彻底,他尝试着喊出三足贲龟的真名,没有半点用处。 求人不如求己,最终还是得依靠自己想法子逃出生天。 千冰冷哼一声,沉寂下去。 他不需要浪费精力继续攻击,无处不在的寂神蚀气和酷寒环境,对六重楼以下的修士,是一种时刻消磨的长久酷刑。 修士赖以补充消耗的灵气,此地极为淡薄,而且掺杂在寂神蚀气里,想吸收可不容易。 即便携带有丹药和晶髓石之类,又能使用多长时间? 先耗一耗自以为是的道士。 还敢大言不惭口口声声与他谈生意? 等几年过后,他再零敲碎打慢慢折腾彦山老怪的传人,找到机会趁虚而入,一举控制道士,将之炼制成一具冰傀儡。 圆形空间内又恢复以往的单调呼啸风声,和偶尔一下的寒雾喷溅动静。 徐源长唱独角戏又叫喊一阵,始终得不到回复。 他小心避开地面冰锥,走到数十丈外的冰壁处,千冰故作大方还将通道口显示出来,他伸出拳头使劲敲了敲,冰层至少有三丈厚实。 想要不惊动千冰,将通道口的冰晶凿开,几乎不可能。 徐源长观察片刻,又缓缓走回原地,用两具化身布置出一个仅容他坐下的密封狭小空间,他是第二回被困神墓,已经熟能生巧有应对经验。 戒指空间堆了一地的各式各样冰晶。 兔子用爪子将冰晶飞快分类,道:“神墓深处环境恶劣,长年累月的玄气沉淀,大部分冰晶内里凝出二阶三阶玄晶,用造化神台炼一炼,祛除寂神蚀气,提升一下品质还是能用。” 另有一堆数量极少,兔子解释道:“冰晶里面有少量神躯残骸,能剩下的都是精华部分,你可以用造化神台炼化,将精华之气融入幻甲。你有甚么打算?说来听听,我帮你参详一二。” 最后一句才是兔子的重点。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必死之局,他强烈申请出战。 与世隔绝的封闭空间,他短时间外出,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就怕防他像防贼的徐小子,不给他做“好事”的机会。 他对那玄冰珠子内里的小家伙,很感兴趣。 徐源长将兔子整理出来的冰锥之类,分门别类丢到造化神台各处,道:“老黎,以我的修为实力,有不有一门秘法,学会之后能轻易打破封堵通道的三五丈厚冰层?” “有啊,像‘裂冰神咒’之类,打开玄气冰封的十丈冰层也不在话下。” 兔子神色显得有几分慎重,道:“你有甚么法子,能够瞒过藏在玄冰珠内的千冰?那厮不会真沉睡过去,肯定是睁只眼闭只眼。” 徐源长听得有破冰秘法,追问道:“我能学?” “你想学会有点难度,耗时必定不短,可以让那个拥有冰行的化身,进空间与我学,以他的底子,要不了几天。” 兔子继续问道:“先说说你的法子?别老是卖关子。” 徐源长松了口气,化身能学更好,他到时可能分身乏术,道:“老黎,如果我往极寒的玄冰珠,丢进去炎阳幻火,当阳火与极寒相撞,你说会发生什么状况?那个口口声声要我小命的家伙,还顾得上阻挡我离去吗?” 兔子目瞪口呆,连声叫骂道:“你真是个疯子,如此疯狂的法子,你真敢想!” 阳火与极寒相撞,无异于一锅滚油丢进去一团冰水。 会剧烈爆发啊。 炎阳幻火目前品秩不够高,否则整个玄冰珠都将爆掉。 当然覆巢之下无完卵,徐源长也难逃性命。 那个千冰目前至多掌控玄冰珠三成之力,被徐源长胆大妄为一搞,无暇顾及徐源长逃跑,将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很可能被玄冰珠内部猛烈激荡的能量,灭得渣都不剩。 好一招借刀杀人。 徐源长没有半分得意,他的疯狂都是被逼到墙角对强者的爆发,问道:“老黎,你觉着此法如何?” 事关自身生死存亡,他不得不谨慎求证经验丰富的老黎。 “小兄弟,你太行了,生生从绝境想出一条活路。” 兔子感觉自己老了,像道士这样敢想敢干,胆大包天,又能想常人不敢想天马行空的家伙,出去之后还是做兄弟为好。 做敌人简直太可怕。 实力再高,只要没有渡劫成仙,都有被徐小子搞死的可能。 “我可以教你一门叫‘念火一现’的幻火术,你不用将好不容易炼化的阳火彻底用掉,还留一点根,逃出生天之后,用资源将阳火慢慢培养恢复回来。” “多谢,多谢。” 徐源长也很舍不得将阳火一次用尽,道:“我是这样想的,空间内不是还有大把三阶四阶材料,和刚才赚的神躯残骸精华材料,再添些五阶材料,我花两个多月时间炼化,将幻甲彻底完成,等若多一份防护,逃生时候把握更大。” 兔子早就见识过徐小子考虑问题的面面俱到,他也不能显得太没用,补充道:“到时投火得瞅准时机,趁其不备下手。” “等我将幻甲炼成,可以多花点时间观察,或者撩拨千冰不厌其烦,再趁机放火。” 徐源长走一步看三步,他已经有些初步方向。 两人商议良久,随即各忙各的。 徐源长每天不停炼化材料,提取精华之气融入并淬炼幻甲,给外面替他遮风挡雨的两具化身补充能量消耗。 抽出时间练习兔子教的幻火术。 一切有条不紊进行。 巨大的泛着幽蓝光球,凭空漂浮旋转。 神秘,冰寒。 …… (本章完) 第270章 惊险逃出话机缘 平潜山中,青峰迤逦连天际。 一道身影倏忽出没山岭低谷或草木丛林,残影消散,人已出现在数十丈外,双掌翻飞挥舞,空中有数丈山头虚影交叠闪现,偶尔一个丈许大掌影落到地上。 山石泥土“砰”然陷落,附近树木震动簌簌,早已人去翩翩。 天地之力被双掌牵引,阵阵风声如涛起伏。 待得人影从空中翻落到矮胖老头跟前,双手交错合拢收功。 乱风迅速消失,灰尘不扬。 矮胖老头斜靠树墩座椅,喝着香气四溢灵酒,打了个酒嗝,道:“‘神诀掌山,千变万化’,你小子已经从武罗前辈所授神诀之中领悟出‘掌山’,别老是在老夫面前显摆,瞧瞧你干的好事,周遭三十里,遍地掌印狼藉,就没一处好地方,赶紧出去祸害别个。” 徐胜天从袖内拿出三坛灵酒,摆到树墩前方,笑嘻嘻道: “您老即使不赶,我也要走了,明日中秋,我得回去与亲人团聚,这几坛我从都城带来的好酒,您悠着点别一口气喝完,走了,保重!” 拱手行礼,转身往林子深处走去,眨眼间到了对面山头。 来时心头迷茫,困惑多多。 去时风轻云淡,一扫块垒修为大进。 矮胖老头隔着山叫道:“臭小子,好像谁不知你是急着回去见你的云珠师妹,收起你嘴角的哈喇子,别猴急猴急的给老夫丢脸。尽快去一趟无穷山域,趁着感悟新鲜,沉下心潜修两年。” “知道了,知道了,人老话多,您现在比我爹还唠叨。” 回音袅袅,飘散在群山之间。 徐胜天早已经领悟飞行术,他更喜欢脚踏实地。 …… 千山群冈,千孔窟通道。 唐一剑与太叔逐月被困在一条通道半塌陷的山洞内,已有月余,洞外笼罩散发幽芒的残阵,蛛丝网一样交织成片,他们不敢轻易破除看似脆弱透风漏雨的残阵。 通道地面上,有无形寂神蚀气缓缓流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担心被要命的毒气沾染缠身,毁掉修行根本。 剑傀化作一道“门槛”,挡在洞口位置,阻止寂神蚀气往低处流进洞内。 两人能想到的法子已经用尽。 他们除了等待突兀出现的寂神蚀气流去别处,别无它法,或者有人闯进来,从外面弄出动静,帮他们将一线小溪般的毒气引走。 “慢慢等吧,临近暗界门开,或许会有人来的。” “我的剑傀坚持不了多久,最多两旬,将被偶尔流过的寂神蚀气侵蚀溶解,没有门槛阻拦,咱们拿什么抵挡寂神蚀气?”唐一剑愁眉不展,道,“咱们进山洞探查之前,仔细观察过,洞口这一片没有残阵,更没有寂神蚀气,而等咱们进来后突发状况。” “千孔窟内什么糟糕、神秘事情都可能发生,耐下性子等两旬,若是最后仍然没有转机,赶在你的剑傀顶不住之前,咱们加强防护,破残阵拼命硬闯,碰一碰运气了。” 太叔逐月端坐地面,横剑于膝,看向走来走去的同伴,劝解道:“唐道友稍安勿躁,就当是修行途中的生死磨砺考验,静观其变,随遇而安。” 唐一剑呼出一口长气,压下心底烦躁,道:“唯有如此了,太叔老兄好深厚的养气工夫。” 太叔逐月暗道他不过是经历的危险多了,没有办法的顺其自然,因为急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自乱阵脚,道:“咱们轮流值守,保持最佳状态的警醒。” 他猜测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捣鬼。 要不然不会如此巧合。 …… 徐源长飘然起身,也亏得他空间内积赚一大笔横财,有海量的三阶、四阶资源炼化,完善幻甲的同时,能够供应外面两具化身长时间抵挡玄气侵袭的巨大损耗。 生死关头,他真正体会到“财大气粗”的独特好处。 将化身收归自身,徐源长面向漂浮旋转的幽蓝光球,耳畔充斥单调风声。 地面又有细碎冰晶堆积,他观察着空中丝丝缕缕淡蓝的玄气,往百丈外的光球走去,缓步走出二十丈,突兀停下,道:“千冰道友,冤家宜解不宜结,除了将阴神还给你,还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能够做到的我想办法满足。” 风声中传来千冰冷冽的回音:“伱身上携带的丹药、晶髓石,消耗得差不多了?” 徐源长呵呵笑道:“有劳道友记挂,徐某的资源三五十年耗不完。” 他携带的晶髓石还没有动用。 身上幽绿火焰,随着旋风飘摇不定。 “条件?将你的小命留下,这个条件永不会变。” “千冰道友,徐某一番好心好意奉劝,何必当做驴肝肺,非要拼個两败俱伤?” “哈,你来啊,休要逞口舌之能,我将风停了,等着你的拼命。” 幽蓝光球流转的寒气内里,隐约浮现出一张苍白面容,冰冷暗蓝眼眸中满是讥讽不屑,整个空间的回旋风果真消失。 他要瞧瞧那口出狂言的人类道士,拿什么与他进行以卵击石般的拼命。 玄冰珠五十丈内,属于他能绝对掌控的禁区。 很是期待道士冲进来被冻成冰雕的场景,以那小子区区三阶的修为实力,能操控的造化神光,休想挨到玄冰珠子的外层玄气边缘,更不要奢望离着八十丈发起攻击。 没用的,不论五行法或飞剑统统没用,堪堪接近五十丈便冻成一坨。 徐源长果断出手,袖子狠劲一甩。 一道身影手持两根木刺,悍不畏死飞扑向那颗幽蓝光球,速度极快,化作一溜残影。 徐源长不进反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连片刻都不耽搁。 “这就是你的拼命手段?派遣一具没有生机的三阶傀儡化身,想拿两根品秩不错的木刺扎我,何不将你手头几具化身全部派来,或许有一线机会?” 千冰仿佛像在看小丑表演。 徐源长倒退往后跑动,看到化身跑出不到三十丈,体表已经有淡淡蓝色冰晶覆盖,速度遽减,步履艰难,忙双手掐诀,叫道:“回来!” 化身奋力将双手握着的木刺,狠狠投向五十丈外空中的幽蓝光球。 不去关注结果如何,转身往回狂跑。 身上冰晶龟裂,发出阵阵清脆“咔嚓”声响。 “来都来了,还想逃回去?” 一股淡蓝旋风突兀出现,如同实质缠绕在化身上下,与挣扎往回跑的化身角力。 “啪嗒”,两根木刺被冻成冰坨掉落地面。 很快化身被拉上空中,两条腿还在拼命徒劳蹬踩,速度越来越慢。 徐源长双手掐诀翻飞,恼火道:“我将它爆掉,也不便宜与你。” 被缠住覆盖冰晶的化身有丝丝光华闪烁,身躯开始膨胀。 “哼,你爆一个我看看,过来!” 随着千冰一声冷喝,不再挣扎的化身彻底冻住,闪烁光华变得极为微弱,“唰”一下飞向空中的幽蓝光球。 送到嘴边的美味,怎么舍得浪费? 人类道士的几具纯神体化身,早已让千冰垂涎欲滴,他就好这一口。 徐源长仍然没有放弃,双手使劲掐诀,眼睁睁看着化身倒着飞进蓝色玄气层,他心底默默计算着时间。 “三、二、一,火现!” 抢在与化身的联系彻底断绝之前,徐源长发动念火一现神道秘法。 为了将计谋实施成功,他不惜损失一具化身,将阳火收敛后置于化身体内,他已经从兔子口中知道食阴神、神力而生的灵体,对于纯神体的本能贪欲。 什么赌气、来回拉扯等手段,都是用来麻痹敌人的伎俩。 他已经退到冰壁上显出通道出口的附近,听到远处传来气急败坏怒吼咆哮,嘴角露出一丝歪笑,与他斗心眼,阴不死你。 “混蛋,你跑不掉的,给我等着……” 千冰虽然觉醒了玄冰珠部分记忆,他毕竟没有与外界有过接触,孤零零待着,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对于阴谋算计全部凭本能应对。 哪里料想到美味之内藏了一缕要命的炎阳幻火。 等到阳火爆发时候,他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阳火与极寒的碰撞太猛烈。 玄冰珠剧烈反应,玄气像被点爆了。 轰鸣声席卷如潮水冲击,狂暴能量汹涌酝酿。 徐源长听到排山倒海的动静,整个空间的回音扩大了恐怖感受,他心惊肉跳,察觉此地隔绝禁制消失,挥手间放出化身,喝道:“攻击……” 他指向通道的手指略一停顿,福至心灵,默然观想当初彦山道长指点的“觀”字,将手指往边上五丈外移动。 “那里!” 虚幻尽去,冰壁上显出的冰封通道竟然是实心,假的。 真正的通道被千冰耍手段隐藏了,瞒过他施法的双眼。 幸亏他会的法门多。 要不然打错方向,延误时间,且不是要他小命? 化身从掐诀到打出一气呵成,它没有丝毫顾忌,双掌法力如瀑狂涌,隔着数丈,一记“裂冰神咒”打得空间震动,光滑的冰壁上轰然裂开一个黑黝黝的出口。 数丈厚的冰晶,被化身一击洞开。 徐源长催促叫道:“快飞,快!” 将边上摆造型的化身往身上一收,他已经飞进通道,感受到身后滚滚寒雾的无边杀意,忍不住哈哈大笑。 “敬酒不吃吃罚酒,千冰,你慢慢消受冰火两重天的痛快。” 徐源长逃命当口,百忙之中回头瞥一眼。 吓得肝儿颤,那颗幽蓝光球像是炸开了,巨大的能量四面爆发喷涌,声势非常骇人。 他有些担心自己能否逃得过幽蓝玄气的冲击,千万别被追上。 “快逃,快!” 整个两百里范围的乱神冢发出古怪轰鸣声,地动山摇,无数残阵闪亮几下黯然沉寂,禁法之地出现短暂的气流混乱,大部分地方恢复施法。 “什么声音?” 百无聊赖值守的唐一剑被地底下的怪声惊醒,侧耳仔细倾听。 太叔逐月睁开眼睛飘然起身,看到洞外的残阵急闪消失,知道此地起了不知名的变故,忙运用剑心往外一看,无形的寂神蚀气无所遁形,快速流入通道缝隙。 “快,往外跑!这地方好像要塌陷了。” 太叔逐月喝道,他察觉地面在微微摇晃,率先冲出山洞。 唐一剑收起剑傀,持剑紧随其后,听得下方传出的动静越来越大,沿途来时有残阵的地方,所有阻碍全部消失,惊喜叫道:“能飞了,快用飞剑逃命!” 他们莫名其妙被困,又莫名其妙脱困。 两人借助飞剑风驰电掣一路闯出,飞出通道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一道身影从下方冲出。 “徐源长……” “快逃命,往高处飞!” 徐源长大吼,他用出最擅长的大豁落斗术,身形如电,往高空飞射。 唯有逃出巨大的坑口,方有活命可能。 “轰”,狂暴蓝色玄气从地下通道口汹涌喷出,宛如一条蓝色巨龙往上空紧追不舍,无数玄气倒灌进入下方各孔窟通道。 两个剑修终于目睹发出怪声的来源,火烧屁股一般往上飞蹿。 这要是卷进下方玄气海洋之中,焉有活命? 三人比拼着速度飞出十余里,眼见要脱离上方群山围拢的坑口,突然察觉到一股吸力,使得速度顿时慢下来。 “是禁法……你们别动,由化身驮着往上冲!” 徐源长大叫着将另外两具化身丢向两人,他已经由化身托着一骑绝尘冲出坑口,往上方继续冲飞。 唐一剑与太叔逐月落在后面,与追上来的玄气潮仅差十数丈远,真正的命悬一线。 三人一直冲上千丈高空,感受着夕阳的温暖,察觉下方玄气往下回落,才缓缓停下来,回头往下看去。 功成身退的化身,由徐源长收走。 劫后余生,三人欣赏着玄气团回缩的奇景,有茫茫白雾铺开在两百里之巨的坑口。 唐一剑忍不住问道:“徐兄弟,你做了什么,引出如此恐怖的玄气追杀?” 徐源长哈哈大笑,往坑口边缘的山冈落去,叫道:“刚才的玄气大爆发,不知冲出多少神墓底下的好东西,机缘难得,谁捡到算谁的啊。” 他用不着回答。 无数宝物和材料等着他拾捡。 两人笑着各自飞去一边,发财的时候到了。 大危机之下,蕴藏有大机缘。 …… (本章完) 卡文了 过渡章节不好写,早上这章挪到下午发,实在抱歉! 《请叫我幻仙》卡文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1章 因祸得福,当畅饮 百林谷,郁郁树亭内。 身穿青布裙的古云珠拿出一只精美八宝盒,摆在树桌上,笑道:“今天去城里领了俸禄和奖励,请姐姐吃果子零嘴。” 她早已经加入郡城黑记客栈,担任青铜捉妖人职务。 有掌柜何述堂照应,她闲散自在,偶尔前去接一两个难度适中的任务,不冒头。 其它时候待在百林谷清静修行,或者帮乡邻诛邪捉鬼积攒功德。 揭开盒盖,露出各种果脯、糕点,香气四溢。 柳纤风捏起一颗蜜饯放进口中品尝,拿一块糕点丢给亭外侧卧的老黄狗,看着元宝闭着眼睛张嘴接住,前些日子,雪粒躲进岩洞深处闭关了。 “你自己也吃啊,老何什么时候离任?” “何掌柜说是年底时候。他问我愿不愿接任黑记客栈掌柜,现在的要求已放低到二重楼修为,我以资历尚浅不堪重任为由,婉拒了何掌柜的好意。” 古云珠陪着品尝去年这个时候想都不敢想的奢侈美味。 短短大半年,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她从初加入百林谷的小心翼翼,到现在对新身份的适应,随着修为深厚,想起前世许多事情,她已经摆正入世“历劫”心态。 很认同徐道长对她近三年的方向规划。 她要完成普通凡人到修行者的转变,必须从乡野繁杂事务自低往高循序渐进。 每一步都踏踏实实,沉浸“低处”心路感受,不能一蹴而就略去过程。 用自己赚来的银钱,先帮家里富足显赫,了却这一世情缘因果。 “那个位置忙得足不沾地,你当了掌柜压根没时间好好修行,不当是对的。可有你师兄的消息,那臭小子好长时间没有音讯,不知浪迹去了哪里?” 柳纤风再次扔给老黄狗一颗干果。 她是百林谷管家婆,记挂着百林谷上上下下,已经有两个月联系不上公子。 她没有往外说,打算过完中秋,去一趟千山群冈。 “有半個月没有收到师兄传讯,他说什么坐吃山空,囊中羞涩,等赚到大钱再勤快点与我联系,他一向玩世不恭……” 古云珠说到这里,突然收声,见对面的柳纤风往北边山顶看去。 她手中出现一颗指头大小湛蓝珠子,是她上回跟着纤风姐姐去一趟都城,花费颇巨,购买了好些珍稀材料,她耗时近两月用星光秘法炼化而成的“星砂”雏形。 双掌一合珠子,有神秘气息一闪即逝。 与柳纤风对视一眼,两女嘴角皆露出一丝顽皮笑意。 某些人不经念叨,这不鬼鬼祟祟出现在山门处,想给她们惊喜吧。 “哪里来的蟊贼,胆敢窥探百林谷,不给点教训,当我们百林谷的规矩是摆设?” 随着柳纤风的娇喝,无数枝条藤蔓四面合围,出其不意缠绕向山门口半隐身状态的徐胜天,点点星光跟着坠落,追逐时隐时现逃得飞快的徐胜天。 “柳姑姑你抓不到我了,哈哈,云珠师妹的本事好生了得。” 徐胜天的笑声从山顶到了半山院子处,再一闪落到树亭外,与懒洋洋半抬头的老黄狗打一个招呼,径直走进亭内,拱手躬身,正儿八经行礼:“柳姑姑目光如炬,任何宵小难逃法眼,胜天有礼。” 也不待柳纤风虚扶,他已经起身,一屁股便坐到师妹身边的空凳子上,打量着肤色变得白皙的师妹,气质容貌稍有变化,啧啧赞叹: “师妹出落得满身仙气,倾国倾城之姿。” 古云珠习惯了师兄的没有正形,坚决不与讨论这些,她知道自己长得没那么夸张,笑道:“师兄此番外出游历,看来是得了机缘,可喜可贺!” “久别重逢,今日只说闲话,不谈煞风景的修行。” 徐胜天笑着脑袋往边上一躲,闪过柳姑姑的一记脑崩儿敲打,四处张望着问道:“三叔不在百林谷吗?” “徐道长去了千山群冈,好长时间不在百林谷。” 古云珠帮着解释道。 徐胜天拿出传讯,默念几句打上空中,符光一闪,消失在天边夕阳坠落处。 “明日中秋,问一问三叔是回来过节,还是一个人过?” 柳纤风讶异着回过神来,赶紧拿出传讯符,跟着打上空中,目睹符光顺利飞走,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面对二人的目光探寻,道:“这两个月一直联系不上徐道友,还以为他被困在乱神冢出不来,我准备后天前去千山群冈,现在不用了。” 徐胜天了然点头笑道:“我三叔不是被困,就是在被困的路上。” “你这么编排你三叔,你三叔知道吗?等他回来,有你好看。” “哈哈,等他回来,我早就溜之大吉。” …… 徐源长放出三具化身,让他们散开去其它方向,搜寻从乱神冢随玄气喷出来的宝物,他自己不紧不慢往西边寻去,不多时便找到几块冰晶、活着乱爬的葬神虫等物。 用木刺串着葬神虫,询问空间内用爪子扒拉物品的兔子。 “老黎,玄冰珠好像爆掉了,不知那个叫嚣要我小命的家伙怎样了?有一点很奇怪,喷涌出来的玄气,似乎就认定我这个始作俑者,追着我一路从地底下冲上数百丈高空,实在追不上才缩回去,像活物一样吓了我一跳。” “伱搞出如此大动静,千冰早在玄冰珠爆发之初便烟消云散,不复存在,玄冰珠是整个乱神冢的阵眼,历经数千年淬炼,早已经有了灵性,被阳火打入内部引爆,破坏平衡能量喷溅,它不找你麻烦找谁去?” 兔子将冰晶随意扔去造化神台上,道:“等到缩回去的玄气,凝成新的玄冰珠,神墓之地又将恢复禁法原貌,你今后别走进乱神冢,小心被困里面出不去。” 徐源长捡到一块土黄色圆形石头,有一点金光时隐时现环绕,很是神异,扔给兔子辨认。 “以后请我都不来了,害我损失一具化身。” “你小子抓到一头活生生阴神,回头将之炼为化身,怎么算都不亏本。” 兔子鄙视徐小子没有占到便宜就是吃亏的秉性,把土黄色圆形石头扔一边,道:“这是千孔窟的特产‘神栖果’,闪动的这点金光为神意凝结,能增强天地感悟,你留着吧,给小树魅突破时候吃,能够增添晋级几率,对修神者好处更大。” 徐源长听得是对破境有好处的宝物,将实在看不出是果子还是石头的粗糙疙瘩,收进空间的秘库。 搜寻到月亮升起,徐源长已经粗略将百里范围找了一遍。 有不少二重楼修士被乱神冢巨大的动静吸引,有人亲眼目睹百里外的异象,发现千山群冈的灵气乱流失去作用,以他们的修为也能飞行,怀疑有宝物出世,相互传讯结伴,从尖山国、山阳国边境纷纷赶到近处寻找宝物。 徐源长先后收到侄儿和柳纤风的传讯。 他一一回复,告知下一步行程,没有提及他被困神墓深处两个月的糗事。 外出探险寻宝不遇到亿点点困难,能叫修行砥砺吗? 他遇到麻烦的概率,比别人高一丢丢而已。 将三具化身收集到的冰晶、离神果、神凝石、神栖果和葬神虫等物,全部收进空间分门别类,飞在空中汇合唐一剑和太叔逐月。 “找到了两颗神栖果!” 唐一剑显摆着手中土黄色圆形石头,喜动颜色,显然收获颇丰, 太叔逐月笑着点头:“因祸得福,机缘已经到手。” 徐源长见两人皆看向他,笑道:“我也找到两颗,不负此行。”提议道:“劫后余生,咱们去山阳国无墙城小酌两盏,两位可有兴致?” “正有此意,走了。” “哈哈,人生快意当畅饮!” 三人连夜赶到为修士而建的无墙城,租一座客院,喝酒述话半个时辰,随后各自回房打坐歇息。 次日上午,三人结伴飞赴西原。 因不赶时间,悠闲游历三日方抵达忘剑山。 飞落山脚下,唐一剑、太叔逐月陪同徐源长沿山道攀登,轻松笑谈沿途景致。 迎面从山上下来一群着玄色剑装男女修士,七八人忙避往山道两旁,抱拳行剑修礼,其中一名年轻女子眉眼灵动,行礼道:“蒙一一拜见徐道长。” 徐源长站定脚步,看向明眸皓齿已经变了长相的大姑娘,笑着伸手虚扶,道:“是一一啊,有好些年不见,路上碰到都认不出来。” 蒙一一受她姑姑影响喜好蓝色,即便穿着统一剑装,腰间悬挂一枚宝蓝玉佩,笑道:“您是大忙人,像薛姑姑、宋师叔、南师叔、庄师叔他们,一年总要见上三两次,前几天中秋聚会时候,宋师叔喝了酒和南师叔还在骂您,说您位高权重,瞧不起泥腿子乡下穷朋友。” 徐源长哈哈大笑:“你这丫头性子倒是没变,当面告我刁状,行,你给你姑姑、老宋几个传讯,约个时间大家见见面,我在西原多待一个月,给他们说,请客吃酒我不掏一个铜子,由他们会账,敢骂我,不吃穷他们几个。” 其他几名男女修士,已经被唐一剑挥手驱走。 蒙一一笑嘻嘻应下来,道长还是以前的道长,感觉格外亲切。 徐源长将仍然有些古灵精怪的女孩介绍给笑看着的两位:“让两位老兄久等,这丫头叫蒙一一,混进了你们地盘,今后还请多加照拂。” 蒙一一自是认识两位前辈,忙行礼叫人。 唐一剑爽朗笑道:“蒙一一是吧,既然是徐老弟的子侄,也就是唐某的子侄辈,你在巡剑堂做事?若是不嫌弃,你到持剑堂来,少些杂务多些时间练剑修行,我与巡剑堂的老牛打声招呼,调一个人很简单。” 蒙一一喜不自禁抱拳感谢,忘剑山也是一片江湖,有前辈提携能够得到许多便利,听出唐前辈有意指点她练剑。 太叔逐月道:“今后遇上剑术上的疑惑,你可以到孤月山来,我这两年不会外出。” 一下子得到两名剑修前辈应承,蒙一一脸上笑开了花,说了几句话,不便多加打扰,抱拳行礼告退下山。 上到半山,三人走进凛风殿,提前得到唐一剑传讯的忘剑山管家祁廉在等着了。 徐源长在忘剑山上没有多待,将托付的物品交给祁廉,喝完一壶茶水,遂告辞往捉妖山方向飞去。 祁廉对于徐道友的托付不敢疏忽,飞落到数十里外的一片禁地入口,凭身份牌走进幽深山洞,停步百丈之外的一座昏暗石厅,将玉盒放到石桌之上,默不作声退出充斥剑气剑意压抑的忘剑洞窟。 片刻后,从洞窟深处走出满脸疲惫的俞风舞,浑身伤痕累累,剑气似要外溢。 多年闭关高强度练剑,她已经将修为提升到四重楼顶峰,然而极剑心境遇到瓶颈,想要更进一步,她除了继续加强剑气剑意淬身,寻求一丝天地感应触动,没有别的快捷法子。 剑修之路一向是锐意进取,宁向强中求。 若是几经挫折,始终冲不过横亘无形瓶颈,后面想要突破,便需要长年累月的水磨工夫。 身上伤口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结痂,俞风舞将桌上玉盒摄取手上,冷漠如剑锋眸子一凝,随即露出两分柔和笑意。 玉盒上独特的细长柳叶雕饰,她太熟悉了。 用指头轻轻抹去玉盒边缘木禁,打开盒盖,里面有一颗豆大暗红珠子,散发着宝石光芒,捡起留在盒内的纸片,熟悉的刻板行楷字迹一看就是某人手笔。 “千魂珠,有独特的增补神魂之效,有感悟天地玄妙之神奇……” 俞风舞嘴角微微翘起。 她能感应暗红珠子内里蕴含的不凡。 也不知徐道友从哪里搞到如此好东西,正是她需要的宝物。 忘剑山有各种各样资源,但是增补神魂的天材地宝,也很匮乏。 不管效果如何,她总要试一试。 收起玉盒,俞风舞转身往洞窟深处走去。 …… 徐源长赶回捉妖山,见到吴师兄,将装着一团阴神残息黑雾的瓶子,和那头青竹异蛇尸体拿出来交付任务,他已经将阴神炼化成为一具新的化身,目前在温养当中。 吴辙查验之后,叫来手下去登记,销掉诛杀千山群冈乱神冢阴神任务。 两人正喝茶闲聊时候,有手下敲门走进来,道:“启禀副山主,西原圣地执律堂三名长老前来拜访,说是找徐长老了解一些要紧事情。” 吴辙吃了一惊。 执律堂搞出如此大的阵仗,他们想干嘛? 徐源长猜到是关于乱神冢的事情,起身笑道:“师兄,请他们进来吧。” 他早已有应付的腹稿。 炎阳幻火差点损失殆尽,正还不知找谁赔呢? …… ps:作者卡文大多是因为后续的细纲梳理粗略,造成上下转场脱节,老严给诸位道声“抱歉”,今后尽量不卡,按时定时上传,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 (本章完) 第272章 你我皆为同道中人 吴辙领着师弟走出殿门,于滴水檐前迎客,双方见面客气寒暄几句套话,随后分宾主走进大殿落座。 “洪堂主,不知三位拨冗前来寻访徐师弟,所为何事?吴某可否方便旁听?” “吴副山主言重了,正要请你做一个见证,我等三人前来,想请教徐长老,引爆千山群冈神墓深处阵眼核心玄冰珠,可是徐长老所为?” 西原圣地执律堂的堂主洪渊面上笑容不变,盯着对面悠闲品茶的道士问道。 一语激起千层浪,吴辙差点没沉住气。 臭小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提前与他言语一声? 太骇人听闻,他暗骂手下无能,如此惊天大事,也没谁向他汇报。 徐源长放下茶盏,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微笑道:“确有此事。玄冰珠历经数千年吞噬神躯执念所凝阴神,已经觉醒一个自称‘千冰’的灵体,因为徐某诛杀阴神‘雅’,坏了千冰的计划,他趁我探寻千孔窟深处之际,利用石厅残阵,将我挪移到地下阵眼核心区域。 “徐某被困在充满玄气和寂神蚀气的绝地,花费两个月时间找到破困之法,将徐某祭炼的炎阳幻火,藏匿于一具化身之内,最后引爆了玄冰珠,灭掉玄冰珠内的灵体千冰,顺利脱困逃出生天。” 他将事情大略讲述一遍。 吩咐另外三具化身出来露了一面,进行佐证,又拿出一颗留影石。 身为捉妖人,他早已养成随时留下对自己有利证据的习惯。 他前后留下三份影像,最后一颗是他与千冰斗智斗勇引爆玄冰珠的过程,效果炫酷最为满意,没有半点弄虚作假,递给一旁的师兄。 吴辙几人简直听呆了。 他和洪堂主三人都是修行数百年历经生死的老家伙,仍然被徐源长的离奇经历震撼得不轻,那语气说得太平淡了。 “老吴,别发呆啊,快放出来让咱们开开眼界,陈某还没见过神墓深处阵眼区域是怎么样子?” 一位与吴辙相熟的长老催促叫道。 吴辙笑骂一句:“就你性急。” 用法力激发留影石,一颗巨大幽蓝光球充斥大半个画面,喷薄的玄气寒雾,呼呼声风让人身临其境。 四位见多识广的老修行瞪大眼睛,打量着如假包换的玄冰珠。 徐源长的声音从画面外传出:“千冰道友,冤家宜解不宜结,除了将阴神还给你,还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接下来的剧情一波三折,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仍然看得四人跟着起伏不定。 大恐怖,大刺激。 太疯狂,太惊险! 换做他们几位任何一個扪心自问,绝对逃不出来。 他们没有能够抵御玄气和寂神蚀气的纯神体化身,没有能引燃玄冰珠的阳火,更想不到那般匪夷所思简直是同归于尽的脱困方式。 最后的画面是幽蓝光球炸开,滂沱能量四面爆发喷涌,声势非常骇人。 四人看得意犹未尽,几人感慨连连。 不需要多问什么,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一目了然。 “徐长老,能否让我复刻一份留影石?你放心,事关你的隐秘部分,我做些处理。” “是啊,看一次不过瘾,神墓深处别有洞天。” “徐长老有勇有谋,我辈楷模也。” 三人真心实意轮流恭维,还有些许疑惑,却没必要多问得罪人了。 陈长老得到传讯,亲自跑去一趟乱神冢,发现那地方的神阵禁制又开始慢慢恢复,二重楼修士已经不能轻易飞行。 徐源长笑着应允。 待得送走三人时候,徐源长完成任务的奖励,已经翻了一翻。 由于唐一剑返程时坚决表明,不肯接受诛杀阴神的半点功劳,所以一百六十颗晶髓石和其它晶石等奖励,全部落入徐源长口袋。 吴辙拉着师弟多留了半个时辰,将故事听完整。 心满意足,从师弟手头敲诈到一颗像石头硬邦邦的神栖果。 作为一个撑起家族数百年的四重楼老祖,家族后裔有几个争气的晚辈,正处于三重楼顶峰,机缘宝物当然是多多益善。 后面半个月,徐源长应邀四处走动,去天阵山与蒙采芹、薛春泥切磋算术,到定仙台道庭与宋叔潜、南宝林、庄亦谐吃酒,最后几人约着一起去西原坊市聚一场。 闲话旧情,交流消息。 九月中旬,徐源长听说张望道长从外地返回定仙台,他忙赶了过去。 时隔二十余年,两人终于在西原道庭见面。 一个身居定仙台副道监高位,一个任职捉妖山却挂名天阵山长老,人生际遇,各不相同,相逢他乡一壶茶。 张望仍然一身灰布道袍,拿出一枚玉简,笑道:“当年拒绝源长加入崇龙观,是我看走眼,每回想起此事,懊恼自罚三杯。” 徐源长接过玉简,笑道:“道长还是如同当年随性,喜好开玩笑。” 他能想象到张道长自罚三杯的摇头晃脑。 用神识往玉简内一扫,是他当年与道长结缘的“青龙升木术”秘法,口中叫道:“原以为道长是忠厚长者,没想到您还留了一手,难怪我学不会最后的‘升木龙印’。” 张望是洒脱修道人,哈哈笑道:“这世上哪有区区一千灵币换一门秘法的道理,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而今你我皆为同道中人,最后的秘法自能传伱,不用留一手。” “受教,多谢。” 徐源长行了一礼,坐下仔细揣摩升木龙印法门。 不过盏茶时间,他学会一门秘术,稍一掐诀,空中有龙影隐现,赶紧撤掉法术,又听道长与他细细讲解秘法的各种施展窍门。 从定仙台返回捉妖山自己院子,徐源长闭门修炼十余日,能够熟练掌握升木龙印。 也终于等到从海外回西原休沐的大弟子曾山郎。 蛟藤婆婆因为外族身份,以捉妖山名额,早已派遣去了固垒禁地。 徐源长询问弟子的修炼、进境和海外情况,拿出一小瓶蚀骨液,告知如何使用,叮嘱徒弟切记循序渐进,不可蛮干淬炼体魄。 听兔子吹嘘,一瓶蚀骨液用完,服用过千魂珠的曾山郎,能够一鼓作气突破晋级三阶体修。 还有两年多时间,他期待徒弟顺利突破。 将来的战场上,能够多三成活命的希望。 曾山郎呆了不到五天,匆匆赶赴海外,继续他的任务历练。 徐源长也没在西原多待,与师兄告别,十月初冬季节,他闲散地在各王朝转悠。 …… 无穷山域。 徐胜天爬山涉水,用自己的法子感受一路途径的大小山头。 他需要寻到一座合适的蕴含独特灵性的山岭,花两年时间,将自身融入山中,把山意完整修炼融进入“掌山”,以此为自己的独门神通雏形。 平潜山神告诉他,定洲地界,唯有无穷山域有契合他所需的山意。 因为当年神袛无数,居住无穷山域各处山头。 虽然年岁悠久,多花些时日,总能找到合乎心意的宝山。 他目睹一座座山根碎残的大山,岩石裸露,风吹日晒,零散灵性几乎流失殆尽。 他替青山多惋惜,苍岭回他空悠悠。 走走停停,抵达一座破碎荒山。 徐胜天踏足山顶,无意中发现脚下踩着的是一截半埋泥石中的残碑。 不知什么年代留下,上面还有几个虫书残字,风化严重。 他勉强认出前面三字:风生天。 感受到山顶独特活泼风息,徐胜天猜测此地是一处曾经的神袛住处,他四处走动寻访遗迹,突然察觉袖内传出细微动静,伸手摸出一块墨色玉牌。 有微弱黑芒一闪一闪,似乎是提示着什么。 徐胜天猛地反应过来,忙拿出传讯符,将墨玉的动静传讯告知三叔。 当初三叔交给他墨玉时候,郑重告诫过他,游历途中察觉玉牌有任何反应,一定得传讯告诉,事关重大。 万里之外的徐源长,突然收到侄儿的传讯,顿时有一种被巨大惊喜砸中的快意。 他沿着各王朝往返游历,是想通过鬼玉牌碰运气,寻到一处隐秘的鬼市。 他想花钱买时间,加快修行进度。 “风生天,当年风神巽二的神庙下院所在,还真是巧了,当初孟师叔也是在那里寻到机缘。” 徐源长当即给侄儿传讯,让徐胜天仔细查找方圆两百里,找出鬼玉牌感应最强烈的位置,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去。 接着传讯给柳纤风,让她带上古云珠,立刻赶去无穷山域的西南“风生山”。 飞行途中,徐源长给大师侄卞秋言发出传讯,若是卞秋言抽不出时间便算了,他有些可惜徒弟身处海外,等赶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徐源长赶到无穷山域,已是夜里,在一处溪水畔寻到侄儿。 “叔,我找到地方了,那颗树下有阴气泄露,附近有高明古怪禁制,我担心坏事,没去接近碰触,一直守这里。” 徐胜天笑嘻嘻表功,压低声音询问:“叔,到底是什么东西,您弄得神神秘秘的,有宝物出世吗?” 徐源长笑道:“回头让你柳姑姑,给你记一功劳,这里是一处鬼市入口。” “鬼市?里面是鬼域之地?” “是啊,咱们能通过鬼市,购买人世间没有的资源,即便自己不用,拿回来转手倒卖,能轻松获利五倍之巨。” “啊,有这等好事。” “寻找到鬼市入口需要一定的运气,你的运气无疑不错。” 徐源长与侄儿讲述鬼市的禁忌、注意事项,可以大量购买的物品等等常识,他曾经去过一趟,已经有经验了。 刻余钟后,卞秋言寻了过来。 小师叔传讯召唤,虽然没有言明甚么事情,她义无反顾从万余里外赶了来。 待听说小师叔发现此地为鬼市入口,她惊喜莫名,喜笑颜开。 跟着小师叔混机缘不断啊。 与徐源长商议打了招呼,卞秋言不顾夜深,给远在奉仙城的梅长老传讯请几日假,免得到时有事情找她,联系不上。 很快,柳纤风带着古云珠匆匆赶来。 简单交流几句,柳纤风和卞秋言的反应几乎一样,喜得眼眸冒光。 柳纤风飞快给懵懂识浅的古云珠传音解释,前去鬼市能够获得什么好处,讲解曾经的鬼市见闻等等。 徐源长走到树下,熟门熟路用手法敲开鬼门禁制。 有一团黑气溢出,盘旋着形成一道半开门户,内里黑黢黢的透着不同人间的阴森。 徐源长率先一步跨出,走进鬼市门内,其他人紧随着鱼贯而入。 徐胜天打量阴风阵阵的鬼域,他对新鲜地方很好奇。 附近石柱后,走出一个高瘦鬼影,眼窝处闪烁着两点鬼火,似乎对出现此地的一行人类修士有些顾忌,不敢走近前来。 “欢迎人类修士前来参加黑市。” 徐源长走上前两步,问道:“请问这次有几家鬼市开埠?还有几日结束?” 守门鬼影很好说话,道:“这回只轮到一家,叫‘萧影坊’,还有十二天鬼市结束,道友想要了解鬼市里的铺子和宝物,可以去山脚处雇佣一两个掮客,行价是一百灵币一天。” 见到徐胜天走近,鬼影不动声色往后挪动。 给几位人类和精魅分发五块鬼火令牌,主动讲一些鬼市的禁忌和规矩。 徐源长享受了一回贵宾待遇,他已经没有问题咨询。 从光秃秃高山顶上走到山脚处,鬼楼牌坊上的匾额,有几个鬼画符一样的繁杂文字。 “秋言,这几个鬼文念什么?” “叫‘魄罗山’。” “大家都记住,如果走散了,最后一天咱们在此地汇合,切不可走去其它山头,否则可能去到另外一界,想要回来可就麻烦了。” 徐源长叮嘱几句,继续往前走。 影影绰绰鬼市边缘,有几个鬼影呼啦一下飘过来。 “人族朋友,要向导掮客吗?一百五十灵币一天。” “我只要一百二十灵币。” “一百。” “八十。” 几个抢生意的鬼影争得差点大打出手。 似曾相识的一幕上演,徐源长果断点了一个头上长牛角的鬼影。 不为别的,看着亲切合他眼缘。 其它鬼影一哄而散,绝不纠缠吵闹。 徐源长丢给牛头鬼影五十灵币,道:“带我们去‘幽罗鬼栈’,沿途给我们介绍鬼市的具体情况。” 牛头鬼影差点要将灵币退回给客人,这生意太难做了。 幽罗鬼栈那么恐怖的地方,打死它也不敢进啊。 …… (本章完) 第273章 不怕欠账,鬼市恩怨 几人用法力激发鬼火令牌,使得身上蒙一层薄纱般的黑气,能阻隔外面的窥探。 徐源长善解鬼意道:“你送我们抵达幽罗鬼栈门外,不用你进鬼栈。” 牛头鬼影放心收下漂浮空中的灵币,恢复热情道:“贵客这边请,我带你们走鬼市最繁华主道过去,各家大铺子的宝物,物超所值,应有尽有,贵客们需要什么类型的宝物,尽管与小的言语一声,我带你们进铺子。” 它看出客人不是第一次逛鬼市,对规矩门儿清。 就不要想着糊弄捣鬼,尽心尽力做好掮客事务,或许能获得额外打赏。 它下意识避开徐胜天的接近,有些本能反应,无关乎好恶。 徐源长对低阶鬼掮客没有架子,询问主道两旁大铺子的出产、特色和所属鬼界来历等等,他看出徐胜天每次走近倾听,牛头鬼影都要飘着绕去另外一边,瞥了一眼,警告侄儿离他远一点儿。 徐胜天早已察觉他不受鬼待见,他也很无奈啊。 柳纤风低笑挖苦道:“我以前不明白人憎鬼厌是甚么意思,这回算是懂了。” 古云珠附和取笑:“师兄你别瞎凑热闹,小心道长将你赶回去。” 卞秋言与两个小家伙不熟悉,她好奇打量鬼影憧憧热闹盛景,竖起耳朵留意小师叔与牛头鬼的交谈,她认识鬼域文字,记下沿途店铺招牌。 机会太难得了,她想从鬼市寻到几样对于突破有帮助的天材地宝。 她卡在瓶颈时日太久。 暗界门开在即,她为此心焦不已。 以她了解到的情况,残酷战场之上,众多三重楼不过听任摆布冲锋陷阵的士前卒,或许几场大战下来,便死伤过半。 徐胜天哼哼几声,低声抗议:“柳姑姑你别和我说话。” 柳纤风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问身边的古云珠,道:“云珠妹子,你师兄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疯,我得罪他了吗?” “纤风姐姐莫怪,师兄可能是在外面餐风饮露受了委屈,心气儿不顺。” 古云珠一唱一和拱火,笑得眼睛成了弯月。 徐胜天被气得够呛,叫道:“伱们够了啊,姐妹相称,故意让师妹占我口头便宜,不想理踩你们俩个。” 柳纤风和古云珠笑得花枝乱颤,上回中秋闹过一次,她们就不改口。 卞秋言听明白三人之间的矛盾,不觉莞尔。 她一直没看出徐胜天、古云珠两人修为深浅,似乎高深莫测,又像不过尔尔。 徐源长听不下去,回头笑骂一句自家笨侄儿:“各叫各的,你又不会吃亏,怎么你脑子转不过弯来。” 徐胜天“呃呃”两声,他原本就极为聪明,想转之后哈哈一笑。 绕着古云珠一口一个“师妹”叫着,眼睛古怪瞥向柳姑姑。 你们既然姐妹相称,那么柳姑姑跟着自降辈份。 大家有难同当一起吃亏,多好的事。 还是三叔老谋深算,拿得住无法无天的柳姑姑。 柳纤风嗔怪几句多管闲事的徐道友,追着徐胜天踢了一脚。 三人嘻嘻哈哈谈笑,关系一如以往。 徐源长停步一家名叫“滴沙台”大铺子正门前,听牛头鬼介绍,这是轮回鬼界开在鬼市最大的店铺,除了宝物出售,还交易轮回鬼界各势力的消息等。 他猜到常老前辈去了轮回鬼界,这回有机会进鬼市,想法子要取得联系。 “贵客需要进铺子逛逛吗?” “等会再来,先去幽罗鬼栈办正事。” “好嘞,您请!” 走出十余里,拐往右边黑暗小道,两旁鬼影越发稀疏。 阴风阵阵,一路走到接近岔道尽头。 牛头鬼影非常畏惧三十丈开外那座黑黢黢似怪兽张嘴的建筑,缩着脖颈,颤声道:“贵客,小的只能送到这儿,前面是您要找的鬼栈,还请您自己进去。” 对于幽罗鬼栈的畏惧,使得它忘记避让接近身边的徐胜天。 徐源长拿出五十灵币打赏,嘱咐牛头鬼等一阵。 他走上前去,径直穿过紧闭的高大黑门,鬼术结界荡起一圈圈波纹涟漪。 柳纤风落在后面,传音告知几人一些注意事项,示意赶紧跟上。 门内幽光微亮,各处奇形怪状鬼、兽雕刻栩栩如生。 徐源长熟门熟路穿廊登阶,迈步跨进阴森森大殿,里面鬼火灯笼漂浮摇曳,幽绿凄凄晃荡,殿内死寂般安静。 一团漆黑鬼影从柜台后漂浮而现,传出渗人声音:“客人何事?” 徐源长斜靠柜台,随意笑道:“打扰,徐某想问一下,租一座与人间下界相同灵气充沛山头,时间流速算一天比一年,租用十天费用几何?” 他言行中流露的信息,显然是来过几回的熟客。 鬼影不敢怠慢,立刻化作一名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僵硬脸庞挤出三分不自然的笑容,想要表达对于豪客的尊重,微微欠身道:“幽罗鬼栈竭诚为您服务,徐道友请看价目清单,山头大小不同,灵气充沛有别,时间流速以及其它特色不同,价格皆不相同。” 空中展现一张丈许大黑色轻薄如纸皮卷。 很贴心用幽光形成人族通文,后面的价格用灵币标示,一目了然。 卞秋言看得目眩神迷,皮卷上起步价格三百万灵币,最后面一行离谱高达两千万之巨,甚至能量身定制服务,太看得起他们。 她修行多年,见多识广,听说过神秘的鬼市幽罗鬼栈。 知晓幽冥鬼界有些地方,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古早以前的鬼界大能将之开辟成福地,被后来的势力用作修行历练场。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花钱,可以诛杀高阶鬼物历练,体验生死一线而不死的刺激。 徐源长扫视皮卷,与柳纤风传音简单交流几句,对鬼影男子道:“阁下深谙生意之道,我选五百万那项,先交付一百万定金,明日这个时候,我们前来进入历练地,或许有人会要晚两天进入,不妨碍吧?” “不碍事,十天之内,随时可以进出。” 三言两语间,鬼影男子做成一单大生意,笑得越发动容难看。 幽罗鬼栈原本就不做低端小生意,他们服务的都是高端贵客,万年鬼栈,是由信誉支撑。 徐源长拿出一個布袋,将一百颗晶髓石倒在柜台上。 珠光宝气,相映生辉,瞬时将阴寒冲淡不少。 徐胜天看得眼珠子发直,与师妹传音:“好想打劫我三叔,他……富得流油!怎么我接触到的三重楼修士,都是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鬼,包括我认的兄弟竹宗山。” 他外出跑了好几年,小小的见过世面。 柳姑姑去年赏了他一颗晶髓石,让他腰杆挺得笔直。 外出行走,大手大脚花到现在,还剩五千灵币没有挥霍完。 古云珠笑着传音回道:“我若是向纤风姐姐告发你,能拿到多少赏金?” “咦,师妹你太聪明了,这法子不错,你拿到赏金要分我一半。” “才不分你一个子,我要吃独食。” “……” 两人传音争论不休。 徐源长拿到一份凭证,与鬼影男子闲聊片刻,带着众人走出鬼栈。 “难得来一趟鬼市,我刚好身上薄有余财,定一座山头进行十年修行历练,刚才你们都听到了,接下来一天时间,咱们可以好生逛一逛鬼市,挑选对自身修行有帮助的宝物,带去鬼界福地,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需要消耗不少资源,等出来之后,还有一天可以采购要倒卖的物品。” “三叔,我和云珠师妹囊中羞涩,您能不能‘借’几颗晶髓石给我们应急?” 徐胜天知道师妹没多少灵币,他脸皮厚,笑呵呵开口。 徐源长拿出两个小袋,抛给两人,道:“暂时借给你们十颗晶髓石,仔细挑选需要的资源,遇上特别好的东西,非买不可,再找我周借。”又着重强调传音道:“你们每人欠我一百万,纤风不算,到时出去之后,记得要还我。” 柳纤风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她和徐道友才是不分彼此的自己人。 “吓着你们了?欸,不是我说你们,脑子怎么就转不过来弯呢?” 徐源长一脸的嫌弃,指点道:“秋言可能口袋里搜搜刮刮能凑出四五十万,你们反正欠了一笔巨款,何不再胆子大点,开口多借个几十万?到了鬼市,倒卖一趟有四五倍之利,随便就能够把欠账还上,还能多赚几个零花。” 卞秋言恍然明白,账还能这样算? 难怪小师叔能赚到大钱,脑子转得非同一般。 忙伸出白嫩小手,第一个叫道:“小师叔,你先借我五十万应急,回头连本带息还您。” 徐源长鄙视一眼喊出要借“百万”的豪气侄儿,道:“你们仨每人至多借五十万,太多了我担心你们跑路。” 每人抛出一个装着五十颗晶髓石的小袋,自己人面前,轻松随意得很。 他一句话说得几人都笑起来。 三人放心收下小袋。 用借来的钱赚大钱,这生意做得。 柳纤风看得暗自咋舌,连她都不知徐道友身家多寡了,看来那次奉命去仙桥山诛杀尉彧,发了一笔大横财。 徐道友给了她两百万,她心底特踏实。 而且这回能够大赚一笔。 徐源长传音道:“你们想要购买什么资源带回人间,可以找秋言参详,她知道什么物品对将来的战事有利,能够快速出手,利润可观,也不用费劲找买家,直接跟着秋言将物品卖给司天殿,统统都能吃下。” 卞秋言笑着满口答应,司天殿轻易能够接下他们的货。 她一定要好生把握这次机会,十年时间专心修行,还有数头三阶鬼物可以用来历练。 “那个牛头鬼跑了。” 徐胜天左右寻找,摇头叫道。 几人说笑走上主街道,分作两伙分开行动。 卞秋言带着徐胜天和古云珠走进附近一家大铺子,他们要好生逛一逛鬼市,了解物价和宝物之后,再选择性购买。 徐源长与柳纤风并肩往前面走,传音说着他前些日子历练的凶险。 两人交谈着一路走到“滴沙台”大铺子附近。 徐源长突然站定脚步,看向对面袅袅走来的身形凝实鬼修女子,左近低阶鬼物慌忙避让,他脸上露出笑意,抱拳行礼:“还真是巧啊,见过苍娘子!” 女子一头幽发披散及腰,身着白衣,面孔苍白无血色,上下打量眼前不显慌乱的人类道士,有一层稀薄鬼气遮掩,但是阻挡不了她的观察,道:“我是专门前来会你。” 徐源长将柳纤风拉到身后,幻甲已经贴着皮肤,防备对方暴起攻击。 “不知苍娘子有何见教?” 他猜测是山赘鬼将炼制的鬼玉牌,做下了手脚。 他自己的鬼玉牌已经收进戒指空间,忘记将徐胜天身上那枚收掉。 还问过守门的鬼影,这回开启的萧影坊鬼市,与以前开启的黑阜坊鬼市,离了不知多少鬼界距离。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每回有鬼市开启,苍娘子都要前来等他。 他谨慎起见,特意先去幽罗鬼栈,成为鬼栈贵客。 否则这一遭恐怕不太妙。 一个四阶女鬼要暗算他,有太多办法。 当然将他惹恼,在鬼市放出造化神光反击,苍娘子也将吃不了兜着走。 万一将动静闹得过大,他想要脱身怕是比较麻烦。 现在却不会了,幽罗鬼栈将为他们一行的安全保驾护航。 苍娘子盯着对面神色如常的人类,传音问道:“山赘鬼将近况如何?你休要瞒我,山赘鬼将肯定落入你们的圈套,处境不妙。” 徐源长传音道:“山赘鬼将被捉时,他曾说过‘苍懋芳误我,必杀之’等言语,苍娘子还需要了解什么,我可以一一细说。” 他精准地把握住反击要点,试探苍娘子的反应。 苍娘子恼怒不已,双眼陡然出现幽火,无数幻影于细微间层出不穷晃动变化。 徐源长左右眼眸浮现阴阳双火,他炼化大量资源,花费近两月时间温养损失大半的阳火,已经恢复从前八成实力。 幻术师交手,于无声无形处惊心动魄,胜负立见。 徐源长闷哼一声,摇晃着往后面退却三步,他正面硬刚,破掉对方的惑心幻术。 吃了一点亏,不过无甚大碍。 有幻仙戒加持,他已经无惧四阶鬼修的幻术攻击。 除非对方选择其它鬼术手段对付他。 两名面貌不清的老者出现身边,神情很是不善盯上贸然偷袭的苍娘子。 “苍娘子,你破坏鬼市规矩,当街动手,以大欺小打伤本栈贵客,这笔帐该如何算?” 其中一名老者阴恻恻质问道,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 (本章完) 第274章 逢对手退而求其次 “抱歉,偶遇人类小友,一时激动起了考较心思。” 苍娘子毫无血色的僵硬面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神色,瞥一眼对她虎视眈眈的两个老鬼,道了一个没有诚意的歉,她心头颇为无奈,小家伙的成长速度出乎意料。 短短十余年时间,修为晋级三重楼,将阴阳双火也祭炼提升到如此地步。 对于幻术的理解和构建,似乎不仅是“幻由心生”,她竟然有些看不懂? 她不需要向幽罗鬼栈的老鬼进行交代,只要没有当场干掉人类道士,规矩什么的,不过是大势力之间角逐平衡的工具,何况她还兼着鬼市巡律督使职务。 看着对面脸色如常的徐源长,她感觉很麻烦。 小家伙才进入鬼市不久,直接成为幽罗鬼栈的大客户。 好心计好手段,她已经不能明目张胆下手。 “徐道友,我想咱们应该坐下来好生聊聊,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说呢?” 徐源长听出对方暗示威胁要一拍两散,他嘿嘿一笑:“好啊,当年向苍娘子请教幻术,徐某受益良多,今日再度重逢,不胜欣喜。”又朝两位面貌模糊的老者抱拳示意:“辛苦两位。” 两个老鬼微微点头,有他们出面,苍娘子不可能再动手。 其中一名老者出言警告道:“苍娘子,还请不要一而再挑衅鬼栈威严,否则大家面上不好看。” 如果动手的是一名三阶鬼修,早被他们打得半残抓走,哪用得着浪费口舌。 苍娘子沉默往对面街道旁的亭子走去。 两个老鬼消失原地,他们负责保护贵客,但是不会掺和客人的私事。 徐源长回头给拿出金樟木的柳纤风一個眼神,示意不用紧张,他能感觉到两名老者没有远离,只是隐身附近。 两人走进被清空的黑色亭子,扫视检查一遍,在苍娘子对面落座。 “我当年流落普明鬼界,偶然的机会加入半若山,花费百年时间从底下一步步艰辛爬上来,因此被山赘鬼将看中,受其庇护,也成为其禁脔和赚钱工具,受尽屈辱……” 苍娘子一反常态将自己不堪的过往经历,传音讲述与对面两个外人听。 撕开血淋淋的伤口,她僵硬面容露出两分扭曲痛苦。 好大一阵,苍娘子讲完故事,陷入无声发怔。 柳纤风抓住徐道友的手,传音道:“她所说的经历,好凄惨可怜!” 她已经不是涉世未深的小树魅,能听出平淡直述中隐藏的真实,和对黑暗的痛恨。 她只是就事说事,不是胡乱求情。 徐源长没有回话,静静等待苍娘子的下文。 人心鬼蜮,他见识太多,不会因为谁可怜而心生同情。 他有甚么资格同情一个在幽木幻火深处做下阴损印记,刚一见面就痛下杀手的女鬼? 他还是同情自己修为不够,该如何摆脱危局,顺利平安返回人世间为先吧。 好半晌后,苍娘子抬头注视对面,传音道:“我想与道友做一笔交易,无论如何不让山赘鬼将返回鬼界,你开价。” 她已经没有别的法子,又不能控制人类道士,唯有退而求其次。 山赘鬼将突然失踪,引起半若山方面两个鬼将追问,但是山赘鬼将留在鬼堂的魂灯不熄,没有谁会多管闲事花大力气查找。 高阶鬼修外出探险几十年不归,音讯皆无,太稀疏平常。 即使面对好友,也轻易不会透露前去下落行踪。 苍娘子还想借助山赘鬼将的名声庇护,争取几十年的清静,试一试能否更进一步。 到时在半若山势力范围自立山头,即便山赘鬼将返回来,也无所畏惧了。 徐源长喜欢以交易的方式解决争端,伸出一根指头:“不二价!” 苍娘子咬了咬细碎尖牙。 胃口真大,也不怕撑死,竟然敢要她一百万高价。 她当然不会认为对方只要一万,或十万。 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换她亦会如此,否则不是做生意该有的态度。 两人盯着对视一阵,见道士眼神冷漠没有让步意思,苍娘子传音道:“至少要保证山赘鬼活着,近一百年不得返回鬼界,我可以答应你的开价。” 她是越发不敢小觑人类道士。 上回是她看走眼,认为道士没有背景势力撑腰,所以要花灵币到鬼市铺子学习初浅幻术。 哪知对方是“真人不露相”,能够得到幽罗鬼栈两个老鬼贴身保护,必须要花销三百万以上,可想而知,小家伙的身家将何等恐怖? 即使四重楼修士,绝大部分也拿不出三百万来。 徐源长换上随意神情,他从被动转为主动,传音道:“一百年,活的,没有问题。只要价格合适,你甚至可以要求更高。” 苍娘子拿不出更多钱财,暂时不想让山赘鬼将死,道:“我需要几天时间凑集,你什么时候有空暇?” “换算成三阶、四阶鬼界材料也行,鬼市结束前最后一天,还是这个时间,咱们在此地碰面,麻烦苍娘子考虑该用哪种双方都能放心的仪式立誓。” 徐源长站起身,与柳纤风往亭外走去。 直到两人走进滴沙台铺子大门,苍娘子仍然安坐亭内。 就当是花钱免灾了。 一百万材料还是能接受,换一百年清静自由。 …… 两家铺子逛下来,老江湖卞秋言已经与古云珠姐妹相称,她再眼瞎也能看出小师叔的侄儿对云珠妹子的情谊,似乎想要超出师兄师妹。 她不看好徐胜天卖弄的小心思,能得到云珠妹子的芳心。 即使没吃过猪肉,她见多了各种各样的猪跑。 不过她到目前为止仍然看不透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家伙,究竟是修炼的什么? 她不会开口探问打听,慢慢看就是了。 “秋言姐姐,这堆黑色砂子好像很特别,麻烦你帮我问问价格。” 古云珠站在一个卖杂物的柜台前,传音说道。 她早已经得到卞秋言嘱咐,对于非常感兴趣的宝物,如果没有明码标价,切不可表现出来。 卞秋言扫一眼柜子内成堆摆放的杂乱物品。 他们逛的是专门给人类、妖修准备的区域,里面或许能捡到漏。 招手叫来鬼伙计,卞秋言随口问了几样物品的价格,其中包括那一堆有微弱灵气波动的黑砂,与古云珠传音商议几句,没费口舌将一堆砂子以三百灵币价格拿下。 古云珠憋着喜色,她凭着感应发现黑砂里面混有七八颗碎星石,原本色泽被掩盖了。 碎星石炼制之后能够融入她的星砂雏形,增强星砂妙用。 想来随便一颗碎星石都不止值三百灵币? 捡到一次小漏。 与纤风姐姐见面时候,可以炫耀一番,纤风姐姐很喜欢捡漏。 徐胜天在另外一处柜台前招手,将结束交易的鬼伙计叫过去,问道:“这块残破土黄色石板,什么价格?” “客官,这是泥金炼制的三檐七层嵌塔,有些许瑕疵残缺,却是实实在在的上古流传下来的宝物,给您一个优惠价格,五万灵币。” 鬼伙计指着柜台内平放的石板,煞有其事介绍物品,最后给出一个价格。 徐胜天瞪大眼睛,夸张叫道:“这么一块破石板,垫床榻都嫌不平,你怎么开得了口,要五万?” 卞秋言和古云珠走近前来,就着柔和的白光,观察打量价值五万的破石板。 石板中间镂空,是一个小塔的形状,塔尖部分有残缺,再则石板多处龟裂,外形显得粗糙简陋。 古云珠立刻察觉其中的不同,石板内有隐约的神力波动,与师兄传音交流几句。 既然遇上神道宝物,自没有白白放过的道理。 何况对他们来说,能引起些许共鸣的宝物,五万并不贵。 鬼伙计喋喋不休坚持“铺子开门做生意,诚信为本,童叟无欺,从不二价”,指着石板侧面,那里有一行极细的古怪文字。 卞秋言认出是上古神文写法,不认得具体内容,道:“伙计,你这个价格开得太离谱,至多给一万,除了泥金材料能够回炉重炼,那什么嵌塔年头久远,还有甚么用?” 鬼伙计一口咬定,宝物自晦,绝不降价。 三人轮番上阵,作势欲走的伎俩也使用两次,仍然不能将价格砍下来。 徐胜天掏出五颗晶髓石,将破石板买下,他实在太喜欢。 担心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 该出手时候,他毫不含糊。 出了铺子,徐胜天被两人好一通调侃取笑,说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挨一刀狠砍。 徐胜天性子乐天,嘻嘻哈哈说他乐意,怼两人羡慕嫉妒恨他捡了大漏。 店铺深处,有一座漆黑无光的密室。 鬼伙计恭谨行礼汇报:“遵照您的吩咐,没有降价,将那块泥金石板以五万价格,卖给了人类客人。” “很好,下去领取伱的提成酬劳。” 黑暗里盘坐的人影,将鬼伙计打发下去,低语喃喃:“天地修神者,现今太少见了,没成想能够一次遇到两个,修为还如此不堪。” 片刻后,有鬼影飘进密室。 盘坐的人影吩咐:“去查一查他们的跟脚来历,不要让他们察觉。” “是!” …… 西原圣地,忘剑山禁地。 俞风舞从洞窟深处走出,脸上冷漠尽去,眉眼又恢复小儿女状的妩媚柔和,踏出洞口那一刻,身上黑色劲装变回一袭拖地流仙裙。 阳光下,明黄色彩耀眼放光。 也不知徐道友从哪里弄到的一颗神奇“千魂珠”,她吞服炼化吸收。 增补神魂同时,让她领略到一丝渺茫天地玄意。 今日方从玄妙修炼中破关醒来,困扰她的瓶颈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而破,洞窟密室环绕她的充沛剑气、剑意稀薄无几。 那都是前辈剑修高手,留给后人的馈赠。 她于闭关之中突破晋级五重楼,极剑心境多出一份不可名状的玄奥。 她觉着自己此时此刻前所未有的强大。 不过要多花两年时间打磨,将力量和剑境进一步融合沉淀。 俞风舞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拿出传讯符,默念几句往空中打去,符光在上空盘旋一圈,又重新落回手上。 再另外拿出传讯符,给柳纤风发出,仍然是一样的结果。 “奇怪,他们跑哪里玩去了?难道又去鬼市?” 俞风舞自语笑着摇头,鬼市又不是徐道友自家开的,哪有那么容易遇到? 能巧遇一次是运气,短时间内再遇就逆天了。 等她一身轻松写意走回忘剑山,祁廉已经率领众多剑修在山脚恭迎。 “恭贺剑主出关!” “免礼。” 俞风舞虚抬一下右手,没有停留,往山上走,道:“叫蒙一一到凛风剑堂来。”她当初闭关之前,便将蒙一一的名字圈到忘剑山。 跟着一句话把所有三重楼剑修击蒙在当地。 “将我晋级五重楼的消息,宣告出去。” 片刻后,欢呼声山呼海啸爆发。 忘剑山剑主俞风舞闭关不到十载,破关晋级的消息以飞快速度传播。 另外还有一个小道消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剑修,被俞风舞收为亲传弟子。 定仙台道庭,宋叔潜、南宝林和庄亦谐听到惊人消息,小聚山亭。 “太不可思议了,俞剑主仅仅用了短短二十年,便从四重楼轻松突破到五重楼,还是极剑境剑修,能抗衡六重楼的存在,不知跌破多少眼珠子。” “正值暗界门开在即,时机刚好,能鼓舞所有修士之士气、锐气!” “望尘莫及,我辈楷模。” “徐兄弟或许还不知此事,赶紧告诉他一声。” 宋叔潜拿出传讯打出,令几人瞠目结舌的是竟然又联系不上。 那小子不知去了何处? 徐源长此时正在鬼市的滴沙台铺子,大肆采购三阶、四阶鬼域材料,他不需要太珍稀的物品,能炼化吸取精华之气即可。 十年闭关期间,他需要准备不少材料,以备不时之需。 四阶材料需要以物易物,他空间有不少上回从乱神冢收取的四阶玄晶,正是鬼界紧俏物品,他不愁换不到。 等他透露想要找铺子管事的鬼修,商谈购买轮回鬼界某些消息时候。 鬼伙计殷勤将两位贵客引进一座灯火通明的厅堂。 由一位四重楼鬼修出面招待。 …… (本章完) 第275章 体悟天地入玄意 徐源长和柳纤风跨出滴沙台铺子大门,随手发出传讯,约定还在逛街的卞秋言三人到前面路口处汇合,此时正值深夜凌晨,鬼市阴气最重也最热闹时候。 “也不知这回能否联系到常老前辈,鬼域地界太大了。” “放心,只要将钱使足,即使常老前辈不在轮回鬼界,亦能将密信递交到他手中,还有十天时间,应该来得及。” 徐源长打量着鬼影挤挤的繁华,用神识警惕附近动静,没敢半点放松。 大街上偶尔能看到三两个身上笼罩薄薄鬼气的修士、或妖修身影。 他用“无常兵书”中记载的隔句断读传递信息法子,拜托滴沙台鬼修帮他将密信送交给常无晦,剩下便是等待了。 在路口处立等片刻,卞秋言三人走了过来。 “叔,您收获如何?” 徐胜天一脸捡到宝的神秘表情凑上前,先抛一块砖出去引话题。 朝柳姑姑挤着眼睛得意的笑,快问我啊,我捡大漏了。 柳纤风伸手扒开碍事挡路的某人,笑着询问后面的人:“云珠妹子,瞧你满脸喜色,买到什么好东西,给姐姐先睹为快。” 三个女人围一堆讨论不起眼的黑砂。 古云珠悄悄传音,告知两人其中藏着的隐秘。 等到去了闭关历练地方,她再用神力点化,让被遮掩的碎星石露出本来墨蓝色面貌。 她能想起来的都是一些零碎记忆,不愿触及深处的残酷战场景象。 卞秋言恍然明白,两人是修神者,走的不是香火神道路子。 难怪感觉两人修为不高,实力却高深莫测,天地修神者的本事已经不为现今修真界熟悉,据说某些神咒手段强悍得离谱。 她想不通小师叔是如何教导两人修行,越发觉着小师叔神秘而深不可测。 徐源长当然要向着自家某方面迟钝笨拙的侄儿,笑道:“你淘到什么稀罕宝物,我帮你掌掌眼。” “哈,绝对的好东西,除了品相稍微差点。” 徐胜天将土黄色石板拿出递给三叔,顺便用眼神鄙视一下抱团的娘们,师妹都被她们两个带坏了。 徐源长上手打量多处龟裂粗糙的石板,这玩意和精致不沾边,品相不敢恭维。 他一下子察觉到街道斜对面有鬼影隐蔽窥探,以他的谨慎,不会掉以轻心,将石板收进戒指空间。 “你将那枚黑玉牌子还我,咱们找家客栈小歇,我仔细瞧一瞧石板。” 徐源长收回山赘鬼将炼制的鬼玉牌,当先往岔路处的客栈走去,因为他听到空间内的兔子大呼小叫,有些首尾得收拾,顺便捋一捋石板的来历。 “徐小子,你家侄儿的运气好得爆棚啊,鬼市是他发现的,又捡到一件了不得的神道宝物,莫非他是神灵转世之体?也不应该啊,他被当做宿体寄生过神袛残魂。” 兔子用爪子敲打悬空的石板,倾听发出的沉闷金玉之音。 “这件宝物叫‘通神嵌塔’,上古时候比较流行,不是用普通泥金铸造,里面添加了部分‘黄天土’,所以看着极不起眼,塔尖和塔底有残缺磨损,不影响使用,今后寻到合适的材料,可以用神力熔炼修葺。 “嵌塔里面有两道前任主人留下的若有若无‘黯神印记’,证明神袛陨落,不复存在了。还有一处藏得隐蔽的五阶鬼记,很新鲜,你侄儿被五阶小鬼盯上,这座很丑的宝物应该是鱼饵,别人拿了嵌塔除了熔炼材料,没半点用处,唯独修神者可使用,叫五万的价格是钓鱼。” 徐源长心底大致有数了。 暗自庆幸他有先见之明,提前在幽罗鬼栈交付一百万定金,解决许多后顾之忧。 五阶老鬼通过这种方式盯上他们,他们最后一天从鬼市离去之前,走魄罗山通道那段路程,将是非常危险的时刻。 离开鬼市范畴,幽罗鬼栈不会保护他们的安全。 既然知道有五阶老鬼暗中算计,徐源长有时间从容应对,大不了花大价钱请高手保镖护送。 能用钱解决的麻烦,都不算真正的麻烦。 或许,常老前辈接到密信,能够及时赶到鬼市相见? 算是他的后手伏笔。 在客栈租下有厅堂和三处静室的客房,徐源长让柳纤风简单布置防护阵,将众人招呼到厅堂落座。 他先花少许时间,操控造化神台的如水光波,将破石板内外快速清洗一次,抹除掉三处印记和沉积的杂乱气息,使得宝物焕然一新,又不会损坏通神嵌塔本身。 任何宝物的使用都能熟能生巧。 经过不知几百次炼化材料,徐源长已经能够细致入微利用神台。 用神识将嵌塔拿出来,递给安静等着的侄儿。 “眼光不错,这是上古流行过的‘通神嵌塔’,除了泥金之外,还添加了其它珍稀材料,能够对神力进行增幅、存蓄、提纯等功用,某些通神嵌塔还隐藏着特别作用,得你自己慢慢摸索,你这回捡了一个大漏。” 徐源长笑着将兔子的原话照搬。 徐胜天拿着石板无比受用,笑得嘴角快扯到耳根边上。 柳纤风熟悉徐道友的套路和说话方式,凑趣问道:“然后呢?” 她知道还有转折下文。 “……伱们被五阶鬼修盯上了。” 徐源长一杆子打翻三人,解释道:“嵌塔内里留有新鲜的五阶鬼印,这件宝物唯有修神者能够使用,你们仨仔细回想一下当初交易的情景,鬼伙计寸步不让,似乎笃定胜天必定会买下宝物。” “叔,咱们现在怎么做?” 徐胜天抱着石板有些紧张,五阶老鬼啊,想想都是恐怖的存在。 卞秋言得到提醒,转念一想便明白嵌塔是用来钓鱼的诱饵,钓的是修神者。 她是遭了池鱼之殃,见小师叔神情自如,纤风妹子也没有忧心忡忡。 她聪明地闭嘴不说话。 “行了,下回小心。这里鱼龙混杂,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鬼市,我已经请隐形高手代劳,用手段清洗干净嵌塔内里的印记,不妨碍你闭关使用通神嵌塔。” 徐源长故作神秘道。 卞秋言一下子想到是幽罗鬼栈的鬼修出手。 她知道一些幽罗鬼栈的规矩。 徐胜天仍然有些不放心,道:“叔,五阶老鬼必定不会因为印记消除,放弃找咱们麻烦,咱们处境仍然很危险。” “能抹除五阶印记的至少是五阶高手,那個暗中使坏的老鬼,投鼠忌器,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别落单就行了。” 徐源长将侄儿单独剔出来,告诫其这个世界很危险,实力不够之时,夹起尾巴做人。 古云珠弱弱说道:“道长,我从那家铺子捡漏买到几颗碎星石,劳烦请您帮着看看?” 徐源长接过一盒黑砂,随手收进戒指空间:“我请高手帮你掌眼。” 他连碎星石都不认识,当然由兔子高手去代劳鉴别。 “还真是碎星石,鬼市的那些老鬼小鬼都是瞎子吗?如此珍稀的宝石做杂货处理,上面除了做旧污垢没有任何印记,小姑娘的运气挺不错,徐小子,你跟着他们屁股后面捡捡漏得了。” 兔子找到机会趁机挖苦几句。 徐源长走出客房转了转,再返回时候,将打开的盒子递给古云珠。 “碎星石上面没有做下印记,你尽管使用。” “多谢道长。” 古云珠欣喜不已,道长金口玉言,她放心了。 盒内黑砂上面,摆放着八颗露出本来面貌的碎星石,水洗过一样干净,柔和灯光照耀,闪烁独特幽蓝色泽,如星辰深邃神秘,光彩熠熠。 “哇,好漂亮,好迷人!” 柳纤风拿一颗在手上欣赏,眼眸映照宝石光泽,叫道:“走起,咱们一起去捡漏。” 她喜欢捡漏寻宝,还喜欢人多热闹。 一行人再次前往各大铺子,逛一整天到夜黑,再没有捡到大漏。 各自购买许多准备闭关用的资源,卞秋言花高价买到两瓶“寒魄栖息液”,徐源长购买了不少三阶鬼豆和材料,各有收获。 掐着时间,赶到幽罗鬼栈。 徐源长交付剩余四百颗晶髓石,拿到进出历练山头的五块幽罗令牌。 随着漂浮的鬼火灯笼走到大殿深处,一行人走进一座暗黑骷髅纹阵法之中,幽光齐齐一闪,下一瞬间,几人消失不见。 一阵天旋地转,徐源长摇晃着脑袋稳住身形,腰间幽罗令牌散发阵阵黑光,周围景致大变,他们已经身处灵气充沛的山谷,能察觉附近树木生机绿意。 此地也是晚上,有一个人影提着一盏橘色灯笼走近。 “巍藤塬欢迎各位贵客入住,我是你们的管家白露,今后十年,贵客有事请尽管吩咐。” 来人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年轻女子,穿着白纱古裙,看不出身上有半分鬼气。 唯有双眸各有一点幽火,显得与众人不同。 徐源长与鬼女白露简单聊几句,巍藤塬占地约三里方圆,古木苍苍,溪水环绕,有洞府和单独的宅院,平素有鬼修打理。 一行正式入驻,徐源长住在东坡的宅院,柳纤风于附近溪水畔插下红柳枝条。 徐胜天选择半山洞府,与卞秋言的洞府毗邻。 古云珠选了离天更近的山顶。 巍藤塬环境与人世间无异,灵气更胜一筹,有大日东升西落,有月亮阴晴圆缺,无俗务杂扰,避世清静修行好处所。 徐源长每天画画符,写写幻字,与卞、柳下棋喝茶,琢磨撒豆成兵秘术,研究排兵布阵配合之道,每过一旬用三滴蚀骨液稀释清水泡浴。 火烧火燎的痛苦刺激得他面目狰狞,运功冲刷过程起到淬体作用。 五年时间过去,徐源长手头的蚀骨液全部用完,皮肤筋骨达成二阶体修强度,他的各门法术尽皆到了无可提升的地步,三阶符箓信手拈来,五行化一也到了瓶颈。 他见时机成熟,吞服一颗千魂珠,体悟飘飘渺渺天地玄意,彻底陷入闭关。 戒指空间,兔子躲在映彩晶石老窝沉睡不出,五彩斑斓的毛发渐渐浅淡消退,身躯呈现半透明状态,骨骼内脏一目了然,往玉质缓慢转化,有丝丝缕缕金色缠绕流淌,星罗密布。 他吞吃了离神果、神凝石以及经过造化神台炼化的资源,自内而外进行着某种脱胎换骨的变化。 黑兔乖巧卧在外面,静静等候着,不得召唤,它可不敢钻进窝里。 柳纤风独自在山上山下转悠,一个个都先后闭关。 院子和洞府阵法开启,修行到了某个阶段。 她手中有一颗徐道友给的土黄色圆形石头般的神栖果,说是对她的突破有好处,让她修行关键时候吃,能增强天地感悟。 与溪水中的鬼女白露聊一阵天,柳纤风融入树木之中消失不见。 她守护着这片山头。 吸收阳光雨露,享受晨风暮气。 …… 轮回鬼界,骨竹岭。 一头巨大鬼蝎匍匐在大殿之外,发出尖细鬼声:“启禀大王,暗璧城汤邶鬼将前来拜访。” 浑身鬼气的常无晦出现台阶,他身躯高约丈许,披着一袭活物般的黑色披风,面目笼罩在蒙蒙鬼雾之中,吼声如雷:“快快有请!” 声音轰隆隆响彻山下。 汤邶鬼将带来了一位朋友,相互介绍寒暄之后,走进大殿分宾主落座,有小鬼送上茶水。 那个神秘鬼影拿出一封信笺,飞送到常无晦面前,说是受托送信。 常无晦打开信笺,一眼便认出是徐源长的字迹,仔细将牛头不对马嘴的书信看过一遍,稍一琢磨,将密信解读出来。 那臭小子到了萧影坊鬼市,说已经找到竹山常家后裔,将无常令和玉简传给常家修士,邀请他去鬼市当面一晤。 常无晦给那神秘鬼影出具一纸收讫,问清楚最近的鬼市入口位置,将两名鬼将送走。 他投靠流泉山大势力,发挥擅长带兵打仗的本事,得到高层看重,短短十年便建立起自己的山头,上次托徐源长的福气,收服一对潜力不俗的子母鬼加以培养。 有朋自远方跨界来,他当然要去尽地主之谊。 能重新联系上,今后甚至能偷偷摸摸进出人界,构建一处节点。 不说互通有无,那毕竟是犯忌讳的事情。 他想亲眼看看常家后裔。 …… (本章完) 第276章 金丹大道,时悟时新 时间流速异于外界的鬼界秘境,浓郁灵气笼罩着巍藤塬。 山顶阁楼,古云珠仿佛浸泡在透明星辉流水中,波光闪烁,起伏荡漾不息,整个人显得虚幻不清,有一颗湛蓝珠子漂浮上空,沉浮起落不定。 点点无形星辰之力,由星砂从高空接引而下。 倾洒端坐妙曼身影,形成一圈圈妙不可言无形虹光。 古云珠面上出现几分痛苦,这些年闭关提升修为,神力和神魂逐步恢复,无可避免地触及到她前世记忆中不愿面对的血腥惨状。 惨烈杀戮碰撞,一个个熟悉神袛崩溃虚空。 残躯如山倾,神血若海沸。 柔弱身影遭受四面八方攻击,星河碎溅,一代吉星陨落。 有恢弘金芒席卷,将几乎陷入黑暗的残神覆盖。 “辛姿,忘却前尘,好好活下去!” 低沉的叮嘱尤在耳畔,再回首不知是何年。 古云珠睁开眼眸,低语呢喃:“造化神光……彦山道友,是他救了我。” 她已经记起前世,“辰星之精,星河璀璨”,她修天地吉星神道,远离仙道神道之争,做一个逍遥自在闲散修行人。 与好些仙道高手有交情,彦山道友只是其中一個。 然而大势滚滚,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挟裹潮头,席卷其中身不由己。 她受邀参加了一场有去无回的大战,有太多无奈不甘,终归是以身陨为代价过去了。 一滴清泪从眼角沿脸颊滚落。 “啪”,泪水凝珠,碎成无数粉屑。 “从今往后,我便是古云珠,为自己而活!” 青裙女子张口吞下融合了碎星石的星砂,仰望星空状,伸出右手二指掐星诀,往屋顶上空一指一引,虚空有璀璨星光穿过秘境投入阁楼。 星河万里,神迹无形。 守护山头的柳纤风,突然感觉微风起于树梢顶端,有刹那的异样。 她拿出金樟木满山游走巡察,疑神疑鬼好久。 黄昏时分,徐胜天从洞府走出。 他已经炼化通神嵌塔,凭玄妙感受将之温养在左手掌心窍穴,不知过去多久,察觉自己修为境界更上一层楼,有了新的突破。 浑身神力澎湃,强大的实力令他心安。 “柳姑姑,您没有闭关吗?过去几年了。” “已经过了六年。我暂时不用闭关,你的修为大有长进,看着像是三重楼中期实力。” 柳纤风打量着还不能收敛气息波动的徐胜天,小家伙修神修得稀里糊涂,一直搞不清楚自身的修为境界。 “是嘛,哈哈,我终于熬成高手了。” 徐胜天仰头得意的笑,一个翻身躲过四面八方抽来的枝条,落到山脚下,再闪身避开天上地面的草茎树枝攻击缠绕。 柳纤风的偷袭已经奈何不到小家伙,笑骂道:“下回敢不谦逊,我用打神棒敲你满脑壳包。” “不敢了不敢了,柳姑姑威武,我师妹还没出关吗?” 徐胜天本能的有些畏惧那根不起眼、黑黢黢泛着金属光泽的丑陋棒子。 “没呢,你是第一个。” “那我去山外玩玩,试一试我新领悟的本事。” 徐胜天将水中鬼女叫上岸,吩咐布置历练场,安排一头三阶鬼兽给他练手,当初三叔花费巨额代价,租赁修行山头,包含了三头鬼兽使用条款,可以来来回回诛杀二十次。 他缺乏实战经验,还剩余四年,正好用来弥补自身不足。 将三头鬼兽轮流折腾几遍。 “你当心点。白露,给他拿一张挪移鬼符备用,以防万一,费用今后结算。” 山顶上,柳纤风不放心叮嘱。 目送扬手的小家伙跳过环山小溪,消失在对面雾气之中。 柳纤风收起金樟木,念念叨叨:“也是个不省心的,就不知留下来陪我说说话,一个人有甚么好玩,不知公子什么时候能出关?” 徐源长面临着幻心照虚实的麻烦,庄良、庄郁、石虎、孔才、姜唯严、金时昌、麦光渭等一批死在他手中的宵小,在关键时候经常出现,让他陷入现实与虚幻难以分清的状态。 无尽的反复厮杀,使得他疲于奔命。 特别是尉彧山神、常狩林神将等被他灭掉的神袛或残魂。 纠缠不休,阴魂不散,真实的场景和战斗,每次都要斗智斗勇许久才能挣扎出来。 他试过无数法子,皆不能破除心劫当头。 他没法借助幻仙戒之力,连左膀右臂的化身也调用不了,唯有依靠自身力量一点一点挣扎摸索前行。 “登楼容易,破门堪比登天难。” 他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在处于虚幻。 感觉已经出关,与柳纤风说话下棋喝茶,回头又在阴暗静室没动。 太难了,他分不清啊。 不知第几百次反败为胜将尉彧诛杀,徐源长浑身伤痕累累,双手撑膝立于仙桥山头,四周山石崩塌,树木折断无数,感受着微风轻拂,寂寂无声的荒凉。 喘息着的徐源长突然一个怔神,恍然明白过来。 遮蔽眼前黑暗散尽,光华如甘露洒下。 “神魂归躯,亦幻亦醒。” 随着他的话语刚落,山头、破败景致扭曲着如被风吹走。 徐源长睁开眼眸,身上好端端的没有半点血迹,盘坐静室不曾挪动,他能感受到幻仙戒内里的一切,手指微动,金色神光席卷整个房间。 “是这么回事,百幻心境,终于熬过来了。”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从“见幻见真”的幻心之境,突破到“似幻似真”的百幻心境。 经历的众多虚幻磨难,皆为神魂脱离躯体的心劫。 若是揣摩不透,时间久了就浪费那颗千魂珠蕴含的一丝玄意,心劫也将成为阻拦他破境的巨大妨碍,下回再想晋级突破,千难万难。 想明白真相,徐源长没有起身,他吞服一颗破境丹药,双手掐诀。 不多时陷入深沉静修状态,他要一鼓作气成就金丹,晋级四重楼。 心境先成,后面的一切将是水到渠成。 他不像俞风舞追求极致纯粹,非得留着修为返回人世间突破,他修行幻道追求面面俱到的繁杂经历,鬼界秘境对于“幻”有不一样的好处,便于鬼界完成最后一步。 整个巍藤塬突然风起云涌,浓郁灵气往东坡处院子蜂拥。 柳纤风面上露出喜色,与前些日子出关的卞秋言道:“瞧这架势,徐道友要冲关……不是说鬼界之地不适合人类修士修为晋级?” 说到后面又有些忧色。 卞秋言身上流露出不一样的气息。 她多年积累,借助清幽环境,以及能够涤荡体魄的寒魄栖息液,厚积薄发,历经艰险终于破除瓶颈,心境更进一步。 不过她选择回去之后再做最后突破,不急着一时。 “小师叔不是普通修士能比,他既然如此选择,必然有他的道理,纤风妹子稍安勿躁,几天后便见分晓。” 卞秋言对于小师叔信心十足,宽抚道。 柳纤风仍然有些焦躁,不停嘀咕走来走去,突然抬头往山顶看去,道:“云珠妹子出关了……咦,她怎么看着还是老样子?不会是被公子弄出的动静吵醒来吧?” 卞秋言半只脚迈进四重楼门槛,眼光已然不同,打量着轻松下山的青裙女子,笑道:“恭喜云珠子,修为大进,返璞归真!” 古云珠抿嘴笑道:“哪有你说的那样好,我只是修为小进。秋言姐姐,恭喜你了,多年修行求道,终将成就金丹。” “你们两个别恭喜来恭喜去,说得我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柳纤风拉着古云珠,上上下下打量:“你这丫头变得与以前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我还能变到哪里去,不过是领悟了一门神通。” 古云珠笑着岔开话题,她还差点点能够恢复四重天修神境,她选择回人世间突破,鬼界秘境虽好,离天仍然远了,引来的星辰之力满足不了她的需求。 重活一世,她还有些凡尘景致需要经历。 否则一旦错过,将不能重新体验。 她自上往下俯瞰,对于今后的路一目了然,步步为营,踏踏实实走吧。 唯一让她纠结的是将要到来的暗界门开,她不想经历血腥战争,讨厌杀戮,然而彦山道友救她一命,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为的必定是此一时,她能不出力吗? 三人笑谈得热闹。 徐胜天灰头土脸从山外迷雾中跳过小溪,惊喜叫道:“师妹什么时候出关了?咦……灵气涌动,流向东边山坡院子,三叔要突破了。” 一步跨出,整个人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候,他已经踏足宅院砖墙之上,往静室方向探望。 “伱还不快快下来,休要惊扰你三叔。” 柳纤风叫道,手指轻摇晃两下,院墙内木影憧憧,将墙头徐胜天驱赶下来。 五天过去,风声止歇,山头灵气流淌恢复平静。 徐源长拉开院门轻松惬意走出来,与等着他的众人打一声招呼,问道:“纤风,十年之期还剩多久?” 戒指空间内,三尺大小的映彩晶石兔子窝,很有节奏散发一伸一缩五彩光芒。 像是心脏跳动一般,兔子对于他的呼叫,没有任何反应。 那头女鬼所变黑兔沉睡在外面不醒,一身黑毛染得五彩斑斓。 他猜测黎道友或许闭关到某个关键时刻。 柳纤风飘上前,绕着转圈圈,道:“还剩一年两个月,公子,你迫不及待在鬼界秘境突破,不会有甚么不妥吧?” 徐源长感受到气府内悬浮的青色金丹,干净透彻,没有任何杂色瑕疵,识海空间那座请神台已经凝实四层,他暂时没有扩张幻仙戒空间,将造化神台升格,不想打扰兔子。 “不会,我不受鬼界影响,顺其自然破境晋级。” 伸出指头将凑近前的小树魅额头顶开,目光在卞秋言身上停留。 “恭喜秋言将遂心愿,成就金丹大道。” “与小师叔同喜。” 卞秋言喜不自禁,这一趟鬼市之行,收获巨大,改变了她后面的命格,她算是熬出来了,满腹感慨,有幸遇到小师叔。 再与侄儿和古云珠闲聊几句,了解两人的修行情况。 他没有在外面多待,重新返回院子,走进静室继续打坐稳固修为。 徐胜天兴致勃勃邀请师妹,和他一起去山外历练场,斩杀三阶鬼兽练手。 在鬼界之地,鬼兽几乎杀不死。 当然每诛杀一次,终将会消耗鬼力,使得鬼兽虚弱,三次之后需要换上新的鬼兽。 徐胜天这几年从对付一头鬼兽,到目前能够灭掉三头鬼兽而自身不伤,经验和实力进步极快,逃命本事更是炉火纯青。 他没有合用的神道法宝,以掌山神通和新领悟的山狱对阵,配合神出鬼没身法。 战法战术充分发挥老徐家阴险狡诈的作风。 他还特意给师妹留了鬼兽使用次数,好处不能一个人独占。 古云珠以才出关需要稳固为由,婉拒了师兄的好意,她不需要诛杀鬼兽来历练,上山继续回去修炼。 她修吉星神道,讨厌杀戮血腥。 她已经考虑清楚,将来还是按自己的法子,把欠彦山道友的救命恩情偿还在下界,一码归一码,她不能遇到战事一走了之。 就当是体验复杂的修神生涯。 徐胜天抓了抓头发,嘀咕道:“师妹好像变了。” 到底有甚么变化,他也说不出所以然。 柳纤风和卞秋言对视一眼,她们旁观者清,心有戚戚,不忍心叫醒沉迷其中的徐胜天。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世间伤人最甚者,也唯有情。 修神者亦不例外。 时光悠悠,十年之期将满。 徐源长从闭关的静室走出,他已经熟悉新晋力量,熟练了木行、火行法术和百幻心境的施展,飞刀术反而成为鸡肋,威力已经跟不上他的修为境界,除非能够有新的突破。 四阶符箓的掌握,需要大量绘制练习,他目前没有空暇,得往后延。 重新将四具化身炼化,打入神识烙印进行温养。 他想回去之后,尝试着用炼化材料的方式,给化身灌注精华之气。 若是能够催生出四阶化身,且不是赚大了? “走,咱们返回鬼市。” 徐源长笑着招呼一声,率先往山下走去。 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他已经感受到四重楼境界与天地沟通方式的不同,日新月异,时悟时新。 …… (本章完) 第277章 鬼市逢故交,盟誓后被卖 有两盏漂浮空中的鬼火灯笼,散发绿莹莹惨淡光芒,将众人从幽罗鬼栈紧闭大门送出,一左一右停留门外片刻,方消失不见。 “咱们兵分两路,你们三个先去逛街,采买需要的物品,我和纤风约了朋友见面,回头等忙完,传讯联系汇合。” 徐源长又加一句叮嘱:“别与秋言走散,不要乱买东西。” 眼睛看向自家侄儿,意思不言而喻。 徐胜天嘿嘿笑着对古云珠道:“说你呢,师妹,不要远离为兄三丈之地,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古云珠笑而不语,恢复大部分记忆之后,她稍显沉默,没有以前活泼。 卞秋言笑着应道:“小师叔放心,我会看紧他们俩个。” 柳纤风拉着古云珠往前面漆黑小路上走,取笑调侃:“蛋娃,你离云珠妹子近了,那才叫危险。” “不许叫我蛋娃,要叫我大名‘胜天’。” “知道了,蛋娃。” 笑闹着走到鬼来鬼往的大道上,随着鬼市临近结束,街道上越发显得热闹。 走在前面的徐源长,突然看到鬼流中有一名穿着半旧儒袍的老者,背后背着负笈游学的书箱,白须皓发,身上没有淡薄黑气遮掩,坦坦荡荡,鹤立鸡群。 两人目光越过十余丈昏暗空中相遇,对视而笑。 “寇老先生!” “源长。” 他乡遇故交,人生大幸事。 街道旁空地见礼,徐源长介绍了身后几位,寒暄一阵,问道:“寇老,您现今远游去了何处?好似不在定洲。” 他打量身上有淡淡儒气流露的老者,看不懂老人的修为。 在西原时候,他特意去曲泽峰学庭打听过寇老下落,没有得到有用讯息。 古板的老学究神色温和,看一眼与小树魅交头接耳的古云珠,呵呵笑道:“上一回在聚洲幸遇鬼市开埠,老夫兴之所至,鬼市结束时进到另外一座山头通道,结果去了一处叫‘蛮元界’的地方,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其中的凶险和遭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徐源长对于老人的洒脱,佩服得五体投地。 无牵无挂,令他望尘莫及。 他可不敢随意乱跑,担心回不来。 古云珠听得“蛮元界”三字,转头瞥了一眼看似普普通通的老人。 那地方她以前曾经游历过百年,蛮族、妖族和人族三足鼎立,人族处于势弱地位,混战不断,杀戮不止,几乎没有净土,不知现今可有改观?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您跑了不知多少万里的路,这次回定洲去吗?” “不回,不回,难得有如此便利去往其它下界机会,老夫要多见识见识外面的风景,方不负此生修行。” 老人一口回绝之后,又热情邀请:“老夫已经打听清楚,去往‘浮山界’的通道所在,源长,若有空暇,同去远游如何?” 徐源长略作思索,耳畔响起卞秋言的传音。 “小师叔,咱们还是回定洲吧,‘物离乡贵,人离乡贱’,风险莫测,不去也罢。” 柳纤风生怕公子跟着老头跑去其它下界,赶紧道:“老先生,我们几个不读书的小女子,路上带着累赘,扫了您的雅兴。” 她宁愿面对暗界门开的征战,也不愿赌那未知凶险。 微末修为,去走跨界远游之路,几乎是有去无回的赔本买卖。 她很不喜无根之萍四处漂泊没有家的感觉。 徐胜天倒是很想跟着去浪迹天涯,见师妹兴趣缺缺,他闭口不说话。 寇老先生哈哈一笑,他原本是邀请徐源长一个人,没有想要带着一群人探索浮山界的意思,人多目标大,是非麻烦也多,随即岔开话题,道:“源长修为大涨,境界取得突破,可喜可贺,老夫现写一幅墨字为赠。” 徐源长闻弦音而知雅意,寇老要考较他的“幻”字功底。 “咱们都有眼福了,寇老请。” 书家面前,他唯有一個字拿得出手。 一行人走向附近街边黑亭,几个小鬼忙不迭从亭内飘走,将地方让出来。 寇老先生拿出纸笔摆上,徐源长滴水研墨,如同当初在学宫院子时候,他师从老先生学文,其实学得最好的是写字的“意境”,耳濡目染,一点一滴积累而成。 待得浓墨研成,寇学浅持笔挥毫,大开大合写下一行古神文: “百世为凡,其命维神。” 除了古云珠之外,徐源长几人如看天书,不懂啊。 徐源长看着龙飞凤舞的字迹,笑道:“老先生,您这是从蛮元界学来的文字?风骨险峻,笔墨极佳,可惜我们不知欣赏。” “看字如看人,不应执着字本身。该你了。” 寇学浅把墨字移去一旁空中,顺手将笔递给徐源长。 “献丑,献丑!” 徐源长执笔沾墨,信手涂抹,片刻后“写”出密不透风稍有浅淡变化的一团,搁下毛笔,打量着自己的涂鸦抽象之作,神情颇为满意。 “似幻似真,似雾似风,好字!变化万千!” 寇老先生大加赞赏,收起意境独特的“幻”字,扬手飘然而去。 徐源长目送老人背影消失在远处黑暗街道上,收回目光,他猜测不透老人将“百凡图”圆满之后,短短十余年时间,修为和意境进展会如此之快,至少有四重楼之高。 将寇老留下的墨宝卷起,装入纳物袋,道:“你们去逛街,我和纤风往前面走走。” 卞秋言带着两人朝附近铺子走去。 “卞师姐,那个老头感觉好生厉害,瞧出他是四重楼,还是五重楼吗?” 徐胜天好奇传音打听。 “瞧不出,世外高人,超凡脱俗,非咱们所能揣度。” 卞秋言传音回复,走进铺子大门。 古云珠进门之前,回头瞥一眼远处街道,那几个字像是故意写给她看的,而老人身上没有半点神力迹象。 古里古怪、神神叨叨的老头,莫名其妙。 徐源长和柳纤风往下一个路口的黑亭走去,迎面飘来一团黑影。 “徐道友,我家大王应约而来,在鬼市等你两日,这边请!” 黑影化作模糊人影,伸手往小路方向引。 徐源长问道:“你家大王贵姓?” “大王姓常,请!” “辛苦道友,请!” 徐源长和柳纤风随着鬼影走进小路边一家酒铺子,推门进到里面厢房。 灯火通明下,魁梧高大的常无晦身上披一袭墨色披风,端坐主位自斟自饮,举手招呼:“过来坐,小丫头喜欢吃什么,自己点就是了。” 鬼影在外面守着,房门自行合拢关上。 待两人落座,方脸阔嘴,连鬓络腮胡的常无晦打量一眼徐源长,玩笑道:“你小子现在是大财主了,随随便便能够掏出几百万进幽罗鬼栈历练,哥哥我穷得叮当响,这不是招恨嘛。” 徐源长嘿嘿一笑,道:“进来之前,刚好将尉彧料理掉,手头略有盈余。” 尉彧曾经以那半座宝库和授命盘为筹码,与曾、常二人谈过交易。 不过被他设局给搅黄,逼迫两人作出选择。 他将寻找到竹山常家后裔,暗界即将门开,以及奉命诛杀尉彧等事情一一讲述。 常家后裔为了避祸改姓为竹,当初一个叫莫洛的朋友帮忙保全一支后裔,等细节全部告诉倾听的常无晦。 “暗界门开,浩劫降至,难怪伱小子要花大代价进鬼界秘境修炼,急着短时间破境晋级……这回的浩劫至少提前了百五十年,定洲还是没有六重楼高手吗?” 常无晦能够理解徐小子的做法,不惜代价提升修为。 乱世将至,又到了兵家修士大放异彩的时刻。 他在可惜几百年前那段战乱,坏了定洲的元气,消耗太多资源。 “目前没有听说谁晋级六重楼。” “时也命也,定洲面临此劫,前期肯定很难熬,竹宗山那小子才刚刚晋级三重楼不久,没有一二十年战场领兵打仗历练,兵魂不凝,难堪大用啊。” 常无晦叹息自己生不逢时。 若是换做他来,以五重楼修为指挥千军万马,管他甚么六重楼黑灵、怪兽,统统横推扫荡,他能借助战场磨砺兵魂,成就兵家六重楼修为。 像现在这样被迫走另外一条鬼道,实非他所愿也。 拿出一块黑色鬼玉,合在掌心凝炼片刻,将新炼制的无常令牌和一个黑色纳物袋递给徐源长,嘱咐交给竹宗山。 与徐源长喝了一碗独具特色的鬼酒,其性阴寒,清凉彻骨。 以徐源长此时的修为正好享用,增进魂力。 小树魅没有口福,只能饮茶代酒。 徐源长将山赘鬼将和苍娘子的恩怨,以及鬼市内有五阶鬼将盯上他侄儿等事情,告知常无晦。 常无晦沉吟片刻,道:“山赘鬼将暂时镇压着,不要放也别交出去,百年之后再说,至于那个苍娘子,你等会和她完成交易,拿到敲诈的资源,我与她接触聊一聊。” 他目前极度缺乏能够独当一面的手下。 苍娘子两次三番算计徐小子,被他抓到要命的把柄,怎能不善加利用? 鬼界之地,心不狠站不稳。 耍弄阴谋诡计,正是他这个前兵家修士所擅长的。 “明日休市之前,我送你们到通道门口,倒要瞧瞧谁敢出面阻拦?” “多谢老哥哥仗义。” “你小子拿出点诚意,别空口白话玩虚假。” “哈哈,今夜鬼市天气不错。” 待了小半个时辰,徐源长和柳纤风走出酒铺子,两人寻到约好的亭子。 苍娘子早已等候多时,附近一片无小鬼敢靠拢。 打量几眼落座的人类道士,短短数日,道士已经晋级四重楼,苍娘子再也兴不起出手的想法,与徐源长简单商定立誓的方式。 双方以相对宽松的古老人鬼契约对天盟誓,达成一桩羁押山赘鬼将百年的交易。 具体细节遵照前几天商谈好了的内容。 徐源长收到一袋子三阶、四阶材料,与陪客柳纤风飘然离去。 苍娘子目送两人消失在街头,起身准备走出亭子,有一团鬼影突兀出现。 “苍娘子,我家大王有请!” “走开,别挡道,让你家大王亲自来请。” 苍娘子身上涌出黑气,下一瞬间到了十余丈外的街上,她怀疑对方是半若山其它鬼将的手下,想要谋算她。 回去之后,她决定窝在山赘鬼将地盘上清静修炼,深居简出。 对方总不能无端端硬闯,留下被其它鬼将诟病的证据。 “苍娘子稍等,请看过我家大王的请柬,你再做定夺去与不去,我绝不阻拦。” 那团鬼影再次挡住苍娘子去路,有一条蝎子尾巴隐约摆动,蓄势待发。 两名四阶鬼修的强大气息波动,清空数十丈一片场地。 苍娘子气急而笑,真当她怕了不成。 她有鬼市巡律督使职务在身,闹将起来撕破脸皮,对方吃不了兜着走,一缕鬼气卷住对方扔出来的一枚黑色鬼简,然而里面的内容气得她浑身发抖,又惊又惧。 “混蛋……安敢如此欺我!” 苍娘子没料想到刚刚与她盟誓的人类道士,拿到好处转身将她卖掉。 她出卖山赘鬼将的秘密,豁然出现在鬼简之内。 只想着阻止山赘鬼将返回鬼界,千防万防,百密一疏,她没防到自身的漏洞。 那小子真是肆无忌惮,就不担心她鱼死网破,将那小子算计镇压山赘鬼将之事向半若山揭露,让其出不去鬼市吗? “我家大王想请你去轮回鬼界,为流泉山骨竹山效力,苍娘子如有误会之处,可以当面与我家大王详谈。” 鬼影传音告诫。 一步一步都是按照大王吩咐在办。 “轮回鬼界流泉山……不是普明鬼界?” 苍娘子好半晌才从惊惧中回神,将鬼简捏碎,她已经有了决断,道:“还请带路,我与你家大王聊聊。” 鬼市之内,她不担心被对方暗算逮走,想让她屈服效力,将条件摆台上谈。 走进小路边酒铺子,在厢房见到极具压迫感的朦胧鬼将。 谈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半个时辰后,苍娘子走出酒铺,与送到檐下的蝎尾鬼影行礼告辞,双眸中鬼火跳跃出几分喜色。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换一个快要突破晋级的新主子也未尝不可。 都是从定洲来鬼界的同乡,竟然还聊出八百年前共同的熟人,也算是缘分。 …… (本章完) 第278章 终是意难平 在街道路口处汇合卞秋言三人,柳纤风拉着古云珠,笑问道:“老实交代,背着我又捡到什么大漏?” 陪着公子先后与常老前辈、苍娘子见面谈事情,耽搁近一个时辰。 她心中早就百爪挠心,急不可耐,只剩一天了,担心好东西全部被卖完,她很想要体验一回花小钱捡大漏的兴奋激动,最好压过蛋娃一头。 徐胜天一脸捡到宝的表情,朝柳姑姑炫耀地挤挤眼睛,递给他三叔一小团乌漆嘛黑乱麻般东西,神神秘秘道:“叔,您帮我瞧瞧这件宝物有没有被下鬼印,我感觉与它有缘,花一颗晶髓石买下来的。” 卞秋言也凑趣地递来一颗黑黢黢石头,让小师叔帮着瞧瞧有没有被下暗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在那家叫“青弥”的铺子被钓鱼上了当,他们再也不会上门采买消费。 柳纤风跺脚不满笑骂:“你们过份了啊,故意合伙气我是吧。” 凑近前用手捏了捏那团乱麻,摸了一下不规则黑色石头,她瞧不出半分端倪,仅能察觉其中有细微杂乱灵气波动,低声问道:“是什么宝物?” 徐胜天一脸理所当然道:“不知道,瞧着合眼缘就买下来了,绝对物有所值,对凡夫俗子来说是‘宝物当面不相识’。” 柳纤风气得举起手要打人,敢嘲讽她是凡夫俗子没眼光,小家伙反天了,被古云珠附耳说了一句什么,她喜笑颜开立刻放过缩头后躲的徐胜天,连声道:“还是云珠妹子想着我,你们两个尽变着法子气我。” 卞秋言笑道:“我感应那颗石头似有微弱雷光共鸣,只要三百灵币,我贪便宜买下来,碰一碰运气。” 徐源长也不认得两样物品,收进戒指空间,放到造化神台上用光波一洗。 黑色石头表面有暗色雷光“嗤嗤”作响。 那团乱麻无动于衷。 柳纤风催促叫道:“快走,快走,云珠妹子帮我相中一样宝物,莫去迟了,让其他人抢走。” 她性急的模样引得几人皆笑。 走进铺子,直奔角落处一排柜台,柳纤风寻到一堆杂物中的一截焦木。 仔细感受一番,招手叫来鬼伙计,问道:“这木头怎么卖?” 附近飘来一道模糊影子,叫道:“慢着,我也瞧中了这颗雷击木,按规矩是价高者得,我出五万鬼币。” 柳纤风怒道:“按规矩是我问价的时候,你哪凉快哪待着,除非我不想买才轮到你。” 她看出对方是故意为之,四阶鬼修就了不起吗? 徐源长上下打量一眼搅局的鬼修,看向缩一旁不过来的鬼伙计,道:“鬼市铺子开门做生意,不是拍卖场,要讲先来后到吧?” 模糊鬼影嘿然冷笑:“杂物区的宝物,没有明码标价,适用价高者得的规矩,两家看中同一样物品当然要竞价,阁下囊中羞涩,请走就是了,若是不服气,咱们可以去较技台争高下,以这件宝物做赌资,赢者通吃,这便是鬼市大规矩。” 鬼伙计弱弱附和赞同,“鬼市一向是如此。” 超额卖出高价,有提成拿的。 徐源长已经猜到对方跟脚,与那家“青弥”铺子脱离不了干系。 他掏出六颗晶髓石拍在柜台上,看向模糊鬼影,笑着道:“你再加一个鬼币,我便将宝物拱手让与你,请啊!” 模糊鬼影转身离去,他奉命试探这群人类,不可能傻到自个掏腰包,花六万买一颗用不上的焦木,而且根本不值。 目送搅局者出门,徐源长收回五颗晶髓石,对飘近前的鬼伙计道:“一颗晶髓石,爱卖不卖。” 鬼伙计目瞪口呆好半晌,还能这样不讲规矩? 见那人类不耐烦拿起晶髓石要走人,赶紧叫道:“卖,卖!” 出了铺子门,柳纤风拿着花费一万高价买来的焦木,摩挲着犯嘀咕:“太贵了,恐怕不值这個价。” 古云珠凑过去,两人不知传音说些什么。 片刻间,柳纤风眼眸中又闪烁宝石光芒。 徐源长将清洗过的那团乱麻和黑色石头,分别交给侄儿和卞秋言,告诉他们没有暗记,可以放心使用,率先往对面的铺子走去。 他不用强势手段让搅局的鬼修知难而退,后面购物怕是不得安生。 将刚才的遭遇传讯发给常无晦,继续挑选货物。 鬼市结束之前,几人已经将身上所有纳物袋、镯子空间全部装满材料,徐源长不算,他的戒指空间不可能堆满,一行人笑谈着往出口走去。 出了鬼市,来到魄罗山脚下。 有一团黑影从身后出现,挡住几人的退路。 常无晦凭空从徐源长身旁冒出,身高丈余,一袭威猛黑甲,披风扬起,手中提着一柄鬼火枪,呲牙笑道:“收人钱财,与人消灾,阁下要与常某做过一场吗?” 神态极为嚣张,枪尖指着对面蠢蠢欲动。 徐源长传音一声“快走”,几人飞一样奔上山。 沿途顺利,再没有鬼修阻拦。 那团黑影化作一名额上有细密鳞片的高瘦鬼修,身周环绕数道寒光,冷哼一声:“怕你不成,放马过来。” 被陌生鬼将搅黄一桩买卖,高瘦鬼修已然是怒不可遏,再被言语挑衅,他敢不应战,还不被暗中关注的两个家伙笑死。 鬼市范围到处都有阵法禁制,五阶鬼将打得再狠,也影响不到三百丈之外。 “好,好,看枪!” 常无晦等的便是这句话,抬手将鬼火枪投出,双手翻转一推,喝道:“杀!” 背后披风猎猎飘荡,浓浓鬼气涌出。 他一出手便是杀招,鬼火枪不过是障眼法,真正厉害的是他用兵家秘法“如臂使指术”,将披风里藏着的蝎尾鬼影和苍娘子连为一个整体,组成的“小三才”魂击术。 他可不会吃饱了与对方切磋,而是直奔着要对方付出巨大代价而去。 四五十丈外高瘦鬼修突然察觉身上一紧,无形中行动不便,不知对方用什么鬼术将他束缚住了,心念动处,两道寒光前后一划。 “嗤啦”,撕开看着唬人、并不厉害的范围束缚鬼术。 鬼火枪猛然加速,化作细长一线璀璨幽火寒光。 杀气冲天,势不可挡。 “不过尔尔!” 高瘦鬼修晃动身影,已经出现在十丈低空。 他话音刚落,几点寒光还不及杀出去,远处传来一声提醒:“小心背后,老乌!” 心知不妙的高瘦鬼修,身上飞出数道交织寒光,试图挡一挡他没有察觉到的背后诡异攻击,“砰”,鬼气飞溅,势均力敌。 一道黑光从天而降,凝练如实质,重重刺中以为渡过危机的高瘦鬼修头顶。 “噗嗤”,高瘦鬼修惨嚎一声,整个身躯陡然炸开。 常无晦嘿然回敬:“承让,承让!” 兵不厌诈,他一连四击出手,分别是鬼波禁形、鬼枪和两道无形魂刺,挥洒自如,后手绵绵。 鬼火枪将那一片掉落的亮晶晶物品席卷回来,这是他应得的战利品。 左近空中再次出现高瘦鬼修身影,气息弱了两分,怒道:“说好了单挑,你敢以众欺寡……” “小心头顶!” 提醒声再次仓促传来。 “噗”,一道黑光再度自天而降,将高瘦鬼修刺穿。 攻击越发诡异快速,几乎无从防备。 高瘦鬼修再死一次之后,不敢凝形撂狠话,悄无声息遁回鬼市疗伤去了。 双方实力相差太远,多说只是自取其辱。 “常某好像没说过单挑。” 常无晦说道,他将学到的神道秘法与鬼术、兵家秘法结合,糅合成一门独特攻击,以前是差缺四阶手下,不能发挥威力,现在收服苍娘子,牛刀小试,果然好用。 他要返回去流泉山,争取更多的地盘和手下。 徐小子简直是他的福星。 苍娘子目睹这一切,大为震撼,新认的大王厉害得过份。 举手投足间斩杀同阶鬼将,有如探囊取物。 山顶上。 徐源长听到隐约传来的凄厉鬼嚎,放心地一挥手:“走了!” 在守门鬼影的恭谨礼送下,众人鱼贯走出鬼门。 “还是回到人间舒服,鬼市虽然能捡漏,太过昏暗压抑,待久了非得疯掉不可。” 徐胜天一句话道出几人心声。 柳纤风迫不及待拿出那根焦木,双手蕴含法力,轻轻搓动,焦炭木宵粉末纷纷扬扬掉落,在几人注视下,焦木中间出现一点暗绿色,生机独特。 “灿木晶……纤风妹子伱捡大漏了。” 卞秋言是识货之人,认出雷击木内里被遮掩的天材地宝。 “哈哈,运气,侥幸,多亏云珠妹子眼光犀利。” 捡到大漏的柳纤风,笑得眼睛如月牙,忙收起没有完全剥出来的宝贝,她要回家去了慢慢打开,不能有一丁点浪费。 徐源长瞥一眼跟着乐不可支道贺的古云珠。 他猜测古云珠应该能想起更多往事,不过对方不说,他装糊涂心底有数就成。 他从鬼市购买了两朵三阶阴魂火,等过些时候,将其中一朵阴魂火喂给幽木幻火吞噬,想法子提升幻火品秩。 卞秋言返回人间之后,她已经感觉到修为突破在即,急着回宗门提升修为。 “你们谁要和我一起回都城?” “卞师姐,我们就不派人监督你出售鬼界材料,你自个回吧。” “你们不担心我见财起意,卷起巨款潜逃?” “我们好怕啊,反正我没拿一个子,都是三叔出的血汗钱,你尽管逃吧。” “小师叔,今后不能再借钱财给他们,一个个居心不良,包括我,哈哈哈,走了。” “……” 月色朦胧,目送有些喜形于色的卞秋言东去。 徐源长问道:“胜天,你上次发现刻有‘风生天’残碑的山头,在哪里?带我们去转转。” “那地方有点意思,风息灵动活泼,是一处远古遗迹,可惜地根破碎。” 徐胜天当先带路,往东南方向飞出一百五十余里,落到半埋泥石中的残碑前方。 徐源长绕着山上山下飞了两圈,瞻仰一番当年风神巽二的神庙下院所在,坐下说一阵话,听侄儿说要在无穷山域寻找一座满意山头闭关,融合山意,便问与柳纤风聊天的古云珠,接下来两年做何打算? “我想陪师兄在无穷山域游历,等过些日子,师兄找到满意山头,我再返回百林谷去。” “好啊,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师妹,咱们将整个无穷山域都转一遍。” 徐胜天喜不自禁,开始胡思乱想。 柳纤风撇了撇嘴,见公子没有反对的意思,她也就不多言多嘴。 天亮后,徐源长独自西去,他要回西原捉妖山登记报备。 柳纤风放心不下闭关的雪粒,急忙返回百林谷。 徐胜天终于和师妹独处,笑得像一条大尾巴狼,还不等他假模假样与师妹商议下一步去哪里,古云珠已经拿出一张手绘简略图形,指点着道: “师兄,离此地约三百里外,南边有一座‘土琅山’,地处聚气要冲,土息凝集,咱们可以去瞧瞧。” “听师妹的,你说去哪里便是哪里,最好是不回去了。” “又说什么疯话,咱们走吧。” 两人相处,古云珠掌握着主动,图形是她昨晚临时画就,她对无穷山域自是熟悉至极,即使地貌有变化,也差不到哪里。 她的印象中土琅山破坏不严重,是难得的适合师兄闭关的一座土山。 飞临被削掉一截还有百余丈高的山头,徐胜天一下子喜欢上此地。 闭目呼吸着活跃土气,脚下走动,凭感觉寻到山脚一处山坳。 那种让他欲罢不能的玄妙感受,使得他一下子忘记乱七八糟的想法,几步之后,整个人“走”进山中,浓郁的山意,让他不自觉陷入修炼闭关之中。 古云珠笑着点头,师兄天赋出众,是可造之材。 不过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修行者,渐行渐远,走不到一块去。 她在下界也待不了多久。 返回风生山,古云珠轻轻抚摸刻着铭文的残柱,凭吊片刻,身影出现在北边十里处杂草丛生碎石地,踏步计算一阵,古云珠循着风息找到一处小山包。 身影晃动,化作一溜星光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候,她进入地下深处一座封存的地宫。 短时间内,要将修为提升到能够自保,她需要大量合用的高阶资源。 当年她与风神巽二来往甚密,知晓巽二离去前的后手布置。 身处那个风雨飘摇乱世,谁也不知将来如何? 这不她就能够用上了。 她还要去一趟千山群冈的乱神冢,那里不知埋葬了多少老朋友,或许还有她的残骸。 她是听纤风姐姐说起,才知道后来的仙道大能修建了神墓。 青山荒冢,终是意难平。 …… (本章完) 第279章 一步之遥,天堑之别 北风簌簌,草木萧条。 时隔一个多月徐源长重返捉妖山,脸上神色、微笑和身上气度没有变化,与寻常无异,他向沿途遇上招呼的捉妖人修士点头回应,走进半山一座名叫“镜堂”偏殿。 外面的值守修士早就得过吴副山主授意,不会有半点阻拦。 “咦……呃,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突破晋级了。” 吴辙抬头打量笑得神秘的师弟,差点没将手中毛笔尖上一滴墨水惊落桌上,一双显眼白眉往两边撇开,笑着放笔起身,道:“不对不对,你小子即使遇上难得造化机缘,也不可能将刚刚突破的修为,稳固得如此气象不露。” 他是过来人,知道新晋四重楼,想达成气息稳固,至少需要一两年静修之功。 徐源长笑着伸手让师兄先坐,他在茶几对面落座,释疑道:“机缘巧合,我进了一趟鬼市,手头有点存余,借助幽罗鬼栈秘境修炼了十年,这不出关便找师兄来了。” 吴辙羡慕道:“真佩服你小子赚钱本事和运气,鬼栈秘境花销不菲,没有三五百万休想闭关清修十年,敢如此大手笔花费也需要气魄,你这回赚大了。” 像他这种修行几百年的老修行,不会花费几百万进鬼栈秘境闭关。 因为区区十年对他杯水车薪,他需要的是境界感悟触动。 有几百万全部购买鬼市特产带回人间不香吗? 徐源长解释道:“刚好秋言离得不远,又有空暇,我传讯叫她一起进入鬼市,相互有个照应,咱们两个凑一凑便奢侈了一回,秋言运气不差,她境界已经突破,急着回宗门闭关突破去了。” 他与卞秋言交代过哪些该说,哪些不要往外说,统一了话语口径。 不想多费口舌解释他手上巨额钱财来路。 他对卞秋言信得过,才会有好处想到对方,如果是一个性子不稳重口无遮拦之人,他不会落人情在对方头上。 “好,好,咱们等闲观新增两名四重楼高手,幸甚至哉。” 吴辙对于徐师弟照顾宗门弟子的做法,大感欣慰,他不会因为徐师弟没有将鬼市门开之事通知他而恼怒,缘分一事需随心,大肆张扬出去对徐师弟并非好事。 再则谁发现鬼市,都会想着第一时间进去。 担心耽误时间长了鬼市结束,到头来什么都捞不到。 徐源长口中说着鬼市见闻,拿出数個纳物袋,笑道:“采购了一些鬼市物品,想着捉妖山可能用得着,师兄你看着先挑一挑,用不着的我拿去天阵山和忘剑山。” 吴辙笑着拿过袋子,逐一查看,里面大都是鬼界三阶、四阶材料药材等,约莫价值三百万,都是稀缺的阴寒物品,捉妖山吃下绰绰有余。 “没他们两家的份了,走,去‘通明’正殿,伍胜伍山主上回特意说起,要见一见你,正好你这回晋级四重楼,需要通过伍山主考核,重新领取长老身份牌。” 吴辙将几个袋子递还给师弟,起身往外走,问道:“秋言带了鬼市特产回宗门吧?” “师兄放心,她特意挑选不少好东西带回宗门。” 两人说着话,沿走廊转到正南通明殿。 徐源长这些年很少在捉妖山久待,还是第一次面见公务繁忙的伍山主。 伍山主将手头事情压一压,吩咐外面值守修士,暂时不要让人打扰,除非十万火急大事,寒暄片刻,感叹道:“年轻有为,朝气蓬勃,说的便是徐兄弟这等英才,老吴,徐兄弟足以胜任捉妖山副山主之位,我着人跑一趟固垒禁地,上表请示老山主定夺。” 吴辙看一眼师弟,见徐师弟微微摇头,笑着推脱:“山主好意心领,徐师弟年轻识浅,功劳不足以服众,他亦无心杂务,受不得拘束,还是做一个闲散长老合适。” 徐源长也说了几句婉拒套话。 在其位谋其政,责任重大,他不会给自己找担子挑,拘在捉妖山忙得像驴子。 当初天阵山许他副阵主之位,他同样没有答应。 修为实力上来,比虚名要强多了。 再则同一宗门在捉妖山有两人担任副山主,显然不合规矩。 伍山主劝说一阵,见徐源长坚持不受,当场为徐源长颁发长老牌,非常时期,一切仪式从简,嘱托徐长老三年内,至少要接一件长老级任务,跑一跑腿,做做样子也行。 正事办完,徐源长将几个纳物袋的材料交给伍山主。 由伍山主叫进来两名三重楼值守修士,当面清点造册,核算价格之后三方签字。 能够从鬼市购买到如此多稀缺物品,都要记载在徐源长的功劳薄里面。 不便打扰伍山主太长时间,徐源长告辞出门,由吴师兄陪着来到库房,出示伍山主开具的手令,领到三百二十颗晶髓石。 徐源长问道:“师兄,咱们捉妖山是否有三阶阳火库存?我想将长老长袍奖励换成阳火。” 每一位考核成为捉妖山长老的四重楼修士,皆有一套四阶法宝级长袍领取,若是想要量身定做,得另外支付额外费用。 用三阶火焰替换四阶长袍,价格上他要吃亏。 他不要求是幻火,因幻火太过稀少,可遇而不可求。 吴辙问过库房管事,得知目前的宝库有一朵三阶地岩火,便做主将地岩火换给徐师弟,坊市铺子一火难求,最终卖出的价格甚至超出普通四阶长袍。 返回镜堂偏殿,吴辙与师弟对坐讨论“道家清静”与“出世修行”之间的悖论。 徐源长已经有资格与老师兄论道,辩论良久,抛出一个观点:“不论是‘清静’还是‘清净’心境,一定是遵循螺旋往上、或螺旋往下的规律,所有的顿悟,不过是某个阶段积累够了往上的突破,道家修士偶尔在烂泥塘里打打滚,体验出污泥而不染此为‘出世’,最终还是为了‘清静’。” 伸出手指在空中划动,法力过处留下丝丝螺旋往上的轨迹。 吴辙一时看得怔神,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难怪孟师叔叮嘱他多与徐师弟交往聊聊。 奇思妙想,发人深省。 “哦对了,俞剑主前几天出关,宣称突破晋级到五重楼,你可以去走动下。” 吴辙从短暂发怔之后醒神,想起一件事情便告诉师弟一声,伍山主那般热情想要替师弟争取副山主之位,事出皆有因。 徐源长拔腿往外走去,不留下来打扰师兄的思路。 然而等他赶到忘剑山,见到俞风舞新收徒弟蒙一一,得知俞风舞指点了蒙一一五天剑术之后,又进入忘剑洞窟闭关稳固修为去了。 他来得不是时候,又迟了几天。 听到消息的唐一剑,从住处赶过来作陪,见到喝茶的徐源长,他揉了揉眼睛,疑惑道:“徐兄弟,我是不是感觉错了,伱身上流露出来的些微气息……看着好像是破境了。” 徐源长哈哈一笑,伸手请唐一剑落座,道:“唐兄离晋级仅仅一步之遥了,你的感觉没错。” 边上端茶倒水的蒙一一惊讶不已,忙放下茶壶行礼道贺喜。 师父还开玩笑,怀疑徐道长又摸进了鬼市。 看来是真的,要不短短时间,怎么可能如此快突破? 唐一剑羡慕不已,道喜之后说道:“一步之遥,天堑之别。前些日子俞剑主出关,宣布晋级五重楼,连剑境亦取得突破,刺激得太叔老兄当天在孤月山闭关,我也不能继续晃荡了,回去得破釜沉舟一回。” 徐源长笑道:“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是要多说一句,唐老兄你准备好了吗?没有就再缓一缓,几十年都等了,不急着三两个月。” 唐一剑点头:“是这个理,那就等到年前再说。” 他自己也觉着还差一点,这些日子一直在走走看看调整心境。 徐源长举盏请茶,然后向唐一剑请教他的飞刀术如何更进一层的问题,飞刀与用剑有相通之处,俞风舞当年教过他一些基础用刀手法,皆是脱胎用剑手法。 他原本想当面向俞风舞讨教,目前一两年内难以见面,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因为时间不等人,他需要有能够配合幻术的大威力攻击手段。 唐一剑见识过徐源长的飞刀技,他是性子豪爽之辈,道:“徐兄弟,你既然如此看得起老哥,我也不能藏拙,当年老剑主指点过我,教了我一个练剑笨法子,‘简单的动作反复练,有感觉的一剑着重练,定能别开生面’。 “你那一刀的技巧是出自‘势’,我建议你加强‘势’的重叠、速度和变化,积累足够,绝对有所长进,其它的我也不敢胡乱指点。” 徐源长若有所思点头。 他决定回去之后,每天不间断继续练习刀势。 又接着请教唐一剑“重叠、速度和变化”的区别,他需要一个方向借鉴。 唐一剑是性情中人,以飞剑代刀比划示范他理解的“势”。 蒙一一跟着看热闹,她跟着唐一剑学过一段时间剑术,都不是外人。 在西原待了两天,徐源长与师兄告辞一声,优哉游哉返回大宁都城。 …… 千山群冈。 自从两个月前那次乱神冢寒气喷发,弄出极大动静,前来寻宝的修士络绎不绝。 经常有修士捡到碎片、材料和灵果,传得有鼻子有眼,也不知真假。 一身青布长裙蒙着面孔的古云珠从群山之间走来,她已经从风神巽二布置的地宫,取走她需要的资源,其它的全都留待有缘。 乱神冢边沿山岭上,有三三两两的修士驻扎。 见到孤身一人的青裙女子前来,看着修为似乎不高,有修士轻佻吹口哨。 有人出声邀请:“道友,想要下紊乱坑寻宝,最好是组队,孤身一人可要当心,我们正还缺一个同伴,你可以考虑加入,咱们好说好商量。” “仙子,加入我们的队伍,安全有保证。” 古云珠立足峭壁边缘,寒风吹动裙裾,飘飘欲仙。 她俯瞰下方,没有理会各种邀请,以及荤的素的嘈杂声音,她往前方踏步,凌空而下,各种声响戛然而止,一个个眼珠子瞪得老大。 吹口哨、说荤话出言调戏的家伙,吓得面无人色。 乱神冢上空能够飞行的至少得五重楼高手。 据说四重楼修士来了也得老老实实走路。 祸从口出,神秘蒙面女子若要计较,动一下手指头的小事儿,跑都没地方跑。 古云珠几步之后消失在坑底黑暗中,以她的心境,不会为了区区几个小角色的无礼动怒,返回人间的这几天,她已经顺理成章突破进入四重天境界。 “还真是大手笔啊,弄出如此规模神墓,环环相扣,守护森严,可惜那些老家伙没安好心,让诸神死后亦不得安宁。” 古云珠绕着乱神冢坑底各处转一圈,面泛冷笑。 她听徐道长说过,上回与玄冰珠内里吞噬阴神诞生的灵智争斗的事情,还用阳火引爆玄冰珠,弄出玄气追杀的大场面。 她由衷佩服徐道长的胆大包天,竟然敢以卵击石,还赢了。 玄冰珠喷发一次,目前是最虚弱的时候,她恰好能看懂这座年头久远的镇墓归一阵,除了花架子的禁法功用,其它阵法几乎陷入停顿。 古云珠落到深处一条黑黢黢通道口。 身影化作一溜星光,轻而易举遁入玄冰封堵的入口,走进玄冰珠阵眼区域。 她手中出现那颗葡萄大小的蓝色星砂,有点点星光闪烁圆形空间。 打量空中旋转的幽蓝冰球,已经不足全盛时期的三成,心底叹息一声,朝着察觉她的到来蠢蠢欲动的玄冰珠招呼一声: “千足,是我,辛姿。” 灿烂星光化作一道稀薄星河,绕着玄冰珠环转。 玄冰珠出现剧烈震动,有浓郁寒气喷出,整个空间狂风呼啸。 片刻后,风息寒气收敛,玄冰珠悬浮着一动不动,随着星光一圈一圈收拢不停凝练缩小,千足玄冰虫神魂虽失,它还有灵性存在,认出了曾经老朋友的神术。 古云珠没花多少时间,便掌控放开核心的玄冰珠。 她要带走珠子,不过离去之前,她要将整座数百里范围神墓沉入地下。 尘归尘土归土,陨落的神袛残躯归于天地。 不该受到如此侮辱。 …… (本章完) 第280章 星夜举酒论讹兽 徐源长抵达奉仙城已有六日,除了前去拜访过一次梅长老,与感慨不已的梅长老喝茶闲聊半个时辰,后面一直在客栈院子静修,没人打扰他。 冬月十五,城外整训修士休沐。 得到信的施望尘、赵均、黑霞衣和竹宗山等人,呼啦啦七八人涌进院子。 “你小子逍遥快活,无所事事,到处闲逛招人恨,也算你有点良心,还记着我们在城外吃灰吃土受苦受难,快快摆上酒菜,伺候哥哥们入席。” 说这话的是施望尘,他提着灵酒和熟食灵果等物。 赵均比较心细,打量一眼停步叫道:“咦哟,不对不对,齐老大,你帮着瞧瞧这小子,气息感觉……好生古怪,我怎么看不懂他的修为?” “你小子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们这伙人你晋级了?” 何述堂在一行人里修为最弱,他直截了当捏着拳头问道。 徐源长将几双伸过来乱摸的爪子一一拍开,其中包括当初接天城捉妖人雷公虫、章平风,他几次来都城约见,大家都混一起相聚,笑骂道:“摸什么摸,没见过四重楼前辈?还不依规矩行大礼拜见。” 黑霞衣捂额叫道:“我前些日子怎么说来着,‘后来居上’,还真被我说中了。” “还真没摸过四重楼前辈,兄弟们,上手,将徐长老抬去厅堂摆上位。” 施望尘一声喊,应者云集,七手八脚将招人恨的某人架起就走。 竹宗山落在后面笑看众人胡闹。 他自从一步登天从大头兵当上荒字营军侯,大权在握,经过几个月严整军纪,操练军阵,人数最少建营最短修为最弱的荒字营,战力一跃成为榜首,连续三个月稳居第一。 他同样受益匪浅,兵魂初凝,修为晋级三重楼中期。 对于“无常兵书”的理解日新月异。 大营统领吴季雄已经从西原不殆山兵家圣地,弄到徐源长献上去压库房的“无常兵书”,在全军推广,号令所有军侯、副军侯熟读此书,加紧训练。 吴季雄现如今格外看重有本事的竹宗山,放出话来,年末大比,八大营谁家夺冠,军侯升任副统领,掌全军训练之重任,组建一支“黑山卫”作为亲兵。 全军几乎铆足劲整训,即使大家暗地里认为吴统领是为竹宗山量身定做的副统领职位,其他七家也想要争一争。 不蒸馒头争口气。 竹宗山休沐外出,有五名云山卫跟随保护,此时在院门外值守。 聚会到中午,吃饱喝足的众人陆续告辞离去,难得出军营一趟,他们还有各自宗门、亲朋要走动,或者联系处理一些事情。 竹宗山照例留下来,他没有其它地方可去,等下采购一批资源直接打道回军营。 徐源长布置禁制,拿出黑色无常令牌和纳物袋,递给稍显错愕的竹宗上,传音道:“前些日子,我通过鬼市见到令祖,他托我将物品送你。” 将会面情形,大略说了说。 竹宗山很是激动收下无常令牌和纳物袋,两样物品一看便不是人间所有。 他很期待,老祖这回在令牌内给他留下什么? 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老祖与徐长老的关系非同寻常。 两人单独说一阵话,徐源长看到一道符光从外面飞进厅堂,忙挥手取消禁制,接过吴师兄发给他的传讯符。 查看过传讯内容,他心底震惊,千山群冈的乱神冢整个陷落地下,形成了一座两百余里巨大天坑,雾气弥漫,灰色寂神蚀气充斥白雾之下,目前无人能够下去。 吴师兄特意传讯询问,愿不愿接这趟探查天坑的长老级任务? 目前的定洲,也只有他能够不惧寂神蚀气,曾经在苍蒲岭神墓待了五年。 传讯符中告知,前几日,有不少寻宝修士目睹一位神秘的蒙面青裙女子,无视禁法限制,独自凌空飞下乱神冢,到昨天乱神冢塌陷之前,没人看到蒙面青裙女子出来。 多事之秋,固垒禁地的五重楼高手轻易不能外出。 西原圣地必须要了解蒙面女子的来历。 徐源长几乎不用过脑子想,猜到弄出如此大动静的神秘蒙面女子是谁。 看着文文静静秀秀气气的姑娘,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他必须要去一趟,自己人的本事大到天崩地裂,他感觉脑壳痛。 竹宗山见徐长老眉头紧皱思索,显然是遇到麻烦事,他很有眼力劲提出告辞,不便打扰,徐长老要忙的是大事。 送走竹宗山,徐源长与梅长老打了招呼,径直飞上空中,往西南方而去。 梅元俭目送黑点消失天边,拢在袖内的左手连掐,好半晌后摇头,他昨天晚上收到消息,千山群冈的乱神冢塌陷了,以他的推衍之术,算不到半点端倪。 “谁有这么大的神通本事,能够将禁法之地沉落地下?” 徐源长现今的飞行速度,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他加入捉妖山之初,特意将“大豁落斗术”全本秘笈拿到,早已经学会后面的秘法,施展“升落飞行”,风驰电掣一般赶路。 黄昏时分,他抵达千山群冈,与据守乱神冢天坑附近的八名四重楼修士见面。 西原圣地已经就近调集尖山国、山阳国千名三重楼修士,布置军阵结队围着天坑,符弩严阵以待,做好了诛杀神秘女子的准备。 徐源长和西原圣地执律堂的洪渊堂主聊了一阵。 众人围困到此时,对于天坑白雾之下的状况,两眼一抹黑。 徐源长甚么情况都没了解到,抱拳示意,纵身往下方天坑飞落,众人目送那個身影一往无前消失于下方三里白雾之中,身上看似没有任何防护。 洪渊堂主感叹一句:“徐长老果然胆识过人!” “徐长老已经晋级四重楼,神通本事更加了得,希望他能找出捣鬼之人。” “破坏乱神冢的蒙面女子,很可能有五重楼,甚至六重楼修为?” “难说,也可能是此人了解镇墓古阵。” 众人议论纷纷,神色皆不轻松。 徐源长深入天坑十里后,下方已经漆黑一片,寒气浓郁,压力愈发沉重,四处充斥着干扰的混乱力量,几乎相当于禁法。 他借助化身托着往深处飞行,寻找着古云珠的踪迹。 他有造化神光护身,不惧无处不在的寂神蚀气。 放出两具化身,围绕他身周三百丈盘旋。 还不等他继续深入,一具化身发现石壁上有字,徐源长飞近前查看。 青灰色岩壁上刻着两行古怪复杂大字,另有一行小字。 字迹赤红新鲜,警示意味极重。 徐源长用留影石记录下他不认识的文字,沿着边缘飞行一圈,他没有继续深入,已经没必要,古云珠早就离去。 飞回坑沿顶上,天色早已夜黑下来,一轮圆月从东方升起。 徐源长向围拢来的洪渊等人讲述一番下方见闻,强调他无法继续往十余里深处探查,环境恶劣,压力极大,他将留影石递给洪渊,里面记录了来去的行程。 洪渊激发留影石,与众人一直看到幽暗中石壁上的几行赤色文字。 有人认出文字,道:“是上古神文,两行大字写的‘葬神归天化地,同悲勿扰亡魂’,小字我亦认不全,是警告打扰亡魂后果自负。” 洪渊沉吟道:“如此看来,是转世神袛,或者上界私自下凡神袛所为的可能性较大。” 对方塌陷乱神冢的目的是勿扰亡魂,让他放心不少。 洪渊看向徐源,问道:“徐长老,你觉着那神秘女子留在下方的可能有几分?” “难说,我弄出的动静不小,她如果还在下方,必定知晓,她不露面也不阻止我探查,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也或许早已走了,别人无从察觉。” 徐源长表明态度,他不会再下去。 洪渊没有勉强,与徐长老客气几句,让徐长老自便。 他将留影石多复刻几份,着人赶紧送往西原圣地,再由西原派遣四重楼修士将情况汇报给固垒禁地,由一众五重楼高手定夺。 目前他还得率人紧守此地,不容丝毫松懈。 徐源长连夜赶到无穷山域的风生山。 圆月沉沦西边,星空寥落,山头夜风呼啸。 “云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附近,咱们正式聊聊。” 片刻后,有星光自南方一闪遁来,眨眼间到了近处,随着星光盘旋漫开,显出一身青裙的古云珠,两人之间不过十丈。 “道长,夤夜召唤,可有紧要事情?” 古云珠笑问道,脸上没有了稚气,就连身形也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徐源长打量几眼,短短十天不见,他已经看不透女子的修为,笑道:“伱知道我找你甚事,你施法沉陷乱神冢,仅仅是为了勿扰亡魂?” “不然呢?” 古云珠犀利反问一句,脸上已没了笑意。 徐源长继续问道:“你想起来多少?即将到来的暗界门开,彦山道长可有其它安排?” 他敏锐地察觉,乱神冢似乎勾起了古云珠前世的不好记忆。 想来也是,乱神冢下埋葬着数量众多神袛残躯,作为曾经的神袛一员,能对乱神冢有好脸色就奇怪了。 从空间拿出两张椅子,招呼对面女子坐下。 古云珠脸上神色又转柔和,道:“大部分都想起来了,彦山道长对我没作安排,不过你放心,不还完彦山道长的人情,我不会独自离去。” 又奇怪问道:“我听纤风说过,整个定洲目前连一个六阶修士都没有,将来拿什么抵挡黑灵、怪兽的前面几波攻势?像这种拿命填的大战,你别指望我会冲上去以命还命。” 徐源长在两人之间摆一张矮几,拿出一坛百花酿和两只小玉碗。 倒满花香飘溢佳酿,举碗示意一下。 饮了一口,唇齿留香。 “你放心,没人会逼你还命,你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偿还人情便足够了,但是我相信能够渡过浩劫,或许损失会很惨烈……我也很怕死,前面几年想避一避锋芒。” 徐源长酒后吐真言,道:“我不会让自己人去做填命的蠢事,我非常讨厌彦山道长藏藏掖掖的做派,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算了,不说那糟老头子,很没劲。” 古云珠听得很来劲,喝了一口百花酿,笑道:“你说彦山道长是糟老头子,你见过他本人?” “见过,要不我能学会他的招牌绝学?” “不对啊,上界通道封闭之后,彦山道长怎么可能下界?” “没什么不可能,我还见过八阶的三足贲龟元伫,就在无穷山域的无涯湖,回头你问纤风,她也近距离接触过,那威势吓煞人。” 徐源长只要知道古云珠将来肯出手,帮助定洲抵御黑灵侵袭就足够。 他不需要清楚身为神灵转世的古云珠,为何肯放下当年恩怨。 那是彦山道长的事儿。 他不如说些轻松的话题,拉近彼此相互距离。 古云珠有些懵,据她所知,只有神庭的神袛能应下界“请神”邀请,可以用分身下凡,其中还有许多限制。 她当然认识元伫,大名鼎鼎的老妖龟。 徐源长用神识探入戒指空间,映彩晶石仍然像心脏一样收缩,流光溢彩,附近的黑兔沉睡不醒。 他猜测兔子短时间不会出关,用静气覆盖戒指,再传音问道:“你可认识讹兽黎诞?” “认识,怎么,你见过他?” 古云珠笑得别有用心。 她不信徐道长能见到黎诞,因为当年她听说黎诞身、魂被分开镇压,陷入黑暗不得超脱。 徐源长暗道,我天天见到那位,不胜其烦,传音道:“讹兽八千年前被彦山道长、高贱人和笑脸婆等高手镇压,前些年听说,因为封印年头久远,讹兽之魂从地下逃了出来,我想了解一下,他到底是怎样的品行?” 古云珠眉头蹙起,道:“那麻烦大了,黎诞性子古怪,亦正亦邪,任谁被镇压八千年都不会有好脾气,他要报复起来,下界几乎无人能挡,而且很难打死。” 徐源长故意问道:“他会杀光下界凡人?” “那倒不至于,他杀性不大,当年还参加过对付黑灵的征战……等等,我明白了,他也是彦山道长布置的一着棋子,要不然不会如此巧合,让讹兽之魂这个时候出来。” 古云珠问道:“能联系上黎诞吗?他或许能成为助力?” “不怕他找麻烦吗?” “他虽然有些胡搅蛮缠,有些怪癖,还擅长挑拨是非,大势之下他会答应的,若是能找到他,我可以与他谈谈。” “你当年叫什么名号?” “告诉他,我是辛姿,他知道的。” “云珠,你能在下界恢复到七阶修为吗?” “不可能,我即便有资源可以恢复到七重天,也不能冒险。” “哦,有什么说法?” “据说在下界突破到七阶修为,将面临厉害的天劫惩罚,我没有修炼出趁手的星辰法宝,拿什么抵挡?等我恢复到六重天,便到头了,犯不着以身试险。” 古云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一碗酒水喝完,又给自己倒满。 徐源长脑子里灵光闪动,豁然明白了。 兔子那厮以前一直以反其道行之的法子欺骗他。 叫嚣着要出来,实则不敢出来。 …… (本章完) 第281章 堆实力花钱如流水 破碎荒芜山头,夜风不再肆虐呼啸。 古云珠小口品尝百年陈酿,千般滋味萦绕,身周星光隐约闪烁,她在仔细推敲,彦山道长既然安排了她和黎道友作为援手,或许还有其它暗手,下界浩劫应当不难挺过。 她当年与彦山道长交往,正是因为彦山修炼的天下道。 不能与自身大道悖离,坏不到哪里去。 当然为了大义名分,狠起来连“自己人”照样往死里坑,不会有半点愧疚。 等到人情还完,她直接从下界飞升去上界神庭。 与彦山道长两不相见,永不相欠。 见对面的徐道长捏着酒碗发愣,嘴角挂着一丝诡异傻笑,问道:“道长因何而笑?” 徐源长管理好情不自禁露出的细微表情,举酒碗示意,饮了一口以做掩饰,岔开道:“胜天机缘巧合走上修神路子,他请教过平潜山神,仍然是处于瞎摸索阶段,连修神境界也分不清楚,云珠你能给他一些方向上的指点吗?” “他是我师兄嘛,对我一直以来关照有加,我已经将一部《连山天神术》打入他闭关的山头,比较契合他的修炼,能修到八重天境界,先练习着,再后面得靠自悟。” 古云珠没有将修神功法直接交与师兄。 她要让师兄觉着自己是旷世天才,随随便便从闭关中领悟出一套神奇功法,前面四重天清晰,后面四重天循序渐进。 将这个想法告知道长,别说漏嘴了。 徐源长笑着答应,拿出授命盘,道:“这件宝物你掌掌眼,给你们谁合用?” 古云珠伸手接过宝物,她一搭眼看出授命盘只有五阶中品,是用香火神道手法炼制,推辞道:“给师兄留着吧,他手头差缺能攻能防的法宝,我帮他将盘子里历年残存的香火清除干净,到时无意中启发他如何祭炼使用,多少能发挥些用处。” 她瞧不上杂七杂八的宝物。 她收集到不少珍稀材料,花些时间,给自己量身定做两样神道攻防法宝。 徐源长让她先帮胜天收着授命盘,见女子喝完碗中酒水起身,跟着起身相送,道:“你今后外出,能否换一身衣服?这次事情闹大了,会引起有心人注意。” “才不,谁会怀疑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再则知道是我做的又如何?该头痛的是道长你这个百林谷的谷主。” 青裙女子狡黠一笑,化作一溜星光消失夜空。 徐源长嘀咕不已:“一个個都不是省心的,下回我这个谷主要将规矩立起来,谁敢不听,让纤风用打神棒伺候,打你们板子。” 远处传来轻笑声。 …… 半夜三更天,奉仙城外整训地。 竹宗山将他住着的小院再检查一遍,确信不会有气息泄露出去。 把那枚黑色无常令牌摆在桌上,放一坛祭酒,烧香祷告一番,静静等待片刻,香火笔直上升,无常令牌表面有丝丝黑光闪动,堂屋里气氛陡然变得阴森,温度迅速降低。 油灯火苗晃动一下,突然熄灭。 一团黑影凭空出现空中,化作方脸阔嘴连鬓络腮胡的常无晦,身影显得透明模糊。 常无晦以分魂降临,吃过一次被镇压八百年的血亏,获得自由后,他现在事事留后手,像这般跨界偷偷摸摸行事,他不敢有任何疏忽。 “竹山常氏第三十六代后裔常宗山,叩首恭迎老祖。” 竹宗山用秘法察觉血脉有丝丝触动,赶紧大礼参拜,趴伏冰冷地面浑身激动得微微颤抖。 老祖无恙,常家之幸啊。 “‘道在书中从学立,名传甲第缵宗光’,转眼八百多年过去,传到了三十六代。” 常无晦伸手虚扶,道:“起来吧,香火不绝,宗祠长在。” 打量几眼血脉稀薄的后裔,修行资质不算拔尖,但是生得逢时,有他暗中扶助,用兵锋磨砺兵魂,将于大战之中崛起,或许能脱离下界。 至于飞升去了上界能走多远,则不抱太大希望。 但有一点,要像狗皮膏药一样不要脸皮紧紧沾上徐源长,另创出一番辉煌也说不定。 徐小子能够短短二三十年间,势如破竹成长到如今金丹地步,在他看来符合“应运而生,得天独厚”古语。 每逢浩劫大战,下界必有绝世气运天才崛起。 不破不立,力挽狂澜于将倾。 拭目以待吧。 “我听徐小子说过,你领兵已有大半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俱杀剑,震金铃,分魂旗,演兵盘和牵丝环,你准备得如何?” 常无晦没有半点寒暄的意思,单刀直入正题。 伸手拿过祭酒,大口倾倒酒水入嘴。 竹宗山见老祖问话,赶紧从纳物袋取出数样定制兵家法宝,摆放空中。 又拿出整只熟食鸡鸭鱼,摆到桌上孝敬老祖。 常无晦喝完一坛酒水,一抹下巴滴答酒液,拿过俱杀剑等几样宝物逐一掂量,吩咐道:“左手伸出来,借伱鲜血一用。” 竹宗山兴奋不已,老祖要帮他重新祭炼宝物,忙将手掌伸出,把袖子扎起。 剑光一闪,竹宗山手臂处飚出一股鲜血。 随着常无晦手指几点,鲜血化作几团血雾裹住俱杀剑、震金铃几样物品上,盘旋着以肉眼可见速度渗透进宝物之中,不过片刻,雾气消失。 面授机宜,指点兵法之“无势、无常”妙用。 约定下回见面时间,常无晦待到四更天才返回鬼界。 …… 徐源长回到百林谷,深居简出,每日练习刀势,揣摩百幻心境,修身养性,用造化神台炼化苍娘子送的那袋子鬼界材料,将阴寒精华之气喂养名叫雅的化身。 他还没有财大气粗到挥霍无度,同时喂养四个化身地步,尝试着先紧一个慢慢来。 剩余废渣扔到兔子的老窝顶上。 冬月末,一场大雪将山谷妆点得银装素裹,冰雕玉彻。 闭关已久的雪粒和金蟾先后突破,晋级三阶,唧唧呱呱的欢呼声从山谷底传来。 柳纤风高兴的同时,看到老黄狗缩在角落神情寥落,很是同情。 用在元宝身上的资源最多,然而晋级突破不可强求。 她顾忌当年玩伴感受,没有带着雪粒大肆疯玩,斜坐雪粒背上迎着寒风飞了几圈,潦草结束庆贺。 她目前在一点一点吸收炼化雷击木中的灿木晶生机精华。 徐源长招手将雪粒和金蟾叫到身边,扔给雪粒三颗三阶玄晶,丢给金蟾三枚三阶金晶,作为给它们的贺礼。 喜得雪粒在雪地里打滚,要驮着公子在空中翱翔。 热闹一阵,徐源长继续揣摩练习飞刀。 他对于用刀的感觉达成“动念刀至”地步,然而刀势的突破并非易事,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 日头当午,徐源长将射在岩石上的飞刀全部收回,往山门处招呼一声。 “秋言,既然到了,自己下来吧。” 空中传来欢快笑声,很快一抹淡青身影飘然而下。 得到信的柳纤风从半山红柳树干走出,远远地便叫道:“恭喜秋言姐姐晋级金丹,荣升长老之位。” 卞秋言先给小师叔行礼请安,再才与小树魅述话,环顾四周,问道:“云珠和胜天不在山谷吗?” 她顺利晋级,前去都城登记报备,换了身份牌便匆匆南下。 “他们外出游历,短时间回不来。” “那不等他们,小师叔,观主托我带信,请您有时间回宗门小住。” 卞秋言身上气息外露,整个人洋溢着喜色,递给柳纤风一个纳物袋,将三个袋子捧递给小师叔,还掉她“欠下”的借账,另外两袋转交给古云珠和徐胜天。 她遵照小师叔吩咐,从司天殿换到一部分三阶、四阶材料,其它的全部兑换成晶髓石。 卞秋言在百林谷待了一天,翌日行色匆匆北去。 脱颖而出,身居高位,她越发忙碌。 她与小师叔不同,她习惯了繁杂的事务,要替自己和宗门争取更多利益。 从杂务中体验众生百态,借助王朝气运,也是一种修行方式。 百林谷超然世外,难得有一方不受干扰的清静。 年底之前,徐源长分别接到曾山郎和竹宗山的传讯,一个水到渠成晋级体修三阶,实力大进,一个如愿以偿率领荒字营击败各队,争到副统领之高位,获得近千名三重楼修士队伍的练兵大权,并将组建一支精锐黑山卫亲军。 徐源长悠闲修行,练刀不辍,温养阴阳双火,花钱如流水用材料喂养那具阴神化身。 终于在来年夏初,消耗巨量材料之后,催生出第一具阴寒化身。 “修为实力,果然能靠资源堆积出来。” 徐源长瞥一眼亭外走动的婀娜化身,向对面把玩三颗亮晶晶宝石的小树魅感慨,又道:“你现今身家几个百万,别舍不得花销,那根灿木晶还剩多少没有吸收完?” 揉一揉脚边的雪粒冰凉脑门,塞一颗二阶玄晶给雪粒做零食。 晋级三阶的雪粒,对外界酷热耐不那么排斥。 它喜欢蹭到公子身边,在公子歇息时候敲肩敲背,殷勤献得很有水准。 绝对不会当着大姐头的面,以免引来打击报复无妄之灾。 柳纤风看一眼树荫下落寞盘卧的老黄狗,心道能堆出来也得资质尚可,道:“细水长流地花,灿木晶还剩寸许,留做它用,我有把握能在明年这个时候冲一冲四阶关口。” 见小树魅说得很自信,徐源长转了话题。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柳纤风记挂外出未归的古云珠和徐胜天。 传讯不通,音信皆无,她气不过就骂两人没良心的。 远不如小山郎懂事,每过些日子,曾山郎必定会传讯报平安。 徐源长宽慰几句,他知道有脱胎换骨的古云珠照看,两人不会有任何事情,不过是闭关到紧要时候,分心不得,他一点也不担心。 突然听到戒指空间传出兔子的哈哈大笑声,透着不可一世的舒畅。 徐源长神识探入,打量化作老者形象的黎道友,很有仙风道骨韵味,穿一袭不伦不类黑色道袍,不知道还以为黎道友昄依了道门,那一双眸子竟然是五彩之色。 “恭喜黎道友出关。” “哈哈,同喜同喜,恭喜徐小友成就金丹。” “黎道友,你修为恢复了?” 老者形象的黎道友让徐源长好不适应,他还是觉着兔子看得顺眼。 黎诞往身上拍了拍,道:“修为没那么容易恢复,不过是‘化虚为实’,替自己练制出一具能够见人的臭皮囊,实力能够多发挥出来一些而已。” 得益于徐小子用造化神台炼化的材料,以及长期丢过来的材料废渣,让他提前出关。 他很满意新炼制的身躯,终于有了一点摆脱“寄人篱下”的窘境,可以在空间内潘镇割据一小片地盘,获得多一点自在。 螺蛳壳里做道场,不容易啊。 徐源长没有刺激满脸喜色的黎道友,他通过古云珠之口,对典籍中记载得不堪的讹兽有了新的了解,对于黎道友多出一些信任,至少不会太排斥。 “老黎,明年下半年,十年之期将满,你可有把握外出帮衬诛杀黑灵高手?” “咦不对啊,你小子小肚鸡肠一向忌惮我外出,生怕先找你算账,谋害你的小命……彦山老头在哪里?” 黎诞调侃几句,脸色突然一正,急切问道。 他猜测唯有这个可能,徐小子才会主动出声邀请他外出。 否则以那小子贪生怕死谨慎的性子,太阳打西边出来,或者情势危如累卵,小命即将不保,才会不顾一切放他外出对付危险。 “没见到彦山道长,我还想找他呢。” 徐源长说道。 黎诞整个人松懈下来,一脚踢在沉睡的黑兔屁股上,将黑兔踢飞空中翻滚出十余丈。 黑兔落地瞬间,化作一位黑衣女子,身形凝实,竟然沉睡中晋级四阶鬼修。 “箫依拜谢主人恩赐!” 黑衣女子袅袅下拜,身材凸显,风情万种。 黎诞摆手驱赶道:“滚远点,别碍着老夫和徐兄弟说话的兴致。” 对于鬼修女子不假颜色,开口即骂。 女子唯唯诺诺遁入黑暗,没得允许不敢现身露面。 她一身修为是怪老头所赐,知晓老头的恐怖。 唯有低声下气任由摆布方能保命。 …… 第282章 暗界门开,浩劫将至 见对面徐道友用手指转动茶盏,状似沉思中,柳纤风对此习以为常,她起身之际,不小心“狠狠”踢了一下捧徐道友臭脚的雪粒。 “咚”,雪粒脑门撞在树椅侧面,小眼珠子满是翻白的幽怨。 赶紧往里边缩了缩身躯,不碍着大姐头的路。 “元宝,陪我去谷底南边林子里走走。” 柳纤风披一身灿烂炽烈阳光,朝树荫里的老黄狗招呼一声,往山下漫步走去。 老黄狗慢吞吞爬起,摇晃两下尾巴,缓缓跟在后面。 徐源长用手揉了揉雪粒撞到的脑门,继续与黎道友聊天斗心眼。 “彦山老头没有出现……是哪位老朋友与你说些闲话?小子可以啊,终于能够拿捏一回,要不试试让我外出透透风?久不见天日,好生怀念天高地阔的景致,更想瞧瞧你小子是个什么模样?” 黎诞用玩味的语气,说着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冷笑话。 他在庆幸及时炼制出一具能够容身的躯壳,借助不成熟躯壳的遮掩,即便外出片刻,也不会“招惹”天上的窥探,惹来天劫雷火。 要不还真被徐小子给拿捏,想想都憋气。 徐源长猜不透真假,从黎道友的老脸上更看不出端倪。 他不想自找麻烦,那老小子瞧他不顺眼多年,放出来就要做好被痛扁一顿灰头土脸的准备,嘿嘿笑着道:“以后有机会让你外出敞风,对了,你可认识一个叫‘辛姿’的神袛?” “辛姿?当然认识,老交情了,她受彦山老头拜托分神下凡了吗?” 黎诞一下子抓到问题重点。 彦山老头布局多年,必定还安排有其他人帮着对付浩劫。 辛姿虽然是神道一派系,与仙道、妖道高手多有交往,请来帮忙说得过去。 他不知后面的仙道、神道大战,辛姿已陨落多时。 徐源长想从黎道友口中多了解一下古云珠的前世,道:“她受过彦山道长大人情,前些时候与我见面,聊过一些事情,她说在下界还完彦山道长的人情,便返回上界神庭去。” 他故意含糊其词,似是而非。 与老江湖打交道,太老实吃亏的是自己,他要将黎道友的想法带偏。 “你没告诉她,我藏在幻仙戒内恢复修为之事吧?” “没说,我说见过你,她让转告一句,‘告诉他,我是辛姿,他知道的’,老黎,你要不要与她聊聊?” 徐源长听话听音,很好心“建议”道。 等到古云珠修为再恢复一些,能够制约老黎,他就不用担心兔子急了咬人。 都不是好糊弄的主,他谨慎地从夹缝中寻求平衡,暂不漏破绽。 等以后纸包不住火时候,战事已起,无所谓了。 黎诞不疑有他,混得落魄时候,谁都不想见,道:“目前与她没甚么好聊的,等以后再说吧,你能时刻与她保持联系便好。” 徐源长实话实说道:“我现在也联系不到她,她说要在无穷山域寻地方闭关一些时日,打造几样宝物。” “分神下凡带不来法宝,她是得准备一二。” 黎诞越发放心,道:“她算是好说话的性子,吉星之神嘛……她不喜打打杀杀,‘辰星之精,其力锐利’,攻击诡异犀利,她更擅长大范围辅助,‘固守,增幅,惑敌’,样样精通。” 他先入为主,认为古云珠是彦山老头的后裔。 彦山老头还特意留下竹簪子作为开窍信物,搞得玄玄乎乎。 没有怀疑古云珠就是辛姿,他看不到外面,不可能时时刻刻做贼一样倾听,他也要修行,再加上关键时候他闭关多年,错失一些重要线索。 徐源长的言语诱导也功不可没。 两人交流一阵,徐源长对辛姿多了些了解。 将他喂养的四阶化身收进空间,请老黎给予指点,实则有些暗戳戳的显摆,他这些年没有闲着,一直在想法子提升实力。 四阶化身虽不如四阶鬼修有自主意识,能灵活战斗,但也是难得的助力,且悍不畏死。 黎诞听说徐小子花费巨多鬼界资源,才喂出一具四阶化身,气得他吹胡子瞪眼大骂“败家贼,太浪费了”,叫道:“伱当积赞一点家底容易,后面还有三具化身,按你这个奢豪投喂法子,最多能再提升一具四阶化身,得不偿失啊,你今后参与战斗需要用到资源时候多,得节省着利用,你按我的法子来。” 徐源长没甚可生气的,老黎逮到机会借题发挥骂他一顿,他都习惯了,虚心请教:“这不是你闭关了挺长时间,暗界门开在即,我只能自个瞎折腾。你且说,听你的法子。” 将另外三具化身放出来。 黎诞狮子大开口,道:“你从鬼界倒腾材料,必定将租借鬼界秘境的五百万赚回来了,你先拿两百颗晶髓石,我用秘法抽取晶髓石内里的灵气,将三具化身催到三阶顶峰,这里面涉及许多密不外传的法门,你就不用管了。 “到时你再用造化神台炼化少许材料,起到‘画龙点睛’妙用,用精华之气打破某种桎梏使化身晋级。” 他适当落下两成晶髓石的好处,就当是出手辛苦的报酬。 则没必要大张旗鼓说了。 否则以徐小子睚眦必报的性子,今后他做什么,都要先怀疑他藏着险恶用心,还怎么合作? 徐源长手头的晶髓石已经超出三千颗有多,他不缺晶髓石用,相对来说四阶材料难弄,不是有晶髓石就能买到。 他当即数出两百颗晶髓石,交于老黎使用。 黎诞没有急着动手,道:“你先花时间升格幻仙戒空间和造化神台,四阶神台炼化材料的效率,能得到大幅提升,而且更具神妙。” 徐源长当即起身,返回院子静室。 他一直在等老黎出关,默神片刻,用神识空间的请神台映照戒指内的造化神台,两者之间有隐秘联系,他抓住某点契机,轻喝一声:“开!” 左手戴着的戒指顿时大放光芒。 整個静室充斥憧憧波动,一圈一圈金色深浅不一,煞是神秘变化莫测。 徐源长“看着”空间往外缓缓开辟,造化神台随之扩张,光影斑斓,色彩缤纷,神台第四层先是显出虚影,接着慢慢凝实,水波一样的无形神光自中间往四周荡漾。 原本看戏的黎诞像是被踩了尾巴,整个人一下子化作雾气,飞快遁入映彩晶石。 他炼制的身躯可虚可实,妙用无穷。 探出一只手往外面一招,将见势不妙却慢了一步的黑衣女子抓入老窝。 无形神光从几具化身漫过,屁事没有,碰到映彩晶石时候,撞起五彩光华激烈飞溅的大场面,似海浪拍在礁石上,一波接一波涛涛不绝, “徐小子,还不让无形神光绕过去,将我的老窝耗完,我从你给的两百颗晶髓石里扣除。” 黎诞气得大叫。 那坏小子小气得紧,不吃隔夜亏。 他先前骂了几句难听的,立刻就要报复回来。 徐源长“目睹”造化神奇,他心念微动,那具四阶化身将三尺大小的映彩晶石包裹起来,无形神光才放过老黎,空间内各分隔区域被一扫而空,珠光宝气遍地。 随着神光过去,徐源长动念间重新隔出一个个小区域。 盏茶时间不到,空间扩大到三百丈左右,造化神台凝实出四层,约六十丈大小。 徐源长和藏身映彩晶石内的老黎感受造化神奇。 两人各有所得,陷入沉默感悟。 直到月上中天。 …… 无穷山域,土琅山对面。 古云珠站立山顶,双手如牵丝拉线,从璀璨星空引下一缕缕星力,环绕身周,她花费近一年时光,终于将“星丝天袍”炼制完成,其中融合了好些珍稀材料。 随着收诀转身,青裙化作式样古朴神袍。 点点星光隐约闪亮,神秘而玄奥。 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消失原地,星光往四面八方闪现。 再出现时候,已经到了三百里外的风生山,速度神鬼莫测,她借助神袍之威能,轻易施展出“星驾八方”逃命神术。 返回土琅山上空,古云珠往师兄闭关所在仔细打量片刻,她拿出一块鸡蛋大土黄似玉质宝石。 “还差少许不能突破,待我这个做师妹的助一臂之力。” “咔嚓”几下,将宝石捏成粉末,对着下方山头一扬,珍稀无比的牵尘土晶打入山石之中,手笔之大,世所罕见。 她还的是徐道长当初收留的人情。 徐胜天能够走上古修神路子,让她感觉亲切。 …… 转眼便是来年春天。 各王朝修士队伍,早已汇聚西原,整训一年时间。 在各自统领指挥下,去年秋天开始,一队一队有条不紊往定洲最西边的固城方向开拔。 固城临近大海的一片绵延岩石山头,称为“固垒禁地”,长达百里,每一座山头皆有五重楼修士带领各自手下据守。 有四重楼修士低空飞行巡视,不分昼夜风雨。 老剑圣晏河清白须白发,带着几名忘剑山剑修,例行巡察,每到一处山头,必定停下来,与从石亭内起身的五重楼修士交谈几句,问一问可有异常。 越是临近暗界门开,越不能疏忽大意。 走到天阵山前阵主郗月楼据守的岩山,老剑圣多停留一阵,与老朋友喝了两盏茶。 郗月楼拍着桌上翻得起毛边的书册,感叹不已:“再多给老夫十年时间,老夫有信心冲一冲六重楼关窍。” 老剑圣瞥一眼“清平算经”书册,道:“时不我待,你抓紧构建新的本命阵图,或许几场大战下来,你一下子突破了。” “谈何容易,阵图构建复杂无与伦比,老夫也是几经调整计算,找出正确的路子。” 郗月楼叹息的是这本“清平算经”早几年出世就好了。 像他这样的阵法宗师,每进一小步,都是实力的极大提升,从书中得到的好处,远远超出四重楼的小家伙。 两人正聊着时候,突然同时抬头看向空中。 一点异样波动,像雨点落水泛起细微涟漪,待到接二连三的波动出现。 老剑圣和郗月楼已经飞到二十丈外空中,近距离感受着,两人各自拿出一枚玉牌,查看着空间的力量对比,好大一阵之后,两人脸色严肃交换一个眼神,提前了半年时间。 “暗界门将开,敲警钟,九响召集!” “吩咐下去,固城修士留下三成据守,其余队伍整装,带齐物资。” “半个时辰后,随我们进据暗界,不得有误!” 随着老剑圣连续几道命令发布。 恢宏铜钟响彻固垒禁地上空,一连九响,惊心动魄。 各山头五重楼修士带领各自手下,腾空而起,往敲响警钟山头聚集。 浩劫将至,大战来临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飞往远方。 徐源长接到吴师兄的传讯,已经是当天傍晚,与戒指空间的老黎道:“战争来了,三具化身何时能提升?” 黎诞答应一声“快了”,又没了下文。 徐源长招呼柳纤风一声,今夜要连夜出发,前往西原。 后天下午,务必赶到捉妖山。 以他的速度自是绰绰有余,半途还要汇合古云珠和徐胜天,即便闭关,也要中断了,幸好古云珠早在半年前能联系上。 柳纤风赶紧给远在无穷山域的古云珠发出传讯,让雪粒、金蟾和元宝准备。 她落去山谷,叮嘱已经晋级二阶的妖植守好百林谷,静等他们返回。 西边残霞渐渐黯淡,暮色苍茫。 徐源长敲开大兄家院门,在几个少年男女亲热呼叫“三叔公”的迎接下,笑着点头一一回应,朝堂屋走出来的头发灰白显出老态的大兄大嫂打过招呼。 “老三,用膳了吗?我叫下人端些酒菜,陪你喝两盅。” “大兄这样一说,倒是勾起我的酒虫,喝两盅。” 徐源长没有推脱,笑着走进堂屋。 徐大柱心底有些不安,他看出兄弟必定是有事,要不然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前来,他们已经用完晚膳,高声吩咐下人热些现成熟食切了端来。 狗娃娘陪坐看两兄弟喝酒,旧事重提问一句:“老三,蛋娃啥时候能回家一趟?他修神仙,总不能不要爹娘吧,好几个年头没有回来,你告诉他一声,我不拿竹扫帚打他了。” 说着,又用衣袖擦拭眼睛。 徐源长忙放下酒盏,道:“嫂子,您放心,他近几天一定能回家,我派人去叫他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喝酒,我去厨房让下人再弄几个菜。” “不用麻烦,我喝完这盅酒,有点急事要外出,可能三两年回不来,提前与你们说一声,免得记挂。” 徐源长双手端杯,与大兄酒盏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起身抱拳行礼,匆匆离去。 “老三,外出保重,万事莫出头。” “晓得,大兄莫送,回吧。” …… 第283章 出乎意料,攻入定洲 星空下,夜风轻拂。 笼罩朦胧光雾的古云珠,结束与繁星呼应练功,身影渐渐凝实清晰,她早已接到柳纤风传讯,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朝着对面山下弹指轻挥。 能够帮师兄到如此地步,她已经仁至义尽。 融入山根的徐胜天突然从玄奥修炼中清醒,他静神片刻,恍然想起身处何方。 凝神动念,他穿过厚厚的岩石泥土,从地下走出,循着感应往对面山头看去,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一步迈出,身影化作尘雾,下一瞬间出现古云珠身畔。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用出的神通已非寻常,像呼吸一般自然而然施展出来。 “师妹,劳你久等,过去多久了?” 徐胜天待在师妹身边,心神俱宁,这才有时间查看自身状况。 一场修炼一场梦,他感觉修炼之中灵感涌涌,似乎感悟出来许多了不得的东西,沉浸其中都不想醒来,似乎过去许多年。 “差不多两年,恭喜师兄修为大进,修神有成。” 古云珠一本正经说道。 师兄的天赋确实了得,她将功法巧妙“送”出,再就是关键时候用掉一颗天材地宝,顺水推舟助力一把,师兄跨过关窍晋级四重天境界,除了差缺磨砺,实力不能完全发挥出来,很是厉害了。 听徐道长说过,师兄曾经被历劫神灵残魂寄生,后被徐道长施法化解,将神灵残魂用造化神光抹除灵智之后以纯能量反哺,造就出师兄的独特天分。 造化神奇, “才两年嘛,我感觉过去许久……师妹,我感悟出来一门修神功法,咦,不对不对。” 徐胜天刚刚准备显摆,突然大呼小叫:“我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感悟出修神法门?三叔说过,天上掉的往往是陷阱,莫不是有小人要害我?” 他陷入疑神疑鬼的状态。 古云珠诧异看一眼低头转圈皱眉思索的师兄,脑子很清醒啊,笑道:“无穷山域是当年神袛们修行、磨砺神术的地方,这里任何一座不起眼的山头,可能都留下一份了不得的机缘,你能从修炼中感悟修神功法有甚么奇怪?平潜山神交代你,务必要在无穷山域择山头,融入其中潜修两年,难道没有缘由?” 徐胜天“呃呃”两声,随即释怀喜笑颜开:“师妹此言有理,是我想差了,哈哈,等回去我要带几坛好酒,感谢莫老爷子的指点。” 他翻看着脑子里的《连山天神术》前面四层功法,后面迷雾一片,似乎是隐藏了。 也终于能够清晰地明白,自身处于什么修神境界。 不再是稀里糊涂修天地神道。 古云珠将此事糊弄过去,拿出变得黄橙橙半透明状的授命盘,道:“这件五阶神器,名为‘授命盘’,攻防兼备,正适合你使用,徐道长托我转交给你,多花些时间,你用心祭炼温养。” 她已经将授命盘内杂七杂八的香火之力清洗干净,对法宝略作改动。 使得徐师兄能够以现在的修为,发挥出来一定的作用。 徐胜天听得适合他用,是三叔给的,便伸手接过盘子收进袖内,道:“师妹,你可有合用的宝物?我已经有三样神道法宝,对了,卞师姐帮咱们出手的鬼市资源,应该有不小赚头,回头给你添置几样。” 古云珠笑道:“我有宝物用。” 看向极远处的东南方位,道:“徐道长来了。” 夜黑无月,徐胜天极目远眺,片刻后,他察觉到天边有黑点一闪一闪往这边快速而来,佩服地瞥一眼风轻云淡的师妹。 他与师妹之间的差距没有随着他的修为晋级缩小,似乎拉得更大了。 徐源长从空中落下,打量一眼行礼的侄儿,笑道:“起来吧,恭喜胜天取得突破。”伸手虚抬,阻止作势要行礼的古云珠,道:“暗界已门开,咱们得赶往西原听从调遣,胜天,伱且回一趟家,见一见你爹娘,明日晚上出发,后天傍晚要赶到捉妖山。” 递过去一份标记着路线的堪舆图。 柳纤风从公子背后的竹箱飞出,与两人打声招呼,拉着古云珠叽叽咕咕说话。 她以古云珠的名义,去过两趟古关村,给云珠爹娘前后送了三百两银子。 送得太多容易遭祸,特意叮嘱过古兴和,谨慎着慢慢购买田地修建宅院。 古云珠口中感谢想得周到的纤风姐姐,传音问道:“能联系上黎道友吗?他什么时候赶去西原?” 柳纤风将两袋子材料和晶髓石分别塞给古云珠和徐胜天。 她仍然没能晋级突破,令她颇为郁闷,前几年的大战恐怕帮不上大忙。 元宝、雪粒和金蟾的飞行速度太慢,全部装进灵兽袋,由公子随身携带赶路,此去前途如何,她也是心头惴惴。 徐源长传音道:“能联系上,黎道友不便露面,他不会比咱们慢。” 古云珠不再多问,看一眼师兄,主动请缨道:“道长你们请先行,我留在此地等一等师兄,他可能不熟路,免得耽误寻过去的时间。” 徐源长又叮嘱侄儿几句,带着柳纤风腾空而去。 留在山头的徐胜天苦着脸,道:“不知该如何与我家老娘说这事,唉,去了西原短时间内怕是难回家,兵凶战危,生死未卜啊。” 嘀咕着身影消失山头。 …… 暗界,与定洲相通的门户节点,气波如旋。 往前五十余里,有绵延山头,植被高大茂密,叶片偏暗青绿色。 老剑圣率着数十修士飞行空中,昏暗夜色下,众人不停盘旋巡视警戒,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黑灵和怪兽偷袭。 下方山岭有数千修士,在天阵山、道庭、无衍山等高手指挥下,构建出各种纵横交错地基和复合阵法,郗月楼无疑是最忙碌的一个。 “挖,不要可惜破碎的晶髓石和伴生灵玉,加快速度,将三百六十根主阵基柱立刻打下。” “老柯,雷池深度再加一丈,让他们都快点!” “剑池在这个位置,与雷池相隔一座山头,老顾干什么去了?” 郗月楼飞在空中,不复往日从容,来去咆哮催促,声色俱厉,对于其他负责的五重楼修士毫不留情。 他们在离通道节点四五十里位置,发现了一座晶髓石矿。 于所有西原高层而言,是一个巨大惊喜,可以节省修建防护大阵的时间。 “郗老,请过来一下,四根‘招魂主柱’要下基脚,具体位置需要您老掌眼定夺。” 有人高声呼叫。 郗月楼让几名手下在空中看着,他立刻飞过去。 刚刚确定招魂柱方位,又有人大叫:“四名傀儡甲士已经安装,郗老,麻烦来一下。” “无衍山,定仙台,你们两家各派四个懂行的去协助,即刻调试傀儡甲士,务必要将甲士战力发挥出来。” 郗月楼吼声响彻数十里,有几人答应着飞去了。 西原沉淀数千年的家底非同小可,各种前辈们留下来的战争利器,纷纷安置在阵法山头各处。 一夜忙碌到天光大亮。 初具规模的城池,约十里大小,将好几座山头囊括其中。 密密麻麻的玉柱铜柱,篆刻各种符纹,树立如林。 巨大车弩数十架,安设在山头,斜视苍穹。 郗月楼颇为满意检查着他构建的周天星斗阵,以此为基础,以晶髓石矿为阵眼提供能量,往四周辐射布置五行、九宫等补充阵法,一直延绵到通道节点。 步步为营,以逸待劳,与不擅长布阵的黑灵拼消耗。 坚守着慢慢积蓄力量,瞅准时机咬一口,等到发起反攻一刻,形成全面反制。 这是前面几次争战总结出来的经验。 “敌袭!” “黑灵来了!” 数十里外传来警讯声。 老剑圣忙招呼散布四周的修士赶紧回城,看到天边飞来黑压压一片乌云,他心头一惊,大喝:“郗月楼,全面开启大阵!” 暗界门开每次的位置皆不相同,他没料到黑灵这么快寻来。 而且一反常态没有派遣先锋试探,看眼下情形,黑灵第一波便倾巢出动,想毕其功于一役吗? 传讯通知通道节点守着的修士,让他们赶紧将消息传回固城。 黑云压城,不计其数的黑灵虚影三面合围,对着升起重重叠叠防护光芒的城池发动猛烈攻击,根本不屑试探,无数黑光和灰芒爆发,引起阵阵剧烈彩光波动。 老剑圣和郗月楼、卫之佐、吴白等人屹立城内最高处。 其他五重楼修士分散在各处要点,指挥着车弩、守城弩和雷池、剑池发起反击。 “不对啊,攻城的黑灵至少有一万,三阶四阶占了大部分,目前老夫察觉到的六阶黑灵至少有五個了,或许暗中藏得更多,一向形影不离的怪兽不见踪影,太古怪了?” 老剑圣心头充斥着一阵无力。 他能敌住一个六阶黑灵,但是对阵两个必败无疑,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四名傀儡甲士能拖住两名六阶黑灵……不是啊,他们怎么能派遣这么多五阶、六阶参与第一波攻城?我怀疑是两家或三家黑灵势力联手,想集中优势击溃咱们一家。” 郗月楼眉头紧锁,发出疑问道:“通道打开还不到一天时间,他们如何做到联手,并短时间找到咱们的?” 无衍山大术士吴白双手摸索着几枚卦钱,心头颓然叹息。 他用了几门方法推衍,大凶之兆,定洲危矣。 不殆山兵家前山主卫之佐瞥一眼脸色木然没有出声的大术士,冷静道:“据我推测,他们在出发之前便聚集在一起,黑灵与黑灵联合,怪兽和怪兽联手,进入通道之后,派遣高手扩大搜寻,然后直奔着最近一家杀去就是。” 他是通过目前战场情势分析得出结论。 众人心底生寒。 老剑圣面沉似水,挥手再次打出传讯给通道处守着的修士。 黑灵这一招太狠了,欺负他们势力不足,不敢主动出击,竟然冒险放弃一家或两家的通道防守,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最担心的是只建立简单阵法的节点后路,被黑灵一举端掉,杀进定洲地界去。 固城虽然构建完备的大阵,但是守城高手匮乏。 这一仗还怎么打? …… 徐源长马不停蹄赶到西原荒漠,天光大亮,太阳炽烈照射。 还有七千里路程,他落向一座沙丘,打算歇息一阵再走,后面不赶时间,他可以慢悠悠飞去捉妖山。 空中有符光一闪,他伸手接住传讯符,神识探去,脸色顿时大变。 “怎么可能这么快?黑灵大军围困定洲修士布置在暗界的据地,下一步很可能攻占通道口,即将进入定洲地界。” 是吴师兄发来的传讯,令他以最快速度飞去固城, 现今所有在西原的修士队伍,全部赶往固城,唯有依托数千年构建的层层大阵,对抗将要入侵定洲的黑灵。 戒指空间的黎道友听了这个惊人消息,半晌后摇头,破口大骂道:“一代不如一代,不殆山兵家和无衍山大术士,脑子里装的是狗屎吗?竟然不做预案,被黑灵第一波攻下通道口,丢不丢人。” 徐源长无言以对,飞速赶往西原最西边的固城。 “你先联系辛姿,让她赶紧到固城。” 黎道友在空间内不停走动,道:“别告诉我这种时候联系不上?” “能联系上,我传讯给她。” 徐源长停下来打出传讯,接着全力以赴飞行,问道:“老黎,你能出手化解危机吗?” “如果黑灵大军攻入定洲,我也没辙,狗日的天道……除非进入暗界,我还能发挥一些作用,以我猜测,黑灵这回既然有备而来,势必会打进定洲地界。” 黎诞很是郁闷。 他设想过前面的战事将很凶险,很艰难,但是打成这个鸟样,还没开始就要结束的趋势,他是万万没有料到。 “你准备召唤三足贲龟元伫,只能指望老龟没有跑回上界,帮你解一场厄难。” 黎诞提醒道,突然怔在原地,喃喃自语:“我明白了,彦山老头苦心造诣布置这么多后手,原来是防着出现这种情况,那老家伙……将后人的愚蠢早料到了。” 徐源长飞出约千里,接到吴师兄第二道催促传讯。 “黑灵大军攻入定洲!” …… 第284章 救城如救火 群山之巅,是为固城。 俞风舞一身黑衣,站立城楼顶上,俯瞰数十里外不停往外冒出的黑雾,她昨天接到暗界门开的传讯,当即率众从忘剑山赶到此地,接手固城的城主之位。 南北延绵百里,皆为城防大阵范围。 她得到的命令是坐镇固城三年,为坚固后盾,保证资源人员运转顺畅。 西原其它山头所有现任山主、阵主、大术士、大祭酒等人,协助她进行修士队伍后备整训,物资调集,重伤员接收等事务。 一切都是按照早已经拟定的方案,有条不紊进行。 所有汇聚西原的剩余修士队伍,昨天夜间已全部进驻固城。 哪知还不到一天,定洲进出暗界通道失守,黑灵大军出乎意料攻入人间。 “这场残酷浩劫,将造成不知多少生灵涂炭。” 俞风舞面无表情,心头沉重,无声叹息一声。 她凭借固城数千年积累,阵防重重叠叠,即便高手不够,坚守住几个月没有问题,至多损失外城数十里,能保持核心二十里不失。 黑灵是一种类似魂与灵的生物,进入人间不耐太阳长久照射。 即便聚集成群,形成黑雾遮挡阳光,仍然会被无处不在的阳气侵蚀能量,战力无时无刻不在下降,所以黑灵侵入人间,两旬差不多是极限。 但是黑灵占领通道后,进可攻退可守。 定洲两边势力不能聚拢,有被围而歼灭之险。 说到底黑灵界和千方界的争斗,是为了暗界这个三千年出现一次的资源星球。 谁都想灭掉对方的力量,独霸暗界一百年的开采权,不愿意在开开心心四处挖矿时候,随时还要面临来自背后的攻击偷袭。 暗界有白天黑夜之分,却没有日月轮转。 白昼无太阳照耀,仅仅是天光大亮,有深浅明亮变化,天空甚至能看到点点星光。 夜晚无明月高悬,漆黑天幕可见稀疏星辰。 暗界各种资源异常丰富,对于人类、妖修和黑灵、怪兽来说,是一片适合活动的福地,然而有一个弊端,百年一过,暗界将消失不见,不幸留在上面的修士、黑灵也就随着失踪。 “吩咐下去,不准出城主动攻击,以免无辜送死。” “黑灵大军不知藏了多少六阶、五阶高手,皆能隐形来去,极难发现察觉,所以咱们以稳守为主,可用符弩、雷池箭雨等手段,远程攻击扎堆的黑雾群,消灭三阶黑灵为主。” “黑灵的攻城行动,必然是晚上,可安排一部分人手白天歇息。” 俞风舞与身边几位商议之后,一条条命令发布下去。 目前整个固城,唯有她一位新晋五重楼高手。 她要率领众多留守四重楼和修士队伍,拖住蝗虫一样的黑灵大军深入定洲福地,祸害西原以外的王朝凡人性命。 还务必要守住固城,不论代价多大。 否则被困在暗界据地的人类修士,没有退路,将无生还机会。 …… “黑灵界几家势力联合,猛攻千方界一家的绝户计战术,自身存在极大破绽,容易造成后方空虚,一旦被千方界几家合起来将通道口一堵,让他们回不去暗界,滞留人间每多一日,实力下降严重。” “当年我们攻入黑灵界,吃过一次大亏,被堵了返回暗界的通道口,而人类修士和妖修在黑灵界最多只能待一旬左右,导致那次死伤特别惨重。” 空间内的黎道友趁着赶路的空暇,絮絮叨叨给徐小子翻古。 并传授对付黑灵和怪兽的各种经验,西原各山头典籍上有这方面记载,徐源长看过一些。 由曾经与黑灵面对面厮杀过的当事人亲口讲述,重点详略又不一样。 “黑灵细分为三类,黑灵、灰灵和暗灵,不管哪一类,用火、金和雷法皆能克制,那些讨厌的东西切成多片都不会死,唯有攻击其‘魂珠’,可以做到一击毙命。” “想要分辨黑灵‘魂珠’所在,对你来说很简单,我不是教过你用左右眼睛分别施展两门瞳术,加上你的阴阳双火加持,你一眼能够‘看穿’四阶黑灵魂珠隐藏位置,甚至能察觉五阶黑灵的隐形,这個需要你自己感知,增进经验。” “等熬过这一次劫难,你稳下来好生喂养你的阴阳双火,将三具化身加紧提升到四阶,将来在暗界独行有大用。” “……” 徐源长听着越发觉察不对,忍不住怼道:“老黎,你平常没这么啰嗦,感觉像是交代遗言……啊呸呸,伱不会是要走了吧?” 黎诞跳脚破口大骂:“就不能对你有任何一丁点好心,竟然将我的好意当驴肝肺,什么人啊?小人之心,狗肉上不得正席。” 徐源长放心了,丢掉斯文泼妇骂街的兔子,才是他认识的黎道友。 等到黎道友骂得自己停下来时候,徐源长又问道:“老黎,你在暗界一个能够对付几个六阶黑灵?为什么要在暗界独行?咱们和众多同伴一起共进退,不是安全得多?” “不想回答你提出的一连串愚蠢话题,换一个。” 黎诞双臂抱胸,仰头朝天四十五角度,一派高手寂寞,不屑一顾神情。 “行,你厉害,你清高!” 徐源长保持飞速赶路,请教道:“我苦练飞刀术,想配合幻术加强一击必杀威力,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找到突破的方向,你有甚么另辟蹊径的建议?” 他现在是病急乱投医,逮到一个外行高手寻求解惑。 已经知道老黎虽然与他不是一条心,但都是栓一条绳子上的合作关系。 他放开大部分戒心,什么事情皆可聊几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有种感觉,老黎将三足贲龟也当做彦山道长布置的后手,大叫“我明白了”之后,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不是变坏变差,而是变得微妙的好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拭目以待吧。 “你用神识控制飞刀,在戒指空间使给我瞧瞧,我老人家一向乐善好施,喜好给予后辈指点。” 老黎狗尾续貂补充一句:“当然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你该付的报酬,一个子也不能拖欠。” 徐源长答应道:“好好,只要你的建议有用,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心分二用,空间内数道寒光厉啸来去几个回合,演练他对飞刀“势”的重叠、速度和变化理解。 老黎观看良久,一针见血道:“你的飞刀品秩太差了,别老是抱着‘普通法宝也能发挥出超级作用’的愚不可及想法,你的修为境界上来了,想法也要与时俱进,不能将脑子还丢在乡下,赶紧的,放一堆四阶、五阶材料到造化神台上,我帮你照看火候,你至少还要赶路一个时辰,我帮你炼制几柄幻兵飞刀,应急对付着用。” 徐源长放了十几块材料在造化神台,听老黎说“不够,再来一倍”。 他怀疑老黎赤果果的要中饱私囊,又添加了十多块材料。 以四阶神台炼化材料的效率,不到半个时辰,包括五阶材料在内,全部炼化为各种不同色泽金属液体团,交由老黎用法诀融合炼制。 赶到固城之前,徐源长已经拿到六柄小巧飞刀。 纤薄精美,锋利无匹。 稍花一点时间祭炼一遍,果然感觉得心应手,大不相同。 离着三五十里远,看到庞大的固城区域有一片一片的黑云覆盖,双方已经打得相当激烈,依山而建的雄城各种光波激荡,承受着猛烈的黑色、灰色能量团攻击。 城内各处有一阵一阵的雷光往黑云密集处倾泻。 另外有点点火光猛烈爆发。 徐源长传音嘱咐背后竹箱内藏身红柳枝条的柳纤风,切切不可擅自钻出来。 他已经看到固城东边有细碎黑雾飘荡,截杀着零散进出城池的修士。 战况相当激烈啊。 “奇怪,我还以为黑灵先将队伍集结,等晚上对他们稍有利时候发起攻击,那些讨厌的家伙弄什么玄虚?” 黎诞百思不得其解,自语道:“他们难道以为,可以一波攻下屹立数千年的坚固堡垒?彻底灭掉定洲修士势力?” 徐源长观察着速度稍缓下来,转而往东南方位飞去,那边有一小团乌云游走。 另有两团乌云往东南快速移动,意图不言而喻。 徐源长朝着铺散开迎来的稀薄乌云冲去,离着五里左右,他“看得”清楚,面对有十个黑灵拦截,其中三个虚影波动气息不同。 狭路相逢,杀过去。 速度陡然提升,空中出现五个模糊身影,齐齐扑去。 他施展出幻影的同时,迷魂幻术作用在其中三个气息较弱的虚影“魂珠”上,他能清晰看出三阶黑灵体内魂珠位置。 他出手目的是为了快速摆脱纠缠,不是为了逞能灭杀几个黑灵。 “杀!” 随着一声冷喝,三个被瞬间控制的黑灵分别攻击准备拦截的四阶黑灵,整个黑灵小队一下子陷入混乱,自顾不暇,稀薄乌云散掉,三张雷符已经被徐源长趁机砸出。 几声霹雳巨响,雷球轰炸,有躲闪不及的黑灵身上缠绕嗤嗤雷光,发出尖利惨叫。 刀光激射,“砰砰”几声震响,徐源长从魂珠破碎陨落的黑灵空隙蹿过去,挥手间飞刀往后厉啸射向试探追杀的黑灵,吓得其退缩回去。 老黎炼制的幻兵飞刀,使用起来太顺手了。 他隐约找到了刀势突破的方向。 眼见着冲破阻拦,离城池边缘处的法阵不到十里,已算近在咫尺,徐源长陡然一停。 前方空中出现波动,有一道隐形身影挡住他的去路。 “五阶黑灵!” 徐源长全力施法能看到半透明的影子,其中有一处略深色斑点,那是黑灵魂珠所在,位置竟然缓缓变动。 最近的城池方向,传来执律堂洪渊焦急大叫声:“徐长老,快进城啊!” 徐源长一抬手,三道寒光激射而去,分三个方位在空中波动不同的弧度,先下手为强杀向阻拦的五阶黑灵,他有意避开对方的魂珠位置。 半透明影子一晃消失,刹那到了徐源长身后三丈,触手可及距离。 璀璨金光猛然爆发,往后面呈半扇形横扫,一下子打了仗势欺人的五阶黑灵一个措手不及。 造化神光是一种特殊“火”光,将隐形黑灵烧得显出身影,挣扎着一时不得脱身。 徐源长已经抓住机会施展大豁落斗术,身形轻灵诡异,左右跳跃着飞快接近城池。 一道道黑光随着尖锐咆哮愤怒迸射,追着空中闪出残影的徐源长攻击。 城内的洪渊大吼:“攻击,快攻击那个五阶黑灵!” 三具床弩厉啸着射出手臂粗符弩,紧随其后是一团雷光抛射,从空中砸向黑灵。 五阶黑灵“砰”一声挣脱金光缠绕,闪过床弩攻击,从炸开的雷光穿过,速度稍滞,变出一只模糊手臂,对着已经接近城池的徐源长一指。 “嘭”,徐源长整个人四分五裂炸开,空中溅起残肢碎片。 城内准备接应的洪渊和其他修士发出一阵惊叫。 然而下一瞬间,一个背着半截竹箱的徐源长整个人趴在护城光罩上,口鼻溢血捶打着。 “快……放我进去!” 洪渊反应过来,徐长老利用化身挡了致命一击。 他见识过徐长老的几具化身,忙不迭用自身权限将受创不轻的徐长老拉进城内。 那个五阶黑灵不敢近前,后续攻击差了半息打在光罩上,激起一片光波涟漪。 徐源长顾不得查看伤势,他用化身挡住攻击,还依托幻甲抵消巨大冲力对身体的伤害,即便这样,仍然让他浑身散架一般痛疼,算是见识了五阶黑灵的恐怖。 “纤风,你还好吧?” “我……没事!” 柳纤风声音有些虚弱,从残存的半截红柳枝条飞出,脸色苍白如纸。 她差点湮灭在那一击余波之下,见机得快,往枝条尽头躲了躲。 “快看,那是什么……” 洪渊惊诧不已,往十里之外那个黑灵指去。 有一片蓝色星光突兀从天而降,闪烁着将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黑灵困住。 星光盘旋着合拢,黑灵发出痛不欲生的尖利惨嚎声。 徐源长见纤风没有性命之忧,忙擦一把嘴角,往东边看去,叫道:“是自己人,等会放她进城!” 一名身穿青蓝色长裙女子出现,身上点点星光闪亮,挥了挥手,附近数里仓皇逃蹿的两片乌云“噼啪”一阵炸响,烟消云散。 洪渊盯着那个举手投足灭杀五阶黑灵的青裙女子,惊疑着不敢做主,定洲几时出现如此厉害的高手?他严重怀疑对方是前年破坏乱神冢的神秘女子,低声道:“徐长老,还请见谅,事关重大,洪某得请示俞城主,才能将高手放进城来。” 传来俞风舞的声音:“放她进来。”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二十里外高处俞风舞等人的注意。 …… ps:老严写得不快,厚颜求月票,月底了,别撕票啊。感谢大家的各种支持! 第285章 解厄难一回 将一颗暗灰色五阶魂珠摄取到手,古云珠没做片刻停留,星光闪烁,她身影消失再出现时候到了城池防护光罩处,见光波涟漪扩散出一小片,她一步跨进固城内。 有一道半透明黑影从数里外空中冒出,扭曲着发出愤怒咆哮厉啸声。 拳头大黯黑能量团,猛然轰击护城光罩,挑衅之意明晃晃。 古云珠没做理会,她目前能够利用炼制的两样宝物,借助星辰精华之锐力,用偷袭方式轻松干掉落单的五阶黑灵,对那些讨厌玩意的弱点实在太熟悉了。 她还没自大到以目前修为,能够正面击杀六阶黑灵。 只要不是被围,三个六阶黑灵还困她不住。 她的星光遁术,和黎诞的无形幻影遁,皆是逃命保命的神奇秘法。 柳纤风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那个将徐道友追杀得差点脱一层皮的凶恶五阶黑灵,如此简单被云珠收拾了。 她早就听说古云珠是神袛转世之身,修行进展奇快无比。 但是这才多少年,成长到如此地步,太吓人了。 让她这个当姐姐的压力山大。 古云珠笑着伸手摁在柳纤风肩头,道:“你受伤不轻,我用一颗三阶灰灵魂珠帮你疗伤。” 接到徐道长传讯,她马不停蹄往固城方向赶来。 要不是相信彦山道长的后手安排,面对这般才一天时间就被黑灵大军攻入定洲围城的恶劣局面,她不会进城,宁愿在外面游荡。 柳纤风还不及说话,神魂深处传来一阵震动,浑身被一股暖意裹住。 她忙沉浸血脉修炼之中,抓紧难得机缘冲关破境。 古云珠松开右手,朝徐道长传音问道:“黎道友还没赶来吗?” 徐源长瞥一眼得到极大好处的小树魅,果然姐妹情深,他伤得比小树魅重多了,连言语问候都没有半句,传音回道:“他已经到了。” 将雪粒和金蟾从灵兽袋放出,嘱咐它们守护站立如树的柳纤风。 古云珠把她收集到的四阶化身碎片,递还给徐道长。 她没多问黎道友的下落。 以徐道长谨慎性子,敢从城外冲阵闯进来,应当是有黎诞做坚实后盾,可保性命无忧。 洪渊不动声色打量着没有正眼瞧他的神秘女子,与另外几名四重楼保持着警惕,和神秘女子拉开十丈距离,他们几个没有上前搭话。 徐源长朝几人点头示意,请洪渊关照入定处于突破边缘的柳纤风,随即和古云珠飞身而起,落到二十里外山巅之上的阁楼顶台。 两人在城外展现出来的不凡实力,引起城东一片好些熟人朋友的注意。 徐源长介绍古云珠给俞风舞几人认识,又与捉妖山的山主伍胜,天阵山阵主闻以渐,以及不殆山的章遴,无衍山的韩世纯等几人客套寒暄。 戒指空间内,黎诞嘀咕着骂骂咧咧:“原来古云珠就是辛姿,混小子口中没几句实话,白瞎了我老人家的好心好意,喂不熟的白眼狼……” 徐源长装傻充愣,置之不理,要不然兔子越骂越起劲。 当前用人之际,唾面自干,骂不掉一块肉。 古云珠丢出两道压缩到拳头大小的雾团,漂浮空中一动不动,道:“顺手抓了几個四阶黑灵活口,俞城主可着人审问一番,或许能了解到黑灵如此反常的背后缘由。” 老黎立刻跳脚叫道:“给我一个,他们问不出名堂,别浪费了。” 俞风舞几人大喜,这份大礼送得太及时。 徐源长咳嗽一声,看着古云珠提醒道:“你自己不留一个审问?” 古云珠笑着扔给徐道长一个雾团,心底稍有些诧异,以黎道友的本事,随手抓几个黑灵活口,不过是举手之劳,难道黎道友没有进城? 徐源长将被禁锢的四阶黑灵收进戒指空间,任由老黎去折腾。 魂核珠子是黑灵的精华所在,是难得的丹药主材料,据说经过炼制,对于修士的修为提升、破境有大用。 俞风舞将两个黑灵俘虏交给伍胜、韩世纯等人,让他们赶紧用灵魂秘法审问。 多少要挖出一些有用东西,不至于现在这般两眼一抹黑。 徐源长传音问道:“俞城主,可有退敌良策,时间拖久,恐怕暗界据地情况不妙?” 俞风舞瞥一眼站到徐源长身后沉默的神秘女子,她看不出对方修为,先前那一下干净利落解决五阶黑灵,用的是星光神通,她猜测女子的实力能够与一名六阶黑灵相抗衡。 弄不清女子与徐源长的关系,似乎以徐源长为主导的意思。 她有些疑惑,继而想到,莫非是徐源长背后那个神秘老道的势力? “实话与你说,让我上阵拼杀,我可以毫不犹豫该出手出手,该退避就退避。” 俞风舞注目西边远处激烈攻城战事,眼中有一丝无奈,他们现在连城池都不敢出去,坐困愁城,传音道:“谁都没料到会面临如此残酷局面,我们商议多时,除了坚守,没有别的更好的退敌良策。你可有法子?但说无妨。” 徐源长传音道:“我冒险闯进城来,确实有法子能退敌,待我与云珠商议一二。” 俞风舞豁然转身看向不似开玩笑的年轻道士,换一个人如此说,她压根不信,稳住情绪波动,传音道:“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尽管安排。” 徐源长微微点头,往边上走去,对跟着的古云珠传音道:“你可有法子,将攻城一方的六阶高手集中起来?” 古云珠观察着看似剧烈的攻城战事,传音道:“不算太难,我懂几句挑衅黑灵的脏话,待接近傍晚时候,突然出现在空中,可以激怒黑灵高手,即使不能全部让他们集中,大部分还是差不多,说说你的计划?” 徐源长没有隐瞒,传音道:“我与三足贲龟元伫前辈有过约定,关键时候能够召唤他出来,帮我解除一次厄难,我想有元伫前辈出面,攻城的黑灵多少要卖几分面子,哪里来回哪里去。” 古云珠嘴角出现笑意,她曾经听徐道长提及见过元伫,没想到还能请到元伫帮忙。 有一次便足够,这回黑灵攻入定洲的麻烦,将迎刃而解。 吓不死那些讨厌的东西。 两人磋商良久,如何利用难得机会,细节处达成一致。 徐源长再与俞风舞传音交流一阵,没有多费口舌,俞风舞安排城内反击力度加强,务必不能让黑灵大军闲下来,另外分派几支精锐队伍养足精神,以待后用。 她听徐源长解释,能够从天上请下来前辈,傍晚时分给予黑灵队伍以打击。 在她的印象中,上界有七重楼高手不得下凡的规矩。 宁可信其有,拭目以待奇迹发生。 徐源长与古云珠返回城东,等了小半个时辰,静立不动的柳纤风身上气息突然高涨,突破某个临界点后又缓缓回落。 柳纤风睁开眼眸,欣喜不已,她竟然因伤而突破到四阶。 与古云珠说了几句话,三人外加雪粒、金蟾由人领着,飞去城中一座院子歇息。 徐源长将元宝放出,让柳纤风闭关稳固修为,他在房间内听老黎絮絮叨叨,那个四阶黑灵已经被老黎拆成一片一片,魂核珠子拿在手中把玩。 “黑灵界也如同千方界,分为不离域、不卸域、不解域,将身域和孤草域,共七块陆地,联手攻击定洲的是‘三不’域,他们平常是黑灵和怪兽混居,这回为了寻求快速行动,‘三不’域的黑灵联合起来行动,让怪兽据守三处通道。” “他们想要速战速决,免得另外两家的通道因为守卫薄弱被端掉,所以算定洲倒霉,撞上了,不过他们将更加倒霉,马上要上演夺路狂奔的好戏码。” 黎诞的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笑道:“趁着还有些时间,你多丢些材料在造化神台上,我再帮伱炼制几柄飞刀,这枚审问的玉简拿去,让你那老相好赶紧传讯通知聚洲、合洲两家,抓紧时间搜寻攻打对面通道。” 徐源长用神识卷起玉简,分门别类再次丢一堆材料炼化,让老黎帮他炼器。 将玉简复刻几份,走出门,递给堂屋看书的古云珠一枚玉简,飞一趟山巅,给俞风舞一份,交谈一阵再才返回院子。 他不看好聚洲、合洲高层有气魄主动寻找战机,老黎考虑得太简单。 都要为各自地盘上生灵负责,怎么可能轻信其它洲的情报? 吞服丹药,打坐疗伤到傍晚时分。 徐源长和古云珠飞落山巅阁楼顶台上,朝俞风舞几人点头招呼。 一团延绵十里之巨的黑云缓缓往城西接近,黑灵被城内猛烈的反击激起怒火,将所有分散的兵力集中起来,看情形晚上是一场恶战。 残阳黯淡,暮色苍凉。 与古云珠交换一个眼神,笑道:“不用你冒险外出了,黑灵已经足够集中。” 他仰头朝天,用奇怪的音韵呼叫:“元夔!” 声音不大,穿透力似乎极强,不受山上山下巨大轰鸣、嘈杂声影响,穿过护罩在上空形成波动。 俞风舞听不懂道士念出两个字的意思,好似一种古老妖语。 不用举行什么繁复科仪吗? 这样不觉着太随意。 下一瞬间,她眼眸微微一凝,看到空中风起云涌,乌云以飞快速度堆积。 “这是……劫云!” 古云珠喃喃低语,能够引来劫云,至少得七阶大妖。 瞧这威势,三足贲龟还真要从天而降下凡来。 戒指空间内的黎诞口中念叨:“元夔……原来老妖的真名叫元夔,不是‘元伫’,怎么样,老乌龟出现了吗?” 后一句是询问外面的徐小子,他看不到好戏,心痒难耐。 徐源长和其他人一样盯着北边乌云中隐约浮现的那个巨大龟影,恐怕有三百丈之巨,两点橙黄色光亮处于眼睛位置,他有些口干舌燥。 太庞大了,山一样的压力! 黑灵大军组成的黑云已经出现不可遏制混乱,他们直面庞然大物的恐惧可想而知。 徐源长顾不上与老黎搭话,抱拳躬身行礼:“请前辈解厄难一回!” 隆隆回应声响彻天地,“如你所愿!” 巨龟虚影张开山一般大口,“嗷”,喷出一道浓郁白色龟息。 所过之处,空中混乱的黑云统统化作乌有,剧烈激荡的波动一圈一圈扩散,所有触及黑云冰雪般消融,雨点般的魂珠往地面掉落。 众人见识了什么叫强大,什么叫粗暴简单,仅仅一击,将十里黑云从中间斜着撕裂成两半,出现了一道两里宽的口子。 尖锐的怪叫声乱响,无数黑灵往通道口争相逃命。 三家黑灵高层严重怀疑,人类是故意设计如此歹毒计划,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古云珠朝着巨大虚影微微欠身,她明白了,彦山道长布局深远,也不知花费什么代价,请动元伫用一具货真价实分身下凡。 上苍似乎愤怒巨大虚影破坏规矩的做法,雷球倾泻而下,雨幕一般几乎将巨龟虚影淹没。 “嗷”,第二道白色龟息喷向混乱不堪的黑灵大军,再次犁出一片空白。 待到第三道龟息喷出,空中已经少了一大半的黑灵。 不知多少黑灵丧命其中,逃得快的是六阶、五阶黑灵高手,前仆后继,亡命奔逃,即便进入暗界也止不住恐怖,狂呼大叫虚张声势围攻人类据地的同类,赶紧撤退。 他们中了人类布置在外面的歹毒阴谋。 巨龟虚影三击之后,迎着上空劫雷翱翔而上,冲入厚重乌云之中不见。 滚滚咆哮声甚至压过雷霆,一路往上去了。 俞风舞心潮澎湃,收回目光,拔剑喝道:“出击!” 城内目睹空中盛况的众多修士,发出山呼海啸般高呼:“万胜!万胜!” 经历过黑灵大军入侵攻城绝望,再次陡然迎接大胜,战意炽烈高涨,城内冲出八支千人修士队伍,在四重楼高手率领下,以碾压之势杀向通道口。 俞风舞领着一众四重楼充当前锋尖刃,所向披靡。 成为惊弓之鸟又群龙无首的黑灵残军,士气全无,被修士队伍切割围剿。 俞风舞领着两支千人队一气杀进通道口,快意收割着,发泄被攻入定洲大地的屈辱。 徐源长和古云珠紧随其后,体验一次势如破竹。 一路追杀到五十里外。 与坚守据地反应过来的众多高手汇合。 “穷寇勿追,快,封堵通道口,老卫,你带一批五重楼高手返回定洲,率修士队伍肃清残余黑灵,防止有六阶黑灵漏网。郗老宗师,你负责加快构建百里大阵!老傅,你们几个率人注意观察黑灵动向,防着他们杀一个回马枪。” 三言两语搞清楚状况的老剑圣,当机立断做出应对布置。 只要能争取七天时间,他们依托晶髓石矿区,能够完成从据地到通道口的大阵布置。 黑灵损失惨重,但是高手仍然不少。 不得不防。 …… 第286章 交个底,清下场 “我明白了,不服不行啊,彦山道长老谋深算,东拉西扯看似不相干的布局,形成一张疏密有度的大网……” 幻仙戒内,黎诞嘀嘀咕咕不停转圈子。 他说到后面声音含糊不清,用一种古怪妖语宣泄着难耐的兴奋激动。 “老黎,别尽说些半拉子话,彦山道长后面的布局,你看明白什么,说来听听?” 徐源长站的高度不到,身处局中,看不清迷雾背后的脉络。 黎诞眼眸闪烁奇异五彩光芒,仿佛勘破天机又不能往外透露的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笑着提醒道:“黑灵魂珠可是好东西,你将老龟请来助阵破局,应该能落下不少魂珠,还有黑灵随身携带的各种资源,都算你的战利品,可别穷大方拱手送人,该争取的时候主动一点,直接要就是了,不丢人。” 徐源长与老黎打交道久了,摸到这厮的恶劣秉性,答应一声,不再多问。 因为老黎不想说的事情,再怎么问也是白搭,得不到真答案。 反而会被坐地起价讹诈材料。 老剑圣将事情安排完毕,打发一众五重楼高手各自忙碌,只留下大宁王朝的孟山河、俞熙劼两人,他已经听俞风舞简单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重点突出徐源长从天上请来不知名老妖助力,和徐道友身后跟着柔柔怯怯的青裙女子本事不俗。 “老夫近些年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是力排众议,将资历浅显的风舞提拔为忘剑山剑主,要不然这回徐小友即便能够从上界请来大妖前辈相助,也扩大不了战果,错失关门打狗的好时机。” 老剑圣一扫短短一天多的晦气,精神焕发,哈哈笑着缓和气氛。 换一个人担任固城的城主,很难会无条件配合徐源长的行动,更别说抽调精锐力量,在没有任何转机之前蛰伏,为出城追杀做准备。 所以即便徐源长将来大妖前辈请下凡显威,能将黑灵大军重创,吓退黑灵队伍,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大好局面。 老剑圣整了整衣袍,朝徐源长郑重拱手行礼。 若不是徐小友不知用什么法子请来救兵逆转翻盘,整个定洲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将元气大伤,生灵涂炭,被困在暗界据地的数千修士,能侥幸逃脱的将是极少数,甚至全军覆没。 孟山河、俞熙劼两人跟着肃然行礼,俞风舞避开一边陪着行了一礼。 徐源长忙不迭回礼,叫道:“可使不得,诸位折煞晚辈。” 古云珠飘到另一边,她不想与其他人有太多交集。 空间内的老黎翻着白眼撇嘴道:“你小子清醒点,别被他们的迷魂汤灌饱了,人老成精,下一步就该打探你的路数。” 老剑圣早已将这一片布置禁制,笑道:“你当得起的,要不是你提前与风舞声明,此事不宜声张,必定要以你为榜样,大肆鼓舞士气。” 瞥一眼青裙女子,他同样看不出女子修为深浅,但是能够察觉对方修的是神道。 前些年闹得沸沸扬扬的乱神冢塌陷事件,他要嘱咐下去,不必再追究。 孟山河笑着补充问道:“源长,若是方便,能否说说彦山道长还有甚么后手?我们可以提前安排配合。” 他作为徐源长宗门长辈,两百年前又与彦山道长打过交道,有些话当面锣对面鼓好说。 他早已认定彦山道长是不世高人,能从上界请动大妖前辈下凡,非彦山道长莫属,不过是借着徐源长之手而已。 俞熙劼是俞风舞老祖,传音询问玄孙女一些事情,上下打量气度沉稳的年轻道士,越看越觉着自家玄孙女眼光不俗,瞧人准,那么早就交到真朋友。 徐源长伸手替古云珠做了介绍,道:“近些年,我没有见到彦山道长,除了云珠之外,还有一名高手不方便露面,我不清楚彦山道长的布置,各位前辈不用顾忌太多,尽管按伱们规划行事。” 在固城之巅,观看他召唤三足贲龟的不过几人,都得到俞风舞叮嘱,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他不想弄得人尽皆知,与黑灵的战斗还长着呢,十年八年完结不了。 双方相互捕捉活口俘虏审问,不是稀奇事儿。 他立下大功,本身修为不够承担风险,不想因为树大招风,引来黑灵高手对他无休止的暗算报复,很多时候,虚名不是那么好担的,出头的椽子先烂。 有老话叫“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小心为上,自己的小命自己珍惜。 老剑圣、孟山河几人传音交流几句,徐源长透露出来的意思,彦山道长另外还安排一名高手帮衬,而不会有人对他们指手画脚,令他们欣喜不已,谁也不想头顶上多一个太上皇。 留下孟山河陪着徐源长和青裙女子,即便有黑灵高手冒险杀回来,也可以有人进行牵制,不会像前面被动防守。 老剑圣忧心固城附近剿灭黑灵残余的战事,万一有漏网的六阶高手滞留,他和俞风舞配合,加上众多五重楼修士组阵诛杀,可以减少修士死伤。 领着几人匆匆离去。 徐源长与孟山河闲聊着飞在低空巡视,夜幕厚重,地面到处漂浮发光石照亮。 数千修士除了留下部分在据地防守,铺开在数十里范围。 一个個兴奋地交头接耳,开山凿岭忙碌着。 死里逃生,逆境惊天大翻转,众人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只知道稀里糊涂的赢了一场。 他们已经听说来犯黑灵大军由三家组成,逃回去的估计只剩三成,大部分还是围攻据地没有进入定洲的黑灵,整个事件透着云遮雾罩神奇色彩。 愈发勾起众人的好奇,和偷偷摸摸探讨欲望。 “徐兄弟,好久不见啊。” 下方山谷传来熟悉的招呼声,一名白袍书生将长剑当锄头杵地上,仰头笑着。 徐源长与孟师叔告罪一声,哈哈笑着落到山谷,与许多年未见的颜若行抱拳见礼,伏英和柳拿云从附近跑来,两人皆已晋级三重楼,要不然还没有资格第一批进暗界。 颜若行一点也不奇怪徐兄弟年岁轻轻晋级四重楼。 徐源长穷得叮当响当散修时候,便有气魄放弃千币好处,选择一个进入道宫旁听机会,后面还有一次选择,同样令他印象深刻,刮目相看。 他最后悔的事是当年瞎了眼,亲手将徐兄弟送进清平郡道宫,而不是将其留在学宫。 每想起那件往事,他都有拿脑袋撞门框的冲动。 “辛苦颜兄远赴海外,帮小弟寻到一朵幻火,一直想要当面道一声谢。” “别介,那是你小子和俞妹子合伙……你小子当真要谢,帮我……” 颜若行还是一如既往的率性促狭,用手指比划一个写字的动作,意思是“你懂的”,哈哈一笑,又压低声音问道:“你刚从外面进来,与哥哥说一说,今日这场糊涂仗是谁领着打赢的,肯定不是俞妹子,她没那个本事……” 他真要感谢高人八辈祖宗。 差点点,他和两个徒弟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鬼地方,死得稀里糊涂。 空中的孟山河板着面孔咳嗽一声,替徐源长挡住一切麻烦。 颜若行嘿嘿笑着拍了拍徐兄弟肩膀,涉及到不可告人的机密,他不会让兄弟为难,道:“哥哥还有任务在身,待有空暇了,咱们哥儿俩坐下来好生喝两盅,你忙去吧。” 他与孟副殿主多年前就认识,懒得给空中的孟副殿主行礼。 一场仗打成这个窝囊鸟样,他很不爽身居高位的所有五重楼高手,食肉者鄙啊,带队追杀黑灵解救他们的俞美人不在此列。 徐源长飞上空中,与孟山河、古云珠继续转悠巡视。 还没飞一会,下方又有人招呼:“徐道友,可算见到你了,柳小友可还安好?” 是蛟藤婆婆,一头白发很显眼,与几人用木法清理一片根深密林。 徐源长又落下去述旧客套。 …… 竹宗山领着训练有素的大宁朝千人队,有条不紊将残余黑灵队伍穿插、分割、合围、歼灭,高速而有效追杀到固城东南百里外。 他得到老祖暗中传授,资源充沛,修为突飞猛进,已晋级三重楼后期。 指挥军队越发得心应手,各种战术运用信手拈来。 层层推进,围杀一百多散乱黑灵,其中有十多个四阶黑灵挟裹其中,梅长老、吴季雄统领等几名四重楼高手随着分魂旗指向,配合着迅猛绞杀四阶黑灵。 千人队有专门的阵师、符师、剑师、雷法师和五行法师小队。 通常是一通火符、雷法交错砸去,阵师的束缚重力交织如网开始发挥作用,飞剑如雨倾洒,一波之后几乎没有能飘着的黑灵。 梅长老、吴统领见缝插针了结特别顽强的四阶黑灵。 速度必须要快,慢了抢不到肉吃。 千名三重楼修士组成的大阵,滚滚碾压,所向披靡,收割着掉落的魂珠和材料、稀奇古怪东西。 “嘭”,一道灰色能量团在队伍中间炸开,瞬间将十多名结阵的修士轰成残肢碎片,被波及的三十余名修士东倒西歪,有人口喷鲜血。 “五阶黑灵,小心!” “防护!” 吴统领和梅长老高声大喝提醒。 竹宗山由黑山卫保护,他面无表情接连挥动左手分魂旗,用“如臂使指术”传递给十名军侯施展“穿花突进”战术,先将整个队伍连成一个整体动起来,加强防护,再伺机寻出敌人予以攻击。 他对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队伍有信心,五阶黑灵照样可杀。 一点无形波动从空中往竹宗山方向而来。 百名黑山卫组成一个菱形立体阵势,同时掐诀,有彩色光华层层扩散。 “轰”,利用夜色偷袭的黑灵法术被拒之阵外,湮灭在空中。 吴统领发现端倪,不及提醒,挥手间飞剑往东边三百丈外山头激射,兵家术语叫“投剑问路”,他和其他几名长老身处队伍之中,不能随意脱离。 竹宗山无视在上方十余丈外炸开的气劲涟漪,分魂旗一圈一指。 命令同时下达给几名军侯,攻击当然有细微先后之别。 “杀!” 无数法宝长剑竖起,对着山头方向劈下。 竹宗山右手举着的俱杀剑同时下斩,百余道从不同队列攻击的剑光,瞬间汇聚成为一道三丈粗恢弘剑气,猛然轰在山头。 雷法如雨,覆盖向山头一片百丈范围。 紧随而下的火焰连成巨大囚笼,一层、两层、三层封锁。 重力术叠加出现,终于迫使一道淡淡虚影显出形状,其扑灭乱溅的剑气、灼烧雷光,穿梭过火焰囚笼往山脚逃去。 竹宗山一声断喝:“画地为牢!” 十数道无形神通作用在黑灵虚影身上,终于将实力强大的五阶黑灵圈禁其中。 为了对付难缠的高手,他特意训练有天赋修士学习几门实用神通秘法,甚至连禁术神蛊也有专门修士练习。 联手施展出来的神通威力,恐怕连六阶高手也能困住片刻。 那个拼命施展法术左冲右突挣扎的黑灵,成为第一个尝鲜群发神通秘法的倒霉蛋。 梅长老挥手间,往空中打出一枚传讯报警赤红火符。 “砰”,火光爆开,招呼远处的五重楼高手速来,这边发现五阶黑灵。 竹宗山左手挥动分魂旗,再次传递出新的指令,他右手俱杀剑举起,随着树立如林的长剑下劈,用“五相聚合”将剑光聚集,这次缩小到丈许粗一道。 “轰”,凝练的剑气将岩石地面砸出一道沟壑。 活靶子的五阶黑灵差点被威力巨大一剑诛杀,凄凄惨惨劈散成数片。 紧随而至的雷光、火海、重力术洗礼。 原地只剩一颗灰色有裂纹魂珠,其它物品抛洒在十余丈外。 吴统领和梅长老对视交流一个眼神,难掩兴奋神色,了不得啊,几乎没费太多力气,诛杀掉一个落单挑衅偷袭的五阶黑灵。 竹宗山脸色有些苍白,聚合剑光攻击非常消耗法力和精神,他修为还是不够挥霍。 接连挥动几下分魂旗,队伍在空中滚滚而动。 有两道身影自西北方遁来,其中一人是大宁朝司天殿薛邈舟副殿主,目光扫去,发现雷光、火焰残余处的五阶魂珠,诧异道:“季雄,元俭,你们速度够快啊,损失大吗?” 身为统领的吴季雄抱拳道:“回禀薛副殿主,遭遇五阶黑灵偷袭,陨落十一名兄弟,伤三十余,是属下疏忽,愿领责罚!”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们已经做得够好,再接再厉!” 薛邈舟副殿主扬了扬手,与另外一名五重楼修士往附近飞去巡视,已经有好几支千人队遭遇五阶黑灵的偷袭攻击。 目前为止,大宁王朝的队伍损失最小。 还独立围杀一个五阶黑灵。 打出了大宁朝的威风,独树一帜。 …… 第287章 幻术师不惧混战 星夜兼程赶路的徐胜天,发现自己偏离了方向,天光已蒙蒙亮。 他飞在空中,拿着三叔交给他的堪舆图,与下方山川河流对照,挠着后脑勺,茫茫大山之中,找不到人家,打听一下他现在身处山阳国何方? 背对着天边鱼肚白,往西边继续飞行。 他打算飞出大山范围,去城镇寻人问一问路。 百里之后,徐胜天突然顿住身形,他敏锐地察觉右边数十里外传来斗法动静。 忙施展神通法术观察,他与山石亲善,一下子便看出那里有山神使用大范围土法神术,镇压着什么东西,双方争斗激烈,让他一下子想到漏网的黑灵。 师姐昨天给他传讯时候,提醒他路上小心遭遇逃窜到内陆王朝的黑灵高手。 厉啸一声,徐胜天身上环绕一圈一圈土黄光环,加快速度飞往北方。 “我是大宁王朝等闲观修士,途径此地,山神道友可需要援手?” “道友来得正好,请帮钟某镇压五阶黑灵,切勿让其逃脱,我已经通知西原固城,援军等会便到。” 山地下传来急促声音。 那片黄雾弥漫的山谷中腾起道道爆炸灰尘黑气柱,山石开裂,附近十数里树木猛烈摇晃。 徐胜天飞到近前,观察着将土黄色玉盘对着山谷动静最大处抛去。 玉盘化作十丈大小虚影,“嘭”,将剧烈挣扎试图冲出的一团黑气罩一个正着,将差点脱困的黑灵重新打落地面。 “重压!” 徐胜天才到手这件宝物不过三天,只会简单使用。 玉盘虚影缩小到丈许,往地下缓缓压去。 以神道法宝的坚韧,短时间内,不担心被五阶黑灵从里面打烂,他能够感受到黑灵的拼命和绝望。 此地山神获得喘息之机,先腾出手将另外一处被镇压的四阶黑灵叠上山力,防止其逃脱,再驱使附近山头虚影,挪移重重压在山谷上方。 山头出现一名干瘦老者,朝空中掐诀下压的年轻修神者拱手:“山阳国蕲州小钟山镇守山神钟盼,多谢道友施以援手,还未请教道友尊姓大名?” “钟山神客气,后学末进徐胜天,拜见前辈,曾经听平潜山神莫老爷子多次提及过您。” “哈哈,原来是自家人,老夫好些年没有外出走动,莫老哥现今可还安好?” 干瘦老者显得异常高兴,等会自有帮手前来,收拾逃到此地搞事的家伙。 他只需要镇压住,不让黑灵跑掉即可。 这些讨厌的家伙利用王朝势力空虚,想通过屠杀凡人百姓,扰乱秩序,制造恐慌,达成将西原修士队伍调动的目的,给潜逃回通道制造机会。 “莫老爷子能喝酒能沉睡,他好得很,偶尔念一念几个老朋友,说过让我外出游历时候,帮他一一拜访到。” “等战事结束了,老夫出去走动走动,敲莫老哥几顿好酒喝。” 两人聊得投机,合二人之力利用山势地利,镇压得两个黑灵翻不起浪花。 约刻钟后,巡视到山阳国的三名五重楼修士,接到西原传讯,赶到小钟山,没费多少手脚,将被镇压的五阶黑灵收拾掉,抓到一个四阶活口。 …… 徐源长待在暗界取名“宝石城”的定洲据地,转眼便到了第五天。 狭长雄城约百里规模,由大小阵法勾连为层层递进整体。 固城的修士队伍大部分征调进入暗界,到处忙忙碌碌,尘土飞扬,构建小阵法,修建洞府房屋阁楼,营造更多雷池、剑池等,没有人闲着。 徐源长每天的任务是跟着孟山河,带着形影不离的古云珠,沿着城外来回巡视。 他没有浪费时间,心分多用,用造化神台炼化大量四阶、五阶材料,在老黎的帮助下,短短数天将三具化身催进提升到四阶,那具被打碎的四阶阴神化身,重新温养当中。 抽取材料的精华之气,继续叠加身上幻甲。 外出清剿黑灵残余的高手们,陆续返回忙得热火朝天的据地。 老剑圣、吴白、卫之佐和捉妖山前山主林缙从城内飞出,还带来笑嘻嘻的徐胜天,一行人落到附近一座小山头。 与三叔招呼行礼之后,徐胜天凑到师妹身边说小话。 老剑圣递给徐源长一只尺许长贴了封印符的木盒,挑眉笑道:“风舞要据守固城,她无暇外出,拜托我给你带来一份礼物。” 徐源长双手接过木盒,无视一群老不正经笑得暧昧的眼神,将盒子收进纳物袋。 老剑圣递出五只袋子,道:“这次能挫败黑灵的阴谋,源长居功至伟,大妖前辈诛杀的黑灵超过七千,不过半数被灭得渣都不剩,经过清点整理,共有三千二百余颗三阶、四阶魂珠留下,其中一千多颗有损坏,另有大量各品类黑灵界材料,皆是你的战利品。” 山头这一片已经下了禁制。 徐源长笑呵呵接过几只纳物袋,道:“源长厚颜,却之不恭。” 戒指空间内的老黎急不可耐,催促道:“快丢进来,我帮你清点归类,然后用造化神台清洗炼化一部分,加强你的幻甲防护。几個小家伙打仗稀里糊涂,做事倒是不含糊。” 过下手都是油水,他能不急嘛。 而且他已经看明白,彦山老头差不多要将幻仙戒内的造化神台收回去了。 逆天的玩意能在短时间内,将徐源长催生到下界顶尖修为,只要有大量资源进行炼化,简直是飞一样的修炼速度。 但是,那是用耗尽底蕴做代价,飞升时候就知晓厉害。 天道老人家经常打盹,被盯上将万劫不复。 他经历的事情多,又是旁观者清,前些时候看破了,却不能多嘴说破,他可以跟着徐小子沾光享福,遭雷劈还是免了。 送走老剑圣三人,捉妖山前山主林缙留了下来。 孟山河知道赶不走不要脸皮的老家伙,拉着徐源长直接开口道:“源长,你一下子发了笔横财,一时半会的用不了这么多魂珠,能否周借一百颗魂珠给师叔,等今后斩杀缴获,再还你如何?” 林缙笑眯眯道:“源长是咱们捉妖山的骄傲啊,可不能厚此薄彼。” 徐源长很痛快地借给两人各一百颗魂珠,其中四阶珠子占两成,目前的稀罕物,待今后肯定不会稀罕。 他确实一下子用不了如此多魂珠,可以将两位当挡箭牌,避免其他人开口。 回到城内院子,徐源长走进静室。 戒指空间内,老黎已经将所有魂珠全部清理完毕,他建议将一千多颗损坏的魂珠分批次丢在造化神台上炼化,其中有几颗五阶魂珠损坏严重。 徐源长拿出俞风舞送他的礼物,抹掉封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套四阶青色道袍。 或许,俞风舞看他身上还穿着三阶宝衣,防护力不够,遭遇五阶黑灵一击而受伤,特意送他一套高级货。 换上新袍新鞋,徐源长感觉良好,他有些不能理解老黎的急功近利,道:“你是不是有甚么事情瞒着我?一千三百多颗魂珠,即便其中有损坏,经过造化神台炼化后用来强化幻甲,喂养阴阳火,将我撑死二三十次绰绰有余。” “魂珠损坏之后,要尽早用掉,或者转手卖掉。你用不到的能量,统统送给我好了,待我早日恢复修为,下次黑灵大军再前来,看我大显身手砍瓜切菜退敌。” 老黎将胸脯拍得砰砰响,一脸大义凛然。 徐源长思索片刻,道:“行,咱们尝试着来。” 又玩笑道:“老黎,伱要是得了好处跑路,我可就亏大了。” 老黎被揭穿心底阴暗,面不改色心不跳连连呸道:“和你小子做朋友真累,也不知彦山老头看中你哪一点?自己人要坦荡心怀,赤诚相待。” 徐源长嘿嘿一笑,先丢了三十颗损坏严重的魂珠在造化神台,约一刻钟后,将炼化的液团送给老黎,他考虑先将老黎喂饱,有一千多颗打底呢,老黎即使是一个无底洞也塞满了,黑灵大军随时可能杀回来。 那天逃进暗界的黑灵,有不少目睹三足贲龟只攻击三次,迎着天雷飞走了。 黑灵和千方界的矛盾不可调和,双方大战不可避免。 老黎砸巴着嘴,叫道:“再来,还没尝出味儿,放五十颗在上面。” 徐源长从下午忙到深夜,足足炼化一千多颗残破魂珠,将嘴硬的老黎塞得打饱嗝,方才停下来。 隔天早上,徐源长功课完毕,继续炼化魂珠喂养阴阳火,叠加幻甲,尝试用来提升修为,已经用不着他外出巡视。 他现在有些依赖造化神台,这玩意太好用了,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造化之能。 精纯的能量,快速推升着他的修为和魂力,使得他沉浸其中。 直到外面传来重重拍门声,才将他从美妙中惊醒。 “三叔,黑灵大军卷土重来,几位前辈请你前去城头商议退敌之策。” 徐胜天的声音透着紧张、兴奋。 拉开房门,徐源长神色平淡走出静室,天光已显昏暗,不觉一天时间过去,他的修为不知什么时候晋级到四重楼中期,力量沉淀稳固,似乎经过千锤百炼而成。 让他啧啧称奇。 “老黎,黑灵大军来了,你若是不方便,过些天再退敌也行。” “‘言必行,行必果’,是老黎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你将我放到城外,且睁大眼睛,瞧我在千军万马前如何发威。” 黎诞从矮小老窝钻出来,身影随之变大,双手叉腰,豪言壮语。 他短时间内吞下太多好东西,不活动一番,实在有点撑。 其实不想走,还想留在幻仙戒内享受一段时间好处。 该死的黑灵跑上门来催促,他不得不走了。 徐源长早已习惯老黎的不正常,关久了都这样,朝院子里等着的古云珠点头示意,三人飞到十里外的东城上空。 透过蒙蒙闪亮的大阵,能看到黯淡天光下,二十里外飘荡着看不到尽头的黑云。 黑云下方的地面上,缓缓走来一头头体型庞大的怪兽。 踏地走动的威势,卷起一阵阵呼啸狂风。 “三家势力将皮糙肉厚抗打的怪兽全部纠集过来,他们一而再认定咱们是软柿子,前来冒犯,也不知换一家欺负。” 孟山河与徐源长点点头,低声说道。 老剑圣摇头道:“他们在咱们这边栽了大跟头,想要报仇雪恨,与咱们硬磕上了。”看向徐源长,低声问道:“如何?” 上回将黑灵队伍打残打痛,但是其六阶高手损失不大,对他们仍然呈压倒性优势。 目前的宝石城,大阵尚不稳固,差缺一些时间进行调试和修补。 徐源长得了老黎的准信,传音回道:“您可以安排几支千人队伍准备着,瞧情形再选择是否出击,怪兽队伍实力不容小觑。” 老剑圣马上传令吩咐下去。 徐源长传音道:“我得出城召唤那位前辈。” 老剑圣哈哈一笑,豪气道:“咱们出去与来犯之敌打一个招呼。” 率先飞出城防大阵,其他人跟着鱼贯而出,引起守城修士一阵喝彩,士气高涨。 徐源长夹在人群中间,他心念一动,用神识卷起戒指空间站定不动的老黎,往百十丈外的空中一丢,看着那处地方有彩光绽放波动。 “他来了!” 徐源长低声告诫众人。 形象拉风的黎诞出现空中,衣袂飘飘,眼眸呈五彩之色,朝人群后面的古云珠扬了扬手,笑道:“辛姿,咱们有几千年不见了,等得空暇,坐下来述述旧。” 古云珠微笑点头,道:“黎兄,小妹为你擂鼓助威!” 她不知从哪里弄到一面丈许大战鼓,抛在空中,挥右拳凌空一击。 “咚!” 鼓声振聋发聩,高亢声震天响。 随着古云珠左手往天空一掐一引,有一道金蓝色星光洒落黎诞身上。 “哈哈,多谢助阵,黎某去也。” 黎诞大笑着化作漫天身影,下一瞬间,已经席卷到二十里外惊疑不定的黑云和怪兽队伍之中,他曾经说过,幻术师不惧混战,对手越多越能够浑水摸鱼。 他要给自诩幻术师实则是个杂家的小家伙瞧瞧,什么叫真正的战斗! 怪兽和黑云顿时乱了。 视若仇寇,自相残杀,天上地面打成一锅粥。 战鼓声越发急促,一声接一声,紧密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 第288章 英雄,骗子 震撼,徐源长心底无比震撼,盯着远处杀得气息混乱不堪的激烈场面,感受着令人热血沸腾的战鼓震响,内心升起炽烈战意。 幻术师的战斗,诡异而强大,一人之力可顶千军万马。 他看到更多身影从空中落入黑云和怪兽群,将混战波及往后撤退的黑灵、怪兽,幻影之术和幻魂秘法原来可以这样施展。 六阶黑灵和怪兽受到的影响有限,咆哮声响彻昏暗夜空,充满着愤怒和恐惧。 它们试图寻出那个神出鬼没的罪魁祸首,各自施法想要阻止混乱蔓延。 老黎无暇理会,懒得浪费精力在六阶身上。 或者说是时候还未到。 “我本疏狂人,随风舞青山。此生不羁客,踏月访星辰。” 老剑圣和一众五重楼高手听得对面传来的狂放歌声,金鼓如火催促,再也忍不住沸腾战意,此情此景,大好形势之下还慎战个屁。 “铿”,老剑圣拔剑出鞘,寒光璀璨前指,吼声如雷:“我辈修士,何惧一战,儿郎们,随老夫血战杀贼!” “杀贼!” “血战!” 十支修士队伍从城内飞出,宛如蛟龙出海,以雷霆万钧之势冲杀向混乱的黑灵和怪兽队伍,喊着号子,排兵布阵。 金鼓声声如烈火烹油,点点萤火星光从空中洒落,使得队伍战力凭空提升三成。 有不少战意达到顶峰卡在瓶颈日久的修士,直接受益破境晋级。 冲杀在前的老剑圣,得到一缕金蓝光华关照,恰似甘霖天降,浑身一震,神魂深处桎梏土崩瓦解,全新力量自四肢百骸滋生,剑意节节攀高。 “杀!” 一剑似雾,别开生面。 数里之外混乱战场犁出一道十丈宽的口子,扫荡出两里长的空白。 首当其冲的一头六阶怪兽,被生生打退数里之外,皮开肉绽,暗血喷涌。 见到须发皆白老剑圣神勇凶悍,一剑之力威猛如斯,有两个蠢蠢欲动想要有所动作的六阶黑灵,忙隐身遁走,避其锋芒。 人类修士之中,以剑修战力为最。 面对一名新晋六重楼剑修,谁也不敢正面触霉头。 它们可没有怪兽体魄坚韧,若是不小心挨上一剑,不死也要脱层皮。 何况此时另外有一名不知深浅高手,正在兴风作浪搅乱队伍。 这场大战从一开始便败了,败在错误预估对面人类势力。 战前它们经过反复权衡考量,还抓到几个人类活口,抽取灵魂查看记忆,确认通道外面出现的巨妖,已经渡雷劫飞升上界,不会再出现,才有这回倾力一战。 “前队抵挡,后队分批撤退!” “分散!后退五百里!” 几道黑灵语命令响彻混乱夜空。 自相残杀一阵的黑灵和怪兽相继清醒,像这般大规模被迷惑中法,不可持久。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人类队伍冲杀,又不得不仓促应战。 “败了,巫尪主帅被人类击杀,快逃啊。” “宝蛮王伤重不能再战,分头逃啊。” “雾影王被人类活捉了。” 各种奇怪的黑灵话在混乱队伍中叫喊,煽动原本不牢固的士气,黎诞一個人化作无数,忙得不亦乐乎,他审问过四阶黑灵,又通晓简单黑灵语言。 做这些蛊惑败坏军心之事如鱼得水。 幻术师是优雅存在,赤膊上阵打生打死落了下乘,以一乱万才叫真本事。 哪里不乱他就出现在哪里。 吃饱了,撑得慌。 他只能做到这般程度,他大爷的烦恼,他自己的麻烦参悟“非生非死”才摸到头绪,可不想渡劫飞升上界时候,被老天爷着重照顾。 他不是三足贲龟那皮厚老家伙,天雷滚滚当洗澡水。 徐源长没有选择出击,附近只剩古云珠以拳擂鼓,鼓激励士气,他得留下来护法。 没经历过大阵仗的侄儿,受群情激奋影响,早就跟一群高手嗷嗷叫着冲杀得没影。 他的心绪同样跟随战鼓声起伏澎湃,不过他能克制自己的杀意。 冷眼旁观二十里外的激战,身后是光华闪耀的宝石城。 有两支整装待发的千人队,在各自统领的率领下,黑压压静立不动。 城头其它紧要地方,皆有小队修士守护。 他心底感叹老黎的独领风骚,和古云珠战鼓辅助之功,也亏得有两位相助,否则今日一战,凶多吉少,恐怕将损失惨重。 三家黑灵联合起来的势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而定洲修士赖以依靠的城池,目前尚有缺陷,郗老宗师领着一帮阵师,在拼命地叠阵法。 即使权宜之计,也不得不为之。 用双眼施法观察的徐源长,突然察觉一丝异动,他近乎本能用出“念火一现”,阴阳双色火出现在百丈开外左边空中,映射出十丈大小一片幻火,层层叠叠,挡向暗中偷袭来的隐形黑光。 “嘭”,火焰先后爆开夜空,化作细碎绚丽火雨,绵绵密密。 三个化身同时出现在古云珠身前三个方位。 各自掐诀,丝丝光华盘旋闪烁。 它们准备以身防护擂鼓女子,对抗来自六阶黑灵的暗算。 得到提醒的古云珠,处于勾连星辰气势高炽时刻,气机和战场息息相关,一拳擂在金鼓上,“咚”,激荡声波穿过化身,将击溃阴阳双火暴露行迹的黑光轻易震散。 “砰”,无声音波炸开在三里外的林子上空,给一个隐形黑灵染上一抹蓝色光芒,使其无所遁形。 城内有数组修士操控床弩、雷光和剑雨,交错倾泻攻向胆敢接近的黑灵。 “咚”,紧接而至的一击高亢鼓声,将六阶黑灵打得速度迟滞,如陷泥淖,让其置身各式攻击之下,片刻后,狼狈的黑灵损失几片黑雾,冲上夜空逃之夭夭。 另有两个隐形想要摸近偷袭的五阶黑灵,悄无声息溜掉了。 它们若是被染上蓝色星光,恐怕难以逃脱陨落下场。 战鼓声一如既往激烈,没有被扰乱或中断。 徐源长令三个化身隐身附近,他更加用心观察三百丈左右,防备五阶、六阶黑灵偷袭,身后有一整座城池,和古云珠能够分心攻击,便是底气所在。 十支千人队伍宛若十柄利刃,插入混乱不堪的黑灵和怪兽群。 穿插、迂回、切割、绞杀,士气一路高涨,杀意炽烈如稠。 几天前经历过大战的修士,进行得越发得心应手,即便遇到凶猛抵抗,一个战术浪头便将小小顽石彻底湮灭。 不计损失往前推进,爆发出来的凶猛血勇,即便六阶黑灵或怪兽,也心惊胆颤不敢直撄其锋,因为人类修士新增了两名六重楼高手,被缠住了难逃活命。 那个一头莽进去大肆厮杀的宝蛮王怪兽,仅仅重创百余人类,便被白须白发的老头一剑斩杀当场,死无全尸。 大军所过之处,留下一地残骸残躯尸首。 有自己人,更多是敌人。 战意交织杀戮,战鼓声声振奋,不停地有卡顿瓶颈多年的修士豁然破境。 约刻钟后,战场已经推进两百里,金鼓声仍然清晰地传遍上下。 古云珠身上蓝色星光环绕,她面前的丈余大金色战鼓,呈现崩裂状况。 她拳擂战鼓的动作慢慢放缓,一场大战酣畅淋漓,可惜几天前临时制作的星辰鼓简陋了,她用徐道长送的一百颗魂珠做消耗,勉强将战鼓维持到现在。 据守城头的无衍山前大术士吴白看出颓势,忙打出数道传讯,通知杀得不见踪影的老剑圣、林缙等人,见好就收,穷寇勿追。 两支养精蓄锐的千人队得到接应命令,齐头并进飞出城池。 伴随节奏变缓的鼓声,肃杀而沉默。 四百里外,集结的怪兽和黑灵,布置出古怪环形,一圈一圈连成笨拙的整体。 不停收拢残兵败将,扩大着队伍,有尖叫念咒声此起彼伏响起。 黎诞已经没有下手机会,稀少的暗灵用古老的魂术,将队伍连成片,不惧他的群攻幻魂秘法,他也不愿大费周章卖力气,极远处传来的依稀缓和战鼓声,到了强弩之末。 他不打算继续纠缠,功成该身退,见好就得收。 盯上一个受伤的六阶黑灵,在其脱离队伍不到十里,老黎突施“颠倒幻术”偷袭,将其置身不正常的失衡状态。 随即那名不辨方位惊慌化作无数雾气的黑灵身上,冒出幽幽火焰,刹那间蔓延全身,烧成夜空里的一朵巨大的奇葩火花。 “噗”,一根千魂花纤维木刺,约三尺长,洞穿黑灵隐约显出的魂珠。 “他大爷的,做一个打家劫舍的幻术师,似乎很痛快。” 老黎抢在几个六阶黑灵和怪兽蜂拥赶来之前片刻,他干净利落结果对手,收起战利品,拿着杀怪越货的木刺利器,已经远遁走人。 天高任鸟飞,从此做一个自由自在逍遥汉。 不亦快哉! 老剑圣接到吴白传讯,他传令下去,收拢队伍,将两百里范围残敌清扫干净,收拾战利品得胜回城。 经此一战,他已经无惧黑灵联手,有了他和大宁司天殿的殿主傅羡之晋级六重楼,顶尖战力勉强有抗衡余地。 另外还有几个老家伙似乎有所触动,或许能有一两个闭关取得突破。 徐源长请来的神秘高手,和转世神袛居功至伟。 特别是擂鼓助威的古云珠,将队伍战力生生提升一截,激励士气同时,促成不知多少修士突破。 谁也没有料到,战事起于仓促,竟然以如此不可思议的方式,再次取得一场辉煌大胜。 打扫战场的修士,不时传来“恭喜老兄成就金丹”的道贺声,和压抑不住喜意的畅快笑声,随着两支生力军加入接应,远处的鼓声彻底停歇。 回城路途,有大器岭修士汇报,左近发现一座露天灵玉矿山,初步判断是富矿。 老剑圣领着队伍绕去看了,矿山离宝石城约一百八十里,算是囊中之物。 “先回城去,过些时日再做计较。” 他考虑着先将据地修建牢固,然后再将灵玉矿山圈起来。 建立副城,据守着派遣低阶修士日夜挖掘,囤积作为修炼和战争资源。 徐源长陪着吴白在城外迎接队伍归城,消耗甚大的古云珠已经提前返回城内住处,那面金鼓不堪擂打,已经完全崩溃。 与出战归来的熟人朋友扬手打招呼。 有些队伍损失惨重,看队列残缺达三成之多,可见混乱中的怪兽和黑灵战力惊人。 竹宗山脸色异常苍白,队伍算是完整,损失四五十人手。 徐源长回礼,传音建议叮嘱:“宗山,下次再出战,可戴一个面具在脸上,藏喜怒无形于色。”指挥打仗不仅仅是脑力活,更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体力活。 竹宗山传音答应一声,不便久留述话,由黑山卫簇拥着进城。 徐源长目光扫视,看到浑身浴血的黑霞衣,气息已经完全不同,笑着抱拳道一声:“恭喜老大得偿所愿,晋级四重楼。” 黑霞衣笑得格外开心,三十多年的困苦磨砺,一朝提升来之不易,她身后跟着猫耳突出的豆芽,眼珠子猫里猫气骨碌碌转。 施望尘、齐行善、何述堂、毕和等人经过时候大声回应,历尽劫波,生死豪情。 赵均早些日子被调去修建城池大阵,没有参加战斗。 待所有队伍进城完毕,老剑圣哈哈大笑着上前与徐源长、吴白打招呼,一阵忙碌相互道贺,徐胜天听说师妹回城歇息去了,他也赶紧进城。 众人等在城外,与城内喜气洋洋的高声嘈杂形成鲜明对比。 “黎道友,黎前辈,等你回来分赃!” 徐源长朝着黑暗中喊道。 众人愕然,徐小子与那位神秘前辈还真是不见外。 连喊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徐源长心底明白过来,老黎恐怕不会回来,事了拂衣去,连老窝都不要了。 徐源长突然一个激灵,忙将神识探入戒指空间。 触碰到角落处沉寂的映彩晶石,一阵彩光虚影溃散,映彩晶石竟然是假的。 那个先前还在空间内晃荡的黑兔,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一个幻术无形。 徐源长心知不妙,赶紧撤掉戒指空间的所有屏障,骂了一声狗日的。 他遭贼了,他的魂珠、晶髓石、各种珍稀材料被洗劫一空,剩余几坨臭烘烘的有毒淤泥,和那些千魂花木刺,以及少数零散物品。 空荡荡的地上留着几行龙飞凤舞古字。 “小子,欠账是要还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走了,别记挂。” 老剑圣见年轻道士脸色接连变幻,低声问道:“出了什么大事,可需要老夫帮忙?” 徐源长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挤出一个笑脸,叹息一声:“黎道友不会回来了,他嘱咐咱们得依靠自身力量,与黑灵做长期战斗准备。” 死骗子,啊呸! …… 第289章 成了香饽饽 遭了贼的徐源长一夜返贫,回到城内住处,夜色已深,堂屋灯火如萤。 “叔,您回来了,我给您烹茶。” 徐胜天已经洗净征尘,收拾清爽,独坐自酌自饮,起身清洗茶具点炉烧水,他受平潜山神影响喜好喝酒,彰显洒脱不羁,而三叔酷爱饮茶,常独处静思枯坐。 有时候想不明白,活泼爱闹坐不住的柳姑姑,怎么能和三叔一个屋檐下生活多年,不嫌清静烦闷。 他更想不明白,前些年看着走进百林谷孑然一身的青涩师妹,藏着一身的秘密? 好像谁都知道内情,就他傻呵呵被蒙在鼓里,憋屈得很。 两叔侄对坐木桌,一个神情悠然嗅香品茶,一个满腹心思喝酒惆怅。 “叔,师妹是神袛转世,下凡历劫吗?” “是啊,她的前世叫‘辛姿’,你已经听说了。” 徐源长放下茶盏,瞥一眼安静沉寂的西厢房,古云珠在闭门修炼恢复,笑道:“有甚么事情,你可以自己问她,你师妹性子温和有主见,能说的她会告诉你,不能说的你问了也白问。” 徐胜天把玩着手中酒杯,叹了一口气,道:“我终于明白您当初不收云珠为徒的意思,还有柳姑姑,与云珠姐妹相称……是我傻,后知后觉。”沉默片刻,又道:“我领悟的‘连山天神术’,也是师妹手笔吧?” 他能这么快突破晋级,想来也有师妹暗中帮忙。 徐源长笑而不语,傻侄儿想通了其中关窍,比谁都清醒。 “师妹什么时候离开下界,返回去神庭?” “她说等还完某个大人物的人情,应该待不了几年。” “叔,今夜出现的那個神秘高手,好生厉害,下回还能帮咱们的忙吗?” 徐胜天对于那个在敌军中吟唱“我本疏狂人,随风舞青山”的不羁老者,佩服得五体投地,高人风范,该当如是。 徐源长顿时觉着今夜的茶,喝着苦涩不香了。 起身往静室走去,告诫道:“下回见到那个老骗子,你悄悄告知我一声,他欠我许多许多许多钱,不能让他跑了。” 徐胜天愕然不已,看着三叔关上隔壁静室房门,摇头失笑。 能被那么厉害高人骗钱,叔与高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下回一定要结识,请老者喝一次酒。 瞥一眼屋外黑静静的西厢房,又觉着似乎整个世界都要抛弃他而去。 酒入愁肠愁更愁,何时才能做一个“踏月访星辰”的不羁客? 徐源长打坐完成今日功课,听外面传来三更梆子声,他对着空荡荡幻仙戒空间发一阵呆,可恶的兔子,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一声。 难怪前些时候,感觉老黎怪怪的,唠唠叨叨像碎嘴婆娘。 他还玩笑老黎在交代后事,没想到一语成“谶”,被老黎将家给偷掉卷款走人。 想起老黎的提醒,徐源长将丢在地上的两朵阴魂火和一朵地岩火拾起,查看片刻,把三朵火焰分别放置造化神台,缓缓进行炼化。 约刻钟后,三朵三阶火焰被祛除掉杂质,缩小了一大圈。 把其中一朵精炼过的阴魂火,打入重新合拢的阴神化身体内。 阴神化身冒起绿幽幽魂火,掐诀缓缓融合吸收。 将剩下的两朵火焰,继续在造化神台进行烘炼,等到仅剩灯芯粗一缕,挪移到一边。 他双目深处蕴养的两朵阴阳幻火,飞入戒指空间,将野性剩余不多全是精华的阴魂火、地岩火分别吞噬,顿时腾起尺许大一团幽绿火焰和一团赤红火焰。 在他用法诀和神识操控下,两团火焰盘旋着绕圈,形成奇异的相互平衡。 徐源长不时打入法力和神识,以四重楼实力加强催化,老黎指点过,说这般双管齐下,能短时间提升两朵火焰的品秩。 以他现今四重楼中期修为,足够挥霍一场。 天光轮转交替三次,他花费偌大精力和法力,终于将幽木幻火和炎阳幻火强行提升到四阶,房间内盘旋着两团缩小到葡萄大小的绚丽火焰,映照得墙壁光怪陆离,幻影绰绰。 心念一动,将两团能量大涨的阴阳幻火,分别纳入左右眼眸。 昏昏沉沉的不适,使得他闭上双眸沉浸修炼之中,他很有应对能量不平衡的经验。 黑灵军连续两次惨败,一两个月内,不可能有能力发起第三次大规模战争,势力此消彼长,宝石城士气如虹,又新增许多晋级高手。 他趁着这个空档,好生将实力提升一下。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连空中最细微的灵气波动都纤毫毕显。 太清晰了,反而有些不适应。 缓了片刻,徐源长飘身站起,房门自行打开。 外面天光亮度是下午时候,他站定院子中间,东、西厢房没人,徐胜天和古云珠外出了,从纳物袋取出一柄以前缴获的三阶法宝长剑,随手往空中一抛。 剑光盘旋呼啸,突然冒起双色火焰。 不消片刻,剑身融化为点点滴滴的金属液体,掉落地面摔成珠子。 这般立竿见影效果让他满意,不枉费他花的大量时间和财力。 拿出一块木板,用飞刀在木板上挖出一个蹩脚的兔子形状靶子,插在墙角位置,徐源长用老黎帮他炼制的幻器飞刀,“唰唰唰”练习飞刀技,不多时,兔子额头插满了飞刀。 有了十二柄新飞刀,徐源长已经能够发挥出远超以前的杀力。 量身定做的幻器,祭炼之后能够达成心意相通地步。 老黎做了为数不多几件好事,他相信要不了多久,能够掌握新的刀势叠加突破。 外面传来开门声,接着徐胜天和古云珠走进院子,两人说说笑笑,一如从前在百林谷时候,似乎古云珠的新身份没影响到什么。 “叔,您出关了,我们去了一趟固城,柳姑姑还在闭关稳固修为,据云珠估计,半月之内柳姑姑能出关,您这回闭关了十天。” 徐胜天打量着似乎不一样的三叔,继续道:“前几天,您好些朋友前来拜访,他们其实是来看云珠的,司天殿的傅殿主由孟副殿主陪着,来坐了一阵,老剑圣前辈也来过一趟,将云珠和我的奖励带来,让您出关了去宝石山的大殿走动。” 徐源长点点头示意知道,见古云珠看着插满飞刀的兔子靶子,脸上露出古怪神色,笑问道:“云珠,你能和老黎联系上吗?” “黎道友神通广大,他不想回来,我也联系不上他。” 古云珠俏皮一笑,道:“我掐指一算,道长破财,当应在黎道友身上,不知说对否?” 徐源长哈哈笑着将插在靶子上的飞刀摄回,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等我修好本事,去到上界找他连本带息讨要回来。” 古云珠已经猜到徐道长是将黎道友收进神器空间,故而察觉不到任何端倪。 两人之间似乎有过不小矛盾,黎道友卷财物跑路报复。 她笑着提醒:“黎道友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恩怨两不相欠性子,你仔细翻一翻还留下的东西,他如果拿了超出的额外东西,必定有所补偿。” “哦,我找一找。” 徐源长将神识探入空间,他早已将那堆淤泥重新分隔开,用神识翻动那堆千魂花碎片纤维,还真让他发现一枚用普通灵玉制作的玉简。 里面零零碎碎记载着老黎用幻术的心得,多是一些影像,看着好生玄奥。 “还真让伱说中了,老黎给我留下一枚体悟幻术的玉简。” 徐源长笑着挥手,墙角处的靶子四分五裂碎落地上,要不是古云珠提醒,他还不知什么时候找到好东西,老黎那个坑货。 他用神识翻找不多的物品,再也没有其它发现。 突然无意中觉察中间的造化神台有异,徐源长心头一惊非同小可。 用神识仔细观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造化神台呈现虚化状态,不再是凝练实质,似乎随时会消失。 联想到老黎走之前,很隐晦提醒他抓紧炼化材料,老黎应该是猜到什么,不便明着告诉。 彦山道长不会是要将幻仙戒一同收走吧? 古云珠笑了笑,她就知道会是如此,又道:“你去宝石山见老剑圣时候,能否帮我索要他们上回斩获的那头六阶怪兽皮子,我也是今天听师兄说,才知道此事。” 她不想开口与那些人讨要。 徐源长随口问道:“你想重新制作一面战鼓?” “是啊,上次制作的材料差了点,导致战鼓中途崩溃,我可能在暗界待不了多久,新做一面战鼓,多少能够帮到你们。” 古云珠猜测黎道友的离去,是不想掺和太深,她今后可以辅助守城,不会主动外出寻敌。 徐胜天苦着脸道:“师妹,你不会走得悄无声息,连我也不告诉吧?” 古云珠笑道:“怎么会,我又不是卷款潜逃的黎道友,不做亏心事,当然要和你们打招呼再走,师兄你别气馁,争取早日飞升上界,咱们还能见面。” 徐胜天一下子意气风发,“对,我要飞升上界,咱们几十年见不到而已,算不得什么。” 他对自己充满信心。 六重天能够飞升上界,他与上界不过差了两阶而已。 徐源长想着造化神台之事,扬了扬手,往门外走去,飞落宝石山上。 此地灵气格外浓郁充沛,毕竟脚下就是一整座晶髓石矿。 宝石山上用土法造石堆出好几座大殿偏殿,作为临时的处理公务场所,来来往往修士络绎不绝。 “师弟,请留步!” 吴辙看到许多天没有露面的徐师弟,高兴地打招呼。 徐源长转身看去,笑着抱拳:“恭喜师兄高升五重楼,天大的喜事,什么时候喝您的喜酒?” 他能看出吴师兄身上气息强大而不稳,光华外露,明亮如火炬。 “哈哈,想喝酒随时都可以,咱们兄弟之间,感谢客气话就不多说,等白天事情忙完,晚上我提酒去你院子,咱们坐下来好生喝几盅。” 吴辙一双白眉显得神采飞扬。 当日与师弟探讨道家“清静”,师弟的一番独到见解言论,让他有所触动。 前些天跟着出战,厚积薄发,闻鼓声而破境。 他要感谢师弟。 两人站着聊一阵,随后各自忙去,徐源长让门口处值守修士通禀之后,得到应允再走进大殿,里面有好几人围着一个沙盘台子。 老剑圣招手让徐源长过去,笑道:“咱们的大功臣出关了。” 众人皆笑,纷纷回应年轻道士的行礼问候。 原司天殿的傅羡之殿主刚准备上前,与年轻俊杰拉几句家常,亲不亲家乡人嘛。 天阵山郗月楼老宗师一个闪步,将徐源长拉到沙盘边上,指着那座离宝石城百八十里外的灵玉矿山,道:“源长,你帮老夫参详一二,在灵玉矿山布置大阵,要与这边有呼应联络……” 老剑圣忙将徐源长扯过去,打断道:“郗老,待老夫与源长说完正事,你再抓差不迟。”不待老头同意,递给徐源长几个纳物袋,道:“黎道友是你请来的帮手,战后论功行赏,我们找不到黎道友,只能请你代劳,将黎道友的那一份给领了。” 徐源长心头大爽,双手接过纳物袋,笑道:“晏前辈放心,我领了等若是老黎领取,等见到他时候,自会转交给他。” 空瘪的钱包一下子鼓起来,感觉非常爽。 “晏前辈,古云珠拜托我一件事,她想要那头被斩杀的六阶怪兽皮子,制作一面更加牢固的战鼓,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怎么能不方便?” 老剑圣一口答应下来,道:“古道友还需要什么珍稀材料,或者打下手的炼器大师,尽管开口,大器岭那些家伙一个个跑得飞快,绝无二话。”对另外一人道:“你去将库房的怪兽皮子取来。” 徐源长笑道:“行,回去我再问问她。” 傅羡之思索着问道:“源长,你帮忙问一问古道友,可否将战鼓擂打之法,教会一两个徒弟?咱们可以付出报酬。” 他担心古道友如同神秘的黎道友,一走了之。 尝到战鼓助威振奋士气的甜头,如同食髓知味,他考虑得长远。 “回头我探一探她的口气。” 徐源长答应道。 “你们的事说完了,那该老夫与源长聊正事。” 郗月楼老宗师再次拉住徐源长,锲而不舍牵到沙盘边,那么大一座露天灵玉矿山,放到野外,怎么能够放心? …… 第290章 点破,提拔 郗月楼拿出六支小巧玉质阵旗,投到沙盘台面标记的节点位置上,打入法力灌注其中,使之将灵玉矿和宝石城之间形成曲折阵线,连为一个狭窄整体。 “近些天,老夫和老晏、老傅几个,实地走遍这一带三百里,勘探出从宝石城连接灵玉矿之间的最佳布阵点,做出这座沙盘阵图,考虑到今后遍地开花,占据有利矿源,不可能花大力气和资源修建大规模城池,那样太浪费人力物力时间了。” 郗月楼简单解释几句,道:“老夫考虑用较少的成本,修建一个个阵法堡垒,将相隔较远的重点城池连起来,不担心黑灵攻击,因为回援或者合围皆容易,战术上主动。” 徐源长盯着两座城池据地之间的六支阵旗节点。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研究阵法,看出与“无常兵书”中记载的“六星连斗阵”有些类似。 郗月楼又拿出一把纤细玉针,信手投掷,将每一枚阵旗周围插上一圈六根玉针,道:“沙盘上谈阵容易,实际跨度一百八十余里,要计算的地形地势和灵气多寡,以及修建过程中会遭到黑灵高手骚扰破坏等情况,统统要考虑到,所以老夫想到利用‘星辰牵引’快速成阵,减少风险干扰。” 徐源长明白了,郗老绕一個圈子,实则是想通过他寻求古云珠的指点帮助。 都是些人精,已经知晓古云珠擅长星光操控,前世与星辰有关了。 徐源长可不敢做古云珠的主,何况古云珠几乎是明确表示,除了协助守城,不会插手其它事务,能够制造一面战鼓,够给他面子了。 “您遇到什么问题,我可以帮您问问?” 他只是问问,可没有打包票。 郗月楼将一面阵旗插在灵玉矿山的节点,又拿出两枚阵旗分别插在宝石城两处位置,手上掐一个阵诀,有淡蓝星光引落而下,使得九支主阵旗连贯成整体,气韵流淌,熠熠光华闪烁前后呼应,好不壮观。 其他人停止低声交谈,全部注目三丈大小的沙盘阵图。 然而阵法连贯不到三息,环绕阵旗的六根玉针光华亮起瞬间,像有甚么神秘力量,将所有环绕玉针顶得歪七扭八,中间两组玉针从台面挤得弹出台面,有几根碎裂断成数截。 “这些阵旗和玉针由老夫和天阵山几名阵法师炼制,全部按正式阵柱成比例缩小,上面篆刻的阵纹不会有谬误,事前老夫检查再三,可是每次引来星辰之力,总是以失败告终,昨天老夫带着他们又跑了一遍实地,算出来的阵柱节点位置,也是一模一样。” 郗月楼颇有些无奈,难道还是要用传统老法子,耗费大量时间和材料,去修建一座巨大城池? 徐源长喃喃嘀咕:“引力磁场产生的排异,导致空间扭曲反应……” 郗月楼老眼放出亮光,一把拉住年轻道士的手臂,提高声音叫道:“你知道是什么缘由?高人教过你解决那什么‘扭曲反应’?” 他听不懂“引力”“排异”这些陌生的东西。 觉着高深莫测,也恍然明白,徐源长能够年岁轻轻写出“清平算经”那么玄奥典籍,背后有高人指点,至于高人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不是古云珠就是那个神秘的黎道友。 老剑圣着人调查过古云珠的讯息,他扫过一眼薄薄卷宗。 古云珠前面十七年经历简单平凡,有迹可查,是个经受生活艰苦磨砺的清白姑娘,自从加入百林谷,近几年才“醒神”,修行进度一日千里。 按照时间回溯推算,古云珠加入百林谷之前五年,徐源长已经写出了算经。 所以,给予徐源长指导的背后高人,是那个神秘的黎道友无疑。 徐源长不知他学过的知识,能否解决异界的玄学阵法难题? 老阵师的误会他不准备解释,有些东西解释不通,推到莫须有的高人身上最好不过,道:“有一个说法,叫‘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您应该知道的,可能平常没有留意,我演示一遍您指点指点。” “你请,你请!” 郗月楼忙放开抓着的右手,往侧面让开两步,示意其他不相干的都退远点。 徐源长随手弹出两团指头大幽绿火焰,让它们接近到一定程度,再陡然放开操控,两朵相同属性暂时不同个体的火焰往两边弹开,像磁铁相斥反应,其中一朵火焰翻转过来,再相互紧紧吸附融合成一团大点的火焰。 “同样一团阴火,它不同位置也分‘正反’属性。” 徐源长用实例展示出来。 郗月楼看懂了细微的差别,脑子里有灵光闪过,思索道:“你的意思是老夫引来的星辰之力,导致了阵柱之间的排斥?需要重新调整合适的安放距离?” 徐源长再次放出一团差不多大小的阳火,与阴火慢慢接近,等到一定距离,两团火焰没有碰到一起,反而相互盘旋转动,呈现出“阴阳鱼”的形状。 他从中得到启发,如果阴阳火足够多,能量能持久,将形成天然的阴阳鱼阵法。 今后有时间了,可以往深处尝试挖掘。 “能融合相吸引的是同一种属性的火焰,其它不同属性火焰会保持适当距离……老夫明白了,哈哈,多谢源长,解开了困扰老夫的一个长久问题,豁然开朗,深有感触。” 郗月楼一脸的恍然大悟,往大殿门口飘去。 他精研各种阵法数百年,偶尔会遇到复杂阵法之中阵柱存在偏差的疑惑,都是依靠经验感觉解决,进行适度位置调整,这在高阶阵法师之中算是公开的秘密。 不同流派,有不同的经验应对方法。 此时才明白过来,那是因为复杂阵法之中存在着不同力量的“排异”。 “老郗,你闭关可别耽误灵玉矿山的布阵大事。” “放心,耽误不了。” 郗月楼的声音传来,人已经消失在空中。 他心急火燎要回去整理思路,将收获的灵感转化为实际好处。 老剑圣像看怪物,打量着让郗老宗师开悟的徐源长,玩笑道:“你们两个聊的每个字老夫都认识,合一起老夫听得稀里糊涂,不愧是能写出‘清平算经’的徐大师。” 傅羡之附和笑道:“术业有专攻,源长了不得啊。” 其他几人哈哈笑着凑趣。 徐源长谦逊几句,拿到怪兽皮子后,从大殿告辞出来。 他有自己的烦恼,却没人能够帮到他分毫。 回到住处,徐源长将怪兽皮子交给古云珠,与她讲了老剑圣的承诺,差缺人手或者珍稀资源,尽管开口索要,宝石城竭尽所能提供,又提及傅羡之的请求,能否将战鼓擂打之法传授下去,宝石城愿意付出报酬。 古云珠与道长之间好说话,笑道:“我和师兄去一趟大器岭,正好省下许多繁琐手工,由他们去代劳,星辰战鼓捶打技法不算秘法,我可以传授给合适的修士。” 徐源长问清楚学习战鼓的资质条件,传讯给傅羡之,剩下的事情有人操心。 目送古云珠和侄儿说笑离去,他走进静室,先打开几个纳物袋,清点一遍,有八百颗完整魂珠,其中四阶魂珠占了两成,和价值不菲的各种材料,以四阶、五阶为主。 他将十颗三阶魂珠和十多块四阶材料,分别放置呈现虚幻的造化神台上,炼化的速度相比先前,慢了数倍,勉强能够炼制。 连续疯狂地炼化材料,抽取精华之气融入幻甲,自己吸取其中的能量。 三天后,伴随他多年的造化神台彻底虚化消失。 心头若有所失,像是一场唾手可得的泼天富贵,成为镜花水月,让他觉着很遗憾啊。 静坐小半天,将滋生的杂念贪欲统统清扫,再探查空荡荡的空间,徐源长悚然而惊,他差点不知不觉陷入“执念”而不自知。 修行修心,需要时时擦拭心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道阻且长。 徐源长做完三遍功课,走出房门时候,心头清宁祥和,静气萦绕周身,看什么都觉着平实自然。 他与吴师兄说过,心境一定是遵循螺旋往上、或螺旋往下的规律,他亲身体验一回,取得往上的突破,清静自生,燥气远去。 他已经想通透,大不了自己将神识空间的请神台,映照到戒指空间。 慢慢琢磨具化成造化神台,他已经观摩了完整的起、落过程。 花些时间,或许能摸索出来? “叔,吴师伯前天和昨天来过,他让您出关后传讯一声,免得再吃闭门羹。” 院子里只有徐胜天守家,古云珠已经在大器岭据地待了两天。 天色近黄昏,灰蒙蒙的景致。 徐源长笑着拿出传讯,默念几句打出去。 他猜测师兄急着找他,应该不是简单的为了喝酒? 将侄儿私藏的好酒和下酒菜摆出来,等了片刻,吴辙敲门走进来,身后跟着许久不见的卞秋言。 同门自家人,没甚客气讲的,分宾主落座后,四人先举盏共饮一杯。 吴辙已经跻身西原高层,不过同一批破境晋级的老修行有些多,加上老剑圣和傅殿主两枝双秀,六重楼修士的权柄更重,他们这一批五重楼修士身份稍显薄弱。 他目前协助捉妖山前山主林缙,事情比较繁杂, “师弟,我受傅殿主和孟师叔托付,问一问领军副统领竹宗山情况,两位想要提携人才,先与你打声招呼。” “竹宗山手中的‘无常牌’和兵书玉简,是我偶然中结识已入鬼道的常无晦,受托带给孤山常家后裔,与竹宗山结缘,平潜山神可以作证,当初是莫老爷子指点我们找到改常为竹的常家后裔,上回我再次进入鬼市,又和鬼将常无晦有过接触,帮他带回来不少资源送给竹宗山。” 徐源长将事情简单讲了讲,他说得很笼统含糊。 竹宗山想要获得更好发展,必须要“身家清白”,有许多疑点要禁得起查。 他目前的地位因为两场大战获胜而水涨船高,说出来的话已经不一样。 吴辙哈哈一笑,举杯道:“有师弟伱这话,竹宗山这关算是过了,他今后便是咱们等闲观重点培养的人才。傅殿主和孟师叔的意思是竹宗山两场大战表现突出,拟将他提拔为大宁军统领,率领二、三、四重楼三军修士,秋言暂时充当他的扈卫,保护他的安全。” 吴辙误以为徐师弟和堕入鬼道的常无晦结识于鬼市。 徐师弟运气好,曾经两次进出鬼市。 对待竹宗山不仅仅是资源上的倾斜,关键时候,六重楼的傅殿主可以耗费修为,帮竹宗山一把,让其感受“触动”破境机会,好处多多。 徐源长对于送上门的好事不会拒绝,举杯一碰,笑道:“倒是委屈秋言了。” 有常无晦暗中提点竹宗山,那小子成长极快,带兵打仗足以胜任大宁军统领,除了修为有欠缺,不能将四重楼军伍战力完全发挥出来。 卞秋言举杯敬道:“小师叔言重,是秋言的荣幸。” 送走两人,徐源长给操练队伍的竹宗山去了传讯,他深居简出,琢磨老黎留给他的玉简,修炼飞刀术,早晚功课,日子过得一如百林谷时候,悠闲而充实。 与其他修士的忙忙碌碌,是两回事儿。 黑灵偶尔出现在宝石城附近三百里,不敢再大队前来。 二月下旬时候,柳纤风带着元宝、雪粒、金蟾来到暗界宝石城。 院子顿时增添绿色生机和银铃般欢笑声。 古云珠已经将战鼓制作完毕,有时间陪着柳纤风四处逛走,后面跟着狗啊、癞蛤蟆和虫子,成为城内一景,古云珠偶尔去指点下选出来的修士敲鼓。 徐胜天自从那回和师妹长谈一次,他几乎不出门,刻苦修炼神术、秘法,钻研他手中三件宝物的使用。 打仗真的会死许多修士。 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同伴,他必须努力,不能成为累赘。 听说师弟曾山郎,被安排进西原圣地执律堂,当一名执律修士,目前没有可能走进暗界,连给他三叔请安,都没有机会。 听得外面传来不疾不徐敲门声,徐胜天手上缠绕着一团乱麻,张牙舞爪,活物一样扭动,他走去打开院门,柳姑姑和师妹又出去玩了,也不将雪粒留下来守家。 “呃……郗老宗师,恭喜您突破,快快请进,我去叫三叔。” 徐胜天很是吃了一惊,老宗师身上气息太强烈,不忍直视,显然新晋级还不能收敛。 他托三叔的福,与所有宝石城高层都混得脸熟。 徐源长从静室走出来,他没有闭关,每天修行和感悟而已,笑着与郗老宗师客气寒暄,将客人请进堂屋落座。 宝石城新添一名六重楼阵法高手。 可喜可贺,与有荣焉。 …… 第291章 救人即是救己 没等茶水烧开,郗月楼老宗师迫不及待从纳物空间取出一张硕大沙盘,摆放在堂屋木桌上,拿出玉质阵旗和玉针,按先后顺序安插在沙盘各节点位置。 随着老宗师掐诀引来稀薄一线星光,沙盘阵图依次点亮。 片刻后,阵旗附近环绕的六根纤细玉针亮起,与主阵气韵连为一个整体。 光华熠熠生辉,闪烁呼应达成平衡。 “源长,你点拨的‘相斥’和‘相吸’观点,帮了老夫大忙,今后咱们新占地盘,全部可以通过建立阵法堡垒方式,步步为营,快速推进,不用担心遭受黑灵高手偷袭拔除的风险,让据守修士能得到最大保障,源长此举功德无量,老夫也跟着沾光了,哈哈哈。” 郗月楼捋着白须笑得开怀。 当初破格将徐源长提拔为天阵山长老,是他引为得意的手笔。 在外人面前他们是一家人,欠的人情今后想法子还就是。 天阵山将在他手中达成一个新的辉煌,飞升有望之后,考虑为后人留下些什么。 上回徐源长用阴阳火演示的“相斥”“排异”,让他大受触动,疑惑解除,从而一举新构神识空间本命阵图,短短半个月晋级六重楼阵师,不亦快哉。 徐源长笑着谦逊两句:“是郗老功底深厚,源长可不敢居功。” 他是个嘴炮高手,眼高手低,用一些前世观点往似是而非的问题上套,能不能有所感悟,看個人造化了。 郗月楼指着沙盘阵图,道:“老夫修为突破之后,对阵道感知越发敏锐,重新去城外又走了一趟,回来将节点做一些细微调整,尝试几次,阵图布置成功。老夫和几位阵师已将正式阵柱制作完成,想邀请源长出城,共同见证灵玉城的奠基。” 说着,往院子西厢房目视。 徐源长笑着答应:“荣幸之至。郗老请稍等,我传讯问一下云珠,她可否有兴致出城观摩‘星辰牵引’大阵布置?” 他明白老宗师拐弯抹角想请古云珠的意图,若是能得到几句高屋建瓴指点,胜过摸索百年之功。 徐胜天俯身在沙盘上,左右观看阵图流转,只觉着好生厉害。 他能看出微阵气脉顺畅,具备与天地沟通大气象。 小小沙盘上,简简单单几根阵旗和玉针,不知是如何做到? 他接触修行时日并不长,见识不足,除了修神,对修真界许多东西都非常好奇。 郗月楼伸手做一个“请”势,将沙盘收起,他不便直接邀请古道友,听说古道友谁的面子都不卖,连大宁王朝司天殿的老傅都吃过一回瘪。 徐源长发出传讯,喝完两盏茶的工夫,院子门打开。 柳纤风和古云珠挽着手言笑晏晏走进来,后面跟着狗和驮着胖胖虫子的蛤蟆。 徐源长介绍郗老宗师给柳纤风认识,说几句话,留下元宝三个守家,一行人出门往城外飞去,徐胜天跟着前去看稀奇。 赶到还未开建的灵玉城不过百八十里,沿途有八支千人队不停巡视,严阵以待。 老剑圣、傅羡之领着大半五重楼修士分布各处,防着黑灵高手前来捣乱。 郗月楼趁着路上的时间,简单介绍他的布阵思路,他也没指望得到古道友回应,飞临灵玉矿山上空,果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随着郗月楼一声令下,从灵玉矿山开始,天阵山各位阵师将合抱粗三丈高的主旗杆,小心翼翼抬起来,安放进提前挖好的坑道,这是用整根灵玉雕琢符文,镶嵌着晶髓石而成。 确认方位无误,下一处二十余里外的阵法节点如法炮制。 等到所有节点上的主阵旗杆,和环绕的六根阵柱全部埋设完成,检查没有疏漏错谬,郗月楼飞在上空,掐诀以身为引,将高空星辰之辉引来一缕,注入灵玉城主旗杆。 阵法激发,白光依次传递,片刻间形成轮回。 与天地之力沟通,山石嗡嗡震响。 随着辅阵玉柱也一一亮起,气韵贯通,宝石城大阵与灵玉城连为一个整体,相辅相成,又相互独立存在。 远近传来阵阵欢呼声,天阵山阵师一个个击掌而庆,欢欣鼓舞。 古云珠点头赞许:“很不错的设想,以‘星辰作牵引,灵矿为能源’,由点及面,今后可以往四面八方延伸,勾连的阵法城池越多,防御也就叠加越厉害。” 对拥有奇思妙想还成功的老宗师道:“郗老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多牵引一道星流,加强基阵与天地的沟通。” 郗月楼喜不自禁,忙伸手道:“您请,您请。” 古云珠手指往空中一掐一指,她引下来的星光淳和纯净,顿时加强阵法倍余威力。 得到传音提醒的徐胜天,指向离灵玉城最近的那处光亮,道:“郗老,能否容我在那座土山建一座修行洞府?平常我可以帮着据守那处阵法堡垒。” 师妹告诉他,那里是地根要冲,土气汇聚之地。 于他的修行有百益无一害。 再则阵法堡垒占地里许大小,常驻扎有修士守护,安全上无虞。 郗月楼见徐源长笑而不反对,答应道:“有胜天道友据守,那座阵法堡垒当稳如磐石。” 先前听了一路,古云珠喊徐胜天做师兄,柳纤风与古云珠姐妹相称,而徐胜天又叫柳纤风做柳姑姑,听得他一脑门瀑布汗,关系复杂得如一团乱麻。 据他所知,徐源长只有一个体修徒弟。 柳纤风问过古云珠之后,向郗月楼讨要了紧挨着宝石城的阵法堡垒,用来修建洞府。 她已经与蛟藤婆婆见过面,答应帮蛟藤婆婆的忙,脱离外出征战的麻烦。 拥有极大权柄的老宗师自是满口答应,于他不过一声招呼的小事。 老剑圣和傅羡之飞来,匆匆说几句话,又散开去防备。 下方的灵玉城已经开始动工,占地十余里,天阵山阵师指挥无数修士开挖地基,用法术修建城墙,后续还要补充五行阵法,其它阵法堡垒同时有人修建。 徐源长带着三人告辞回去,不打扰郗老后续的忙碌。 他看到赵均、蒙采芹和薛春泥,各负责一片区域,一个个忙得灰头土脸。 他也就没下去打招呼,此时显然不合适。 后面半个月,一直没有战事发生。 徐源长安心在住处修行,揣摩彦山道长传授给他的“六甲奇门化身术”,听老黎说过,实则名为“造化神功”,通过不停反复尝试。 他终于成功地将“元印”种在戒指空间,以前造化神台中心位置。 与神识空间的请神台建立起隐秘联系。 算是迈出了重要一步。 每天花费大量时间,用法力和神识堆叠温养元印。 他有构建“请神台”经验,后面按部就班。 相比自身神识空间而言,戒指空间里任何一点进展,都要浪费他数倍法力和神识。 为了今后修行顺利,咬着牙也要坚持,别人的终究靠不住。 有了那点元印种子,他又可以催动戒指内里蕴含的神光,目前还很稀薄。 外面传来敲门声,徐源长收起手中书卷,侄儿前两天搬走,已经去阵法堡垒所在土山洞府修行,柳纤风和古云珠带着狗虫蛤蟆跑得不见影子,他走去打开院门。 “唐老兄,今日怎么有暇前来做客?” 徐源长笑着与早已晋级四重楼剑修的唐一剑打招呼,听说太叔逐月也顺利突破。 唐一剑探头进来扫一眼,没看到那位青裙女子。 他不进门,笑道:“奉晏老之命,恭请徐长老前去宝石大殿参加会议。” 老剑圣的意思是看到古云珠在,顺便请一声,来与不来是别人的事儿,礼数必须要到。 徐源长走出门,他猜到老剑圣有重要事情商议,随着飞上空中。 两人低声交谈几句,十里距离转瞬便到。 徐源长走进来过几回的大殿,里面济济一堂坐了二十多位高层。 上首并排坐着老剑圣、傅羡之和郗月楼,位居正中的老剑圣招手,示意徐源长坐到左边空着的第一个位置,因为徐源长代表着不参会的古道友,以示尊重。 片刻后,参会修士到齐。 “刚刚收到聚洲流泉圣地方面的求救传讯,他们在暗界的据地六岭城,突然遭到至少三家黑灵大军的围攻,聚洲有两位六重楼掌舵人,符道老宗师翁章不幸陨落,六岭城外围被攻破,形势严峻,魏先登请求看在近邻份上给予紧急救援,必有重酬。” 老剑圣脸色肃穆,缓缓说出今天召集大家商议的主题。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火爆脾气的当即叫道:“晏老大,想当初我们遭遇黑灵大军围攻,被黑灵攻入定洲地界,形势还不危急?俞城主传讯最近的聚洲、合洲请援,言词何等卑微,然而等咱们仗都打完了,也没收到他们的回讯,凭什么他们遇到危难,咱们要伸手援助?” “是啊,咱们也当做没收到,让他们尝尝孤立无援的滋味。” “咱们刚刚立足暗界,危机四伏,此刻不宜劳师动众分兵救援,万一中了黑灵阴谋,回防都来不及。” “……” 一众的反对声浪激烈。 不过也有少人建议出兵援助,原因无外乎是“唇寒齿亡,若让黑灵大军将聚洲、合洲等在暗界据地各个击破,灭掉其他洲修士主力,定会回头收拾定洲据地,到时还不重蹈万年前覆辙?” 双方争论不休,大殿内吵得菜市场一样。 徐源长注意到属于老剑圣、傅羡之和郗月楼一脉的五重楼修士纷纷支持出兵。 大局当前,救人即是救己,必须联手打破黑灵大军的阴谋。 反对的一批修士自不是傻子,早已看出上座三位的态度,他们不忿当初聚洲方面的做法,凭什么啊? 等到争吵告一段落,老剑圣双手下压,止住嘈杂。 他和傅羡之、郗月楼确实提前商议过,这回还非救不可,否则千方界人族四洲散沙一盘,后面时间还长着呢,怎么熬过去? “源长,你也说说,言者无罪,有甚么想法尽管此时说出来。” 顿时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唯一的四重楼道士身上。 徐源长暗地吐糟一句老剑圣不厚道的行径,将他架火上烤。 他咳嗽一声,缓缓道:“其实可以换一个思路,黑灵几家大军故技重施攻击聚洲六岭城,就是看准了千方界势弱,不敢分兵救援,咱们可以探明离宝石城最近的黑灵据地,趁他们实力空虚之际,一举而破之,等他们心急火燎回援之际,咱们抢了资源早就返回来,聚洲之危不救自解。” 他跳出救与不救的争论,借用的是“围魏救赵”之策。 此议一出,顿时赢得满殿修士喝彩赞同。 “此计甚妙,既报了前面的大仇,又能削弱其中一家黑灵实力,让他们不敢再肆意四处为非作歹,还解了聚洲之祸,将人情也做足了,一举三得。” “不损自身,能抢资源,附议!” “打出咱们威风,附议!” “附议!” 老剑圣和傅羡之、郗月楼三人脸上露出轻松神色。 他们已经将万里之外的黑灵通道据地方位摸清楚,简单的堪舆图绘制出来,抓了好几个活口审问,提前得到黑灵大军将攻击聚洲的消息,特意赶回宝石城,从通道口出去传讯告知聚洲一声,哪知还是迟了一步。 徐源长的提议,与他们和不殆山兵家卫之佐、无衍山大术士吴白商议的对策,不谋而合,大同小异。 不能将自身陷入被围困的泥淖,但又必须要解救聚洲六岭城之危。 最好的法子就是各打各的,雷霆一击,彻底摧毁对面的黑灵据地。 事情定下之后,兵贵神速,老剑圣当即颁布各项命令。 满殿修士纷纷接命下去准备,到后面留下徐源长,嘱咐了一番,请求徐源长配合守城。 谁都知道将徐源长留在宝石城,后方固若金汤,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一个时辰后,十支千人队并列飞出城,由一众高手带领,趁着夜色往东南而去。 留下十余五重楼高手,和五支千人队后备,以及数万二重楼队伍。 分别守护着宝石城和灵玉城。 徐源长巡视在城头,左眼是暗界人间,右眼是黑夜迷障。 …… 第292章 连环用计,火上浇油 暗界的黑夜格外深邃寂静,没有夜虫唧唧,伸手不见五指,高空黑幕上点缀着微弱闪烁星辰。 郗月楼抬头稍一分辨星光方位,对照一份手绘图纸查看,传音道:“咱们离黑灵不离域通道据地还有九百里,约半个时辰后天亮,左边百里外,是它们目前最远的一座挖矿点,从俘虏神魂得到的消息,挖矿点没有五阶黑灵据守。” 老剑圣招来四名五重楼修士,吩咐几句。 留下两支千人队分开休整,半个时辰后清扫所有黑灵挖矿据地。 大队修士随着老剑圣等高手,保持静默,穿梭飞行在夜空下,避开黑灵建立的挖矿点,遇到偶尔外出的低阶黑灵,顺手诛杀于无声息。 暗界百丈之上高空,充斥着乱流、煞风和各种稀奇古怪危险。 除非不得已,即便六重楼高手也不愿进入高空冒险。 半个时辰过去,天光蒙蒙亮。 黑压压的人类修士队伍避开各种挖矿点和暗堡探哨,飞临黑气腾腾的庞大堡垒建筑群前方,黑灵据地内响起尖锐嘈杂声,有一根根巨大尖刺从六座半圆形组成的堡垒顶上冒出。 短短片刻,方圆十里的黑灵据地,变成一只酷似刺猬的庞然大物。 竹宗山一声令下,千人队迅速行动,五十名阵师拿出一堆堆散件,飞快组装出十座攻城巨弩,符师们拼接出一根根三丈长的符箭,通体由灵玉制作,以火、金、雷居多。 以前用灵木作符箭,材质匮乏,攻击力也不及灵玉所造巨箭。 另有数十名炼器师拼装出六架巨大的攻城抛弹车,一颗颗符弹五尺大小,同样用灵玉雕琢,表面篆刻繁复组合符纹,这玩意威力巨大,花销更是惊人。 要不是宝石城附近发现灵玉矿,老剑圣他们哪敢如此奢豪用来打仗? 仅仅一颗灵玉符弹,便相当于以前一名普通三重楼修士身家。 各种制作方法,是前人留下来的经验沉淀,一般都是暗界门开之后三五年,抢到足够资源,才能用来攻坚作战。 其他修士气机连接,构建出多层攻击或防护阵势。 黑灵据地已经朝着人类修士队伍发起试探攻击,一颗颗黑色光团砸在七八里外的地面,爆出一阵阵劲风碎石灰尘。 老剑圣和傅羡之、郗月楼等人观察一阵,商议片刻,老剑圣一剑凭空劈去。 一道恢宏剑光划破十里长空,“嘭”,黑气腾起数丈高。 最近那座堡垒圆顶仅仅溅起无数碎屑,有黑光激荡如网,将剑光威力层层削弱,迅速化解掉。 “各队准备,以老夫剑光攻击为目标。” 随着老剑圣的命令,各队将攻城巨弩和抛弹车对准那座堡垒。 “攻击!” 八十支巨箭呼啸如风,化作一道道赤红、银白、亮金光焰,三息后抵达黑气弥漫的堡垒圆顶,“嘭嘭嘭”,火焰、雷光和金耀光团混合爆开在堡垒表面。 紧随其后的四十八颗灵玉符弹纷纷砸下,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在黎明时分。 那一片百十丈范围黑气被一扫而空,处于火海、雷光肆虐之下。 郗月楼老宗师的嘴角有些抽,抛弹车的准头太差了,攻击分散,只有少数几颗符弹砸中符箭攻击的那片数丈大小目标。 还得多练啊。 人命金贵,打仗打的都是钱。 堡垒表面轰出一个個深浅不一的坑洞,最深处达到七八尺,仍然没有击穿黑灵建造的堡垒,却也将堡垒里面的黑灵震慑得不轻。 各种尖锐叫声此起彼伏,汹涌黑气朝着遭受攻击的位置扑去,消弭着火焰、雷光等对堡垒的侵蚀。 一根根尖刺破空射来,守城黑灵用出珍贵的利器反击。 老剑圣等高手纷纷出手,用剑光、法术或法宝阻拦、击毁雨点般飞射的黑色尖刺。 这种在典籍中被称为“黑刺”的守城宝物,威力不俗,能攻击十余里外的目标。 有少数漏掉的黑刺,被组成阵势的修士用五行法术,或成片剑光荡开、摧毁,偶尔有一两根漏网之刺,被后续的修士用防护阵挡住,巨大的爆炸已经不足为惧。 趁着短暂的十息空隙,竹宗山朝着操控抛弹车的炼器师大喝:“调整攻击,修正落点,快!” 一片紧张忙碌,又井然有序。 黑灵堡垒表面的尖刺用掉,继续缓缓冒出来一波。 老剑圣掐着时间喝道:“各队准备……攻击!” 巨箭、灵玉符弹再次集中攻击那座堡垒圆顶,光华耀眼,成片的爆炸声过后,听得传来欢呼声。 “破了,打破了黑灵的乌龟壳!” “尖山、山阳两队,攻进黑灵据地,剿灭低阶黑灵和怪兽,其它各队,继续远程攻击下一座堡垒圆顶。” 老剑圣按照既定方案喝道。 据他们得到的消息,整个黑灵据地由六座堡垒组成,相互独立,又是一个整体。 缺少大量的高阶黑灵和怪兽据守,黑灵堡垒难以完全发挥防护作用。 由十多名五重楼高手带领,两支千人队飞快冲进破掉的堡垒,化整为零,以百人队绞杀四处逃窜的低阶黑灵和怪兽,喊杀声震天。 另外五座黑灵堡垒士气衰退严重,在督战的少量四阶、三阶掸压下,手忙脚乱发起反击。 缺少了一座堡垒的据地,整体防护下降约一成。 两轮巨箭、灵玉符弹齐放,再次摧毁一座堡垒外壳,等到摧毁第三座堡垒外壳时,剩余三座堡垒里的黑灵和怪兽彻底慌了、乱了,争先恐后放开内部通道,涌往节点逃往黑灵界。 它们担心再不逃,等会被闷在据地一锅端。 数千修士队伍以摧枯拉朽之势,剿灭被堵在堡垒里的残余黑灵、怪兽。 夺取黑灵据地之后,老剑圣留下部分五重楼修士,和一支千人队守着通道口,等待另外两支扫荡队伍归来,顺便打扫战场,收刮战利品,将丈许厚的黑灵堡垒外壳一点点敲碎毁灭。 “有用的材料统统带走,带不走的砸掉,毁掉,留一片废墟给后来的黑灵。” “咱们还有三个时辰,尽情追杀,扩大战果。” “儿郎们,冲啊!” 老剑圣须发戟张,吼声如雷,领着众多高手率先冲进通道,一报还一报,他们来了。 七支几乎没损失的队伍,嗷嗷叫着争先恐后杀进黑灵地界。 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 徐源长站定城头,面朝东边漆黑夜幕,右手摩挲着左手戴着的幻仙戒,心神陷入奇异宁静,双目深处有赤色、幽绿火焰缓缓旋转。 牵动所学神功,他闭上眼睛,不觉中入定。 身上涌起青雾,夹杂丝丝金色、紫色光华,尽显神秘玄妙。 古云珠悄然出现附近,朝巡视经过的一队修士微微摆手,示意他们往边上绕过去,不要打扰徐长老。 那队修士为首的四重楼修士顿首行礼,领着十名修士悄无声息走人。 古云珠打量着入定的道长,喃喃低语:“气运、功德光华……” 有些不可置信,徐道长体内的功德、气运凝聚到如此浓厚地步,她猜测彦山道长将两场大战的功劳,至少划了两成给徐源长,她和黎道友忙活一场,加起来或许还没徐源长多。 亲疏有别,她没甚埋怨的,能够理解彦山道长的做法。 她在想,黎道友离开早了,应该多待几年。 挥手布置出高明禁制,将身上显出些许异状的徐道长遮掩起来。 她注目东边影影绰绰的山地,不知思索着什么,站立城头陪着到天亮。 留守宝石城的孟山河,注意到这一幕,让巡视修士避开那一片城头,他走拢去晃了两圈,见青裙女子没正眼看过来,便不自找没趣。 徐源长站到中午时分,从入定中醒来。 身上青雾、金色、紫色光华收敛于无形,他睁开眼眸,浑身神清气爽,修为增长不多,神魂没有太多变化。 他能明显感知收摄双眼的阴阳火生出一丝灵性,随念而动,更具威力。 与数丈外看来的古云珠点头招呼,觑一眼天色,问道:“老剑圣率队出征的情况如何,可听到消息传回来?” 他也不知昨夜巡城好端端的,为何突然陷入修炼入定? 那种感觉就像打瞌睡倒头就睡一样自然。 几乎不受控制,不能被打扰。 若是换一个不安全地方,他会挣扎着醒来,也就错失某些机缘。 古云珠浅笑道:“放心吧,老剑圣他们早上传回好消息,已经攻陷黑灵堡垒,斩获颇丰,按他们的计划推算,这个时候差不多该从黑灵界撤退,返程的时候。” 她不与孟山河等人交流,她可以“听到”消息。 徐道长献的好计策,又一场功德跑不落。 “甚好,甚好。” 徐源长得到准信,宽下心来,以玩笑口吻道:“不离域的黑灵据地老窝被端掉,等那些家伙赶回去,看到凄惨破败废墟,低阶黑灵和怪兽被斩草除根,会不会气得纠集其它几家,再次找咱们报复?” 古云珠接话道:“想要让它们失去理智不顾一切报复,还得狠狠添一把火。” 徐源长诧异看一眼似乎有些变化的女子,太阳打西边出来啊,笑着问道:“闲着也是闲着,你说一说,以什么法子撩拨黑灵丧失理智?” 古云珠认真道:“老剑圣返回之后,率领一众队伍和高手,马不停蹄连夜从通道进入定洲,飞越大海远赴聚洲,与聚洲被围攻憋一肚子火的修士联手反攻,这一下出其不意,定能将势力削弱不少的黑灵击溃,再次赢得一场大胜。” 徐源长眼眸微凝,差点要倒抽一口冷气。 这计谋气魄极大,刀尖上来回横跳。 仔细推敲,又几乎没甚破绽。 如此连赢两回,怼脸挑衅,肯定引得几家损兵折将的黑灵联手前来报复。 古云珠笑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咱们可以挟大胜之机,找聚洲借三五千队伍和三十名五重楼修士,现成的人情他们必须还,快速赶回宝石城,静候气急败坏的几家黑灵收拢残兵败将来攻,再次杀它们一个丢盔弃甲。” 徐源长听出一些别的意味,问道:“你详细说说,前面肯定要周密布置一番,为后面拒敌做准备。” 如果能够连续几次打败黑灵,大量击杀黑灵和怪兽有生力量,获取足够战利品。 实力此消彼长,这场百年大战,千方界几乎是稳赢了。 古云珠不虞外人听去他们的谈话,看向东边沉寂荒地,道:“咱们这边连夜赶制‘星辰牵引’阵柱,等到聚洲正式反攻时候,这一片预设战场,已经埋下无数阵柱,与灵玉城和宝石城相连,不显形迹,不露破绽。 “等到黑灵联军进入附近百里,再突然发动星辰牵引大阵,将黑灵大军切割开来,使得它们首尾不顾,咱们趁机各个击破,埋于地下的单独阵柱,坚持不了多久,但是足够收拾被困在最里面的黑灵军,它们因利益勾连,原本就是一盘散沙,溃败时候谁也顾不上谁。” 徐源长看着智珠在握的青裙女子,口干舌燥,半晌后干巴巴赞道:“好计谋!” 几千年前的大人物,经历事多,站得高看得远,到底是不一样。 考虑得面面俱到,照着做就是,可操作性极强。 他可以预见老剑圣等一干高层听闻之后的反应,绝对是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 去帮助聚洲是为了自身更大利益,没谁会反对这种好事。 前后三场大仗打下来,定洲队伍士气如虹,建功立业好时候啊。 古云珠接着道:“纤风和蛟藤,可以带一帮四重楼木行修士,催生出连片林子,用木气遮蔽阻拦受困黑灵队伍,搅乱黑灵阵脚,还有诸多细节,老剑圣他们可以推敲补充,时间有多,从容布置来得及。” 徐源长明白女子是替小树魅争一份现成功劳,道:“等晚上老剑圣他们返回,咱们一道去说,此计可行,辛苦云珠筹谋。” 古云珠俏皮笑道:“我陪你跑一趟,枯坐一阵,但是此计策是你所想,不要推到我头上。” 该得的实惠好处暗中得了就是。 她不愿挂虚名,牵扯太多,对她这个修神者不好。 两人修行方向不同,于徐道长则是锦上添花。 多多益善的好事。 …… 第293章 虚城不虚,暗中布置 “我叫他一声徐师弟,他会不答应?” “你敢叫?” “有甚么不敢,你将他从城头喊下来,我当面叫给你看。” 殷泉用眼角乜视着一旁与他争嘴的燕玉寒,斜靠在山脚岩石上,再瞥一眼远处城头那个熟悉身影,当年在清平城衔玉园偶遇,两个失意小散修太白楼把酒言欢,仿佛就在昨天。 人生际遇相差太大,一个高高在上成就四重楼长老,一个苦哈哈还在二重楼底层挣扎。 “你们两個无不无聊,这都能争起来,安静一点行不行。” 面容黧黑的齐再兴咕哝道。 他是媳妇熬成婆,九年前终于从黑记客栈杂院的杂务混成正式捉妖人。 不过多年来,修为卡在二重楼后期不得寸进,和燕玉寒、殷泉成为相依为命的难兄难弟,都还没有晋级三重楼,大哥不笑二哥。 他们一起参加整训挥洒汗水,一同经历固城被围的凶险,又同时进入暗界宝石城。 目前都在大宁朝预备战队辅十五营,担任一名光荣后备战修。 燕玉寒是他们的小队长,众人守着山脚下百丈一片,不得擅离职守乱走。 前方是一条深邃矿洞,每天早晚有挖矿修士从矿洞灰头土脸走出来,新换一批二重楼修士进去挖矿。 他们在外面的任务很简单,检查挖矿修士是否携带私藏矿物。 洞口另有其他修士负责清点每人挖矿多少,登记在册。 像这样的矿洞,明的暗的有二十多条,齐再兴很庆幸自己不用一大把年纪还要挖矿钻洞,简单的混着,有不错的俸禄拿,和兄弟们在一起,也很好。 “我们乐意,要你管!” 燕玉寒和殷泉异口同声,嘿嘿傻乐。 离他们几个稍远处的蓝影儿,给了两个臭味相投家伙一记白眼。 不明白他们的脑子怎么长的,到哪里都能找到乐子。 听说两个多月前的那场大战,许多卡顿在瓶颈几十年的化气境修士,追杀黑灵残部途中豁然破境,她很羡慕。 “快看快看,徐师弟飞过来了。” 殷泉突然一弹而起,往七八里外的空中指道。 徐源长似有所觉,目光往城内山下扫去,转而改变方向落到几人面前,笑着招呼:“殷师兄,蓝师姐,可有些年头没见,老燕,老齐,都在一起好啊,相互有个照应。” 跟着下来的古云珠朝几人笑着点头。 当年在清平郡当捉妖人,虽然相处时日不长,很得几人的关照。 殷泉笑得龇牙咧嘴,回应变化极大的古云珠之后,凑近前道:“刚才麻雀还和我打赌,哈哈,说我不敢叫你师弟。”朝燕玉寒挑着眉头得意道:“愿赌服输,彩头拿来。” 他与徐师弟修为已经天差地别,能感知到徐师弟是真情还是假意。 蓝影儿大大方方叫了一声“师弟”,又与传得神秘的青裙女子打过招呼,没有多话,笑着看他们述旧玩笑。 燕玉寒拍开殷泉伸到他面前的爪子,道:“别闹,和徐兄弟好生说话。” 齐再兴比较拘谨,他不知该叫“徐长老”还是“徐兄弟”,顾忌比较多,干脆陪笑当看客。 徐源长询问了解几人近况后,道:“想不想回固城,找个清闲差事,我可以帮你们安排。” 以他现今的身份地位,帮当年的老朋友一点忙已经不在话下。 没有晋级四重楼时候,他还不敢打包票。 蓝影儿插话道:“师弟,下次再有大战,如果需要出动二重楼战队,能否将我们安排上战场?” 殷泉是妻唱夫随,道:“是啊,师弟,我们想上战场混点战功,或许运气好,能够突破更上一层楼。” 燕玉寒猛点头附和:“对对,有机会帮我们安排一下,我们混在预备战队辅营,很难有机会上战场,甚至可能进矿洞挖矿,那样太窝囊了。” 齐再兴很不想上战场,修为处于底层,刀剑无眼,会死人的。 他活了近百年,这几年刚混出人样,可不想将老命搭在混乱的战场上,冤不冤哦。 可是他人微言轻,几个家伙像狼一样眼睛都绿了的时候,他不敢明着提出反对啊。 徐源长见几人坚持,很爽快笑着答应道:“行,我让竹统领帮着安排,你们自己挑选信得过的兄弟组一支小队,老齐如果不想去,可以返回固城。” 他和竹宗山打过招呼,要不然燕玉寒几人不会如此清闲。 燕玉寒一把勾住老齐肩膀,哈哈笑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老齐肯定要和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同进共退,老齐伱说是吧?” 老齐挤出一丝笑意:“是是。” “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们忙,我有点事情先走。” 徐源长也不揭穿他们的小把戏,扬手飞上空中,继续巡视宝石城。 让古云珠不用跟着他,徐源长将神识探入戒指空间,他也是突然发现种着元印的位置,凝出了一座造化神台的第一层虚影,约丈许大小,令他欣喜不已。 入定一夜,原来真正的收获在这里。 目前虽然不堪大用,不过有了神台雏形,他便能够用来炼化一阶材料,慢慢喂养神台。 跑一趟宝石城库房,用手头十多样三阶材料,兑换一堆低阶灵玉。 两座矿山源源不断出产着晶髓石和一阶到三阶灵玉,以及其它少数伴生矿材。 城内有符师和炼器师将材料制作成各式符箭、灵玉符弹,和通用阵器粗胚、玉符胚等物品,后面由高手加持,省时省力。 傍晚时候,老剑圣等一众高手率领十支修士队伍返回宝石城。 欢呼声雷动,打了胜仗的喜悦很快传遍两城。 徐源长等到其他高手各自散去,他和古云珠走进宝石大殿,里面只剩老剑圣、傅羡之、郗月楼、吴白和卫之佐几人在议事。 “源长和古道友来了,快快请坐。” 老剑圣起身招呼,无事不登三宝殿,特别是不苟言笑的古道友上门,他猜到是有重要事情,挥手让殿内几个伺候茶水的心腹弟子去外面守着。 徐源长抱拳见礼,与几人简单寒暄几句,落座之后,将古云珠提出的计划缓缓说出。 古云珠沉静无言,她只用出面当陪客,将来大胜之后的功德少不了她一份。 她已经揣摩明白,今后修为到了,想要顺利飞升上界,下界的功德该赚必须得赚,今时不同往日,别怪彦山道长没给机会。 听完徐源长的提议,老剑圣和傅羡之、卫之佐拍案叫好,哪里还坐得住? 如此环环相扣、正齐相合的计谋,让他们心痒痒的现在就想动身。 谁心头都有数,此计少不了古道友参与谋划。 郗月楼老宗师将手往下压,示意几个激动的老家伙稍安勿躁,看向表情淡淡的古云珠,拱手道:“请教古道友,用阵柱连接布置如此大规模的‘星辰牵引大阵’,耗时肯定不短,其中难度非小,比如想要准确寻出两百里范围的落阵节点,每一个节点之间的呼应等等问题,以郗某的见识,恐怕要十天半个月,还可能出纰漏。” “不是两百里,必须要扩大到南北三百里,拓宽战略进深。” 古云珠淡笑道:“我昨夜感应天上星辰,已经提前将所有落阵节点标出,等会指出给你看,还有什么问题,你一并提出来,未战先算,多算多胜。” 郗月楼大喜,他比谁都迫不及待,起身叫道:“现在已天黑,古道友请,咱们先去落实最麻烦的落阵节点,此事疏忽不得,并非郗某不信古道友的神通。” 古云珠跟着出去了。 老剑圣忙不迭催促:“赶快通知他们前来参会,时间耽误不得。” 打铁要趁热,治病要趁早。 有古云珠主动相助,此计已经有八成胜算。 每家王朝有四到七名五重楼修士,加上西原十六家祖庭圣地,整个定洲目前拥有一百二十余名五重楼高手,包括新晋五重楼。 将九成高手召集一堂,另有十余人据守灵玉城,不便前来。 老剑圣将徐源长提出的计谋与众人一说,顿时赢得满堂轰动,一个个叫嚷着要带队远渡大海去帮助聚洲,表现得义薄云天,胸怀大度,不再计较聚洲当初的小人行径。 这次剿灭不离域黑灵据地,战利品赚得盆满钵满。 追杀进入黑灵地界,攻破黑灵城堡,前后灭杀低阶黑灵和怪兽将近三万之多。 等若伤了不离域的元气,一二十年内,不离域兵源补充将捉襟见肘。 对定洲来说便是大好事,如果这回能够设伏再坑一次,不离域的黑灵和怪兽死一个少一个,对面还拿什么与他们对抗? 附近三两万里内的资源,他们放开手去抢夺,将来培养出来的修士层出不穷,并形成良性循环,光是想想便心痒难耐。 他们都有家族和宗门势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老剑圣指定九十名五重楼出征,几乎是倾巢出动,让他们下去通知各自部属,半个时辰后出发。 涉及机密之事,告诫他们除了带队统领,其他人一律不得提前泄露。 剩余下来的五重楼大多是符师、阵师和炼器师,他们将要抓紧时间制作布阵所需的数量众多阵柱。 两个多月的跌宕战事,已经将众多修士打磨出几分铁血气质。 行事雷厉风行,不会婆婆妈妈纠缠不清。 老剑圣和徐源长走出大殿,飞出城外,极目远眺,能看到天空不时有星光闪烁,引下来一缕缕细微蓝色光华。 “晏前辈,我建议将固城俞城主调来宝石城,参与后面的攻守大战。” 徐源长传音道,他参不参加无所谓,献策大功没人抹杀。 但是对于俞风舞意义完全不一样,作为新晋五重楼剑修,带队冲杀建功立业正当时,因为后面十年或许没有大战。 老剑圣笑着颔首,传音道:“老夫正有此意,时移势易,再墨守成规,会耽误风舞磨砺心境的修行,你那徒弟也一并招来,上阵杀敌。” 招手叫来一名尾随跟着的心腹弟子,传音嘱咐几句,将一张秘制传讯交于弟子,让其速速出通道。 “不离域据地遭受毁灭性打击,气急败坏的黑灵不敢贸然前来攻城,它们或许会出动高手前来搞破坏,以此泄愤,所以老夫让他们带队先行。 “以他们的脚程,估计要到明日晚上赶到聚洲流泉圣地,歇息两个时辰,于深夜发起反攻,老夫明日下午和郗老宗师赶往聚洲,时间来得及,这期间能够震慑黑灵高手不敢近前。” 老剑圣传音叮嘱道:“最迟后天上午,不离域的黑灵必定得到宝石城空虚的消息,它们多次被耍,恼羞成怒会带队伍前来攻城,宝石城要坚守到后天晚上,老夫会带着一批五重楼高手提前返回。” 徐源长明白对方的意图,想让古云珠在关键时候出大力,还不能提前动用城外的暗阵,传音道:“计谋是云珠提出,她是想着机会千载难逢,不如做一场大的,将定洲对面的黑灵势力彻底摧毁。” 老剑圣欣然点头:“好,好,老夫放心了。” 两人悬浮空中,传音交流一些细节。 郗月楼满脸红光飞来,喜得合不拢嘴,他刚才跟着古道友一一确认周围三百里各节点位置,心头有底了,暗阵星罗密布,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与老剑圣简单交谈一阵,他心急火燎飞回城内。 要召集众人连夜赶制出来三十六根主阵柱,还有一百零八根辅阵柱。 明日上午必须要布置完成,幸亏有古道友帮他解决了最耗时间的落阵节点问题,否则不可能掐着时间,将计谋完成得天衣无缝。 半个时辰过去,重新集结的十五支队伍在大阵遮掩下,波澜不惊进入定洲,往聚洲方向开拔。 俞风舞带领着五支后备修士战队,以及十支二重楼战队进据宝石城。 包括灵玉城在内一系列调动布防都在悄然进行。 快天亮时,老剑圣领着二十多名五重楼修士绕着四百里外巡视,耀武扬威宣示主权,震慑得暗中窥探的几个黑灵高手退避三舍,敢怒不敢近前。 谁都知道那个白发白须人类老头厉害,被缠上了,在人类地盘将是死路一条。 它们即使想要设计对付老头,也还要仔细谋划,不可能如此仓促。 郗月楼带着阵师们将赶制的阵柱,以最快速度埋入地下。 将挖坑露出的新鲜痕迹,用土行法术进行还原处理,忙到接近中午,郗月楼和老剑圣功成身退。 下午时候,徐源长用幻术变化为老剑圣模样,远处看不出破绽,在古云珠等人簇拥下,巡视城外百里,两遍之后便不在出城,担心万一被六阶黑灵窥探到虚实,反而惹来麻烦。 静等明天上午,黑灵前来攻城。 …… 第294章 直面本心见生死 夜黑伸手不见五指,星光依稀如眨眼。 徐源长据守灯火寥落城头高处,他没有让神台雏形闲着,虚影上面时刻放置数量不等的一阶灵玉,以龟速炼化着,所得能量用来喂养神台。 手中拿着老黎留给他的玉简,用神识探入其中,缓缓参悟一团白色光华影像。 有无数幻影闪现于眼前,杂乱无章,似是而非。 他花了两个多月时间,回想以前老黎的只言片语指点,慢慢摸索出一些学习玉简内幻术的方法,那就是放空脑子,顺其自然,任由光华演法无穷。 他以“观者心境”不干预不深入不接触,从旁人角度观摩。 学幻之前要能承受幻术之惑。 从似幻似真里头,分辨找出贴合自身的灵光。 不是老黎要故弄玄虚,“假传万卷书,真传一道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幻法,虽然耗时日,学到的才是精华。 他已经能从无数幻影,“看出”老黎化作漫天身影,冲向黑灵大军那一式幻术神通初形。 心旷神怡,七阶大幻术师风采令他叹为观止。 他不敢沉浸其中,担心误了时间,大战当前,容不得他因私废公。 或许因为临战前的紧迫气氛,他想浅尝辄止,然今夜参悟白色光华,眼前所呈现幻影格外活跃。 不知不觉他能看出有九个幻影,此消彼生连成玄妙变化,较平常多了三个。 身周有虚影晃动,似镜花水月微妙,到后面由虚渐渐转为清晰。 俞风舞率着几位新晋五重楼修士,巡视城内各处战备状况,偶尔停下来与据守修士交谈几句。 两座城池空缺的人手,由数万二重楼修士填补,有守城经验的三重楼修士分散各处,负责带队,教导新手们如何分工合作操控器具,提升整体效率等等。 “俞城主!” “俞剑主!” “俞掌柜!” 所过之处各种各样的行礼问好声。 俞风舞停在叫她“俞掌柜”的燕玉寒面前,笑着点头,道:“好好干,争取早日破境,等这场战事结束,回头叫他将当年黑记客栈的同伴邀齐,咱们聚一聚。” 她记不得燕玉寒的名字,人倒是认得,抬手往城头那个独坐高处的身影指了指。 燕玉寒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腰杆挺得笔直,俞掌柜还记得他这個小角色,“啪”一声捶胸行一记军礼,“是,属下遵命!” 殷泉羡慕得眼珠子发绿,那个时候他还不是黑记客栈的捉妖人。 瞧把麻雀给嘚瑟的,尾巴都翘起来了。 俞风舞突然往东边上空看去,“唰”一下飞走,几名五重楼修士快速跟随。 有道道流星从高空坠向地面,极远处接连传来隐约轰鸣声。 离宝石城百里外的山头,古云珠身上点点星光神秘闪烁,额头有一抹晶亮蓝光璀璨,隔着数里与一道虚影激烈交手。 她能利用地下暗阵牵引星光进行大威力攻击,不会让对方察觉异常。 星辰神通变化莫测,其力锐利,杀伤于无形。 星光猛地合围绞杀,“砰”一声爆响,那个虚影炸开,崩断数道星光逃之夭夭。 几乎同时,一道黑索如勾魂利刃,突然从古云珠身后缠向她脖颈,“嘭”,身影溃散成四射星光,再出现时候,已经到了另一个方位山头上。 古云珠身处她潜心布置的大阵之中,有星丝天袍防护,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她知道有两个六阶黑灵,一明一暗,互为援助,她出面驱逐,不让黑灵探到宝石城虚实,这个时候聚洲那边还没有发起反攻。 有星光如雨落,地面弥漫一层淡蓝升腾向黑暗空中。 兔起鹘落几下试探交手,两个六阶黑灵见占不到便宜,赶紧撤退回去。 它们担心被上次擂鼓助威的女子缠住,万一那白发老头悄然阴险杀至,必有性命之危。 人类高手数量众多,实力让它们忌惮,不敢久留。 古云珠没有追杀,她身影化作星光消失,再出现时候到了城头。 相信有了这回交手,今晚上能够安生。 与行礼的俞风舞几人打了招呼,道:“两个六阶黑灵前来窥探,被我打发走了。聚洲那边情况如何?” 高处参悟玉简的徐源长被动静惊醒,往这边飞落。 俞风舞传音道:“昨夜咱们大军出发之前,给合洲方面传讯,合洲也派遣五千修士队伍于今夜赶至聚洲,三家已成联盟之势,还有半个时辰,将打响对黑灵的反攻,六岭城外,有不卸域、将身域两家黑灵势力攻城。 “咱们将要面对的是不离域和不解域两家,它们四家已经联手,不过在咱们这里吃了两次败仗,它们能动用的势力没那么恐怖。” 徐源长传音问道:“不离域和不解域的六阶高手,可清楚有多少?” “聚洲的魏老宗师估算,咱们这边将面临的高手有六名。” 俞风舞指向连接宝石城与灵玉城之间的阵法堡垒,传音道:“对面黑灵得到宝石城空虚的消息,心急火燎赶来,也得是明日上午辰时,那几座堡垒首当其冲,必将成为黑灵拔之而后快的目标。” 与聚洲之间路途遥远,传讯不便,她也是刚得到一些消息。 古云珠脸色平淡:“让它们拆,无碍。” 简单交流几句,俞风舞一行继续在城内到处巡视检查,大战在即,军心为上。 徐源长问道:“胜天还是不愿撤离,要与据守堡垒修士共进退吗?” 古云珠点头,道:“他说难得有机会见识生死,不能退缩,必须直面本心,实则是不忍抛弃堡垒里的一百名修士,能理解他的心情,他修神时日不长,还没经历过残酷生生死死。” 徐源长默然半晌,道:“万一他所在阵法堡垒被攻破,以他的神通如何从六阶黑灵手下逃命?” “放心,我有法子帮他,先成全他的一番兄弟义气和本心。” 古云珠说得轻松。 她在不能暴露暗阵的情况下,势必要损耗自身法力,甚至要冒一点险。 柳纤风和蛟藤早已经撤回城内,两人另有重任安排。 …… 聚洲,暗界据地六岭城。 突然有惊天动地战鼓声擂响,一支一支千人队伍从城内冲出,朝着分散的黑灵和怪兽发起排山倒海的猛烈反攻。 士气如虹,喊杀声震天响。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聚洲修士,将法术、剑光、符箓等不要钱似地砸向前方。 错愕的黑灵六阶高手看到那个白须白发人类剑修杀气腾腾出现,顿时明白中计了,从城内涌出的修士太多了,尖啸着让所有黑灵、怪兽撤退,分头逃命。 不卸域的五阶、六阶黑灵、怪兽都认识那个剑修老头。 宝蛮王就是丧命在老头剑下。 形势瞬间逆转,它们高手不占优势,队伍更处于绝对弱势,被算计得太狠了。 除了逃命保存有生力量,它们别无选择,留下来硬撼有全军覆灭之险。 兵败如山倒,让逃不快的怪兽被动断后做牵制。 竹宗山用旗帜指挥着队伍往斜刺里杀去,他不与众多修士搅合一起,稍稍偏离一些,三家战队显得很乱,没有先后层次,有抢功的,有要报仇雪恨的,还是指挥不统一啊。 远远没有定洲一家追杀的效率高。 等胜利返程时候,他一定得将问题反应上去。 打的胜仗越多,对他兵魂凝结越有助益,晋级四重楼将要轻松许多。 …… 城外黑暗处传来几声尖锐怪叫,静坐不动的徐源长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是六阶黑灵愤怒的发泄声,聚洲那边反攻开始,大局已定。 黑灵得到上当的消息又如何? 要集结队伍前来,需要不短时间,否则凭着三两个六阶黑灵,还不敢放肆。 漫长一夜过去,等到辰时,空中黑压压乌云飘荡而来。 迫不及待的黑灵队伍,等不及速度稍慢的怪兽群赶来,在六阶黑灵的驱使下,往宝石城和灵玉城之间的六座阵法堡垒同时发起攻击。 徐胜天在第一座阵法堡垒山头,环视四面八方涌来的黑云,大叫鼓劲:“兄弟们,咱们身处两座城池阵法连接要冲,必定不会被抛弃,坚持守住!” 他心往下沉,看情形恐怕是难以守住。 前来攻城的黑灵规模远远不如第二次,他看到二十里外灵玉城头上,只有不多的五重楼高手出现,他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师妹悄悄找他,催促他返回宝石城,并没有告诉他具体情况。 或许是涉及重大机密,师妹不便提前告之。 占地里许方圆的阵法堡垒,布置有三架巨弩,和一座符池,众人忙碌操控着巨弩对黑云密集处轰去,符池放入一叠一叠玉符,天雨散花般绽放在数里外空中。 徐胜天手中出现授命盘,激发出一道道黄芒,利箭般射向肆无忌惮的黑灵。 他心底越发无奈,太多了,杀不过来啊。 堡垒上方剧烈波动的阵法光芒,承受四面八方的攻击。 仅仅不过两刻钟,堡垒防护便岌岌可危,因为有两个六阶和一群五阶黑灵疯了一般发起群攻,巨弩和符池根本威胁不到数里外的黑灵高手。 “多杀一个是赚的,不要停啊。” “攻击,快攻击!” “徐爷,要守不住了,怎么没有援助帮咱们分担?” 堡垒里吼叫声一片,都感受到了死亡威胁。 徐胜天咬牙叫道:“再坚持坚持,不要停,老剑圣不会丢下咱们的。” 他心底已经明白,他们成了诱饵弃子,已经没有援助。 话音刚落,听得轰隆一声爆响,阵法防护崩溃,无数攻击雨点般蜂拥砸来,仅仅一个瞬间,四处逃窜的修士死伤惨重。 耳畔传来师妹的细细清晰传音,徐胜天嘶吼一声,一头撞进山石之中消失,他目前的神通带不了人。 从天而降湛蓝星光,挡住了两个追杀的六阶黑灵。 数息后,徐胜天浑身狼狈出现在灵玉城附近,他有进出城池的身份令牌,一头往十数丈外的防护光罩冲去。 “砰”,一道黑光将他横着击飞。 手中授命盘放出炽烈土黄光华,帮他挡住大部分伤害,骨头散架一般剧痛,一口鲜血喷出。 眼前有蓝色星光连闪,身躯不受控制遽然改变方向,被一股巨力拉扯“砰”一声撞进光罩,短短片刻,他经历了数次生死凶险。 徐胜天摔倒地上滚出数丈,忍着剧痛和翻涌气血挣扎爬起身。 有修士上前一把扶住,满脸佩服道:“兄弟,能从黑灵高手追杀下逃得性命,顶顶厉害!” 徐胜天紧盯着光罩外一道青蓝身影化作漫天星光消失,方才松了一口气,师妹为救他脱险,差点陷入六阶黑灵围攻。 古云珠从空中落下来,身上蓝色光华缓缓收敛,传音道:“师兄,你在灵玉城待着,想要替堡垒里的兄弟报仇,得等一等。” 六座堡垒里的修士全然不知外面情况,就是担心被黑灵抓了活口,搜魂问出机密情况。 徐胜天死里逃生,传音问道:“师妹,堡垒被攻破,不会影响灵玉城的防护吗?” “没甚太大干系,我将阵法做了些补充改动,两座城池能通过其它法子保持阵法联系,防御可以叠加,我先走了。” 古云珠说走就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胜天缓缓调息疗伤,找到负责灵玉城防守的孟山河,他什么都不问了。 宝石城高处,徐源长俯瞰着阵法堡垒一个一个被攻破,面上露出一丝无奈苦笑,六百修士就这样没了,两座城池的修士只能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附近有蓝色星光一闪,古云珠显出身形,道:“师兄受了点伤,不过无大碍。” “出生入死,辛苦你了。” “应该的,谁叫他是我师兄呢。” 古云珠笑着说了一句,眸子盯着远处空中,道:“灵玉城将承受主要攻击,有宝石城叠加过去的防护,守十天半个月没有半点问题,我需要控制着让黑灵看到有攻破城池的希望,将它们留下来,咱们现在唯有等了。” “等吧。” 这一等便到了酉时正。 老剑圣、傅羡之、郗月楼和另外两名六重楼高手风尘仆仆赶到宝石城。 他们没有抛头露面打草惊蛇,养精蓄锐。 静候明天早上将发起的反击。 …… 第295章 困兽犹斗狠 “整队,肃静!” “记住,跟着军侯和副军侯的指令行动,切不可掉队!” “所有人,不要管掉队或跟不上的伤者,即便是亲兄弟也不要管,后续有收容伤者、掉队者的预备战队辅营,你们只记住一条,紧随军侯冲杀,按平常操练听令打出五行法术或符箓,行动务必要求一致,切不可拖泥带水!” “因为你们是二重楼新人,‘合则强,孤则弱’,大军冲杀,畏死者先死!” 前方训军的是有过三场厮杀经验的三重楼老兵,面容似铁,言语铿锵有力,强调着等会出战的各种事项。 燕玉寒身后跟着殷泉,再后面是蓝影儿和齐再兴,他们新拉了一支知根知底的十人小队。 “麻雀兄,就咱们这些二重楼战队,夜间出城迎战,觉着很不靠谱啊。” 殷泉耳朵听着台上传来的振聋发聩声音,心底下无比忐忑,传音给站在他前面的小队长。 据说黑灵和怪兽围攻百八十里外的灵玉城,从上午打到半夜,中间的六座阵法堡垒损失殆尽,灵玉城目前已经岌岌可危。 到目前为止,除了零零散散的三重楼小队巡视城内,平常四处可见的大战队和众多熟为人知高手,影迹无踪,宝石城内小道消息私底下乱传,说什么的都有。 他是想打仗突破修为,可不想稀里糊涂去送命。 燕玉寒腰杆挺得笔直,满脸严肃,传音呵斥:“闭嘴,动摇军心者按律当斩!” “狗屁,临阵斩将,兵家大忌也。” “你算个狗屁的‘将’,顶多是一个无足轻重小卒子。” “麻雀队长,你得到什么切实消息,与我说说,这心头太没底了。” “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芝麻大点小队长,你知道个狗屁机密。” 两人相互传音“问候”得激烈,借以放松不安的心绪。 突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浪潮一般由远而近,震荡得上空阵法光华璀璨波动。 所有暗流涌动的不安、惶恐于瞬间一扫而空。 燕玉寒、殷泉等人跟着激动大吼: “威武,老剑圣!” “威武,老剑圣!” 老剑圣在定洲拥有无与伦比的威望,和其他六重楼高手,以及近两百名五重楼修士出现空中,打消所有猜测疑虑。 后面跟着一支队形整齐的四重楼队伍,萧杀铁血之气如金似戈,扑面而来。 “儿郎们,黑灵不过土鸡瓦狗,随老夫出城破敌!” 老剑圣拔剑大吼,剑锋所向,城外早已星光熠熠,勾连成席卷三百里天地大阵。 “咚”,战鼓声震天擂响,激荡气魄雄壮,催人热血沸腾。 柔弱青裙女子以拳击鼓,凌空飘飘似仙子下凡。 周身星光如云流淌,好一幅绝美画面。 “杀啊!” 老剑圣一马当先冲出宝石城,其他六重楼高手和五重楼修士紧随其后,先赶回来的四重楼队伍一分为二,再后便是五支留在城内的三重楼辅战队。 聚洲和合洲前来相助的两名六重楼和众多五重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击鼓的青裙女子,暗自感慨,定洲人才济济,高手辈出,仅凭那女子一人,激励的士气便能顶千军。 三洲联盟乃大势所趋,奉定洲为首是应有之意。 “杀啊!” 三十支庞大修士队伍如蛟龙出海,怒吼澎湃,在飞出城池的瞬间,他们皆感受到那能直击灵魂的战鼓声洗涤,战意狂涨,速度提升三成。 燕玉寒、殷泉等人挟裹洪流之中,嗷嗷嘶吼,神挡杀神,气势前所未有爆发。 就连胆小谨慎的老齐都忘却害怕,摒弃私心杂念,一门心思要冲锋陷阵。 徐源长身边静立两具模糊化身,他守护着在城外擂鼓的古云珠,而古云珠也只对他放心,拒绝老剑圣安排五重楼修士护法的好意。 徐源长目光冷峻,扫视陷入星辰牵引暗阵分散凌乱的一万多黑灵和怪兽。 因势利导,多日谋划只为此刻。 来回奔波的三重楼大军,传讯过来还有一个多时辰赶到。 然而久攻灵玉城不下的黑灵高层,察觉到危机,喝令退兵,以图今后。 城头时刻关注的古云珠懂一些简单的黑灵语言,她将黑灵动向传递给城内的老剑圣。 交流片刻,老剑圣当机立断提前发起反攻。 倾全城之力,与久疲之黑灵一决高下。 为奠定今后优势局面,有所牺牲也在所不惜,否则放虎归山,黑灵高手带着残部逃去其它据地,想要远征歼灭,难度大增,更得时刻防备对方的袭扰。 让赶回来的三洲联军追杀收尾,毕其功于一役。 古云珠毫不犹豫牵引高空星辰之力,发动蓄势已久的城外暗阵。 将分散撤退的黑灵怪兽队伍,分隔在一片一片区域。 风起云涌,星光迷离。 黑灵高层这才明白它们掉进了人类精心布置的陷阱。 从剿灭不离域据地开始,到远征聚洲出其不意反攻,再到引它们前来报仇,一环扣一环,深谋远虑,阴险毒辣。 那六座被摧毁的阵法堡垒,不过是让它们尝到报仇甜头的诱饵。 憧憧叠叠星光大阵,成为了阻断它们撤退的天堑。 竟然连聚集所有力量冲阵都做不到,两家势力一万五六兵力,被神秘星光阵分隔得太凌乱,令它们无法任意调动,束手束脚。 庞大的修士队伍如同山洪激流,自高处倾泻而下,扫荡着乱窜的零散黑灵怪兽。 不多时便化作七八股,冲进撤开星光阻隔的其它区域,一路激战清扫。 有老剑圣等高手冲锋陷阵,士气越发如虹,势如破竹。 古云珠右手击鼓,激昂鼓声不停,按一定节奏缓缓提升,左手掐诀徐徐放开前面的阵法,分心二用对她不是难事。 身周星光流淌不息,形成璀璨微型星河景象。 高空之上,今夜星辰格外明亮活跃。 黑灵高手惶惶冲阵,察觉星光大阵玄妙莫测,与天地牵引,能够化解它们联手攻击力度,能够重叠阵法防护,一时间根本打破不了,更没耐心寻找不知藏地下哪里的阵法节点。 几经尝试,它们发现大阵百丈之上有机可趁。 不过需要经受空中乱流、煞风和其它危险,危急时候已然顾不得了。 不少六阶、五阶黑灵怪兽汇合到一起,开始召集混乱无序的黑灵和怪兽,与人类修士队伍拼命,它们虽然找到大阵漏洞,却带不了其它手下,而且要碰运气,或许被乱流卷回遭受屠杀的区域,运气不好的更是要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类高手。 灵玉城早已接到通知,孟山河率领十余五重楼和万余队伍,冲向黑灵较少的左近区域,他要将队伍迂回与老剑圣率领的大部队汇合,尽可能减少手下的损失。 徐胜天将满腔怒火,发泄在所遇到的黑灵和怪兽头上。 经历了那场差点身陨的生死危险,他仿佛一夜间成熟,阵法堡垒那一百名朝夕相处近两月的修士,音容笑貌,以及临死前的失望恐惧,令他刻骨铭心。 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报仇啊!” 他嘶吼着施展神通法术,打爆一個个黑灵或怪兽。 百八十里外传来的战鼓声对他影响有限,对普通修士有激励作用。 激荡似火的空中,突然闪现一点异常波动,徐胜天感知异常敏锐,脱手将左腕处缠着的黑色乱麻打去,吼道:“六阶黑灵!” 冲杀到前面去的孟山河猛然掉头,一眼便发现刚刚降临泄露一丝气息的黑灵高手,挥手间有剑光如风飞掠,喝令道:“结阵后退,剿杀!” 无数光华朝着空中显出形状的六阶黑灵轰击。 “砰砰啾啾”激烈响声中,那团黑影四散溅开,波及之处,猛烈的黑光在低阶修士队伍中接连爆开。 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躯雨下。 低阶修士队伍正杀得兴起,疏于结阵防护,这一下顿时有两百余修士遭殃。 徐胜天身上黄芒波动如稠似雾,他用授命盘挡住剧烈的爆炸,整个人被掀飞出十余丈,咬牙吼道:“给老子……紧!” 隐形藏匿空中的黑灵扭曲着显出身形,有一团仿佛活物的乱麻紧紧缠绕住强大的黑灵,一根一根扭动的乱麻触手,往黑灵体内收紧,无惧黑色火焰的焚烧侵蚀。 孟山河厉声喝道:“结阵,后退!” 他率领十余个五重楼修士三面合围,联手发起一轮攻击,五颜六色光华。 那个被束缚住的黑灵身如魅影,下一瞬间从攻击空隙冲到刚刚站稳身形的徐胜天面前,解铃还须系铃人,黑灵一时间挣脱不了古怪的法宝。 它想到的最简单法子,将释放法宝的人类解决掉,问题将迎刃而解。 “小心!” “快退!” 孟山河几人惊叫提醒。 徐胜天退无可退,他仓促挥掌迎击,神诀掌山,千变万化。 “嘭”,徐胜天喷出一片血雾,身上黄芒溃散,一座土黄塔影挡住黑灵攻击余力救了他一命,重重砸进下方铺满残肢血肉地面。 他拥有三件神道宝物,通神嵌塔蕴养在掌心,主要用来积蓄法力和增幅神通。 他已摸索出来嵌塔的特殊妙用,积蓄的法力越多,能够凝出一座塔影进行防护,威力多寡与法力多少成正比。 像他从黑市买来的那团乱麻,不知来历,不知用途。 他花费不少时间用来祭炼温养,请教过师妹,慢慢地掌握了那团乱麻用来困人的用途,一旦被他近身用取名叫“鬼见愁”的麻团粘住,轻易不能挣脱,除非是阳火焚烧。 唯有一点麻烦,那团玩意需要过一段时间吸他的血,否则又慢慢枯萎失去威力。 师妹让他养着,玩笑说大老爷们失点血算什么。 孟山河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见那小子居然没死,大喜叫道:“四相绝杀,轮流攻击!” 只要能够困住黑灵,耗也要耗死狗日的。 乱哄哄的修士队伍,已经在三重楼统领吆喝下退到五百丈外,迅速结成数个千人大阵,一层一层围拢成大圈。 顶着众多五重楼修士联手攻击的黑灵,见不能再浑水摸鱼,身影接连闪现,突然“啪”一声炸开,有一片黑雾连同那团乱麻被甩飞。 六阶黑灵用断尾求存法术,钻进百丈高空逃走。 孟山河盯着上方好半晌,确认黑灵已经走了,传令重新整队。 徐胜天摇摇晃晃从坑里将自己拔出来,浑身血污泥土,看着狼狈不堪,脸上神色萎靡,伸手将乱麻宝物收回手腕,顿觉腕口处一痛,狗日的法宝,迫不及待从他身上吸血找补。 也不知等他伤好,回头要好生……商量一下。 “胜天,要不你返回灵玉城,帮我照看着城池。” 孟山河飞落到很凄惨的小家伙身前,含蓄建议,小家伙的表现令他刮目相看。 今日要不是徐胜天在关键时候顶住,那等混乱状况下,还不知要损失多少修士性命? 低阶修士面对六阶黑灵,除了结阵连成整体,合力自保,然后围攻,没有其它办法可想,一盘散沙的低阶修士,很容易被杀到崩溃。 “没甚大碍,多谢师叔祖关心。” 徐胜天嘿嘿一笑,牵动伤口,痛得龇牙咧嘴抽冷气。 他还要多杀几个黑灵替兄弟们报仇,怎么肯退回去守城看戏? 摸出疗伤丹药吞下,飞上空中,排在众多五重楼修士末尾。 孟山河没有勉强,率领队伍往西而去。 老剑圣凌空一剑,干净利落劈杀一个从天而降落他前面不远处的五阶黑灵,冲杀有半个多时辰,清剿着一片片区域内做困兽之斗的黑灵和怪兽,偶尔有天上落下的高手捣乱。 二重楼修士队伍不论攻击、防护,以及纪律和执行力,远远逊色还在路上历经过多次血与火考验的三重楼精锐。 出了几次乱子,特别是与大队黑灵怪兽碰撞,每次都要损失不少修士。 他看出星光大阵处于强弩之末,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凭古道友一己之力,能够维持到现在没有崩溃,很不容易了。 “儿郎们,杀啊,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潮水般的修士喊着“杀啊”,涌向下一个打开的星光区域,往集结成严整队伍的黑灵怪兽冲去。 也就在此时,各处星光齐齐一闪,突然溃散烟灭。 原本还准备拼命的黑灵和怪兽,见困住它们的大阵破掉,发出死里逃生的叫声嘶吼,往广袤的荒地飞逃,哪还有心思拼命? 老剑圣没有急着追杀,回头往两百里外的宝石城方向看去,皱眉道:“老傅,你速度快,去瞧瞧情况。” 鼓声随着星光溃散,同时停了。 他担心那边遇到大麻烦,徐源长毕竟修为不够,或许应付不来。 …… ps:马上结束战争,后面以修炼探险机缘为主。 第296章 神技,伤感 面对漫天激射而来的黑色雪花,徐源长双目微凝,眼眸深处有幽绿、赤红火焰旋转,虚幻在眼前层层蜕去,黑夜变得透彻清明,他一下子捕捉到气息杂乱空中的真正杀着。 就在刚才,有六阶黑灵从高空闯进这片被清扫干净的区域。 离着约七八里远,隐形黑灵立刻对城外敲鼓、操控星光大阵的青裙女子,发起愤怒绝杀。 它擅长阴寒兵法,不求一击毙命,至少要重创无心分神它顾、凭一己之力用天地大阵阻拦黑灵大军的始作俑者。 中断人类女子的施法势在必行。 同时关系着它能否顺利逃出去,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乱蹿。 它根本没有将一旁护法的小小四阶男子放在眼里。 宝石城内几乎倾城而出,留守修士不多,更不担心被五阶人类围攻。 徐源长挥手撒豆成兵,整整四十八个浑身阴气的三阶鬼豆兵,随念而动,连成弯曲状死亡螺旋阵势,这是他目前能够驭使的傀阵极限。 他当初从鬼市看到有三阶鬼豆出售,身上不差晶髓石,顺手买了一罐子。 暗界地域适合人、神、鬼、魔等各类生灵生存,除了少数几片极端气候禁地。 他手指掐诀一比,鬼豆兵随之涨大,阴气弥漫,朝着侧面袭击而来的雪花阵正面撞去,四十八个三阶鬼兵气息相连成整体,在夜空中旋转出一条越发庞大的轨迹。 “砰砰砰”,傀阵爆兵,干净利落四十八响形成的一往无前冲击波。 将薄薄半透明六棱形黑色雪花叠加出来的杀机,抵消冲刷尽半数,空中显出一座无形三角尖刃状冰山,隐约散发出暗蓝,速度被无匹爆炸巨力迟滞,一时不得寸进。 六阶黑灵气得发出一声尖叫。 它的秘法被一个四阶人类看破,用那种古怪撒豆成兵法术阻挡,耻辱啊。 随着它的叫声,空中雪花骤然增加,尖刃冰山速度飚升,化作无数冰寒虚影,厉啸射向击鼓女子和人类男子,空中爆开一道道幽蓝火焰。 它原本想通过“黑雪阵势”将攻击提升到某个临界点。 爆发出来的威力,迫使青裙女子面对选择必须全力以赴,以应对自身危机。 从而达到中断对方操控星光大阵目的,可惜被那個蝼蚁从中作梗破坏。 不得不将“暗算”改为强攻,做亡羊补牢之举。 也就短暂的耽搁,一具阴寒化身已经完成繁复的“裂冰神咒”,飘然迎上,无视即将穿身的尖锐冰寒虚影,双掌法力如瀑狂涌。 “噼咔砰啪”,一连串爆响,神通之力仿若江河倒灌,方圆三丈冰寒虚影被席卷一空,生生打出一道十丈深空洞,直到触及后面飚射的隐形尖刃冰山。 还剩七八丈大小冰山轰然爆开。 老黎当初传授的“裂冰神咒”,专门针对各类冰寒秘法。 化身也因不堪重负,随之爆成漫天碎片,纷纷扬扬。 徐源长脸色不变,挥手间有阴阳火焰盘旋扫荡,将波及过来的碎冰寒毒焚烧殆尽。 他拥有两门四阶幻火,彻底掌握之后,实力已经今非昔比,加上他会的法术繁杂,拼着废掉一具四阶化身,有惊无险化解掉六阶黑灵的攻击手段。 黑灵恼羞成怒,闪身便到了附近三里之内。 它见那击鼓女子身周星光稀薄黯淡,鼓声明显放缓,显然消耗不轻,它决定离近一点将法术使足,力量不分散了,速度倍增发起攻击。 不给那人类小子再抵挡的余地。 也就在此时,鼓声陡停,远处星光大阵渐次崩溃。 还未出手的六阶黑灵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它已经身陷星光如雾的困境。 对方好似专门等着它蹦进陷阱,停得恰到好处,太阴险了。 古云珠伸手指天,牵引一缕星光扔向剧烈挣扎左冲右突的黑灵,她操控三百里大阵,已经无以为继,但是附近这一片是她精心布置过的地盘,顺势而为陷住一条送上门的大鱼,算是意外之喜。 六阶黑灵若是不送进五里之内,以她目前状态,也将无能为力。 她能通过大阵通盘观察,仗打到目前地步,胜势不可逆转。 无外乎是能留下多少黑灵和怪兽。 徐源长问道:“纤风她们此时发动,不会有危险吧?” “我交代过蛟藤,见好就收,切不可贪功,以自身安危为重,若发现有不妥,将纤风拖入地下逃遁,不得久留,蛟藤性子谨慎,能借用那几片山岭林子,不会有问题。” 古云珠说道,瞥一眼暂时挣脱不了六阶黑灵。 比指为诀往附近一圈,将那具化身碎片尽可能收集起来,用法力裹着还给徐道长。 傅羡之出现附近空中,哈哈一笑:“辛苦古道友,困住的贼子交给傅某代劳收拾。” 交代一声,右手五指箕张,丝丝晶莹光华迸射进入星光雾气,火光亮起。 被困的黑灵发出尖锐惨叫声,躲无可躲,硬抗阳火灼烧。 星雾翻涌着随之膨胀,古云珠不动声色道:“黑灵想要自爆魂珠。” 傅羡之摇头道:“它翻不起浪花。” 他花费近两个月祭炼了一件六阶宝物,随手一指,火光如电,刺入鼓胀的星雾之中,“噗”一声黑灵再次发出尖叫,迅速瘪下去。 片刻后,傅羡之招回一根似电细线,痛打落水狗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古云珠随即伸手收回一只星光熠熠的蓝色小碗,她用化实为虚手法,炼制的落星雾碗,布置在附近一片,发挥了不小作用。 碗内有一颗黑色浑圆魂珠,另有不少零散物品。 傅羡之正待拱手告辞,他还要去追杀落荒而逃的黑灵和怪兽,听得城内传来洪流般响动回声,定睛细看感受片刻,心头大喜,三洲联军可算是提前赶到。 忙闪身到高处,拿出一枚令牌,用自身权限打开一个口子。 另外两洲修士没置办身份牌,不能自由出入宝石城。 他朝从通道口涌入的修士队伍大喝:“往这边来,你们赶得及时,正好收尾追杀。” 滚滚军阵冲出城池护罩,连番长途奔袭,尽管法力和精神损耗颇大,气势越发凝练,煞气冲天,杀往傅羡之指引的东南方向。 傅羡之待修士军阵尽出,关闭打开的阵法口子,朝沉默的古源珠拱手示意,闪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徐源长陪着缓缓恢复的古云珠漂浮空中。 看到收拢死伤者的预备战队辅营修士,一队队往城池方向返回。 城内传出高高低低的招魂吟唱声,耸立城池高处四个方位的招魂柱散发着微微幽光,护城光罩缓缓低落,露出一截黑色柱头,收纳飘荡在异域他乡的孤魂残魂。 等到战后,要举行笼罩仪式,将招魂柱请回定洲地界,于夜间做法超度亡魂。 徐源长目睹一个个浑身浴血的残躯,颇有感慨,思索着生死问题,突然听到熟悉的叫声:“徐师弟……” 豁然转身,看到数里外的空中,殷泉缺失左臂,胸前血肉模糊,由一名二重楼修士搀扶飞行,面容苍白毫无血色,神情委顿,他忙飞了过去。 小心接过受伤极重的师兄,缓缓落到地面。 “老齐死了,唉!” 殷泉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凄惨表情。 他自己的情况很糟糕,即使治愈了,这辈子恐怕不能晋级。 想到这一点,他心如死灰。 “师姐如何?麻雀呢,怎样了?” 徐源长探查着师兄体内情况,能感受到师兄的低落沮丧。 老齐不想上战场的,为了顾全兄弟情谊,也有抱着一丝想要破境晋级的心思,哪知将性命丢在了混战之中。 他有些自责,原本以为三重楼大军能赶回来充当主力,老齐、师兄他们上战场混一点战功,运气好受战鼓声激荡或许能一举破境。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反而害了老齐性命。 仓促临战之际,他不可能再将兄弟们调出战队。 也不能那样做,否则麻雀他们还如何抬头? “咱们那队兄弟几乎损失殆尽,我们几个有你给的护身玉符……影儿愤怒爆发破境,麻雀受了一点伤,他要替老齐报仇,不肯返回城,说对不起老齐……” 说到后面,殷泉声音有些哽咽,断臂处又有鲜血流出。 徐源长用指头连点了几下,止住伤口流血,他不善疗伤,心情沉重道:“我送你进城安顿,先让医师将伤口处理,等这场仗结束,我请五重楼前辈出手,帮你断肢重生,不会对今后造成妨碍。” 元宝的前车之鉴,让他心头没底,不知师兄治疗好了是否会影响今后晋级? 观察一阵的古云珠说道:“让我来吧,耽误时间久了不好。” 她看出殷泉是被五阶黑灵攻击波及,要不是有四阶护身符挡一下,已然无幸,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决定消耗一些法力,出手帮徐道长的师兄疗伤,怯除侵入体内的异种气息,拖久了将成暗疾。 徐源长大喜,忙往边上让开,他还真不知道古云珠擅长医师技艺。 稍一想想随即释然,上一世能够修炼到七阶的高手,修行沉淀数千年之久,什么技艺都习练精通了。 “我牵引星光施展‘滋生神术’,你坐下闭上眼睛别乱动,感觉断肢麻痒要忍一忍,明白吗?” 古云珠低声嘱咐,她今夜消耗极大,不想将好事办出差池。 她知道徐道长为人极重情义。 殷泉欣喜不已,连声道谢着答应,在师弟搀扶下盘坐在师弟拿出的一张蒲团上,闭上眼睛,缓缓调整呼吸。 古云珠手上掐诀,引下来一团碧亮星光雾气,用细微手法不时凌空点一下。 雾气将殷泉整个人笼罩,翻涌盘旋不休。 约两刻钟后,古云珠拿出一颗灰色魂珠,随手捏成粉末打入雾气中。 剩余便是等待,只偶尔掐诀打去,雾气涌动缓下来。 等到天光大亮,外出追杀的二重楼修士队伍一群一群相继返回,高谈阔论,争相探讨功劳和勇猛,带队的三重楼反而非常沉默。 “师弟,可曾见到……” 蓝影儿一身黑色劲装有好些破裂,身后紧跟着柳纤风和气息大不一样的蛟藤婆婆。 飞到近前,看到地上盘旋的一团星光雾气,眼中露出喜色。 徐源长传音道:“云珠出手帮师兄疗伤,或许还要等一些时候,麻雀呢?” “他速度慢,在老后面,有雪粒元宝它们跟着。” 蓝影儿神色放松,朝古云珠默默行了一礼。 徐源长又朝蛟藤婆婆打声招呼,道了声“恭喜”。 柳纤风叽叽咕咕小声而兴奋地讲述她和蛟藤婆婆用木行天赋神通,催生出一片林子,散布迷幻木气,阻拦好大一群溃败黑灵怪兽的丰功伟绩。 又说蛟藤婆婆精通音律,听了半个时辰的“星辰祈福”战鼓声,气血激荡,战意盎然,在与几个四阶黑灵的战斗中一举破境,算是积累深厚水到渠成。 蛟藤婆婆恭谨地朝古云珠行礼,修为提升了,越发感觉青裙女子的高深莫测。 等了刻钟,燕玉寒和雪粒飞来,老黄狗在地面奔跑,金蟾一蹦一跳速度不慢。 “殷兄弟怎么了?” 燕玉寒身上血迹已经干涸,他凑上前低声询问。 徐源长还不及说话,古云珠一挥手,星光雾气散去,露出盘坐不动的殷泉,那断掉的左臂完好如初,没有衣袖遮掩,看着白皙细腻,与上半截的肤色截然不同。 “呃……他怎么还突破晋级了?” 燕玉寒眼珠子瞪得老大,指着气息明显不同的殷泉,脸上写着气愤:“古仙子,你不能厚此薄彼啊,我也受伤了,要不你帮我治一治?” 捂住胸口摇摇欲坠,好似下一刻就要倒毙地上。 他嫉妒啊,为甚么断掉胳膊的不是他? 殷泉睁眼一跃而起,神清气爽,他也没想到这回因祸得福直接晋级,简直神乎其技。 “麻雀,你伤得不够重,别装可怜……哎,可惜老齐回不来了。” 想起朝夕相处好些年的同伴,忍不住伤感。 殷泉朝着古云珠行了一礼,他心底明白,古仙子纯粹是瞧在师弟面子上出手,伸手勾住神色转为悲痛的麻雀兄,招呼蓝影儿一声。 一双难兄难弟,高歌如泣,搭肩往城内飞去。 他们要替老哥哥送行。 古来征战几人回啊。 …… 第297章 召唤,巨宝 半个月后,追杀残敌的主力修士队伍陆续返回宝石城,拂去一身征尘,平复杀气,静心修养等待战后论功行赏。 徐源长接到邀请参加大殿议事,古云珠闭门修行,没有同去。 殿堂上首多出一个座席,捉妖山前山主林缙位列右末,朝行礼问候的徐源长微笑颔首示意,跨过那道坎晋级新天地,多年心愿一朝达成,林缙全身气息澎湃,面上有几分勘破世情的风轻云淡。 老剑圣简单地通报各路战队取得的辉煌战果,已经将前往聚洲据地六岭城和合洲据地升月城之间地域打通,三洲联军摧毁势力大损的不卸域、不解域在暗界据地堡垒。 横扫黑灵残军,将其驱逐去了更偏远的将身域在暗界据地。 十余万里大一片地盘,尽归定洲、聚洲、合洲囊中。 三洲势力堪画地形图,大致划分了各自获得区域,具体细节还有待磋商。 宝石城派遣四支战队占领对面不离域在暗界据地废墟,正在修建城池,构建防护大阵,彻底封锁其进出通道。 “……十年之内,必定无大战事,咱们要齐心协力守住到手的资源,加快整体实力提升,替子孙后辈们争取下一个三千年的优势。” 老剑圣用铿锵有力话语,结束这次短会。 大战之后事务繁杂,抚恤战场上陨落修士,进行公祭事宜,安排高手带领战队轮流巡视地盘,派遣大量人手外出勘探矿源,在战略要地修建小城,用暗阵连结成片等等。 大部分五重楼修士都要负责一滩子事情,不能有片刻放松。 徐源长与相熟的十几位打过招呼,他没有留下参加老剑圣几人的小圈子高层会议。 与俞风舞并肩走出大殿,两人低声交谈。 大战结束,俞风舞要率领部分修士返回通道外面的固城,她肩负维护定洲安定使命,要督促资源往各王朝分发,安排执律堂修士巡视上下,监管各地低阶修士的选拔培养等杂事。 譬如大宁王朝,由梅元俭长老坐镇,各宗门也留下不多的修士,能保证地方不乱。 目送俞风舞飞向城中三十里外一片谷地,他那徒弟身为执律堂修士,也将随俞风舞返回固城,来去匆匆,仅仅见过一回面。 “源长。” 孟山河招呼一声,笑着介绍身旁穿黑袍面孔削瘦的老者,道:“这位是尖山国舒仲望舒老先生,当年他那不肖晚辈胡作非为,给你造成不便,他想当面向你赔一声不是。” 削瘦老者脸上一团和气,拱手主动道歉:“舒某管教不严,导致小辈舒士铭行事嚣张跋扈,德行大亏,三番两次冒犯徐道友,舒某心底惭愧,惭愧啊!” 徐源长瞥一眼笑得有些无奈的孟师叔,还礼回道:“事情早已了结,舒老与徐某现今同为定洲出力,当携手共进往前看,以前的不愉快,揭过去不要再提及。” 十余年前,他带着曾山郎走苦行路,舒士铭那个纨绔作为尖山国世家子弟,派人跟踪、追杀,后面进入千山群冈,舒士铭更是亲自带人一路追杀到山阳国无墙城。 当街拦截,强行索买小树魅,气焰嚣张至极。 被他抓到把柄通过捉妖人据地,将消息散播传出去。 引来俞风舞负责查案子,以雷霆霹雳手段将舒士铭以及其帮凶统统吊死,曝尸无墙城峭壁之上,并以藐视祖庭圣地之罪狠狠责罚舒家老祖舒仲望,闭门思过百年,罚舒家交出三成宝库等。 后面因为暗界即将门开,西原圣地方才准许舒仲望下山戴罪立功。 孟山河接过话头做和事佬,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一点小事揭过去便好,下回一起坐下来喝酒。” 他哪里不知舒老头的小心思,形势比人强,徐小子背后的靠山越来越多,都是六重楼高手,再加上实力神秘的古云珠,舒老头担心战事暂时过去,利益划分之后,在广袤的暗界地盘上,行走在野外遭到背后暗算报复。 当面赔礼道歉一声,少不了一块肉,蚀点面子而已。 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懂得算账利弊。 舒仲望将姿态放得很低,现在五重楼修士没以前那般值钱了,往上的路仍然艰难,笑道:“舒某正好珍藏着两坛子五百年前的佳酿,找個空暇,咱们坐下来喝酒谈玄,交流修行心得。” 徐源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客气几句,将场面圆过去。 他与舒仲望成不了真朋友,表面相安无事便行了。 回到住处院子,见侄儿已回家,与柳纤风在堂屋聊天,老黄狗和金蟾门神一样左右趴在屋檐下,外出一趟,侄儿蜕去了以前的些许不羁轻狂,气度内敛,流露出历经生死血战的粗粝。 “三叔。” “坐,自家人,不用客气。” 徐源长按住起身行礼的侄儿,落座之后,伸手揉了揉桌子底下蹭他裤脚的雪粒冰凉脑门,道:“听孟师叔说,你受过几次伤?可别留下隐患暗疾。” 徐胜天笑得洒脱,道:“外出半个月,途中驻扎休整时候,我找五重楼的谢医师治疗过两回,服用医师开出的疗伤丹药,早已经痊愈,三叔不用担心。” 话头一转,道:“我听说这回论功行赏,功劳大的十多位高手,能单独分到矿山,其他百十位五重楼,或三个或五个共同分配矿山采挖权,叔,以您和师妹立下的大功,应该能优先选择资源矿山好处。” 徐源长笑骂一句:“你小子消息倒是灵通,别拐弯抹角,有什么事儿,你直接说。” 孟师叔得到老剑圣嘱意,提前与他通了气,他代表古云珠有优先选择权限。 等过些天,孟山河将弄到手的矿山资讯拿给他。 徐胜天嘿嘿笑道:“回来路上,我跟着大器岭的老金几个跑了不少地方,有一处他们标记为‘伏彩岭’的五阶矿山,地下深处应该藏了好东西,他们没有勘探出来。” 他和大器岭的探矿师学到不少实用常识。 他亲近土、山、岩石之类,修习的神通对于土行宝物异常敏锐。 柳纤风眼眸顿时晶亮,道:“五阶矿山,多大范围?” “那是一片混合矿,差不多有十里长,以五阶映彩晶石为主,伴生灵玉、土晶、碧潮秘银、暗金璀石等,以老金他们的经验估计,可采挖矿材深度至少达两百丈。” “哇,发财了,发大财了。” 柳纤风笑得眼睛都不见,刨根问底道:“凭你的感觉,伏彩岭深处藏了六阶天材地宝吗?” “很奇妙的感受,像是有甚么宝物在隐约召唤,要不是布置了阵法,留有修士据守,我都想潜进地下先睹为快。” “那没错了,要相信你的直觉。” 柳纤风越发兴奋,叫道:“公子,咱们选伏彩岭吧。” 徐源长故意道:“你们得问过云珠才行,我可不能做她的主。” 西边厢房门“吱”一声打来,古云珠轻轻柔柔走出,笑道:“什么事啊?今天好生热闹,师兄回来了。” 柳纤风抢在徐胜天前面飘出堂屋,扯着刚出关的古云珠叽叽咕咕说起来。 徐源长将雪粒挠得肚皮翻过来,那边三人已经将大事定下,以古云珠的性子,不会在意区区一座五阶矿山,大家高兴就好。 转眼过去两旬,孟山河拿来附近两万里内的矿山分布图,将最好的十余座矿山做了详尽讲解,喝完一壶茶水,从徐源长口中得到准信,又回去复命。 这样能够避免内部选择冲突。 目前仍然在继续清剿地盘内藏匿的残余黑灵。 三洲势大,北面的黑灵不敢南下,短时间内不会有大战事。 四月底时候,徐源长和古云珠正式获得伏彩岭矿山的奖励,柳纤风特意叫上蛟藤婆婆,一行往东北飞出近万里,抵达植物稀疏低矮的伏彩岭。 与驻守四重楼修士进行文书交接,徐源长接管伏彩岭和一百驻守修士,打发四重楼修士返回去。 后续需要雇佣低阶修士做矿工,得前去宝石城签署协议,按行价支付矿工报酬。 柳纤风拉着古云珠、蛟藤婆婆撤掉现有阵法,她们要重新布置大阵,商量着种植花草树木,今后近百年,这里将是她们的修行地,必须安排得漂漂亮亮赏心悦目。 老黄狗、金蟾和雪粒撒欢圈地,挑选自个喜欢的做窝。 伏彩岭有部分山头露出矿石黯淡彩光,也因此而得名。 徐胜天施展神通一头扎进山石之中,半刻钟后,一脸惊喜钻出来,道:“下方百丈矿窝是一整片映彩晶石,我寻不到缝隙,钻不进去,叔,咱们发财了。” 他潜入深处,那种召唤的感觉越发强烈。 里面绝对藏有稀世天材地宝。 一百名驻守修士已经被打发去五里外扎营,不需要他们整天巡视。 听得风声的柳纤风飞来,兴奋地催动附近树根往深处探查,她最喜欢寻宝了,何况是自家地盘上的东西,小声道:“公子,咱们得多请一些矿工,听说挖矿修士很紧俏。” 徐源长放出三具化身,又撒出四五十个二阶豆兵,道:“低阶矿工难以挖动四阶、五阶矿石,暂时不请人手,咱们自己挖,什么时候挖得厌烦了,再请人前来挖矿。” “这个法子好,修行之余需要磨砺,正好可以挖矿劳作。” 徐胜天高声赞成,他喜欢伏彩岭汇聚的气息。 事情便这样没有争议定下来。 花费十余天时间,众人动手将大阵布置妥当,用法术修建了洞府、树屋、石头院子等修行住处,三具四阶化身任劳任怨开出三条矿道,领着豆兵不辞劳苦日以继夜挖矿。 唯有一点麻烦,二阶豆兵三天时间消耗完能量,需要重新补充豆兵。 众人修炼之余,绕着伏彩岭周围开挖各自的矿道,用徐源长的话说,谁挖到算谁的。 好家伙,老黄狗、金蟾甚至连懒懒的雪粒,一个个干劲十足,用爪子刨、用法术挖、用嘴啃,各种法子齐上阵。 最悠闲的当属古云珠,她喜欢看柳纤风挖矿,陪着聊聊天。 人生何处不修行,她早已过了对材料的追求。 最惬意的是徐源长,他有几十个豆兵和化身不间断挖矿,躺着都能财源滚滚来。 每日里投喂低阶灵玉滋养造化神台雏形,慢慢恢复损坏的那具化身,修行功课、揣摩老黎留给他的玉简,修炼飞刀、画符写字。 偶尔有老朋友前来拜访,喝茶聊天,神仙般的日子。 五年时光飞逝。 伏彩岭郁郁葱葱,各色花朵点缀亭台石阁间。 众人修行之余消遣再也不是挖矿,好像谁还没有成堆的灵玉、土晶、碧潮秘银、暗金璀石、映彩晶石等材料一样,不挖矿的古云珠几个房间全部堆着材料。 师兄送的,纤风送的,徐道长送得最多。 不要还不行,否则就是不够朋友。 老黄狗成天睡在材料堆上,吃了睡睡了吃,竟然神奇地突破到三阶。 用柳纤风调侃的话说,纯粹是撑破的,也只有她知道,云珠妹子瞧她面子上,暗中因势利导帮了一把。 “元宝今后的修为止步三阶,不可能再有提升。” “能够多活两三百年,实乃万幸也。” 大家都发财了,也就失去挖矿捡到亮晶晶石头的乐趣,有四具化身代劳,他们实在是懒得动手。 难怪上古时候的修士,奢侈到用灵玉铺地。 实在是多得没地方安放。 蛟藤婆婆每天打理花草树木,炼制精美法宝,她只用等到八十多年后,无穷山域花朝节开,她通过花间道进入秘境,再前往花神界,便完成心愿。 或许柳纤风能够晋级五阶,她要劝说柳纤风与她一同前往。 徐源长、柳纤风、古云珠和徐胜天几人汇聚矿洞深处,下方是散发五彩光华的巨大映彩晶石,仅仅露出冰山一角,四阶化身奈何不了一整块的五阶矿石,即使要挖,也得用法宝一点点凿,非常耗费时间,事倍功半。 “太漂亮了!” 柳纤风眼眸沉醉,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徐胜天能感应到越发强烈的召唤,喃喃道:“矿窝深处有绝世珍品宝物。” 古云珠突然蹙眉,示意众人往后退去,传音道:“这块映彩晶石内里是空心的,藏着强大的气息,很危险的感觉!” …… 第298章 得失之间,心境豁然打开 古云珠身上涌起蓝色星雾,手中出现鸽卵大星砂,如临大敌往后缓缓退却。 几年沉淀修行,她不缺高阶资源,自认实力已经恢复到能够睥睨纵横暗界,然而却没有把握对付映彩晶石内潜藏的神秘存在。 高手相争,惊天动地。 她担心顾不到徐道长、纤风和师兄三人。 徐源长听说眼前的映彩晶石是空心的,他心头升起一股荒谬之感,传音询问:“胜天,你察觉到的召唤,是不是如同心跳‘砰砰’那种感觉?” 徐胜天愣怔一下,得到三叔提醒,似乎像是那么回事。 “是啊,三叔您也察觉到了?” 徐源长心底已经有数,停下脚步,忍着抓贼抓赃的笑意,叫道:“老黎,黎老前辈,山水有相逢,咱们俩有缘,出来好生聊聊天?” 聊一聊债务,聊一聊幻术,甚么可以聊脸皮厚度问题。 总之能聊的共同话题相当多,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卷款潜逃的老黎。 好个老黎,偷他的映彩晶石又被抓现行了。 古云珠也恍然醒神,在下界能让她觉察到危险,应该只能是黎道友,她并没有因此放松,示意师兄和柳纤风加强戒备,继续往后退。 万一不是黎道友,肯定不会和和气气善了。 “黎道友,还请现身一见!” 半晌后,映彩晶石绽放出五彩缤纷景象,传出黎诞熟悉的懒洋洋哈欠声。 “扰人清梦是恶客,徐小子,你猜到了是谁,就不能悄悄摸摸打转回去?非得要将我老人家吵醒来,好不容易睡一个安生觉。” 一个飘飘身影从巨大的映彩晶石内里走出,笑得很欠扁的模样。 “恭喜辛姿道友,功德圆满,可择日飞升上界。” “恭喜黎道友,恢复‘幻心明见’,大道不日即成也。” 古云珠用古礼回应,她已经明白,黎道友选择伏彩岭下方的映彩晶石,作为藏身潜修地,是提前算到这一天。 七阶又称为“洞虚境”,修炼到一定程度,拥有“洞彻自身,明见凶吉”的本能神通,若是潜心“观察”,甚至能预见十年后与自身息息相关的事情。 与术士的推衍之法,是不同的路子。 黎诞换了一张苦瓜脸,叹口气道:“‘大道不易,非生非死’,要不然我用得着在暗界厮混,看徐小子的脸色?早飞升去上界,过我的逍遥快活日子去了。” 徐源长遇到老黎是有理说不清,伸手做请,表现出对实力的恭顺贤良,道:“老黎,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说出来,请云珠一同帮你参详。” 他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说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改了,怕挨揍。 已经猜到老黎是特意在此地等他。 侄儿感应到的召唤,属老黎故意为之的装神弄鬼,老家伙不是个厚道人。 徐胜天对于见过一面的黎老前辈佩服不已,打量着举手投足充满高人风范的神秘老头,插话问道:“黎老,映彩晶石矿窝深处,可有甚么稀罕宝物?” 黎诞龇牙一笑:“你小子不简单,能得辛姿道友另眼相看,告诉你也无妨,映彩晶石矿窝内里有一洼‘太元液’,能够让四阶小辈喝一滴升一级的珍品天材地宝。” 见徐胜天和小树魅同时眼珠子晶亮,还下意识咽口水。 他打了個饱嗝,故意气道:“我闲得无聊,泡在太元液里睡了一觉,将太元液吸收得点滴不剩,早知道你们需要,我给你们留一坛子嘛。” 他还用双手比划出一个三尺大小的坛子。 徐胜天和小树魅恨不得掐死这个糟践好东西该天打五雷轰的怪老头, “一点点都没剩吗?” 柳纤风不死心,用哀怨眼神盯着老头。 “即便有剩,老夫的洗澡水,你们也不能喝啊,说出去丢徐小子的脸。” 黎诞对于素未见面的小树魅可是熟悉得很,知道小丫头贪财、胆小、牙尖嘴利,还爱热闹好玩,很有意思的精魅。 “其实……洗澡水用法术炼一炼,祛除不干净的东西……” 柳纤风纠结得眉头拧成倒八字。 徐源长赶紧咳嗽一声,打断老黎的“不怀好意”,道:“老黎,咱们上去说话,我请伱喝定洲特产好茶。” 矢口不提老黎卷款潜逃之事。 做贼的是大爷,还得好茶好水伺候着。 老黎哈哈一笑,随手丢出两颗指头大小的晶莹剔透黄色石头,道:“太元液用完了,比太元液更好的太元石,送你们做见面礼,省得你们两个在背后扎小人咒我。” “多谢黎老的赏。” 柳纤风眉开眼笑翩翩行礼。 她刚升起扎小人的念头,就被怪老头叫破,太巧合了。 徐胜天赶紧道谢,他能感觉宝物的珍稀,太元石内里精纯的土行能量令他欲罢不能,他想闭关一段时日。 一行人走出矿洞,在一片各色花树簇拥的园子里落座。 蛄蛹蛄蛹往亭子爬来的雪粒,又悄然倒退出去,它本能地畏惧那个突然出现的慈眉善目老头,根本不敢接近。 柳纤风忙着烹茶,徐胜天摆布灵果。 黎诞慵懒地斜靠在树椅后背,抬头瞥一眼灰亮高空,道:“不瞒你们,我只要走出暗界,出门便要遇劫,还是他大爷的‘天地劫’,真是没天理啊,我好倒霉。” 他抱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他滞留下界又不是他的错,怎么算他头上? 古云珠吃了一惊,天地劫又叫“生死劫”,没有八阶修为如何能渡过?黎道友即便恢复到七阶顶峰修为,身上没有合用的宝物,断然是熬不过去。 下界天地规矩早就变了,已不可能炼制出七阶宝物。 暗界门开最多百年,黎道友待不了太久,除非重新躲回徐道长的神器空间,不过也不是长久之计,甚至可能连累到徐道长。 “彦山道长没有给你暗示?你仔细想想。” “我脑袋都快想破了,那糟老头子坏得很……我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黎诞很无奈,满脸的生无可恋,喃喃念叨:“大道不易,非生非死……唉,参悟不到其中真谛,太难了。” 古云珠思索片刻,她所学与幻术和道家相去甚远,揣摩不出黎道友反复强调的“非生非死”是何玄意,看向侧边坐着的徐道长,对黎诞道:“徐道长深得彦山道长真传,道家经文典籍娴熟,见解独特,你何不请他帮你解惑?” 黎诞忙坐正身体,拱手涎脸笑道:“辛姿提醒得在理,老黎我上回不告而别,行事无状,得罪之处还请徐小兄弟勿要一般见识,老黎赔罪了。” 他脸皮奇厚,低声下气喊“爷”都做得,就看对面敢不敢应占他便宜。 右手往树桌上一抹,留下一堆晶莹璀璨珠光宝气的物品。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而且是贵礼重礼,在下界有价无市,可比当初卷走的垃圾强出不知多少。 他认栽,吃进肚子里的连本带息统统吐出来。 彦山老头既然让他跟着徐小子,独自想不明白的“非生非死”,答案应该是着落在徐小子身上,他也是后来快活自在游荡暗界大地上,突然想转过来。 于是迷途知返,提前“埋伏”在映彩晶石矿窝里,制造机缘巧合。 “太元石、固基石、命木石、增魂灵玉……黎道友真是大手笔,要收集到如此多珍稀天材地宝,得跑不少地方吧?” 古云珠故作讶异,挑拣着将堆在桌上的宝物一一念出来。 黎诞嘿嘿笑道:“我跑得快,来无踪去无影,差不多花了两个月,找到这些好东西,现在统统归徐兄弟了。” 柳纤风盯着桌上一抹鲜亮充满生机的阳绿石头,眼睛挪不开,瞬间痴痴出神。 徐源长即使不认得桌上的宝物,通过观气也知道物品珍贵,伸手将其中一块命木石拈起,塞到小树魅手中,让喜出望外的小树魅出去,先落袋为安。 他要卖弄浅薄,不是,发挥自己的口舌优势赚取这堆烫手的宝贝。 云珠与老黎一唱一和,他人精一样哪里看不出来。 “请徐道友帮我解一解‘非生非死’。” 黎诞正襟危坐,神色无比正经严肃,腰杆挺得笔直,有几分洗耳恭听的请教意味。 古云珠将盯着桌上宝物的师兄拉到边上椅子坐下,她也想听一听徐道长讲道。 徐源长理了理思路,缓缓开言:“从道家学说理解,‘非生非死’四字内里本质是‘无为’,可解为‘生亦非生,死亦非死’,不为凡尘俗世困扰,不为今是昨非所累,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所以自在,所以超凡脱俗。” 他只说自己的理解和观点,一家之言,或许能起到旁敲侧击作用。 “‘生亦非生,死亦非死’……所以自在……” 黎诞念叨着站起身,走出亭子,在花树间缓缓行走。 他以前试着从“幻道”去解,纷杂迷乱毫无头绪,也从道家角度去揣摩过,岔路丛生障碍重重,修了几千年的行,对于广为流传的“儒释道墨法”学说早就了然于胸,然而用来参悟天机时候,才发现所学流于肤浅,或者是不得传承,不堪大用。 他陡然醒起,八阶之境在道家又叫“大自在境”。 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下,身上五彩光华乱闪,站定树下不动了。 古云珠羡慕地看一眼似乎寻到答案的黎道友,彦山道长果然将线索留在徐道长手上,低声道:“东西收起来,咱们出去等吧,让他静一静。” “观境”之人不宜打扰,否则就是生死大仇。 她默默体悟刚才徐道长所讲的寥寥数语,飘然穿过花树,走出园子大门。 思索好大一阵,颓然放弃,她揣摩不透其中深意,不费神多想。 徐源长收获一堆宝物,觉着口袋鼓胀不少。 “叔,高人要破境了吗?” 徐胜天觉着三叔刚才讲的东西虽然有点绕,但是通俗易懂,想不明白触动了高人的哪根弦? 古云珠挥手间将整个园子外墙阵法开启,道:“黎道友困在这个境界有八千年了,看他能收获多少,或许一鼓作气破境……也不对,暗界之内天地规矩不同外界,他必须去千方界。” 徐胜天咋舌不已,老天爷,能活这么久的吗? 他不知道高人曾经魂躯分离,被镇压以独特沉睡的方式熬过八千年,要不然早就身死道消。 徐源长觉着这种说法有矛盾,听老黎说过,只要他敢在千方界露头,马上有劫雷找上他,然而不破境又抵挡不住“天地劫”,何解? 古云珠突然抬头看向西南方向空中,道:“有客人前来拜访。” 片刻后,郗老宗主领着三人缓缓降落,先与古云珠打声招呼,再与徐源长见礼,哈哈笑道:“源长,老夫收的三个关门弟子,你瞧瞧如何?” 徐源长笑着与三个老熟人赵均、蒙采芹和薛春泥分别道“恭喜”。 郗老还真是豪气,关门弟子都要收三个。 “你们谁是师妹?” “她!” 蒙采芹和薛春泥同时指向对方,异口同声叫道。 地位上下之争,将伴随她们一生。 经过五年时间积累,用所学重构本命阵图,三人皆已经晋级四重楼阵师,若不然也不可能被郗老收为弟子。 同为阵师,名为弟子,实则同道中人。 赵均刚刚幸灾乐祸笑出声。 两女同仇敌忾一指,道:“赵均是小师弟,所以他关门。” “你们还讲不讲道理,我年岁比你们大……” “达者为师姐,我们比你早一年破境晋级,所以小师弟你就不要挣扎狡辩了,除非你能够在阵道上算得过我们俩。” 薛春泥捏着拳头笑得一点也不淑女。 赵均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双拳难敌四手,好男不与女斗。 郗老宗主笑看三个弟子胡闹,他不喜弟子们畏他如虎唯唯诺诺,只有些奇怪徐小友竟然不请他进园子,以前来过两次,他对伏彩岭熟门熟路。 徐源长伸手将几人往边上的树亭引,听得院门吱一声打开,老黎满脸红光飘出来。 “呃……郗月楼拜见黎前辈。” 郗月楼做梦都没有想到,能够再次见到神秘的黎前辈。 当年那一战,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蒙采芹和薛春泥、赵均见师父恭恭敬敬躬身行礼,哪敢怠慢,忙默不作声行陪礼。 黎诞没有理会眼前几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不过瞧徐小子的面上随手敷衍虚扶一把,朝徐源长笑得很灿烂:“徐兄弟,麻烦你陪我走一趟定洲,有些因果要回去了结。” 他想通了许多事情,曾经的怨恨烟消云散。 彦山老头鬼精鬼精得很,他想要得大自在,必须真正放下。 得失之间,心境豁然打开。 …… 第299章 无涯湖底有洞天 徐源长面上显出两分为难神色,既然推脱不了,那么讹一点好处不过份吧? 寻到机会敲诈老黎,他不会有半点良心上的过意不去。 问世间有几人能讹到名声恶劣的讹兽头上? 黎诞一眼觑破对方赤果果的小伎俩,嘿嘿笑道:“行,这才是做交易该有的范儿,前面钱货两讫买卖结清,咱们互不相欠,后面请你跑腿办事,我送你一朵野生五阶火,诚意满满吧。” 徐源长赶紧将嘴角荡起的一丝不争气笑意敛去。 老黎不愧是七阶巅峰,做事敞亮大气,当然坑起人来眼睛也不带眨的。 下界已经没有五阶火出世,自然环境孕育出五阶火的条件太苛刻,至少两千年不见典籍记载。 他暗中传音询问了古云珠的意思,古云珠建议他成人之美,再则又打不过,何必找不自在? 一旁的郗月楼听得暗自感慨不已,黎前辈出手真是不同凡响。 五阶火啊,世所罕见,要办的事估计很不简单。 他不敢传音提醒徐源长,担心被神通广大的黎前辈察觉,给自己惹来麻烦。 “老黎,咱们先说好,拼命的事我可不干,特别难的事你也别找我,我最多帮你跑腿。” 徐源长不会因为好处而掉以轻心,先将自己的条件摆出来,又看向一旁笑而不言的古云珠,邀请道:“云珠,你不外出送送老朋友?” 黎诞抢先道:“不用劳烦辛姿相送。徐小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此去不是让你帮忙打架,更不用拼命,你这点微末修为,靠边观战都嫌碍事……哈哈,我说话一向很直,勿怪勿怪。” 他身后飘然出现一位艳若桃花的黑衣女子,是他收服的女鬼箫依,已有五阶修为。 女鬼身上没有半分鬼气外溢,眼眸灵动,屈膝下蹲行一礼,默然垂首站规矩。 老黎的意思很明显,即使要打架拼命也轮不到他,有女鬼足够使用。 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噎人难听,徐源长放心了,老黎将他当做一个可移动的客栈,他目前堆放在戒指空间的各种矿物材料,老黎应该大概瞧不上眼。 他纯粹是一跑腿的工具人,顺带提供陪聊服务。 古云珠笑道:“我守着伏彩岭。” 谁还没有一点秘密,黎道友防着她,她更犯不着前去凑热闹。 郗月楼见缝插针忙带着三个关门弟子告辞离去,他不希望听到不该听到的隐秘。 再则这么大的事情,他要传讯通知老剑圣一声,黎前辈要去定洲,必定走宝石城通道,作为东道主礼数不能缺。 徐源长将老黎请到树亭落座,不急着马上赶路,让侄儿烧茶倒水伺候。 柳纤风很见机地将蛟藤婆婆请来做陪,实则是想让蛟藤婆婆旁听,聆听高人之言,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蛟藤婆婆是精魅之体,对危险感知异乎寻常敏锐,被那个大大咧咧说话的老头扫一眼,顿时汗毛倒竖差点路都不会走了。 “纤风……” 蛟藤婆婆传出颤音,小家伙莫害她啊。 柳纤风传音宽慰道:“婆婆莫怕,黎老前辈是公子的朋友,与云珠妹子也相熟,为人豪爽,刚见面就赏了我和胜天珍稀礼物。” 蛟藤婆婆定了定神,在亭子外行一礼,得到徐源长邀请后,走进亭内在下首空椅落座,见老头没有理会,那种被当做食物盯上的危险感,像是错觉消失不见。 “纤风,这位黎前辈,是什么修为境界?” 蛟藤婆婆眼观鼻鼻观心默然枯坐,传音好奇打听问道。 柳纤风没有感觉被公子喊作“老黎”有多可怕,她觉着老黎说话风趣好玩,不是一個古板之人,随口传音道:“听说是七阶。暗界的第二场大战,得亏黎老前辈帮忙,搅乱黑灵大军,宝石城方能赢得轻松。” 蛟藤婆婆已经知道眼前高谈阔论的神秘老者是谁了,悄然将腰板坐得笔直。 七阶高手啊,很可怕的存在。 她对只有四重楼修为的徐源长佩服得五体投地,左一个“老黎”右一个“老黎”,听得她心惊肉跳,那份理所当然的坦然,绝非常人能做到。 “伱小子先演一个幻术,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偷懒,领悟的是哪个方向?” “请您指点,献丑了。” 徐源长起身走出树亭十丈,一晃之际空中出现十二个身影,分往数个方向飞走,动作各异,身影浅淡有别,甚至连气息都变化得虚虚实实让人摸不到真假。 “不错,不错,能将我的看家本领幻影遁领悟到此等地步,算是用心了,不过有一点你不该画蛇添足将真身变化为路边小树,将自身置于险地不可取,要随着幻影远遁,这叫‘以真借假’,最好是能够将真身与其它幻影互换,做到幻影‘移形换位’,随时规避危险。” 黎诞随口评论,又传音讲了几句诀窍。 徐小子能够领悟哪个方向,他便可以顺水推舟指点一二。 聊了约半个时辰,徐源长分别请教了“颠倒幻术”、“幻魂秘法”等。 这些年他从玉简中领悟到几门幻术皮毛,学得最精通唯独是逃跑法门“无形幻影遁”,与他以前学到的“幻影术”有能相通借鉴之处。 “走吧,路上有大把时间扯谈闲聊,我带你去见识一个好玩的地方。” 黎诞站起身一步到了亭外,角落处存在感极低的女鬼立刻跟上。 众人起身相送,柳纤风叫了一声“公子”。 徐源长笑着拒绝:“你在暗界好生修行,老黎要去的地方,必定是不适合你,要不老黎会叫你一起。” 即使老黎搞得神神秘秘,他大概猜到是要去哪里。 黎诞哈哈一笑,道:“徐小子机灵,那地方确实不适合小丫头,去了反而遭罪,放心吧,捞到好处不会少你一份。” 与古云珠拱手一礼,潇洒飞上空中。 目送三道身影消失远处空中,古云珠安抚情绪低落的柳纤风,道:“不会有事的,黎道友虽然行事有些不着调,事关破境飞升,他必定慎之又慎,危险不大。” “也就是说还是会有危险?” “当然,要不以他从前雁过拔毛的性子,舍得花费一朵五阶火为代价请徐道长跑腿?” 古云珠笑着说道,果然都会变的,黎道友性格变化之大,她差点不敢认。 空中传来渺渺声音:“辛姿,背后说人是非,可不是你的品格。” “是嘛,我这叫当面说。” “……” 已经远去的黎诞被噎得翻白眼,朝身旁的徐源长发牢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么好的女子,和你混了几年,变得爱说东家长道西家短,近墨者黑啊。” 徐源长知道古云珠是为宽他的心,故意说给他听,哈哈一笑:“云珠只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您别介意,我说话一向很直,勿怪勿怪,更没有冒犯箫依道友的意思。” “滚蛋,拾人牙慧,你们现在倒是一丘之貉。” 近万里路程,两人说说笑笑,天色将黑之际赶到宝石城。 老剑圣、郗月楼等高手迎出城,将三位请进城内。 黎诞拒绝了前去宝石殿喝茶的邀请,他与徐小子能有说有笑,是一种长久打磨出来的“臭味相投”复杂关系,与彦山老头没多大干系了。 走进通道之前,他一闪身由徐源长拉进原本再也不愿钻的幻仙戒空间。 主动受制于人,是因为他已有反制手段。 女鬼箫依突然口中发出苍老男子声音:“走吧,别磨蹭了。” 大袖飘飘,率先上前,跨进盘旋着的节点通道。 徐源长朝相送的老剑圣等人拱手感谢,跟着走进去,来到另一界的定洲,感受着大海落日残阳之绚丽壮美,阵阵海风吹拂,只觉心旷神怡,很是享受。 通道外守着的修士早已得到授意,恭敬行礼相送。 两人绕过固城,横穿西原荒漠,途径千山群冈,黎明前抵达无穷山域西边的无涯湖。 “您锲而不舍念念不忘的大湖到了,现在可以说了吧,要寻什么宝物?” 徐源长随着女鬼往大湖中间飞去,自从认识老黎不久,老黎想尽法子诱惑怂恿他下湖寻宝,两人为此斗智斗勇,后来做过一次交易,约定二十年后前来。 只剩十多年了,老黎都不能再等。 他好奇湖底下,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值得老黎如此牵肠挂肚? “唉,我曾经欠过一次人情,当年不在乎……八千年后,我必须践行那个陈芝麻烂豆子的诺言,或许早就不在了,了却心愿吧。” 老黎通过女鬼之口,说得意气消沉。 他与彦山老道、高贱人等高手尿不到一个壶里,有机会就要捣蛋坏事,祸根其实就出在无涯宗,为此彻底得罪仙道势力。 那伙阴险老家伙见捉他不住,在无涯湖布置陷阱,他才落得一个被抓住镇压下场。 徐源长明白了,老不正经的肯定是欠了女人的情,要不然不会如此上心。 女鬼飞出约三百里,掐算一阵之后,又在附近盘旋寻找,从一座百丈小岛东边下水,沿着上下几乎笔直的岛壁往下潜去,水下一片深邃幽黑。 徐源长紧随其后,他拿出一颗发光石,照亮数丈大小一片水域。 以他此时修为,不惧普通湖水压力,随便施展一门避水诀,衣袍飘飘不沾染水迹,速度比空中稍有不如。 亮光吸引不少水下鱼类追逐,不过两百丈之后,鱼类几乎绝迹。 有水流暗影接近,是一头少见的螃蟹水妖,水缸大小,欺近约五十丈距离,突然吐着泡泡疯狂逃遁,八只爪子爬得飞快。 一人一鬼落到湖底,数千年过去,哪里还有遗迹? 除了不知多深的淤泥,连水草都不见一根。 女鬼绕着下方已经有三百丈之巨的岛柱,用法术清除表面淤泥和附着物,找到一个受湖水侵蚀早已经模糊的巨大符痕印记。 念出一段古怪拗口的咒语,女鬼手上掐诀,一个丈许大掌印打在符痕中间。 有丝丝灰白光芒从符痕印记迸发,湖底发出阵阵震动,水流绕着岛柱盘旋形成巨大漩涡,眨眼间将一人一鬼吞没,只留下被搅起的浑浊泥浆水,随着漩涡消失,缓缓沉落。 徐源长打量着昏暗之中的破碎山峰和遍地残垣断壁废墟。 “这里是被封尘镇压的无涯宗?” “是啊,湖底埋着的只是遮人耳目的无涯宗外院山头,彦山老头那伙人为了所谓‘正统’,尽干些缺德冒烟的损事。” 黎诞的声音从戒指空间传出,他再怎么放下,对于当初的仙道仍然充满鄙视不屑,道:“满湖水是结界禁制的能量来源,这里隔绝了大部分外界天地,你将我放出来,我借用女鬼之体,不会引起天劫注意。” 徐源长不会偏听偏信老黎的片面之词。 当年彦山道长他们打沉无涯宗,将废墟封尘起来,必定有其出手的理由。 他用神识将老黎从空间拉出来,看着一团虚影钻入女鬼身体,道:“我在这里等你办完事,咱们汇合了再出去。” 他听出老黎能够借助打造的女鬼身体,短暂躲避天劫麻烦。 女鬼化作老黎的相貌,龇牙笑道:“说了要给你弄一朵五阶野火,走,我感应到‘水漾冰火’还在,先将能蕴养神魂的火焰收了,我再去‘无涯谷’办事,得耽误一些日子。” 徐源长曾经听老黎提及过无涯湖下有“水漾冰火”,狐疑道:“我怎么看你笑得有些贼兮兮的,老黎,你可别坑我,是云珠建言我要成人之美。” 黎诞脸上笑容一僵,骂道:“你小子疑神疑鬼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大老爷们谨慎过头,让人瞧不起,我要整治你,还用得着挑地方?算了,你在这等着吧,曾经给过你水漾冰火,是你自己不需要。” 徐源长忙追上前,老黎真是属狗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是不知怎么出去,寻找话头道:“老黎,你对这地方很熟悉啊。” 黎诞撇撇嘴,那些家伙指使他曾经的一个朋友诳他,向他透露打开无涯宗被封尘废墟的方法,等他小心翼翼几经试探钻进来,再关门打狗。 啊呸,是关门捉爷。 他能不熟悉? 小家伙是哪壶不开偏偏要提哪壶,先关十年再说。 …… 第300章 遥远的绝户计 封尘数千年,废墟昏暗阴冷荒芜,充斥令人不安的枯寂和无处不在死气。 黎诞用脚尖扫除厚厚灰尘,露出铺满黯淡玉石的路面,道:“没骗你吧,瞧瞧遍地的清静石、太和石,你想要多少,尽管撬走,放这里也是浪费。” 徐源长还真蹲下身,指尖迸出一丝法力,轻柔撬出几块清静石、太和石,下面露出细碎灵玉,他仔细感受一番,废墟里的物品随时光流逝失去了灵性,对他来说不堪大用。 站起身跟着老黎继续往黑暗中走去。 黎诞沉默步行,接连翻越几座破碎山头,沉浸在异样伤感情绪之中,身周有淡淡气息波动,所过之处,空中留下大小不一光波涟漪。 停在一座残破建造前方,黎诞脸上皱巴巴地似笑似哭用古调低吟: “愿得长相守兮,共度此流年。” “奈何隔天地兮,泣涕零如雨。” 徐源长从中听出了另一个缅怀过去无比悲痛的老黎,放荡不羁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他悄然退远点,没有谁的修行走得容易。 离去的时候,老黎抓一把碎土收进袖内,朝数十丈的识趣小子扬了扬手。 又攀过两座乱石山头,来到一片光滑如镜面平地, 老黎指了指黑咕隆咚上空,道:“‘冰火在天,大寒无形’,封尘禁地的阵眼便在上方的‘水漾冰火’,这朵冰火年头久远,是六阶火掉阶,抽取内外天地灵力,勉强维持着整个大阵运转,早已不复往昔坚不可摧,我建议你在冰火之下接受淬体历练,对于你将来晋级五重楼有大好处。” 徐源长仰头仔细观察,极力施展双眼法术,看到高处有一片深蓝如墨的气团,缓缓涌动着,不仔细还真分辨不出那是一团冰火。 他终于知道铺满山道的清静石、灵玉损耗的能量和灵性去了哪里。 “需要在这里耽搁多长时日?” “先待个三五年吧,我要破除通往无涯谷的‘忘忧’阵,封尘禁地经不起折腾,一个不留神就像蛋壳一样破掉完蛋,只能慢慢地拆除忘忧阵眼,也给你搞点事情做。” 老黎解释几句,不容分说伸手一点。 白光射去,“轰”,像是被捅了马蜂窝,空中落下一阵拳头大冰雹雨。 徐源长于刻不容缓间化作十二個影子,做鸟兽散往四处逃窜,躲过从天而降的冰雹,“啪”,他的真身刚刚遁出那片镜面平地,被可恶的老黎一脚准确地踢了回去。 深蓝色巨寒从地面和空中合拢,瓮中捉鳖,将骂骂咧咧的徐源长困在冰火下方。 “你大爷的,肯定藏着坏心思,快放我出去。”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奉劝你小子最好别乱冲乱动,我已经激发了水漾冰火,伱老老实实待在里面淬体,等我办完事,再返回来收掉冰火,助你脱困。” 老黎大笑着往前方走去,还好心指点道:“你需要磨一磨心境,你前面的修为是依仗造化神台生拉硬扯拽上去,要学会‘入微’观察,扪心自悟,从极微小处窥见内里不一样的‘大天地’,对你今后的幻道修行有好处,幻仙戒空间的造化神台被彦山老头收走,更是一件好事,走了,不送。” 徐源长得到提醒,手忙脚乱放出金色神光,相比以前顶峰时期,两者有天壤之别。 不过造化神光再稀薄,仍然能够形成防护,将盘旋身周的巨寒抵挡大部分。 加上他身上浮现的幻甲,目前足够维持住不那么寒冷。 “老黎,你在封尘禁地到底要待多久?” 他还有阴阳火和随身携带的化身能够动用,他必须精打细算,量入为出。 “或许三五年能出去,也或许要十年八年,谁知道呢?” 老黎撂下不负责的言语,身影隐入远处黑暗中。 徐源长很讨厌打着为他好的幌子阴他,要整他不能明说吗?找这么个蹩脚理由,他现在被困阵眼下方的镜面平地,可不敢冲动乱来。 事已至此,怨天尤人骂老黎屁用没有,好生躺平享受淬体的痛苦了。 幸亏空间内存有大量低阶灵玉和其它材料矿石,熬过三五年没问题,可以每天不间断投放灵玉在神台雏形上炼化,维持造化神光的消耗。 徐源长尝试削弱幻甲防护,将密不透风的金光打开一道缝隙缺口,巨寒涌入。 引着稀薄寒气缓缓流遍全身。 他有丰富的淬体经验,倒是难不倒他。 “嘶嘶”,针扎般的酸爽醒脑提神,徐源长痛并快乐着。 老黎乐呵一阵,脸上又恢复沉浸过去的忧郁神色,来到一座耸立着四根残柱的山谷前方,目光谨慎扫视半晌,八千年过去,“忘忧”阵早已不复当年,残柱风化严重。 走到左边的柱子前,老黎拿出堆积如山的各色材料,开始用绣花工夫耐心地拆解忘忧阵,并用自己带来的材料,重新代替旧有的残柱。 没有人打扰,他不在乎时光流逝,沉浸其中半点也不觉枯燥, 他要将被镇压在无涯谷的那个傻女人救出来,即便死得只剩骨头,也要将枯骨带去无穷山域的喊魂林,他的骸骨镇压之地,将两具骸骨选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埋一起。 生未同衾死同穴,也是那个傻女人的心愿。 他也好傻,真的。 老黎脸上显出懊恼,渐渐变成回忆的温和,手上动作越发轻柔。 五年时间不觉过去,他终于将忘忧阵给肢解又重新搭建,起身那一刻,心境进入奇怪超脱状态,他并没有迟来的惊喜,等他将那女人找到,将是破境之时。 穿过死寂的山谷,老黎用手轻轻碰触抚过死气沉沉山石,沾满石粉泥尘。 穿过幽深通道,走进山腹中开辟出来的洞窟,里面坐化一具孤零零白骨。 “嗬,到底还是来迟了,来迟了。” 黎诞神情悲伤,注目白骨左腕处的那只青白色镯子,镯子早已经黯淡无光,他仰头望天,喉咙深处发出悲怆的古怪声。 上天何其不公啊。 不论那些人怎么败坏他名声,他从来不曾置喙分辨半句。 依然我行我素独来独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八千年后面对那女人的骸骨,他确实出离的愤怒了,去他大爷的放下。 凭甚么要他放下? 一腔怒火烧得他浑身难受,黎诞面色潮红,他快要压制不住冲天怒意和破境的感觉。 不将上界捣一个天翻地覆,他就不是万人憎恶的讹兽。 走上前忍着伤心难受,老黎将那个当年他送出的手镯解下来,用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温柔,小心翼翼卷起孤单了数千年的白骨,口中念叨:“你好傻,好傻……我来接你回家,回家去。” 将白骨收进青白色镯子里,黎诞摩挲着冰冷镯面,一步一步缓缓退出山洞。 转身神色狰狞穿过山谷,然而等他走进亲手构建的四根阵柱中间,异变突生,有四道恢弘剑光从地面四角拔地而起,以雷霆万钧之势斩向被定住瞬间的黎诞。 “高贱人,霖散人……” 怒吼声中,黎诞仓促应对,身上涌起浓郁黑雾和霞光般的五彩光华,其中有点点晶亮飞旋。 女鬼仅仅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被剑光斩杀得渣都不剩。 当年八阶剑修和其他高手布置的陷阱,即便几千年过去,仍然非同小可,也幸亏黎诞花费五年时光将“忘忧阵”给拆掉,要不然不死也要脱层皮。 “噼里啪啦”一阵密集爆响,空中闪现的道道残影被飞溅剑光一一击溃。 逃得一命的老黎丢了一条胳膊,他落在十余里外的一座破碎山头,脸色阴沉可怕,看着肆虐剑光充斥整个不大空间,他心头一片冰寒。 好狠毒的算计! 将他当棋子摆布之后再除之而后快。 给他破境的甜头之后,便是深渊般无底的黑暗陷阱。 眨眼间他将断臂长出,却无力阻止剑光打破脆弱的封尘禁制。 他此时连躲进徐小子的戒指空间都不敢了,已经撕破脸皮,彦山老头不是什么好家伙,咬人的狗不叫,他连女鬼后手都没有了,怎么敢自投罗网? 唯有直面即将到来的天地劫数。 “轰隆”,整个空间发出巨震,作为阵眼存在的水漾冰火,早就虚弱不堪。 被几道犀利剑光斩成数块,墨蓝冰雾飞速四溢。 困在巨寒漩涡之中的徐源长,利用独特冰火寒气淬炼身躯,一遍又一遍。 他戒指空间的低阶材料消耗一空,神台一层扩到十丈大小,几乎已经实质化,他的修为不知不觉攀升进入金丹后期,凝练扎实。 这些日子尤有闲暇,摸索着练习老黎指点的“入微观察”之法。 他前世的经验,自是知道有“微观世界”存在,即便一滴水中亦包罗万象。 他每天观察困住他的寒气,每一丝寒气之中有多少冰凌,每一个冰凌内有多少六棱形细微晶体,由表入里观察,将双眼法术施展到极致。 渐渐看出些不一样的乐趣。 他发现寒气内里游荡着微妙“火丝”。 “砰”,寒气漩涡炸开,徐源长顿觉毛骨悚然。 他想也没想便用出一具化身挡在身前,同时造化神光猛地迸射,幻甲防护催动到最大,无数光芒纵横交错,形成膨胀尺许的臃肿光甲。 一缕剑光在眼前掠过,化身炸成漫天黑气,彻底不复存在。 金光射出瞬间,剑光转向远去。 片刻后,浑身僵硬的徐源长醒过神来,刚才生死间打一个转的感受太清晰刺激。 他差点连轮回都不入,死得稀里糊涂。 太可怕、太真实的死亡气息。 老剑圣威猛霸道的剑光与刚才的细末剑光相比,简直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徐源长一时间没想明白他经历了什么? 这就是老黎说的一点点危险? 整个空间剧烈晃动,经历过几次塌陷场面的徐源长脸色都变了。 封尘禁地要垮塌了,老黎搞什么鬼? “老黎……” 徐源长茫然高声吼道。 “快走!” 老黎的声音刚刚传来,“哗啦”一声巨响,一湖水当头倾泻而下。 徐源长吓得心肝直颤,身上幻甲外面缠着一丝五彩光华,他被带得腾云驾雾般逆流而上。 巨大的冲击压力,化作“轰隆”震响,徐源长往上方顺着拖拽力道猛冲。 亏他身躯经历五年冰火淬炼,修为更进一层,重重大山倾覆般的力量对撞,没有将他压得吐血,仅仅感觉有点窒息难受。 冲出漩涡湖水的瞬间,徐源长浑身毛发倒竖。 危险到骨子里的惊悚感觉,令他再度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老……老黎!” “哈哈,你小子鸭子死了嘴巴最硬,也有怕的时候?” 黎诞迎着狂风挺立,乱发飞扬,身上光华璀璨,他选择在湖底禁地被打破的短暂时候破境,以一腔愤怒晋级八阶大自在境。 “天地劫……老黎你……” 徐源长即使没吃过肉也在典籍中见过猪跑,天空黑暗如锅底,云层低压下来,有道道银色电闪像灵蛇扭动,大风厉啸,他此时托老黎的福气,正处于天劫正中下方。 跑都没地方跑,他挪不动脚步,天地之威镇压得他浑然发软。 “走你!” 黎诞大笑着一脚狠狠踹在臭小子屁股上。 他从来是睚眦必报,这下舒坦了,与臭小子两不相欠。 徐源长速度快得在空中摩擦出一溜闪电火星,飞出五十余里才魂归本体,终于有力气逃命,口中叫道:“老黎,你渡劫准备好了吗?” 他隐约察觉不对,老黎与他说过,还要去喊魂林一趟,怎么提前渡劫? “老弟,麻烦你将镯子内的那具白骨,送去喊魂林,与我本体骸骨安葬一起,拜托了。高贱人、霖散人他们布置陷阱,谋算我于八千年之后,其中少不了彦山老怪参与。” “回头你与辛姿说一声,我此番遭遇,给她提一个醒,你今后飞升去了上界,最好多一个心眼,哈哈,老子就是要挑拨离间,彦山老怪,咬老子啊。” 黎诞狂放不羁大叫,身上光华和气势爆涨,又传音叮嘱几句。 天地大劫雷球如雨下,将刚刚晋级八阶的黎诞覆没其中。 下方沸腾的湖水突然飚射出一道剑光,挟冲天杀意,斩向艰难移挪的那个身影。 飞出百里之外的徐源长,感受到极远处的剑光杀气,他面色大变。 八千年前下界剑修最强者留下的剑光,恐怖如斯,势必要让遭劫的老黎上下受敌,不给老黎留活路啊。 他明白过来,那些高手利用老黎当一枚棋子,帮下界渡过一场浩劫,却又过河拆桥,让老黎永远回不去。 不知什么仇什么恨,那些人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 第301章 我本凡尘生死客 停在百里之外一座小岛上空,徐源长手中抓着那枚看似普通青白玉镯,是老黎将他拉出湖面之时塞给他的,紧盯着远处劫云如盖电闪雷雨的恐怖场景,他眉宇间充满担忧神色。 修仙界的仇恨算计,能够延绵八千年之久。 他一度以为的豪爽磊落高人彦山道长,太复杂了,残酷狠毒令他遍体生寒。 这就是老黎嗤之以鼻而彦山道长奉行的“天下道”吗? 他必须认真考虑与高人的关系。 他再怎么催动阴阳双火施展双眼法术,仍然力有不逮,勘探不到老黎应对天地劫的具体情形,老黎没有准备妥当,被算计仓促渡劫,又遭了从湖水中偷袭的一道剑光攻击。 想来情况不太妙。 下方湖水翻滚着往西边涌去,以肉眼可见速度下降。 短短盏茶时间,小岛露出两丈高的新鲜湿迹,无数死鱼翻着肚皮随波逐流。 黎诞手中托着一座五彩缤纷宛如晶石雕琢七层小塔,是他在暗界花费巨大资源炼制的幻兵,道道光华循环往复,形成玄妙无懈可击的虚实转换防护,抵御化解着天雷轰顶。 然而天不遂人愿,没给他时间以八阶修为精炼一番,发挥不出幻塔的最终防护威力。 他用幻塔瓦解阴险一剑偷袭,那一剑仍在防护光幕留下了一道瑕疵缺口,先前断臂处潜伏的剑气趁机作乱。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黎诞看着天雷攻击之下缺口渐渐蔓延扩大,他无可奈何又露出一丝解脱神色。 为自己的愚蠢犯错,付出身死道消代价,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太累了,索性在天雷下毁灭,璀璨最后一次。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数千里天地之力被牵动,天空风起云涌。 天雷似乎用之不竭,密集砸向下方彩光越发稀薄的身影。 按照渡劫惯例,只要坚持前面几波,渡劫者便可顶着天雷迎劫而上,直到冲出劫云,受天地之力牵引飞升上界。 黎诞失去先机只能被动挨打,他酝酿着等待最后的机会。 无穷山域边缘无涯湖上空发生的巨大变故,早已经惊动尖山国边城守护修士,层层传讯上报,任务落到巡视在五千里外的一组西原执律修士身上。 等他们赶到无涯湖,目睹终生难忘且震惊一幕。 “天呐,有高手渡劫!” “看着不像六阶小天劫,咱们离着至少两百里,我感觉神魂快要烧起来了。” “咱们退远点,不要惊扰前辈渡劫。” 几人既惊且惧,其中一个是曾山郎,议论着又往后退百里, 他们赶紧将发现的情况传讯汇报给执律堂,事情超出他们的权限,等待更厉害的高手前来探查了解真相。 “我本凡尘生死客,两世浮华如泡影。” 劫雷笼罩下,突然爆发出耀眼璀璨的五彩光华,传出老黎的吟唱声。 巨大的反卷力道,将雨点般天雷冲得往上出现片刻空隙。 有无数黑点、彩光、晶亮四散而去,快如闪电,然而天地大劫之下,最远逃不过十里,纷纷爆掉连渣都不剩,即便有十余点钻进下方滚开的湖水,仍然灭得一干二净。 天道之罚,无所遁形。 百里之外的徐源长目睹悲惨一幕,眼见着劫云飞快散去,露出残阳如血景致,他陷入深沉悲切之中。 那个狡诈疏狂自称做好事不留名实则名声狼藉的老黎,渡劫不过,身死道消。 朝着西边空中抱拳躬身一礼:“青山夕阳好作伴,黎老,您一路走好!” 他也不知老黎是否逃出一缕残魂,是否还有轮回来世? 他只知道此时很难受,为遥远的背叛,为小人物的感同身受,为无处述说的巨大悲哀,老黎不该是这个结局。 徐源长面无表情飞到那片遭受雷劫仍然沸腾的湖水上空,感受着无处不在的丝丝天雷气息,他绕着圈子,施法仔细寻找着,附近三十里内的小岛全部遭殃被摧毁。 “拜见师父,山郎给师父请安!” “徐长老!” 几名执律修士远远地行礼,曾山郎飞在前面。 徐源长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打扰,他还抱着一丝渺茫希望,徒劳寻找着。 曾山郎从师父身上感受到浓浓悲伤,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情绪的师父,忙比划一个噤声手势往后退去,渡劫失败的前辈高人,定是师父很要好的朋友。 几人简单传音商议几句,将发现的情况赶紧传讯汇报上去。 寻找半個时辰,夜色苍茫,徐源长颓然放弃,默默往东边飞去,与老黎交往的一些片段,不时浮现脑海,越发令他伤感。 寻到乱石林立的喊魂林,已近半夜时分。 秋风呼啸,声声如泣。 徐源长穿行石林来到中间的一片耸立石壁处,辨认半晌,面对着一处有着坑坑洼洼的岩石直直撞上去,很轻易穿过数丈厚石头,走进隐藏的密道。 沿着通道蜿蜒往下,以他现今的修为见识,有金光和化身护体,花费一个多时辰,避开无数岔道,无惧当年留下的残破古阵,走进深入地下三百丈的埋骨地宫。 面对着一具巨大的兔子骸骨,徐源长抱拳拜了拜。 地宫萦绕的死气、毒气,影响不到他分毫。 从袖内拿出青白玉镯,徐源长神识探入其中,里面除了一具用青布包裹的莹莹白骨,还有无数材料,有好些显然是老黎新放进去,他看到太元石、固基石、增魂灵玉等物品。 其中一朵墨蓝色火焰,单独放置一边,格外吸引他的注意。 “水漾冰火……老哥还真是说到做到,言而有信,临出封禁空间时,那么危急关头,还抓了一团被斩碎的冰火送给我。” 徐源长叹了口气,把虚弱不堪的水漾冰火取出,收进戒指空间存放。 将青布包裹的白骨请出,按照老黎传音交代的安置在骸骨头颅处,退后摆上酒水祭品,简单做了一个仪式,完成老黎的最后托付。 他没有带走纳物玉镯,将之留在白骨身边,连同其中的无数材料。 以他的细致,早已经用神通法术探查过白骨和玉镯内的材料。 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老黎死得很彻底。 走出喊魂林已经天光微亮,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老黎就是名声不堪的讹兽,腾空飞出数百里,在一座荒山停歇等待。 第一个找来的是古云珠。 “怎么回事,黎道友怎么可能会陨落在天劫之下?” 古云珠得到宝石城方面的消息,她立刻便寻来,在无涯湖残留天劫雷息的那一片寻找徘徊了许久。 她从其中找到些许八阶气息和剑气杀意。 徐源长伸手示意青裙女子落座,他将近几年发生的事情,特别是昨天的遭遇详细述说一遍,最后道:“老黎让我转告,说是给你提一个醒,我答应他的都做到了,今后何去何从,随你!” 古云珠深深看了一眼应当与彦山道长同一阵营的徐源长,道:“我以前不管世事,没想到黎道友与高剑、霖散人他们纠葛那么深,更没想到黎道友立下大功,刚刚晋级八阶之境,便陨落在他们的谋算之下,隔着天远地远,好厉害的手段!” 她不出恶言,心底是无尽的厌恶。 她愿意停留与徐道长说话,是从徐道长身上看到深切悲哀。 徐源长眼中带着一丝希望,问道:“老黎曾经炫耀过,他在下界不死,云珠,你给我一句实话,他是不是逃出了一缕残魂,还有转世重来的机会?” 老黎与他说过,古云珠精通许多不为人知的秘法神通,能通过星辰预测某些事情。 古云珠缓缓摇头,将对面道长的希望无情地击得粉碎,道:“天地大劫之下,黎道友赖以依仗的无形幻影遁和幻魂秘法,逃不过天谴之罚。” 飘然起身,没有言语告辞,香风袅袅,径直消失不见。 徐源长没有相送,这一别或许再也不见,拿出几案和酒坛,独坐树下饮酒思故人。 近中午时候,郗月楼老宗师和傅羡之殿主寻了来。 两人坐下,沉默陪饮。 他们询问过出任务的执律修士,也去看过天劫现场,为之惊诧非常,没想到晋级八阶的黎前辈,竟然没能渡劫飞升上界,这里面或许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陪了三盏酒,郗月楼欠身道:“节哀顺变。” 徐源长放下酒盏,回礼后道:“两位前辈,我想回家静心修养一年,待明年再返回暗界效力。” 傅羡之与郗月楼交流一个眼神,点头同意:“你不必急着赶往暗界,回家花三五年修养无妨,切不可留下心疾,免得有损今后心境。” 郗月楼道:“咱们定洲、聚洲、合洲联手,这五年鲜少有战事,你尽管多静修些时日。” 他们皆看出徐源长心神不属,似乎受到极大刺激。 傅羡之问道:“古道友还没到吗?” 徐源长含糊道:“她已经来过,又回去了。” 送走两位,徐源长一路不停返回阔别十年的家乡,神识一扫,见到大兄和大嫂虽然已经白发苍苍,仍然健在,他放心下来,不急着去见面,他目前状态不对。 走在薄雾弥漫空无一人的枯寂山谷,朝枝叶摆动摇晃的妖植扬了扬手。 以前的山路长满杂草,院子墙壁爬着藤蔓,透着无言的荒凉。 放出一具化身,将半山院子和树亭简单清理一遍,他歇在自家房子里,踏踏实实沉睡十天,不担心有突如其来的事情发生,醒来后浑身轻松。 他的日子还得照样过,逝去的便彻底放下。 …… 喊魂林地宫。 古云珠逐一检查地上一节一节白骨,最后在骷髅头颅深处,找到一点若有若无的印记,挥手将附近一片与外界隔绝,拿出一个玉瓶,里面装着她从天劫湖面上空收集到的几缕八阶气息。 她相信黎道友不会那么容易死,当然没有她的出现,最终留下的印记捱不了多久。 天地大劫之下,印记内里的魂丝稍多,便是被粉碎的结果。 将几缕气息小心打入老黎留下的印记之中。 古云珠吟唱古老的招魂咒,片刻之后,印记化作一道极淡模糊透明影子,正是陨落的黎诞,拱手行了一礼。 “有劳道友!” “你相信徐道长,却还防着徐道长。” 古云珠是从徐源长转述的那句“给她提一个醒”,听明白黎道友的苦心。 虽然与黎道友只是泛泛之交,以她的秉性,同病相怜之下会愿意出手相助,两人某些方面有相通之处。 黎诞的影子苦笑一声:“我防的是彦山老鬼,以身陨为代价,摆脱烙印在我神魂深处的一丝灵记,我也是晋级八阶之后,察觉到不妥。像以前让我适时醒来,将我关进幻仙戒,等等后续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所以唯有转世一回,彻底摆脱,赌一次运气了。” 古云珠沉默半晌,道:“我不可能寻访你的转世之身,只能行举手之劳助你进入幽冥。” “足够,多谢。” 黎诞的影子拱手行了一礼。 他不需要辛姿帮太多忙,否则会留下不明显的蛛丝马迹,若是让精于算计的彦山老鬼找到端倪,他不白死了。 “现在入幽冥,还是等几日,先将魂丝养一养?” “就是现在,省得夜长梦多。” “伱保留下来的魂丝太弱,不知能否顺利转世轮回,另外还有你目前的魂力,即便转世后也不足以自己醒神,风险和未知极大。” “没有办法,唯有赌一把,我运气差了八千多年,这回应该否极泰来。” 黎诞的影子苦中作乐笑道。 古云珠不再多说,一手阳诀朝天虚引,一手阴诀指地比划,口中吟哦出声,施展古法,不过片刻打开一道幽深虚空缝隙,道:“道友保重,尽早脱离苦海。” 黎诞的影子回一声“有缘再见”,飘进幽冥不见。 古云珠迅速抹去痕迹,遁出喊魂林地宫,她还得走一遭暗界。 见一见师兄和柳纤风,等她再出来时候,便是将要渡劫飞升上界之时,她花费十年之功,炼制准备了好些渡劫宝物。 再则她目前才恢复到六阶修为,所渡之劫远非黎道友可比。 有了黎道友前车之鉴,她决定去妖族地盘渡劫。 人心叵测,她深恶之。 …… 整理第四卷“忽惘然”的细纲,请一天假 想要将一卷一卷的故事贯连,中途不走形变样,简直是太难了,因为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声音,难免被左右,甚至改动大纲的情况出现。 老严也算一个老作者了,同样有玻璃心,所以会删掉一些影响心情的批评,有些认为好的建议,老严暗戳戳的在后面打了补丁,已经被好些朋友现场抓获。 写书贵在坚持,感谢各位老铁的鼓励和支持! 《请叫我幻仙》整理第四卷“忽惘然”的细纲,请一天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2章 问心求安,人世皆苦 从山脚下挑来清泉水,徐源长仔细洗漱一遍,清除过往疲惫和征尘,将头发梳理挽好,用一根乌木簪子扎住发髻。 拿着伴随他数十年的通体古旧暗红竹签,走进打扫干净的静室。 将画着九宫图符的白布摆放地面,徐源长面色肃穆,心如止水,双手拢着竹签,心头默神片刻,他要发起“问心卦”,以心声诘问遥远的彦山道长。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老黎陨落在他认为的自己人阴谋暗算之下,他几乎算是帮凶,此事对他打击甚大。 他不自量力要寻求一个答案,为心安,为今后寻道方向。 “巽宫,尖朝上。” 听得一声落地轻响。 竹签翻滚几圈,扑出白布边缘。 徐源长嘴角抽动两下,重新捡起竹签,喃喃道:“我尊你如师如友,你利用我的信任将老黎置于死地,使我道心有亏,今日必须有一个了结,否则幻仙戒还你,竹签和造化神功统统还你,你我各走各路,再无瓜葛。” 他心底下认为彦山道长通过竹签,准确知道老黎下落位置。 却不知老黎的神魂深处,早在八千年前被镇压时候下了灵记暗印,在某个关键时刻会被触动,从而引发杀身之祸。 念叨片刻,新起一卦,竹签仍然挣扎着翻出白布外面。 徐源长再次捡起竹签,心灰意冷,“咔嚓”一声使劲掰断竹签,二不过三,他不会再问卦,彦山道长已经表明态度,不屑于给他一个答案。 随手嫌弃地扔掉两截残缺竹签。 “啪”,竹签落在白布上摔得粉碎,粉末扭动化作一行模糊字迹。 “觀者,谛视也,我心光明,照天下以光明!” 徐源长紧盯着那行冠冕堂皇的无耻之言,他被气笑了,叫道:“你心光明,为何容不下出生入死替定洲平扫浩劫出大力气的老黎?你这样做不怕寒了人心?” 白布上字迹缓缓变动,化作新的内容。 “非我族类,其心可诛!” 徐源长差点骂娘,这句话套在每一個异类身上,大小长短皆合适。 转身往门口走去,心底失望不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彦山老道奉行的“天下道”不该如此狭隘。 那一行由竹粉组成的字迹飞上空中,绕过徐源长贴到木门板上,形成新的模糊字迹。 “他死在下界方有一线生机,飞升上界,将死无葬身之地。” 仅仅保留那么一瞬,竹粉字迹纷纷扬扬往下飘去,落到泥地上消失不见。 徐源长愣怔片刻,揣摩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彦山道长的意思是老黎没死? 再仔细回味那天与古云珠交谈的细节,他眼睛微微眯起来,古云珠的举动多少有些经不起推敲的细微破绽,那么急着离去,连半点情绪波动也无,似乎是从他转告的老黎话语里得到什么有用启发…… 他拉开房门,准备飞去喊魂林验证内心猜测,突然停下脚步。 彦山老道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诓骗他,也无需照顾他的感受,他只是下界一介微不足道的小道士。 老黎能否活下去,他猜测与古云珠有关。 他若是为了满足好奇,再次前去喊魂林地宫,或许会揭破天机,老黎恐怕白死了一次? 罢了,真相总会有大白于世的一天。 希望自诩在下界不死的老黎,能熬过一次生死大劫。 徐源长脸上恢复平常的淡然神色,走在庭院,沐浴秋日骄阳,身上颓气尽去,他差点为了老黎之事心头种魔,想来还后怕不已。 修行之路容不得心境有滞障尘埃,挫折磨砺往往在不经意间来临。 可怕的是自身深陷其中,被其左右而不自知。 伸一个大大的懒腰,用神识往村子里扫过,他突然发现,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中秋日,大嫂拄着竹扫帚,看着天边絮絮叨叨记挂着蛋娃和他。 “老头子,你说蛋娃和他三叔到底去了哪?十年了,音讯全无,百林谷也荒废了,再没神仙起起落落,我这心里担心啊,生怕晚上睡过去,再也见不到蛋娃。” “伱是闲出来的操心,尽瞎咧咧说些胡话,蛋娃说你能活到百岁,活成一个皮褶子夹死蚊子牙齿都掉光的老妖怪,不想扫地就歇着去,让管家安排祁娘子洒扫,你现在干点活又慢又拖沓,嘴里磕碎米子……” “死老头子,你才是老妖怪,嘴巴比老娘们还稀碎,我说一句你能顶十句,不扫了。” “爱扫不扫,家里不缺你干活,去门口看看,胜厚他们一家到了吗?” 白发苍苍佝着腰的徐大柱拿着旱烟杆,坐在屋檐台阶阴凉处吞云吐雾,随口安派着心神不宁的老婆子,不给找点事做,耳根子遭罪,没完没了。 “这回你得拿出态度,给狗娃好生定下来规矩,他家两个已经成家的娃,必须留一个在老屋祖宅打理这份家业田产,要不将没成家的三娃留下也行,不能都在镇上开铺子做生意,村里别个看咱们笑话呢。” 狗娃娘碎碎念放下扫帚,往大院门口走去。 “晓得咧,晓得咧。” 徐大柱将旱烟抽得更凶了。 那些细皮嫩肉的娃都是在镇上享福惯了,如何受得乡下土里地里日晒雨淋的苦? 他也愁啊,偌大家业后继无人,蛋娃早已经不做指望。 “呃……哎哎……” 狗娃娘走到门口抬头看到许多年不见的他三叔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外朝她笑,惊喜得她差点以为眼睛花了,都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老头子,快来……你快来啊。” “是咋啦,咋啦。” 徐大柱以为进了贼,忙吆喝管家、护院往门口跑。 徐源长一手搀扶着高兴得抹眼睛的老嫂子,他早将自己变成中年模样,特意留了胡须,显得沉稳不那么突兀,迎上腿脚利索跑得飞快的大兄,招呼一声。 “呃……是老三回来了。” 徐大柱大喜过望,见后面没有跟着蛋娃,便问了一句:“蛋娃啥时能回家?” 一迭声吩咐管家安排跑得快的人手,去镇上将狗娃一家喊回来。 徐源长将几个包袱交给护院,扶着兄嫂往里面走,道:“等不那么忙了,让蛋娃回家住些日子,他很好,你们别担心。” “好,好,不担心。” 随着老三的回来,徐大柱家顿时热闹起来。 亲戚们差点将门槛踏破,下河村的魏东河族长和大儿子大儿媳一家子过来探望。 酒席上趁着兴头,徐大柱请有威望的兄弟做主,将徐胜厚第二个儿子儿媳留在老宅,为今后继承家业当财主做准备。 此后月余,徐源长在百林谷独自过着神仙般清静日子,隔三差五到大兄家蹭晚饭,陪大兄喝两盏家酿玉液酒,听大嫂唠叨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鸡毛蒜皮事。 还提着礼物去过陡山村,探望享了二十多年老来福的二姐,石匠姐夫前些年因肺疾过世。 九月底,徐源长与大兄大嫂打了招呼,飘然离去。 清平郡城,乐水桥畔。 当年彦山道长卦摊的树下位置,坐着中年模样留着长须的徐道人,前面摆一个简陋相摊,身后树杆上挂一面布幡,写着“看相测吉凶,十文钱一次”字样。 徐道人摆的摊比较靠后,前面有耍杂、杂货、零嘴吃食、算命等长期摊位挡着,他的生意自然冷冷清清门可罗雀,而且他打出来的价格比行价贵了三两文钱。 同样是道士装扮的胡师傅,时刻斜觑着同行,傍晚收起算命摊之后,特意绕到坐了半天冷板凳的徐道人面前,居高临下笑道:“徐兄生意如何?” 徐道人合拢手中残旧古相书,道:“勉强糊口而已。” 胡师傅暗自鄙夷,哄鬼咯,三天没生意上门,喝西北风吧,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道:“闲着也是闲着,麻烦徐兄算一算我三天内的凶吉。” 徐道人仔细看了一眼,道:“十步之内,胡师傅必有见血之灾,承惠十文钱。” 修行之事与旁门左道有相通之处,徐源长经过老黎指点“入微观察”,摸索着领悟出“望气”之术,用来给凡人看相推算凶吉几乎一蒙一个准。 他自己感觉修行到了一处关键时候。 他想远离战争,在人世凡尘底层混几年,接近真实的人间烟火气,在烂泥塘里打打滚,体验出污泥而不染的“入世”生活。 胡师傅一脸踩了狗屎的晦气,同行是冤家,竟然敢如此咒他? 摸出十文钱,在手心掂了掂,抛在布摊上,嗤笑着反诘道:“徐师傅,若是胡某走出十步,没有见血,你该当如何?” 看相算命卜卦等手艺,三分经验七分话术,即便学得再到家,切忌将话说死,不给自己留转圜余地。 万一稍有不慎,将招牌给砸了,还如何在这条街上混? 他自己就懂看相,怎会不知其中深浅道理? 徐道人一脸笃定道:“若是看不准,徐某分文不收,卷摊子走人。” “好,这可是你说的,胡某没有逼你。” 胡师傅站起身,往四处一扫视,气沉丹田,一步一步往左边无人的空地走去。 附近收摊的摊贩们听得两个道人斗本事,纷纷住手看热闹,有人口中大声数着:“一步、两步……五步、六步……” 十步距离,转眼便走到,胡师傅提着小心最后一步落下,屁事没有。 夕阳斜映,岁月静好。 然而下一瞬,胡师傅脚下踩实打滑,“哎呦”一声身体失去平衡,胡师傅一跤狠狠摔倒,等爬起来时候,额头破皮鼻血直流,滚了一身湿泥尿骚,狼狈不堪。 有看客惊叫:“徐师傅还真是神了,算得真准。” “胡师傅,你没事吧?” “是哪个娃儿在这里撒了尿,将干未干的,最是滑脚不过。” 众人的围观议论声中,胡师傅背起包袱逃也似的走了,他这一跤将自个的招牌砸得稀碎,哪还有脸留下来让人看笑话。 徐师傅收起十文钱,晚上吃素面,第二天他仍然在树下老地方摆摊,不去占胡师傅空出来的地盘。 日子便这样混着过。 生意有好有坏,他每天看书,观察人来人往的气象。 底层有底层的倾轧和戾气斗狠,为了一个铜子大打出手,恃强凌弱更是层出不穷,有青皮混混前来收保护费,他也不例外交了十文钱。 芸芸众生忙忙碌碌,不惹事的占大多数。 善良者受欺负,老实者经常吃亏,似乎成了理所当然。 偶尔有被压榨得狠了的老实人,拔刀血溅五步,结局往往不好,衙役差人总是在事后赶到收尾,将老实人绳之以法。 徐道人对“若离人世苦,难悟人间道”的诤言,有了新的感悟。 不知不觉一年混过去,没怎么用心修行的徐道人,混成了江湖众生之一员,他的造化神台没有经过喂养,自行升出第二层。 大隐隐于市,徐道人在乐水桥畔混出了一点名气。 有身穿绫罗绸缎的富贵人,屈尊前来看相测凶吉,因为徐道人不接受邀请去府邸,高人嘛,多少有些怪癖。 不论富贵贫贱,官役百姓,一视同仁,看相十文钱一次。 有了名气的好处,可以不用再交保护费。 收摊之后,徐道人背着包袱走进他经常光顾的小铺,伙计都不用问了,熟门熟路端着盘子上一碟盐水豆,一碟卤肉和一碟子豆干,外加一壶老酒。 徐道人在吆五喝六的铺子里,享受着嘈杂闹市中的一片清静自得。 有汉子走到桌旁,拿出一锭银子放到徐道人面前,笑容可掬。 “道长,我家老爷想请您去府上,给小姐看相,还请您海涵,小姐不宜抛头露面。” 徐道人抬头看了一眼,道:“附近有茶楼,你家老爷不差钱,可以带你家小姐去茶楼厢房,徐某的规矩破了,看相不准,还请见谅。” 那汉子又求了几句,见清瘦道人油盐不进,只得无奈告辞离去,却将那锭银子留了下来。 徐道人没做理会,吃完喝完,会了账,背着包袱径直出门。 “道长,您的银子忘桌上了。” “不是我的。” 徐道人撂下一句,走进暮色街道,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盯着银子目光灼灼。 途经一条巷子,徐道人遭遇几人前后堵住,没有反抗余地被请进一台轿子,一伙人赶在禁宵之前,将客人抬进东城一座气派府邸。 然而等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客气赔罪,揭开轿帘时候愣住了。 是一顶空轿。 徐道人早已不知去向。 “开门,开门,衙门办案,有人揭发你们拐卖妇人。” 外面传来拍门和凶恶喝声。 院子里众人顿时慌神,相互抱怨不该招惹那道人,四处逃窜。 徐道人已经优哉游哉躺在客栈床榻上翘着脚歇息。 明天离开清平城,行走江湖去也。 …… 第303章 神仙只在人心间 秋高气爽桂花香,水色山光映斜阳。 徐道人手提布幡走进桂花镇,轻嗅街道两旁桂树飘散的沁人香气,天色尚早,他决定在镇上歇一晚,随性所至,随遇而安。 来到镇中一颗枝繁叶茂老桂花树下,打开包袱,铺上白布摊子摆上家伙什。 刚刚坐下,便有闲人围拢,七嘴八舌打听道人的本事。 徐道人指了指摆在摊位上的布幡,上面写得清楚,自己看去,他不言不语静坐养神,透着高深莫测的神秘。 江湖无处不在,他在纷杂江湖里悟人间道。 “外乡师傅,十文钱一次,有点贵了,你看相测吉凶若是不准,又当如何?” 有壮汉双臂抱胸,脸上皮笑肉不笑,撂话头设陷阱。 徐道人一摆手,布幡“呼啦”翻过来另外一面,上面写着“不准不收钱”,露了一手高明工夫,几个嘻嘻哈哈的青皮混混识得厉害,眼中露出忌惮,悄然往后面让了让。 经常听老一辈讲古,有“游方道士惹不得”的告诫。 有个喝得满脸通红的麻脸汉子,敞着胸怀露出巴掌宽护胸毛,从东头酒铺子走来。 “麻哥,这几天手气如何?” “火头旺着呢,你们几个小子憋什么坏?” “哪敢啊,麻哥,这位看相师傅夸海口说‘不准不收钱’,花十文小钱请他帮你算一算,牌桌上找一个顺风顺水好方位,大杀四方,咱们兄弟伙明儿蹭你的光讨一碗好酒喝。” “爷们不信那個,他真要算得准,天天算到哪地儿掉钱,忙着捡钱去了,还用得着跑江湖风里来雨里去混辛苦饭吃?” 麻脸汉子打着酒嗝,口中说不信,凑近前瞧热闹。 边上几个汉子一顿恭维怂恿,哄得喝了酒的汉子从袖内摸出一把铜子,扔到白布摊子上,道:“那就算一个,今儿晚上莫让他偷偷溜出咱们镇子,算得不准,让他将吃进肚子里的钱吐出来,牌子给砸了。” “贫道住‘金桂客栈’,明天中午才走。” 徐道人打量一眼麻脸汉子,摇头道:“钱拿回去,死人的钱贫道不赚。” 他看出汉子浑身黑气缠绕,造了许多恶孽,左肩灯火已熄,右肩和头顶一盏命灯风雨飘摇,有祖荫苦苦维护,不过也熬不过今夜三更天,因为他将维系汉子性命的祖荫断掉了。 自作孽不可活,人死灯灭消祸。 围观十余闲人顿时一静,与麻脸汉子勾肩搭背的青皮混混像被蛇咬了,赶紧撒手下意识远离,生怕沾染晦气。 众人觉着毛骨悚然,天还未黑,背脊发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敢咒爷是死人?你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麻脸汉子吃惊过后,勃然变色大怒。 徐道人袍袖一扫,淡漠道:“阎王叫你三更走,谁敢留你到五更?” 白布上铜钱尽数飞起,落到麻脸汉子张开要揪人的手掌。 麻脸汉子拿着铜钱踉跄退后两步,脸上青红皂白愣怔一阵,看那背对着夕阳的道人越发觉着邪门,心头生出几分怯意,不输阵仗冷哼一声,撂下面子话道:“我明日早上去金桂客栈寻伱,咱们走着瞧。” 去赌钱的兴致败得一干二净。 麻脸汉子往东边匆匆返回,不敢在外面逗留。 围着的闲人看那道人眼神都不对了,纷纷做鸟兽散。 镇子原本不大,到天边晚霞黯淡无光之时,外来道人断言麻二活不过今晚三更天的事情,已经传为茶余饭后谈资,将道人传得颇为神奇。 徐道人用过素汤面,在简陋客房歇下。 外面传来敲门和老妇人的哭泣声音:“麻二言语无礼冲撞先生,老妇身为麻二娘亲,管教无方,替麻二下跪磕头赔罪,请先生大人大量,救麻二性命。” 一个白发老妇人领着七八岁男童,跪倒在门外,“咚咚咚”磕起响头。 走廊上围了好些人,纷纷出言说情。 也有人不信邪,小声质疑外乡道人装神弄鬼。 “贫道救不了该死之人,麻二造孽过多,双手沾血,背后有两条冤魂缠身,你将头磕破了也救不回麻二之命,莫在此地胡搅蛮缠,以免有碍你身旁男孙命格,去吧。” 门内传出道人平和清淡告诫声音。 老妇人吓得一把抓住男童的手,将其紧紧护住。 忍着悲声,爬起身匆匆离去。 那道人点明了麻二身负命案,而且是两条,老妇人作为麻二亲娘,或许知道些内情。 随着看热闹的散去,镇上不良人自是得到了风声,暗中关注着麻二家门前后,也留意客栈里道人的动向,只等明天一早,水落石出之后开始抓人。 麻二若是活着,他们要抓妖言惑众的外乡道人。 麻二若死,抓的另有他人。 送上门的大功劳,不抓白不抓。 三更天不到,麻二突然失心疯将胸腹抓破,肚穿肠流,自己双手掐脖而亡,死状极惨。 翌日早上,徐道人嗅着清新花香,再次来到老桂花树下摆摊,他早已听说麻二身死消息,有不少街坊百姓,离得远远的指指点点,没人敢前来看相测吉凶。 敬而远之,畏而避之,人心也。 徐道人面朝东街,阖目养神,沐一身朝气霞光。 人间悲欢,喜恨苦乐,在这一刻似乎离他远去。 道人沉浸花香萦怀,与天人感应,逍遥自在独处一片小天地。 有无形紫气和青气环绕不息,使得这一刻的道人宝相庄严,恍若神人般光彩照人。 有一名牵着女童的五旬妇人,穿着贵气,头戴金衩,隔着十余丈打量道人,脸上显出喜色,见道人闭目小憩,气度飘然似不近人情,她徘徊着一时不敢近前打扰。 如此走了七八圈,女童仰头叫道:“祖婆婆,睿儿脚走痛了,去那边坐一会。” 扯着穿暗红绸衣的五旬妇人往道士那边跑去。 老桂花树两边,有古旧石凳、石桌。 徐道人缓缓睁开眼眸,看向粉雕玉琢女童和满脸笑意的妇人。 “打扰道长修行,不知道长可还认识老身?” “……是你,好些年不见,亏你还认得贫道,免礼,快快起来,这是你孙女?” 徐道人从妇人眉眼之间的笑容,认出对方是当年那个行走江湖表演胸口碎大石的红衣女子,感慨岁月是把杀猪刀,窈窕身材已经发福臃肿,站起身虚扶行礼的妇人。 妇人还保留着两分豪爽性子,道:“您是神仙中人,几乎没什么变化,我一眼就认出道长您。这是我小孙女。” 妇人是听到道长一言断麻二生死的神奇传说,特意前来见识一番,没想到是曾经遇到过的那位奇人,摸着小女童脑袋,吩咐道:“快给道长磕头,叫道长爷爷。” 女童疑惑道:“祖婆婆,这位道长看着不老,不能叫爷爷。” “睿儿听话,照祖婆婆的话做。” “哦。” 女童乖巧跪下磕头,喊人。 徐源长受了大礼,将小家伙拉起来,笑道:“你可有大名?” 女童不怕生,拍着膝盖上的泥灰,仰头忽闪一双大眼睛,道:“我叫周新睿,我祖婆婆取的,小名叫睿儿。” 徐源长摸了摸小女童的发髻,从袖内取出一块低阶灵玉,合在掌心一揉。 用阴阳火焰无声无息将之炼化为一枚玉佩,以指头为笔,在玉佩表面快速勾画,阳光斜照下,有不起眼彩光一闪,玉佩灵光内敛。 “相见即为有缘,这枚平安符,可给她贴身佩戴,不遭邪祟,增福增寿,切记不能让与旁人。” 玉能养人,何况是他施法的灵玉。 不过福浅命薄之人压不住,反而适得其反。 妇人目睹道长刚才随手造出玉佩的神奇,双手接过平安符,连声道谢,她听娘亲说过“修士”隐秘,世上修士有好有坏,而当年他们遇到的是贵人。 她娘亲能够多活二十年,她不用抛头露面走江湖,用那笔银子置办店铺,生活美满,儿孙满堂。 徐源长伸手请妇人坐到布摊对面小凳子上,宛如故友重逢,随意笑谈当年往事。 远处街坊只看着,不敢围拢来听热闹。 他们猜不透周二婆婆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敢让孙女给懂邪法道人磕头。 徐源长拒绝了名叫樊红叶的妇人请他去宅院做客的邀约,少与凡人扯上干系,是为对方考虑,倒是很痛快地拿出符纸和笔墨,就着石桌铺开,给妇人画了三道“地神护身符”。 樊红叶满脸感激收下符纸,那些小辈们都不相信她这个祖婆婆当年曾经刀枪不入,胸口碎大石就不提了,羞煞人,道长画的符说是能保存更久,她想留个念想,要当传家宝传给子孙。 太阳升得老高。 樊红叶带着孙女告辞回家,等她中午提着丰盛酒食再来时候。 老桂花树下洒落一层金黄小花,不见道长身影。 飞花落尽凡尘世,神仙只在人心间。 叹了口气,这辈子或见不到了。 徐道人提着布幡飘然远去,行走世俗江湖,见识人心险恶和人间美好,寄情山水有奇观,远足修行慰平生。 遇到心有感应地方,停下来四五天是常事。 偶尔观察一片枯叶出神,寒风冻雨荒野里,泥像般怔怔半个月。 时光于他没甚感觉,从人烟稠密地,走进了无穷山域深处,几度春花秋月,几载寒暑轮回,他不需要考虑野外的安全,一具化身隐藏附近,任何魑魅魍魉不得近前。 老剑圣也没有派人前来寻他,以他四重楼修为,功劳足够多了,于战事已无关紧要。 他乐得全身心投入另外一种修行感悟当中,踽踽独行荒山野岭。 “快,去山头东边,不要让它再次逃了。” “小心,那狡猾妖孽会半吊子土遁,擅长声东击西。” “不要落单,妖物皮糙肉厚本事不小。” 有一伙修士飞在低空,忙得不亦乐乎。 其中两人匆匆赶往东边山岭,突然发现闲庭信步走来的道士,出现在附近山谷。 “道友,请出示身份牌,我们是西原执律修士,例行检查。” 两人看不透风尘仆仆的道士修为深浅,忙往后退,警惕着高声示警,剿灭被困的妖物倒不那么重要,眼前的陌生修士给他们极大的危险感觉。 这些年发生过三起别洲四重楼修士,逃避战事,潜入定洲的事例。 就在前年,一队五名执律修士无意中撞上别洲逃修,发生激烈战事,差点全军覆没。 结果两败俱伤,五名执律修士损失其三,别洲修士逃之夭夭,固城出动了十余名四重楼修士和两名五重楼高手,一路追杀到海域,最终将别洲修士抓获绳之以法。 徐源长丢掉手中一根狗尾巴草,缓缓回神,眼中双色光华收敛。 另外三名执律修士厉啸着赶了过来。 “呃……徐道长!” 其中一人认出似乎赶了很远路的道士,是曾山郎的师父,忙招呼同伴放下法宝,道:“见过徐长老,晚辈有任务在身,不便下去行礼,请徐长老见谅……” 话音未落,山岭岩石处猛然钻出一头硕大妖猪。 两根尖锐獠牙凶狠外露,一双小眼瞪着十丈外的道士和天上众多修士。 妖猪傻眼了,它似乎闯进阴险人类布置的圈套,想要返回去用土遁逃命都不可能,它的遁术有时效限制。 徐源长打量着浑身黑毛似钢针的妖猪,道:“追风!” 他用神识一扫近十里地势,还真是巧了,是当年花间秘境开启的附近。 眼前的妖猪护送豌豆花妖堇紫,不惜性命与追杀的一男一女周旋,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没想到又见面了,多年过去,已晋级三阶实力。 妖猪也认出了道士,哼哧哼哧几声。 徐源长与百林谷的虫子、黄狗和金蟾相处多年,简单的妖语能听明白,道:“堇紫不会回来了。你这些年,一直守着这一片吗?” 谁说野外妖物无情无义? 至少追风对堇紫,好得能性命相托。 而堇紫恐怕早就忘记还有一个伙伴,在危险之地时刻想念她。 妖猪身上多处血肉模糊,眼神有些哀伤,点了点头,往附近一座山头眺望。 五名执律修士见徐长老认识那头他们抓捕多次的妖猪,拱手告退,担心徐长老责怪他们伤了妖猪,先撤为上。 “你今后有甚么打算?” 徐源长见几人消失,笑着问道。 妖猪猛地调转脑袋,一头钻进山石之中逃之夭夭。 歇了这么久,它又能施法土遁。 …… 第304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徐源长哑然失笑,他对那头猪没有半点想法,仅仅随口一问,小瞧妖猪为了生存磨炼出来的狡猾智慧,眨眼间逃得不见踪影。 漫步走上当年那座作为花间节点的矮山。 打量一番,山头平平无奇,早已失去往昔神秘加持。 逗留片刻,徐源长回头往山下远处看去,与那头驻足观望的黑毛妖猪目光对视,他没做理会,从另一边下山,继续自己随时沉浸观察各种物品入微的奇特修行。 他漫无目的,不分白天黑夜。 走到哪里都是修行,也不知过去多少年,修为和心境渐臻圆满。 手头有老黎给的太元石、固基石、增魂灵玉和命木石,都是可以辅助他破境晋级的天材地宝,谁能有他这般优渥的资源条件? 目前尚差缺一个沉入天人感应的契机。 他不急不躁,打磨沉淀自身法力,将似幻似真的百幻之境,通过入微领悟到变幻什么都能以假乱真地步,不过这仍然属于外幻,受修为境界限制,难以对付和影响到高手。 修幻之道由外而内,循环往复,想要破境极为艰难。 后面远远缀着一头鬼鬼祟祟的猪,他歇它也歇,他走它也走。 数日之后,一场倾盆大雨不期而至,将独立荒野山顶望气入神的徐源长惊醒。 那头猪躲在树下岩洞内,看着雨幕中的道士发呆。 徐源长回头朝岩洞方向招了招手,待妖猪停在百丈外,道:“你跟着我也没用,我与堇紫不熟,不会收留你,更没有理由接纳你,你尽快回南方去,今后少造杀孽,潜行隐居,或许能够寿终正寝。” 他说得很直白,很不看好妖猪的未来。 人族地盘苟且生存的妖物,要不被收服带去战场出生入死,要不被巡视修士剿灭打死,没有其它出路,像追风能够在野外晋级到三阶,已经算是奇迹了。 妖猪眼中露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它跟了道士几天,很多问题利弊翻来覆去考虑清楚。 当它下定决心想跟着道士混的时候,才发现道士视它为敝帚。 道士对它没有恶意,它可以凭本能感受出来。 道士不想收留它,嫌弃它是一个修行路上的累赘,它亦能很清晰地察觉到了。 走近一些,淋着大雨,妖猪哼哧哼哧表达着它的诚意,它等不到堇紫,心底充满失望,又想要活下去,必须指望不觊觎它一身皮肉的道士。 它的行踪已暴露,只要它离开道士,时刻面临被围剿危险。 “你发现了一座修士遗迹,想将遗迹中剩余的宝物,全部送给我,想当我的小跟班?” 徐源长稍有些讶异,也弄明白追风能够晋级的缘由,经常土遁的妖猪无意中闯进一座遗迹,吞吃了不少好东西,否则野外妖物想要突破到三阶,千难万难。 这头精明猪打的一手好算盘。 用遗迹中的宝物,作为条件换取跟随他混的机会,不愿做灵宠,而是换一个来去自由的跟班身份。 “我不差钱,宝物够用就行,你走吧。” 拥有一座映彩晶石矿的徐源长,确实能够说得起这种大话。 他突破在即,又不像柳纤风那样喜欢收留妖物,他需要清静和自在,不要一头猪当跟班。 妖猪急得差点要下跪,送上门的宝物啊,不要白不要。 它是头一回体验到有宝物送不出的难受。 当初可是拼着差点没命的代价,千辛万苦换来的一座遗迹。 妖猪哼哧哼哧几声,从口中吐出一颗铜钱大土黄色珠子,雨水冲刷下,珠子飘向三十丈外的人类道士,它担心道士不信,将它吞进腹内慢慢炼化的宝物当证据,那地洞还有好些它搬不走用不着的物品。 它发现当一个小跟班好难。 徐源长伸手虚点,将珠子定在三丈之外,仔细观察几眼。 这颗宝物原本的品秩较高,他推断是五阶,不过掉到只剩三阶了,灵性几乎损失殆尽,要不然追风没有炼化的可能。 “你想请我去遗迹瞧瞧……愿意用做一百年灵宠为代价跟我混,罢了,先去你说的遗迹。” 徐源长将珠子还给眼巴巴的妖猪,他不会再被妖猪憨厚的外表蒙骗,这家伙警惕得很,耳朵竖得笔直,还不时调转方向,察觉丁点异常肯定一头钻地遁走,不带犹豫的。 他也没有谋算一头猪的想法。 追风身上干净得没有黑气和业力缠绕,让他暗自啧啧称奇。 不知是胆子够小,还是追风天性如此? 妖猪欣喜不已,裂开猪嘴像在笑,哼哧一声往山下跑去。 它会飞行,平日里谨慎养成的习惯,使得它不敢随意飞在空中,它一向晚上出没,溜山脚树林,因为空中目标太明显,容易招惹人类追杀。 往东南绕出五六百里,来到一片树木茂密山谷。 妖猪走到东边那座削掉山头的矮山脚下,哼哧几声,徐源长挥手让妖猪尽管遁入其中,他放出那具山神化身,跟随着妖猪钻进四十余丈深的山体,地下有一座封闭的遗迹。 藏得够隐秘,还是被会土遁术的妖猪碰巧找到,运气够好的。 徐源长起念施法,用出“无形幻影遁”的移形换位。 多年过去,他不知不觉领悟许多高明幻术。 下一瞬间,他和有神魂联系的化身调换了位置,出现在黝黑地洞遗迹,这一招能够将危险移祸到化身、分身或傀儡、幻影身上,而自身出现在安全地方逃过一劫。 他目前的修为,能够支撑六十丈内的任意幻影换位,这也是外幻术的一种。 他所了解的幻术分“内、外”两门,外幻术修炼“障、咒、假、借”等方面,涉及到高层次的灵魂幻术比较少,而内幻术则专精“惑、魂、无、象”,能够挑动同阶甚至高阶的情绪波动,使其不知不觉进入幻象之中。 听了老黎的点拨,他这個野路子算是自外往内突破。 内幻术今后需要自悟,但有一点根本,必须想法子提升自身灵魂之力。 妖猪吓了一跳,道士用出的手段太强了,它逃不逃都一个样。 下意识往边上让了让,哼哧几声,提醒道士小心右上角那一摊薄薄的银色液体,它当初差点陷入其中陨命。 这座遗迹面积不小,还有几座密室,它吃过一次大亏,再也不敢乱闯。 徐源长用神识扫视还残留少许古阵痕迹的遗迹,“看到”那一滩像镜子镶嵌地面的银色液体,附近零散堆叠着不少白骨,有些甚至连同宝物已经化作粉尘。 妖猪哼哧讲述它吞吃了掉落地上的数颗晶石,才得以顺利破境。 徐源长仔细询问一番,没有即刻走上前,观察半晌,沉吟着拿出一块等闲观空白身份牌,他身为长老,有招募自己人手的名额,用法术在背后篆刻两行铭文:百林谷,追风。 将牌子丢给妖猪,吩咐道:“伱先去外面等着,今后你就是等闲观百林谷一员,百年为期限,到时你想去妖族地盘,随你。” 妖猪用嘴叼着牌子,喜得小眼珠子冒光,它不用忍受屈辱当灵宠。 转身一头钻出去,如此优厚条件,生怕道士反悔。 遗迹内剩余的宝物全部送给道士,反正它也用不上,百年时间很快过去,等它混熟悉了,修为也应该有所提升,到时再做何去何从的打算。 它当然会尽心尽力做好跟班的一应事情。 它鼻子灵敏,埋在地下一二十丈的宝物,它都能嗅得出来。 擅长挖掘,懂察言观色,不会嘴碎烦人,等等。 徐源长将三具化身布置附近,随手撒出十个豆兵,令豆兵结成阵势,慢慢摸向那一滩银色液体。 他通过白骨残留下来的灵气光泽,大致可以判断失陷其中的不乏六阶高手。 从地面厚厚的灰尘和残阵分析,时间已经很久远。 能够留下的骸骨,添加些材料可以炼制成法宝,不过他不会干那种事。 追风十多年前闯进来,还只有二阶后期实力,能够从银色液体迷惑心神的陷阱中挣脱,他推断银色液体可发挥的神秘作用已大不如前。 二阶豆兵接近到追风所说的十丈范围,与他之间的神魂联系突然断掉。 “噼噼啪啪”,豆兵之间进行激烈的自相残杀。 片刻间,相继爆成一地粉末。 “银色液体……难道是一件幻兵法宝?” 徐源长神色认真,追风能提供的线索不多,那家伙吓破胆,再也没敢凑近银色液体三十丈之内,遗迹内留下一道道清晰足迹,都是追风特意做的印记。 追风修为不高,借助鼻子和本能,将遗迹内存在残阵的地方全部避免了。 那一滩看似人畜无害的银色液体除外。 猪也有好奇心,吃一堑长一智,都是血泪经验积累。 徐源长思索片刻,他放出一个豆兵,沿着足迹再次接近银色液体。 豆兵越过十丈继续往前,受到的影响愈发明显,与徐源长之间的联系岌岌可危,一直走到五丈距离,扭曲膨胀着“砰”一声爆掉。 徐源长通过神魂感受豆兵遭到严重幻象干扰,他身上荡漾一层水波纹的金光,将所有杂扰祛除,观察着幻象快速变化的景致,已经可以肯定,那一滩丈许大小的银色液体,是一件品秩极高的幻兵法宝,或许已掉阶了。 能够挑动傀儡化身那一丝神魂冲突变幻,是一件好宝贝。 还真是意外发现。 听老黎说过,幻兵炼制首重材料,其次是幻术师的修为,必须能够把控幻兵各个阶段的变化,需要长年累月花大代价炼制。 他借助彦山道长的造化神台,花费无数材料,凑合着炼出一件品秩不高的防护幻甲,好在今后能够不停添加高阶材料,继续进行强化。 手头正还缺一件攻击幻兵,瞌睡来了送枕头。 老黎仓促炼制的十二柄飞刀,先天不足,勉强能用到五重楼。 他再次撒出一个三阶鬼豆兵,这回尝试走进三丈之内,最终无可避免爆掉。 徐源长考虑良久,放出拥有阴魂火的化身,指挥化身顶住干扰,走到那滩液体前面,化身冒起黑气,体表有幽绿火焰激烈闪烁。 他不敢派出第二个化身上前帮忙,那件古怪幻兵能勾起两个化身内斗。 化身在他的控制下,缓慢而艰难蹲下。 身上幽火翻滚,映照得银色液体阴森森的可怖。 距离百丈之外的徐源长突然一个恍惚,他身上有金光闪耀一下,将一丝来自神魂的干扰祛除,他一声断喝:“抓住它!” 化身踉跄着一头栽倒,扑在银色液体之上,伸开双手紧紧抓着液体。 液体发生细微抖动,像沼泽一样缓缓吞没整个扑在上面的化身,幽火发出“嗤嗤”声响。 徐源长反应极快,沿着足迹飞奔跑近二十丈,催动戒指的造化神光卷向银色液体,并紧紧缠绕在化身手脚上,喝道:“给我……收!” 金光闪耀,终于撼动那一滩液体。 徐源长大喜着将更多金光缠上去,突然听得“霹咔”一声暴响,一道赤色雷光凭空出现,狠狠砸在与银色液体拉扯不清的徐源长头上。 危急关头,徐源长将幻甲和身上道袍防护激发到最大,他硬生生受了一击。 眼前金星乱冒,头发炸开似刺猬,丝丝雷光在膨胀臃肿的光甲表面“嗤嗤”乱闪,迅速湮灭在光波迭起的幻象符文之中。 “收,收,收!” 徐源长不退反进,催动金光连声大喝。 他深知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下回可能没有如此好的机会。 第二道雷光如约而至,不过徐源长有了防备,他用山神化身替自己遭受攻击,让自身受伤的傻事,他才不干。 他猛地停在十丈之外,金光爆发,将那一片液体连同化身一并拉进幻仙戒空间。 扔到已有两层的造化神台之上,他倒要瞧瞧银色液体到底是件什么宝物? 光波覆盖在银色液体表面,里面传出细微凄厉惨叫。 “道友请住手,勿要用造化神光祭炼。”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银色液体内里果然藏有残魂捣鬼。 那雷光与幻兵不是一个路数,以为他瞧不出来吗? 进了他的地盘,便由他说了算。 …… 第305章 破境之机来临 徐源长没有理会银色液体内残魂的哀叫,花了些时间,用造化神光将陷入银色液体中的化身“拉扯”出来,他目前掌握的神光,不足以在短时间内炼化银色液体。 那个残魂要受到些伤害,但不会致命。 喊得吓人而已,不必太当真了。 “道友,老夫与彦山道长有深厚交情,还请高抬贵手,老夫必有厚报!” 残魂换了一种法子哀求,困在银色液体数千年,差点要被榨干,他已禁不起稀薄的造化神光摄魂夺魄般的炼化、吸收。 徐源长没有急着揭破残魂老者的谎言,破绽太明显,真当他一点都不了解数千年前的隐秘,问道:“这银色东西是什么宝物?” 动念间造化神光像水波从银色液体淌落,暂时放过残魂。 残魂老者连声道谢,换上从容语气,道:“老夫名号叫关寻,这件宝物名为‘幻璃镜’,是郁彩娘娘炼制的幻兵,原本是七阶,现如今掉落到五阶,早已成了无主之物。” 徐源长听说过郁彩娘娘,是一位神道炼器大能,陨落在与仙道的征战之中。 老黎天不服地不服,对于郁彩娘娘多有尊敬钦佩之言。 他注意到造化神台上那一滩银色液体,或许是受到神光冲刷刺激的缘故,缓缓收缩着化作一枚巴掌大小的银色镜子,中间厚实边缘稍薄,有流动的微弱符光隐现盘旋,四周饰纹古朴。 镜面中间显出一个模糊老者身影,拱手行礼。 “道友,老夫可以指点你如何祭炼幻璃镜,还请道友帮老夫残魂脱困,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脱困?用造化神光帮你吗?” 徐源长不需要对方指点他祭炼幻璃镜,老黎教过他的“以小见大”入微法子,是通用的祭炼宝物手段。 他接触过的好几位神袛残魂,全部出尔反尔,印象恶劣,当然最后全部被他给灭掉。 他通过观察发现,眼前的残魂也是一位神道修士。 那个时代,神道与仙道杀得不可开交,早已势同水火,名叫关寻的老者,与彦山道友有个屁的深厚交情,还想诳他。 “不能用造化神光……老夫神魂孱弱,禁不住折腾,麻烦道友用一缕神识,将老夫残魂接引出幻璃镜,唉,先后有五位道友,困在这不见天日之地,现今只剩老夫苦苦支撑,所幸等到了道友前来,老夫当初在所住山头附近,埋下了一批材料,等老夫脱困,那些宝物全部归道友,聊表谢意。” 残魂老者絮絮叨叨,试图用悲惨和利益来打动外面的修士。 他是通过霸道的造化神光,推断对方为彦山老道的传人弟子之类,漫长的等待煎熬,突然有机会出现,他必须想法子牢牢抓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你认识辛姿吗?” “辛姿……听说过,老夫不认识。” “黎诞呢?” “不认识,老夫与霖散人相熟。” “你脱困之后,是去往幽冥轮回转世,还是飞升上界?” 徐源长不厌其烦打听询问道。 残魂老者思索一下,道:“老夫残魂亏损严重,需要修养些时日,方能前去幽冥,或许下一世能有机会飞升上界。” 徐源长瞥一眼将雷光引入地下分毫未损的化身,他将三具化身隐藏无形,分布身周,又施法做些布置准备,道:“我用神识引你脱困,你稍安勿躁。” “多谢道友仗义,还未请教道友名号?”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徐源长没有将名号告知对方,他将一缕神识小心往幻璃镜探入。 银色镜面泛起细微波纹,“噗”,神识突破微凹镜面,像针刺入水中,传来清凉微麻的感觉,有一连串泡影沿着神识往本体闪烁。 困在镜内的残魂老者抓紧机会,顺着神识往外飞快遁逃。 徐源长左手拿着尺长木刺,毫不犹豫往胸前一挥,切断与神识的联系。 他往后飘退一步,看着那一截神识快速往镜内缩去,后续令他心惊胆颤的悸动消失,有一团黑气通过神识已经全部逃出。 “缚!” 空中有双色火光和金芒交织如网合围,将刚刚出来便隐形的黑气困住。 残魂老者发出惨叫,没有躯壳或宝物保护的魂体,如同新蜕壳的嫩虾米,一下子显出原形,痛苦挣扎着叫道:“道友请饶命,何必见面便下杀手,老夫愿意将所有藏匿宝物献给道友。” “迟了。” 徐源长冷声喝道。 有三柄木刺突然出现,从不同方位刺入拼命扭动的那一团黑气魂体。 能够在那么厉害的幻璃镜内熬过数千年的残魂,徐源长可不敢小觑,对方用言语诳骗也就罢了,他用神识接引,对方不提前告知危险,反而将他往死里坑。 神识刚深入幻璃镜,他便察觉神识被强行连接,凭他四重楼修为短时间断不开,以前也曾遇到过类似情况,对方分明是要将他整個神魂拖入绝境,好一手算计无形的阴谋。 然后鸠占鹊巢,不费吹灰之力霸占他的躯壳。 对方没料到他有七阶材料木刺。 不管是有形还是无形的强行连接,木刺皆能一切而断,使自身脱险。 除非对方能超越七阶,当然对方不可能超过七阶,否则曾经的七阶幻兵困不住老者。 “有话好说……” 残魂遭到致命攻击伤害,尖叫一声。 徐源长给过对方机会,可惜又是如同以往的恩将仇报戏码重演,他都习惯了。 或许,被困太久之后,生物的阴暗戾气积累过于强烈? 他的后续手段绵绵不绝,趁着重创残魂的机会,金光席卷,将残魂老者连同化身全部裹住拉进戒指空间,不放过一丁点,关起门来慢慢杀。 他先前是担心残魂狗急跳墙,用自爆的方式破坏幻璃镜内里。 想要得到虚弱不堪又完整的幻兵宝物,唯有让自身冒一点险,请对方顺利离开镜内,还一个干干净净宝物,方便他今后祭炼。 “道友,饶命啊……” 残魂老者从阴阳火和金芒围困之下逃出一团,惊恐大叫。 然而面对铁石心肠要斩草除根的徐源长,他的悲惨结局已经注定,无非是能坚持的时间长短而已。 徐源长早已划出五十丈区域,限制逃出的残魂,鼓动造化神光一遍一遍如水银泻地清剿,三个化身联手寻找。 约一个时辰后,徐源长停下手,那个叫关寻的神道残魂彻底湮灭。 追风能够从遗迹中逃过一劫,他猜测是因为追风修为太差,又是妖物的缘故,没有被看上。 关寻将追风当做诱饵利用,想要吸引更加厉害的修士前来。 只没料到追风是一个独行兽,大部分时候都躲着,白白耽误时间。 徐源长灭掉一个掉境到五阶的残魂,心底并没有得意,修行路上生死危险层出不穷,当时刻警醒,容不得半点自满。 他让化身将地上灵性大失的剑、杖、刀等宝物,还有一些材料统统收起,打开几间石室,里面空空如也。 山谷之外,一身黑毛的妖猪惬意地在拱翻的新鲜泥坑里晒太阳。 好些年没有如此快乐享受白天的阳光,和青草芬芳。 它现今是一头有身份的猪。 在人族地盘,可以不用偷偷摸摸行走了。 翻过一面肚皮的追风突然一个激灵爬起身,差点下意识钻进地里逃之夭夭。 盯着天空几个黑点盘旋围拢,它不敢矜持太长时间,赶紧吐出那枚身份玉牌,让玉牌在阳光照射下熠熠发光,翻来覆去让拿出法宝的人类修士观看审查。 若是察觉半点风吹草动不对劲,它能唰一下土遁提前逃走。 曾山郎自是认得师父的手笔,那块牌子没问题。 请其他同伴稍退远处,曾山郎掏出自己的身份玉牌,正反面亮给下方百丈外的妖猪看,他和这头被多次追杀的妖猪倒是成了同门,缘分啊,问道:“请问追风道友,师父现今去了哪里?” 妖猪认出对方拿出的牌子,和它拥有的牌子同出一源,顿时放心下来。 收起玉牌,一顿连比划带哼哧的交流,让对方明白它的意思。 曾山郎听得师父在山腹内,他决定多等一等,很费劲地与妖猪交流,约刻钟后,看到一道模糊身影出现在山谷,下一瞬间变作了师父。 忙降落到地面,向师父行礼请安。 徐源长笑着替徒弟介绍:“这是追风,你今后多照应着它一点。” 他喜欢运气好又聪明的,不论是修士还是猪。 黑毛妖猪咧着嘴与百林谷二师兄屈膝见礼,受到重视的感受,让它走路都飘飘然,很爽。 不知它能在百林谷排老几? 一行走出山谷,其他修士行礼之后退去极远处,不打扰这边的说话。 徐源长从徒弟口中得知,他从暗界外出已有十二年,去掉他跟老黎进入无涯湖底那五年,不知不觉独自浪迹了七年之久,而暗界门开已经二十二年,一点也不觉得时光流逝。 “曾忘与你有过联系吗?” “不曾有过。” 曾山郎心底早有猜测,传音问道:“师父,那位前辈是否与我有些干系?” 徐源长猜测曾望楼不突破到六重楼,估计不会外出抛头露面,传音道:“今后见到他,伱须得客气尊重点,你们之间的关系,到时还是由他自己与你说。” 曾山郎心头有数了,道了一声“是”,又说道:“徒弟目前大部分时候待在暗界,执行地盘上巡视任务,这次是听说您的消息,受俞城主派遣前来,您若有甚么事情需要徒弟跑腿,尽管吩咐,俞城主说了,算公事外派,不拘时日。” 徐源长笑道:“你仍然回暗界去,我不需要你跟着伺候,用不着。” 走上矮山头,凝视西边斜阳,问道:“云珠如何了?” 曾山郎看了一眼满身光彩的师父,低声回道:“师妹自从七年前外出寻您,返回过一趟伏彩岭,与师兄和柳姑姑打了招呼,再从暗界离去后,杳无音信,师兄很刻苦发奋修行。” 徐源长微不可察叹了口气,因为老黎身陨,云珠与他之间出现生分隔阂。 彦山道长安排的两手棋发挥出极大作用,古云珠算是功成身退。 拿出一张传讯符,默念几句,递给曾山郎。 “你找俞城主,请她帮着安排胜天回家一趟,三月为期吧。” “是,徒弟回去就办。” 曾山郎沉默片刻,传音道:“三个月前,咱们定洲一支深入不离域的千人修士队伍,遭到众多黑灵怪兽埋伏围攻,几乎全军覆没,只逃回来一位五重楼前辈,损失极为惨重。” “千人队伍,是哪家王朝的?” “是尖山国,损失了千余三重楼修士,一百余名四重楼和六名五重楼高手,尖山国元气大伤,只剩四百余人的三重楼修士队伍,三十多名四重楼和两名五重楼,带队外出的舒仲望舒前辈逃回来后遭到重罚。” 曾山郎唏嘘不已,战场厮杀不同于单打独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非常惨烈,几乎将国运都输得精光。 徐源长眼中露出冷色:“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舒仲望该杀!” 可以想见老剑圣的暴怒,定洲即使赢得前面的大仗,获得前期巨大优势,但是二十多年过去,不离域的黑灵势力多少恢复了一些,再则联手几家其它黑灵势力,不算难事。 这回等若用血淋淋的教训,给发了大财的定洲各势力提了一个惨痛的醒。 暗界战争远没有结束,还不到高枕无忧时候。 必须时刻枕戈待旦,厉兵秣马。 又询问竹宗山和其他朋友的情况,得知竹宗山在大量资源堆积下,于三年前晋级四重楼,心底甚慰,一个四重楼修为带兵打仗的竹宗山,作用大过十名五重楼高手。 聊到天色煞黑,曾山郎告退离去。 徐源长注目天边残霞尽墨,心神皆调整到最佳,吩咐后面趴草丛的追风道:“我在山谷闭关一段时日,你在附近一带活动,不要乱跑。” 他察觉那枚掉阶的幻璃镜,能引起他心境和神魂波动。 他的破境之机来临。 追风哼哧一声爬起来,眨眼间,已经不见道长人影,它忙跟了下去。 …… 第306章 幻生幻灭,唯道永存 与徒弟交谈期间,徐源长吩咐一具化身在山谷石壁上,挖掘出一座简陋洞府,他布置一套阵器做防护遮掩,走进飘荡新鲜泥土气息的密室,摸出一张蒲团摆地上。 盘膝端坐,拿出精致古拙的幻璃镜,悬浮空中打量观察。 没有残魂捣乱,银色镜子沉寂内敛,宝物自晦。 徐源长试图感应被镜子吞掉的那一丝神识,然而石沉大海,他将双眼渐渐放空,有两点赤、绿火焰在深处闪烁盘旋,进入以小观大入微状态。 凝视一点的镜面迅速放大,光滑镜面由无数微小曲面重叠组成。 每一个曲面,反射出不同深浅银色光泽。 密密麻麻,晶晶闪亮,蜂巢一样嵌合皆是幻象节点。 幸亏现在大部分微小曲面陷入沉睡,点点光华交相辉映,形成牵一发而动全身繁复格局。 徐源长以旁观者角度,浏览着匠心独具的幻兵结构,似欣赏壮观瑰丽画卷。 心旷神怡,又不能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他将从中寻到最能触动心境和神魂波动的几处节点,选择其一二作为参悟对象,曲面看似庞大复杂,实则有脉络可循,老黎指点过他“扪心自悟,直至本源”的法子。 他有幻仙戒防护心神,无惧幻兵宝物对他的无形无迹影响。 三天时间不觉过去,徐源长将目光从空中的幻璃镜表面挪开,闭目轻揉按压眉头,花些时间,把若有若无的奇特幻影从脑子里祛除,调整呼吸打坐缓缓恢复。 他搜索了不知多少微小曲面节点,重重叠叠之中其实仅仅“观”了豆大一点。 仿佛经历数十年之久,精神损耗非常大,令他头痛疲惫。 彦山老道解释“觀”字时候,说过“大可观天地日月星辰,小观山川河流变化,再内观自身修真悟道”,告诫他“反复观之,溯本追源,‘观照本心,明心见性’”。 与老黎教他的“入微”观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能相互印证。 两个时辰后,徐源长继续“观”镜,他还要时刻对抗各种奇奇怪怪幻象影响。 幻仙戒能帮他防护心神,已经足够也。 他目前处于寻求突破边缘,不可能依赖幻仙戒将所有阻力全部拒之门外。 经受住千万幻象磨砺,脱幻而出,方能感受到真实的触动。 寒暑两度轮回,他历经重重困苦艰辛,途中两次返工重来,凭着绝大毅力和日益坚韧的神魂,他将整个镜面多达七层的幻象节点全部“观”顾一遍。 闭上眼眸,点点闪烁灿烂如高空繁星,其中有几处光芒最动人。 徐源长放开心绪,任由神魂与之波动契合。 各种幻影萦绕,良久之后,又如潮水退去,剩余左下一点璀璨耀眼,清晰显出一枚细长叶片形状。 徐源长身上涌出青、紫色雾气,他自草叶脉络继续“入微”观之。 如同身处平缓草原,鼻端嗅到青草清新气息。 心境和神魂波动加快,景色随视角转换,点点碎花绽放,迅速铺满整个无边无际的草原。 徐源长“看到”一個漂亮得不真实的女人翩翩而来,身披五彩缤纷薄纱长裙,头戴各色花朵点缀花环,像山鬼精灵,空中留下一道道神态各异的残影,出现在徐源长整个视野里,仿佛面对面一样。 “欢迎你寻到‘无垠幻原’,幻璃镜生机交汇之节点。” 彩裙女子透过镜面,打量外面的年轻道士,面上略显疑惑:“你与黎诞什么关系?修的是黎诞的‘入微天地幻道’,穿着的幻甲成色极杂,是黎诞擅长的‘化实为虚’路数,身上却有造化神光波动,你可别告诉我,黎诞和彦山道长言归于好,投靠了仙道势力?” 徐源长在女人出现之前,从入微状态退出,将守护外面的化身全部召回。 他谨慎而好奇打量着镜子内的女人,看出女人不能对他产生威胁,他得到老黎后面的正式指点传授,对于幻术的理解,与以前相去甚远。 神识空间的请神台微微震动,让他确认自己的猜测。 “下界修士徐源长,见过郁彩娘娘!” 徐源长一板一眼行礼,对方是已经陨落的郁彩娘娘留在幻璃镜内的一点印记。 神道大能之士果然了得,时隔八千多年,那点印记仍然能显形而出。 彩裙女子笑道:“你能认出我的影像,定是黎诞的传人无疑,与我说说,成天与仙道捣蛋的黎道友,后来怎样了?飞升去仙界了吗?” 随着女子灿颜而笑,镜子内显出花海波澜壮阔美丽景象。 阻挡在徐源长眼前的虚幻悄然消失无形,仿佛不存在一样,徐源长更为放心,他可不想与镜子内的那点显形影子斗法,即便打赢了又如何? 或许祭炼不成眼前的幻兵宝物,突破晋级又得重新寻找契机。 和和气气多好,借用老黎的名头他没有半点负担。 “黎道友没能飞升仙界,他运气不好,早在八千年前,中了小人奸计,深入无涯湖底封尘的那片无涯谷时候,被高贱人、霖散人等高手设伏围困捉住,后来被神、躯分离分开镇压在无穷山域,直到八千年后,徐某机缘巧合之下破除封魂台,与黎道友的神魂结缘,得到他的一些指点传授。” 徐源长用春秋手法简略讲述一遍。 他知道郁彩娘娘是早于老黎出事之前陨落,对后面的状况不清楚。 彩裙女子蹙眉道:“你得了黎道友传承,没有拜他为师?” 徐源长一脸无奈道:“没有,他与我兄弟相称,说是幻术师不拘小节,条条框框统统是狗屁。” 彩裙女子释然一笑,道:“那就没错了,他疏狂无羁,叫你兄弟便是将你当真正的传人。他现在去哪里了,修为可恢复过来?” 女子不再纠缠道士身上有微弱的造化神光细枝末节问题。 黎道友被仙道算计到魂、躯分离镇压八千年,双方没有和缓的可能。 她相信黎道友选择的传人,定然不会出差池。 “黎道友修为恢复到一定程度,去了另外一处地方,他需要大量资源,炼制幻兵和重铸身躯,没说什么时候见面,一切随缘吧。” 徐源长帮老黎更改了结局。 他希望今后某一天,能够与转世重回的老黎相见。 归来一碗酒,相逢谈笑间。 彩裙女子没有刨根问底,她每次皆点到为止,道:“竟然过去了八千年,当年的神道、仙道之争,最后结局如何?” 她其实已经通过外面道士装扮猜到了结局,明摆的事实,问一下图一个痛快死心。 徐源长没有隐瞒,道:“神道落败,仙道胜出,后面有上界大能出面调停,所有高手于五千年前全部飞升去了上界,据说神道建立了神庭,具体如何,我也不甚清楚。” 他接着问了一个好奇的问题,道:“您没有进入幽冥,转世轮回吗?” 他意指郁彩娘娘的本体神魂,以神道大能的神通,即便身陨,应该有法子留下一丝不昧神魂转世重来吧? 神道最是擅长这个。 彩裙女子摇头:“本体身陨,我陷入沉睡,不清楚之后的事情。” 她不愿提及某些隐秘,而且转世轮回也充满意外和未知风险。 不能醒神的转世之身大有人在,中途夭折屡见不鲜,何况仙道占据上风,会容许当年落败身陨的对手顺利转世吗? 彩裙女子岔开沉重话题,道:“你既然是黎道友瞧中的传人,又机缘巧合将我这点元印唤醒,这枚历经漫长等待的幻璃镜便归伱所有,等会我消散天地之前,完全敞开幻璃镜核心,你一鼓作气突破晋级将幻璃镜炼化。” 以她的目光,自是看出小道士将幻璃镜当做突破契机,随口指点几处关窍。 再怎么掉阶,幻璃镜的品秩原本极高。 小道士即便晋级五阶也难以祭炼,需要花费数十年之久,失去许多妙用。 徐源长抱拳道谢之后,道:“您可以继续留在镜内沉睡。” “没那个必要,神躯已经归化天地,这点元印赖在人世间陡惹人笑话。” 彩裙女子说着连挥两下彩袖,悬浮空中的幻璃镜缓缓舒展铺开,不多时又恢复成薄薄一滩银色液体,闪动着神秘色泽。 女子从丈许大小的银液中间飘然走出,有幻起幻落花雨飘零。 女子身形自小而大,落到徐源长面前时已与常人无异。 徐源长躬身后退:“恭送郁彩娘娘!” “‘幻生幻灭,唯道永存’,走了。” 声音袅袅消失在空中。 花雨光点往四散飘去,一阵香风吹过,彩光短暂耀眼。 徐源长起身看着所有光亮黯淡消失,他猜测郁彩娘娘直到此时,战事结束久远之后才选择轮回转世? 确认密室内再无其它气息存在,徐源长挥手让三具化身出去守护。 他仔细观察闪烁光华的银色液体一阵,随即将一缕神识打入银液核心,那处叫“无垠幻原”的节点,没有丝毫滞碍,顺利种下神识元印。 银色液体大放光芒,重重叠叠的幻象在空中旋转演绎。 徐源长放心地飞向银液,身影由正常到丁点大小,最后没入银液不见。 密室陷入黑暗沉寂,空空荡荡。 …… 定洲,西原。 晴空下,一人撑着一柄乌黑大伞,飞至离固城二十里外停下。 有一小队执律修士挡住撑伞男子去向,队长打量着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喝问:“请问道友从何处来?请出示身份牌,例行检查。” 他窥探出面貌陌生的男子是四重楼修为。 撑伞男子很随意地从袖内拿出一块金色牌子,抛给百丈外的三重楼修士,道:“我从来洲跨海而来,想要投靠定洲效力,麻烦道友转告大宁清平郡的徐源长一声,故交好友前来,烦请一见。” 队长翻了翻金色牌子,上面写着“玄妙观、曾木”,将牌子送还给对方,道:“徐长老闭关,不知曾道友可认识徐长老的徒弟?” 撑伞男子正是远避海外突破到六重天修为的曾望楼,他特意跑了一趟合洲,用高明的魂术从抓获的修士口中问出不少信息,得知定洲竟然在这回的暗界门开战争中大放异彩,目前为止已有五名六重楼高手,在人族四洲势力首屈一指,等等。 曾望楼只得转道没有结盟被黑灵欺负得很惨的来洲,搞定一块身份牌。 他做事考虑细致,不会在细节上露出破绽。 听得对面修士提及徐源长的徒弟,笑道:“你说是曾山郎,认识,你叫他前来也是一样。” 队长客气地拱手一礼:“前辈请稍等,我着人去请曾队长前来。” 曾望楼还了一礼,落到附近山头,等了约半个时辰,看到体魄强壮魁梧的曾山郎匆匆从西边飞来,他拿开黑伞,与曾山郎打一个照面。 曾山郎飞落山头,拱手躬身行礼:“山郎拜见前辈,家师闭关未出,前辈能否多等些日子?” 曾望楼扶起修炼到三阶后期体修的后裔晚辈,体修晋级艰难,小家伙能有这个修为,已经极为不易,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徐源长与你说过我的事情吗?” 他随手布置隔音禁制,将附近一片与外界隔绝,防着说话被人听去。 他不怕麻烦,但是不想给晚辈增添麻烦。 曾山郎神情恭敬,道:“师父告诫弟子,见到您客气尊敬点,说我们之间的关系,由您亲口与我说。” 曾望楼仍然撑着伞,哈哈一笑,道:“既然话说到这份上,老夫也就不再瞒你,老夫姓曾名望楼,清平郡的仙桥村便是老夫建立,西边的石牌坊是老夫安置,那下面还埋了一样宝物,不知现今是否还在?” 曾山郎躬身下拜,欲要行大礼,被曾望楼托住,远处有修士看着呢。 “山郎拜见老祖,恭请老祖圣安!” “行了,恭敬在心不在言,外人面前你不便称呼老夫,叫前辈即可,不必那么多客气虚礼,老夫与大宁王朝关系可不和睦。” 曾望楼点了点其中的厉害干系。 他已经听说大宁王朝司天殿的殿主傅羡之,早已经晋级六重楼。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此番前来,是为赚取所需资源。 …… 第307章 晋级元婴,高手来投 走进似虚似实的幻璃镜内里,徐源长方才懂了郁彩娘娘所言,完全敞开幻璃镜核心,助他一鼓作气突破晋级的真正意思,他此时身处无垠幻原,置身一望无际的草原花海。 浓郁的天地灵气将他环绕,有神秘的能引发神魂波动的奇特共鸣。 给他一种尽在掌握的信心和观照本心的玄妙感受。 动念间从戒指空间取出固基石、增魂灵玉、太元石和命木石,每一样皆是世所罕见的珍稀宝物,将四样宝物一一爆成粉末,依次汲取进入体内,起到固基、增魂、添元和调质的功用。 随着他掐诀吸收每一样宝物的能量,整个无垠幻原以他为中心,风起云涌,灵气如溪涌来。 徐源长以“登仙吐纳术”接受着疯狂灵气冲刷,修为往临界点缓缓攀升。 那种与神魂共鸣的神秘波动,平衡着徐源长体内气血、法力之间的起落,使之保持一定的节律,外面狂风暴雨浪涛汹涌,内里风平浪静水涨船高。 气府内那颗青金色丹珠绽放出伸缩不定光华,法力雾气催动金丹加快盘旋速度,增强对外面灵气的吸收和转化。 神识空间请神台已经展现第五层模糊虚影,那个本命幻字浮现着越发清晰。 两世经历影像一幕一幕闪现,徐源长“观”顾着当初的悲欢、痛苦、甜美和离舍,心如止水,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他但凡内心勾起一丝涟漪波动,于他又是一番波折。 伴随经历影像碎片出现的无数幻影,夹杂其中,增添几许曲折生动光彩。 有幻仙戒加持,徐源长冷眼旁观,如同路人,修幻不坠。 内观自身修真悟道,溯本追源。 他不担心心魔历劫,他的劫在本我。 不知历时多久,漫长的影像碎片过去,漆黑空中光彩黯然消退,各种能发展出凄婉故事的幻影悄然落幕,因为撼动不了局外之人的心弦。 徐源长察觉旋转到极致的气府金丹,突破时机成熟,体内积蓄的法力已达巅峰。 他双手掐诀,调动各经脉、穴窍气息过重关,奔涌汇聚如液流之海。 攻伐进入气府之前,稍做停留,将攻“势”积累到顶点。 双手猛地一放,如同决堤倾泻而下,挟无边气势,排山倒海狠狠冲击向那一点璀璨光华,轰鸣震动,使得徐源长整个人光华爆闪。 金丹应声粉碎化作混沌气团,急剧旋动容纳所有气息。 庞大能量引发神秘质变,元婴破而后生。 有无垠幻原沉淀的精纯灵气,源源不断提供,徐源长一步一步稳打稳扎,顺利稳固新境。 他没有耽误时间,身处敞开的幻璃镜核心,一鼓作气祭炼幻璃镜,这是他最好的时机。 花了几年时间摸索寻找宝物节点,他已经对滩开的银色液体各层面非常熟悉,自外而内,逐一用新晋的修为神魂淬炼施加幻印,以点连成片,组片而为面,是一个非常繁琐细致且枯燥重复的事情。 他需要熟悉了解每一片的用途。 于他而言,也是难得的学习印证机会。 巨木如山,重山叠翠,瀑布如挂,花开似海,荒漠风沙无边,火势遮天蔽日,七情六欲,白骨骷髅……各种各样的幻象蕴藏在重重叠叠的镜面节点。 郁彩娘娘那点元印离去消散之前,将所有沉睡节点尽数唤醒,并敞开给他。 他沉浸其中不觉时光飞逝。 …… 山谷之外,心宽体胖的追风趴在泥窝子里,打滚享受每一天的美好。 没有被追杀得惶惶不安的危机。 吃得好睡得香,悠然自在。 五年时间里,修为如同它的身躯一样提升明显。 无聊的时候,偶尔会想一下许久没有出现的人类道士,以及去了花间秘境不回来的小花妖,它已经没有朋友,唯有在梦里与堇紫一起愉快玩耍。 它不怨恨堇紫丢下它一走了之,朋友能够找到归属,它为之高兴。 只是它真的很孤单! 特别是睡醒来的那片刻,感觉有些空乏乏难受。 打了個盹的追风突然惊醒从泥坑弹起,它数十年如一日磨砺出来的本能,不容许它睡得踏实,眯缝小眼珠仔细看了一眼,紧绷的身躯放松。 远处空中飞来的是百林谷二师兄,自己人。 “师父还没有出关吗?” 曾山郎独自一人前来,目光扫视山壁那处隐藏的洞府。 五年时间,他来过五次,有俞城主帮衬,外出做些私事倒是方便。 追风摇头以对,它从来不踏足山谷半步,里面有道士的化身隐身守护,它可不想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找罪受。 曾山郎在山谷外徘徊不去,师父外出近二十年,虽然有老剑圣、郗老宗师等人撑腰,仍然不可避免引来许多冷言冷语非议。 暗界之内局势出现新的变化,暗流涌动,战事零零碎碎往定洲地盘烧来。 三洲联盟势力强大,想要守住十余万里大的地盘,将独食吃到底,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而且面对巨大的利益,联盟的三方当然以自身为主,三洲内部也不可避免出现小摩擦。 定洲已经发起征召令,所有外出的修士必须限期回归。 老祖在海外岛屿等师父出关,否则不会进入暗界替定洲效力,对其他修士信不过。 这一等又是数天过去,曾山郎察觉不到半点异常波动,猜测师父应该是到了关键时候,他决定先返回宝石城,请俞城主想办法争取三两年时间。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山谷林子里,神情淡然,正是闭关多年的徐源长。 “山郎也在啊,可是暗界有事情?” 徐源长挥手将三具化身收进戒指空间,他终于将那枚珍贵的幻璃镜炼得能为他所用,七层之多的镜面节点,他已经炼化五层,后面要花时间温养熟悉宝物。 长久的学习、修炼,使得他的修为早已稳固,并有所长进。 幻仙戒空间如愿以偿扩张到五百丈之巨,造化神台也凝实三层,不过相比彦山道长以前借给他用的神台,规模大小相差甚远。 他已经很满足。 “师父您晋级成功了?” 曾山郎惊喜不已,师父身上看不出新晋修士的气息波动和不能收敛的外象毫光。 不管怎样,师父及时出关,不会给俞城主增添麻烦。 徐源长伸手虚扶,让徒弟和追风不必多礼,笑道:“成功了。” 他说得平淡,要不是一鼓作气祭炼宝物,他早就出关。 曾山郎脸上喜动颜色,道:“师父,咱们还是立即启程吧,俞城主等着您返回暗界,给您分派任务,她说您再不回去,留给您的选择余地不多,不过您能顺利突破,便是天大喜事。” 徐源长问清楚他这回山谷闭关,又过去五年时光,感叹几句“修真无岁月”之类。 一路听徒弟仔细讲述暗界的形势,一边往西飞行赶路。 对于定洲其它势力的非议,徐源长无所谓一笑了之,听得曾望楼在海岛等了他三年,让曾山郎赶紧发出传讯,约定在西原固城外汇合。 一行飞临无涯湖上空,徐源长沉默无语。 等以后有闲暇,他还要下湖底一趟。 两人一猪赶到固城附近,撑着黑伞的曾望楼已经等候多时。 “恭喜前辈得尝心愿,百年之内有望飞升上界。” “哈哈,难怪常老鬼喜欢找你说话,你小子确实会说话。恭喜你晋级元婴之境,当真令老夫刮目相看,短短四十余年,你从化气境初期攀升到如此高度,后生可畏也!” 曾望楼将黑伞悬浮遮挡头顶,玩笑过后,一丝不苟拱手还礼。 小家伙能有如此成就,要说不是应运而生,打死他都不信。 他见到徐源长的瞬间,便改变前面的主意,坚定了要跟着徐小友混几十年的打算,直至暗界门关为止,他们之间有曾山郎这根纽带,某些方面可以放心彼此。 “曾老谬赞,晚辈不过机缘巧合,侥幸而已。” 徐源长与对方寒暄几句,问道:“您是想经由我推荐给老剑圣,某一席之地,还是固守一城,或者只用谋一个客卿位置,来去自由?” 曾望楼早已将容貌改变许多,他修神道之后,气息更是不同八百年前,笑道:“实不相瞒,老夫想加入百林谷谋一个客卿长老,隐藏修为跟着你混,不太想抛头露面与那些老狐狸打交道,具体如何解释,由你去与外面说。” 当然徐小子这头小狐狸,不比那些老狐狸逊色,甚至某方面有过之。 他算是敞开心扉,开诚布公谈归属。 徐源长脸上稍显讶色,转瞬间大致猜到曾望楼低调的缘由,嘿嘿笑道:“百林谷庙小,恐怕要委屈您这尊大神。” 就连古云珠那么厉害的人物,在百林谷屈居当小师妹,也从无怨言。 他接受曾望楼在百林谷挂一个长老虚位,自是无可厚非。 他也需要一个六阶神道心甘情愿帮他镇场子。 双方各取所需,利益一致就足够。 曾望楼也惊讶年轻道士的干脆和魄力,不多问他一句,竟然直接答应下来。 两人商议一阵细节,一行绕过固城,来到有修士据守的通道口。 徐源长出示身份牌,帮曾望楼和追风领取临时身份,顺利通过阵法进入宝石城,相比他当初离开之时,城内新建了密密麻麻的各门阵柱。 防护大阵之森严可见一斑,即便是六阶高手硬闯也是死路一条。 目前的宝石城是定洲在暗界最后一道据地,也是最重要的堡垒,由俞风舞当城主掌权,已经好些年没有经历战事,俞城主常年身处安全的后方,心底颇为郁闷。 见到外出多年终于舍得回来的徐源长,俞风舞笑得有些狡黠,恢复曾经的妩媚,道:“恭喜啊,徐长老荣升大宁副殿主之位。” 徐源长将曾望楼和追风留在大殿之外的山下,有曾山郎暂时做陪。 “俞城主客气,多谢俞城主多年帮衬照拂,听山郎说起,目前西南边境颇为不平静,源长愿意替俞城主分忧。” “宝石城正缺乏像徐副殿主这般年轻有为大才,你可以留下来帮我,就当是还我人情。” 俞风舞懒得装了,原形毕露直接摊牌。 老剑圣需要有放心的自己人镇守宝石城,她觉着已经晋级的徐源长简直是不二人选,撂一副重担子压着磨砺年轻人,太对得起他们之间的深厚感情。 徐源长打量越发倾国倾城的俞城主,笑着推脱道:“我闲散惯了,做不来精细繁琐活儿。俞城主你能者多劳,就当是老剑圣给伱的考验磨砺,再沉下心来在其位二三十年,后面肯定有你外出征战的机会,不必急在一时。” 他了解俞风舞性子,不想被套牢在宝石城。 再则曾望楼想要去往边境之外,方便偶尔外出寻找珍稀资源好处。 曾望楼跟他混还不就是图这份便利? 俞风舞叹气,道:“你这口气怎么与老剑圣一样,他自个在外逍遥,叫我镇守宝石城,至少还要三十年,说要用繁琐俗务磨一磨我的心性,唉,都是借口。”又传音问道:“你带来的那个打伞人,什么来路?瞧着挺厉害的样子。” 她剑心通透,即便曾望楼有黑伞遮挡,仍然能感应出来一二。 徐源长传音道:“高手,关键时候能发挥作用的神道高手,你帮我给他弄一个四重楼身份,他不会留在宝石城,所以抱歉了。” 俞风舞瞪了一眼,又无可奈何,没法子将这闲散又滑溜家伙留下来。 徐源长身边出现神秘高手,不算稀罕事儿,当年一个两个的帮定洲渡过大难关,这回又来一名不知深浅的高手。 她见徐源长不肯说对方来历,没有多问,回头给老剑圣传密讯告知一声。 帮曾望楼和追风领取正式身份,徐源长与俞风舞说了一阵话,不时有前来请示的修士打扰,俞城主公务繁忙,他便告辞走出宝石殿,这种杂务活他还真不想干。 让曾山郎去忙,徐源长将铭刻着“曾木”的身份牌递给曾望楼。 一行飞出宝石城,谈笑着往伏彩岭方向而去。 山,依旧好。 人,精神了。 …… 第308章 邀请,风险 “纤风,你瞧瞧徐胜天,心无旁骛,一门心思扑在神道修行和秘法领悟上面,长年累月琢磨他的三样宝物,每过三五年外出历练磨砺一段时日,修为境界以肉眼可见速度提升……” “您又来了,蛟藤婆婆您可没老,怎么比徐道友还唠叨了。” 与雪粒、老黄狗、癞蛤蟆疯跑玩耍的柳纤风被蛟藤婆婆抓了现行,她为自己狡辩道。 “公子一天不回,我这心一天不踏实,都快二十年了,老黎陨落在大天劫之下,云珠妹子一去不回,公子不知受到什么刺激……俞姐姐还不准我外出探望,都瞒着我是吧?我不玩耍分散下心思,能做什么?” 满头银发面容若中年女子的蛟藤,嗤笑着揭穿道:“曾山郎亲口告诉你,说他师父在无穷山域闭关冲击破境,那老实孩子的话你还不信吗?依我看你是想躲懒,算时间离下一次花朝节只剩五十多年,你不晋级到五阶到时如何去往花界?” 柳纤风挥手让雪粒它们自个去玩,叹了口气,道:“我还没想好,真要是去了花界……” 她见不到徐道友和朋友们,会伤心难过的。 突然抬头往西南天边看去,夜幕时分,有三个黑点快速飞来。 她将花花草草种到了伏彩岭十里之外,都是她的耳报神。 “是徐道友,他已晋级元婴之境,真是厉害!” 蛟藤也注意到远处的动静,注目观察一眼,感慨赞叹不已,天纵奇才啊。 当然与那位神秘的黎道友送出的一批稀世天材地宝,脱不开干系,人类有句话叫“时来天地皆同力”,说得再贴切不过了。 除了自身努力之外,运气、机缘和外力缺一不可。 徐道友无疑是几样占全,方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修行晋级势如破竹。 柳纤风惊喜尖叫一声,招呼没跑远的雪粒、元宝、金蟾,飞上前去迎接公子归来。 一时间空中热闹成一团,柳纤风拉着徐道友胳膊,蹦啊跳啊差点挂身上,元宝和雪粒、金蟾与公子打过招呼之后,三妖齐齐盯上那头将牙齿龇在外面的黑妖猪。 雪粒唯恐天下不乱怂恿狗爷上去干那外来猪,它和金蟾从两侧包抄夹击,将那猪头一次揍服气…… “啪”,徐源长顺手给了出坏主意的雪粒脑门一巴掌,他知道妖物之间有分高下的规矩,以确定地位顺序,道:“那是追风,你们不要欺负新来的,元宝仍然是老大,先带追风下去熟悉地盘。” 他一言而决,避免几个家伙内斗。 又叮嘱追风几句,到了伏彩岭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约束。 柳纤风放开公子的胳膊,看着元宝将体格庞大的妖猪带下去,突然想起来,道:“是堇紫妹子的伙伴追风,长这么大了,差点没认出来。” 扬声又吩咐几句,让元宝多照应一下追风。 有大姐头发话,雪粒立刻没脸没皮与拘谨的妖猪热情攀扯关系。 徐源长传音介绍落在后面的撑伞人:“这位是曾望楼老前辈,曾山郎的老祖。” 柳纤风吃惊地捂住嘴,随即咯咯笑着行礼,又来一个不打不相识的“老熟人”,伏彩岭势力大增,随着公子的回归,主心骨回来了。 后面十余日,殷泉、蓝影儿、黑霞衣、卞秋言、施望尘、何述堂、赵均、薛春泥等人三三两两陆续前来拜访。 大宁王朝的队伍分作数支,或巡视边界地域,或驻扎小城,天各一方。 没有大规模战事发生,众人平常难以聚集起来。 竹宗山没有和熟人同行,他位高权重,威望渐隆,领着一队黑山卫“途径”伏彩岭,落下来歇脚,让黑山卫在院门外等候,他揭掉黑色面具,和迎接的徐源长寒暄行礼走进院内。 有四名四重楼贴身扈卫跟着进门,在竹宗山的摆手示意之下,没有走上台阶。 徐源长招呼一声在后院亭子里悠然看书的曾望楼。 柳纤风露面打过招呼,烧了一壶茶水待客,不打扰三個老爷们聊事情。 她飞去伏彩岭背面,和元宝、雪粒、金蟾围观新来的追风挖矿。 伏彩岭山头下方的五阶映彩晶石矿,早已由蛟藤婆婆出手,将两百丈大小的矿窝一点点打碎开采出来,其间有一个七八丈大空洞,可惜太元液被老黎吸收得点滴不剩。 目前大半映彩晶石进了徐源长的戒指空间。 十余里长的尾矿,柳纤风花钱请来一批矿工修士,采挖过一年。 各种低阶材料矿石堆积如山,专门修建三座库房安放。 后面没有再请人挖过矿,连财迷柳纤风都对地下的低阶矿石失去兴趣,实在太多了,天天看也会腻,更别说动手采挖。 没见过世面一直过得穷哈哈的追风,第一天跟着狗爷它们四处转悠,看得晕头转向花了眼。 它嗅觉灵敏,走到哪里都能闻到宝物的味道,后面看到元宝的狗窝用各种晶石、材料搭建,它彻底拜服,喊了一声“狗爷”,允许那条冰冰凉凉虫子爬上它宽厚的背,一下子就得到一间房子的亮晶晶材料赏赐。 它很没出息的美得冒泡。 得到大姐头的允许后,它没日没夜在伏彩岭地盘内开采矿石。 仅仅只用上交一半的收获,大姐头太仁义了,不愧是堇紫的姐妹,对它关照有加。 掉进福窝的追风干劲十足,口中嚼着亮晶晶的矿石当零嘴,修行挖矿两不误,拱出来一堆一堆的好东西,它做梦都要笑出猪叫。 当初下定决心要跟着徐道长混,是它这辈子最最正确的一次决断。 “最多三个月,这头猪就会和咱们一样躺平。” 摊开在金蟾背上的雪粒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说道。 元宝道:“追风牙口好,我赌半年。” 金蟾道:“赌四个月。” 无聊且奢华的修行日子里,它们经常找些乐子,小赌怡情。 柳纤风一脚将雪粒踢下去,她看不得懒虫的懒样。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打赌,三妖异口同声叫道:“大姐头是裁判,不许下场打赌。” 气得柳纤风悻悻然,岂有此理哦。 院子堂屋内。 一盏茶后,徐源长随手布置隔音禁制,见二人不解看向他,笑呵呵解释道:“竹宗山是常老……的后裔晚辈,曾老您有甚么话,尽管与他说。” 他差点脱口而出叫“常老哥”,顾及竹宗山面子生生咽下去一个字。 “哦,常老鬼的后裔。” 曾望楼顿时明白这回来的访客,徐小子叫他作陪的意思,打量着兵魂内敛的兵家四重楼修士,脸上露出笑容,道:“你下回见到老常,告诉他我姓曾,罢了,你帮我带一封密信给他。” 他已经从竹宗山左手戴着的震金铃,看出几分端倪。 他和常老鬼相处八百多年,那一丝遮遮掩掩的鬼气,烧成灰他都认识。 拿出一枚玉简,留下几句两人能听懂的内容,随手封印起来。 竹宗山连忙起身,双手接过玉简,不知眼前的曾老是何方神圣,听语气与老祖极为熟悉。 徐源长拿出一枚青色玉简,连同一个装满映彩晶石的纳物袋,请竹宗山代为转交常无晦,他想请老常帮忙在鬼界购买三阶和四阶鬼豆,下界的环境不出产四阶灵豆。 以他目前的修为,足以施法召出四阶豆兵。 即便每次只能撒出三五个高阶豆兵,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助力。 送走竹宗山一行不到半个时辰,老剑圣和傅羡之从空中降落,得到徐源长传音的曾望楼留在后院看书,高手之间互有感应,除非用法宝刻意遮掩。 老剑圣确认后院的神道高手是六阶之后,与傅羡之传音交流几句。 傅羡之代表大宁王朝,给徐源长更换副殿主身份牌,从今往后地位和权势自是水涨船高。 老剑圣拿出一张绘制的堪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定洲势力在暗界地盘构建的大小城池,星罗密布的牵引阵,以及矿山方位,给徐源长解释当下的形势。 目前的定洲兵强马壮,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后续修士,不论是顶尖高手,还是修士队伍实力,皆是首屈一指。 地盘上核心的两万里区域,不担心黑灵或妖族袭扰。 花了近三十年挖掘矿山,将海量资源搬运回定洲固城和西原圣地,暂时存放起来,待战后再分配给各势力,作为下一个三千年的宝库储备。 老剑圣豪气道:“从北往南,咱们地盘之外有片万余里缓冲区域,再往外还有巨大荒野拓展空间,咱们不去开辟,白白便宜了其它势力,不过许多地方情况复杂,不利于大规模兵力施展,咱们花了好些年时间去摸索探寻,和黑灵、妖族的高手有过多次交手,互有胜负损伤。” 傅羡之拿出另外一张图纸,用手指扫着上面空空荡荡数十处标注,笑着接话道:“想邀请伱前去参与探寻,风险与收益并存,你考虑考虑?” 能进入暗界荒野地域,至少要有四重楼修为。 他们看重的是徐源长请来的神秘高手,猜测又是彦山道长布置的转世修士,如同当年的古云珠一样。 否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神道修士,能够突然崛起到六重楼吗? 功法从何而来,所需庞大资源又从何而得? 后院的曾望楼全程旁听并看过堪舆图,传音道:“具体问一问是如何探寻?荒野地域有哪些方面危险?” 徐源长听出老曾倾向参与探险的意思,像这种“好事”,他到时要将蛟藤婆婆拉上,任何一个助力都不能放过,笑着将老曾的问题抛出。 老剑圣仔细讲述一遍,目前定洲已有一百五十余名五重楼修士,除了留下五十余人镇守各处城池,其他人皆组队分布荒野地域外围,而五名顶尖的六重楼高手,留下郗月楼老宗师镇守,以预防不测大变,另外四人皆带着心腹深入荒原、漠原、冰原、沼原等地,收获颇丰。 这些年陨落在荒野地域的五重楼修士不下十人,四重楼修士多达六十人。 玉不磨不成器,每次召集四重楼修士跟随探寻,应者云集。 不过老剑圣等人已经开始严格限制人数。 前往危险之地,宜精不宜多。 交流半个多时辰,了解足够清楚之后,徐源长代老曾答应参加下一回的荒野探险,送走老剑圣和傅殿主,与老曾一起研究那张留下的只有粗略标注空荡荡图纸。 当天下午,徐胜天从西南方两万里外返回来。 给三叔请安之后,徐胜天看向端坐对视的陌生神道修士,笑呵呵拱手:“我与前辈一见如故,感觉分外亲切,修神者徐胜天有礼。” 曾望楼哈哈笑着起身将难得一见的修神小辈扶起,道:“你是山郎的大师兄,老夫是山郎的老祖,都是自家人,能不亲切吗?” 两人还真是相见恨晚,撇开东道主当场交流修神心得。 曾望楼天纵奇才,凭着聪明才智和丰厚修行经验,独自摸索修神。 徐胜天经历过好些年的迷茫时期,后面得到师妹指点,才走上修神正轨,与曾望楼谈神论道,不时碰撞擦出绚丽火花。 徐源长陪坐一旁微笑倾听,心高气傲的老曾能够与侄儿促膝交流,他乐见其成。 待两人交谈告一段落,徐源长询问家里情况。 徐胜天告知二姑已过世十年,他给爹娘用改良的灵药滋补,应该能活到百岁,再过三年他必须请假回去一趟。 人力有时穷,生老病死不可逆。 他有神通能大致看到凡人寿元,唯有尽力而为。 徐源长默然片刻,岔开话题,谈及老剑圣邀请他们前去荒野地域探险之事。 “同去同去,我一直在想办法了解荒原、漠原、冰原和沼原,每次孟老都不肯带我进去见识,说等三叔您出关,他不敢担责,蛟藤婆婆也是同样的说词。” 徐胜天拿出一份手绘图纸,摊开在桌上,指着荒原与沼原之间的一处地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据说这里出产‘通玄石’。” 他交游广阔,消息灵通。 曾望楼眼眸有精光闪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仔细说一说。” …… 第309章 凶吉参半,将计就计 “我是听唐一剑说的。” 徐胜天见三叔脸上流露出不信的微笑神色,便不卖关子,点名道姓增加信服度,道:“那地方叫‘半流弯’,上回老剑圣他们进荒野地域探险,在半流弯发现通玄石,以您和老剑圣的关系,找他老人家打听此事真假不难,西南‘边寰城’有好些人都听说了。” “可知道找到几块通玄石?” 曾望楼眼界奇高,普通的五阶材料他已瞧不上眼。 通玄石能够增强修士天人感应,有机会以“通玄”心境入定。 无论是潜心悟道,或参悟秘法神术,皆能起到意想不到的神奇作用,是一种不分品秩的极为珍稀天材地宝。 对七阶及以上修士作用不大,那是另外一个层次的修行高度,离天更近了。 即便是在上界,通玄石也属于可遇不可求的稀罕宝物。 市面上几乎没有通玄石出售,奇货可居,也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所以一般拿到手上会尽快用掉,增强自身实力,或者换取自己迫切需要的资源,不可能将通玄石当做传家宝留下来。 徐胜天见三叔若有所思,显然在心底重视此事,他的目的已达到,再回答曾老前辈道:“没说找到几块,都是道听途说,我与老剑圣身份相差甚远,说不上话。” 他拿目光斜觑三叔,怂恿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徐源长笑骂道:“就你猴急,老剑圣和傅殿主前脚才从伏彩岭离开,也没听他们提及此事。”话虽如此,他拿出传讯符默念几句,走出堂屋打往空中。 既然老剑圣没提及通玄石之事,他当然不便直接傻愣愣询问,他将传讯发给郗月楼老宗师。 不到半个时辰,收到郗老宗师的回讯。 原来是老剑圣领着三名五重楼修士深入半流弯,与几名黑灵撞了一个正着。 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斩杀两名五阶黑灵,另外三名黑灵见势不妙分头逃之夭夭,老剑圣从收缴的战利品里面,发现一块通玄石,他没有下达封口令,消息由此传开。 传来传去就有了半流弯出产通玄石的说法。 猜测是老剑圣几个老狐狸故意为之。 徐胜天稍有些失望,随即与曾望楼探讨生擒一两個黑灵的计划。 或许能从五阶黑灵口中知道通玄石的真正产地? 徐源长走出院子,不掺和两人的交流和不着边际探讨,一老一少竟然臭味相投,没有隔阂,来到数里外的山脚下,敲响由树木藤蔓交织的奇特院门。 藤蔓撤往两边,白发蛟藤伸手做请:“徐道友今日有暇前来做客?” 徐源长止步门外,笑着解释:“老剑圣和傅殿主上门,邀请我们参加荒野探寻,我提前与道友打声招呼,以便早做准备。” 他用的是通报方式,而不是软绵绵的商议。 既然蛟藤婆婆享受了伏彩岭庇护,该出力时候也当一视同仁。 蛟藤笑着点头,问道:“可有说什么时候动身?” “两个月后,具体时间待定。” 徐源长站着说了几句,悠然转去后山,和柳纤风一起围观坑洞里卖力挖矿的追风。 驻扎伏彩岭的一百名修士,许多年前全部撤走,调往更需要的地方去了。 与柳纤风将事儿简单一说。 “我也去。” “行,算你一个。” “听说荒野地域非常危险,每次进去探险都要发生混战。” “咱们跟着曾老共进退,注意点问题不大。” 徐源长有一句没一句与柳纤风闲聊,看向西边空中,道:“今天还真是热闹,一波接一波,又是谁来了?” 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他已经看清来的是一位多年未见的老熟人。 “是你的那位老相好安仙子,四十多年不见,她找上门来,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互述旧情。” 柳纤风认识飞来的白衣女子,口中调侃传音说着不打扰,已经先一步飞上空中,隔老远很热情打招呼:“安姐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我是时刻想念得紧啊。” 飞来的是当年清平郡衔玉园铺子女掌柜安慈玉。 她自从晋级三重楼符师,暗示某个装着不懂风情的木头未果,与徐源长话别之后,外出游历多年,后来机缘巧合加入西原圣地千符山,拜在一位四重楼符师门下学习符道。 暗界门开那段混乱紧张岁月,她没日没夜随着师父绘制阵柱上的单独一种符纹,和各类能上手的符器。 有丰厚的资源修炼和大量符器练手,前些年她终于取得突破,顺利晋级金丹境符师,也有闲暇时间外出,来往伏彩岭多次,与长相喜人的柳纤风混得熟不拘礼。 “你家公子回来大半个月,你藏着掖着不给我去张传讯,还说想念我得紧,柳纤风你过来,我给你松松皮骨。” 安慈玉笑着毫不留情揭破某个树魅的虚伪,又与多年未见的徐源长寒暄。 用她师父的话说,她已经算是破境极快的奇才,但是和徐源长一比啥都不是,所以做人做事不能比较,否则是自寻烦恼。 柳纤风嘻嘻哈哈赔罪,公子回来了,她高兴得什么都忘记了。 徐源长请变得开朗不再小家碧玉性子的安慈玉下去做客,有些朋友注定将渐行渐远,因为路不同了,高处孤寒。 两个半月时间很快过去。 徐源长、曾望楼、蛟藤和徐胜天越过定洲地盘,行走在万余里缓冲区域,柳纤风“被”安顿在徐源长的后背竹箱红柳枝条内。 他们作为单独一组将前往荒原,老剑圣、傅羡之、林缙和定仙台道庭前道正游士元道长,各带一组人分布在万里范围,分别去往不同地方,万一遭遇强敌,可传讯呼叫增援。 有数十组由五重楼、四重楼修士组成的小队,落在后面互为照应,进行这次的探寻之旅,不会太深入荒原、漠原等地。 天色渐黯,上空的乱流煞风越发肆虐怒号。 “按照堪舆图所示,咱们已经深入荒原三千里,今晚在这座小山扎营歇息,蛟藤和柳仙子利用地势布置十里防护树木阵,胜天用神术开辟两座能遮挡煞风、内部相通的洞府,咱们明日一早启程,去往万里外的半流弯。” 曾望楼直接分派任务。 他们一路上经过许多有开采痕迹匆匆掩埋的矿山,将由后面跟着的修士小队,抓紧时间采挖高阶材料,四阶以下的矿材弃之如敝履,因为耽误不起宝贵时间。 偶尔能从矿山下方挖出令人惊喜的天材地宝。 柳纤风从竹箱遁出,和蛟藤婆婆以营地为中心,利用附近稀疏低矮植物快速布置。 徐源长注意着十里范围的风吹草动,观看老曾往山头地面抛掷三枚铜钱,老曾所用手法与他的半调子“金钱卦”大不相同,三卦之后,他见老曾眉头微拧,建议道: “要不换一处地方歇息?” 曾望楼将手指拢在袖内掐诀比划半晌,传音说道:“凶吉参半,躲不过去,咱们被盯上了,有高手。” 徐源长心头一惊,传音问道:“伱的意思是将此地作为战场?” 他顿时明白老曾让蛟藤和柳纤风布置树木阵势,是明面上的轻敌之计,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端倪,修为境界不同,他与老曾之间相差太远。 “不能传讯搬救兵,否则暗处的高手遁走之后,时刻缀着咱们,很是麻烦,防不胜防,唯有将计就计灭掉跟踪的高手。” 曾望楼又强调一句:“还不能让柳纤风他们提前知晓,身处危险之中,容易露出破绽。” 他是提醒徐源长,也借以观察小家伙的决断和行事方式。 徐源长传音回一句“明白”,与老曾大声说些明日行程方面的废话,暗地里询问:“对方有几个?不会都是高手吧?” “目前只察觉到一个六阶高手,从咱们进入荒原开始出现,或许百里之外,藏着其它同伙,你的那件厉害幻兵法宝,关键时候听我号令发挥作用,困住对方高手片刻。” 曾望楼不是鲁莽之人,出发之前的两个多月,他已经了解几人的神通本事。 做到心中有数,发挥出每个同伴的优势。 两人表面上高谈阔论,背地里推演商议着诸多细节,尽可能将局面考虑复杂,两人皆是多算谨慎之人,许多想法不谋而合。 不到半个时辰,徐胜天将两座相连洞府开辟出来,别出心裁把洞府隐藏在山石上, 柳纤风和蛟藤也布置完成返回,方圆十里范围地面弥漫着淡薄木气。 天黑如幕,滚滚煞风低垂呼啸。 众人进入山壁洞窟,曾望楼单独住进一座简陋洞府,悄然消失不见。 徐源长似乎兴致颇高,叫上柳纤风、徐胜天在石厅内烹茶聊天,蛟藤闭目盘坐一旁,沉默无言。 一壶茶水喝完,听得外面传来老曾的呼喝:“谁?” 徐源长将愣住的树魅抓着一闪身消失,留下传音示警:“敌袭,小心!” 连石厅内摆着的竹箱、茶几、茶壶等物品都顾不上收捡,他已经用幻影遁出现在三百丈外,低空晃现十余道残影。 一线黑色晶芒突如其来,挟无匹杀气朝低空的徐源长绞杀。 “噼啪”几声爆响,眨眼间残影被击溃一空。 徐源长于刻不容缓间出现在东边数百丈,再次晃出十余道残影,他用移形换位躲过如影随形的攻击,已经“看到”与老曾缠斗的一团朦胧黑影,和出现在七八里外的灰影,对付他们的竟然是两个六阶黑灵。 片刻间,附近布置的树木被打碎大半,破坏得七零八落。 此地限制颇多,煞风压低到三十丈左右,活动空间不足以尽情施展发挥。 那线追杀徐源长的黑色晶芒几度无功,突然转向,化作一片黑幕罩向从洞府钻出来的蛟藤和徐胜天,“轰隆”,那座小山整个垮塌。 藏在徐源长袖内化作一团绿雾的小树魅,目睹敌人声东击西一招偷袭,差点惊叫出声。 “藏紧了,别出来帮倒忙。” 徐源长高喝一声,提醒刚刚用断木逃生术逃过一劫的两人。 他趁机在空中几闪,往东边交手的老曾方向接近,接连用幻影迷惑紧追不舍的黑色晶芒,刀尖跳舞的感觉刺激得他脑子无比空灵,不敢稍有差池。 “放!” 随着曾望楼的喝声。 夜空中有银色光华乍闪,像一张重重叠叠光网铺开,刹那笼罩百丈范围。 将纠缠一堆激烈短兵相接交手的两个身影网罗其中,徐源长紧随其后冲向幻兵形成的“幻域”,他将幻璃镜祭炼到得心应手地步,然而受修为所限,他目前只能困住百丈一片。 “唰”,黑色晶芒末端抽中几道残影。 徐源长身上幻甲爆发出璀璨光芒,他不便借助幻影移形来躲避,否则来不及抓住战机,只能硬生生接下一击,“嘭”,光华耀眼,他一头扎进幻域,狼狈地翻滚出十余丈。 “快放我出去!” 曾望楼同样被困在火焰涛涛的幻象之中,他不可能像被困的黑灵攻击幻域,叫道。 下一瞬间,环绕他的无边火焰消失不见,曾望楼经验何等丰富,将手中黑伞朝着左冲右突的那团黑影扔去,喝道:“你撤!” 那团黑影刚刚从火海中解脱,瞬间落进雾气弥漫的小天地。 徐源长只是将幻域从黑灵身上挪开,并迅速缩小笼罩范围,外面那团灰影发疯一般狠劲抽打攻击幻域,他必须要顶住一阵,耗到老曾那边结束战斗为止。 他们有过对付两名六阶黑灵的推演。 最好的结果是收拾一个逃掉一个,想要将两个六阶黑灵全部干掉,太碰运气了。 除非两个黑灵作死挨到一起,都被困在幻域之内,但那是不可能的。 徐源长舒缓挨了一击翻涌的气血,挥手施法撒出三个四阶豆兵,竹宗山早在一个月前,将老常帮他购买的鬼豆带来给他。 他目前能掌握的四阶豆兵只有三个。 当做炮灰使用足够了。 三个豆兵排成阵势,气势汹汹冲出,顶住气急败坏的黑灵攻击约三息,接连爆成粉末。 让徐源长获得了喘息之机,他再次撒出一把三阶豆兵,以“死亡螺旋”阵势冲出去。 他手头鬼豆数量充足,找到了拖住对方的法子。 …… 第310章 吃本座一拳! 源源不断的豆兵自闪烁银色光芒的幻域冲出,气势连接成片,不断在夜空中爆开。 那个暴怒的灰影黑灵突然反应过来,肆虐厉啸的黑色晶芒一闪即逝,绕过阻拦在前方的银色区域,“啪”,黑芒化作如林残影,狠狠抽打在山坳里不起眼涌动的黑雾上。 身处黑雾小天地内的曾望楼顿觉压力倍增。 他除了这柄缴获的黑伞,身上再没有能够与修为匹配的宝物。 他自持身份,心高气傲,不可能没脸没皮向徐小子讨要资源,再则伏彩岭出产的五阶映彩晶石,对他用处不太大,他接受了一袋子,其它的材料宝物将依靠双手去争取。 与徐小子联手配合,顺利困住了一个黑灵。 他也是第一次与黑灵交手,两个多月通过交谈和翻阅典籍学来的经验,毕竟是纸上谈兵,缠住黑灵容易做到,想要短时间内诛杀被困的黑灵,他发现要付出不少代价。 因为他没有大威力宝物,能够对六阶黑灵一击必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拖得久了,内外夹击之下,黑伞营造的小天地被打破,他们全都将面临不可预测危险。 “源长,替我挡住盏茶时间!” 曾望楼决定不惜消耗,将被困的黑灵一举歼灭。 他需要从六阶黑灵身上缴获所需资源,以改善自身不足的窘迫处境。 先以雷霆之势灭掉一个,剩下那個灰灵不足为惧,必定不敢留下来死磕,会因为势单力薄,担心不慎陷入幻域困境而自寻死路。 徐源长接连撒出两把鬼豆,他现今能够掌控的三阶豆兵,已经达到一百二十之多。 缩小的银色区域挪动着迅速铺开,将大半个山坳覆盖,承受黑芒如雨攻击。 两队豆兵盘旋着防护,“噼啪”声中迅速消耗。 躲起来的小树魅,近距离感受到排山倒海般狂暴攻击,她心惊胆战。 还是太弱小啊,六阶攻击随便一点余波,能将她打散形而毁灭。 有一道地面拱起,飞快接近急剧闪烁的银色幻域。 “啪”,黑芒闪过,如利刃斩去,山石飞溅,留下巨大裂痕,一条手臂粗根须寸寸碎裂,绿色汁液遍地流淌。 “快,蛟藤婆婆从相反方向来了。” 柳纤风传音叫道。 她与蛟藤婆婆相处日久,顿时明白对方声东击西的意图。 徐源长忙放开一道口子,蛟藤抓着徐胜天从地下冲出,漫天黑芒暴虐切割而下,被一队残存豆兵挡住,爆发出一片炸豆子声响,粉末纷纷扬扬被劲风吹走。 时机恰到好处,银色光芒闪烁着将口子合拢。 蛟藤手中拄着的藤拐短掉一截,白发蓬散,狼狈不堪,要不是她见机得快,先前已经和徐胜天被重创在洞府之内,绝对挡不下第二击。 他们这回遭遇的六阶黑灵,实力强悍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蛟藤早已察觉形式危急,她不能坐视不理,所以和徐胜天短暂商议之后,冒险冲进来帮忙,道:“我下去帮曾道友缠住被困的黑灵片刻,让他能专心攻击,拖久了对谁都不好。” “曾老,你意下如何?” 徐源长没有擅自做主,高声问道。 他催动着幻璃镜拼命周旋,化解无孔不入的攻击。 戒指空间中间的造化神台上堆满了各种低阶资源,光澜波动,炼化着材料,为急剧消耗的徐源长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仍然有点供不应求,压力太大了。 他操控幻璃镜将防护范围铺得太广,四处受敌,消耗的法力和精力倍增。 曾望楼念咒将自身一化为二,他决定损耗掉一具神道秘法分身。 听到上方传来的喊话动静,浓郁黑雾变得模糊半透明。 “下来吧,辛苦蛟藤道友,助我缠住那个能化形分散逃逸的黑灵片刻,我用‘神锤’砸扁它。” 曾望楼知悉蛟藤有一招“蛟缠”,对付被困小天地内的六阶黑灵勉强可用,代价将是损失那根形影不离藤拐,身受反噬重伤,需要修养一两年时间。 关键时候能帮他一点忙,替他争取到有利攻击机会。 分身的两个拳头迅速膨胀变作硕大锤状。 有丝丝光华萦绕暴闪。 蛟藤飞身遁入打开的黑伞小天地,盯着小天地内悍勇异常左冲右突的数道黑影,难怪曾道友迟迟不能解决被困的黑灵,眼前的黑灵擅长化整为零分散秘法,将时间给拖延住了。 耳中听到曾道友传音安排,她迅速权衡利弊得失。 徐源长一眼瞧出问题所在,叫道:“等等。” 神道分身和他炼制的化身傀儡完全不同,他的化身爆掉,于自身修为无损,神道分身算是神道修士自身一部分,若是损失修为相应下跌。 他没料到老曾穷得除了一柄伞以外,几乎没有法宝可用,平常酷酷的,关键时候竟然要用分身赤膊上阵肉搏,也不与他说一声。 从戒指空间挑选出三根木刺,抛落到小天地内。 以前用来对付黑灵的魂核,挺好用的,像筷子捅豆腐,无视黑灵防护。 “曾老,这是七阶千魂花本体残骸木刺,只有三尺长短,你瞧瞧是否合用?” “哈哈,够用了,你小子有好东西藏着掖着,不够意思啊。” 曾望楼接过木刺,立刻感受到不同,七阶神袛本体残骸,对他这个六阶修神者便是神兵利器,即便没有炼化,当短兵器使用也杀力极大。 他涉猎道、阵、算、体等各门技艺,当年用拳脚指点痛扁过曾山郎。 拿着木刺在小范围内,能发挥出超强杀力。 心情大好,顺口还开了一句玩笑,暗自钦佩徐小子的狗屎运,连七阶神袛本体木刺都能弄到,寻常四重楼修士可啃不动七阶神躯分毫。 而归化天地腐朽的神躯,又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蛟藤道友,准备吧。” 曾望楼手指轻弹,小天地内压力骤增,将四处乱撞的数道黑影逼进小天地角落。 黑灵似乎察觉形势不妙,瞬间合而为一。 它知晓外面的同伴在全力营救,只要能机灵地抗过一阵。 后面鹿死谁手,可难说得很。 “动手!” 曾望楼断喝一声,他操控黑伞发挥出禁锢之力,将滑溜的黑灵短暂束缚片刻。 一片幽绿光华不失时机覆盖在激烈挣脱试图化形分散的黑灵身上,无数光影藤蔓一圈一圈密密匝匝,散发着浓郁生机绿雾,将六阶黑灵团团困住了。 黑灵发出尖锐叫声,它猛地往外膨胀。 体形变得越大,能够隐藏它的魂核要害,不至于让虎视眈眈的对手一击重创。 缠绕的藤蔓发出刺耳崩裂声响,然而不停有新的光影藤蔓生出,像蛟龙虚影扭动盘旋,与想要脱困的六阶黑灵耗上。 蛟藤以自身和藤拐法宝为手段,拿出了拼命的决心。 剧烈到仿佛崩断身躯般的巨大痛疼,让她忍不住催促:“快啊!” 她顶不住多长时间,六阶黑灵的反击让她感觉恐怖,然而不能半途而废。 唯有选择相信没有交情的曾道友,其实她是相信徐小友,同舟共济,对抗强敌,不会暗害她这个异类。 下次她肯定不会如此冒险。 打死都不能将自身生死,寄托它人之手,有一次触摸死亡的惨痛经历便足够。 曾望楼和分身同时出手,速度快如轻风掠过,从左右两侧刺向膨胀到八尺大小的一团,木刺从藤蔓缝隙扎入,“噗噗”两声,无匹劲力爆发。 “你撤!” 曾望楼同时断喝一声,他谋而后动,瞅准了黑灵的要害位置。 即使木刺太短够不到魂核,但是从两面夹击,劲力激荡,让黑灵遭受了重创,短时间内不能再散形逃逸。 密密麻麻缠绕的光影藤蔓陡然炸开,手中抓着仅剩的拐杖龙首,蛟藤婆婆摔出十余丈外,脸色苍白,手脚利落往远处逃走。 生死边缘走一遭,她跑到黑雾边缘。 听到黑灵发出的绝望凄厉尖叫,顿觉身上没那么痛疼。 她这回的拼命没有白费。 藏在公子袖内的柳纤风目睹下方紧张刺激一幕,悬着的心放下来,关键时刻蛟藤婆婆勇气可嘉,敢打敢拼,她胆子还是小了,下回要向蛟藤婆婆学习。 徐源长操控幻璃镜被动挨打,咬紧牙关极力拖延。 他从来没有觉着时光过得如此之慢过,比蜗牛爬还慢,抛撒出来的豆兵越来越不能替他争取喘息之机,漫天黑芒如鞭影抽打在不停变幻波动的银色区域。 造化神台炼化材料提供的能量,已经供应不上损耗。 他本体法力飞快消耗,一波接一波的震动,令他心力交瘁,看到下方老曾挥舞木刺,一下一下刺入不停瘪缩的黑灵,他知道外面狂暴攻击的灰灵,是最后的疯狂,马上将要住手逃遁。 形势已经逆转,识时务者为俊杰。 “三叔,麻烦你放开一道口子,就一瞬间,我完成了‘请神咒’,需要‘上达天听’。” 双手如捧香状,掐一个古怪神诀的徐胜天,满脸肃穆,他很生气外面的灰灵如此欺负三叔,他要让嚣张的六阶灰灵付出代价。 他本事不大,但是可以从神庭请来帮手。 徐源长瞥一眼神态认真的侄儿,飞快放开上空防护,打开一道尺许口子。 他早已摸到灰灵攻击路数,对方是大范围抽打,不会精细执着于某一点,因为幻域随时都在流动,几乎无规律可寻,想要打破幻域,唯有以力强攻,没有捷径可走。 徐胜天将神诀往空中一放,瞬间察觉到感应,躬身往下一拜。 暗界也能与上界沟通,很好啊。 他从师妹那里学到请神咒的精妙应用,提前将他愿意付出的请神代价,请神君分身下凡的修为要求,全部寄托在神咒之中,若神君答应,自是皆大欢喜。 若不答应就算了,当他没请过,下回将条件提高一些再试。 徐源长抢在灰灵攻击抵达之前,将口子封闭起来。 一道金光突兀划破天际,穿过厚重夜幕和煞风,降落到百丈之外,化作一位高约三丈人面豹纹的威猛神人,浑身金光璀璨。 七八里外的攻击陡然一停,灰影惊慌隐形,忙往远处遁逃。 心底已经暗悔,同伴惨叫响起之时,它便该住手远走,不能存有侥幸之心。 这下惹来难以脱身的大麻烦。 这一队人类修士只有一个六阶修士,却处处透着不可理喻的邪门。 它早该想到的,那人类拖住它,其它人类花时间请来帮手。 “吃本座一拳!” 金光神人普普通通一拳轰去,落在幻域内徐胜天眼里,惊涛骇浪般繁复玄奥,变化无穷,看得他如痴如醉。 拳影如山,妙不可言。 灰灵绝望尖叫,显出身影返过来用黑色晶芒劈去,试图挡一挡拳影攻击。 “砰”,灰灵连同黑色晶芒炸开,拳影穿过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徐源长差点看呆了,就这么简单解决了那个强悍的对手? 侄儿何时有这种厉害本事? 他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忙传音问道:“胜天,你请来神人前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我手上还有太元石、固基石、增魂灵玉等几样天材地宝。” 摸出几件稀罕材料递给侄儿。 徐胜天没有推脱,接过材料走出幻域,朝看过来的金光神人行礼:“晚辈拜见神君,多谢神君出手解厄。” 他询问过师妹关于上古山神武罗的情况,对于有求必应的神君有了三分了解。 “行了,别多礼,本座不能在暗界多待,走也。” 金光神人一招手,请神者提出的三个请神礼数供选择,他随手抽取了请神者三成修为和魂力,一缕彩色光华飘入手中,整个人化作一道金光破空而去。 他哪里瞧得上下界的天材地宝? 下凡一趟不容易,要不是与小小修神者有缘,他会理睬请神咒? 对于另外一名六重天修神者,他便没有多瞥一眼的兴趣。 收取的微薄礼数,若是说出去定会将几个老家伙大牙笑掉,他这尊大神也太廉价了。 徐胜天身体像被抽空,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恭送神君!” 请神实在太难了,他还只是请来神君的六阶分身,差点要了他小命。 不过能够亲眼目睹神君施展神诀掌山,也值了。 …… 第311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手持木刺宝物,曾望楼正待最后一击干掉瘪下去的黑灵,他已用黑伞彻底禁锢没有还手之力的黑灵,想着尽快结束之后,再对付外面嚣张的灰灵,担心徐小子顶不住。 感受到外界突兀降临的强大神道气息。 他心头一惊,随即发现是自己一方请来的强援帮手。 与同样震惊的蛟藤亲眼目睹那位金光璀璨神灵,仅出一拳,便将嚣张攻击约半刻钟的灰灵,打得只剩一颗魂核悬浮空中,其它的战利品直接打没。 看得他神驰目眩,太强大了! 那一拳蕴藏着与天地牵引契合的玄妙,让他窥探到更广阔的高处风景。 然而看得见摸不着更抓不住的感觉,令他如百爪挠心。 竟然是这些日子与他相谈甚欢的胜天小友,不知用什么神道秘法,请来天上的神君分身,很好啊,他回头与胜天小友好生深入交流。 如此想着的曾望楼,再下手对付遭受重创的瓮中之鳖,他改变了思路。 与分身一顿眼花缭乱的庖丁解牛般切割,他花了一些时间抽魂,得到一颗近乎完整的魂核珠子,和一团黑灵残魂。 徐胜天用法术将那颗布满裂纹的灰色魂珠收取,三叔刚送给他的太元石、固基石、增魂灵玉等天材地宝,还没焐热呢,他一股脑将之粉碎打入体内。 三叔真有先见之明,他这么快就用上了。 相比丹药之类,他喜欢直接使用资源宝物,利用效率更好。 曾望楼收起黑伞,落到残存如巨大石柱的山头,其它部分尽数毁于灰灵的狂暴攻击之下,附近数里狼藉一片,几乎没有一颗树木幸存。 将从黑灵处收刮到的材料、宝物扔给徐源长,他留下了六阶魂珠,几样用得着的六阶材料,以及一片半月形透明利刃和一团黑色黏液,等他将半月利刃上的印记抹去,再好生祭炼一番便可以使用。 手头有一样攻击型的六阶宝物,心头不慌。 他没有将三根木刺还给徐源长,而是当面将之插入黑伞当伞骨架,意思很明显,老哥给你面子笑纳了。 木刺虽然品秩极高,然而没有经过炼制,只能当半成品武器使用。 他打算花不少时日,用神道手段慢慢将之炼入黑伞,作为杀手锏般的隐秘武器,与黑伞配合,近距离施展起到出其不意的暗算手段。 柳纤风扶着佝偻腰背的蛟藤婆婆,关心地低声询问。 徐源长收起材料、宝物等战利品,打量装在瓶子里的黑灵残魂查看,这才是难得的好东西,随手摸出命木石、太元石、增魂灵玉各一颗,递给立下功劳遭受重创的蛟藤婆婆。 蛟藤眼中露出满意喜色,与柳纤风飞去谷内放心疗伤。 原本要修养两年的重伤,要不了几天便能复原痊愈,只可惜那根她用本体藤蔓加上无数材料祭炼的藤拐,仅剩一个拐首残存,后面要花不少时日和材料炼制恢复。 “源长真是多宝童子,天材地宝随便派送。” 曾望楼收获颇丰,玩笑道。 徐源长打一个哈哈,“没了,压箱底的材料都用光了。” 曾望楼才不信这小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伎俩,转了话题问道:“我不懂黑灵语言,你准备如何处置黑灵残魂,传讯老剑圣他们吗?” 徐胜天抢着道:“我懂黑灵语言,与师妹学过一些,后面和其他朋友又学了一点,凑合着能听明白,要不……咱们自己审问黑灵残魂?” 他结交了许多朋友,与竹宗山更是多年前的挚友。 他的小心思明晃晃没加收敛。 徐源长自是看得一清二楚,笑道:“行啊,我布置一番,麻烦曾老将六阶残魂的外壳‘撬开’,我有法子能够展示残魂的过往记忆,比搜魂更加直观,咱们都可以观看。” 六阶残魂即便被生擒,会有本能的防御抵抗。 以他的修为想要强硬撬开,一不留神便弄碎残魂,鸡飞蛋打什么都得不到。 “哦,那倒要拭目以待。” 曾望楼已经猜到与那件神奇的幻兵宝物有关。 见徐源长落到山谷另一边布置,他用肩头挤了挤身边的徐胜天,以玩笑口气道:“你们叔侄一个德行,有甚么厉害本事都藏着掖着,将老曾我当外人,说说,你请下来的神道前辈分身,是什么来历?不能说便算了。” 他清楚其中的禁忌,所以事先说明,能说便说,不能说他也不敢听啊。 否则惹恼那么厉害的高人,吃不了兜着走。 徐胜天压低声音道:“是上古山神武罗前辈,他老人家好说话。” 曾望楼差点倒吸一口冷气,他作为几百年前的老资格,当然知道武罗前辈是何方神圣,这小子已经入了武罗前辈法眼,要不然能请动武罗前辈分身下凡? 即便能请来,区区四重天的修神者付出的代价,恐怕早已经站不起来? 还与他显摆说“好说话”,武罗前辈那暴脾气鼎鼎有名……算了,他什么都不知道,转而与面色仍然苍白精神头亢奋的小家伙,探讨那一拳的神妙。 等到下面山谷传来徐源长的招呼。 两人意犹未尽,结束拳来影晃的比划交流。 曾望楼随手抛出黑伞,化作一片下沉雾气,将附近十里遮掩防护起来,他能通过黑伞察觉三四十里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走进山谷内铺开的银色区域,曾望楼好奇打量环绕空中无数层叠镜面,越发觉着徐源长祭炼的幻兵宝物非同寻常。 他心头升起一个想法,恐怕不止六阶品秩? 也不知徐小子是如何收服祭炼的宝物? 当年便觉着此子绝非池中之鱼,他还差点因急功近利错失机会。 徐源长将瓶子内被禁锢的残魂放到空中,伸手道:“曾老,麻烦您让残魂敞开心扉,后续交由我处理。” 曾望楼点点头,以他六重天神魂,撬开被抓获的同阶残魂,小心一点,没什么太多难度。 他双手掐动翻转复杂法诀,一道道白色光华飞射,渗透进入看似虚弱昏迷的残魂,约盏茶时间,残魂缓缓摊开,化作一片稀薄黑雾。 徐源长毫不客气将黑灵魂雾压入下方银液,他操控幻璃镜对敞开的残魂进行“剖析”展示,空中的无数镜面出现连贯影像片段,水波一样流动。 前面显示的是黑灵掉进陷阱拼命反抗的场景。 这一段可以略过,徐源长继续往前调取,他也是第一次使用,非常直观,比劳心费力的搜魂简单且清晰,看电影一样可以任意查看,等他熟悉之后越发得心应手。 幻璃镜很好用,尚有许多未知等着他慢慢摸索领悟。 曾望楼查看空中无数影像同时闪动,以他的修为不存在看不过来的情况。 暗自啧啧感叹,如此神奇宝物还是第一次见识,开眼界了。 徐胜天一双眼睛有些顾不过来,他捡重要的对话告诉二位,被诛杀的黑灵分别叫“无影王”和“极闪王”,分属不离域和孤草域,他们前来的目的是截杀定洲落单的六重楼高手,深入荒原地域,试图寻找到一条能让大部队安全通过的走廊,为以后出其不意发动偷袭作准备。 “等等,这個镜子上的影像,退回去一点。” 徐胜天突然叫道。 “哦,有什么发现吗?” 徐源长将所有影像全部停止,留下左上方的影子往后倒退,随着侄儿再次喊停,将影像定格在一处光秃秃山头。 “无影王说,上次它们的部族勇士,在这里挖到了名叫‘幽墨’宝物,听它们俩的简单描述,与我们要找的‘通玄石’,应该是一种东西。” 徐胜天仔细观察山脚处采挖的痕迹,解释说道。 徐源长和曾望楼顿时精神大振,将这一段记忆影像反复观看,通过黑灵飞在低空的视角,拼凑出来那附近数百里的地形地貌,并绘制成图纸。 与老剑圣交给他们的空荡荡手绘图相比较,目前对照不出具体线索。 又观看了半个时辰,窥探到黑灵界不少机密,毕竟无影王和极闪王身份非同小可,谁都没料到六阶黑灵会落得残魂被擒地步? 按照常理,即便六阶黑灵被围困,拼得陨落也不可能被擒生魂。 而五阶黑灵生魂被活捉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是五阶黑灵了解到的重要隐秘,哪能和六阶黑灵相比? 徐源长停下后续,商议道:“我可以抹去无影王关于通玄石的那部分记忆,这个残魂,建议上交给老剑圣处理,他老人家拿到比咱们更有作用。” 曾望楼笑道:“你做主就是,我没意见。” 对于徐小子顾全大局的做法,他内心很是认同,顺便换取更多好处。 他有些明白徐源长的好运气来自何处了,公私兼顾,屡次立下大功德,得到定洲认同照拂。 他所学甚杂,了解事情的角度和别人不一样。 徐源长拿出传讯默念几句,随即打往夜空,将残魂收起,重新封禁。 三人打坐约半个时辰,曾望楼站起身道:“他们来了。” 将黑伞收起,数十里外盘旋的几人转向飞来,老剑圣四处一打量,山石残破,此地经历过苦战,竖起大拇指道:“曾道友好本事,好手段,了不起!” 他以为徐源长传讯中击杀两个六阶黑灵的功劳,是曾望楼一人所为,其他几人只出了辅助之力,暗道徐源长每回请来的高手,都有其独特之处。 曾望楼拱手谦逊几句,应徐小子的传音要求,他担下这个虚名。 老剑圣看过两颗魂核,又将珠子还回去,他只要确认此事不假,战利品自不会要,再接过装着残魂的瓶子,查看之后说了一阵话,带着三名五重楼修士匆匆飞走。 兹事体大,不容懈怠忽视。 他要连夜召集另外几人,聚集一起审问黑灵残魂。 徐源长一行在原地停留三日,等待蛟藤道友伤势和徐胜天损耗基本恢复,他们继续启程往荒原深处探寻,老剑圣等人也停留了三日,几组队伍同进共退。 外出探险不能冒进,得有规划徐徐图之。 这回能够取得诛杀两名六阶黑灵的战果,对于不离域和孤草域的打击相当沉重。 数日时间过去,徐源长一行已抵达荒原的半流弯,沿途挖掘了几处矿山,皆是浅尝即止,继续往西深入,再没有遇到黑灵。 这日夜晚扎营在一处山谷,有蛟藤和柳纤风布置的树木阵势,除非亲眼目睹,不走近前几乎察觉不到端倪。 随形就势,起于自然,再加上曾望楼的防护,众人可以安心歇脚。 夜半时候,曾望楼突然将众人叫醒,看向徐源长,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咱们的一个老熟人摸来了。” 徐源长略一分析,突然想起一个老怪物,道:“曦月洲旋龟族的玄介卿?” 能与他们两人都结冤的对头,他只想起那头老乌龟。 “是他,已经晋级六阶,身边还有一名六阶狐女,我现今不论气息还是外貌,与以前截然不同,玄介卿认不出我来,要不要打他们的埋伏?” 曾望楼笑着问道,眼睛斜瞥向徐胜天。 玄介卿差点将他的族人后裔壮年男子抽血族灭,如果找到机会,他不介意灭掉对方。 徐胜天忙摇手,叫道:“曾大爷,您别害我,请神不易,我到今天还没完全养好魂力,脑袋时常隐约作痛,短时间内接二连三麻烦神君,万一惹恼神君,我吃不了兜着走,要是抽我五成魂力,我还不如去撞死来得痛快。” “哈哈,你小子也有怕的时候。” 曾望楼取笑一句,又道:“他们已经发现此地有古怪,源长,你先准备好。” 这些日子,他祭炼了那件半月利刃,杀力大增。 徐源长点点头,定洲与曦月洲在暗界没有结盟,以前偶尔还有过战事,人族与妖族一向是打打谈谈,数千年以来一向如此。 谁处于弱势必定被动挨打。 “人族的朋友,我们现今的对头是黑灵,还请现身一见,免得引发误会。” 远处传来女子甜美的嗓音,带着一丝天然魅惑。 柳纤风化作一股绿雾投入公子袖内,她对高阶妖修有种骨子里的惧怕,或许等她修为提升,情况有所改观。 …… 第312章 虚张声势,突杀 曾望楼将黑伞收到手上,十里之内顿时一目了然,上空煞风滚滚,夜幕如盖。 徐源长飞落山头,神态如常微笑抱拳:“玄道友好久不见,不知狐族仙子怎么称呼?在下定洲徐源长,有礼。” 弯颈驼背相貌丑陋的玄介卿,披一袭宽大黑袍,盯着十里之外那个笑得令他讨厌的小道士,没成想在暗界见面了,还是野外荒原之地。 将近一个甲子时间不见,那人类小子竟然晋级到元婴之境。 修行破境之快出乎意料,愈发令他欲杀之而后快。 既然早已经得罪狠了,像这等超越天才的存在,不整死了怎么能睡得安稳? 狐女身着淡黄薄雾长裙,眉目如画中人,巧笑嫣然打量着一群人类和五阶精魅,颇有些奇怪那些人以一个五重楼道士为首。 她一双招子阅人无数,通过站位、细微神情等方面,分析看得出小道士的地位,不是推出来应付敷衍之人。 那个瞧不出深浅的撑伞男子,疑似六阶修为,竟然是少见的修神者。 人类现如今又流行神道?一下子遇到两名修神者。 “曦月洲,狐族白漪。徐道友客气。” 狐女笑着拱手问道:“撑伞道友神武不凡,不知如何称呼?” 定洲何时又出现一位六阶修神者,如此重要情况,她怎么对此一无所知? 曾望楼左手撑伞,整個人笼罩在淡淡阴影下,右手扪胸还了一记古礼。 “定洲,木先生。” 言简意赅,不以全称示人。 玄介卿注目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 他的印象中,定洲似乎没有木姓大世家,能够修行到六阶的老家伙,不可能凭空冒出,皆有迹可循。 听说暗界门开第一天,三家黑灵势力联手侵入定洲,万分危急时刻,不知是谁用秘法从上界请来一头三足贲龟,喷出三道妖息,黑灵联军死伤过半,定洲第一次厄难化解于无形。 后面又冒出一位化身无数的黎道友,以神鬼莫测法术,帮定洲赢得第二场关键战役。 不过昙花一现,后来再无音讯下落。 还有一位擂鼓女子,凭一己之力能提升战场上众多修士三成战力,多次立下大功,十五年后影迹无踪。 妖族得到的信息比较滞后,也没法查出详尽的东西。 玄介卿猜测眼前的撑伞神道男子,名不见经传,莫非也是上界布置的棋子? 上界大能对定洲屡次关照,千方界其它洲无形中跟着沾光受益。 他目光闪烁,思绪急转,突然拱手对着撑伞男子微微躬身:“曦月洲,旋龟族玄介卿,拜见木先生!” 双掌一合,破空声响如霹雳滚动,眨眼间穿梭十里距离,化作一道盘旋虚影。 虚影凝为拳头掌印,龟纹缠绕,而挡在前方的徐源长首当其冲。 同阶当面,他行“开门揖客,以道会友”阳谋。 如果木先生本事不济,接不下他的礼数,那小子出现死伤可怪不得他,反而会令他瞧扁敢大言不惭自称“先生”的老家伙。 白漪没有劝阻之意,笑盈盈事不关己看戏。 若是木先生应对失误,让她瞧出破绽,她不介意落井下石。 她已看出老龟与人类道士之间,结有不可化解梁子,要不然老龟用不着出此下策,试探对面的木先生。 她倒是瞧中那个五阶蛟藤精魅,太罕见了。 有机会趁乱浑水摸鱼,何乐而不为? 曾望楼身影一晃,出现在徐源长身前三丈之外,他随手从撑开的黑伞抽出一根暗红木刺,对着扑面而来的丈许大拳影掌印,信手往中间径直刺去。 手臂突伸丈余,“噗”一声轻响,光华耀眼。 威风凛凛的拳影掌印像一个空有其表的鸡蛋壳,从中间崩溃,龟纹虚浮消散,竟然脆弱得不堪一击,猛烈的劲风席卷呼啸着从两边过去,对后面的三人秋毫不犯。 玄介卿有些愣怔,对方太高明了,竟然一眼窥破他这一招的虚实,连后续变化统统破去。 看似随手一击,实则妙到颠毫,他看那木先生顿时充满忌惮。 曾望楼心底冷哼一声,他对老龟的“开门揖客”实在熟得不能再熟,简直是送机会给他表现,几百年过去,老妖怪没有半点新花样,喝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左手握着黑伞柄狠狠一拧,无数黑光盘旋着甩射而去。 道道流光陡然化作一个巨大伞影,虚罩向老龟和神情戒备的狐女。 老龟拳头一磕,发出金属铿锵之音,他已经斜向冲去,双拳交叠轰向光罩伞影,流光伞骨受牵引,如同利剑从四面八方激射向老龟一个。 白漪身形在空中连闪,眨眼间遁去二十余里之外。 “噼啪”一连串爆响,玄介卿身上浮现龟纹虚壳,挥舞拳头蛮横顶着四面八方的攻击,在空中踏步离去,朵朵光焰在其身上剧烈绽放。 “哼,不过如此!” 老龟似乎很不服气,冷哼一声。 曾望楼出现在刚才狐女离去的附近,扬声叫道:“玄道友,你我单挑一场!” 再次拧动伞柄,他竟然穷追不舍,想要找老龟分一个高下。 老龟停在十余里外,有些恼怒,“真当我怕你不成!” 夜空中道道流光陡然消失,再出现时候化作百丈伞影,虚虚罩落向南边二十里外的一座山头矮林。 白漪挥手间有光华如鞭,从侧面夹击潜藏起来试图隔岸观虎斗的敌人。 山石崩裂,冲出一头奇形狰狞像蚱蜢的怪虫,一个弹跳快若闪电,足刀一挥,“嗤啦”,伞影流光还未合拢便如裂帛,撕开一道巨大口子。 曾望楼冷笑一声,他在五十里范围布置了小手段,早就察觉有怪虫和黑灵接近藏匿,主动还击是借机告诉两妖有强敌环视。 千方界的规矩,人族、妖族打生打死各凭本事,一旦面对黑灵搅局,大部分时候暂时联手,共同击杀外敌。 只怪黑灵和怪虫来得不是时候,以为藏起来能做一回黄雀? 他手中黑伞一收,被破坏的伞影流光跟着一收,像蛛网糊在三丈大小的怪虫身上,任由怪虫如何挥舞足刀,一时半会清理不掉他蓄意弄出的神术“黏糊”。 没有太多作用,主要是限制对方的速度。 “啪”,白漪挥出的鞭影狠狠抽中怪虫腹部侧面,将怪虫打得摔落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有一道浅淡黑影从怪虫另一边翅下遁出,竟然对怪虫弃之不顾,一个蛇行闪位,躲过紧随而至的一道拳影攻击,飞快消失在夜色里。 老龟咆哮一声,另一拳狠狠击中刚刚翻过身的怪虫。 “铛”,怪虫身上有金属光泽闪烁,化解凶猛一记拳影,它使劲抖动身躯,两柄足刀张合交错摩擦,试图将讨厌的黏糊尽快清理掉。 白漪口中默念,手中光华之物一抛。 “唰唰”,化作一道白索,将怪虫身躯连同足刀密密缠绕。 趁它病要它命,若是让怪虫挣脱木先生的法术,他们三个恐怕难以留下坚硬如六阶法宝的怪虫,何况那黑灵并没有逃远,就在二三十里外徘徊,伺机寻找机会。 老龟一个纵跃,飞扑到怪虫附近,右手出现一柄光彩照人的阔刀,对着怪虫肚腹奋力一记劈砍。 怪虫身上再次有金属光泽闪烁,“铛”,怪虫被巨大力道砍进山石中,发出尖锐凄厉叫声,腹部仅仅出现一道白印子,并没有肚破肠流情形出现。 怪虫受伤不轻,后肢挣脱黏糊,“砰”,快若闪电蹬了老龟一记。 老龟身上浮现的龟壳虚影挡住暗算,仍然被蹬出数里之外。 曾望楼已经到了近前,他脚下一冲,留下道道残影,“噗”,手起木刺落,从正面刺中怪虫左眼珠子,劲力狂涌,将怪虫脑子搅得如一滩浆糊。 对付身躯强悍塞过六阶法宝的怪虫,还是得用木刺。 出其不意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顺势用木刺破开怪虫胸腹位置,抓着那颗仍然跳动的内丹珠子。 刚刚解决怪虫,白漪立刻动手对付木先生,那根缠绕在怪虫身躯和足刀的白索陡然松开,化作鞭影狠狠打向获取最大利益的木先生。 “啪”,原地留下的身影破碎,曾望楼已经功成身退。 “哈哈,承让,木某笑纳。” 老龟恼怒异常,那木先生敢虎口夺食? 他身形连闪,抢先一步赶到三十里外的山谷上空,对着覆盖如半圆的银色玩意一拳打去,由得狐女用法宝缠住木先生片刻,他这下可以光明正大的公报私仇,了结恩怨。 “嘭嘭嘭”,接连三拳全力以赴攻击,尽数被银色半圆波动着化解。 老龟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引以为傲的体魄,对付不了先前的怪虫,连五重楼的小道士都无能为力吗? 银色光幕变得半透明,里面无所事事的徐胜天撇嘴嘲讽:“白瞎了恁大块头,原来是个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老龟眼珠子气得冒火,凌空挥拳一连打下去二十几拳。 拳拳打在一处位置,他就不信臭道士弄出来的银色光幕,能强过他的乌龟壳。 徐源长看似手忙脚乱实则闲庭信步,有了上回的煎熬经验,他有造化神台转化能量维持,顶住老龟没有变化的攻击半个时辰没问题。 曾望楼与道士合作过一回,知道徐源长能拖延住时间。 他左手握着合拢的黑伞,右手抓着木刺,身影在空中来回盘旋,躲避无孔不入的白索缠绕和抽打,偶尔挥动木刺,逼迫白索倒退。 “啪”,空中残影打碎。 曾望楼已经落到地面,用木刺一搅再一扯,卸下一根怪虫足刀。 赶在愤怒鞭影如山砸来时候,他已经哈哈大笑飞上空中,零敲碎打将好处落袋为安,他知道那狐女准备了手段,有一圈狐魅设伏等着他往那边跳,他对狐女手段有所了解。 他不急,陪着慢慢玩儿。 等下徐源长几个困住老乌龟,他再赶回去收拾老龟。 白漪气急而笑:“木先生过份了,咱们仨出的力,好处由你一人得去。” 白索缠住怪虫残躯,那一片有粉红雾气飘起,道道狐影出没。 曾望楼停在空中,回道:“你们非得谦让,木某却之不恭。” 玄介卿接到信号,也知道短时间打不破道士弄出来的古怪光幕,他头也不回往狐女方向飞去,绕开神秘莫测的木先生。 “可惜,差一点点要发动木气‘枯藤’,让老龟跑了。” 银色光幕内,蛟藤手拄用千年份灵木炼制的拐杖,不无遗憾叹息道。 她听柳纤风传音,和她讲了与老龟之间的恩怨,帮自己人对付妖族,在她看来天经地义,她从没将自个当做“妖”。 没了用顺手的藤拐,她动用神通要酝酿的时间稍长,贻误了战机。 “要不,我再请一次神君?将两妖统统收拾。” 徐胜天颇有些纠结。 “算了,不可强求,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玄介卿,不急着一时。” 徐源长阻止侄儿做冒险之事,当自己感觉请神会遭遇麻烦时候,切不可违逆内心感知,修神者对这方面比较忌讳。 曾望楼缓缓飞回,看着老龟和狐女汇合,收拾了怪虫残躯远去,那个六阶黑灵早在怪虫毙命之时,头也不回遁入夜色中消失。 “白漪擅长一门‘狐魅傀儡’术,你若是单独遇上她,切不可大意。” 仔细讲解狐魅秘法的厉害之处,以及如何防备等事项。 曾望楼随即拿出一个黑色袋子,是从怪虫身上摸出来的,对着地面一抖,“哗啦”,掉下来一片晶晶亮亮材料和零碎物品。 他随手收捡几样六阶材料,后面的示意徐源长分配。 有六阶怪虫的内丹和那根足刀,他已经很满意。 徐源长让三人先挑,剩余的他都收走。 “曾老,玄介卿没认出你吧?” “他认不出,我现今用的神通与过去截然不同,让他们疑神疑鬼去。” 曾望楼传音道。 他手中拿着三枚铜钱往空中抛,不待落地又接住,如此三次之后,低声念叨:“三方冲突,地势利平,交汇之处……这附近或出宝物。” 他原本是想算一算吉凶,担心跑掉的两方或带高手杀一个回马枪,以便早做打算。 没成想算出一桩好事。 柳纤风与蛟藤婆婆挑选着地上物品,窃窃私语,听得曾老先生如此说,她眼眸顿时亮了。 曾老先生口中“宝物”二字,份量极重。 …… 第313章 晶玉骷髅头 次日一早,曾望楼当先领路,往附近三百里逐一探寻。 “你们用自己的感知和秘法手段,不论岩石、坑洼、林木等地,尽可能仔细感应,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不要妄自菲薄了,咱们争取一遍过去,将此地宝物寻找出来。” 曾望楼提点事不关己东张西望的徐胜天。 寻宝之事重机缘,他能算出两分端倪,或许与其他人相干,反而与他本人没太多干系。 “我这点微末道行……哈,听您的,我运气一向不错,说不定还真被我先找到。” 徐胜天顿时兴致勃勃。 柳纤风不甘示弱,赶紧拉着蛟藤婆婆贴近地面飞行。 两人身上飞出丝丝绿茵木气,以天赋本事沟通荒野山地稀疏植物。 只徐源长没有特别手段寻宝,他心安理得装模作样摸鱼,心底暗道,要是追风在此地反而能一个顶俩,那家伙的鼻子,元宝都要甘拜下风。 一上午过去,仅找到两座被开采过又掩埋起来的低阶矿山,对他们没有价值。 已经寻到与沼原交接边缘,此地形成浅水洼和低矮小山交替的景观,空中弥漫着深一片浅一片混合雾气。 有水煞气干扰,徐胜天嘀咕几句,这地方限制了他的发挥,他必须消耗神力进行搜寻。 经过一片数里大小暗绿水沼,水草形成疏密浓淡不同色泽。 徐源长突然往左边里许外一指,“那地方似有些古怪。” 他双眼有阴阳幻火加持,早已领悟望气神通。 他看到水雾袅袅之中夹杂点点紫白光华,似萤火闪闪,再盯着仔细看时,些许异常又消失不见。 与典籍中记载的“宝光自晦,欲盖弥彰”不谋而合。 “哦,待我将水草淤泥揭掉看看。” 曾望楼对于道士之言格外重视,手掌作势往下一捞,那一片泥水翻过来,三五下挖出深达二十丈的巨坑,四周泥浆高悬,并不往低处涌落。 “有宝光!地下有宝物!” 徐胜天激动叫道。 他感应到了些许异样,还是三叔厉害,不动声色先寻到埋藏沼泽地下如此之深的宝物。 等到曾望楼用神通挖至四五十丈深,下方露出一片紫、白光华。 “是水玉白砂和水玉紫砂,质地不错,大部分是四阶五阶品秩。” 曾望楼笑道:“有宝光凝成,下方应该有矿窝?”看向蛟藤,道:“得麻烦你出手了。” “应当的,老身献丑。” 蛟藤没有半句推脱,将手中拐杖往深坑一扔,泥水中长出一颗光秃秃大树,她叫上柳纤风一起合力施法。 细密根须往地下四处延伸,沿着矿石缝隙弯弯曲曲探索,不过盏茶时间,蛟藤指出矿窝所在。 众人各展所长,倒是很好奇矿窝里到底藏着甚么天材地宝? 曾望楼花了些时间,斜着挖去百丈,笑道:“是六阶水玉紫砂矿窝,值得咱们在此地多待些日子。” 蛟藤用木法神通将通道和巨坑加固并加以遮掩,从空中看去,此地与其它水洼无异,暗绿水草覆盖,颜色有深有浅。 柳纤风挑选挖出来的水玉砂,她选色泽通透漂亮的捡,充实她的宝库品类。 徐源长放出三具化身,扫荡着一路,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后面几乎颗粒不剩,用他谦逊节俭的话说“既然装得下,就不要浪费了”。 谁都知道他有一件空间宝物,只没料到竟然似无底洞,不分优劣统统装下。 “曾老,能否先将矿窝深处的宝物取出?后面的慢慢来,省得夜长梦多。” 徐源长建议道。 曾望楼再次看向蛟藤,笑道:“还得麻烦道友,将我用秘法开辟出来的裂痕,用木法加以填充。” 蛟藤点头应下。 两人配合着施法,进展异常顺利。 “等等,不会有甚么危险吧?” 徐源长突然出声提醒。 他用望气术看到宝光巍峨,变化多端,然而心底有一丝奇怪的不踏实。 “不会的,灵性矿窝不出邪祟,不过既然源长提出来,我再多做一层防护,小心无大错。” 曾望楼神色变得慎重,将黑伞拿出,往弯曲通道外一扔。 他已经感觉快要抵达矿窝中心,越发小心施法。 五指如轮一阵掐动,道道光华渗透进入晶光熠熠的矿石。 “打通了……里面有一处六丈空洞,好家伙,有丈许大一片玉浆灵液,够咱们分的了。” 曾望楼脸上出现喜色。 在下界六重天修为想要步步提升,直达境界圆满顶峰,必须要消耗大量的天材地宝。 否则凭打坐苦修,空耗数千年,都不见得能登顶。 飞升上界的最低要求是达成六阶修为,但是能修炼到六阶的修士,哪一个不是历经千辛万苦的卓越之才? 谁不想稳妥地渡过小天劫? 拥有六阶后期的实力,渡劫把握当然提升到最大,除非遇到破不开的瓶颈,在下界寿元将耗尽,逼不得已而不得不渡劫。 玉浆灵液大名鼎鼎,是一种与太元液不相上下各有优胜的宝物。 众人喜形于色,好东西当然越多越好。 曾望楼继续探查,突然脸上出现愕然讶色,道:“玉浆灵液底下泡着一个通体通透似晶玉的骷髅头,奇怪,有人先咱们一步,染指了这座矿窝?” 他仔细查看过,矿窝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至少下界不可能有谁能瞒过他的眼睛。 晶玉骷髅又是怎么放进玉浆灵液里去的? 此事透着古怪邪门! 众人的见识比不过曾望楼,议论纷纷。 徐源长沉吟片刻,道:“曾老,玉浆灵液可曾遭到污染?那晶玉骷髅看着可有邪气?” 曾望楼摇了摇头,道:“里面还有几颗晶玉珠子,要不……先取出来?” 以他的经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是担心害了其他同伴。 万一有什么祸事发生,他或许自顾不暇,可能护不住几人。 徐源长道:“曾老不必冒险,我放出一具化身进入孔洞,将灵液和晶玉骷髅、珠子统统取了,先装进我的空间,即便有危险,咱们尽可从容布置应对。” 他说得很有信心。 再大的古怪,进了他的地盘也得盘着卧着,老黎就是曾经的榜样。 …… ps:出差在火车上,用手机码字忒不方便,见谅! 第314章 千变幻玉,不解之惑 化身化作一道土黄烟雾,很轻易遁入由曾望楼控制的弯曲裂痕,钻进水玉砂矿窝深处孔洞。 徐源长没有让化身当即收刮玉浆灵液、晶玉骷髅和三颗珠子。 他能通过化身的感受,身临其境,直观地一点一点观察灵液、骷髅头,让化身尝试吸收了一点玉浆灵液,抓着晶玉骷髅和三颗珠子翻来覆去探查半晌,确认没有问题。 暂时打消疑虑,徐源长令化身将所有物品用法力卷起,他动念间将五六十丈外的化身收进幻仙戒空间,把化身以及玉浆灵液、晶玉骷髅和晶玉珠子置于造化神台上,金光粼粼,来回波动洗涤。 玉浆灵液泛起一阵水泽彩光,被炼化掉些许杂质,显得越发纯净透彻。 单独置于一边的晶玉骷髅和晶玉珠子,经过造化神光洗礼,悄无声息变得完全透明,光泽收敛,似乎凭空消失不见。 徐源长目光微凝,用神光一遍一遍炼化清洗,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晶玉骷髅和晶玉珠子再无其它异样,怎么看都是一件有些灵性的死物,里面没有藏着残魂之类。 他将所有玉浆灵液分作五份,其中一份相当于两份,用当初从花间秘境获得的瓶瓶罐罐装着,算是物尽其用,正好用来容纳液体,拿出来分给曾老、蛟藤婆婆等人,他自己留下一份。 曾望楼托着精美罐子,指尖捏一点黏稠灵液,他看出灵液品质有所提升。 听徐源长说完晶玉骷髅和晶玉珠子的古怪,他考虑片刻,道:“你将晶玉珠子拿出来,我在黑伞小天地内查看,即便珠子内里藏有甚么残魂,应该影响不到胜天、纤风。” 为了稳妥起见,他让徐胜天和柳纤风去外面等候。 徐源长将幻璃镜化作银色光幕,罩定在黑伞雾气的防护之外。 没有躯壳的残魂,即便能保持七阶,有些厉害手段,但是限制颇多,发挥不出来七阶的实力,曾望楼和徐源长、蛟藤三人联手,各有所长,尽可对付得了。 徐源长现今的见识和实力,早已不是当初遇到装神弄鬼恐吓他的老黎时候可比。 蛟藤在黑伞雾气之中布置了一层幽绿木气,点头示意可以了。 手拿拐杖,如临大敌。 徐源长先拿出其中一颗珠子,完全透明的珠子置于昏暗之中,渐渐地又恢复成彩光微闪的晶玉珠子。 曾望楼盯着珠子若有所思,手掌覆满流光溢彩神力,缓缓伸出手接住漂浮空中的珠子。 “咔嚓”,他出其不意合拢手指用力一捏,珠子碎成粉末。 纷纷扬扬的晶亮粉末往地面洒落,在三人注视下,很神奇地又恢复成晶玉珠子。 大小色泽,一模一样。 曾望楼又试过火烧、冰冻等法子,不论怎么打碎毁坏珠子,眨眼间恢复如初。 “这珠子的材质是幻玉,徐道友有福了。” 蛟藤修行的年头比曾望楼还长,她听说过幻玉的神奇。 有“千变幻玉,万般复原”之称。 曾望楼笑骂道:“我们忙活大半天,为他人做了嫁衣,简直是岂有此理。” 幻玉是天材地宝的一种,除了还有些许疑虑,比如幻玉为甚会变化做骷髅头状?其它的问题不大。 典籍中不会什么都写,摸索探寻也是修行的乐趣。 徐源长赶紧将骷髅头和另外两颗珠子拿出来,哈哈笑道:“自己人,不存在吃亏和占便宜一说,咱们之间是谁用得上谁用,当然我会拿出宝物补偿两位。” 幻玉肯定是适合他这个幻术师使用。 曾望楼仍然没有放松检查几样物品,用各种手段将骷髅头和两颗珠子破坏多次,确认其中不可能藏着残魂,将几样宝物扔给徐源长,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只接受通玄石补偿。” “没影的事儿,我上哪儿去弄……行,行,我想办法弄。” 徐源长赶紧将四样幻玉宝物落袋为安,放到造化神台之上祭炼。 这个时候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会皱半下眉头。 反正没定时间嘛。 蛟藤跟着徐道友混,多次得了好处,她与徐道友之间没有那么熟悉,再则她不是随意玩笑的性子,也忍不住笑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还是要外出游历啊,第一次知道,玉浆灵液之中出产幻玉宝物。” 若是不下决心从秘境之中出走,她现在还是四阶,在祥和宁静中熏熏然安乐度日。 这回获得的玉浆灵液,足够她将修为稳稳提升一小级有多。 她可不奢望能寻到通玄石。 那玩意可遇而不可求,得碰运气。 “哈哈,咱们跟着曾老混,即沾光又长了见识,还得了实惠。” 徐源长不吝言语拍高手马屁,话头一转,道:“麻烦曾老施展神通,将整个矿窝打开,咱们不便在此地耽搁太长时日。” 以他和蛟藤道友的本事,可以挖掘六阶水玉砂矿窝,不过非常耗费时间。 荒野之地,随时都可能遇到黑灵或妖物,引来算计争斗。 曾望楼能够得到双份的玉浆灵液好处,也很满意了,他猜测玉浆灵液品质变得不一样,与徐小子有关,却也不会说破。 有些东西心照不宣,闷声发大财才是相处之道。 只需要拳头大一团,有他一旁辅助,能够让曾山郎打破瓶颈晋级四阶体修之境。 他对于那个性子坚韧、知恩图报的聪明后裔,心底颇为认同。 愚蠢固执而不知进退的家伙,他可不喜欢。 花费不少时间,用法术将百二十丈大小的矿窝分裂、细化,他和其他人一样,只挑拣数块品质好的水玉砂,实在是拿不下,后面便袖手旁观,看着无底洞一样的徐小子表演。 徐源长撒出数十個三阶鬼豆兵,和三具化身,像蚂蚁搬家,一点点将巨大而价值奇高的水玉砂,收集起来搬进空间。 里面夹杂的四阶、五阶材料统统不放过,他的造化神台都能用得着。 曾望楼看着阴气弥漫的鬼豆兵,传音提醒道:“源长,回去之后你可以联系一下常老鬼,让他帮你收集关于‘幻玉’方面的典籍,他在鬼域做这些事情方便,大不了,赏他几块水玉砂。” 徐源长笑呵呵谢过,朋友多了路好走,他越发深有体会。 忙碌到天黑,收收刮刮将整个矿窝搬空。 由曾望楼出手用泥浆重新掩埋矿山,蛟藤恢复水泽原貌,做下暗记,在地形图上标注,以便今后需要的时候方便寻找。 众人返回荒原寻一座山头歇脚,各自整理收获。 徐源长手中把玩一颗渐渐变作晶玉的珠子,他尝试着用所会的法诀秘术祭炼。 幻玉珠子色泽来回变化,实则无动于衷。 法力从另一面渗出,他对于神秘罕见的幻玉无从下口。 打坐到天亮,一行人刚刚出发,徐源长突然接到老剑圣的传讯。 “捉妖山前山主林缙一行四人,于今日凌晨,在冰原遭遇三名六阶黑灵偷袭,全军覆没,老剑圣让咱们小心防备,并尽快退出荒原,到‘半流弯’南边汇合。” “我带着胜天,咱们撤!” 曾望楼没有半点犹豫,用神力裹住徐胜天,率先原路返回。 他猜测黑灵几次损失惨重,恼羞成怒,开始六阶高手组队报复,双方的争斗越发复杂且残酷,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徐源长心情有点沉重,林缙前辈还曾经找他借过一百魂核,双方关系处得颇为不错。 傍晚时候,几人赶到半流弯。 老剑圣、傅羡之、游士元三组人马先到了。 简单见礼寒暄之后,老剑圣与徐、曾二人商议:“麻烦两位,将其他人护送返回‘边寰城’,我们三人在荒野转悠十天半月,不能让黑灵在家门口嚣张。” 他已经传讯所有在缓冲区域组队活动的五重楼修士,返回边城地盘,严阵以待,防止黑灵高手偷偷潜入搞破坏。 徐源长问道:“何不与聚洲、合洲高手联手?” 傅羡之脸色有些阴郁,道:“聚洲、合洲要面临来自北边的侵扰,他们抽不出人手,我们从那个六阶残魂处审问得知,黑灵又将有大动作,咱们还是势单力薄了,或许得联手妖族,共同打击黑灵势力。” 游士元是定仙台道庭前道正,看着身穿道袍的徐源长,意有所指道:“听说源长与曦月洲的玄介卿有交情?” 徐源长龇牙一笑,“前天晚上还与玄介卿、白漪联手做了一场。” 将那天之事讲与几人听,曾望楼拿出那颗怪虫内丹,给几人看了一眼,以证实他们的战绩。 游士元眼睛一亮,他精通丹药之术,笑道:“昨日白天,我遇到玄、白两位道友,与他们聊过一阵,我与白漪有交情,谈及过两洲联手之事,他们亦颇为认同。” 他看出玄、白两妖在徐源长他们手中吃了不小败仗,话题一转,看向曾望楼,“不知曾兄能否割爱,将六阶怪虫内丹让与游某?必定不让曾兄吃亏。” 他手中拿出一块两指长晶莹剔透的玉石,色泽随环境改变而变化。 “通玄石?” 曾望楼目光一凝,仔细观察片刻,将怪虫内丹抛给对面。 他手头一穷二白,没有相匹配的辅药和炼制丹药的好鼎,比如像九幻紫金鼎,还需要稳定的辅助异火,条件不具备,没法炼制成价值不菲的破境丹药。 与其将怪虫内丹留在手头,不如换取对他有大用的通玄石。 算是一次皆大欢喜互利互惠的交换,都不吃亏。 游士元将通玄石抛给曾望楼,接住内丹,笑道:“好东西啊,之行、与安他们有口福了,希望能多成就几颗丹药。” 他所说的韩之行、陈与安皆是离六重楼一步之遥的老修行。 五六百年积累,唯独欠缺一点机缘而已。 定洲目前是尽全力多造就几个顶尖高手,不惜本钱代价。 徐源长好奇打听:“游前辈,您从哪里弄到的通玄石,可方便透露一声?” “没甚不方便的,前天埋伏一伙黑灵,收刮战利品时候,意外地从五阶黑灵身上发现,可惜找不到矿源。” 游士元没有说找到几块通玄石,语气中透着几分遗憾。 老剑圣道:“这回活捉几个五阶黑灵,好生审一审,或许能找到通玄石矿源下落,到时要麻烦曾道友,与我们联手挖掘。” 曾望楼笑着点头:“荣幸之至,曾某等着诸位好消息。” 他自是能听出几位的示好之意,像这般分享好处的事情,没有理由往外推脱。 不过以他谨慎性子,到时要拉着徐源长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了一阵话,徐源长和曾望楼领着十余修士告辞,往东北方的边寰城而去,其中有好几位五重楼修士皆是熟识,寒暄客气几句。 不多时,喜好交朋友的徐胜天已与众人打得火热。 时近暮色,天光黯淡,离荒野缓冲区域约千里距离,曾望楼突然将手中的黑伞撑开,把百丈内众人全部笼罩其中,道:“小心,有六阶黑灵窥探,至少两个。” 他右手拢在袖内,拨弄铜钱掐算不停。 众人听得示警,迅速结成各自小阵,彼此之间以小阵而成大阵。 曾望楼往右边十余里外一指,道:“是前天晚上,从咱们手下逃走的那个六阶黑灵,共有三个,源长,你与蛟藤听我信号行事。” 他现在有一群帮手,还有配合默契的徐源长、蛟藤,有信心留下来犯的三个黑灵。 远处山头浮现一道黑影,隔空遥遥对峙。 曾望楼撑着黑伞往前缓行,道:“走吧,它们被揭破行踪,不敢发起攻击。” 另外两个黑灵,始终没有显出踪影。 徐源长给老剑圣发出传讯,告知三个黑灵的下落,提供一点线索。 众人连夜赶路,深夜时分返回边寰城。 郗月楼老宗师在城楼处迎接,目前边城三千里内的星辰牵引大阵已经开启,有修士队伍日夜巡视。 说一阵话,郗月楼老宗师安排弟子给徐源长一行分配住处,先安顿下来。 其他五重楼修士,在边寰城各有去处。 城内灯火通明,热闹如集市。 …… ps:这几天受出差影响,更新时间打乱了,老严还是努力更新。 第315章 隐秘,承情 负责带路的是赵均,他作为郗老宗师的关门弟子之一,跟随师父四处奔波,擅长处理各种繁杂事务,事事主动上心,很得师父看重和器重。 “边寰城是咱们定洲在暗界最早建立的边城,也是五大边城最繁华的雄城,没有之一。” 赵均抛给同样好酒的徐胜天一个酒壶,引着众人穿过热闹街道。 “下午时候,听说五重楼修士又在组局,将要进行小范围交换,像五阶、六阶材料,稀罕的天材地宝,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暗界出产,都是以物易物,具体时间还待定。” 他和另外两位关门弟子不同,广泛结交人脉。 消息灵通,手下有一帮人跑腿办事。 徐源长见几人意动,笑道:“我们都去见识见识,八脚兄,麻烦到时告知我们一声。” 赵均应道:“小事一桩,回头我与胜天联系。” 举起酒壶朝徐胜天示意,仰脖喝了一大口酒水,酣畅淋漓。 柳纤风与蛟藤走在一边低声说话,突然插嘴问道:“八脚,花背还好吗?” 只有她还记得那个一起玩耍过的斑斓蜘蛛,当年孤单时候的玩伴,曾经带给她许多高兴往事,和快乐陪伴。 赵均差点被酒水呛着,他将花背丢在宝石城的院子,好些年头没有回去过了。 柳纤风顿时急眼,闪身到赵均前面,“你不会将花背丢了吧?” “那倒没有,我平常都很忙,跟着师父到处奔走,将花背安置在宝石城,顾不上它,要不将花背送给你?” 赵均早已用不到还停滞在二阶的花背,干脆做一个顺水人情。 即便是三阶妖蛛,对他也没有用处。 “好啊好啊,你告诉我地址,我连夜跑过去一趟。” “不用急着一时……行,行,我给你地址和阵器,你将花背带过来,我帮它解除契约。” 三言两语之间,决定了花背今后的命运。 赵均将众人带到城东一座山头,庭院阁楼洞府等一应俱全,山下还有值役修士,按照六重楼高手规格待遇,给众人办理入住手续。 柳纤风拉着蛟藤婆婆迫不及待往西北方向飞去,既然在边寰城也安了家,她要将元宝、雪粒它们都接来小住,她一如既往的喜欢热闹。 隔天上午,解除契约的花背加入百林谷大家庭。 柳纤风带着她的几个小伙伴,浩浩荡荡在城内闲逛,唯独缺少那头喜好挖矿的猪。 追风沉迷在亮晶晶矿石不可自拔,吃住睡在矿石堆上,悠然自得。 妖各有志,柳纤风也不勉强。 入住边寰城的第三日,徐源长接到吴辙师兄传讯,他赶到数十里外的城北,在一座悬挂“捉妖别院”匾额的山头,见到吴师兄、伍胜山主等人。 由众人作陪去四壁皆素的灵堂,点香祭拜过世的林缙前山主。 下午时候,参加捉妖山临时高层会议。 捉妖山目前仅有包括他在内的四名新晋五重楼修士,其他高手先后陨落暗界征战和荒野之地,正是实力衰弱风雨飘摇之时。 徐源长答应出任“捉妖山大护法”一职,为稳住捉妖山尽一份力。 此后十数日,徐源长在住处修养身心,琢磨神秘的幻玉珠子,与曾望楼喝茶交流玄学问卦,他家侄儿几乎不落屋,呼朋唤友,好不快活。 到了与竹宗山约定日子,两人飞去偏远的镇北城,在一座小院见面。 走进精心布置的地下密室,竹宗山将信物摆上,烧香祷告良久。 随着香雾袅袅升空,阴寒弥漫,一道黑影无声无息降临。 “曾老头,你不是说要脱胎换骨重修道法,怎么还是守着神道不放?上回听宗山说你晋级六阶,吓了老子一跳,你老小子从来就没几句真话。” 常无晦粗犷的声音回荡在密室内,有一丝故交重逢的兴奋。 随即一巴掌拍在徐源长肩头,哈哈笑道:“伱小子又吃了甚么好东西,修行速度快得兔子都撵不上?” 徐源长装着脚下一個趔趄,从老鬼的魔爪挣脱出来,化掉些许入骨阴寒,笑呵呵抱拳:“恭喜您老晋级六阶统领之境,威风八面,万鬼臣服。” “万鬼臣服有个屁用,鬼域地盘太大,七阶鬼王不知凡几,老常还得夹着尾巴做鬼。” 常无晦前来的是一道分身,他目前身份地位不一样了,更加得小心谨慎。 曾望楼打量着薄薄黑影,没有回答老鬼的问题,笑道:“老鬼,帮我搞几样鬼域特产,锻体用的材料,品秩不用太高,源长,先付给老鬼一坨定金。” 徐源长配合着拿出一块尺许大六阶水玉白砂,尽显财大气粗,气焰嚣张。 “哟呵,你们俩发横财了,这回去荒野挖到了一座矿山?” 常无晦托着晶光闪烁的宝物,笑哈哈调侃。 收起宝物,指了指一旁恭谨站立的竹宗山,道:“可有适合宗山用的天材地宝?别藏着掖着,统统拿出来,难得见一回面,不打劫你们实在说不过去。” “你这老鬼还是强盗本性,找你办点小事,竹杠敲得邦邦响。” 曾望楼鄙视不已,阻止徐源长往外掏好东西,他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瓶子,里面装着刚好够用的玉浆灵液,将瓶子抛给老鬼。 常无晦揭开瓶塞一嗅,笑得震天响:“够意思!宗山有口福了。” 竹宗山忙拱手躬身,行礼道谢。 老祖那么高的眼光都认同的好东西,可见非同一般。 常无晦将玉瓶收起,他要好生配制十几样药材,将难得一见品质又如此之好的玉浆灵液,炼成一种量身定做破境灵药,替竹宗山好生准备着。 “说吧,你们两个找我有甚么紧要事情?” “源长,将那样宝物拿给老鬼瞧瞧。” 曾望楼略带几分神秘道。 徐源长从空间的造化神台上拿出一颗幻玉珠,用法力漂浮在空中,珠子以肉眼可见速度,从无形无色变作彩光闪烁晶玉。 “咦?” 常无晦将珠子摄取到手上,仔细观摩片刻,啧啧道:“‘千变幻玉,万般复原’,幻玉极为难得,据说只在各种珍稀灵液出产,比如玉浆灵液之中,徐小子运气不错,若是有这样三颗珠子,可以用来炼制‘幻骨’,提升幻心之境。” 他随手将珠子捏碎,往空中一抛,眼见着幻玉珠复原如初。 徐源长心头一喜,将那颗幻玉骷髅拿出来。 “常老,这颗骷髅通体为幻玉材质雕琢,不知怎的,出现在封闭的矿窝灵液之中,您见多识广,可清楚其中缘由?” “幻玉骷髅……嘶,传说竟然是真的。” 常无晦将骷髅翻来覆去地看,口中发出惊叹之声。 “老鬼,别卖关子,什么传说?” 曾望楼好奇催促道。 常无晦查看半晌,指着骷髅头,道:“九千年前的‘玉骨真人’,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 曾望楼眼中稍显讶色,道:“你是指当年流落到暗界的那位神道‘玉骨真人’,最终化作了这具幻玉骷髅?” 像这等隐秘,徐源长和竹宗山只有听的份。 他们两位虽然修为不弱,毕竟接触到高层次的时日不长。 “应该是他,玉骨真人当初遭受仙道暗算,没能及时回归千方界,最终将一身神通归化为暗界上的资源,这些年我一直在鬼域寻找有关暗界方面的典籍翻看,顺便了解不少万年前的老黄历。” 常无晦早已不属仙道,对于仙道前辈们的阴险算计,嗤之以鼻,道:“鬼界典籍记载,暗界资源的来历无非是陨落其上的修士、黑灵等,经过数千年慢慢转化而成,所以每一回暗界出世,地形地貌发生翻天覆地变化,以前的堪舆图做不得数,原因无外乎如此。 “今后的暗界资源,品质只会越来越次,与五千年前无法相提并论,那是因为陨落在暗界的修士、黑灵,修为最高只有六阶而已,将前人留下来的遗惠消耗完毕,后面的好东西必定渐渐稀少。” 常无晦把骷髅头拔还给对面,道:“我建议你暂时不要祭炼这颗幻玉骷髅。” 他是担心徐源长目前修为不够,压制不住骷髅头所承受的无形因果。 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死了数千年的老东西,以这种方式再现世间,必须要谨慎对待。 徐源长将幻玉骷髅收进空间,继续放置造化神台上祭炼,道:“多谢常老解惑。” 常无晦指点道:“你手头如果有几颗幻玉珠子,倒是可以将之祭炼融入体内,成就‘千变’之身,在下界几乎是不死的存在,幻玉珠子已经单独凝形,成为纯粹材料,不与任何前身有瓜葛,放心使用就是。” 又传授了徐源长一门炼化幻玉珠子的法诀。 他不便在外界久待,事情谈完,迅速返回鬼域去了。 徐源长和曾望楼回到边寰城住处,解决心头疑惑,日子仍然悠闲地过。 又十余日过去,收到常无晦让竹宗山转交的药物材料。 曾望楼将之调制中和成稀罕锻体药液。 曾山郎接到老祖传讯,找俞城主告假后,匆匆赶到边寰城,被老祖拉进闭关密室,开启了一段痛并快乐的艰辛磨砺。 “老剑圣三人在荒野转战数万里,与六阶黑灵交战数次,斩杀四名五阶黑灵和怪兽,生擒三个,目前仍然没有审问出关于通玄石的下落。” 徐源长与曾老对坐树亭喝茶,他和荒野之中的老剑圣保持着联系。 “同阶相争,可以打败对手,极难斩杀对手,谁还没有一两门逃命保命手段?黑灵原本就擅长隐身逃遁,除非是有特别的宝物,能困住对手片刻,比如像我的黑伞,或者你的幻璃镜。” 曾望楼没有要出手帮助老剑圣的意思,道:“等你将幻玉珠子祭炼融合完成,咱们单独外出,不与他们一起,再摸几个黑灵。” 他收集到好些六阶材料,需要时日将之融化添加到黑伞内里。 还要将三根木刺想法子融入,继续提升黑伞威力。 徐源长目前仍然在熟悉祭炼法诀。 每逢大事之前,他往往是谋而后动,要做到十足把握。 两人喝茶闲聊着,徐胜天从外面风风火火回来,叫道:“叔,‘珍宝交换’会在聚宝街的祥记铺子后花园举行,老赵替咱们搞到几张门票。” 曾望楼对五重楼修士之间举行的交换聚会没甚兴趣,起身道:“你们去吧,我要照看山郎,不能离开太长时间。” 徐源长跟着侄儿下山,柳纤风和蛟藤已在山下等着了。 元宝、雪粒、花背几个早已回伏彩岭,清静地方好修行,它们也不习惯人来人往的闹市,城内遍地高手,让它们很不自在。 四人飞落二十里外的聚宝街祥记铺子前,徐胜天对守门修士出示玉牌门票。 走进占地数里曲径通幽的花园,里面三三两两的修士扎堆。 徐源长与熟人抱拳寒暄,他家不落屋的侄儿,人面比他广泛,到处都能说得上话,称兄道弟,招呼声不断,很是热闹。 “源长,这边来。” 吴辙在花树对面的亭子里叫道。 徐源长留下侄儿与朋友们聊天,他带着柳纤风、蛟藤走进亭子,与孟山河、吴辙、方任臣几位见礼。 跟着几人混进来的卞秋言笑嘻嘻叫一声“小师叔”,拉着柳纤风到一边说话,顺便照应沉默寡言的蛟藤。 孟山河负责镇守东边的边宁城,寻常难得出来,与徐源长玩笑几句。 谈及这次前来参加聚会,言语中有种掩饰不住的惆怅。 他想碰碰运气,能否寻到几样珍稀天材地宝,他早在二十年前修为便卡在五重楼后期,停滞不前,必须借助外力打破滞障。 徐源长从袖内摸出一个瓶子,递给孟山河,笑道:“师叔,您瞧着合用给我几样材料,就当是咱们之间的提前交换。” 他特意将玉浆灵液进行了三次凝练。 对他而言,只要有足够的材料,今后修为提升不成问题。 他给自己留够了灵液,不妨雪中送炭帮一帮孟师叔,或许能让等闲观出一名六重楼顶尖高手。 孟山河接过瓶子,笑着道:“什么好东西?” 刚将瓶塞揭开一点,他目光敏锐,赶紧把塞子重新盖好,飞快地打上封印。 “好,源长有心了,回头我还你几样材料。你们留下来陪源长参加集会,我先行回去,别送。” 孟山河片刻都不想多待,压下心底喜意。 当年收下的师侄,还真是他的福星,有了如此极品的玉浆灵液,他寻些与之相配药材,找炼药宗师帮他配置需要的丹药,有极大几率能冲破瓶颈。 不论如何,他承了师侄的大人情。 …… 第316章 时不我待,得天独厚 送走孟师叔,与吴辙和方任臣两位五重楼老师兄扯着闲谈,对于两位师兄或明或暗的言语试探,徐源长坚决不肯吐露实情,嘻嘻哈哈打机锋。 他的宝物不是大风刮来,做人情也得适可而止。 聊到交换会开始,早已打听清楚规则的徐源长,写一张“求四阶阳火”的纸牌,随手竖起在身边亭子栏杆上,他对于宝物的心态是愿者上钩。 吴辙指点道:“师弟,你得标明能拿出来交换的宝物。” 方任臣补充说道:“越稀罕越好,让拥宝自珍的家伙,不得不忍痛割爱。” 徐源长便在侧面写一行小字:以增魂灵玉或太元石交换。 两位老师兄很遗憾自个手头没有四阶阳火,小师弟出手不凡,拿出来的天材地宝令人眼馋,他们相互打趣两句,往其它地方转悠而去。 卞秋言早已带着柳纤风和蛟藤婆婆,跑去中间最热闹的地方。 祥记铺子后花园占地颇大,有约三四里范围。 散布其间的修士,皆可将自己珍藏的奇物拿出来,或写明需要交换的宝物。 徐源长悠然自得喝茶,不时有修士经过,偶尔还停留攀谈几句,试图用其它珍奇物品交换增魂灵玉或太元石。 不到半个时辰,徐源长便换到两朵品质一般的四阶阳火。 物以稀为贵,他拥有的宝物不愁卖。 收起纸牌,沿着石径小道往一个个摊点走去,众多五重楼、四重楼修士挤挤,不允许使用大范围神识扫荡,否则是对其他修士的不尊重。 路过一個摆着“藏宝石”的摊位,徐源长停步观察。 暗界有一种奇特矿石,外表或华丽或普通,内里另有乾坤,可能开出稀罕天材地宝,也可能开出低阶灵玉,有人专门收集起来,有些石头异象纷呈,有些的宝光熠熠外露,看着非常神奇,引得路过修士纷纷驻足。 摊位上所有石头全部下了禁制,不能探查内里,全凭眼力劲交换。 徐源长挑选了一颗拳头大小青色石头,他有一双独特眼神,能“看出”别人看不到的宝光之外的异常景致,只不过一块五阶材料的交换,即便换亏了也不心疼。 柳纤风从后面跳过来,想吓唬公子一跳,被公子反手准确地逮住。 “瞧瞧,我换到几颗四阶木晶和木元石,都是好东西。” 柳纤风显摆着她的收获。 能够用多得装不下的五阶材料,换取她所需的修炼资源,她可不觉得会亏本,又看过公子换到的奇石,她拉着卞秋言观察地上的漂亮石头,不到盏茶时间,又换了六块有眼缘的宝石。 转到中午时分,徐源长见没有需要的新奇物品交换,他先行返回去。 有蛟藤照应,不用担心柳纤风几人安全。 曾望楼在山顶亭子负手看风景,见徐源长早早就回来,笑问道:“换到什么好宝物?” 徐源长拿出那颗青色石头,早已抹去施加其上的禁制,“不知里面藏着的宝贝,是否值得一颗五阶材料?” 曾望楼打量观察片刻,道:“神仙难断‘藏宝石’,看着不是做假的石头,你打开瞧瞧。” 他看不出其中蹊跷,但相信徐小子的精明,不会无的放矢。 徐源长拿出一柄飞刀,轻巧削剥去寸许厚石皮,露出里面莹白如羊脂灵玉,双手不停切削,玉屑纷飞而下,不多时,仅剩鸽卵大小一团,色泽淡青。 用指头擦出一小片窗口,内里深邃如天空碧青,纯净。 曾望楼笑道:“源长运气一如既往的好,这是‘观天石’,‘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与通玄石各擅胜场,皆是增强天人感应宝物。” 徐源长收起宝石,呵呵笑道:“侥幸捡漏,小赌怡情。” 他对各种宝石了解不多,回头找些书籍翻翻。 上回拜托常无晦帮他购买的两朵四阶阴火,也已经到手,可以尝试着喂养提升阴阳幻火的品秩,他体会到了幻火强大加持眼术秘法的好处。 闲聊一阵,徐源长回到住处密室,盘坐调息三日,将心境调养到最佳。 拿出一颗透明无形幻玉,左手掐诀将道道法力打入幻玉珠子,待得珠子璀璨如晶玉,整个人进入百幻心境,右手蕴含木气,高举过头顶使劲一捏。 “咔”,珠子化作一道虚幻雾气,自上往下倾泻。 随着他运功,雾气缓缓纳入四肢百骸。 各种各样幻象呈现眼前,或神魂深处恐怖丛生。 他静坐不动,稳如磐石。 对别人最难的考验,于他不过小菜一碟,他体验着幻象云烟皆虚妄的神妙,用法力一点点淬炼吸收,“炼幻化虚,融虚入骨”,是一个颇耗时日的细水长流慢工夫。 柳纤风见公子闭关不出,她也静下心来服用玉浆灵液,吞噬木晶木元石提升修为。 徐胜天外出呼朋唤友浪荡小半月,回来苦修不缀。 山头上下清静似无人,半年时间过去。 历经苦难锻体的曾山郎,终于凭着坚韧毅力和一份定制灵药,苦尽甘来突破晋级四阶体修。 眼前一片豁然开阔,胸心高远,风景已然大不相同。 曾山郎没有见到师父和柳姑姑几人,拜别老祖,往西北方向返回去。 又两年过去,徐胜天突然从修炼中惊醒,觉着心悸难安。 他慌忙出门,见三叔仍然闭门不出,与曾老前辈打声招呼,给俞城主传讯告假,他匆匆飞往宝石城,拿到手令出通道,急忙往大宁王朝飞赶。 他爹娘大限将至,血脉相连,心生预警。 密室内,徐源长已经炼化三颗幻玉珠子,在进行最后的融汇,身上有金色神光一遍一遍冲刷,祛除体内幻象残留杂质。 到后面身影渐渐消隐,密室内人影皆无,唯余一团金光和青雾盘绕。 又月余时日,徐源长清晰显形,四处幻影憧憧。 虚虚实实如此往复九次,又一年过去,某个夜晚突然功成。 徐源长飘然起身,感受着身处虚幻和真实之间的玄妙,元婴之身原本就是往能量体转化的过程,他借助幻玉珠子算是提前完成。 一步迈出,整个人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候,到了门外走廊,身影凝实。 不需要念咒掐诀,身前似无物阻拦,很是奇妙的神通。 徐源长静立黑暗之中,内视气府经脉,检查修为状况。 不知过去了几年,他时常将二阶、三阶、四阶材料堆满造化神台,炼化的能量除了部分温养自身和阴阳双火,大部分用来喂养神台。 神识掠过空间,造化神台已经恢复了四层,虽然不及当初顶峰时候三成,亦令他欣喜不已,他终于又可以炼化五阶、六阶材料,吸取能量精华提升幻甲防护。 空间内堆放的各种低阶材料,塌陷下去大半。 没有庞大的身家,修炼不了彦山道长传授的造化神功。 抬头看到通道尽头出现的曾望楼,徐源长身影诡异消失黑暗之中。 “嘿,好小子,虚幻术更上一层楼了。” 曾望楼稍有诧异笑道,他张开五指如轮拨动,一道白光突兀射出,“啪”,隐形之中的徐源长想变幻方位已经来不及,显出身形一个踉跄落到院子里。 “离得太近还是不成,平常得多练。” 徐源长咕哝一句,面对六阶高手,他终于找到一点自保的底气。 目前还达不到“千变”的不死之身,但是像“幻形术、幻魂术、幻影遁”等有了大幅度提升,一法通百法,强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不过还有许多幻术感悟,需要时间慢慢融会贯通。 曾望楼指点道:“三百丈内,是大部分六阶高手感知覆盖的区域,即便不做防备,能通过本能感应到任何异常,你注意避开,或者借助你的镜子法宝,事先藏匿起来。” 徐源长抱拳受教,修为是根本,这点任何时候都不过时。 得知已经过去三年半,老剑圣几人前些日子来过此地,与曾老闲聊一阵走了,没说有甚么事情。 翌日一早,见到从定洲返回暗界不久的侄儿。 得知大兄、大嫂于半年前,先后逝去,近乎百岁高龄,算是寿终正寝。 好生宽慰一阵黯然伤神的侄儿,凡尘间的一点点羁绊,消失殆尽。 柳纤风和蛟藤于一年前出关,去了伏彩岭,那地方相较边寰城,更加自由自在,而且小伙伴都在。 徐源长飞落边寰城中心的寰城殿,见到老剑圣,寒暄问好,落坐喝茶。 “咱们定洲新添三名六重楼强者。” 老剑圣腰板挺直如利剑,声如洪钟,笑道:“孟山河、韩之行和陈与安先后晋级,目前他们在闭关巩固修为,老傅在帮他们打造合用的六阶法宝,源长,你和曾道友需要什么宝物,尽管开口就是。” 三喜临门,一下子让定洲势力大增。 而且算下来,皆与徐、曾二位有大干系,老剑圣如何不喜? 徐源长抱拳笑着凑趣道“恭喜贺喜”。 他和曾老没什么需要,都是凭双手赚取,以曾老的本事,只要能获得材料,可以自己动手炼制,不用假手他人,更不想落下人情。 曾老几乎将所有获得的珍稀材料,全部炼制进入那柄黑伞之内。 要打造出一柄攻防一体,威力绝伦的超强武器。 老剑圣说了一阵暗界荒野与黑灵争斗险恶事情,话题一转,道:“目前我们与曦月洲方面达成初步契约,预计明年这个时候,共同联手对抗黑灵,以三十年为期。” 看着对面思索的徐源长,补充道:“你与玄介卿之间的恩怨,我听风舞说了,所以合作归合作,你们之间的个人仇隙,可以私底下个人解决,不会妨碍两洲之间的契约,曾道友以来洲客居修士身份,没有算在定洲之内。” 徐源长笑着抱拳示意。 这其中的弯弯绕他已经明了,不过他不会急着寻仇。 今后遇到再说,他正还需要几年时间,继续提升实力,暂时做壁上观,不参与到荒野外的合作事宜。 老剑圣拿出一个纳物袋放到对面,说是聊表谢意。 话语点到即止,双方心知肚明。 半个时辰后,徐源长从寰城殿返回住处,把纳物袋递给曾望楼,将老剑圣的意思与曾老一说,特别点明定洲和曦月洲高层达成三十年合作意向。 曾望楼将纳物袋往空中一倒,一堆材料、晶石、药材琳琅满目,几乎全部都是六阶品质,也就不客气全部收起。 “人族与妖族合作,每次到了后期,皆是虎头蛇尾,相互算计,所以咱们不急,即便是等三十年后再收拾那头老龟也不迟。” 曾望楼有了这么多材料,可以好生熔炼进入黑伞,将获得的六阶魂核、玉浆灵液配制药材,或许能够提升一级修为,他笑道:“你小子不会在三十年内晋级六重楼吧?” 徐源长假装认真思索片刻,道:“难度太大,积累不够,即便有再多修炼资源,也不敢做此妄想,如果有行走凡尘百年以上的经历,我还敢冲一冲。” 像孟山河等人,能够在三年内破关晋级,皆是有数百年深厚底蕴支撑。 “初生牛犊不怕虎,伱可以试一试,冲一冲。” “多承吉言,到时再说吧。” 徐源长顺着老曾的玩笑接话,他能够在暗界门关之前晋级六重楼,都算是一种幸运和奢望。 期间必须返回定洲,完成某些“化凡”历练。 时间长短不定,或许十年,也或许三五十年,以心境磨砺圆融而结束。 歇息几天,去了一趟伏彩岭,徐源长见到那头毛光油亮体魄愈发庞大的妖猪,几年时间不见,追风凭着好胃口和挖矿修行不缀的坚持,已经达成三阶后期,离晋级四阶仅仅半步之遥。 当然半步之遥也许是长久难以跨越的鸿沟,修行界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听柳纤风埋怨,追风以一己之力带动伏彩岭修行风气越来越卷。 连最懒散的雪粒,也常年待在堆满各种材料的老窝,洞内外寒气弥漫不散。 徐源长返回边寰城住处,走进密室之中再次闭关,他要花费几年时间喂养幻火,炼化收集到的阴火和阳火,慢慢提升阴阳幻火的品秩。 时不我待,得天独厚也。 …… 第317章 躺在功劳簿上 昏暗密室内,两朵火焰缓缓盘旋环绕,幽火如花开幻化,与之相对的赤火似烈日照射,光芒相互遮掩争锋,使得房间内光影变化莫测,又达成微妙平衡。 徐源长不停将丝丝炼化而成的能量精华,打入两朵火焰内。 他已经持续不断喂养了多年,空间内四阶及以下材料几乎消耗一空。 他一心多用,每过十天半月服用三滴玉浆灵液,同时温养幻璃镜,揣摩幻骨融合身躯之后虚幻和真实之间的玄妙。 两朵收集的阴魂火和阳火经过造化神台炼化,早已分别喂给两朵幻火,使得幻火达成四阶后期,然而离晋级尚还差得甚远。 他猜测即使再多喂几朵四阶火焰,或许也难以短时间破境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他有一朵五阶水漾冰火,即使只剩残焰,给人的感觉仍然是灵智如妖,而他的两朵幻火还处于蒙昧状态。 徐源长收诀起身,将愈发灵性活跃的幻火纳入体内。 略微适应片刻,撤销阵法,开门走出密室。 山下山上清静依旧,徐源长目光扫视,一步跨出,下一瞬间出现在半山亭子外,五百丈内,他的幻影遁术已达随心所欲地步,而且融入了大豁落斗术的轻灵奇诡,独成一格。 亭内喝茶的曾望楼无动于衷,脸上显出一丝笑意。 曾山郎惊喜不已,忙出亭行礼:“弟子拜见师父,给师父请安。” 陪着拘谨说话,一问一答很不自在的蒙一一跟着跑出亭子,翩翩行礼:“徐师叔安好。”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徐源长伸手虚抬,自家的猪终于开窍会拱白菜了,只怕是第一次带女子上门。 他这个做师父的自不能小气,拿出一颗固基石和增魂灵玉,递给容颜如娇花的蒙一一,笑道:“一一快要破境了,可喜可贺,你师父还好吧?” 蒙一一喜滋滋双手接了两颗天材地宝,道:“师父很好,多谢徐师叔记挂,她掰着指头过日子,说还有二十年,便可以卸任宝石城主之位,四处去得了。” 她知道徐师叔性子随和,说话也就不那么拘谨。 走进亭子内,在曾老对面坐下,徐源长示意蒙一一落坐。 蒙一一微笑着摇头,提起茶壶倒水布茶。 面对一位神秘的六阶高手,即便猜到对方与曾山郎关系密切,蒙一一仍然放不开。 徐源长捡些轻松话题,询问两位情况,活跃着亭子内的气氛。 聊了小半个时辰,接到传音的曾山郎提出告辞,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曾望楼拿出一个玉瓶,送给他观察了许久的蒙一一,作为长辈的见面礼。 目送两位下山离去,徐源长随着曾老往山上走,笑道:“两小无猜,一一那孩子不错的。” 曾望楼点头赞同,他擅观相问卦,短短时间的见面,他默不作声已经知晓许多,对于山郎带来的小女娃甚是满意,小辈的事情他不打算干涉太多,转而问道:“你眉宇愁结,可是遇上什么修行疑难?” 两人在山顶木亭坐下,俯瞰远近街市人来人往,坐拥凉风满怀。 徐源长与老曾无须过多客气,将幻火放到空中,将他的疑惑讲述出来,道:“曾老,除了用四阶火焰喂养之外,可还有其它法子促进幻火蜕变晋级?” 曾望楼打量着盘旋如阴阳鱼的两朵属性色泽迥异火焰,道:“时间啊,你当年拿到三阶幽木幻火,到现在才多少年头?异火从四阶蜕变到五阶,需要时间使其灵性一点一滴增长,酝酿沉淀最后生出内丹和灵智,有句古话叫‘欲速则不达’,慢慢熬吧,以你目前进度或许要百年时日。” 他能看出两朵幻火内里蕴藏的灵性非同小可,能量庞大纯粹,也不知徐源长如何做到的,但是离蜕变还差得远。 仅仅通过喂养四阶火焰,需要大量时间祛除其它异火的“杂质”。 小家伙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本事和隐秘,他不会探听。 徐源长思索片刻,从空间取出那朵墨蓝色水漾冰火,禁锢多年,冰火早已黯淡不复当年的霸道嚣张,道:“曾老,如果我用这朵五阶残火喂养幻火,能否缩短幻火凝丹晋级时日?” 曾望楼仔细查看冰火之后,脸上显出一丝疑惑:“这朵冰火似乎是从六阶掉级下来的,火丹早已破碎,灵智不全,不过想要喂养你的幻火,恐怕不易,有八成被反噬的危险。” 他瞧那冰火原本品秩极高,眼前的幻火将出于本能,畏惧而不敢吞噬。 下界能够得到这朵冰火残焰,殊为不易,换一个修行冰寒的五重楼、六重楼修士,将如获至宝,可以精心喂养使其复原。 其潜力价值可比两朵幻火高出太多了。 徐源长考虑问题的角度是从自身出发,他有法子解决冰火反噬麻烦。 他的造化神台专治各种不服,他需要的是冰火为“药引”。 老黎老谋深算,当初送他这朵残火,或许是为他将来提升幻火做准备?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曾老,除了反噬之外,可还有其它问题?” “那倒是没有,用高阶残火喂养低阶火,确实能够催生低阶火蜕变晋级,其中风险也不小,比如残火内蕴含的灵智杂质,能量干扰等等,都需要考虑进去。” 曾望楼见对方坚持,给出答案之后再三提醒。 如果处理不好,不仅失去潜力无穷的五阶残火,更废掉了辛辛苦苦培养的阴阳幻火,可就得不偿失,损失巨大。 徐源长放心了,他没那么多时间等着幻火慢慢酝酿晋级。 百年太久,只争朝夕,幻火晋级之后,对他的修行和心境同样大有帮助。 暗界战场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将自身实力提高到能够从六阶黑灵眼皮底下逃脱,是他目前需要迫切达成的目标。 这不是短视,而是对危机的重视。 任何时候,靠人不如靠己,区区五阶残火,外物也。 他不可能一直躲在城内不外出,功劳薄终有用完的一天。 “多谢曾老提点,我知道怎么办了。” 徐源长收起火焰,转而请教诸多细节,譬如灵火内丹和灵智方面的问题,这涉及到诸多高级层面的隐秘。 他原本还打算慢慢培养三具化身,通过了解,化身傀儡的晋级尤为麻烦,同样需要凝出内丹,蕴养出灵智,不如直接用五阶躯体炼化来得简单。 或者修炼分身秘法,用自身神识、法力凝出等阶分身,更加实在方便。 曾望楼见对方坚持己见,他不会再多劝半句,尽自己所能替徐小子解惑,就当是还那三根木刺的人情。 以徐小子的精明,做任何事情都深谋远虑,不用他瞎操闲心。 下午时候,徐源长将外出浪荡的侄儿召唤回来。 交给侄儿两颗增魂灵玉、太元石,让其尽快收购两朵四阶阳火,打发走屁颠屁颠的侄儿,给竹宗山传讯,让转告一声,他需要两朵四阶阴魂火,麻烦常老帮他准备,后续的材料矿物他过些日子送去。 飞去伏彩岭,见到已经晋级四阶中期的柳纤风,陪着小树魅说了一阵话。 听说追风前些日子在后山矿洞内闭关,短时间或许不会出来。 花背已经晋级三阶,其中少不了蛟藤婆婆相助。 “雪粒和金蟾进展怎样?” 徐源长没有询问元宝的情况,元宝潜力耗尽,几乎不可能晋级到四阶,他与小树魅并肩往后山宝库走去。 “它们还行,都有三阶后期修为。” 柳纤风突然改为传音,问道:“将来如何安置它们几個?” 徐源长笑问道:“你呢?考虑好了去花界?” 有大量的资源和天材地宝使用,小树魅在花间秘境开启前晋级五阶,问题不太大,实在不行,可以请老曾专门炼制丹药,助一臂之力。 柳纤风声音低沉道:“听蛟藤婆婆说,花界将来去往上界不难,而且资源更为丰富,我不能拖你的后腿,咱们可以上界再会。” 她心头有点忐忑,蛟藤婆婆也没有去过花界,都是道听途说消息。 以她目前的修行进度,想要慢慢磨进六阶,恐怕相当不易。 即使晋级六阶,后面每一小级进步都需要漫长时间。 她与公子之间的差距在下界只会越来越明显。 徐源长牵过柔弱无骨小手,宽慰道:“你先借道花界,不失为一条捷径,等我去了上界,应该有法子想的,或能联系上云珠,伱的事情她肯定出力。” 他心底明白,小树魅以前的修行进度,甚至超过他,是因为沾了香火便宜。 后面经过老黎提醒,已经舍弃发展那条路子。 依靠自身修行,即便有丰厚资源,树魅需要漫长时间慢慢往上磨。 柳纤风一下子觉着心安,与公子牵手前行,再大的难题此时也不复存在,她背在后面的右手轻轻摇动,驱赶想要飞近前的那条懒虫。 没点眼力劲是吧,回头不收拾你。 雪粒赶紧鬼鬼祟祟生怕弄出声响往回跑了,同时告诫狗爷、蛤蟆和蜘蛛,别过来凑霉头坏了大姐头的兴致。 徐源长装着对此一无所知,道:“我与追风有过约定,百年契约时间到了,随它去妖族还是留下,元宝、雪粒和金蟾、花背,它们如果愿意去妖族生活,我可以护送一程,如果想留在人族地盘,我将它们安排在等闲观,当一个闲职护山,不会有谁敢欺负它们,你尽管放心就是。” 等到将柳纤风送去花间秘境,他到时全力以赴为自己晋级六重楼做准备。 “还是你考虑周全,可惜我带不走它们。” “暗界资源丰富,让它们尽可能提升,将来有谁能够晋级四阶,去了等闲观,也可以照应元宝。” “等我将来晋级五阶,就能凝实躯体……” 柳纤风说到后面,声音几不可闻,与平常的大大咧咧天壤之别。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听到算了。” 柳纤风羞涩脸红,忙甩开手,一眨眼跑得不见影子。 远处某个偷偷摸摸躲林子里窥看的虫子,被一记无影脚踢上空中,再“吧唧”掉落地上,摔出一个浅坑。 雪粒摊平地上欲哭无泪,它招谁惹谁了? 狗爷、蛤蟆、蜘蛛都躲着偷看,怎么每回都是它挨罚? 它强烈建议要一视同仁,不能区别对待。 老黄狗、蛤蟆、蜘蛛作鸟兽散,一个个发出幸灾乐祸的古怪声音。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来到第一座山壁宝库,直接破壁而入,里面装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种矿石,从一阶到四阶皆有。 金光漫洒,片刻间将宝库收刮一空。 接着去下一间宝库,一连将三座宝库搬进幻仙戒空间,堆得满满当当。 从后山出来,朝还摊地上仰望灰蒙蒙天空的虫子招招手。 雪粒立刻生龙活虎爬起,摇头摆尾飞近前,享受着公子的揉脑门抓挠肚皮,什么委屈都烟消云散。 徐源长与雪粒说一阵话,朝远处花园院子方向挥了挥手,往南方飞去。 回到边寰城,徐源长拜访亲朋,与人交流,借以放松长期闭关造成的心神紧绷。 听说孟山河去了荒野执行任务,短时间内不会返回。 倒是意外地见到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梅长老,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源长屡立大功,大宁上下,与有荣焉。” 梅元俭一脸的喜色,他算是苦尽甘来,终于在繁杂事务磨砺下获得突破,迈出重要一步,晋级五重楼之境,从此天高地阔,风景悠远。 他目前分配到边宁城,负责协助城主进行战备管理。 后面十余日,徐源长四处走动,去到宝石城与俞风舞述旧,听一听女子剑修的小牢骚,和殷泉、蓝影儿、老施等老友见面喝酒,天南地北畅聊无忌,最后到镇北城待了两天,从竹宗山手上拿到两朵四阶阴魂火。 悠悠闲闲返回边寰城,侄儿也已将四阶阳火购买到手。 徐源长再次走进密室闭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准备多花些年月将幻火催生晋级。 暗界各处并不平静,战火不断,不过定洲地盘上还是小打小闹居多。 荒原旷野,高手转战万里之外。 风高浪急更见砥柱中流。 …… 第318章 引劫来,火精出 将阴阳幻火从四阶后期培养到圆满,整整花费三年时光,徐源长换来的四朵火焰全部炼化喂养,空间内的低阶材料亦消耗大半。 途中几次出岔子,两朵幻火因彼此力量失衡造成剧烈冲突。 每回皆是千钧一发危机,徐源长用幻璃镜和提升到元婴中期的强大实力,通过细微削弱、增补、隔离等方式强行扭转,避免阴阳火焰剧烈碰撞造成鸡飞蛋打局面。 其中艰辛不为外人道也,历经磨难困苦,徐源长越发加深对阴阳幻火的了解。 两朵幻火形成的首尾相衔阴阳鱼天然阵图,光雾弥漫迤逦,不知不觉打磨得妙然天成。 方寸之地蕴藏大景象,瞬息之间变幻万千。 空间内那朵残火经过三次入微炼化,抽丝剥茧般,祛除掉冰火深处隐藏的惊惧、杀戮、暴虐、毁灭等情绪,只剩下豆大一团纯粹火焰和破碎火丹能量,以及精纯灵性。 他不需要残火留下太多东西,包括其灵智。 火引而已,多则坏事。 目视盘旋平衡的阴阳鱼图形,察觉时机已至,徐源长面无表情取出那朵似乎一口气能吹灭的残火,他推演过无数次,有六七成把握能成功。 射出一道青色法力,将残火缓缓牵引,落到盘旋而至的阴阳火中心位置。 “轰”,阴阳鱼形以肉眼可见速度沸腾,光雾翻涌,两朵相安无事的幻火,受到惊吓往两端逃离,它们的灵性本能趋吉避凶,不敢靠近高阶火焰,避免被吞噬的后果。 它们从来没敢想过,可以反过来吞噬高阶火焰。 一片银色光幕突然升起,将试图逃离的阴阳火罩定,任由它们冲撞无动于衷。 “分!” 徐源长对阴阳幻火秉性知之甚深,两道金色光芒如丝线切过,从冰火上分割出两片细微均衡的能量,不由分说打进两朵惶惶然幻火体内。 他不得已帮两个没用的家伙完成第一次。 尝到甜头又没有感受到危险的幻火,被勾起体内野性和贪欲。 蠢蠢欲动,虎视眈眈,相互之间飞快形成新的平衡。 阴阳鱼将那一点残火包围其中,试探、退缩、出击来来回回无数次,两朵幻火就连动作时机几乎都一模一样,猥琐中带有一丝阴险,看得徐源长嘴角抽动几下。 真不是他教的,或许是两个家伙无师自通。 还生出心有灵犀的默契来了。 徐源长撤掉银色光幕,他耐心十足,默默旁观两朵婴儿拳头大小幻火对中间小不点火焰的窥视,垂涎欲滴,看着它们一圈一圈转动地精彩表演。 一番眼花缭乱的虚假攻击之后,阴阳火焰突然同时动了。 飞速扑上前,又以同样快的速度撤退。 徐源长目光敏锐,看清两个小家伙差之毫厘撞到一起,它们咬到了相同大小的一点点残火能量,兴奋雀跃,盘旋得越发迅速。 迈出了艰难的一步,后续便胆大包天不停发起攻击。 等到仅剩最后一点残火之时,徐源长出手了,金光闪过,将残火准确地一分为二,被两朵幻火抢食瓜分,避免阴阳火焰相撞引发的爆炸危险。 吸收火引能量的幻火,不可抑制地往外膨胀。 双方盘旋的范围扩大倍余,终于达成新的平衡,而阴阳火焰则陷入沉睡。 阴阳鱼图形以均衡速度盘旋转动。 被挤到一边的徐源长默默观看,悬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下来。 最危险的一关算是闯过,剩下的便是等待,看阴阳幻火的造化,能否从庞大能量内凝出火丹,开启灵智成为火精一般的存在。 徐源长不敢掉以轻心,任何差池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他闲着便将四阶、五阶材料堆到造化神台上,用炼化的精华熔入身上幻甲,一层一层进行堆叠,继续温养幻璃镜,以期能与自身更相契合。 等待过程尤为漫长,五年时光慢慢过去。 徐源长空间内其它材料几乎消耗一空,百丈大小的六阶水玉砂矿也消耗三成。 他身上的幻甲叠加达到五层之多,精致梦幻,光芒璀璨。 幻璃镜融入左手窍穴之中,如臂使指般熟稔。 让他有些无奈的是修为几乎停滞不前,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明显地感受到瓶颈阻隔,造化神台转化的再多能量,吸收进入体内,也慢慢溃散于天地。 他干脆停止无意义的浪费,将心思更多的放到盘旋着的阴阳鱼图形上。 蒙蒙光华如雾似幻,已经将幽绿和赤色融为一体。 形成朦胧迷离内敛之奇妙景致。 徐源长用入微观察阴阳幻火的每一丝细微变化,他能感受到两团灵智的形成,日渐成熟,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破障而出。 直到某一天,徐源长突然觉着毛骨悚然,他猛地抬头往上空看去。 透过密室屋顶,他看到漆黑的夜空聚集起堆积的黑云,暗界罕见的暗红闪电在云层蹿跃,异常恐怖而熟悉的天地之威,以飞快速度凝聚。 “劫雷……见鬼了。” 徐源长吃了一惊,瞬息间他意识到是他培育的两朵幻火,引来的天地之劫。 头皮一阵发麻,不就是养出两朵五阶火焰,用得着如此大阵仗? 据他所知,即便是七阶、八阶修士进入暗界也不会引来天劫。 太瞧得起他了,何德何能啊。 他目光落在密室内突然加速旋转的阴阳鱼图上,光华熠熠生辉,涌起一层一层的雾浪,顿时明白他不过是受了阴阳幻火连累。 山顶上居住的曾望楼同样第一时间被惊动,也是一脸惊容和不可置信,起初以为自个运气不好招惹来天劫,随即发现劫雷的目标是半山腰徐小子闭关的院子。 他挥袖间将懵懵懂懂察觉不对的徐胜天送到远处。 天空出现的是罕见的“化往劫”,针对的是徐小子即将搞出来的阴阳幻火。 范围不过十里,但是所有处于其中的生灵,皆会遭受小天劫攻击。 五阶以下几乎难以幸免,普通五阶要受不轻伤害。 曾望楼朝山下混乱嘈杂处喝道:“诸位修士,三十息之内,请离开‘云寨山’十里之外,免受小天劫波及。” 他说的云寨山正是居所山头,声音轰隆隆传出数十里外。 小天劫引发的巨大动静,已经将边寰城大多数修士惊醒,人心惶惶,都注意到天空闪电异状,听到声音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曾望楼双手连挥,毫不客气将一些行动迟钝的家伙丢去远处。 所幸附近方圆十里不是闹市区域,修士居住不算密集,惊恐不安的众多修士顿时被吓得往外飞去,而远处的修士纷纷兴奋地朝城东方向涌来。 天劫记载多见于典籍,现实中哪有机会亲眼目睹? 惊吓之余,一個个感觉别样新奇、刺激。 曾望楼将修士赶出去,闪身出现在十里之外,他可没有遭雷劈的喜好。 以他的本事应该能够安然渡过看着不厉害的天劫,但是小天劫会随着所处范围内修士强弱多寡,而相应增强。 他留下来不是帮忙,反而是给徐小子添乱。 郗月楼老宗师闪身出现在左近,一脸的惊奇,传音询问:“曾道友,这是甚么情况?” 他左右张望没有发现徐源长,天劫笼罩区域气息颇为混乱,电光缭绕,神识不怎么好使用,他猜到此事或许与闭关的徐源长有关? 那小子稀奇古怪,与上界有神秘联系,能屡次请来高手助阵。 曾望楼盯着上空已经成形的劫眼,以徐小子能够抵御六阶高手攻击半个时辰的本事,熬过眼前小雷劫绰绰有余,不成问题。 但有一点,化往劫必须由渡劫的幻火消受,主人代为出手,似乎有碍幻火的蜕变成败? 他朝着云寨山方向大声道:“化往劫降临,与物主和其他人无关……” 话音未落,“霹雳”一声雷响,赤红雷球伴随闪电自乌云压顶的空中砸下,半山院子瞬间粉碎,连同布置的防护阵法被一扫而空。 天地之威倾轧,徐源长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老曾提醒。 他顶着巨大压力飘然后退,身上银、金闪耀,有丝丝光芒沉浮交织,幻甲隐显。 放弃替引来雷劫的幻火挡灾,他只用化解波及自身的些许攻击。 他听说过“化往劫”,是消除过往历劫成精之意。 脑子里急速思索他所知道的关于小天劫方面的常识,电光雷火耀眼,在头顶炸开,除了皮肤发麻,头发往上蓬起,巨大冲击力量令他身处激流一般摇晃几下。 他用幻璃镜和幻甲轻易挡下雷劫攻击,与当初只有四重楼修为面对天地大劫的绝望相比,他发现化往劫并不恐怖,以他现今的修为和手段,挡住绰绰有余。 他已经退到三百丈之外,原来密室所在的那一片早已成为废墟。 亮绿和赤艳火焰扩大四五十丈一片,旋转着形成惊涛骇浪奇观,那道雷火湮灭其中,只剩细碎跳跃雷光电闪,庞大炽烈气息正在飞快攀升。 天空幽深劫眼仿佛压到山头顶上,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劫雷咆哮砸下。 做壁上观的徐源长受了一颗雷球攻击,被他再次轻松化解。 他有些担心没有完全蜕变的幻火,能否挡下两颗劫雷同时攻击? 眼看着阴阳鱼形盘旋搅动,如同一座巨大磨盘,绿、赤光焰泾渭分明,将两道雷球牵扯其中,快速消耗猛烈爆发的雷光。 不到三息,炸起的两团火雾浪花,被丝丝化解瓜分,波澜很快平复。 徐源长有些诧异,总觉着典籍中记载的“化往劫”,与眼见之雷劫有些名不副实。 是暗界降临的化往劫不够威力? 还是他喂养培育的阴阳幻火太过逆天? 远处观摩的郗月楼老宗师吃惊得嘴巴合不拢,他一眼认出劫云笼罩下明灭变幻的那一片火雾,喃喃嘀咕:“双色幻火,阴阳鱼阵,难怪能引来化往劫,这是要诞生出阴阳幻火精。”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只存在上古典籍中的“阴阳幻火精”,是怎么被徐源长给鼓捣出来了? 阴阳幻火不融,触之必爆,想要培育到四阶之境已经千难万难。 何况是脱胎换骨的五阶火精? 曾望楼眼中露出一丝羡慕,年轻人气魄极大,敢于舍弃一朵潜力无穷的五阶残火,换来适合自身的幻火精,这种买卖估计只有徐小子会做。 他也想不明白,徐源长用了什么法子,将两者融合得如此之默契? 他见识再广,也认不出数千年前曾经显赫一时的造化神光。 四周看热闹的修士,其中不乏五重楼高手,眼看着空中三道雷球几乎同时轰然落下,觉着头皮发麻,设身处地思考,换做自己这一下必定重伤。 后面还不知有多少雷球没完没了。 每一次攻击多增加一道雷球,光是想一想,都觉着绝望。 然而只看到远处的云寨山火光猛地爆发,天空劫云突然溃散,电光消失,夜空如幕笼罩,一切又恢复正常。 “这就没有了?” “感觉有点虎头蛇尾,还没看过瘾呢。” “是啊,是哪位道友渡劫?” “不清楚,问一问,云寨山是哪位前辈的府邸所在?” 众人议论纷纷,很快便打听到那里住着神秘的木先生,据说外出斩杀过三名黑灵六阶高手,平素深居简出,城内与老剑圣、郗老宗师关系密切的五重楼修士,皆没有与木先生打过交道。 “散了,都散了,别围着打扰高人清静。” 郗月楼看着曾道友消失不见,听得附近看热闹家伙的胡乱猜测,忙出声驱赶。 将众人赶走,他闪身来到山石垮塌遍地狼藉的云寨山,空中残留着丝丝雷息火光,穿过徐源长打开的无形禁制,见到那两个引起偌大动静的幻火精。 准确讲是一团幽绿和赤色混合火雾,其中闪烁着两双宝石般眼珠子。 火雾蹲坐徐源长肩头,不停变幻着形态,时隐时显。 遭受雷劫晋级五阶之后,阴阳幻火精竟能出奇地和平共处,不再相互排斥。 郗月楼与两个小家伙眼神一个对视。 空中出现阵阵波澜涟漪,幻影憧憧,不断灭掉又不断生出,他居然被两个才晋级的小家伙引得心绪微微起伏,暗道厉害。 …… 第319章 大事,答应 “调皮!” 徐源长轻轻拍了火雾形态的幻火精头顶一下,随即将两个胆敢挑衅的小家伙收进神识空间,他用造化神台提炼材料和火焰精华,多年喂养幻火,起到意外的夺天地造化神秘功效。 让他培育出一双拥有独特火丹生出灵智的火精,与他之间存在天生的主从关系。 经历天劫雷火洗礼,幻火精享受地蹲坐请神台顶端。 不时喷出点点细碎火星,形成淡薄雾气环绕。 “郗老见谅,事发太过突然,我来不及将处于蕴养中的幻火,挪移去城外空旷地方渡劫,损坏了云寨山,给边寰城造成不小损失,后续赔偿我一力承担。” 徐源长诚恳道歉。 他算是明白高阶修士为何不宜与凡人或低阶修士居住。 或许一个无意间的小举动,将对附近数十里内的凡人或低阶修士造成灭顶之灾。 越是高高在上,越要离群索居,不仅仅是图清静。 更是为了避免惨事发生,都是经验教训。 今后暗界战事结束,他将百林谷搬迁至等闲观,尽量减少混迹凡尘,除非是为了特别的历练需要。 “无妨,些许建筑损失无关紧要,没有伤到任何修士,源长不用过意不去,回头让他们将云寨山重新恢复,你们可以搬去附近的‘晓峰’居住。” 郗月楼笑呵呵摆手,徐源长这回出关的动静弄得有些大,实力同样大有长进。 目前正是用人之际,他要好生与闭关多年的徐源长聊聊。 正说着时候,徐胜天从禁制外钻了回来。 搬家倒是简单得很,重要物品都是随身携带,说走便搬去了下一个住处。 徐源长见郗老宗师将他们仨送到晓峰,仍然东扯西拉没有告辞离去的意思,便吩咐侄儿烧茶,在堂屋坐下询问近些年战事如何。 郗月楼瞥一眼对面的曾道友,先重重叹息一声,道:“五年前,东方的边宁城和北边的镇北城,同时遭到黑灵军阴谋暗算,不殆山章遴山主率领的三千精锐,百多名四重楼以及十五名五重楼修士,轻敌陷入围攻,差点全军覆没,损失惨重,边宁城内万余低阶修士几乎无一幸免。” 徐源长心头一紧,追问道:“镇北城战事如何?” 竹宗山率领的大宁王朝精锐驻守镇北城,已经几十年时间。 他许多老朋友皆在镇北城服役。 郗月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竹统领勘破黑灵大军阴谋,他将计就计以一千修士诱敌,亲率两千战部和所有高手突袭黑灵薄弱侧翼,以军阵取胜,获得歼灭黑灵大军四千的战绩,自身折损八百,附近城池增援不力,贻误战机,否则还能扩大战果,减少损失。” 简简单单几句,囊括不知多少凶险和生死。 徐胜天低声补充道:“殷泉师伯、燕玉寒、齐行善、雷公虫等人战死。” 这些年发生太多大事,暗界各地风云变幻,颇为不平静。 他被曾老约束不准前去荒野和参加战事,唯有苦修试图突破晋级五重天,然而他的好运似乎以前用尽,卡顿在瓶颈日久,始终不得寸进。 曾老奉劝他沉心静气,以水磨工夫熬过眼前难关。 修行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大多时候都是与各种各样困扰争斗。 徐源长黯然伤神,放下茶盏陷入回忆之中。 当初清平城内衔玉园相逢,太白楼上饮酒,仿佛还在昨天,而今已经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悲哉哀哉。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即便见惯生死,亲友陨落令他心底难过。 百年大战过后,还不知有几多故交能够返回家园? 三人沉默无语,陪着各自想着心事。 直到好大一阵过去,徐源长收拾波动心绪,脸上恢复平静,问道:“郗老,荒野域外胜负如何?” 郗月楼唏嘘不已,道:“咱们定洲地盘从五座边城扩建到十座,荒野域外老剑圣他们带着一批五重楼修士,与曦月洲联手,战功卓绝,新增一名六重楼高手,为学庭大祭酒魏景书先生,也折损了游士元与陈与安两位道友,五重楼修士损失不少。” 他接着讲述孟山河上一战差点陨落,重伤修养至今。 老剑圣等人遭到围攻,几度遇险。 聚洲与合洲两家地盘被零敲碎打减少了近三成,进入全盘防御阶段。 来洲势力早已经被打残,全面退守千方界,以图将来。 曾望楼听说过暗界发生的大事,他面无表情喝茶,静等徐小子的决定,他不会单独外出冒险,更不可能和其他人组队探险。 郗月楼花了两刻钟介绍完大小事情,道:“源长,目前东边、北边仍然有黑灵窥视,老剑圣想请你和曾道友出力,深入漠原或冰原打探情况。” 徐源长与曾老传音交流片刻,达成一致,出力可以,绝不能冒险将自身陷入困境之中。 他们各有自己的考量,有所为有所不为。 答应了郗老的请求,徐源长提出一个小条件,他必须出暗界一趟,回大宁朝百林谷办理個人俗务,半个月内可返回来,再与曾老外出执行任务。 郗月楼一口答应下来,当即拿出一块临时玉牌,交给徐源长。 又说一阵话,郗老宗师告辞离去。 徐胜天送三叔往西北飞去,趁机提出:“叔,等您从定洲回来,我与你们一同外出执行任务,您放心,我保证不拖您的后腿……” “行了,算你一个,好生准备漠原和冰原的资讯图纸。” 徐源长挥了挥手,打发喜出望外的侄儿闪人。 前后十五年闭关,他的实力今非昔比,以前是不敢将幻仙戒空间的秘密轻易外泄,现在可以利用其便利为大战出些力,不再担心遭人觊觎。 而且这回培育出幻火精,间接遭一回小雷劫,将他的瓶颈破开,晋级到元婴后期指日可待。 他要回百林谷,将一直闲置的九幻紫金鼎和九幻宫取出,随身携带着。 以他目前的修为,可以祭炼两件重宝。 也或许会将九幻鼎交给更合适的人使用,为今后的修行之路。 也是为大战尽一份力吧。 他心头有火一样的情绪酝酿,不爆发出来,何以祭慰逝去的亲朋! …… ps:今日出差结束,十多个小时绿皮火车感受慢慢时光,明天要辗转两次转车,晚上才能到家,后天恢复正常更新,不便之处万分抱歉! 第320章 合则两利,委以重任 离伏彩岭还有些距离,一头体长两丈有余的黑毛妖猪,哼哧着冲天而起,朝徐源长方向迎去,后面跟着摇头摆尾的雪粒。 “追风,想不想跟我去荒野,寻些新鲜天材地宝换换口味?” 徐源长拍了拍妖猪扎手的猪鬃,用他的法子邀请,他看中了追风灵敏独特的嗅觉和好运气,晋级四阶的妖猪有了跟他外出的资格。 妖猪眨巴漆黑透着机灵的小眼珠子,偏头思索一下,哼哧一声询问什么。 “你只管发挥寻宝的作用,遇到危险不用你冲锋陷阵,去不去?” 徐源长揉了揉雪粒冰凉的脑门,简单解释两句。 妖猪忙点头答应下来,它只需要确认自身外出的作用,不用它与高手争斗,富贵险中求,再则也是猪在屋檐下,必须要学会识抬举。 经过它多年不懈挖掘,整个伏彩岭连地下深处的矿物都几乎采挖干净,四阶以下的矿石材料,对它而言已是味同嚼蜡,再也不是以前百吃不厌的美味。 它想要继续快速提升,唯有获取大量四阶、五阶材料,别无其它捷径。 徐源长笑着拍了拍雪粒挨挨蹭蹭的身躯,笑道:“你目前还去不了荒野,尽快提升修为,以后有的是机会。” 落到地面上,与领着元宝、花背、金蟾上前迎接的柳纤风打了声招呼,再与蛟藤见礼寒暄几句,很是直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徐某前来相请道友出力,打扰道友清修。” 蛟藤已经听到空中徐道友与追风所言,笑着回道:“闲赋多年,又可以跟随曾道友、徐道友外出发财了。” 她的修为已晋级五阶中期,对精魅来说是极快了,用手头的材料交换许多有用资源,给自己重新炼制了一根藤拐和其它几样手段,实力得到极大提升。 身处暗界,享受伏彩岭风平浪静修行时光同时,她时刻在为外出厮杀准备着。 大势滚滚之下,谁都不可避免被挟裹战争风险中。 让她选择,当然是跟着徐道友混令她安心。 而且利益更大。 徐源长哈哈一笑,道了一声“叨扰”,约定时日,让蛟藤自去准备。 他和小树魅牵手走进繁花似锦的院子。 追风差点跟着走进院门,遭雪粒一记白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留在门外拱泥巴玩耍。 “……我当初听说出事之后,赶紧和蛟藤婆婆去了一趟镇北城,见到伤重加上伤心差点没挺过来的蓝姐姐,蛟藤婆婆用高明‘生机术’保住蓝姐姐性命,稳住并修复她破碎的气府,后面我去宝石城,请俞姐姐将蓝影儿调去做闲职,蓝姐姐破而后立,倒是突破晋级到四重楼,不过一直郁郁寡欢,闭门不出,我有两年没去了。” 柳纤风低声说道。 她多次见识战争的残酷,那回在战后的镇北城算是深有感触。 一将功成万骨枯,三重楼修士的性命太不值钱。 徐源长沉默片刻,与小树魅交代一些事情,随即飞身离去,途经宝石城,他没有打扰还剩五年城主任期的俞风舞,用郗老给他的玉牌,径直从通道去往定洲。 没有太多时间在路上耽搁,夜深时候赶到数万里外的百林谷。 目光扫视,寻到石盘村坟茔之地大兄大嫂和狗娃夫妻墓碑,下一刻身如幻影出现在坟墓前方。 用手指抚摸过冰冷墓碑,徐源长低声喃喃,上了三炷香。 彻底斩断与原身之间的牵扯羁绊,他徘徊片刻,遂如青烟消失不见。 夜空星光闪烁,从此以后,世间再无徐源长。 走进多年未曾踏足的封闭洞府,徐源长沉入地下,注目紫金色大鼎,用指头轻轻敲击两下,发出沉闷金属声响,鼎内突然有一道紫金光芒席卷扩散,试图将他卷入其中。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站定不动,手上掐诀。 紫金光芒触之即溃,其中一道黑气像被烈火灼烧,飞快缩回鼎内不见。 “不识好歹,回头再收拾你。” 徐源长用神识层层裹住大鼎,摇晃几下,见仍然差些力道,他唤出幻火精,一道阴阳鱼图形笼罩九幻鼎,盘旋着将没有祭炼过的大鼎给“搬进”幻仙戒内。 他现今是一身集合三个五阶修士之力,比之六重楼高手不遑多让。 九幻鼎和九幻宫两件宝物被用秘法黏合一起,想要分开还得费一番手脚。 出了洞府,徐源长没有在荒芜的百林谷多待,飞身往西飞去。 此地有二阶妖植守护,不会遭至虫蛇狐鼠等侵害,常年薄雾弥漫,是附近著名的神仙地。 等到徐源长走通道进入宝石城,被女子剑修笑吟吟逮一个正着。 “咦,你是哪位?看着有些面熟。” “山野修士徐源长,见过俞城主,城主大人太客气,竟然亲自恭候多时,徐某何德何能啊。” “你尽想些美事,我是刚好途径巡视此地,徐大护法,你在宝石城进进出出,太目中无人,不够意思了吧,还有何狡辩的?” 俞风舞与某个经常闭关的家伙,并肩往百里外宝石殿飞去。 一众四重楼扈卫修士落在数里之外,目不斜视,充耳不闻前方的交谈话语。 徐源长嘿嘿笑着转了话题,与女人不要狡辩道理,争不赢的,道:“俞城主一身剑气剑意斑斓璀璨,犀利至极而转柔,可喜可贺,不日即将登顶破境。” 俞风舞意外地瞥了一眼,笑道:“你不修剑,眼光不错,能看出我收敛了的‘至极转柔’,不过我想要破境还差得远,伱别恭维得太虚假。”又略略压低声音,转为平常的妩媚神态道:“与你商量一件事,等我五年后卸掉肩头上的担子,我去晓峰与你混一段时日。” 徐源长可不敢一口应下,道:“老剑圣对你肯定另有安排,你别害我。” 俞风舞追着不放:“就说你答不答应吧?给一個准信,老剑圣那边由我去打发。” “五年以后再说嘛。” “不行,好不容易逮到你,你答应了我才好去……” “瞧瞧,漏口风了,想借我做挡箭牌请直说,你俞风舞几时学会了拐弯抹角?” “哈,那我就直话直说,当你答应了。” 俞风舞笑得露齿。 她不想跟着几个老头子混,乏味得紧,处处受限制。 “到时再说,到时再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许反悔。” 俞风舞达成目的,指点了蓝影儿住处,她领着一众扈卫快速闪人,也不接待某个路过的家伙,她忙着呢。 徐源长笑着摇头嘀咕几句,飞落向一座山脚处院子,上前敲了敲院门。 很快院门从里面拉开,蓝影儿一如以前身着蓝色劲装,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回礼道:“徐师弟来了,快请进。” 伸手肃客,院门没有关上。 徐源长一肚子的宽慰话语不知从何讲起,时间已经过去五年,看蓝师姐的情形似乎恢复得不错,走进西边供奉着牌位的厢屋,接过递来的三根香,用手指一搓点燃,默默祷告上完香。 蓝影儿请师弟到堂屋落座,她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没有多绕圈子,直接说道:“师弟,烦请你一事。” “师姐你说。” “我想得到俞城主剑道上指点,你与她关系熟,能说上话。” 蓝影儿知道机不可失,她必须要主动抓住,什么面子都不及学好本事重要,她以前从俞风舞手中学到一式剑术,受用无穷,道:“听说俞城主还有五年将要外放,我想跟着俞城主前往荒野,磨砺剑道,生死自负。” 徐源长看着说得平平淡淡的师姐,他思绪电转,道:“走吧,你与我去找俞城主,我尽力帮你促成此事。” 蓝影儿默默跟随着师弟飞上空中,找到绕城巡视的俞城主一行。 徐源长把俞城主拉到一旁,传音将事情一说。 俞风舞差点笑场,忍了忍,一本正经朝远处垂手等着的蓝影儿道:“你先跟我一段时日,暂时做我的扈卫亲随,能否学到几分本事,看你自己的造化,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 瞧徐道友的面子,她哪里会拒绝? 即便不是学剑那块材料,也先收下搁着,今后安排稳妥安全的地方闲置。 带去荒野磨砺剑道的手下,必须要是剑修精英。 蓝影儿眼中露出一丝喜色,拱手领命,飞到近前听候安排。 徐源长赶紧走人,拒绝了俞城主请他落下去喝茶的假客气,返回边寰城晓峰,去山顶院子拜访曾望楼,走进客堂先布置禁制,再将沉重的九幻紫金鼎拿出来。 “砰”,整个院子都震了一震。 曾望楼素来沉得住气,此刻嘴角浮现不可抑制的笑容,挥手间将整个院子的阵法开启,防着被有心人窥探去,道:“源长是要送我重宝?这怎么好意思。” 徐源长撇嘴,一个两个的脸皮比城墙还厚,道:“我考虑了许久,这两件宝物放在百林谷闲着也是闲着,不若暂时借给您使用,让其发挥出来应有的作用,特别是九幻紫金鼎,曾老您意下如何?” 他在路上的时候,尝试过祭炼九幻鼎,以他不到六重楼修为,想要将六阶宝物祭炼得能使用,恐怕要耗费十年以上的时光。 能发挥出来的效果,估计也是有限。 不若他将时间放到精研幻璃镜、幻骨和阴阳火精上面来得实用。 曾望楼呵呵笑道:“你小子是想给点甜头,将老夫当牛做马白白使用,你不懂炼丹术,用不了九幻鼎,据说用九幻鼎炼制出来的丹药,容易出极品,老夫想要不答应都不成。好吧,老夫以神魂起誓,暂借九幻鼎和九幻宫使用五十年,到时必定归还给徐源长,此誓言,天地为鉴。” 他神情显得很兴奋,主动对天起一个誓言。 绕了一个大圈子,两件宝物最后仍然落到他手上。 即使只能用几十年,也足够了。 他一门心思只为将来能顺利飞升去上界准备,有九幻鼎可以省去许多时间,而且暗界之中,材料和魂珠易得,他正好可以兼顾后裔曾山郎。 大战结束之前,有八成把握能够让曾山郎晋级五阶。 体修之路太难走,但是一旦晋级高阶,战力相当恐怖。 他考虑得长远,将来他飞升上界之前,要给曾山郎炼制出能破境的专用丹药,和后续的提升丹药。 今后曾山郎渡劫去了上界,他等若多一个放心的强大助力。 徐源长笑呵呵道:“咱们是合则两利,您需要什么辅助材料,尽管与我说就是了,我让胜天去弄,过几日,纤风将送来一批四阶、五阶幻石,可以用来补充九幻宫的能量。对了,那里面关着的山赘鬼将,该如何处置?” 他已经提前安排小树魅,用材料去换取幻石。 自从在暗界打下地盘之后,定洲修士之间大都是以物易物,灵币几乎没有太多用途。 曾望楼思索着道:“等我将九幻宫初步祭炼之后,把山赘鬼将收服了放进黑伞内里,增进黑伞防护、攻击的威力,行了,你忙去吧,催促纤风赶紧将幻石送来,能换到六阶幻石更好。” 他迫不及待赶人。 还剩十余日,他要抓紧时间进行祭炼。 以他目前六重天中期修为,又精通阵法,使用九幻宫相得益彰,恰好能发挥出实力。 徐源长提醒道:“万一被傅殿主等人察觉,你身份暴露,可得有预案?” 曾望楼伸手抚摸紫金大鼎上古拙花纹,有阵阵光芒闪烁,随口说道:“尽管放宽心,下界认识九幻鼎和九幻宫的老家伙都死绝了,傅羡之、孟山河之流看过几本典籍,等我将大鼎和九幻宫祭炼完毕,当他们面使用也认不出来,即使最后识破我身份,有甚么打紧的,修真界看的是价值和实力,他们还得求着与我做生意,不信你走着瞧。” “我信。您还是尽量别暴露身份,别让我在中间难做。” 徐源长往外走去。 曾望楼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叫道:“你……好像精通凝练材料?到时我有些不一般的丹药,还得麻烦你出手帮着炼一炼药材。” “小事一件。” 徐源长终于扳回一局,脚下走出三分虎虎生风气势。 …… 第321章 从小处着手 边寰城,晓峰。 徐源长踏足后山脚下,透过蒙蒙土黄光波,看到里面有一道人影时隐时现。 掌诀如山千变万化,气魄极大,每一道掌山砸落地面又悄无声息,纤尘不起,形成极大的视觉反差。 片刻后,神道禁制消弭,徐胜天神清气爽从练功地走出。 有数丈大小坑洞从他身后往下陷落,“嘭嘭嘭”声不绝于耳,升腾到空中的灰尘很快偃旗息鼓,后山一片三四里大小土地,这些年已经整体下降了三十余丈,裸露出来的新鲜岩石泥土,痕迹层层叠叠,像是鬼斧神工造物。 城内不比广袤的城外,他必须要精准控制掌山诀的力道。 用曾老指点他的话说,“螺蛳壳里做道场,掌影如山叠,不能浪费每一次施展的精气神。” 偶尔也出城数百里寻一片荒山,放开了手脚肆意施展爆发,打得天昏地暗,山崩地裂,他的神通山诀威力提升到目前极致,然而他也因此陷入“不破”的麻烦。 曾老的法子是咬紧牙关日日磨炼,天天用心出掌不松懈。 大部分遭遇的瓶颈是积累不够。 感悟、时间或天赋浅了,等到缺陷弥补上来。 瓶颈不攻自破,后面晋级水到渠成。 他曾经想去残酷的战场寻求神通和心境的突破,被曾老严厉阻止了。 “叔,您这么快从百林谷返回了,我收集到不少漠原和冰原的资讯图纸,您有时间过目瞧瞧。” 徐胜天能够理解三叔来去一趟,连一天都没有耽搁的心情。 他爹娘和兄嫂都不在了,他那些侄儿也白发苍苍垂垂老矣,除了血脉有点联系,还能与谁去说话,没甚意思咧。 徐源长接过一叠卷宗图纸,随手翻了翻,道:“武罗前辈指点你的神通掌法,练得很不错啊。” 徐胜天顿时大倒苦水,叫道:“您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武罗前辈将我眼界拔高,让我沉迷其中学到一些皮毛,落下了眼高手低毛病,我都怀疑他老人家故意给我下套子,使得我陷入‘掌执’无法自拔……” 徐源长嘿嘿洒笑转身就走,留下侄儿去自艾自怨,他没闲心同情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蛋娃,也不知武罗前辈看中了自家侄儿哪点? 前后两次下凡传功,是打算收弟子从下界培养吗? 高人想法,从来都是高深莫测,稀奇古怪。 “别走,叔,您好歹指点一字半句,帮帮您唯一的老侄儿。” 徐胜天像抓住救命稻草,死皮赖脸跟了上来。 就连恃才傲物自视甚高的曾老前辈都对三叔佩服不已,给予“几千年难得出一个”的极高评价。 徐源长停下脚步,回头道:“你手头的玉浆灵液全部用完了?” “还剩一半,后面服用没效果,曾老说别糟践好东西,让我别着急慢慢来。暗界门开都过去一半时间,后面一步慢将步步慢,您说我能不急吗?” 徐胜天将装着玉浆灵液的储物瓶子拿出来。 徐源长接过瓶子收进空间,道:“曾老说得没错,有时候‘慢即是快’,你沉下心来多花费一二十年打磨沉淀,对你今后的修行路更有帮助。” 转身往山腰处走。 他对于修神是外行,难得曾老与侄儿谈得投机,愿意指点迷津。 “叔,您多少点拨几句,站在您的高度,或许几句无心之言,能令我找到感悟方向,您是不知道侄儿为了打破瓶颈,每天苦修掌神通不缀,七八年没有外出呼朋唤友,酒也喝得不香,唉,头发都快愁白了。” 徐胜天纠缠着打苦情牌。 他可是听说过三叔不少神奇事迹,帮俞城主心镜重圆,吴辙师伯能够破境晋级五重楼,也与三叔言语点拨有关,不是阵师,却写出被阵师奉为经典的“清平算经”。 曾老手中就有一套,赞叹“天纵奇才,足以开创一门学说”。 怎么能对他这个亲侄儿的修行大事不上心呢? 徐源长再次停步,打量一眼故意谄媚笑得点头哈腰的侄儿。 他确实没有引导过胜天的修行,稍一思量,道:“咱们走的路子不同,我不敢指点你,是担心将你引偏方向,罢了,我捡几句当初老黎的说教,你姑且听之,信与不信你自己掂量。” 徐胜天忙道:“您说,您说,侄儿洗耳恭听!” 打架之前喜欢吟诗的黎老前辈,卓尔不群,放浪不羁,可是他从骨子里崇拜的高人。 徐源长缓缓道:“‘极大者可入道,极微者亦可入道,天地神道同样是道’,你不妨将你学会的神诀掌山,由堂堂皇皇高大气魄尝试着从小处着手,入微化之,窥一斑而知全貌,或许能够另辟蹊径也说不定。” 徐胜天还从来没有从“极微”角度,琢磨他学会的玄妙无穷神通掌法。 此刻听得三叔用振聋发聩声音提醒,他一下子呆在原地。 有种醍醐灌顶的惊喜,仿佛给他打开一扇新门户。 “从小处着手,入微化之”,他本来就不是固执性子,举一反三豁然灵光闪耀。 徐源长见侄儿若有所得,也不多加打扰,径直返回半山腰的院子翻看卷宗图纸去了,外出之前,他有时间必须做好充分功课准备。 山顶上摩挲着紫金大鼎的曾望楼喃喃自语:“‘极微者亦可入道’,那位黎前辈之言大善,发人深省,可惜当初没能亲自面见,聆听只言片语,甚憾!” 他听多了神秘黎前辈的传说,对于黎前辈的印象高山仰止。 揣摩片刻黎前辈留下的“微言大义”,曾望楼觉着颇有收获,下回他试着用自己理解的入微法子祭炼那柄黑伞,即使不成亦不会有什么损失。 若是尝试成功,那可就赚大了。 他将整个山头的阵法重新加持一遍,随后全身心祭炼九幻紫金鼎,一手一手法诀打入大鼎,无数光华符文从鼎身各处浮现,震响声回荡在山顶。 以他六重天修为,再加上曾经对大鼎和九幻宫钻研近百年的经验。 不出三天,把数千年没有得到蕴养的九幻鼎初步祭炼成功。 将百颗晶髓石粉碎,打入鼎内进行缓缓温补。 稍事歇息半天,曾望楼外出接收柳纤风送来的一袋子幻石,随即施展法诀,花了近一天时间,将九幻宫从已经被他祭炼的大鼎底部剥离出来。 九幻宫的本体是一柄玉质灰暗九宫尺,色泽黯淡,表面出现些许裂纹。 能量严重消耗亏损,触目惊心。 曾望楼先投入百颗四阶幻石进入九幻宫内,再才不紧不慢清除杂印和无关紧要煞气,花却五天时间,将九幻宫的中枢阵眼和九宫锁魂链祭炼成功。 犹如探囊取物,从九幻宫内抓出一团剧烈挣扎的鬼气黑雾。 他这些年通读“清平算经”,早已从书上看到九宫基础定式算法,与他自己所学对照,解开九幻宫的阵眼不算难事,没人控制的中枢来来回回只有十八种变化,当年可是算得他头痛。 “前辈饶命啊,请看在修行不易天道有轮回份上,不要抹杀误闯进人界的山赘鬼命,大恩大德必有厚报。” 山赘鬼将还能认出当年暗算它的阴险神道修士。 它不得不服软低头,对方的实力已经超出它太多,能够随手将它碾压至死,隐晦的因果牵扯,估计对方不再放在心上。 曾望楼打量空中被禁锢的鬼雾人影,想当初他和常老鬼合力联手,借助九幻宫地利之便和缚魂雷光,好不容易困住生龙活虎般的山赘鬼将。 如今是此一时彼一时,他彻底掌控对方生死。 “你竟然敢用留下鬼记的手段,算计我那位小兄弟,可知该当何罪?” “前辈饶命,是山赘一时糊涂……” “嗤啦!” 银色雷电从九幻宫宝物表面飙射而出,缠绕灼烧得山赘鬼将惨叫连连,冒出浓郁白气。 连施六道缚魂雷光进行惩罚之后,曾望楼有些心疼损耗的能量,住手喝问道:“你现今一文不名,身无寸物,老夫要收回这件宝物,勉强给你一处容身之所。” “啪”,乌黑大伞出现并撑开,散发着幽黑神秘光泽。 “做老夫的伞灵,或者死,你选吧。” 曾望楼盯着那团瑟瑟发抖的鬼雾,面无表情,仿佛随时会出手将五阶鬼将给灭掉,上位者的说一不二,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选择做‘撑天伞’的伞灵,还请前辈给一个期限,以便山赘将功赎罪?” 鬼雾之中传出鬼将无奈的哀叫,它算是彻底明白对方的意图。 它没有选择余地,但是仍然想争取一线生机,蝼蚁尚且偷生,否则别怪它在关键时刻豁出性命做乱,不自由,毋宁死乎。 黑伞是它的旧物,没想到将要成为它的苟且偷生容身之所。 曾望楼冷笑两声,道:“百年之内,老夫必定能飞升上界,便以百年为期限,你若表现让老夫满意,百年之内老夫将你放回幽冥,以后你若能修行超过老夫,尽管去上界找寻老夫报仇。” 有伞灵和没有伞灵的黑伞,发挥出来的作用大有分别。 他不可能花费大量时间,一点一点培养伞灵。 暗界战事迫在眉睫,他确实是觊觎现成的鬼将充当临时伞灵,既然被鬼将看破,便索性用商讨加强硬两手法子并用了。 当然以他的精明,即使百年之内要放归山赘,也会安排得明明白白,帮山赘找一个放心的下家。 必定不让山赘有再害人反噬的机会。 “不敢,不敢,百年之期很快过去,山赘必定尽心尽力做好本份,前辈放心就是。” 山赘鬼将争来渺茫生机,它也不敢让神道修士发誓。 鬼、神之道有相近之处,它虽然受制于人,可以感受到对方放它回去并非戏谑之言,像达到如此高度的修士,不能轻易许诺或失诺,除非是尔虞我诈的争斗场上,那个则不择手段另说。 无奈放开鬼魂核心,让对方将一点神道印记种下。 收服山赘鬼将,曾望楼把鬼将收入黑伞,继续温养熟悉着两样宝物。 半个月之期转眼便到。 徐源长将汇聚到晓峰的柳纤风、追风和出关的侄儿,收进他另外进行分隔的幻仙戒空间,此行外出有任务在身,行踪尽可能隐秘。 他当先领路,飞出边寰城,身后跟着曾老和蛟藤,潜踪匿形,悄然绕往两万余里外的北边。 曾望楼左手拢袖内,托着一尊尺许高古拙黑色小鼎,他特意将九幻鼎形态和色泽进行改变,利用九幻鼎“遮蔽天机”之能,三人消失于某些有心窥探之下。 边渊城内,某座院子。 面色仍然有两分苍白的孟山河,将目光从空中一枚法宝镜面挪开,里面空空如也。 养伤疗养之余,孟山河还负责甄别所有接近城池五百里内的高手。 刚刚察觉到一丝端倪,转瞬间消失不见。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招来手下,吩咐几句,很快有几支百名修士组成的队伍,往可疑方向搜寻。 徐源长、曾望楼三人早已去得远了。 半个月后,三人深入冰原深处,放眼满是乱流冰川,寒冰煞风肆虐。 停在冰寒刺骨的冰山脚下,天色近晚,徐源长提议扎营歇脚,明日白天再走。 曾望楼将附近五十里冰面沟壑布置隐匿阵器,返回营地山脚时候,看到那头小眼珠子幽亮的黑毛妖猪,撒欢四处走走嗅嗅,这里拱几下,那边挖几嘴。 坚硬若金属的冰面,也禁不住妖猪的獠牙顶撞。 不时传来刺耳尖锐摩擦声响。 柳纤风与蛟藤在山脚背风处种下一种特殊白色植物,窃窃私语不停。 徐胜天双掌比划,神色一直是若有所思。 他沉浸在感悟神诀掌山之中不可自拔,偶尔数里外传来一阵冰面“咔嚓”崩裂声,是他尝试“入微化之”的结果。 曾望楼和徐源长站立高处,低声闲聊,这些日子除了抓获两名五阶黑灵,没有审问出太多有用信息,一路上除了发现几座被采挖过的五阶矿山,没有太大收获。 他们准备在附近万里转悠月余,便可以结束这回的外出任务。 夜幕降临,冰原上风声越发古怪,寒雾渐渐升起。 有丝丝蓝色光华流淌冰面,闪烁映照,使得冰寒有了独特的形态。 十余里外突然传来追风的兴奋“哼嗤”叫声。 “追风运气不错,它找到一座没有被开采的地下矿山,似乎品秩较高,走,咱们去瞧瞧。” 徐源长笑着说道。 柳纤风已经拉着蛟藤消失不见,想要先睹为快。 徐胜天充耳不闻,仍然在冰天雪地里揣摩。 曾望楼左手托着的小鼎绽放丝丝光芒,他突然转身看向西边,低声道:“有两名六阶黑灵出现在百里之外,朝咱们方向而来。” 徐源长赶紧打出讯号,通知柳纤风、蛟藤和追风返回来。 荒野遇敌,少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 第322章 落袋为安 拿出光彩微微闪亮的九幻宫,往眼前的冰山一抛,曾望楼掐诀一道白色光华打去,宝物化作雾气迅速蔓延扩散。 呼呼吹刮的寒冰煞风受到牵引,丝丝蓝色光芒飞速聚集。 等到蛟藤带着柳纤风和追风赶来时候,附近三百丈范围,已形成茫茫雾障。 灰雾翻涌着以极快速度铺开,笼罩其中的冰川山头,只剩小截浮现雾气上方,显得有几分漂浮不真实。 低空悬着一颗立体状透明菱形物体,随着雾气扩散而膨胀,其表面各小块面时快时慢自行旋动,直到一角顶落地面,雾气铺满五里范围方才停止,有一半镶嵌在冰山壁上。 “这回遭遇的两名黑灵,很厉害吗?” 徐源长在雾气里目能视物,他有些奇怪老曾的谨慎举动,低声询问道。 二十多年前,两人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遭遇两个六阶黑灵偷袭,将计就计配合默契阴死一个六阶黑灵,侄儿用请神术干掉另外一个。 当年不论是修为实力,还是宝物经验,都不是现在能够相比。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曾不会大敌当前时候故弄玄虚。 曾望楼完成手上一系列繁复法诀,微微点头:“随着两名黑灵逼近,我心底泛起一丝危险悸动,算不到具体出于哪里?小心无大错,先立于不败之地,再寻求进退自如。” 他是真正的什么都懂一点,多智近妖,所学颇杂,像推衍卦算不逊色无衍山术师。 他修天地神道,相信自身对未知危险的那一点点本能感知。 并刻意培养这种“心湖微起涟漪”的未卜先知感觉。 徐源长催动目力,透过雾气和黑夜,他“看到”两名大剌剌显出身影的黑灵,停在三十里外,其中一个颜色深黑像蝙蝠的家伙扇动翅膀,释放出黑压压一片黑灵队伍。 曾望楼给处于雾气中的柳纤风等人和追风,分别缠上一丝法力。 让他们能够在九幻宫灰雾之中,进出自如,同时目睹那边突然出现的变故。 “难怪,它们有一枚能够容纳活物的超大空间宝物,随身携带至少五百名黑灵,这是专门为了对付千方界六重楼高手的手段,好算计啊。” 曾望楼终于明白他的担心来自何方。 先前只能感受危险,看不见摸不着,这下反而心底踏实下来。 对方故意提前显露实力,让他们这边陷入惊慌失措之中,逼迫他们未战先怯,自乱阵脚做鸟兽散奔逃,以对面拥有两名六阶黑灵的优势,有把握用秘法缠住己方唯一的高手,再用军阵掩杀,轻易解决战斗。 曾望楼飞快有了决断,安排道:“源长,你去拖一拖时间,容我再多布置些手段。” 他没有战略性撤退的打算,那一片排兵布阵的黑灵队伍,落他眼里不过土鸡瓦狗,他要谋算的是那两个六阶黑灵,至少要留下其中一个。 他需要六阶魂珠,多多益善。 不论是宝物还是实力,都让他有充足信心面对。 即便打不过,他将众人一卷,借助九幻鼎遮蔽天机之利,想要逃出生天不是难事。 徐源长没有即刻将柳纤风等人收进空间,身形一晃出现在雾气边缘。 柳纤风、蛟藤紧随其后,她们出发冰原之前,做了一些准备,两人挥撒纷纷扬扬的白色柳絮状种子,随风飘落冰面,或坠落沟壑。 早已醒神的徐胜天和追风没有跟着去凑热闹。 面对六阶黑灵和数百黑灵军队,他们老老实实待着不添乱,便是最大的贡献。 徐源长弄出一队百五十规模的三阶鬼豆兵,另有六名四阶鬼兵做首领。 挥手之间,豆兵组成的三刃傀阵,整齐划一从灰雾中扑出,气势汹汹杀向逼近至十里之外的黑灵军队。 双方的对轰交手隔着五六里,从一开始便全力以赴,没有任何前兆和试探。 开场即高潮,打得异常激烈凶猛。 对面两名六阶黑灵相视一眼,同时用黑灵话叫起来。 “终于找到擅长‘撒豆成兵’的道士。” “这回一定要灭掉他。” 二十多年前,人族一个撑伞的六阶高手,带着五重楼道士出现在荒原,让它们接连损失三名高手,使得它们的一场谋划腹死胎中,无疾而终。 好不容易在冰原狭路相逢遇上,它们定要为陨命的伙伴报仇。 既然道士已出现,撑伞高手想必是躲在雾气之中。 “黑蝠王,这里交给你了,速战速决,免得有人族高手前来坏事,我去对付灰雾中的卑鄙家伙,不能让他跑掉。” “无幽王小心,用人族的话说,‘打草惊蛇’即可。” 其中一道似蛇形薄影闪身消失不见,下一刻,五里范围的灰雾多处炸响。 团团雾气随着碎冰飞溅溃散,狂风大作,猛烈卷向仿佛生根的雾气。 翻涌的灰雾似乎被激怒,浪涛滚滚之势往远处黑灵军队方向卷去,所过之处,沟壑被填平,冰山仅剩小截在外面。 “叔,两个家伙要谋算你,长得像蝙蝠的叫‘黑蝠王’,另一个叫‘无幽王’,它们分头行动,您多加小心。” 徐胜天极有语言天赋,他当初跟着师妹学过一些拗口难懂的黑灵话,出声提醒道。 黑蝠王突然消失在夜空不见,紧接着劈天盖地攻击自上空倾覆而下,幽黑光点犀利,仅仅一个照面,将与对面黑灵军队激烈交火的豆兵灭掉半数。 徐源长摆手让柳纤风和蛟藤速退,他不急不慢低喝:“冲阵!” 首尾不相连的残兵气势不堕,猛地往上空冲去,隐约形成合围之势,随着一声“爆兵”喝令,在黑光再度降落之际自爆,空中响起一片剧烈爆豆声响。 点点光华璀璨短短刹那。 徐源长面无表情撒出一片豆兵,拖延时间而已,正是他擅长的领域。 信步追着灰雾浪头去向,喝一声“冲”,连为一个整体的豆兵傀阵呼啸而出,以全新姿态杀向对面的黑灵军队,他没有刻意寻找隐身空中的黑蝠王,一时片刻也找不出来。 这边造出的动静声势越大,越能吸引火力。 然而一下瞬间,一场瓢泼大雨般的黑点攻击突兀而至,密密绵绵。 厚达四五丈的灰雾形成上中下三层,相互背向翻涌,摩擦消耗黑色光点的攻击力道和迟滞其速度,在大范围攻击临身之前,徐源长已经消失无踪无影。 他能借助布置在灰雾之中的豆兵和化身,随时躲避灭顶之灾。 再喝一声“冲”,无视对面黑灵队伍疯狂攻击的豆兵傀阵,速度猛然飚升,蜿蜒如蛇形,放弃一切攻击手段,黑气腾腾,眨眼间冲近到两里距离。 面对黑灵队伍持续加强的防护幽光罩,豆兵傀阵一头撞上去。 死亡螺旋阵将整体自爆威力,提升到极致。 “轰”,黑色冲击波似一枚急速旋转的巨大枪头,瞬间穿过幽光罩,形成一股螺旋狂暴波动。 从梯次布阵的黑灵队伍中间横穿而过,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曲线空白。 无数黑灵连躲闪都来不及,眨眼间爆成一团一团黑气。 “混蛋!” 黑蝠王气得大骂。 这损失的都是它的心腹手下,至少造成了三十多个黑灵陨落。 无数黑点化作利刃,交错盘旋在附近一片灰雾上方,它小瞧了道士撒出来的豆兵同归于尽手段的厉害。 这边的巨大动静,引起了另外一边凶猛攻击灰雾中间地域的无幽王注意。 不到十息,一支全新的豆兵傀阵冲出灰雾,锲而不舍杀向整体缓缓后退的黑灵队伍。 空中严密监视下方动向的黑蝠王,毫不犹豫发起攻击,盘旋不停的黑色利刃,尖啸着从不同角度往下方密集射去。 有道道黑影在灰雾中闪烁,忽东忽西,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啪”,一道似鞭攻击突起偷袭,灰雾被打出一道丈许宽短暂空白,冰面塌陷数丈之深,随即又被灰雾填平。 徐源长损失了一具留作后手的豆兵,惊出一身冷汗,唏嘘不已。 两个六阶黑灵突然之间联手暗算,他要不是幻骨有成,逃命本事了得,差点就玩脱翻船。 生死转瞬间,惊险又刺激。 “源长,配合我将无幽王打落灰雾。” 曾望楼的声音细细传来。 心有余悸的徐源长顿时大喜,老曾的布置可算是完成了。 豆兵傀阵随着徐源长的喝令,加速杀向被迫后退的黑灵队伍,黑蝠王明白它们两个的暗施偷袭失败,立刻出手阻拦和攻击连成防护于一体的豆兵傀阵,可不敢再放任不管。 接连两次全力攻击,仅仅震碎二三十个豆兵。 一道银色雷光突然在夜空一闪,“嘭”,击中隐身一座冰山上的无幽王。 使得蛇形薄影被细碎雷光缠绕,一时间竟然无所遁形。 伤害性不大,目的性极强。 徐源长分心二用,挥手一送,三丈大小阴阳鱼阵图出现在四里外的冰山附近,盘旋着空中幻象丛生,影响到刚刚遭受缚魂雷光偷袭的无幽王,使其行动陷入迟缓。 无幽王大急,它察觉到了危机,急切间摆脱不了来自神魂方面的攻击。 它需要两息时间,抽身远遁。 如果放在平常,它哪会惧怕两朵古怪火焰的趁火打劫? 它担心的是暗中的撑伞修士,将会施展雷光攻击。 突然,有一座紫金鼎膨胀如小山,自空中狠狠落下,“铛”一声将冰山连同奋力抗争的无幽王砸中。 巨大力量撞击,山崩冰裂,无幽王被砸得晕头转向,身不由己掉进灰雾,随即眼前天旋地转,它落进了一片黑蒙蒙阴森寒冷的空旷地方。 四处响起鬼哭狼嚎的叫声,影影绰绰不知暗处躲藏着多少对手。 曾望楼脸上露出满意神色,算计得当,与徐源长配合默契,三两招便将大意嚣张的无幽王给弄进了黑伞,几乎没费吹灰之力。 他还为无幽王准备了其它手段,一样都没有用上。 先让山赘鬼将表现一二,拖住落入绝境的无幽王,等他谋算察觉不对已经警惕的黑蝠王,抽出时间再来瓮中捉鳖,是杀是剐,都随他意。 阴阳鱼图阵落入雾气中不见。 接到传音的徐源长,突然出现在灰雾之上,朝着豆兵傀阵掐诀大喝:“冲阵!” 话音未落,一道利爪划破夜空,激起细微涟漪般空间波动。 “啪”,徐源长的身影破碎溃散,没有半点鲜血飞溅,黑蝠王恼羞成怒的一记狠击落在空处,无功而返。 灰雾之中射出道道灰芒,一下子将暴露行踪的黑蝠王给虚困其中,不给其挪移机会。 那道蝙蝠状黑影非常果决爆开,巨大冲击力道,将数点黑光送出灰芒囚笼,每一个黑点化作蝙蝠状黑影,四散逃窜。 曾望楼慢了半拍,没能将黑蝠王拦截住,叫道:“剩下的黑灵军队!” 空中冲到一半的豆兵傀阵,爆成一片纷纷扬扬豆粉。 阴阳鱼图阵悄然出现在不再扩散的灰雾边缘,火雾盘旋,光华伴随幻象闪耀。 退至十余里外的黑灵军队,目睹无幽王掉进灰雾,生死不知,连个水响动静也无,黑蝠王仅仅一个照面便仓促逃遁,它们军心大乱,分崩离析,幻火精趁虚而入。 徐源长出现在阴阳鱼图阵左边,声音中充满诱惑,用黑灵话喝道:“过来!” 已经被阴阳幻火精影响的黑灵军队,成了一盘散沙,除了少数几个四阶五阶,又叠加了徐源长造成的幻魂影响,纷纷往灰雾方向逃遁。 远处传来黑蝠王焦急的尖利召唤声。 下一刻,时刻盯着的曾望楼杀至,压着黑蝠王缠斗攻击。 徐源长与幻火精联手,排除不停鬼叫的黑蝠王造成的干扰,稍费了些时间,将四百多个黑灵引进灰雾,只跑掉十余黑灵。 押送一众痴痴呆呆的黑灵进入九幻宫,徐源长松了一口气,随手将幻火精收起。 黑蝠王见希望破灭,再次用自爆方式脱身远遁。 曾望楼也懒得追杀,那家伙本事独特,又异常滑溜,不给他任何使用黑伞的机会,他困不住黑蝠王。 待他揣摩推算出一套对付法子,下回再遇到,定要叫黑蝠王好看。 这一趟收获巨大,可以落袋为安了。 …… 第323章 举一反三的谋划 “撤吧!” 曾望楼左手托着小鼎,身前漂浮一颗滴溜溜旋转不停的透明魔方,说得轻松随意。 铺开在冰川的灰雾,自四面八方滚滚涌向九幻宫,经此一役,他已经有信心应对三五个同阶高手围攻,纵使落败也能从容遁走,下界之大,真正的来去自如了。 这种信心部分来自借的两件宝物,让他有了腾挪借力余地。 当年他不惜背负骂名,也要“拿走”九幻鼎和九幻宫,除了大景王朝日薄西山高层内部暗流涌动,各势力相互倾轧,让他察觉到将要算计到头上的阴谋。 还有一点,他隐约推算到自己“悬于一线”的生机,着落在两件重宝上面。 只没料到过程如此曲折复杂,延续年头之长世所罕见。 说是九死一生不为过,困在绝望之地八百多年,差点就没能熬过来。 正因为有过在黑暗无望中求生、痛苦挣扎漫长经历。 他现在豁达到什么都能看开,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名、利皆不在他的眼里。 除了不变的“求道”。 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 家国仇怨全都放下了,走自己的路,身后风轻云淡。 徐源长言听计从,挥手将侄儿、柳纤风和追风用法力卷着收进空间,追风急促哼哧了两声,它才发现的矿山还没开采。 怎么打了大胜仗,要急着撤退? “等风头平息,过些日子再来,不急着一时,你发现的地下矿山,藏得很隐秘,这么多年也没被谁挖掘,放心吧,是咱们的跑不掉。” 徐源长传音宽慰好不容易发现新矿的追风,不能寒了有功之臣的心。 他和蛟藤随着收回宝物的老曾身后,往东南方快速撤退。 不到两刻钟,黑蝠王与四道黑影从三个方向赶至,冰寒之地,破碎山头和战斗痕迹触目惊心,附近数百里哪还有人类修士踪迹? “无幽王暂时没有陨命,但是没法确定无幽王的去向,被重宝干扰了天机。” 其中一道不停变幻形状的黑影,观察着抛在空中一颗拳头大半透明珠子宝物,它擅长追踪和观测天象,然而换了多门法子,到此地已经断去所有线索。 茫茫冰原广袤,它们可不敢分头追寻。 那个神秘撑伞修士太危险了。 黑蝠王焦躁不已,提议道:“筮影王,咱们往南追去万里,或许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变幻的黑影收回宝珠,不忍拒绝失去部族亲信的黑蝠王,道一声“走”,随即化作无形,快速往南低空飞掠。 撑伞修士的危险等级,已经提升到最高。 曾望楼领着两人飞出万里之外,寻到一片冰川山谷,此地遍布冰洞窟窿和裂痕,走进四通八达的洞窟,他急于解决九幻宫内众多的黑灵军队。 赶路期间,他用神识掌控九宫锁魂链,用幻气迷惑大部分三阶黑灵,不时释放缚魂雷光,攻击聚集起来试图狂轰滥炸的四阶黑灵,打乱它们之间的联手。 没有抓到五阶黑灵,皆被逃之夭夭。 九幻鼎悬浮上方,有紫金光华如盖垂落,将三人罩定在十丈范围。 “等我一阵,源长,你注意附近十里动静即可,不要关注太远。” “明白,您请。” 徐源长看着老曾消失不见,原地留下一团浓郁寒雾,他谨慎地用神识观察夜色里的动静,思索着效仿黑蝠王的做法,携带大批修士队伍偷袭黑灵据地堡垒的可行性。 四处出击,争取主动报复,将联合起来的黑灵势力打怕。 至少也要使得黑灵高手不敢再打定洲地盘主意。 蛟藤沉默盘坐角落位置,闭目养神,对于先前的战事不闻不问。 她听吩咐行事,从不多嘴多舌。 曾望楼突然降临灰雾弥漫的九幻宫空间,立刻用锁魂链限制四阶黑灵的行动,手持木刺,展开一面倒的屠杀收割。 身影忽闪忽现,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根本不是三阶四阶黑灵能够防备。 不到刻钟,便将一盘散沙不能相连的黑灵屠戮一空。 九幻宫除了需要继续补充幻石,还需要魂魄之力进行祭炼温养。 他大费周章将这支黑灵队伍引进来,正是想着一就二便,若不然他用神通法术,在那边战场时轰杀被迷惑的黑灵,且不更加省事? 曾望楼从背后取下黑伞,撑开后闪身钻进去。 山赘鬼将奉命与被困黑伞小天地的无幽王周旋,这么长时间过去,它用尽手段,浑身鬼雾破破烂烂,惨不忍睹,见到正主儿终于出现,它差点哭了。 曾望楼随手扔去一颗四阶魂珠,淡然道:“赏你的,做得不错。” 身影消失于黑雾之中。 山赘鬼将一口吞下魂珠,有种久违的吃肉感觉。 太不容易了,鬼雾涌动着迅速修复。 徐源长等了约小半个时辰,见到曾老从寒雾中走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曾望楼将一个装着无幽王残魂的封印瓶子,和一只黑色袋子,丢给徐源长,任由道士去处置,他这回收获了大量资源,其中还寻到三块珍稀的通玄石,其它天材地宝成堆计算。 徐源长用神识一扫纳物袋,里面除了有一块通玄石,有小半袋子罕见的材料宝物,像固基石、增魂灵玉、太元石等尽有。 “已经没有危险,黑蝠王招来的帮手追偏了,咱们在此地多待一日。” 曾望楼神态轻松,脸上浮现笑意道。 他正好需要资源用来练手炼丹,这回一次帮他凑齐。 不用向徐道士开口,多好的事儿。 徐源长拿出几块固基石、增魂灵玉之类打发蛟藤,传音道:“曾老,与您商议一个事,我想将手头的空间利用起来,携带三千人数的精英队伍,四处袭击黑灵堡垒据地……” 他将自己琢磨的想法简略一说。 他与曾老算是不打不相识,通过一系列事情,加上几十年交往,已经互为助力。 他需要借重曾老的实力,避免因为自己太突出而被针对算计。 来自背后的暗箭,尤为伤人。 曾望楼沉吟片刻,传音道:“你将拥有巨大空间宝物之事,推到我身上,另外,需要老剑圣他们的配合,可以有计划地调动黑灵动向,利用黑灵实力虚弱空隙,专门攻击它们的要地,此事不能与妖族合作,我信不过那些家伙。” 他目前拥有的九幻宫,能够容纳两千人左右。 暗自心惊徐道士的身家底蕴,应运而生的修士不能以常理揣测。 越发坚定了他跟着徐道士混到暗界门关的打算,他现在的好运,算是沾光得来。 至于徐道士想要立大功的心思,他是听之任之无所谓。 有他从旁守护,徐道士想要涉险都难。 其他修士精英死伤再多,可就不关他事了。 徐源长听得老曾主动将麻烦揽去,抱拳笑着道谢,和聪明人谈事情不费劲,他起一个头,对方立刻明白他的意图。 两人商谈良久,定下来一些应对策略。 隔天上午,三人踏步冰川往南而去,单调风景依旧,心情已经大不一样。 接近傍晚时候,曾望楼突然停下飞行,他感觉到一丝心潮不平,掐算半晌,道:“山郎遇险,我必须立刻赶去,你和蛟藤道友……” 他利用血脉隐晦联系,给曾山郎心窍位置,绘制了魂牵血纹。 三万里内,他能感应到曾山郎的某些情况。 而曾山郎竟然奇怪地在镇北城外约千里位置遇险。 按说以曾山郎担任的巡查使职务,不可能出城那么远啊? 徐源长催促道:“救人如救火,你快赶去,我和蛟藤道友尾随追来。” 他信任老曾是一回事,但是还不至于要主动钻进九幻宫,不到那种危急程度,此地离镇北城也不到万里距离。 曾望楼告知大概方位,丢给两人各一块玉牌,身影闪动间去得远了。 冰原边缘处一座光秃秃山谷,曾山郎依仗老祖赠送的一套阵器,笼罩百丈大小一片,尽力拖延着时间,整支巡视小队五人,已陨落三名同伴,曾山郎和另一人皆受创不轻。 “队长,我发出的求救传讯,全部被黑灵拦截,这可如何是好?” “队长,外面有三名五阶黑灵,咱们拖不了多长时间。” 同伴有些乱了方寸,能给他们庇护的阵法,看着岌岌可危,随时都会被黑灵攻破。 曾山郎身上有老祖定制的防护宝物,不止一样,若不然他熬不到撑起阵器,身上战衣破裂,胸前后背血肉模糊,他体魄强悍,还能撑得住。 若是遭遇一两个五阶黑灵,他能与同伴联手拼一拼。 他已经激发魂牵血纹,就不知能否撑到老祖从边寰城赶来? 他也是第一次接到出城探查的命令,哪知运气太逊,撞上了三名埋伏的五阶黑灵。 “闭嘴,继续传讯,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 曾山郎喝道,他不擅阵法,只能按老祖所教,将自身狂暴劲力灌注进入阵眼珠子,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怕也没用。 外面暴雨般攻击对他造成的震动,又撕裂后背止血的伤口,点点鲜血滴落。 不得已将阵法范围继续缩小,减轻他背负的巨大压力,能捱一阵算一阵。 同伴嘀咕着飞快地在阵内跑动,接连发出求救传讯。 飞上空中的符光,纷纷爆裂,没有一道逃得过黑灵神出鬼没的拦截。 曾山郎咬牙坚持着,突然察觉阵法外的天空变得漆黑,听到嚣张的黑灵发出慌乱尖锐叫声,他的压力陡然一轻,狠狠擦一把脸上的血迹,满心快意。 老祖赶来了。 “呃……有高手帮咱们解围?” 另一名修士后知后觉,惊喜叫道,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过片刻,笼罩着的黑幕突然散开,夜色晦暗,曾望楼手中撑着大黑伞,出现在空中。 曾山郎收起阵器,飞上空中拱手行礼:“感谢木先生出手搭救!” 外人面前,他一直称呼老祖为“木先生”。 这一回的经历够惊险,幸亏老祖来得及时,还不到刻钟。 曾望楼打量着没什么大碍的后裔,没有多问缘由,道:“你师父很快便到,我们刚好在冰原执行任务,离此地不远。” 另一名修士忙行礼不迭,自是听说过神秘的木先生,与曾山郎的师父关系匪浅。 暗猜曾山郎与他师父之间有隐秘的联系,比如道家符文。 也幸亏队长有法子呼叫救援,要不今天非得交代在冰天雪地里。 等到徐源长和蛟藤赶来,由蛟藤出手给两人疗伤,随后结伴往镇北城飞去,徐源长询问徒弟为何出现此地? 还没飞出两百里,曾望楼突然停步,转身朝着西边茫茫夜色里喝道:“妖族朋友窥探多时,何不现身一见?” 他直接喝破鬼鬼祟祟的妖修。 已经出了冰原恶劣环境,五十里之内,他能利用宝物增强感知。 对方想潜入接近不惊动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个女子甜美嗓音轻柔传来:“曦月洲白漪有礼,不打扰木先生清静,下次有机会,一起坐下来喝茶。” “白漪道友请便。” 曾望楼没有看到玄介卿出现,领着几人继续飞行。 似乎不愿与白漪搭话,显得有些目中无人。 夜色之中,一名俊美年轻男子轻摇玉扇,道:“他就是木先生,好生无礼,” 白漪微笑着警告:“宜公子,可别小觑了木先生,当初我和玄介卿与木先生‘打过’交道,可没占到半点便宜。” 她特地对木先生进行过了解。 虽然掌握的信息不多,但是定洲修士间流传着木先生的传说,很是惊人。 对方能够轻易斩杀六阶黑灵,她不想自寻麻烦。 冤家宜解不宜结,特别是如此高手。 俊美男子嘿嘿冷笑,目光闪烁,显然没有将狐女的一番好意放心里。 徐源长一行飞进镇北城,曾山郎和手下告退,他们要去城主府交付任务,说明这次遭遇埋伏损失惨重事故缘由,这个锅他们不背。 听得徐源长到来,竹宗山从城外兵营赶来,他一直想要当面向徐道长请罪。 那次战事导致殷泉等人陨命,他很愧疚,有负所托啊。 然而身负重任,不敢擅离职守。 …… 第324章 当面算计,曲高和寡 竹宗山将当年那场战事,仔细说与在座的两位听,他没有将殷泉等人安排在那一千诱敌的战队之中,然而兵凶战危,推演算计准备得再充分,战场上仍然充满凶险不确定和意外。 他们咬住那支偷袭黑灵军队,关键时刻被两名赶来增援的六阶黑灵搅局。 竹宗山不得已临时改变预先定下的战术战阵,就近抽出四部百人队伍,和六名五重楼随军修士,下达拼杀至最后一人的血令,不惜代价死死缠住六阶黑灵,以添油战术重创两个六阶黑灵,付出极大代价打出惨烈胜利。 是他领兵以来,大小数十场战斗,战损比最大一次,几乎达到三成。 “慈不掌兵,打战哪能不死人,你要对所有参战修士负责,此事须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到黑灵头上,今后多杀黑灵替陨落的兄弟们报仇。” 徐源长早已知悉五年前的那场战事。 竹宗山的战术安排没有纰漏,后面手头可用之兵和高阶修士严重不足。 据说竹宗山亲率扈卫组阵,身先士卒,以自己为最尖锐的锋刃,整合所有战力冲杀,连他这个领兵统领都受伤了,可见当时命悬一线的危急。 胜负往往只在瞬息间,谁抓住了那一点转机,谁笑到后面。 竹宗山脸上顿时露出轻松神色,他家老祖当初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严厉责令他必须求得徐道长的谅解,说什么“大道之机系于一身,切莫自误”等等。 这五年来,他除了练兵打仗,心情一直颇为忐忑。 直到此时悬着的心算是落地,能够对老祖有一个交代了。 竹宗山拱手示谢,道:“兄弟们都是好样的,我想将他们调往后面小城,或者分管后勤事务,没有一个愿意离开,我唯有在职权范围内,对他们进行适当资源倾斜。对了,老施、老何在前些日子,先后突破晋级四重楼,目前正在闭关巩固。” 徐源长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笑意,道:“好,这可是一个好消息,不容易啊。” 底层消耗最大,越是往上,在战场上活命的几率越大。 至少竹宗山能够在职权范围进行更多安排。 他替施望尘、何述堂高兴。 曾望楼打量着有四重楼后期修为的竹宗山,问道:“你的兵魂凝练到哪一步了?” 竹宗山恭谨欠身回道:“兵魂难铸,爽灵日久,幽精未成。” 他所说的爽灵和幽精,分别是兵魂的二、三阶段。 曾望楼一针见血指出:“没有攻城略地和斩杀数以万计黑灵战功,想要达成第三步比较艰难,‘精气为物,兵魂为变’,你目前手头有多少可用精锐战队?” “有精锐三千,预备战队两千。” 竹宗山手下可用修士,越打越多,大宁王朝司天殿舍得将资源下发,数十年下来,着力培养更多底层的引气境和固气境修士,使之形成往上的良性循环。 曾望楼与徐源长交流一个眼神,有些话由他来说比较好,道:“你抓紧时间练兵,可以往围攻六阶高手,短时间内攻破黑灵堡垒方面着重练习,最多三个月时间,有你的用武之地,自己人嘛,有仗打优先关照你。” 话语点到即止,让竹宗山提前有一个准备。 竹宗山见徐道长微微点头,他心底大喜,忙拱手感谢。 见两人不愿多谈,他还有不少疑窦不便问出口。 比如往哪个方向用兵,镇北城与对面最近的黑灵据地堡垒相隔约八万里,中间有荒原、冰原等恶劣地域阻隔,想要劳师远征,将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局面。 聊了半个时辰,守在院门外的扈卫敲门走进来,拱手汇报道:“统领,发现城北百里外,有六阶黑灵窥探,至少有三个,周城主已经传讯老剑圣等高手,请您前去城头,商议对策。” 曾望楼和徐源长随着飞出院子,来到北城头空中。 城内有专门的修士,负责操控法宝,能够探查百里范围是否有高手接近。 夜色深沉,城外一片漆黑。 曾望楼与百里外几个若隐若现黑影对视,他认出其中的蝙蝠状影子,正是被杀得丢盔弃甲的黑蝠王,心底有数,与徐源长传音说了。 他没料到黑蝠王等黑灵敢竟然追到镇北城,也不担心有来无回。 竹宗山的兵营驻扎在城南外十余里,城内留有一千精锐值守,以及大量二重楼辅营修士,守护着城内重点区域,他有条不紊传令下去。 “撑伞的人族道友,和那位徐道友,能否出城咱们聊聊。” 远处传来黑灵生硬刺耳的古怪声音。 嘈杂的城头为之一静,竹宗山、周城主等人看向背后负着黑伞的木先生,和其身旁的徐道长,纷纷猜测晚上进城的木先生和徐道长,怎样了黑灵高手? 早已经从幻仙戒空间放出来的柳纤风、徐胜天、追风,与蛟藤逛着镇北城夜市。 他们自不会错过城头的热闹,飞了过来。 曾望楼神色平淡,道:“黑蝠王,不介绍下你请来的四位帮手?” 那道不停变幻的黑影接话道:“孤草域筮影王有礼,请教道友如何称呼?” 它的人族话说得也很古怪,有点漏风的别扭。 并没有介绍其它三位隐形的同伴。 曾望楼没有出城的意思,淡然拖延时间道:“你们可以叫老夫‘木先生’,几位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城头上除了目力特别的徐源长,其他人包括几名五重楼修士,谁都看不到夜色下百里外的几个黑灵。 筮影王发出尖锐笑声,开门见山道:“想与木先生做一笔交易,不知需要咱们付出什么代价,能够换回无幽王?” 曾望楼哪里会相信对方的鬼话,道:“老夫需要大量通玄石和天材地宝。” 他随口胡诌,拢在袖内的手指不停掐动,推衍着古怪之处。 事出反常必有妖,对方明知他不可能将抓获的无幽王再放回去,却还要前来做交易,其中必有阴谋算计。 筮影王与黑蝠王往镇北城方向接近,道:“正好我们挖掘了一座通玄石矿,只要能换回无幽王,再大的代价,我们也愿意付出。” 徐源长传音一句,提醒老曾。 曾望楼自不会相信对方愿意当冤大头,他嘿嘿笑道:“先与诸位声明,老夫下手重了一点,不小心将无幽王拆散架,致使无幽王残魂和魂珠分离,恐怕换不了多少颗通玄石?” 筮影王与黑蝠王飞到接近五十里停住,他们也是笃定定洲地盘的高手不在镇北城,从远处赶来需要不少时间,不担心被包了饺子。 “我们愿意用千颗通玄石,换回无幽王残魂和魂珠,还请木先生成全。” 筮影王化作一个老者形象,开出一个天价之后,继续道:“其实咱们之间可以通过谈判,解决彼此争端,将眼前的这片荒野一分为二,互不侵犯,减少生灵损失。” 城头众多修士听得一千颗通玄石的价码,暗自咋舌不已。 曾望楼一时间算不到对方的阴谋所在,那个变来变去的筮影王有手段遮掩天机,是个不可小觑对手,口中打一个哈哈,道:“如此大事,老夫可不够资格独断专行,诸位若有诚意,还请等到天亮,容我们先行商议如何?” 他将推衍目标放到徐源长身上,飞快掐算着。 筮影王很好说话一般,答应道:“木先生过谦了,那便等到天明,我们先撤。” 他所说的“撤”字拖得有点长,与黑蝠王往南方原路返回。 城头上,曾望楼猛然察觉蹊跷处,动念间,黑伞已经拿到手上撑开,对着靠近竹宗山的一名四重楼修士一抄,黑伞消失不见,那名气息轻微波动闪烁的修士被抄进黑伞小天地。 “砰”、“嘭”两声炸响,黑伞内修士自爆炸开的威力,被层层压缩。 离徐源长约三百丈开外的另外一名四重楼修士,身处人群中突然炸开,血肉横飞,残肢乱抛,无数修士惊叫着被炸得四处翻滚。 所幸四重楼修士仓促自爆,不在状态,威力有限,除了几个三重楼修士重伤,其他被波及者除了淋一身恶心的血迹,只能算是轻伤。 徐源长下意识用出造化神光,金芒扩散着一闪。 几滴飚溅鲜血还没近身便蒸发一空,他听到一声微弱古怪叫声。 “都别乱动,容木先生检查城头是否还暗藏有被黑灵控制的修士,周城主,竹统领,请你们发令!” 徐源长高声喝道,他已经猜到筮影王的阴谋是用鲜血沾染其他修士,达成某种控制的目的,黑灵的诡术,同样防不胜防。 周城主和竹宗山忙出声制止乱局,让众人包括重伤者,全部停留原地,等待木先生检查,违令者斩。 曾望楼将黑伞往上空一抛,笼罩了数里大小区域,他也知晓那个筮影王的算计。 徐源长用造化神光来回扫荡,只在三名修士身上发现古怪,被他灭掉血迹中蕴含的东西后,此地除了狼藉之外,再没有其它后患。 与曾老传音交流几句,几乎可以确认,筮影王的目标是他和竹宗山。 曾望楼用自己的法子又检测一遍,确认没有隐患,问道:“周城主,竹统领,自爆的两位今晚上可曾出城?” 周城主附近一名扈卫传音说了一句什么,周城主点头道:“他们才进城不久。” 后面不需要提醒,周城主传令下去,由几名接受过木先生检查的五重楼修士,用法宝给城内所有修士全部检测,防止黑灵的阴损手段,再造成损失。 一行人返回竹宗山安排歇脚的院子。 徐源长与曾老在堂屋喝茶闲聊,其他人各自回房间。 追风的身躯过大,它在后院空地,弄出一个泥坑,舒舒服服打滚。 “源长释放出来的金色光华,能够彻底祛除筮影王暗施的手段,极具神妙,令老夫大开眼界。” 曾望楼心有好奇,暗戳戳探听道。 徐源长笑呵呵顾左右而言他,不肯透露造化神光的来历。 他决定继续花大力气用资源喂养造化神台,空间内还有七八十丈大小的六阶水玉砂,即便全部花掉也不心疼。 如果能够将神台培养升格到五层,或许能发挥更多意想不到妙用。 半个时辰后,郗月楼老宗师利用阵法率先赶到镇北城,老剑圣、傅羡之、韩之行和魏景书先后赶来,没有通知在边渊城养伤的孟山河。 了解事情经过之后,老剑圣亲自出面,前来邀请曾望楼和徐源长去城主府议事。 客套寒暄,众人随意而坐。 徐源长将他们这回深入冰原执行任务的经过,大略述说一遍,拿出装着无幽王残魂的瓶子递给老剑圣,他没有费事施法查看无幽王的记忆。 “源长,你是说你们遭遇了无幽王、黑蝠王攻击,黑蝠王还放出五百黑灵队伍,全部被你们给收拾了?” 郗月楼老宗师与徐源长关系最为亲厚,他老人家激动得有些坐不住。 徐源长见几人目光都在他身上,笑着撇清干系,道:“全仗曾老神勇,谋划得当,暗算无幽王得手,不过仍然逃掉了十余个五阶四阶黑灵,以及黑蝠王,没有被我们全部收拾。” “你小子,学魏大祭酒那一套,与老夫咬文嚼字有意思?” 郗月楼兴奋地拍了徐源长一巴掌。 魏景书笑着问道:“源长,你是说黑蝠王有能够容纳五百队伍的空间宝物?” 徐源长微微欠身:“是啊,我们运气不好,遇上了。” 老剑圣将瓶子递给傅羡之,笑骂道:“你小子运气一向都好,是黑蝠王、无幽王它们倒了大霉,这回记你们大功。” 众人皆笑了起来,纷纷调侃每次能够搞出大动静的徐源长。 曾望楼独自坐在后面一点,没有参与众人的热闹。 显得曲高和寡,有点格格不入。 傅羡之打开瓶子,按老剑圣的意思,直接当场审问无幽王的残魂。 他拿出一个摩擦得锃亮的巴掌大龟壳,将残魂打入其中,口中念念有词,龟壳绽放出一片一片古拙符文,内里有凄厉惨叫声隐约响起。 没有谁会同情遭受搜魂之苦的无幽王。 …… 第325章 来去如风,有影无踪 与黑灵打了几十年交道的众多高手,对于黑灵界语言,各有侧重了解,就连后面加入的曾望楼也能做到基本听懂。 唯有徐源长在这方面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最少,他一直忙着提升。 傅羡之很有经验地将想要知道的问题,一遍一遍通过龟壳宝物刺激,诱导无幽王的残魂无意识说出来,断断续续,慢慢拼凑出零零散散信息,再往感兴趣的方面深挖,得到更多细节。 他们加以归纳分析整理,与已知消息进行印证补充。 魏景书将多张大纸铺开空中,挥毫疾书,还不时画出残图,等到无幽王的残魂被榨干崩溃,才意犹未尽停笔,道:“它们运气真好,接连发现出产通玄石的伴生矿,全部在偏近它们据地的荒野,难怪黑灵高手层出不穷,割了一茬又冒出一茬。” 定仙台道庭的韩之行已经将残图拼成完整大图,纸上空荡荡的大片留白。 韩之行指着标记的四处位置,遗憾笑道:“离咱们太远了,要不联手曦月洲白漪他们几位,去端掉其中最新采挖过的通玄石伴生矿?” 目光看向不参与进来闭目养神的曾道友。 他们多次深入对面地盘,对整个荒野有了全盘的了解。 曾望楼突然睁开眼眸,扫视一眼众人,道:“咱们自己干,不用与妖族联手,有大好处的事,凭什么白白便宜他们?何况深入到荒野对面的行动,老夫信不过妖族。” 他说的是整个妖族,而不仅仅是曦月洲。 老剑圣眼中有亮光闪过,早就想将曾道友拉入进来,看来通玄石伴生矿终于打动了对方,笑道:“曾道友有甚么高见,还请不吝赐教。” 他相信几次出手,已灭掉四个黑灵高手的神秘曾道友,不会无的放矢。 众人皆是精神一震,做洗耳恭听状。 曾望楼瞥一眼徐源长,道:“源长,你来说。” 徐源长抱拳朝众人示意一圈,笑呵呵道:“曾老有一件宝物,才祭炼完成不久,能够容纳三千名之多的修士,曾老与我合计,说咱们与其被动挨打,被黑灵牵着鼻子走,不若带着精锐战队直捣对面黑灵堡垒,或者谋划一场大的行动,将黑灵高手引入圈套,灭掉它们四五六个。” 老剑圣与几人一个眼神交流,还真是意外惊喜,曾道友能够携带三千名精锐修士,他们简直能玩出太多花样,一个个神情忍耐不住的兴奋。 郗月楼连连叫道:“好,好气魄,就该如此,这回老夫一定要参加,你们谁都不准拦着。” 傅羡之以前有些怀疑曾道友,是前景王朝失踪八百年之久的曾望楼,改头换面进行了伪装。 像当初的老牌副殿主谢鸿恩、薛邈舟,目前还没有晋级六重楼,他们花费时间查证,说突然出现的曾木道友,与徐源长的徒弟曾山郎,关系很不一般。 但是此时却不会再怀疑,据典籍记载,被曾望楼带走的九幻宫最多只能装下两千人,而曾木道友祭炼的宝物,能容纳的修士足足多出千名。 下界已经很少有如此巨大空间的宝物了。 老剑圣须发舒展,一扫近几年积压的颓气阴霾,道:“不拦着,绝不拦着,用人之际,郗老出马一个顶两。” 此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傅羡之笑道:“曾道友和源长的提议,咱们得好生谋划一番,将后面要进行的计划,利益最大化。” “对,前期准备要做充分,比如三千精锐的选择,行动从哪里开始,怎样吸引黑灵高手,将它们往坑里带,又不能太贪,将自个给撑着,造成太大损失,后续攻打黑灵哪座堡垒等等。” “黑灵开采过的通玄石伴生矿,算一个小目标。” “荒原对面的‘蚁穴’堡垒,是不解域的重要据地之一,新建成不到三年,大小规模适中,是材料、兵力中转节点,平常囤积大量物资,可以作为首要打击目标。” 众人纷纷建言献策。 都明白“动则快如雷霆,攻必横扫千军”的道理。 第一次行动能够出其不意,后面黑灵各势力有了防备,再出奇谋难见奇效。 商议到天亮,徐源长提出一个小条件,第一次攻坚行动由大宁王朝战队担任,此举无可厚非,竹宗山展现出来的领军才能,在十大边城统领首屈一指,战功赫赫。 傅羡之咧着嘴笑得一点都不含蓄,那眼神看在座的都是垃圾。 引来几位老友一阵言语攻击。 徐源长和曾望楼告辞出城,他们返回边寰城,有掩人耳目之意,行动定在三个月之后,前面的目标勘探和复杂准备,由老剑圣等人去完成,务必不能打草惊蛇。 徐胜天回到住处,迫不及待闭关了,他已不在乎后面的战场磨砺。 柳纤风、蛟藤带着追风飞往伏彩岭,继续风平浪静的修行生活,唯有追风念念不忘它发现的那座埋藏冰层地下的矿山。 徐源长用十丈大小六阶水玉砂换取了大量五阶材料,他深居简出,每天喂养造化神台,炼化材料剩余的精华与幻火精分享,缓缓提升修为,琢磨幻魂、幻形和幻影之术,演练豆兵傀阵,偶尔与曾老喝茶下棋。 曾望楼继续祭炼两件重宝,用大量材料练手炼丹,为今后炼制需要的高级丹药做准备。 三个月时光转瞬即过。 冰原深处,黑蝠王接到消息,撑伞的人族修士和那个徐道士出现在沼原三万里一带,行踪飘忽,横向往荒原方向移动。 它忙召集关系亲近的筮影王、黑幕王等几位高手。 如此好的机会,一定要抄木先生和徐道士的后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筮影王有事情耽误,回信说有三名妖族高手,徘徊在孤草域位于漠原的一座矿山附近三千里范围,意有所图,它正在暗中布置,抽不出空暇前去助拳。 黑蝠王汇合邀请的黑幕王等四位高手,紧赶慢赶,天黑之时从东南方向将两个人族修士给截住。 看着五十里外雾气铺满山谷的场景,黑蝠王放出豪言:“诸位,诛杀人族修士所得战利品,我不取分毫,只为寻回无幽王残珠,替无幽王报仇雪恨。” 它挥舞黑气放出五百部族队伍,简单列阵,往对面攻去。 黑幕王捧场道:“黑蝠王太客气了,替无幽王报仇我等责无旁贷,那甚么木先生阴险凶残,必不甘心束手就擒,诸位小心防备,莫走了贼酋。” 其它诸王说两句不要钱的客套话,分散开合围,提了几分小心。 它们已经听说木先生的厉害,商定的策略是合力出手,全力以赴对付木先生弄出来的雾阵,打破木先生赖以依仗的宝物藏身之所,逼迫对方现身逃遁。 它们有擅长速度的高手,只要被缠住,木先生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一劫。 至于五阶实力的人族道士,失去木先生庇护,还不是砧板上的肉,任切任割了。 但是须得防着木先生狗急跳墙,或有秘法同归于尽,拉一个做垫背。 能够修炼到六阶的高手,无不是历经生死磨砺身怀气运卓绝灵醒之辈,若是觉着事不可为,它们肯定以保命为先,才不会愚蠢地与对方换命。 几次试探攻击,察觉到雾气中的木先生反抗得很顽强。 那道士竟然还放出一波不中用的豆兵进行反攻,被两名黑灵高手随意灭掉。 当众多六阶黑灵放心进入十里范围时候,上空突然笼罩如厚幕,数股强大气息从地下冲出,分别扑向一名选定的目标,雾气之中涌出潮水般的修士队伍。 “快逃,咱们中了人族的诡计!” “他们怎么可能有大空间宝物,以前一次都没见用过。” “冲,拼命冲!” 黑灵高手惊慌不已,它们来的路上,也推演过将会遭遇人族暗算埋伏的情况,双方高手数量大致势均力敌,它们还有五百队伍相助,大不了舍弃队伍。 它们一心逃遁,人族修士难以留下它们。 然而数以千计的修士战队,生生掐断了它们冲出去活命的希望。 等它们发现宁愿挨一下攻击,也要用宝物轰击阻挡的厚幕,集几个六阶高手之力竟然打不破的时候,才是真的绝望。 定洲人族高手倾巢而出,连那个守了五十年地盘的老阵师也来了。 曾望楼觑见便宜,他隐身雾气之中,用撑开的黑伞一抄,将那个被傅羡之一击打得化作漫天黑光的黑蝠王捞入小天地,对付擅长逃遁的黑灵,必须用范围神通加偷袭手段。 从傅羡之手中抢好处,他一点也不觉亏心。 竹宗山戴着黑色面具,手执俱杀剑,他指挥战队的如臂使指术早就炉火纯青,驱使三支千人队,如滚滚游龙在十里范围来回绞杀。 约半个时辰,厚幕散去,地面雾气弥漫。 空中只剩老剑圣、傅羡之等人小声交谈,竹宗山所率三千战队功成身退,已经进入空间潜伏。 曾望楼和徐源长并肩从雾气中走来,滚滚雾气追着曾望楼飞快消逝。 老剑圣笑着拱手:“全仗曾道友相助,神不知鬼不觉取得一次诛杀五名黑灵高手大功,没有走漏丝毫消息,咱们即刻赶往荒原对面的‘蚁穴’堡垒。” 以微弱损失,将一场硬仗打成围歼。 老剑圣心情舒爽,伸手做请势。 为了计划实施顺利,他特意花费代价,请动曦月洲白漪等三名高手,将最难缠的筮影王牵制在漠原一带,只需要半天,等到筮影王察觉上当,天远地远,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们攻打堡垒。 “曾某不敢居功,是诸位齐心协力之果,请!” 曾望楼平素不近人情的脸上,挂起一丝笑意,回礼之后做请。 撑起黑伞,阴影笼罩众人头顶,他巧妙掩盖九幻鼎的气息,从而达到双层遮蔽天机的目的。 按照既定路线,潜行约四万里,路上抢先灭掉三股遭遇的黑灵,没有出大的岔子。 当他们出现在“蚁穴”堡垒以南三百里山岭,曾望楼收起黑伞,由徐源长接手给每人塞一颗黑灵魂珠,他施法将每人都幻化成一团黑雾,使得几人身上散发出四阶、五阶黑灵气息。 以假乱真,是他这个幻术师擅长的手段。 老剑修发出一串怪模怪样的黑灵话,数团黑雾变化着形状,大摇大摆往前方飘去。 黑灵地盘承平日久,来来往往的黑灵做梦都没想到,人族高手以这般匪夷所思法子,摸到了敞开的堡垒口附近十里,连盘查都没有,否则能从古怪声音听出端倪。 突然,堡垒四处响彻尖锐警钟声。 “有人族潜入!” “快关闭南门,关门啊。” 黑灵顿时乱做一团,堡垒外的拼命往洞门口飞去。 老剑圣索性不再伪装,闪身便到了近前,与傅羡之等人同时出手,抢在黑气还没有弥漫开来之前,剑光、宝光狂暴地轰击在飞快合拢的洞门口。 “轰”,厚达数丈的堡垒墙壁崩溃十余丈巨大口子,南洞门彻底失守。 曾望楼挥手布置出的灰色雾气中,冲出潜伏在幻仙戒空间的三千战队,一个个眼珠子里闪亮着压抑不住的战意,他们神奇地抵达一座黑灵堡垒前,众多高手替他们打开了洞门。 “兄弟们,杀啊!” “杀啊!” 三支千人战队喊杀声震天,倾泻而下,汹涌闯进混乱不堪的蚁穴。 蚁穴内有数千黑灵正规队伍,仓促之间兵不知将,将找不到兵,连组战阵时间都没有,彻底乱套了,被精锐战队一冲而溃,如丧家之犬四散逃亡。 蚁穴堡垒没有六阶高手驻扎,二十余五阶黑灵敢冒头的全部被诛杀,人族高手来去纵横,它们不得已弃城而逃。 不到半个时辰,一座占地三十里的中型堡垒,被扫荡一空。 “最多半个时辰收刮战利品,能带走的尽可能带走,带不走的毁掉,大家抓紧。” 得到授意的竹宗山下令,三支千人队顿时以百人为部,飞快地四处搜寻,一个个眉开眼笑,这仗打得太过瘾,给兄弟们报了仇,顺带还发了大财。 砸开一座座宝库,将亮晶晶的材料往袋子里装。 打赢之后最痛苦的莫过于战利品太多,眼看着却怎么都装不下了。 “起火,起火,还愣着干嘛?” “……” 第326章 收获铺地尽兴归 俯瞰着下方残垣断壁冒着汩汩青烟的废墟,匆匆赶来的筮影王为之气结,同时心底悚然,暗自庆幸它有事情耽搁,没有参与黑蝠王的邀请。 或许它能够凭着对危险本能感知,去了之后能够帮同伴逃过一劫,也说不好。 “筮影王,刚刚得到消息,那些人族高手破坏了八千里外的一处矿山据地,他们太嚣张了,咱们整顿大军追杀,命令前方各小据地联手层层拦截,不惜代价损失,最多两万里能够咬住他们,必须叫他们付出代价。” 一个似刺猬的黑影出现附近,气愤填膺叫道。 蚁穴堡垒遭遇人族高手和三千修士战队偷袭惨事,已经传遍荒野边境数万里,就连更远的黑灵高手,也纷纷往蚁穴堡垒方向驰援。 边境各堡垒个个自危,全部开启了最强防护。 戒备森严,风声鹤唳。 “尖胆王,从各种消息分析,那些人族高手拥有一件能够容纳三千修士的空间宝物,还有遮蔽天机物品,行踪飘忽不定,随时能够隐匿,咱们去少了帮手,容易中计被反咬一口。” “咱们若是劳师动众,速度跟不上他们,甚至摸不到他们的动向,所以咱们得从长计议,不可冒进中计,将自身陷入险境之中。” 筮影王化作的老者,颇为头痛劝说。 刺猬黑影知道筮影王的分析有道理,它气愤不过发一发牢骚。 哪敢用身家性命,去做那冒险的螂臂挡车蠢事? “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他们一路抢回去,什么都不做吧?将来东边那些家伙,还不笑话死咱们。” “不用在意一时输赢,人族暴露了一张底牌,算是给咱们提了醒,今后能减少损失。” 筮影王观察着抛在空中的半透明宝珠,发布命令道:“传:荒原、沼原、漠原、冰原所有矿山和小据地,暂时全部放弃,招勇士们分散急速返回,切记不可扎堆。” 下方有数名黑灵回应“遵命”,分头传出密令。 “传:加强荒野边境堡垒防守,一旦发现人族高手潜近,即刻通报扩散,不得有误。” 筮影王以战时临总指挥使身份,一口气发布多条命令,它能做的是先将后方稳固,减少荒野据地损失,随那些人族高手抢去,身上长满了手又能抢多少? 矿山就长在地下,跑不掉的。 待边境各堡垒调整过后,那些人族高手猪油蒙了心也不敢轻易深入,偷袭某一座据地。 因为人族高手不敢赌,哪座堡垒内囤聚了数以万计的大军? 万一运气不好,撞一个正着,且不是送上门被干掉?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 老剑圣等人一路辗转,途中遇到零散飞逃黑灵,出手抓了两波,简单审问过后,得知荒野散布的黑灵接到命令,现在全部往边境堡垒撤退。 “筮影王是个厉害角色,不敢带着剩余七八名高手,前来鸡蛋碰石头,既然黑灵高层不上当,那咱们也相应做些改变,每经过一处开采的矿山小据地,放出战队停下来收刮一番。” 老剑圣简单商议之后,做出了些许策略调整。 暗界有三处范围十余万里的荒野,是真正的险地宝地,也使得黑灵、人族、妖族势力犬牙交错。 目前东、西两片荒野资源的争夺,渐渐进入白热化,另有一片尚未开化,环境最为恶劣。 老剑圣略有歉意道:“这次机会难得,让曾道友受累了。” 曾望楼无所谓道:“晏道友客气。” 他能理解老剑圣等人对敞开的矿山和据地的贪心。 再则他就装一个样子,受累的是徐源长。 要将三千战队挪进挪出,非常消耗神识,他却奇怪地没有看出徐源长有丁点的精神疲惫,徐小子深藏不露,藏着不知多少秘密。 徐源长还能维持得住,他用造化神台不停炼化材料,补充身体和精神损耗。 陪着老剑圣等人,像蝗虫过境,在荒野给黑灵留下一个个烂摊子。 每次停在一处图纸上标注的矿山据地位置,由曾老配合放出迷雾,或者用黑伞进行遮掩,他再放出三千精锐战队,打破据地,收刮堆积的材料,顺便快速采挖一波矿山。 精锐们每次出来之前,已将身上、纳物袋内装满的材料全部倾倒在空间内,直到将所有人的纳物袋又装满,才返回空间去。 如此周而复始几次,徐源长特意分隔出来的三百多丈地盘空间,地面的材料堆起数丈高。 没时间进行仔细挑拣,空间内的所有人,脚下踩着珠光宝气之物。 层层叠叠,奇珍与低阶材料混杂。 傅羡之趁着放出来的精锐之师疯狂收刮的空隙,他与徐源长传音拉家常。 有大宁王朝自家人身份打底,他说话也就亲切随意许多。 还在养伤的孟山河这回没有参战,虽然老孟强烈抗议,说自个伤势已经痊愈,要求外出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仍然被老剑圣留在家里,委以守家重任。 傅羡之请徐源长从中递话,他们想从曾道友手上换取那件黑蝠王的空间宝物。 条件随曾道友开,即便将这次战利品划去三成,他们也愿意。 拥有一件能够容纳四五百修士的空间宝物,对他们用处太大了,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麻烦曾道友陪他们外出,四处打秋风。 徐源长可不敢打包票,答应尽力试一试。 随后与曾望楼将事情一说,两人传音商议片刻。 曾望楼爽快地拿出一枚半透明吊坠模样宝物,交给徐源长,能换取这回战利品的三成,其中有不少通玄石,这桩买卖划算。 曾望楼可不愿意经常随着众人参与行动,再则这枚空间宝物,算下来是他从傅羡之手上截胡得来。 徐源长将吊坠宝物交到老剑圣手上,双方皆大欢喜,各得其所。 辗转两天后,身后出现几名黑灵高手鬼鬼祟祟的影子。 众人方才做罢,尽兴而归。 幻仙戒空间,施望尘轻轻跺了跺脚下八辈子都赚不来的巨额财富,道:“古话有云,钱是人的胆。踩着这么多宝贝,我似乎有信心在暗界门关前,突破到五重楼了。” 身边的何述堂歪嘴鄙视,毫不留情打击嗤笑:“千面,你是老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的信心只是你被脚下宝物晃花眼的错觉,其实你啥都不是。” 黑霞衣笑着补刀:“有信心是好事,但是晋级不仅仅需要资源,越往上走越需要天赋。” 战事或训练之余的乐趣,便是往死里打击几个老友,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同伴的痛苦之上。 像千面之流,长着一张不知真假的欠抽面孔。 逮到机会大家群起攻之。 早些年晋级四重楼的毕和,不甘人后落井下石道:“就是啊,千面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以为什么乌鸡乌鸦都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他是想多了。” 施望尘哈哈笑道:“我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天赋勉强算突出,你们就羡慕嫉妒恨吧。” “千面,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的很丢人。” “是啊,千面是那种学啥啥不会,脸皮还奇厚无比的家伙,他不配谈‘天赋’二字。” 新一轮的打击接踵而至,空间内弥漫着听说“回家”后的轻松、愉快气氛。 站在用材料铺成高台上的竹宗山,体悟着酣畅淋漓大胜带给他的玄妙力量感受。 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差不多能够尝试突破。 …… 第327章 机缘造化一线牵 边渊城,小教场。 雾气缓缓散去,显露出一座近三百丈方圆的亮晶晶宝山,堆起数十丈高。 三千精锐战队沉默如山,又给人意气风发感觉,在统领竹宗山率领下,向老剑圣等人行一个整齐划一的铿锵战礼,从宝山上空井然撤退。 参与围剿五名黑灵高手,顺便灭掉五百黑灵队伍。 出现在荒野对面,摧毁一座三十里范围的堡垒据地,剿灭数千黑灵。 转战数万里,捣毁黑灵小据地无数,反复收刮宝物到手软,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拎出来都足以傲视群修。 老剑圣等高手还礼,道一声“辛苦诸道友”。 教场外围观的边渊城五重楼、四重楼修士,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低呼。 如此规模的层叠宝山,珠光耀眼,交相辉映,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神震撼,千言万语感慨唯有化作一个念头:下回该轮到咱们出去发财了吧! 瞧那些神气的家伙,太让人羡慕了。 听说打了两场仗,还没有超出五十的战损,战果异常的辉煌啊。 孟山河收回看得有点直的眼神,埋怨郗月楼:“您一大把年纪,什么场面都见识过,好生在家里蹲着享福嘛,非得和我争,下次可不许了。” 郗月楼哈哈大笑:“老夫还年轻得很,守了五十年老窝,早就烦透了,下次还要外出,你们爱找谁守家找谁去,找不到合适的合该你小子留下来。” “您跑出去浪这一趟,还不讲道理了。” 孟山河有些傻眼,他一句话将众人都说笑了。 “老孟别发牢骚,老夫将风舞调来边城,她这些年久经历练,堪堪能担重任。” 老剑圣笑着解围,今后外出行动的策略,将随形势改变而变化。 郗老宗师的阵道能派上大用场,配合他们的战术,使得他们的行踪隐秘,加上随身携带的五百精锐战队,与阵法结合,不惧更多黑灵高手围攻。 再则老宗师尝到了外出打仗收刮战利品的甜头,哪还会老老实实守着两万余里地盘? 俞风舞是他重点培养的剑修人才,宝石城任期还剩五年,正好调来边城出力,放在重要位置上做一个中间过渡。 没有谁会指望曾道友守家,关键时候曾道友能够出一把力,叫“好钢用在刀刃上”。 这些年曾道友和源长立下的大功劳,有目共睹,改变了定洲面临的暗流涌动危机局面,谁敢不服气? 孟山河赶忙拱手道谢,打死他都不想再留边城守家,责任太过重大,哪有外出自由自在? 老剑圣挥手一道柔和法力,轻轻松松将宝山分出约三成。 至于那一堆里面埋藏有稀世宝物,或者空有堆头其实没多少天材地宝实惠,全凭运气了,不过能拥有三成宝山,价值实属难以估量。 “曾道友,还请收下!” “厚颜,愧领。” 曾望楼掐诀抛出一片浓郁雾气,将分给他的三成宝山,席卷进入九幻宫。 后面如何与徐源长分赃,是他们俩的事儿,外人不得而知。 功成身退,拱手告辞,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徐源长抱拳笑呵呵随同离去。 他看似是曾老的跟班,实则老曾跟着他混,出一趟任务,赚得盆满钵满,再没有谁会拿他常年修行闭关不参与战事说闲话了。 老剑圣等人目送两人消失天边,随后安排心腹亲信着手清点、整理宝山,分门别类造册登记,特别珍稀的宝物譬如通玄石之类,几位大佬直接分了,他们各有自己势力要照顾。 倘若这回收获的通玄石数量较多,可以拿出部分论功行赏。 或者将重要资源,倾斜给差一点破境的高阶修士。 长久战争打的是后续发展,和对人才培养,以及层出不穷的顶尖高手涌现。 …… 天黑之前,徐源长与老曾谈笑风生抵达伏彩岭。 雪粒拔得头筹抢在第一迎接,飞在空中摇头摆尾往公子身上挨蹭,表达它的亲近和高兴,还朝生人勿近的曾老屈身行礼,不敢飞拢过去。 柳纤风领着追风、元宝、金蟾和花背恭敬迎接,给了敢抢风头的雪粒一个警告眼神。 蛟藤现身门外朝曾老遥遥行一礼,与徐道友拱手问声好,又退了回去。 曾望楼打量山谷平地,问道:“就这里如何?” 徐源长笑着点头。 一阵雾气漫过长满浅草的山谷,凭空多出一座数十丈高的琳琅满目宝山。 “咕咚”,目瞪口呆的追风发出清晰的咽口水声,它觉着鼻子不够用了,光是嗅着气味都是好吃的高级货啊。 雪粒“吧唧”掉落地上,按说也是用宝物铺地做窝见过世面的虫子,不至于眼皮子浅,然而宝山对它的心神震撼,仍然前所未有。 相反身为财迷的柳纤风表现正常,眼眸晶亮,不过一开口就露馅。 “都是咱们的。” 曾望楼听出小树魅口中的“咱们”,似乎不包括他这个后面加入的自己人,他哑然失笑,挥袖一卷,宝山顿时少却一半,径直返回山顶他的住处院子,慢慢清点巨大收获。 柳纤风和一众妖物盯着参差不齐的宝山悬崖峭壁,像被割肉一般心疼。 老曾住他们的吃他们的,太见外了。 那一半应该留下来才对。 徐源长呵呵一笑,道:“都去挑选自个用得上的宝物,像这样的宝物,以及五阶、六阶材料都帮我分门别类找出来。” 他拿出通玄石、固基石、增魂灵玉等天材地宝,让众妖记住气味。 宝山之中鲜少有三阶以下材料,三千修士收刮时候,他们都捡好的拿,因为携带的纳物袋空间有限,低阶材料占地方,还浪费时间。 追风兴奋得眼珠子都差点红了,“哼哧”一声冲了出去。 雪粒第二个弹射而去,元宝、金蟾和花背哪里还会讲客气,它们能感知自己需要的宝物,生怕手快有手慢无。 柳纤风忙叫着嘱咐:“你们都轻点,别毛手毛脚打碎珍稀宝物,咱们不赶时间,谁打碎一样物品,我踢它出去看着咱们寻宝半个时辰。” 这话有点狠,精准的打蛇打七寸上。 几个家伙顿时变得温文尔雅,小心翼翼,各显妖法神通寻宝。 徐源长看着漫天翻飞宝物,他似乎插不上手。 柳纤风很是善解人意叫道:“公子你且去歇着,这点小事交给我们。” 众妖忙发出声音附和,都是它们的。 追风“哼哧”两声,一摆脑袋,一块亮晶晶宝物飞起,它第一个找到公子需要的通玄石,继续斗志昂扬寻宝,太多好东西了,挑得它眼花,幸亏它是靠鼻子辨认。 徐源长伸手接过色泽变化的通玄石,笑着表扬一句,回自己在山脚的花园院子去了。 数日时间内,辗转十余万里,加上频繁挪移三千修士战队,他的神识消耗非常大,即使有造化神台炼化材料的精华撑着,仍然让他感觉内心深处的疲惫。 再则体内积累太多能量,不得宣泄,时间长了亦非好事。 他走进卧房上床躺下,彻底放松身心,双手各掐一个法诀,很快便沉沉睡去。 布置有两具化身守在门外,万无一失,天塌下来都不会有人打扰。 待得他从床上起来,已经是半个月后,神清气爽,骨子里的疲惫一扫而空,修为在睡梦中精进一截,拉开门走出去。 将两具化身收起,徐源长招呼一声前面院子伺弄花草的柳纤风。 “公子,你可算醒了,给,找到你需要的通玄石二十二块,其它宝物太多了,我的镯子都装不下。” 柳纤风出现在走廊,叽叽喳喳一顿说,递给一个小袋。 挥手间空中漂浮一片天材地宝,其中有好些她喜欢的木行宝物,她从不藏私,等着公子过手再分给她。 徐源长接过袋子,拿出五块通玄石,再拨一堆色泽各异物品,给眼眸散发宝物光芒的小树魅,伸手揉了揉喜滋滋的树魅头顶,他从来不管柳纤风如何使用手中宝物材料。 “公子,五阶、六阶材料和其它挑剩下来的物品,还堆放在山谷,让雪粒守着的。” 柳纤风拉着公子出门,道:“曾老说等你出关,请你去山顶一趟,有些材料需要麻烦你帮他精炼一遍。” 飞落山谷,各种材料整整齐齐码放着,有暗绿木气萦绕遮掩。 趴在地上百无聊赖睡觉的雪粒,一个激灵惊醒来。 糟糕,又被大姐头抓现行,它拿出讨好的身姿,扭动着刚凑近,被大姐头不动声色一脚虚踢,它顺势往公子衣袍下摆蹭去。 “辛苦雪粒守着,去玩吧。” 徐源长伸出空闲的左手,摸了摸雪粒冰凉的脑门。 雪粒赶紧溜之大吉。 徐源长将所有材料收进空间,略略问了几句伏彩岭情况。 听说追风搬走的宝物最多,地下洞窟都快要装不下,很长一段时间追风不会出门,待在窝里吃了睡、睡醒来吃,过猪一样的惬意修行生活。 元宝、金蟾和花背各取所需,它们固定时间吞噬宝物材料,三五天出来转一转。 “山上山下需要有跑腿的,不能都修炼闭关,雪粒自告奋勇要做些巡山杂务,我答应雪粒,后面谁闲下来再替换它,都是自己人,不要斤斤计较嘛。” 柳纤风忍着笑,将她的小打击报复说得清新脱俗。 徐源长笑着替雪粒开脱:“雪粒很懂事,你别老是故意整治它……” 见小树魅眨眼睛往山顶方向示意,便住口随他们玩,不知小树魅又打什么主意? “曾老还等着你,不耽误你们的正事儿。” 柳纤风停步笑着说。 她想替雪粒创造机会,让雪粒能够给曾老跑腿,万一得到另眼相看呢? 她已经知道曾老要用九幻鼎炼丹药,而且是从三阶开始练手。 雪粒善机变会处事,与谁都能玩得来,懒虫有懒福,修为晃悠悠反而进步最快,早已超过金蟾晋级三阶后期,尚缺那么一点机缘。 徐源长走上山顶,敲门之后走进院门,与堂屋翻看书籍的曾望楼说几句话,坐到对面。 曾望楼放下他在边寰城收集的丹药书籍,拿出一个纳物袋,道:“有不少药材、灵液和材料,要麻烦你帮我按纸条上的要求精炼一遍,时间不太急。” 徐源长接过袋子查看一阵,询问几处精炼的细节,做到心中有数,聊一阵后下山。 他精炼药材、灵液和材料的方式简单粗暴,操控造化神光早已驾轻就熟,火候处理入微精细,不到两个时辰,所有材料全部一遍炼成。 他控制了又控制,仍然比老曾要求的成色……肉眼可见的更胜一筹。 其中蕴含有一丝无形造化之力。 捱到第五天,徐源长开门往山上去,路上碰到蛄蛹着无聊爬行的雪粒,朝雪粒招手,他大概明白柳纤风的意思,带着兴奋的雪粒走进山顶院子。 “这么快炼完了?” 曾望楼没有理会后面的跟屁虫,诧异问一句,接过纳物袋,神识往其中一扫,平素淡然的脸色稍有些精彩变化,将瓶瓶罐罐和材料一样样拿出来仔细查看。 “火候掌控炉火纯青,是我见过最有水准的精炼,源长可有兴趣学习丹药炼制?” “暂时没太多空闲时间,今后再向曾老请教。” 徐源长婉拒了曾老的一番好意,他对自己的水准心中有数,今后能借助造化神台成为一名“精炼师”,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行啊,你什么时候想学,随时找我。” 曾望楼很难遇到一个像他这样的全才,故而有些惺惺相惜,他不希望徐源长将天赋才能埋没,修行进入高阶阶段,多涉猎修真技艺,对今后修行感悟和触动有难以言表的好处。 许多东西在高处存在共性,往往一条道不能走到黑。 需要处处尝试,进行多方位思索或理解。 徐源长笑着感谢一声,貌似不经意道:“今后有甚么跑腿的活计,曾老尽可以交代雪粒,它除了散漫一点,交代的事情完成得很好。” 转身走开两步,将躲他身后有些怯场的雪粒露一个大脸。 雪粒忙讨好地弯起身躯行礼,慌忙再次躲到公子身后。 曾望楼笑着点头,道:“老夫正好差一个试药的,小家伙,你胆子若是够大,半个月后上山一趟,试一试老夫炼制的新药,应该吃不死。” 雪粒闻言差点没给吓死。 公子不要玩了,它担心无福消受啊。 …… 第328章 通玄,试药 机缘已经送给雪粒,能不能把握住则看雪粒的胆魄决断。 徐源长带着软塌塌无精打采的雪粒从山顶下来,没有任何劝说和分析,修行之路关键时刻只那么几步,必须自己去蹚,他不能逼着雪粒接受。 走进院子,徐源长没有招呼后面跟着的雪粒进门,他身影一晃消失在盛开花树之中。 雪粒探头探脑好半晌,最终恹恹转身离去,它懂规矩不敢恃宠而娇。 绕着伏彩岭巡视到天色煞黑,四处静悄悄越发显得无聊,今天出奇的古怪,没有遇到一个能够商量的同伴,那些家伙扎窝里都不外出,大姐头也不见踪影。 爬上一座长满浅草的小山头,雪粒用妖术摆弄着石子的单双。 它想通过天意,来决定自己去不去参加曾老的试药。 公子是一番好意,对曾老很有信心。 于公子而言或许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对它却是事关生死的大事,万一吃出好歹,坏了今后的修行根基,还能让曾老赔不成? 曾老都提前说了,“应该吃不死”,但是没保证吃不坏啊。 “去,不去,去,不去……去。” “这个不算,重来重来。” 雪粒对自己耍无赖,推翻最后只剩一颗单石子的天意,收拢更多石子,独自拨动着念叨“去,不去”,一连五局下来,两局显示“去”,三局显示“不去”。 按天意是不用去了,但是它高兴不起来,总觉着自己的“天意”掺了假。 第二天、第三天……它每天都要拿石子来测天意,从来没有出现过五局一边倒的情况,很让它纠结为难,直到半个月后,它仍然浑浑噩噩不知是该“去”还是“不去”。 天意难测啊,上天为甚要为难它这个小小寒意虫? 半个月期间,伏彩岭地盘上见不到一个身影。 它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每天形单影只巡视着空寂的地盘。 石子猜腻了,想找一个能够商议的伴都不成,它太难了。 雪粒绕着各处院子、洞窟转了又转,一个个闭关不出,眼见着约定的时间到了,不能再继续拖延,它苦兮兮小胖脸爬上伏彩岭最高的山顶。 回头扫一眼山下远近,雪粒心底满是悲壮起伏,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很可能再也见不到憨憨可爱的……啊呸呸,虫言无忌,大吉大利,不许胡言乱语咒自己。 收拾心情,雪粒用脑袋轻轻敲击三下院门。 曾老要是听不到就好了。 “进来。” 从院子里传出曾老没有感情的低沉声音,院门随即无声无息打开。 雪粒硬着头皮爬进门槛,一路蛄蛹过庭院,爬上屋檐台阶,朝堂屋看书的曾老讨好地屈身行礼请安,它没敢爬进堂屋。 “不错,有两分胆气,难怪徐小友推荐你前来试药。” 曾望楼放下书册,打量一眼明明很害怕身上胖肉抖出一圈一圈不明显波动的小家伙,却还是来了,他没有多余废话,丢去一个小瓶。 雪粒接着小瓶,它记得公子是帮它争取跑腿的活计,怎么一来二去变成了推荐它试药? 不过它也不敢与高高在上、记性不好的曾老争辩。 “喝了瓶子里的药液,待一刻钟,没有甚么不良反应就可以回去。” 曾望楼淡然吩咐,不知小家伙怕些甚么,他闭着眼睛炼制低级药水也不会出问题,万一有问题,他也能当场将问题消除。 徐小友的面子他能不给? 特意用了几样有针对性的药物材料,炼制出来的药水不说是圣品,也极为难得。 雪粒只犹豫一息,揭掉瓶塞,猛然一口将瓶子里的药液吞下肚。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拿出胆气来别叫人笑话。 喝完后雪粒又很紧张,它连药液的味道都没尝出来,感觉体内有一线冰冷游走扩散,没有腹痛难忍迹象,片刻后,冰凉消失,又涌起一阵燥热。 反复了三次,雪粒察觉药力过去,它完好无损,顿时放下心来。 至于雪白的表皮染上一丝丝淡银,它浑然不在意。 一刻钟时间到了,看书的曾望楼朝外面挥了挥手。 雪粒赶紧溜之大吉,下山之后扭着胖胖身躯,为自己很爷们的表现激动。 “半个月后,再上山试药。” 曾望楼淡然声音,透着不近人情,从山上轻飘飘传来,如同一瓢冷水,将乐极生悲的雪粒打回垂头丧气原形,它高兴得还早了点。 躲在徐源长院子里的柳纤风,见到雪粒的熊包怂样,笑得花枝乱颤乐不可支。 她嘱咐过元宝、花背几个,这半个月不要外出,让那条虫子独自面对某些艰难抉择,公子帮着争取来的机缘,她肯定不能让雪粒轻易浪费。 “公子,我可没有干扰雪粒的决定,是它自个爬上山去吃药。” “雪粒第一次数石子,好像突然多出来一颗。” 徐源长把玩摩挲着银色精致幻璃镜,他随时祭炼温养宝物,拆穿某树魅改变天意的小动作,他深居简出实则明察秋毫。 “哦是嘛,雪粒看着老实,它耍起无赖脸不红心不乱跳。” 柳纤风公然栽赃给雪粒,叫道:“我记起好些天没有照料后山种着的药材,不陪你聊天了,我四处转转。” 眨眼间消失不见,脸皮子到底还是薄了。 徐源长收起幻璃镜笑着起身,放出两具化身,他施施然走进密室。 半个月的调整,他已彻底恢复,将精神和心境养到最佳状态,手中出现一块半透明流光溢彩的通玄石,随手一捏,通玄石碎成一把蕴含天地玄妙力量的粉末。 “噗”,将彩色粉末打入体内。 徐源长敞开心神,汲取着微妙的天地之力。 杂乱念头渺然繁多,他平心静气似随波逐流体悟着灵感潮流。 使用通玄石没有多寡限制,但是想寻得“通玄”心境入定,需要一定的运气,以及与自身天赋、功德、业力等说不清道不明玩意有关。 徐源长特意翻阅收集来的相关典籍,他做了一些准备。 时间缓缓过去,徐源长整个人突然进入某种奇特入定,身上涌出青雾,夹杂丝丝淡紫光华,密室内充斥着与天地相合的神秘波动。 数里外的山顶上,曾望楼突然将目光投向山脚下的花园院子,他能感应到不一样的微妙,低语一句:“有些人用一颗通玄石而入‘通玄’,人比人气死人啊。” 他使用了三颗珍稀通玄石,除了增强天人感应,还没摸到“通玄”心境的边。 有些事情不能强求,否则失之“淡然、平和”。 羡慕归羡慕,他起身往后院的炼丹房走去,炼制丹药能够消除些许杂念。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每过半月,雪粒磨磨蹭蹭去一趟山顶,吞服曾老炼制出来的各种新药,漫天神仙保佑,半年了它一直安然无恙,没有将肚子和脑子吃坏。 一身雪白皮肤,夹杂着斑斑点点银色,影响了它玉树临风的形象。 不过除却生死无大事,雪粒也不太在乎外表。 修为提升了一截,身躯胖了一圈,再没有其它变化。 元宝、金蟾、花背和追风围着古里古怪的雪粒,它们难得聚齐一次,七嘴八舌关心懒洋洋趴着不动的雪粒,看着越发不同了。 “雪粒,你身体可有甚么难受的反应?” “试药需要什么条件?” “吃多了药,不会变成怪物吧?” 追风还好奇地伸出猪蹄子,试图触碰雪粒胖胖的斑驳肚子。 雪粒挪了挪身躯,表现得满不在乎:“能有什么反应?曾老那么高的水准你们不信?不是我说你们,你们想试药,曾老还不见得要,一个个疑神疑鬼,心不诚嘛。” 追风极少外出,对于试药表现出极大的好奇,问东问西,就差开口求雪粒帮它递话。 元宝、金蟾、花背对自家胖兄弟的话,半信半疑态度。 东拉西扯半个多时辰,雪粒伸一个懒腰翻过身,往山顶爬去,道:“等我回来再聊,今天正好是试药的日子。” 然而一刻钟后,雪粒从山上飞掠而下,身上光华灿烂,撂下一句:“兄弟们我要闭关了,今日这药够劲。” 它心中惊喜不已,迫不及待飞回自己的巢穴,盘成一圈陷入沉睡。 寒气弥漫洞外,冰晶凝结。 元宝、金蟾、花背和追风跟着到洞口,试药似乎是一场机缘,雪粒从中得到极大好处。 徐源长闭关的密室,已然不见人影,只剩一团青雾缓缓盘旋闪烁,四壁有隐约幻象慢慢变化,密室内气息不再外显。 约一天时间过去,徐源长盘坐的身影重新显出。 他沉浸“通玄”心境,与神识空间悬浮的幻璃镜引发玄奥共鸣,体内炼化的幻骨,进行着能量淬变,不知不觉之间,他在体悟“幻生幻灭”高级幻术。 多年沉淀积累,借助幻璃镜宝物加持,他慢慢摸索到自身虚与实转化的边缘。 演法于方寸,身躯几经虚实遁显,每一次身影消失皆是一次进步。 山顶上,堂屋里。 曾望楼久久注目山下院子,已经感知不到波动端倪,他心底感慨不已,能够将一场“通玄”感悟半年之久,徐小友获得的好处不可限量。 他用循序渐进手段帮那头不讨厌的虫子,只是举手之劳小事。 徐小友既然开了口,他肯定要将人情做扎实。 也有点没料到,用九幻鼎炼制出来的低阶药物,似乎蕴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神奇作用。 曾望楼拿出一颗色泽如玉丹药,这是他炼制的极品“清静丹”,没有品秩服用限制,能加强清静宁神,体验到道家“寂静”,随手将丹药丢进口中。 片刻后,检验着药性的曾望楼睁开眼眸。 九幻鼎炼制的丹药果然神奇,让他体验到不一样的心静身静状态。 他神色沉静拿出一块通玄石,随手捏碎打入自身,熠熠彩光环绕着被他缓缓吸收。 整个院子腾起黑气和灰雾,将山头与外界隔绝。 时光平静流逝,暗界大事频发。 镇北城,一座院子地下深处,竹宗山烧香施法将老祖请来相见。 阴气滚滚中传来常无晦低沉的声音:“近三年不见,你的兵魂凝练大幅见涨,不错。” 为了避免麻烦,他们见面时间不再像当初频繁,三两年相见一次,若是有紧急事情,随时可以约见。 竹宗山解释打了几次大战,并取得徐道长的谅解,拿出一个黑色袋子,道:“宗山这回立下微末战功,获得两颗通玄石奖励,和一批天材地宝,特意敬献老祖,打扰老祖静修。” “哦,通玄石,好东西啊。” 阴气化作常无晦模糊身影,伸手摄取袋子,拿出两颗半透明宝物,仔细打量片刻,哈哈笑道:“宗山有心了,老夫收下你的一番心意。” 挑出几样用得着的天材地宝,其它的还给竹宗山。 他心底感慨,小家伙终于能够堪当大用。 要知道即使在鬼域,通玄石也是很值钱的紧俏宝物,对他有大用。 “你是说半年前的那次外出行动,徐小子和曾老头独占了三成宝山的好处?” 常无晦习惯性搓手走动着,沉思着道:“你现今外出访友不便,你给徐小子传讯,让他来一次镇北城,将我的手书给他,那小子肯定搞到不少通玄石,我用宝物找他换几颗,再请他带话给曾老头,怎样都要分润几颗。” 竹宗山回道:“前几日我听说,徐道长已经闭关半年,时间不赶巧。” “闭关半年……那小子或许是使用了通玄石,得其‘通玄’之妙?” 常无晦猜测着说道,“你留心徐小子的消息,等他出关将话递到,不急着这一两年,到时老夫和他们两见见面,有些事情,老夫要当面问一问他们。” 他是突然想到那尊九幻鼎。 以曾老头的炼丹之术,加上他收集到的许多珍稀材料,如果能够说服徐源长出借九幻鼎,对他们这一圈子神、鬼、修士都有大好处。 否则九幻鼎放地下,实在太浪费。 竹宗山答应着,将这些时日发生在暗界的大事,挑拣着说与老祖听。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 第329章 得天独厚,本命灵光 从玄妙入定醒来,曾望楼察觉修为长进不少,更让他在意的是心境不知不觉提升,他古板脸上露出一丝舒心笑意。 修真界有句古话,叫“修为易得,心境难求”,陷入瓶颈卡顿往往是心境磨砺不足。 这回借助通玄石入定,让他将这具用神道手段凝炼的身躯,进行一次无意识全面清洗,祛除其中微不足道杂纹垢念,神躯越发紧密纯澈,领悟了法相之妙。 他今后修行稳打稳扎,晋级到六重天后期几乎不会遭遇太大波折瓶颈。 相较秘法神通方面取得突破,他更在意自我澄净通透。 笼罩院子的黑气、灰雾缓缓潜匿地下,曾望楼目光往伏彩岭地盘一扫而过。 山脚下那座花园院子泛起涟漪般阵法波动,他能隐约察觉两具傀儡化身游荡其间,徐源长仍然闭关未出,柳纤风、蛟藤所居树屋暗绿木气覆盖,寂寂无声。 那头身躯庞大黑妖猪拱在泥土里,惬意翻滚玩耍。 空中有一条凝缩到三尺长短银白色虫子,身躯萦绕一道微弱淡青光环,肚皮朝天漂浮着慵懒倒退巡视,从气息外象上很轻易看出雪粒晋级四阶不久。 大部分妖类想要修炼到能化作人形,必须经历四阶晋级五阶的化形雷劫。 有少数妖族譬如狐、鼠、猫等,修炼到二阶、三阶便能觉醒血脉,掌握化形之技,不需要经受小雷劫而轻易化作人形,这叫“得天独厚”,老天爷照顾。 曾望楼仔细打量几眼那条资质似乎变得不一样的虫子。 他用九幻鼎炼制的药水,改变了雪粒的体质? 还是那条虫子潜藏的血脉被激发? 雪粒体表出现的那道流淌光环可不简单,有个称号叫“本命灵光”。 故老相传典籍记载,凡能展现本命灵光的妖修,皆有修炼到七阶甚至成为大能的天赋。 曾望楼掐指默算,他闭关了两年时间,走出院子,朝屁股往这边飘来的懒虫招呼一声:“雪粒,过来让老夫瞧瞧。” 志得意满的虫子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扭转身躯,差点折了腰,忙在空中蛄蛹着讨好屈身行礼,落到地上后又絮絮叨叨感谢一番。 它能有如今修为造化,可不敢忘却曾老的赠药之恩。 曾望楼伸手在雪粒头顶探查片刻,帮妖虫隐藏身上不明显的外象光环。 “你是什么时候突破出关的?” “回曾老,五天前。” “追风之外,这些日子还与谁朝过面?” “除了公子和蛟藤婆婆,和柳姐姐、狗爷、花背、蛤蟆都见过。” 雪粒壮着胆子用妖语打听问道:“曾老,可是有甚么麻烦?” 虽然认识多年,它仍然和不苟言笑的曾老不熟,双方修为相差太远,除了试药那半年说过十几句话,以前几十年可没有半句交流。 曾老这话问得它小心肝七上八下不踏实。 “纤风如何说?” “柳姐姐……很开心,私底下和我说,让我今后多照看着狗爷、花背和蛤蟆,我能够晋级四阶,她将来可以放心去往花界。” 雪粒想着柳姐姐不久的将来要离开,它情绪有些低落。 妖修晋级殊为不易,能够破境至四阶的哪个不是修炼了几百年之久。 柳姐姐说追风不会留在人族,与公子的契约期满,将回归妖族地盘,拜托它将来留在等闲观时候,一定得照拂元宝,直到元宝寿元终结,后面它去哪里都可以了。 “你身上的光环,她没说什么?” 曾望楼不甚在意黄狗、蜘蛛,盯着雪粒追问。 “柳姐姐让我再闭关一阵,等到修为稳固,身上所有异象将收敛无形。” 雪粒接着随口一句:“柳姐姐当初晋级四阶,身上流淌的光环比我这更漂亮,是彩色的,后来古仙子见到帮她收敛。” 曾望楼颇为无语,“本命灵光”这么泛滥了吗?一下子让他遇到两个。 他已知道早先跟着徐小友的黎前辈和古仙子,皆是数千年前的高人,可惜缘锵一面。 叮嘱懵懵懂懂的雪粒几句,挥手让小家伙下去。 花费月余时间,曾望楼精心整理炼制了几炉低阶丹药,他亲自试药比较,得出结论,九幻鼎炼制出来的低阶丹药,相比普通丹炉炼制的药物更胜三两成。 用徐小友精炼过的药材为原料,炼制出来的丹药,更容易出极品丹药。 其中蕴含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玄妙天地之力。 以他六重天神道修为,勉强能感知到,飘飘渺渺,难以琢磨。 外出一趟,去边寰城晓峰转了转,见徐胜天闭关未出,后山土行雾气浓郁,阵法笼罩,不会有人前去打扰,他往几个城池集市采买了一些材料药物。 返回伏彩岭,将徐小友精炼过的药材与购买材料搭配,炼制出三瓶锻体用丹药。 传讯招来曾山郎,询问一番情况,将丹药交给曾山郎,叮嘱其把用药后的感受仔细传讯告知,他要根据曾山郎的用药效果,进行循序渐进的改进提升。 往后一年多时间,曾望楼偶尔外出,大部分时候在伏彩岭山上修行。 偶尔让伏彩岭各位试药,雨露均沾,个个有份。 他倒要瞧瞧会不会再造就出一个拥有“本命灵光”的幸运妖修,对于暗界各地发生的大事,他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听说来洲仅剩的六重楼高手慕轻山,带着残余修士从千方界飞越二十余万里海域投奔定洲,在暗界荒野边境新建一座“乞活城”,组建“乞活军”,只为替来洲下一个三千年积累底蕴。 合洲在暗界地盘东北方遭到黑灵联军围攻,被连破三城,死伤惨重。 幸得定洲、聚洲派遣援军远征,偷袭黑灵不卸域地盘,捣毁三座堡垒,解除合洲势力之危急。 相对来说,定洲边城极少发生战事,显得风平浪静。 徐源长在一个天色晦暗下午从密室走出,他整个处于一种奇怪的虚实不定状态,看似在走廊行走,下一瞬间又不见,看着在那里,实则处于虚幻。 将两具化身收起,徐源长身形慢慢凝实,口中低语:“‘幻生幻灭’,好神奇的道法。” 他借助通玄石而入定,沉浸通玄心境下,触动神识空间内悬浮的幻璃镜,无形无识之中领悟学会一门特别幻术,也亏得他融炼有千变幻玉为骨,能承受“生、灭”转化。 走出院门,徐源长缓步往山顶走去,他已经“看到”曾老在看着他。 柳纤风“唰”一下从附近树干走出,上下打量着好奇道:“公子闭关四年,看着有些高深莫测,这是修炼的什么神通?” 她突然伸手去触摸。 指头穿过身影,她碰触在空处。 而下一瞬间,她的小手落入公子手中。 徐源长笑着解释:“领悟了一门幻术,‘生灭不定,无视距离’,能增强逃遁保命几率的本事。” 他所在意的是从六阶高手的攻击下逃遁保命。 或许与天赋有关,他领悟精通的仍然与外幻术“障、咒、假、借”有关,对于幻兵施展得心应手,而内幻术的“惑、魂、无、象”理解相对较弱。 好怀念与老黎“朝夕相处”的日子。 现在想来当场的争吵也是“字字珠玑,天花乱坠”。 唯有失去方知珍贵,没有人点拨教导,他掌握的内幻术,比如幻魂术仍然初浅,能够挑动同阶情绪波动,制造出引人入胜的幻象,却缺乏“幻术无形”的精髓。 “难怪,看着你就在身旁,感觉好远摸不着。” 柳纤风忍不住好奇惊讶,悄然伸出空着的左手指头,从身后绕过去戳。 明明戳中了,右手还牵着公子的手,却偏偏戳在虚空的感觉。 “调皮。” 徐源长放开手,将小树魅头发揉乱,往山顶飘然而去。 柳纤风挥舞着小拳头,又叫道:“公子,竹宗山两次传讯给我,想请你出关之后去一趟镇北城,说有要事相商。” “你传讯回他,半个月后赴约。” 徐源长答应一声,走进山顶洞开的院门,与迎出来的曾老见礼。 曾望楼一针见血拆穿竹宗山传讯的目的,道:“肯定是常老鬼听说咱们分了三成宝山,想将咱们诳去打秋风,那老鬼鼻子最灵了。”上下打量着赞许道:“你这门幻术神通了不得,‘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很是高明。” 徐源长哈哈笑道:“曾老过奖,小子幻术浅薄,还到不了天边,最多只能到十里。” 他目前能够“生灭”出现的最远距离约十数里,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本事,见桌上摆放着两只玉瓶,玩笑道:“您也太客气,还给我准备了出关礼物。” 曾望楼伸手做请,笑道:“一瓶‘清静丹’,一瓶‘增魂丹’,皆为极品,你且收下,等闲时试试药效,没有修为品秩限制。我上次服用一颗清静丹,再使用通玄石,效果卓绝,让我体验了一回‘通玄’心境,获益匪浅。” 他这一年多时间,又尝试过三次服用清静丹或别的特殊丹药,然而使用通玄石却没找到通玄之境,只增强了天人感应,幸亏他手头通玄石不少,禁得起挥霍。 若是让常老鬼知道他如此糟践好东西,还不给气得七窍冒烟。 “哦,等过些时日,那定要尝试。” 徐源长收下两瓶丹药,曾老特意强调一句“没有修为品秩限制”,意思是可以送人,或与其他修士进行交换。 两人闲聊片刻,曾望楼讲起雪粒晋级之初,身上有光环外象萦绕,点明是“本命灵光”,说清楚其中的厉害干系,让徐源长重视柳纤风和雪粒。 其他几个妖物,他送过三两次丹药,用别的法子探察过,资质皆不如雪粒远矣。 像金蟾体内稀薄的金蟾血脉,要想激发觉醒,需要天大的机缘。 在妖族地盘上,传承久远的妖部,大部分都拥有高贵血脉,然而能觉醒过来的凤毛麟角,极为稀少罕见。 徐源长心头有数了,他也没料想到懒懒散散喜好睡觉的雪粒,竟然是绝世之才,回头与柳纤风打声招呼。 从山顶下来,柳纤风带着没有修炼的雪粒、元宝和追风在树亭附近等着。 追风跑上前迎接,“哼哧哼哧”着询问,什么时候去冰原,将那座它找到的矿山开采出来?它已经惦记了好几年,放野外不放心啊。 徐源长敷衍着“快了,不急”之类,揉了揉凑近来挨挨蹭蹭献殷勤的雪粒冰凉脑门,好生鼓励几句,又拿出二三十颗四阶水玉砂和玄冰石,奖励给会来事的雪粒。 听柳纤风讲述暗界各地大小事务,了解当前局势。 半个月一晃过去。 徐源长、曾望楼率着柳纤风、雪粒和追风,飞临镇北城。 留下蛟藤在伏彩岭守家照看。 当天晚上,徐源长、曾望楼在竹府地下密室,见到从阴气滚滚中出来的常无晦。 “哈哈,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曾老头,徐小子,多的老夫也开不了口,你们一人拿五块通玄石,老夫不会让你们吃亏,用好东西交换。” 常无晦咧嘴笑得牙齿闪烁森森寒光。 曾望楼瞥一眼徐源长,脸上皮笑肉不笑道:“某些老东西狮子大开口,十块通玄石,他能吃得下,不怕给噎死?” 常无晦拿出一个黑色纳物袋,很大气地往空中一倒。 “哗啦”,各种数千年的幽冥出产药材,鬼界天材地宝漂浮着光华闪烁。 “六道鬼婴花,轮回幽草,彼岸阴果……曾老头,睁大你的昏花老眼仔细瞧瞧,老夫拿出来的诚意,吃不吃得下你们十块通玄石?” 常无晦几乎将这几十年收刮的家底全部拿出来,堪堪收购到如此多宝物。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和曾老头打交道,他当然有丰厚经验了。 曾望楼诧异一笑,挥袖将常老鬼显摆的宝物全部收掉。 有了这么多鬼界珍稀药材,以及他收集的材料,加上徐小友的鬼斧神工般精炼之术,他有把握能够炼制出几炉绝世好丹,运气好甚至能出极品。 拿出五块通玄石,示意徐源长也拿五块。 常无晦把玩着流光溢彩的通玄石,哈哈笑道:“曾老头,炼成了六阶丹药,记得送我一瓶。” 他一双招子厉害得紧,已经看出曾望楼和徐小子达成真正意义上的合作,拿到了九幻鼎,想要炼制如此多的鬼界珍稀药材,除了六阶神道九幻鼎,在现今下界几乎没有其它丹炉胜任。 “还说你个老鬼大方了一回,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曾望楼拿出一个袋子扔给老鬼,道:“尽着纳物袋内的材料,你多换一些六道鬼婴花、轮回幽草之类的好东西,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家店。” 他暗示老鬼一句。 …… 第330章 一着不慎,满盘输 徐源长一行在镇北城多待了三天,期间与施望尘、何述堂、颜若行、黑霞衣等人见面述旧,畅聊往事如烟,离去之前,意外地见到率众巡边城而来的俞风舞。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还准备去边渊城拜访俞督帅,报备一声外出行程。” 徐源长与笑吟吟的英姿飒爽女子剑修打招呼,又向后面充当贴身扈卫的蓝影儿抱拳示意,他和曾望楼进出荒野边境不需要报备,是老剑圣一众高层准予的特权。 悄然来去,行踪不定,减少不必要的风险。 俞风舞一脸“信你个鬼”的表情,竖起一根白嫩指头,笑道:“离咱们当初约定时间还剩一年,到时我带着影儿和你混,你休想着天天闭关打发我们。” 这几年调往边境,负责十座边城的协防和后勤等事务,她忙得不可开交,也参与了几次小型战斗,不过是作为督帅坐镇,轮不到她上阵厮杀。 蓝影儿对一旁陪同的竹宗山视而不见,脸上蒙着蓝纱,朝师弟微笑点头回应。 徐源长哈哈笑着敷衍道:“承蒙俞督帅赏脸,到时我前去效力,跟着你混。” 他还想着能多闭关几次,以他和曾老立下的不世奇功,又能躺功劳薄上几十年了,争取暗界门关之前能找到突破契机,打仗的事情他不热衷,因为个人之力有时候很渺小。 兵危战凶,几分运气几分风水轮流转。 听柳纤风告知,两年前老剑圣等人与筮影王、尖胆王之间在荒野爆发一场遭遇大战。 双方皆放出数百队伍,实力旗鼓相当,不过筮影王似乎是早有准备,打得难分难解之际,又赶来三名高手增援,定洲一方陨落了六重楼高手韩之行,五百名精挑细选修士队伍差点折损殆尽,连同老剑圣在内几名高手人人负伤,狼狈败退而回。 那边也被干掉一个六阶黑灵,损失相当,略占赢面。 双方近两年皆不敢太过深入对方地盘,形成默契,以荒野中线为准,各自息战养精蓄锐,而边境以东则战事不断,似乎是重心东移。 俞风舞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大家都可作证,别到时候耍赖。” 两人闲谈一阵,俞风舞离去之前,传音提醒道:“你和曾老外出还请小心,切记接近荒野中心腹地,或者请示老剑圣,携带三千修士战队同行。” 她的意思徐源长懂得起,没有调兵令牌,竹宗山不敢私自率军开拔。 “些许私事,耽搁不了几天,再则还没到荒野腹地,不用劳烦老剑圣。” 徐源长有自己的打算,他和曾老隐匿行踪,寻到矿山,如果有开发价值,他放出豆兵和化身,要不了几天将矿山精华部分挖取,快去快回,没必要劳师动众。 如果只是普通的五阶矿山,他不会浪费时间。 曾老炼制丹药需要清静环境,出来跑这一趟,后面十年几乎不会挪窝。 从镇北城分道扬镳,俞风舞一行往西去,徐源长和曾老往东绕一圈,出了边境转而用九幻鼎遮蔽天机,朝北方的冰原深入。 镇北城外一座小山后,有一名修士扬手发出传讯。 三日后,徐源长两人绕行寻到当初冰川位置,战斗痕迹早已被厚厚冰层抹去,垮塌的矮山覆盖冰色,山谷立着一排冰锥,其中一根三丈高,隐约可见内里有黑灵文字。 “无幽王战陨之地,千秋万古。” 曾望楼仔细辨认念道,拿出三颗铜钱问了一卦,确信没有隐患和危险。 徐源长将柳纤风、追风和雪粒从空间内放出。 追风撒开蹄子往东边跑去,寻到十里外的冰川,四处嗅了嗅,哼哧着招呼两声,用它坚硬锋利的獠牙往下挖掘冰层。 雪粒最喜冰天雪地环境,此地酷寒煞风简直是为它量身定做。 一路撒欢打滚,银白色身躯变得透明,与冰雪融为一色。 柳纤风跟着前来是想瞧瞧追风心心念念好些年的矿山,究竟藏着什么稀罕宝物? 她其实很不喜冰雪,挥手抛出一把雪白如柳絮种子,随着种子纷纷扬扬飘落附近冰层雪地,片刻间,冒出许多绒毛般雪色植物小苗。 跟着徐源长走到追风奋力挖掘的冰川位置,她再次抛出一把轻飘飘种子。 精神百倍的雪粒“唧唧”叫唤两声,示意蛮干的妖猪退开,雪粒显出身影,鼓起腮帮子一口淡青气息喷出,笼罩十数丈范围。 淡青光芒飞快渗透进入冰层,眨眼不见踪影。 雪粒得意叫道:“冰消,雪融!” 神奇一幕出现,凝结不知几千年的积雪冰层以肉眼可见速度往下方消融。 露出一个十余丈方圆巨大冰坑,边缘光滑如切。 术业有专攻,雪粒擅长冰行神通法术,觉醒寒意虫深层血脉后,它如今掌控普通冰雪规则,信手拈来,哪用得着像追风“哼哧哼哧”费老劲去挖掘,看着都累得慌。 七八丈之下,露出褐黑色岩石地面。 追风一个纵跃跳落坑底,用獠牙狠劲一拱,“咔哧”,撬开一块坚硬岩石,露出下方黝黑金属光泽,有丝丝锐金气息外泄,泛起细微暗金光华。 “好家伙,曜金材料矿……伴生有蓝银、琉金、木青石等,追风立一大功。” 曾望楼见多识广,他将那一块磨盘大岩石摄取到手,分析着叫出矿山的出产。 曜金石能够提炼出炼制法宝的绝佳材料,眼下是一座稀有的六阶曜金矿,蕴含三阶、四阶、五阶伴生材料,有徐小友帮他将曜金提纯,他花费几十年时间,给自己量身定做一套护身神甲,今后飞升上界的把握至少增多三成以上。 可算是意外之喜。 即使去了上界,也能使用数百年之久。 徐源长接过岩石查看,当初老黎让他进千山群冈的乱神冢收取神曜金,用来重塑身躯,神曜金的主材料便是曜金石,不过经历了神袛用神力千锤百炼,和漫长时间蕴养而成。 追风的猪鼻子还真给他们带来好运。 撒出六颗四阶鬼豆,化作六道黑影落在下方矿山,令豆兵用鬼法挖掘着各处。 得到表扬鼓励的追风,越发干劲十足,吭哧吭哧挖出大块稍松散的岩石,丝丝锐气伤不了它身上分毫,它兴奋激动不已。 这么大一座矿山,随便分它一点,够它晋级五阶的资源了。 雪粒飞上空中,迎风扭动喷出一团一团气息,将下方覆盖的厚厚冰层融化,往百丈外扩展。 曾望楼拿出他的黑伞,目光扫视附近矮山和冰川,考虑着要遮掩多大一片比较合适,突然心头一悸,还不及掐算推衍危机出自何方,叫道:“小心,危险!” 下方冰坑猛地闪耀紫黑光芒,犀利而霸道,所过之处无声无息洞穿岩石冰层。 追风惊叫着四蹄一蹬,拼命往上方捣腾蹿逃,速度快如一溜残影,然而它和另一个豆兵在坑底首当其冲,被四面八方激射的黑芒切割成无数血肉碎片。 它引以为傲的强悍妖躯,面对黑芒不堪一击,仅仅留下半声凄惨嚎叫。 其它几个豆兵纸片一般跟着化作碎片,灰飞烟灭溃散在寒空。 徐源长伸手抓向身旁的柳纤风,在黑芒临身之前刹那,柳纤风跟着他消失不见。 柳纤风想要借助撒下的雪白植物小苗遁走,时间已来不及。 偷袭发起太突然,奇快无比。 无数黑芒从两人留下的残影穿透,将百丈外空中扭动逃遁的雪粒一分作三截,寒雾和银光迸溅,下一瞬间,惨遭分尸的雪粒被闪现的曾望楼用黑伞收走。 数十里外,有七八道朦胧影子自四面合围。 “木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化作人类老者形象的筮影王,假模假样朝着黑芒肆虐的那一片混乱区域拱手,笑道:“请木先生赏脸,前去孤草城做客。” 几年前遭遇巨大挫败,黑灵损兵折将,它花费极大精力推算。 并偷偷潜入到人族边境,抓获外出执行任务的修士,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后面返回第一次追踪木先生的冰川一带,和另外几位黑灵高手花了不少时间,找到战场之外埋藏地下的珍稀矿山,便将计就计进行了一系列后续布置。 它能控制人族四重楼修士约一年时间,又不能打草惊蛇,只得冒险频繁潜入,所幸一切顺利,两年前还用掌握的消息,先手算计了老剑圣一伙。 可惜黑灵内部各势力高手太过惜命,将一场大好胜局打成惨胜。 使得双方在表面上形成以荒野中腹为平衡的假象。 那件能够容纳三千修士的重宝在木先生身上,所以木先生成为它们必欲置之死地的目标,它们太需要那件能够改变战场局势的宝物。 只能携带五百队伍的空间宝物,使用起来比较鸡肋,如果和木先生身上的重宝配合,那将如虎添翼。 黑芒缓缓消失,那一片矮山和冰川已经千疮百孔。 曾望楼显出身影,他左手拢袖内托着九幻鼎,右手撑着黑伞,打量着三十里外逼近的黑灵高手,以及数百黑灵队伍,冰原雪域弥漫着灰蒙蒙雾气,从四周往中间缓缓合拢。 那是一种能够限制他行踪的大范围冰寒禁制。 对方担心他遮蔽天机,用如此法子针对。 徐源长面色沉静出现附近山头,追风死无全尸,雪粒陨命当场,他强自压下愤怒心情,传音问道:“咱们如何突围?” 硬拼没有半分胜算,他从来没有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了的狭隘想法。 他要留着有用之身,叫黑灵百倍千倍偿还。 老曾的推衍卦算之术,关键时候不能做指望啊,因为黑灵有高手,可以有针对性的遮掩,无非是代价多寡而已。 果然高手相争,有些手段一旦暴露,便容易为对方所趁。 曾望楼盯着停在三十里外的筮影王,脸上露出冷笑:“就凭你们,恐怕还请不动老夫。” 他身后陡然出现一尊模糊法相,迎风一晃化作二三十丈高,如同巨人俯瞰着逼近的黑灵高手,气势磅礴,随时能够发起雷霆一击。 他借助一颗通玄石进入通玄心境,除了心境有突破,还让他领悟了几十年没找到头绪的神道法相。 现今没有前辈高手指点,想要在下界自悟法相非常艰难。 比他早二三十年晋级六重楼的老剑圣、傅羡之,至今还没有摸到法相秘法皮毛。 合围的七名黑灵高手顿时一滞,对方有法相辅助,短时间内算是不死之身,消耗的也是法相之力,而它们没有谁能敌得过差不多两名六阶高手联手一击,铜墙铁壁出现了破绽。 就连筮影王苦心营造的“寒冰雾障”,也挡不住对方执意突围。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狡猾又实力强大的木先生就此逃脱? 筮影王错愕半晌,突然发狠道:“木先生,我即使拼掉这条老命,也要拖住你,给它们争取片刻机会,你有法相又如何?今日你插翅难逃,认命吧。” 它拿出一串黑色珠子,有八颗,每一颗上有隐晦暗雷流淌闪烁。 曾望楼紧盯着黑色雷珠,心底苦笑,他才领悟法相不到一年,不堪发挥出大威力,拼死突围出去没问题,大不了法相破碎,但是没想到筮影王也不要命了,要以性命替同伴争取围杀他的机会,那八颗雷珠看着是一套雷宝,一旦爆发,他被雷光缠住也就失去了逃遁的希望。 这下子比较麻烦。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他才不想用自己宝贵的性命,换黑灵高手两三个贱命。 徐源长也感受到那一串雷珠的威胁,他心念电转,推演着从其它地方突围的可能,何必与威胁最大的筮影王硬拼? 气氛一时间凝固如铁,萧杀之气使得煞风绕路。 曾望楼突然身躯晃动,面上显出一丝痛苦,语气中带着一丝惶恐不安:“落神花……你们从何处……” 他被对方算计了,下方的矿山除了不知名黑芒暗算,最厉害的杀招是数千年不出的落神花,当年仙道大能为了对付神道高手,弄出来的一种古怪神花。 重围之下,他浑身刺痛,体内神力仿佛要凝滞,不受控制缓下来。 这下完了,任人宰割。 …… 第331章 死中求活一线牵 徐源长也有些懵,听老黎当谈资提及过,当初仙道大能花费精力心血弄出落神花,在战场上偷偷暗算神道修士,取得辉煌战果。 后来爆发更大规模的仙、神大战,牵扯无数下界和上界。 迫于神道一方不惜代价的疯狂压力,落神花在八千年前被禁止使用和培育。 违禁者将遭受众多神道修士上天入地追杀,不使其有转世轮回之机。 落神花也因此成为一段隐秘禁忌历史,典籍中鲜少记载,没料想到数千年后,竟然在暗界征战得以见识,还是黑灵用来谋算曾望楼这个半路神袛。 “还有约一炷香时候,我体内落神花毒将全面发作,趁着还有些许时间,我往西北方位冲杀,你寻着机会突围逃生,不用管我,今后多加照顾山郎……” 曾望楼自知逃生无门,落神花毒阴损难缠,他背后凝现的法相正在缓缓缩小。 他哪甘束手就擒,筮影王故意用话语拖延时间,围而不攻,便是想让他在不知不觉间中毒,他准备以同归于尽手段,打杀其中一个黑灵高手,冲破布置在外围的冰寒禁制。 拼命之下,其它黑灵必定心生忌惮,也就给了徐源长逃脱机会。 总不能两个都陷落此地,他还想留下一缕神魂,以图将来。 以徐小友新掌握的幻术神通,运气好的话,有六七成希望能够逃出生天。 “等等,您别冲动,还不到山穷水尽时刻。” 徐源长忙传音阻止,他有法子啊。 暗界门开之前的那几年,老黎察觉自己成为彦山老道布置下界一枚无法摆脱棋子,与他关系缓和许多,透露过不少那个时代的隐秘,大多是冷嘲热讽仙道的卑鄙阴险无耻之类,没有几句好话。 曾经玩笑说过,他的造化神台能解落神花毒,不过比较麻烦。 需要神袛信任并加以配合,否则越帮越忙。 落神花毒能侵蚀神袛根基,如果有同阶或高阶同伴出手,帮助用“换源”之法一点一点祛除花毒,将神魂慢慢置换出来,不是无药可救,但是损耗修为,甚至伤及修行根本。 曾望楼忍着波及全身刺痛,索性将法相收回,偏头看向时常带给他惊喜的小家伙。 围攻他们的几个黑灵高手,不会主动发起攻击,此时正在选择加强防护。 防着他中毒之后破罐子破摔抓两个做垫背。 “先将黑伞小天地打开,遮掩住这一片,防着对方试探攻击。” 徐源长说话间已经将下方冰坑和附近空中,烧起熊熊赤色火焰,再厉害的毒物,也禁不住烈焰阳火炙烤。 曾望楼挥手将黑伞抛落,附近三里顿时黑雾滚滚。 “我有一件宝物能够炼化材料,祛除奇毒,需要您进入宝物空间,放开神源,引导宝物用火焰炼化全身,期间肯定会造成伤害,现在咱们没有其它更好选择。” 徐源长简短介绍情况,没太多时间啰嗦。 有些隐秘他也不想对外透露。 这不是没得选择,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还要仰仗老曾的战力逃得性命。 以他的本事神通,想要从擅长推衍的筮影王手中逃走,难度太大了。 曾望楼是多智而果决之人,片刻间将前因后果考虑清楚,沉声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大约八成吧。” 徐源长用造化神台炼化材料不知多少,早就使用得炉火纯青,得心应手,还是第一次用来炼化神袛,他能够想象老曾将遭受的罪过有多大,故而他不敢将话说满。 担心中途出甚么意外。 但是情况再坏,也坏不过现在与黑灵面对面。 曾望楼听得有八成把握,他不再犹豫,接连打出数道法诀,激发黑伞最大防护,以争取治疗时间,道:“拉我进去,咱们抓紧点。” 对面的筮影王等黑灵,在等他花毒全面发作,想不费力气拿下他。 下界能够修炼到六重楼的顶尖高手,没有谁会愿意进入别人的宝物空间,无关信任与否,而是不赌性命大道。 他是被逼得山穷水尽,为了能够活命不得已为之。 但凡有一线生机,他也不会进别人空间。 徐源长放出一道法力和神识将老曾拉进幻仙戒空间,他早已经将其它位置的材料、宝物进行遮掩分隔。 空荡荡的空中,柳纤风黯然伤神,目睹追风遭遇惨状,虽然不知后续,但是那般情况下雪粒极难逃命。 “呃……曾老,您怎么也来了?” “疗伤。” 曾望楼简单两字,目光注视稍远处那座六面四层散发神秘波动的黑色高台,想到某次徐源长身上爆发的金色光芒,不懂炼器却擅长精炼材料,等等情况结合……他心底顿时波澜起伏。 他终于明白徐源长的跟脚,大名鼎鼎的造化神台啊。 下界对于八千年之前往事记载不多,仍然还是有玉简、秘典从遗迹中出土,他曾有幸翻阅几册出土玉籍,对于一代仙道领军人物的古道长、高剑前辈等人,略有了解。 怎么都没料想到交往数十年的徐小友,竟然继承了古道长的传承功法。 不愧是应运而生的天之骄子。 他跟着徐小友混是命不该绝,能让造化神台炼身,或许是一次影响深远机缘,即便再痛苦,他也心甘情愿接受,不是谁都有如此好运。 挥手从九幻宫放出萎靡不振的银色虫子,让小丫头带去一边玩儿。 他顺手救下被黑芒切做三截的雪粒,驱逐沾染的异种能量,以四阶寒意虫能够断肢重生的本事,只要不是像妖猪那样彻底粉碎妖丹,即便只剩脑袋,也能够活下来,修为亏损多少而已。 柳纤风耳畔听到公子简略传音,她差点喜极而泣,用木气拢住元气大伤的雪粒,朝曾望楼行了一礼,带着死里逃生的雪粒去角落疗伤。 她身上有许多珍稀天材地宝,可以弥补雪粒亏虚的身体。 徐源长将柳纤风和雪粒单独隔出一个区间,快速与老曾讲解几点注意事项。 曾望楼把身上宝物堆放一边,飞身化作一团黏稠神力雾气,他是纯粹能量之体,缓缓落到色彩斑斓波动的神台之上摊平。 痛苦如潮水一波一波涌来,曾望楼引导着神秘金光缓缓一点点炼化自身,从雾气之中发出微微颤抖声音。 “你尽管施为,最好是赶在黑灵发起攻击之前,帮我将体内花毒祛除。” “您别分心,紧守心神,我会留意外面动静。” 徐源长拿出十二分的小心。 炼化材料和炼化同伴,完全是两种心情。 将材料随便丢在神台之上,他从来没怎么管过,大不了多炼化掉一些,或者少炼化一点。 炼化活生生同伴,稍有不慎,造成的都是修为实力损害。 以造化神光的霸道,甚至可能将一个六阶高手炼得掉阶。 三十里外,南边有黑灵高手忍不住了,问道:“筮影王,那甚么木先生躲在宝物之内,不会将落神花毒给解掉吧?” “哈哈,就凭他,没有同阶神道修士相助,他能解除入体的花毒?” 西边有黑灵高手回应:“这可是八九千年前,大名鼎鼎对付人类神道的阴险毒药,是他们人类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尖胆王尽管放心,跑不了他。” 筮影王一脸的胜券在握,笑道:“大家小心木先生狗急跳墙,不要与之力拼,纠缠片刻,即便让他逃出寒冰雾障,他也跑不了多远,木先生一身宝物,足够咱们分润。” 它确实没有将那个跟着木先生混的小跟班道士放眼里,即便能够施展撒豆成兵秘法,茫茫冰原,能够逃往哪里? 凭它能够推衍、追踪的秘法本事,今日定要替黑灵一族除掉祸害。 一个都不会放过。 其它各方位的黑灵高手,暗自加强戒备,防着被围困的木先生暴起发难拼命,纷纷出言调侃尖胆王,木先生展现出来的几样宝物,它们可是垂涎欲滴。 想一想那件能够容纳三千队伍的宝物到手,今后它们前去偷袭定洲边城,或者其它人族地盘上的据地,怎一个爽字了得。 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 筮影王注视着三十里外那片翻涌依旧的黑气,它突然察觉不对,很反常啊,木先生不是委屈求全的羸弱性子,再则即便投降也不可能活命。 难道真被尖胆王说中了,木先生找到了解毒法子? 虽然觉着有些不可信的荒谬,筮影王不愿再多等。 “尖胆王,异螅王,麻烦你们攻击中间的黑雾,其它同仁加强防护。” “行,我试试他放出的宝物,有什么蹊跷?” 分处南边和西南方位两团黑影同时动作,酝酿已久的黑色光华气弹和一团扭曲如丝线寒光,划破寒空,几乎同时砸中陡然沸腾的雾气中间,那处矿山冰坑位置。 能开山裂地的攻击,爆发出来的巨响被瞬间削弱,威力层层递减。 到后面就像是放了两个闷屁,湮灭在滚滚黑雾之中。 “攻击,加紧攻击,情况有变!” 筮影王面上仿佛罩了一片寒霜,大声吼叫。 它已经意识到耽搁了时间,万一这次不能将木先生彻底打死,后面将迎接原本不怎么管事的木先生的疯狂报复了。 它了解到的详细信息,木先生是作为客卿存在,不受定洲高层约束。 仅有的几次出手,给它们造成了非常大的麻烦。 黑伞化作的黑雾共分三层,其中有无数骨架若隐若现支撑,上下急速流转。 山赘鬼将咆哮着将身影化为无数,手忙脚乱控制黑伞不同层面激荡,抵御化解黑灵高手的疯狂攻击,仅仅数个回合,它身上的鬼气消耗不少,气得它破口大骂。 “曾老头,死老头,你特娘的再不出来,老子要顶不住了。” “老子完蛋了,你也别想好过。” “小心老子毁掉撑天伞,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 山赘鬼将恼怒大骂,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又不得不驱使着宝物拼命抵挡越发狂暴的攻击,体内鬼气急剧消耗。 它根本就毁不掉已经不属于它的黑伞,最多能够捣乱让黑伞威力小一点,然而此时此刻,它敢让撑天伞运转迟缓,害的反而是它这个小天地内无处可去的鬼将。 太特娘可恶,它不得不为曾老贼拼命。 先前听到老贼中毒消息,它还有那么一丝窃喜和幸灾乐祸。 然而报应来得太快,它拼命消耗着替老贼争取时间。 “快,打破那把黑伞的防护,不要留手!” 筮影王手中拿着那一串黑色雷珠,急声喝道,它没想到区区一柄黑伞,能够顶这么长时间,突然豁然回头,看向东边极远处,有三道身影漂浮出现。 “小心,有妖族高手来了。” 它有点焦躁,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百里之外,曦月洲狐族女子白漪,观察片刻,对身旁风度翩翩的年轻俊美男子道:“咱们还真是赶得巧啊,七个黑灵高手摆出偌大阵仗,将木先生给围了,中间浓郁黑雾,我认得是木先生那柄黑伞所化。” 年轻男子撇嘴道:“我可没兴趣救一个不相干的人族修士。” 另外一个容貌丑陋的黑袍老者,正是旋龟族玄介卿,眯缝着老眼打量,脸上露出一丝舒心笑意,道:“宜公子,听说木先生得到三成宝山,估计通玄石不会少。” 既然木先生被围困,那个与木先生形影不离的徐道士,相必也困在里面了。 他早就看木先生不爽,遇到如此良机,要不是受“妖族、人族不得与黑灵媾和”规矩约束,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落井下石。 年轻男子“哦”了一声,大为心动,看向柔柔弱弱的狐女白漪,道:“咱们与定洲之间的盟约,时间到了吧?” “去年底到了,双方没有提及续约。” 白漪瞥一眼玄介卿,她清楚老龟的想法,笑道:“咱们抢不过七名黑灵高手,也不知木先生为何不突围?估计是另有缘由,以木先生的本事,拼命之下有七成可能逃脱,不过将身受重创,咱们不妨绕往南边的万里之外等着。” 她与木先生打过交道,知道木先生的厉害诡变,提出折中建议。 留在此地,实在太过危险了。 即便想要落井下石,也要选择好的时机。 万一撞不上捡不到便宜,就算了,先谋求自身安全。 …… 第332章 虚虚实实,幻术乱象 “不,咱们分两处设伏,老夫和宜公子前往东南万里之外,木先生脱困之后,很有可能逃往墨玉城。” 玄介卿提出不同意见,墨玉城是离镇北城最近的边城,他传音性情高傲的宜公子,道:“老夫得到确切消息,木先生身上有一件能容纳三千修士队伍的空间宝物,如此机会不容错过。” 宜公子早已听说定洲某位高手有一件重宝。 前些年他们被老剑圣摆了一道,请他们拖住筮影王,定洲高手倾巢出动,携带三千修士偷袭捣毁了黑灵边城蚁穴,一路收刮小据地材料宝物无数,战果辉煌,然而分到他们手头只有寥寥,让他颇为不忿。 “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动,走!” 宜公子心头火热,重宝动妖心,一锤定音率先往东而去。 远处攻击猛烈,木先生那件宝物抵挡不了多长时间,众多黑灵高手围攻之下,木先生即便有三头六臂,也是重创败逃的结果,他可不希望木先生丧命黑灵之手。 万里之外,是一个最好的捡便宜距离。 木先生能够拼命逃出,已经强弩之末,黑灵高手之间追踪速度有快慢,身上多少也有些损伤,他和老龟从暗处杀一个出其不意,得手的几率非常大。 玄介卿笑着朝白漪拱了拱手,道:“白漪道友,为妖族利益考虑,木先生若是逃往南边,还请勿要手下留情。” 化作一股青气迅速东去。 他相信加上那件空间重宝,白漪不得不下死手截杀木先生。 幻仙戒空间,徐源长用入微手法操控造化神光,分三次冲刷炼化那团黏稠神力雾气团,忙而不乱,将沾染其中的落神花毒一点点祛除,又要避免伤及魂源,已经超出一炷香时间。 曾望楼熬过一波接一波蚀魂销骨痛苦,不敢挪动分毫,待听得一声“可以了”,如聆天籁之音,从造化神台飘然而起,重新恢复不苟言笑刻板模样。 面色苍白,有丝丝黑气飘入身躯。 “山赘鬼将快顶不住了,我还剩一瓶精炼过的玉浆灵液,您先用着。” 徐源长用法力将曾望楼送出幻仙戒空间。 他早已经开启幻璃镜防护,百丈范围银色光波如水似雾。 偶尔有从黑伞孔洞漏掉的攻击砸落,被他用手法拖入幻璃镜层叠幻境,化解于无形。 他对幻璃镜的使用越发精湛。 不再像以前,凭着法宝本体硬接蛮干。 曾望楼一指头点碎丢来的玉瓶,纯净黏稠的玉浆灵液化作一片玉色雾气,被他瞬间吸收殆尽,用以快速恢复损耗的修为魂力,又接连吞服几颗丹药,透过银色光幕,眯缝眼眸打量着外面情形,他不急着出去。 既然侥幸逃过一劫,他要好生盘算接下来的突围之路。 心底恨意归于平淡,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其它。 “该死的曾老头,你不管本将死活,那就休怪本将不守承诺……嗷!” 山赘鬼将凄凄惨惨龟缩在一根房梁粗伞骨下方瑟瑟发抖,它已经尽量将鬼躯缩小,被一团黑光砸一个正着,巨大的震动力道波及下方,使得它发出一声凄厉鬼嚎。 它感觉自己随时会倾覆在四处漏风的破伞之下。 无妄之灾啊,曾老头没有被毒死吧? 又是几道攻击接踵而至,准确击中山赘鬼将藏身之处。 “咔嚓”,伞骨不堪连续攻击,发出刺耳断裂声响,痛不欲生的山赘鬼将差点被震散鬼躯,它恶毒咒骂着冒险遁往附近一根伞骨,有密集如丝线黑芒似刀刃一闪而过。 “老子……” 失去黑伞庇护的山赘鬼将再也骂不出一句完整粗口脏话,片片溃散黑气之中。 突然,破败黑伞“哗啦”一声收起,四溢黑雾化作无数黑矛,飚射向东边和东南围拢的两道黑影,厉啸破空,划破一溜火星,气势极为不凡。 另有数道黑影兔起鹘落,猛然扑向另外几个方向冲近至十里的黑灵高手。 “他要突围,挡住他!” “他中毒已深,垂死挣扎而已。” “不要乱,是那道士小子的幻象攻击。” 已经围拢的七个黑灵高手出现一阵骚乱,有几道黑影下意识往后退却,暂避锋芒,筮影王、尖胆王几个高声喝止。 它们先前发现黑伞下藏着一个五阶鬼物奋力周旋抵挡,时间已经耽误半炷香,差点气炸。 待它们打破黑伞灭掉鬼修,没有料想到原本应该中毒严重的木先生,竟然这般生龙活虎,那一片黑矛攻击绝对是六阶手笔。 筮影王喝止同时,不得不挥出道道黑幕涟漪,抵挡化解对方的偷袭。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一时间它也判断不出对方的真实突围方向。 “噗嗤嗤”,密集刺破声响被它用手段带偏,陡然察觉夹杂其中的一连串极轻微声响不对,筮影王顿觉毛骨悚然,身影猛然扭动。 “噗”,一线暗红快若闪电,擦着筮影王身侧边缘,洞穿所有黑幕涟漪射入寒空。 筮影王被这一下突袭吓得不敢轻易前进,它刚才嗅到了死亡气息。 不知那木先生用的什么宝物和手段? 果然不能有半分冒进和大意。 他敢放言以性命相搏缠住木先生,不过是鼓舞士气的托词大话,拖延时间而已,修炼到它这般程度,谁愿意放弃好不容易修来的修为大道? 曾望楼猛然出现在西边那名黑灵退却出现的空隙,背后法相显出,狠狠一拳凌空砸向盘旋环绕的寒气雾障,“轰隆”,寒雾激荡着出现三十余丈大小空缺。 厚实的雾障没有被击穿,还剩余最后一层往外鼓出,有丝丝黑芒如虚网牵扯收拢。 “哪里逃?” 南边的尖胆王高呼一声,射出道道黑气。 黑气化作闪烁诡异光华的尖刺,眨眼间攻击到了曾望楼侧面。 西北方位有两位黑灵几乎同时发起攻击,它们皆是一样想法,缠住似乎已经解毒的木先生,不用太久,羁绊住木先生三两息,那人类将无处可逃。 一尊散发紫金光芒的古鼎旋转着由小变大,“嘭”一声撞碎尖胆王不惜损耗修为的本体尖刺,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凶猛撞向飞扑而来的尖胆王。 暴风骤雨般的黑线、寒芒将曾望楼和巨大朦胧法相击碎。 有浓郁灰雾自空中喷薄而出,瞬息间扩散数十丈,将追杀的黑灵阻挡在外,使得南北不能相连通。 双色火焰突兀燃起,以野火燎原之势凶猛往北席卷,并点着了附近的寒雾。 “他藏身大鼎内,不要让他跑了。” 另一边的异螅王挥舞漫天触手般虚影,高喝着罩向紫金古鼎。 灰雾之中出现一个巨大法相,顶天立地之势,再次一拳捣向雾气迅速合拢的那处空隙,“轰”,雾障被击破出现一道数丈口子。 “他躲在灰雾之中。” “挡住寒冰雾障缺口,攻击缺口!” 筮影王回过神来,见众多攻击全部集中向灰雾,忙大叫着抛出一颗雷珠。 它慢了一步,藏身在火焰中的徐源长,幻化无形提前一步遁出雾障,眨眼间逃之夭夭,已到数里之外。 老曾和他简单商定的计划是几次声东击西,打破缺口之后由徐源长先逃走。 曾望楼目标太大,不得不留下来,利用几样宝物与黑灵高手狠斗,再由逃出去的徐源长接应,从外面打破一个雾障缺口,为曾望楼创造机会。 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非常考虑双方的信任和底限,以及运气。 徐源长右臂几乎断掉,半身染血,他施法躲在火焰里,随着火焰而动,除了要害位置用幻甲和幻璃镜保护,那般混乱状况不敢硬挡,遭了几下余波攻击。 非常庆幸由老曾全面接下攻击,缩小到十里范围的战场,他即使有幻璃镜防护,也扛不住多久。 止住伤势,他潜匿在三十里外一座冰山上,两具化身分别隐身十里外两个方位, 做好周全逃跑准备,他融入山色,静静蓄力等待着。 远处连续响起惊天动地雷声、爆炸和尖锐厉啸声,战况非常激烈。 异螅王蓦然发出一声变调惨叫,它用触手罩住盘旋的大鼎,迫使其停下来,想要抢下一件宝物,突然从鼎内射出几道寒光,其中一道暗红光芒洞穿异螅王用来防护的重重触手,重创拼命躲闪的异螅王。 曾望楼遁出大鼎,手持木刺一划割破所有触手,顶着大鼎,飘忽遁入被轰击得七零八落的灰雾。 无数攻击将法相打得残破不堪,曾望楼口鼻溢血,一拳击在大鼎肚腹。 “铛”,巨响震荡,声波往四面八方扩散。 空中落下的各种攻击被九幻鼎和九幻宫两件重宝化解抵挡。 但是他心底清楚,双拳难敌四手,他挡不了多久。 尖胆王气得暴跳如雷,逃走的那个人类道士,它可以不管,等会再追杀还来得及。 它气的是异螅王那个蠢货为了抢宝物,众目睽睽之下遭到暗算,这么多黑灵高手私底下偷奸耍滑,谁都不敢全力攻击,留了一手进行防护,似乎生怕惹祸上身。 “筮影王,你还不出手!” 徐源长听到那边传来具有穿透性鼎击声波,他毫不犹豫对着浮现的阴阳幻火精催动:“火爆!” 先前残留在雾障缺口的丝丝火焰,膨胀着化作两团阴阳鱼图形,猛烈地相互一撞。 “轰隆”,自内而外剧烈爆发,将合拢不久的寒冰雾障再度炸开。 喷薄而出的冲击波,横扫前方的两名黑灵高手。 一串雷珠化作十丈方圆,暗光闪烁从空中激射向紫金大鼎。 无数银色雷光突兀迎向雷珠,一条链影盘旋如蛟龙,咆哮着引起惊天动地大爆炸。 点点光华璀璨如烈日,天地煞气一扫而空。 “快退!” “他自爆了宝物!” “疯子!” 顷刻间,十里范围被波及,冰层矮山尽数削去。 只留下黝黑岩石散发着锐息光华,众多黑灵包括受重创的异螅王,提前一瞬间躲进寒冰雾障,借以抵挡刹那爆发的威力。 筮影王特意计算着等到关键时刻丢出宝物,要将手段用尽的木先生留下,哪知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对方敢自爆一件重宝,而且时机把握恰到好处,先逃出的道士小子用古怪的火焰轰开了寒冰雾障,刚好供木先生趁乱逃出。 太狡猾了,他的推算遇到能遮掩天机的家伙,也算不具体细致。 “快追,他受伤严重,往西逃走,跑不快的。” 筮影王顾不上寒冰雾障中死伤惨重的五百队伍,顺着爆炸力道冲出雾障,绕着外围吼叫追去。 尖胆王抢先一步往西飞遁,叫道:“别叫他逃了,空间重宝唾手可得。” 其它六阶黑灵自是瞧出便宜,那木先生顶着宝物自爆威力逃出去,伤重几乎没甚么战力,想要恢复需要时间,这下是真正的痛打落水狗。 三道黑影突然往三个方位飞逃,一下子将追杀的黑灵看傻眼。 “是那人类道士使出的幻象术……不对,三个都是实体,筮影王,咱们该往哪个方向追?” 尖胆王不敢擅自做主,大声叫道。 它不敢提议分兵追杀,谁也不敢保证天杀的木先生有不有手段,拉一两个同归于尽。 这个真不能赌,木先生展现出来的恐怖实力,着实令它胆寒。 如果是单独遇上,它将是有多远跑多远。 筮影王扫视三十里外飞逃的三道身影,它默然片刻,往中间一指,“就他!” 无数攻击呼啸而去,那道飞逃身影突然一停,在攻击淹没之前,与更前方至少十里外的身影调换,徐源长挥手撒出更多身影,往四处奔逃。 他将浑身差点被打烂的老曾收进幻仙戒空间,让老曾有喘息疗伤时间。 “留两个攻击!快,我们去追杀!” 筮影王也有些头痛,那人类道士的幻术太讨厌了,连他都难以分辨真假,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时间拖延到越久,定洲那些高手赶来的几率越大,他早就察觉,先前道士逃出之后,发出了传讯示警。 然而下一瞬间,飞出五十里外的道士突然不见了。 茫茫冰川上,有六七道身影仍然飞逃不停,越去越远。 “筮影王,怎么追?” …… 第333章 离间,分歧 “追,分头追杀!三两个一组,不能放虎归山。” 筮影王咬牙切齿叫道,“木先生遭受咱们攻击和宝物自爆,身受重创,已经没有一战之力,姓徐的人类小子故弄玄虚,用些上不得台面的幻术,能拖延一时,他速度不及咱们,逃不掉的。” “快看,他真身出现在西南边,与那个影子突然交换了位置。” “不对,东南那个身影撒出数道幻影,他往东南逃了。” “简直可恶,到底哪个是真身?” 一众黑灵高手目瞪口呆,有些无所适从,那道士太会玩了。 它们倒是不担心诡变滑溜的人类道士,真要是放开了分头追杀,要不到一刻钟,必定能追上真正的道士,毕竟它们灵多势众,可以用排除法紧咬着不放。 但是让受伤的木先生拖延一刻钟,将身上的伤势暂时稳住,并有所恢复。 真追上去的那一路两个同伴处境非常危险,甚至一头撞进圈套之中,其它黑灵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到赶过去或许黄花菜都凉了。 看到西南和东南方飞逃的身影,同时再次放出更多幻影,眼见逃出百里开外,筮影王当机立断道:“分两路追杀,走!” 仓促之间,它也算不出人类道士的准确下落。 似乎有蒙蒙阻隔,干扰了它的法术。 它对道士的杀意不可遏制疯狂滋生,当年暗界门开的第二战,就是坏在一个擅长漫天幻形和迷惑神魂的高手之手,眼前的道士已经得到当年幻术高手的真传。 它讨厌幻术师,特别是能遮蔽天机的幻术师。 七名黑灵高手分作两队,往两个方向快速追去,它们顺手攻击,击溃四处乱跑起干扰作用的豆兵,防着漏掉要追杀目标,直到追出三百里,眼见要追上逃得花样百出的家伙,小心防备着木先生蹦出来拼命。 前方二三十里外飞逃的身影突然往地下冰层一钻,似乎要负隅顽抗。 筮影王大喜叫道:“攻击,他跑不掉了。” 气团、法宝和范围黑芒“轰隆隆”将那一片覆盖,炸得惊天动地,冰层瞬间消失,地面往下陷落出一个个巨大坑洞。 另外一边几乎是相同的情况,两边隔着有五六百里距离。 徐源长隐匿身形从西边往回折返,一口气不歇已经逃出数百里,他察觉放出的两具化身消亡,赶紧彻底断去联系,顺势钻进一个冰川窟窿藏起来,附近数十里,有大大小小无数冰洞。 他拢在左手袖内的小鼎,散发无形光华,遮蔽着天机探查。 整个人与冰雪融为一色,像一块冰石一动不动。 他进入通玄心境花费四年时间领悟的“幻生幻灭”,让他在下界有了安身立命本事。 一缕神识注意着外界动静,一缕神识探入幻仙戒空间,看到曾望楼所化雾团翻涌着吸收各种捏碎的天材地宝和丹药,在快速修复伤势。 破烂法相于雾气中缓缓成形膨胀,气势随之慢慢提升。 “你从众多黑灵高手追杀下,逃出来了?” 雾气中传出曾望楼平淡不变声音。 他对同伴的逃命本事有信心,似乎并不觉着诧异。 徐源长嘿嘿笑道:“说逃出来还为时过早,暂时将它们甩开在六七百里外,以筮影王的精明,很快会想明白我是从西路出逃,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曾望楼的声音无喜无悲,道:“无妨,再给我一点时间,由我带着你跑。” 他已经渡过最难熬的关口,现在是每多恢复一些修为,多一份战力。 逃出围困绝境,那些家伙再也不可能抓到他。 “九幻宫的锁魂链爆掉了,只剩残缺的九幻中枢,除了作为空间宝物,已经不堪大用,今后我赔你一样相当的宝物。” “逃命危急关头,爆掉宝物算不得什么,曾老无需介意。” “还是要赔的,这回咱们遇险,是我大意了。” 曾望楼进行自我反省,他刚刚掌握法相秘法不久,自认下界没什么能够威胁到他,谁知立刻吃了一个差点要命的大亏。 幸亏手头宝物足够,还有徐小友作为帮手。 徐源长不心疼宝物是假的,他没有推脱老曾的坚持,修炼到这般高度,不可能欠这么大的人情,岔开话题问道:“黑灵怎么会有落神花?” “两种可能,其一是数千年前的缴获,后面没有用武之地,将落神花留给了后辈。” 曾望楼分析道:“其二是定洲出了内奸,有人看不得我一个来历不明的修神者出风头,暗界之战打到这份上,有我没我已经不重要,所以想借刀杀人,灭掉异类。” 要说千方界没有落神花隐秘传承下来,他是不信的。 神道有对付和化解落神花毒的法子,不过非常麻烦,消耗甚大。 他今后在下界更不会与徐小友分开,因为徐小友有造化神台能够帮他快速解毒,受点痛苦不打紧,性命有保障,而且有大好处。 徐源长默然,他自是想到这两点,故意问起此事,是提醒曾老,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他也不希望定洲出内奸,但是疑点重重,必须要好生查一查。 “黑灵高手寻来了。” 徐源长说完,将神识收进洞内。 煞风吹刮,大小冰窟发出各种奇怪的“呜呜”声响。 筮影王拿着禁锢的化身碎片,与尖胆王、受伤的异螅王盘旋低空,寻找片刻,继续往南飞去,冰原茫茫,大海捞针。 约一个时辰后,天色已完全黑下来。 曾望楼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和徐源长从冰窟窿走出,两人径直往东南方飞走。 远在两千里外的筮影王豁然转头,它眼前出现一片雾气,晃动着化作一面蒙蒙镜面,里面影像环视一圈,定在消失天边的两个身影上。 筮影王默然推算,往东边一指,道:“木先生出现,往墨玉城方向去了。” 它在沿途追踪的路上,有些关键位置丢置了追踪小物件。 一直在附近五千里一带盘旋搜寻,猜测木先生和道士跑不出此范围,而是藏起来疗伤,终于让它给重新察觉,心底却高兴不起来。 它们之间散得太开,木先生的伤势也已经恢复不少。 没有陷阱困敌,凭它们几个很难留下木先生。 很大可能,将会遭遇前来援助的定洲高手……筮影王一时间陷入沉思之中。 尖胆王立刻向其它黑灵发出消息,见筮影王发呆,催促道:“走,走,咱们绕前面截住他们,灰蝎王几个从后面夹击,不能放跑了两个可恶的人类。” 筮影王没那么乐观,跟着往东北快速遁去。 曾望楼飞出片刻,突然说道:“筮影王它们追来了,我有感应。” 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窥探,此时没空隙仔细搜查,但是能够猜出是筮影王它们布置的追踪小手段。 徐源长问道:“咱们往哪边走?” 他和老曾简单交流,意见一致,他们的行踪是被镇北城方面透露,要不是筮影王能够恰好在矿山位置布置陷阱,埋伏在外面? 所以两人避开镇北城,绕去其它边城。 曾望楼继续往东南方飞行,很快又有被窥探的感应。 他目光掠过左边冰山顶上,一道微弱白光射去,一颗不起眼的冰色颗粒爆碎,道:“不用怕它们,算时间老剑圣几人应该快赶到了,你与他们再联系一下。” 以筮影王的经验,估计附近几千里,很多地方都撒了能够充当耳目的小玩意。 就地潜伏将会再次陷入对方算计,那么借力方为上策。 徐源长先前藏匿躲避,将自身气机关闭,防着关键时刻有传讯飞来暴露,他拿出传讯,默念几句扬手打上空中,看着符光一闪遁往东南。 不到一炷香时间,接到老剑圣回讯。 “六千里外,老剑圣已经等到众多高手,他先前找不到咱们下落,故而不敢胡乱寻找。” 徐源长放下心来,与曾望楼全速飞行,不过半刻钟,与老剑圣五人汇合。 没有太多寒暄,几人皆能看出曾道友状态不佳,伤重未愈。 老剑圣环视一圈笑道:“它们还真追来了,七个……还有一个伤得不轻,以七对七,源长你有本事从它们手中逃脱,缠住一个片刻时间没问题吧?” 他故意说得轻松,将五重楼的徐源长算作一份战力。 “您老太瞧得起我,我除了逃跑没甚拿得出手本事。” 徐源长玩笑着婉拒,他的阴阳幻火精用天赋神通相撞爆发那一下,萎靡不振,落在神识空间请神台上爬不起来,没有三年时好吃好喝难以恢复过来,化身只剩一个,他也伤势未恢复,可不想逞能。 几人都笑了起来。 能够从众多黑灵高手围困下逃出,伤得还不太重,已是了不得的本事。 老剑圣鄙视了一眼,豪气道:“老夫来对付两个,随便哪两个都成,等会关键时刻,老傅你放出儿郎们,今日非得要留下它们一两个,替韩之行兄弟报仇雪恨。” 说到后面,他改为传音。 两伙黑灵汇合一处,停在百十里外。 筮影王化作的老者抖了抖宽袖,笑容可掬拱手,用人族话道:“见过诸位道友,今日宜谈风月,不易动手争斗见血。” 老剑圣懒得与对方扯闲篇,口舌之事一贯是傅羡之来的。 傅羡之拱手还了一礼:“筮影王,此地离人族边城不远,何不前去喝杯水酒?咱们坐下来谈天论地,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争斗纠缠日久,与对面几个黑灵高手都熟悉得能叫出名号。 筮影王哈哈一笑,道:“下回吧,请诸位去孤草城做客。”再次拱手一礼:“多谢傅兄赠送落神花,伤及木先生修神根本,告辞!” 众人黑灵发出各种怪笑,往远处遁去。 傅羡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曾道友竟然是中了落神花毒,也不知是如何化解?还从重围逃了出来,忙对曾道友解释:“筮影王对付不了两位,行此低级挑拨离间之计,着实可笑。” 曾望楼脸上扯出一丝笑容,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曾某中了落神花毒却是事实,还请老剑圣明察秋毫,先行告辞!” 他往东缓缓飞退,与定洲几人拉开距离。 筮影王追来当面施展幼稚离间计,他即使相信傅羡之是清白的,但是不妨碍他以退为进,身有空间重宝,免不了要遭人觊觎。 待他完全恢复,将黑伞修复,做些防备落神花的准备,便不会担心自身安全。 傅羡之脸色一下子很难看。 老剑圣忙道:“曾道友,还请留步。” 曾望楼拱手:“待曾某养好伤,再作分晓,诸位请好生查一查泄密之事。” 转身往远处而去。 徐源长飞快将他们两人遇袭的情况简述一遍,他明白曾老的顾忌,不敢相信眼前几位高手,神道和修仙者有着天然的隔阂仇恨,再则曾望楼自身来历有问题,难免疑神疑鬼。 孟山河听完之后,道:“源长,你与曾道友好生解释一番,休要听信筮影王挑拨之言,傅殿主怎么可能与黑灵勾结,简直是无稽之谈。” 傅羡之与老剑圣交换一个眼神,道:“曾道友是担心咱们不查,故意使激将法,我这便传讯俞督帅,让她领一票五重楼高手前去镇北城,找出泄密之人。” 老剑圣点头道:“筮影王擅长控制迷魂,很可能是筮影王掌控了镇北城的修士所为。” 徐源长抱拳告退,往东边飞去追赶前方的曾老。 不过片刻,徐源长又匆匆返了回来。 众人还停留原地商议,见状诧异不已,老剑圣问道:“曾道友可是有甚么要求?” 徐源长自不能说曾老还惦记着那座曜金矿山,传音道:“曾老将空间宝物借与我,说那座六阶曜金矿绝不能便宜黑灵,肉要烂也是烂在咱们自己锅里。” 老剑圣哈哈大笑:“曾道友深明大义,走,即刻去镇北城,装上三千精锐修士,将曜金矿抢回来。” 他们几个都没想到曾道友那么疑心重的一个人,竟然舍得将空间重宝借与徐源长。 对他们而言当然是大好事。 …… 第334章 漂忽不定,报复打劫 一路飞行至离墨玉城万里左右,下方冰寒消失,荒野高山连绵,草木低矮。 夜深幽静,曾望楼突然停下,左手拢袖内托着小鼎,环视一圈,面现讥笑道:“玄介卿,还有一个满身妖气偏偏喜欢涂脂抹粉的兔儿爷,出来吧,别躲着藏着丢人现眼。” 他被黑灵高手团团围困时候,听到筮影王提醒其它黑灵,百里之外有三名妖修窥探。 受寒冰雾障影响,他并没有察觉隔岸观火的是哪几个? “呸,你才是兔儿爷,你全家都是兔儿爷!” 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子从山坳背后阴影跳上空中,激愤怒骂。 他最恨别人叫他“小白脸、兔儿爷”之类,气得一张面孔变作尖尖鸟嘴,尖唳一声,化作一头巨大白鹤,空中留下一串不连贯虚影,朝着三十里外的可恶人类狠狠啄去。 弯颈驼背相貌丑陋的玄介卿阴沉着脸,出现在另一边空中。 他也很不喜宜公子明明是头公鹤,要将身上搞得香喷喷的脂粉气娘们行径。 结果提前暴露行踪,导致他们的埋伏功亏一篑。 他一声不吭化作三十余丈滚滚妖气,有古拙龟纹盘旋如利刃,其间夹杂点点幽暗寒光,气势惊人从东边夹击那个自视甚高的木先生。 木先生能够从黑灵重围逃出,独自一人,又受伤不轻。 如此绝妙机会,他们怎么会错失? 再则宜公子擅长速度,木先生激怒爱臭美的鹤妖,还想逃出生天? 曾望楼嘴角露出一丝气死人不偿命的鄙视,挥手间附近百丈灰雾弥漫,迅速往外扩散,他的九幻宫只是坏了并没有完全毁掉,用来遮人耳目,将分处两个方向的两妖隔开片刻没问题。 一具巨大法相突兀出现灰雾之中,轮起变得数丈大的紫金鼎,朝着竭斯底里速度快若闪电的白光狠狠一扫。 吓了一跳的鹤妖在危急关头扭身拔高,堪堪与劲风擦身而过。 他的尖嘴长喙再厉害,能刺穿法宝,也不敢与法相硬拼,万一被不死之身的法相抓住,不死也要脱层皮,何况没必要和法相近身肉搏。 失算了,宜公子也总算明白,木先生能够从黑灵围攻之下逃出来,凭的是过人的真本事。 “老龟,快退……” 被蹭掉两片羽毛的宜公子吓出一身冷汗,尖声大叫提醒另外一边的玄介卿。 迎接玄介卿的是一阵从雾气中飙射的密集暗金光华。 仗着一身添加无数天材地宝炼化的龟壳防护,玄介卿还真不把分散的暗器攻击,和大部分五行法术放眼里,除了老剑圣的剑术,下界能伤他的同阶凤毛麟角。 陡然听到远处传来的惶急大叫,玄介卿心头一惊,也察觉一丝危险心悸。 他猛地在滚滚妖气中翻转身躯,密集爆豆般的暗器碰撞声响中,一道尖啸声突兀而起,击穿不知多少龟纹和寒光,洞穿庞大龟壳侧翼,留下几滴血珠。 玄介卿吓得亡魂大冒,接连几个挪移闪烁,逃出数十里之外。 他赖以防护的坚固龟壳在对方眼里不堪一击。 “你到底是谁?” 玄介卿双目凝为一点,紧盯着五十里外不紧不慢收起灰雾,背后有一尊巨大法相的木先生,他施展的旋龟绝技,被对方洞悉了其中的薄弱破绽,他自认是第一次在木先生面前使用。 刚才那神鬼莫测一击,他已经推算出其发起路径轨迹。 若不是他逃得快,今日恐怕已丧命此地,至少也是重伤下场,太险了。 曾望楼没有理会绕着三十里外盘旋不停的妖鹤,和吓破胆的老龟,心中暗道可惜,算那老龟命大,他背后法相收敛,直径往东边飞去。 直到他飞出三百里之外,惊魂未定的两妖也没敢追来。 他花费数十年时间和大量精力,将徐小友送的三根七阶木刺,其中两根截断成四段,用神源慢慢炼化为近身暗器法宝,凭借其无坚不摧犀利属性,当做奇兵偷袭使用,能对付喜欢近身的妖物。 后面路途再无波折。 返回伏彩岭,天色已微微亮。 将徐小友托付他带回来的柳纤风和陷入沉睡的雪粒,从九幻宫放出。 蛟藤领着元宝、花背、金蟾迎出,没见到那头意气风发的妖猪,而雪粒伤重入睡,小树魅面有悲色,顿时明白一行外出遭遇了大凶险,小声宽慰着柳纤风,打听着徐道友的下落。 待听得徐道友没甚么事,蛟藤悬着的心放下来。 还有二十多年无穷山域的花朝节将开,她不希望徐道友出事。 “蛟藤道友,有几件事情拜托你。” 曾望楼站定山顶上,将蛟藤叫上去,传音嘱咐了一番。 他转身走进院子,有雾气弥漫,不多时整座山头被遮掩,他需要些时日修复身躯恢复修为,护法之事以及采买药材,托付给蛟藤和柳纤风了。 蛟藤忙着将树木往五十里外布置。 今后百里之内有任何风吹草动,皆瞒不过她的感知。 …… 天暮之时,老剑圣、傅羡之、徐源长等人赶到冰原深处忙得热火朝天的矿山附近。 筮影王看着数十里外冒起的雾气之中出现一支熟悉的修士队伍,暗自稀罕那个木先生与道士的关系,竟然好得能够共用空间重宝,这么快就领队伍前来抢夺曜金矿。 它猜测离间计起了些许作用,木先生没有跟着前来。 能够抢挖一天一晚时间的矿材,算下来不亏。 “山高水长,来日再见。” 筮影王让尖胆王用空间宝物收起挖矿的近四百黑灵,从容不迫领着几个黑灵高手,往北方冰原退去,它可没兴趣和那支精锐人类修士队伍争斗。 老剑圣没有率队追杀,来到被挖得狼藉不堪的矿山,和傅羡之几人仔细检查一番。 他们已经听说筮影王在冰层矿山之中设计陷害木先生的故事,不得不防,以免给三千修士队伍造成损失。 确认矿山没有做下手脚,留下一千队伍在外面守护,两千修士热火朝天采挖矿山。 孟山河与徐源长在附近山头谈话说事。 “源长,木先生的这件宝物,能借你使用多长时日?” 像这般直白聊天,也就孟山河可以没甚么顾忌,不会让徐源长误会。 徐源长猜到师叔的真实想法,很可能是老剑圣等人商议的结果,道:“借三两年没甚么问题,师叔想攻击哪里的黑灵据地?” 孟山河哈哈大笑,和这小子说话就是痛快,见远处的老剑圣等人望来,他随手布置隔音禁制,道:“曾道友不会有意见吧?” “曾老吃了一个大亏,近些时日要疗伤修养,咱们能帮他出气泄愤,他只会乐见其成。” 徐源长用玩笑口吻说道,接着又提一个小条件:“三年之内,让竹宗山率队出战,我和他熟悉。” 他听常无晦说过,竹宗山需要大量战场厮杀来凝聚兵魂,否则短时间内难以晋级五重楼,而一旦让竹宗山晋级五阶兵修,将来便有率领大军横扫四合纵横暗界的实力。 他想尽快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将黑灵驱逐出暗界地盘。 正好借此事帮竹宗山一把。 孟山河心底有数了,面上稍有些为难,道:“竹宗山领兵打仗的能力首屈一指,但是好处不能让他独占啊,其它王朝势力会有意见,再则咱们大宁王朝的修士战队,也经不住连续征战带来的损失。” 徐源长笑道:“这个容易解决,每打一场换一支队伍,竹宗山作为统领不换,与其它王朝好处共享,利益和损失均沾,他们还有什么说的?” 孟山河用手指虚点对面的奸猾师侄,笑骂道:“你小子,这般厚颜无耻的话怎么能说出口,为了成就竹宗山,太不要脸了,叫别的王朝统领如何自处?……不过老夫喜欢,竹宗山是咱们等闲观的俊杰,胳膊肘当然要向内拐,行,我去与老剑圣他们几个聊聊,骂名你小子来背,反正你脸皮厚,我在中间做和事佬。” 徐源长笑嘻嘻抱拳,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看着孟师叔摇头飞出去,与那边老剑圣几人密谈,他招手将频频望向这边的竹宗山叫来,两人在禁制内一番不为外人知的谈话。 等竹宗山走出禁制时候,咬着嘴唇仍然激动难抑,晋级有望也。 后面老剑圣等人与徐源长又进行一场推心置腹谈话,敲定下来今后三年出兵征战暗界各处的策略,至于先从哪里开始,还需要仔细推敲和谋划。 荒野对面的黑灵各据地堡垒,肯定是戒备森严。 最大的可能是攻打东边,或聚洲、合洲方向接壤的黑灵势力。 花费五天时间,将五阶六阶曜金矿大体采挖完,匆匆掩埋回填,徐源长用空间装着满满当当挑选过的材料,和三千修士队伍,与老剑圣等人返回镇北城。 俞风舞已经带人将镇北城上下检查了几遍,仅仅得到一具四重楼修士尸体。 从尸体内查出被神魂控制的迹象。 “其它城池也在加强检查,我请示了老剑圣,已传令下去,今后面向荒原的边城,不许五重楼修士以下外出巡视,只准在大阵覆盖之内行走,以免为筮影王它们所趁。” 俞风舞将情况说与徐源长听,两人行走在城外,她轻言细语道:“老剑圣请你向木先生解释,定洲高层没有出内奸,更不会用落神花对付有功之士,对于发生此等事情,深表歉意。” 徐源长点点头,听话听音,不止定洲圣地藏有落神花。 其它几处地方比如聚洲、合洲,甚至妖族地盘的曦月洲、望仙洲等,恐怕都有落神花从数千年前流传下来,身为神道修士的曾老和徐胜天,今后外出须得注意一二。 修神者早已不容于下界。 “不用远送,过些日子我又要重返镇北城。” 徐源长扬了扬手,纵身往伏彩岭方向飞去,他携带了两成采挖的曜金矿。 回到伏彩岭,将大部分曜金矿安放于宝库,等曾老出关之后再交付,曾望楼需要用到曜金修复宝物,山顶云遮雾罩,伏彩岭百里范围树木繁茂,蛟藤出没其中。 因为追风的陨落,雪粒遭受重创沉睡,伏彩岭上下笼罩一片阴郁。 时间能冲淡一切,修行路途从来不会一帆风顺。 十天过去,徐源长接到传讯,赶至镇北城左近的墨玉城。 老剑圣五人全在城主府殿,另外还多出一名陌生的青袍高瘦老者,听孟山河介绍,此人是来洲硕果仅存的六重楼高手慕轻山,将要跟随偷袭黑灵据地。 客气见礼寒暄几句。 摆上堪舆图,魏景书讲解这次远征偷袭黑灵据地的计划,目标选择在东方边宁城三万里外的“黑石堡垒”,荒野深处由孟山河带上几个假冒高手造势,做出要进犯对面黑灵堡垒的姿态,以此迷惑筮影王等黑灵高手。 由郗月楼老宗师用吊坠空间携带五百阵师、符师,力求在最短时间组装攻城重器,用来轰开坚固的堡垒,黑灵自从吃过一亏,再也不会防守松懈。 当天下午,徐源长悄然装上集结城外军营的三千修士,随同老剑圣等高手一路潜行在自家地盘。 第二日晚上,摸到黑石堡垒附近三百里,被黑灵发现,警讯四起,当机立断改为狂飙突进,一路冲杀到黑石堡垒五十里外,放出大军。 三千精锐修士加上五百阵师、符师,推进到二三十里处,没费太多时间,用重器轰开堡垒防护,轰出巨大的窟窿口子,冲进去一路屠杀,不到两个时辰便完成收刮、捣毁、转移的整个作战计划。 等到筮影王等高手赶到黑石堡垒,面对满地废墟,和近万的伤亡,气得七窍冒烟。 返回边寰城休整不到五天,徐源长等人轻装上阵,出现在八万里外与合洲对峙的不卸域一处堡垒据地,以雷霆之势打破堡垒,风卷残云般驱杀守城黑灵队伍。 短时间内再次完成一次飘忽不定打劫。 留给黑灵高手的只有一地狼藉,使得黑灵各地堡垒各个自危。 地盘太分散且广袤,谁也不知那些尝到打劫甜头、高手超出八个的人类团伙,下一个目标选择哪里? …… 第335章 各奔东西,泯然众人 三年征战,辗转二十余万里之遥,历经二十八场大小战斗,不仅仅是定洲各边城战队获得轮战机会,来洲硕果仅存的乞活军,和聚洲、合洲各城修士也争到出战时机。 用孟山河的话说,发财又能泄愤的机会谁都想抢。 唯有一条不变,率领修士出战的一直是戴着黑色面具的竹宗山,和他的黑山卫。 要与各支队伍在短时间磨合,找出陌生队伍的优势,发挥出至少八成战力,对竹宗山而言每一次皆是全新考验,是一场拼尽全力的难关。 也不是每一次偷袭都能保证成功,其中有四场以失败告终,有三场以惨胜结束。 千方界四洲高手几乎全部出动,还特别组建了一支三百人的五重楼战队,用以淬炼人才,为四洲锻炼后继高手。 俞风舞便是其中之一,她任职期满带上蓝影儿加入进来。 刚结束一场针对小堡垒的偷袭,修士队伍有条不紊收刮战利品,清剿残余躲起来的黑灵,俞风舞和蓝影儿往空隙处飞去。 “嘿,听老剑圣说,你要回去闭关?” “曾老出关了,我得将空间重宝还回给他,所以征战暂时告一段落。” 徐源长笑着传音道,他身后有两名守护的五重楼扈卫,见俞风舞飞近,两人往后稍退,以示尊重。 东、西两片战区的黑灵高手,将徐源长和领兵打仗的竹宗山恨之入骨,短短三年间,发起过七八次偷袭、下毒,然而领悟了“幻生幻灭”神通的徐源长,混乱的战场上,自保绰绰有余,几次皆是有惊无险,再则他不惧毒药。 竹宗山修为不够,有两次差点被黑灵高手得手,后面越发增强了保护。 “前几年曾老爷子在黑灵手中吃了那么大的亏,你得劝他报仇啊,不说像这般频繁外出征战,一年一两次还是可以有,你回去安心闭关,不用劳烦你来回奔波。” 俞风舞眨了眨眼,很替好友着想。 她不冲杀时候,恬静温柔,妩媚如水,光彩照人。 徐源长明白女子剑修是带着任务来的,不过外出远征,怎么能少得了他这个搬运工?传音笑道:“曾老传讯给我,他想将空间宝物再作提升,或许能多装两三千修士。他老人家哪里能咽下那口恶气,肯定要报复回去,小打小闹没意思,他想将筮影王的老巢孤草城,一举攻破捣毁。” 俞风舞听得眼眸放光,好大气魄,目标直指孤草城,她喜欢啊。 随即又有些担心,即便六千精锐战队,恐怕难以打下防备森严的大堡垒,反而会死伤惨重,得不偿失。 “曾老需要什么材料,尽管提出来,不能让他一个人负担。” 俞风舞代表老剑圣做出应承,如果曾老真能将空间宝物翻倍提升,对定洲将是天大喜事,于黑灵而言是无尽噩梦,她接着建议道:“先易后难,循序渐进,可以用战略调动黑灵兵力,牵着黑灵鼻子走,再突然打它们一个措手不及,很有可能攻破坚城堡垒。” 她历练几十年,学会了不少兵家韬略。 徐源长笑道:“我回头与他商量,你们也可以好生准备一下。” 他目前不能将幻仙戒空间升级,但是他花费三年时间喂养阴阳火精,已经将火精恢复如初,空间用不着装那么矿物材料,能够腾出地方多装修士队伍,不过是假借曾老名头。 俞风舞连声说“好,好”,转身往老剑圣方向飞去,汇报这个听来的好消息,留下蓝影儿与徐源长说话。 徐源长看着越发沉默寡言的师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听俞风舞说过,师姐选择修炼“无心剑”,进步神速,已经初步领悟无心剑境。 他其实不希望师姐将自身炼得“无根、无心、无情”,太偏执了易陷“修执”不可自拔,想要从“无情”之中走出,道途艰难,非同一般。 追求一时杀力,将来想要突破千难万难。 “你别担心,我没事。” 蓝影儿露在蓝色纱巾外的双眸,给出一个浅淡笑意,灵秀而内敛,转身去追飞远的俞风舞。 她非常不待见竹宗山,不想与之朝面。 徐源长朝向缓缓飞来的竹宗山点头打招呼,黑山卫和四名特意调派的五重楼高手,在两人外面布置防护圈,其中一个是新晋级不到两年的五重楼剑修唐一剑,同样戴着黑色面具,唐一剑朝徐源长比划一个饮酒动作。 暗界是一个颇为神奇地方,机缘和危险每天都在上演,随机降落每一个修士头上。 能否承受得住要看实力和运气,有人为之陨命,有人一飞冲天。 徐源长笑着点头,上下打量抱拳行礼的竹宗山。 “道长,下回再出征,请将统兵职位让与其他道友,我需要几年时间闭关,承蒙道长照应,让宗山得以兵魂圆满,有机会冲一冲五阶兵修关窍。” 竹宗山起身后,传音说道。 身上洋溢着别样气息,他经受成功和失败磨砺,几次生死间徘徊,终于前进到小山之巅,看似无路,前景无限广阔。 徐源长哈哈一笑,传音道:“等你回归,横扫暗界黑灵,早日结束这该死的战争。” “承道长吉言,宗山愿为马前卒,替道长清扫世间贼子障碍。” 竹宗山笑得含蓄,言语间充满信心。 两人交谈片刻,竹宗山领着黑山卫继续巡视外围。 返回边寰城,徐源长收着两成战利品,与老剑圣等人辞行,飞回伏彩岭。 柳纤风出现空中,言笑晏晏陪着公子降落山脚,她已经从三年前经历的惨事恢复,偶尔还替追风可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啊。 “公子,我想回百林谷住一些年头,蛟藤婆婆陪我去,往定洲各处走走,寻找突破契机,曾老送了我许多丹药,他也说我积累历练不足,需要触动弥补。” “哦,我与俞督帅传讯打声招呼,你去找她拿玉牌。” 徐源长停下,拿出传讯符默念几句打出去,又问道:“要带雪粒它们吗?” “将它们留在伏彩岭,看家护院,不用跟着我们四处奔波。” 柳纤风随着公子走进后山宝库,看着公子将各种材料、晶石倾倒在地,她眼中泛起财迷的兴奋光芒,道:“等我将这些物品整理完,再与蛟藤婆婆出发,公子你去忙吧。” 徐源长揉了揉不改初心的树魅头发,笑道:“需要什么物品,你自己挑就是了。” “晓得咧,晓得咧。” 柳纤风一头扎进亮晃晃的物品之中。 徐源长笑着摇头,他每次征战的空隙都会将战利品带回来,品秩有高有低,伏彩岭后山五座宝库差不多填满,他猜测纤风要将元宝几个留在伏彩岭,是真的“看家护院”,因为他和曾老到时要外出征战,无暇顾及家里。 走上薄雾弥漫的山顶,院门前一字排开趴着老黄狗、蜘蛛和蛤蟆。 老黄狗迅速爬起身摇尾巴迎接,花背和金蟾行礼示意。 徐源长知道这几个家伙在等曾老丢药出来,他遇到好几次这般情况,笑着打了招呼,走进敞开的院门,曾老和徐胜天在堂屋对坐喝茶聊天,桌子底下盘着一头银白虫子。 “叔,您回了。” 徐胜天闭关多年,才破关晋级不到半年。 他回到伏彩岭之后没有再外出。 跟着曾老学习一些有用的经验和常识。 银色光芒一闪,雪粒到了院子里,往公子身上挨挨蹭蹭,兴奋得摇头摆尾。 曾望楼拿出几颗丹药往院外一抛,雪粒“刷”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它和狗爷、花背、金蟾各有各的份,这两年曾老像转了性子,还经常专门给它们炼制丹药,好得它们有些怀疑妖生。 “歇息几年吧,常年在外征战,心弦紧绷,时间久了不好。” 曾望楼伸手请徐源长坐下,道:“我需要你帮我精炼一批药材和天材地宝,去年炼制的用完了。” 资源异常充足,他只花了一年时间将自身修复。 后面两年在研究分身和各种丹药,慢慢修补着损坏的宝物。 徐源长将装着材料的纳物袋收进空间,道:“竹宗山回去闭关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突破?短时间内无战事,我也好生修养两年。” “闭关了,好事啊。” 曾望楼肯定一句,从他身上溢出一道身影,与他面目一般无二,是他新近修炼的分身。 他除了准备能够祛除落神花毒的丹药之外,还要花时间和精力蕴养分身,将来遇到麻烦,让分身代过中毒,从而将自身摘得干净,避免危险。 分身和化身傀儡完全不同,与本体之间是从属关系。 修炼到高深,分身能拥有本体五成以上的实力,甚至和本体相差无几。 厉害的修神者能够修成好几个分身。 不论是斗法、办事,好处多多。 “你先别急着闭门修养,帮我将这具分身炼一炼,我有大用。” 曾望楼想做一个尝试,今后等曾山郎晋级五阶体修,他从旁照拂,或许可以上造化神台炼一炼体魄。 他当初为了解毒,上造化神台炼过,受益匪浅啊。 拿出一瓶丹药递给徐源长,道:“新炼制的‘续命丹’,五颗,无品秩限制,只要不当场陨命,能保命十二个时辰,可断肢重生,小伤就别浪费了。” 徐源长笑着接过丹药,曾老就是这点不好,心思重,把交情做得像交易,什么都要分得清清楚楚,与常无晦大不一样。 二话不说把分身拉进空间,炼制一下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等等,将我和胜天一起拉进去,让胜天长长见识,他正在学习‘分身术’。” 曾望楼忙道,他要亲手操控分身,把握其中炼化的火候,以旁观者心态来观察揣摩造化神台的神妙,上回他在神台上痛苦难当,有些许感悟也抓不住。 徐源长顺势将两人拉进空间,待分身化作一摊浓郁神力雾气落到神台,他熟练至极操控波动神光炼化雾气团,从头至尾一点点祛除些许杂质,小心避开其中一点神源。 如此三遍之后,感同身受的曾望楼喊停,早已汗水涔涔,脸色发白。 徐胜天见识不足,经验不够,隐约察觉其中有玄妙。 将两人和化身送出空间,又说了一阵话。 徐源长下山回到自己院子,顺手将一袋子材料精炼完毕,叫来雪粒把东西送上山,他走进密室盘坐蒲团,放出独剩化身在外面守护,沉浸无思无存境界,悄然入定。 神识空间嬉戏的阴阳火精不知不觉跟着安静,化作一团阴阳鱼图形,缓缓盘旋无休无止。 …… 暗界迎来难得的平静。 宝石城,一座雅致院子内。 宋叔潜、南宝林、庄亦谐与蒙采芹、薛春泥围坐庭院石桌,难得聚齐喝茶闲聊述旧。 曾山郎和南文修、蒙一一在另一边低声交谈。 当初一起走苦心路的众人,唯独缺了徐源长,提及最多的也是徐源长。 “徐兄弟莫不是闭关冲击六重楼之境?” “不会吧,去年外出征战还经常见,徐兄弟才刚刚晋级五重楼后期,应该不会这么快。” 薛春泥否认得不是那么彻底,因为那个妖孽经常做些出人意料之外大事。 可怜他们几个还在四重楼的泥潭里挣扎,各有各的瓶颈,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够突破,被拉开得太远,朋友做得莫意思了。 他们也曾经是天之骄子,现今早已泯然众人矣。 就连当初路上需要他们照应的三个小娃,都晋级四重楼多年,现在的四重楼修士……真不值钱了。 曾山郎低声道:“师父还没到晋级突破之时,只是劳累过甚,简单闭关修养一段时日。” 他前些日子回伏彩岭,从老祖手中领取锻体药液和丹药,问及师父情况,老祖与他说过几句。 蒙采芹点头,她和薛春泥跟随师父征战,亲眼见到徐源长混在老剑圣、傅殿主等十余位高手之中,次次不落,似乎颇为受重用,虽然看着游手好闲,还有专门扈卫保护。 她和其他人一样不知徐源长负责用空间搬运三千修士,那属于机密。 宋叔潜突然提议道:“山郎,能否将你师父平日教导你的金玉良言,分享一些与我们听听,不涉你师门隐秘的,权当消遣交流嘛。” “呃……那我讲一讲师父曾经说过的一门‘心境螺旋’理论,师父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外传不打紧,我理解得不甚透彻,与诸位共同探讨一二。” “快快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几人忙坐正身体,神情肃穆,他们还真没听过甚么“心境螺旋”学说。 好高深、新奇的东西,有耳福了。 …… 第336章 世间事,有轮回 秋雨绵绵,天地茫然。 柳纤风披散着飘飘秀发,轻盈行走陡峭山石间,雨丝不沾身,像一个精灵山鬼。 然而她俏脸含薄愁,柳眉微蹙,悠悠叹了口气。 “出来已有十年,风里来雨里去,体验阳光似锦,感受繁花树木枯荣,该走的路走过,该历练的凡尘也历练了,前途仍然一片迷雾,何时能拨云见月到尽头?” 她从最初的新奇、时时想念,到沉浸简单平凡生活,再后面忧上心头,十年时光仿佛弹指过去。 不知不觉已没多少时日虚耗,错过一次花朝节,下回可能要多等两百年之久。 花朝节开得很随性,早一百年晚一百年太正常不过。 蛟藤拄着龙首藤拐行走如风,道:“无穷山域还有许多地方没走到,你也无需忧心太过,保持平常心,或许哪处遗迹便能让你有所感触,大不了,老婆子陪你在人世间多待两百年,走遍千方界山山水水。” 其实在她看来,多耗两百年能够突破晋级五阶,很划算了。 她当初在四阶耽搁的年头长达八百年,等她千辛万苦晋级看到高处风光之后,方知以前的积累,对她今后的高度太有帮助,当然如果迈不过那道坎,说什么都是白搭。 柳纤风忙推脱道:“婆婆切勿如此,我心不安,更难寻到感触。” 蛟藤笑呵呵道:“是我多事,想陪你两百年的人多着呢,用雪粒的话说,‘大姐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风儿见了温柔,云彩见了更婀娜’……” “雪粒那张破嘴,下次见了撕烂它的。” 柳纤风羞恼跺脚,她知道蛟藤婆婆影射何人,腾空飞起,指着远处一座陡峭高耸云天大山,晴空下,云消雾散去,叫道:“咱们到了青藜山,也不知青藜山神白天可否接待客人?” “无妨的,巫瑶道友见咱们来了,散去山雾遮掩,是迎客之意。” 两人说着话,往大山方向缓缓飞去。 下方破碎山石大地,草木稀疏,透着衰败苍凉荒芜。 有古拙低沉埙乐声从远处传来,似鹿鸣呦呦,洋溢着欢乐、高兴,与第一次未见面时候的埙乐幽深、苍凉、哀婉大相径庭。 一头光彩斑斓巨虎,腾空飞迎前来。 到了近处,巨虎屈身行礼,转身将两人领到高山南门。 一位彩带飘飘长发及膝的纤秀女子,身影朦胧,头戴百草花环,身披薄纱兰萝珍卉裙,与两人见礼:“蛟藤道友,柳道友,近百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伸手做一个请势。 暗界征战期间,她这里鲜少有客人来往。 消息相对阻塞,她想了解暗界情况。 蛟藤和柳纤风说了几句客气套话,随着主人走进古老牌坊山门。 近百年过去,仅残半壁的青藜山已显出衰败之象,灵气有所流失,草木看似葱茏奇花异草遍地,然而山根越发不稳,种种细微迹象瞒不过已经晋级五阶后期的蛟藤。 七八个飞来飞去花树丛里出没的花妖和小精魅,呼啦一下围拢过来。 “见过蛟藤婆婆。” “哇,纤风姐姐,你修炼到了什么境界?” “是啊,我们看不出纤风姐姐的修为,好想摸一摸。” 众多花妖和小精魅行礼之后,围着变得小小一只的柳纤风,兴奋激动地问东问西,此地难得见到生人,近一百多年,仅仅见到的同类唯有蛟藤婆婆和柳纤风。 柳纤风许多年没有这般开心,翩翩飞舞着笑得咯咯的与花妖、小精魅玩耍聊天。 本性流露,无拘无束。 巫瑶与蛟藤站定一旁,两人没有催促和不耐,笑着低声交谈。 听蛟藤道友说了许多暗界消息,得知定洲高手层出不穷,牢牢占据着战场优势,巫瑶放下心来,她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很久以前,曾经听到黑灵打进定洲地域的消息,让她担心许多年。 “对了,一位姓叶的小道士,前些日子游历至此,说是徐道友推荐过来,有百林谷身份玉牌信物,不知你们可认识?” 巫瑶往后山方向看去,那里有一位年约十五六岁俊俏少年郎,在观墨崖凌空观摩历年墨宝,不时伸指头比划临摹,潜心钻研学习。 “姓叶,百林谷的小道士?” 玩耍的柳纤风很是敏感,刷一下飞过来,疑惑道:“咱们百林谷没有姓叶的道士,除了一株妖植独守空荡荡山门,其他同伴全部在暗界未出。巫瑶仙子,莫不是有人前来招摇撞骗,那人可还在此地?” 巫瑶笑道:“还有人骗到青藜山来了,我带你们去对证。” 她单手轻划,眼前景色变换,她用山神秘法将两位挪移到数里外的后山,顺便将整个青藜山封禁起来。 那少年郎胆大包天,区区二阶修为,敢欺诈到她头上。 少年身穿青色道袍,唇红齿白,眉眼俊俏,回头朝脸有怒色的柳纤风笑着招呼:“柳仙子,你什么时候从暗界出来了?老徐没有随行?” 那语气神情,显然是见到熟人的惊喜,做不得半分假。 柳纤风不是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上下打量陌生的少年,道:“你叫甚么名字?麻烦你将百林谷身份牌拿出来,我瞧瞧真假,小小年岁,学坏人招摇撞骗可不好。” 少年哈哈一笑,从袖内摸出一枚玉牌,随手抛给对方,道:“这块牌子可做不得半分假,正面的柳叶是你亲手雕琢,玉牌里面有老徐留下的气息。” 柳纤风接过牌子仔细看,确实是她手笔雕琢,背面铭刻着“叶长梦”的名号。 她很快发现破绽,里面的气息不对,讥笑道:“叶长梦,你从哪里弄到的我们百林谷以前的空白牌子?徐道友早已经晋级五重楼,这块牌子内里还是当初的四重楼气息,你弄巧成拙了吧。” 少年无所谓笑道:“老徐老早以前给我的牌子,他没和你说而已。” 巫瑶和蛟藤见那少年应对自如,能够拿到徐道友多年以前留下气息的玉牌,必定是大有渊源,不像骗子一类。 她们没看出少年有半分做贼心虚,那一声声“老徐”喊得忒顺其自然,根本不似做着,也颇为奇怪,小家伙到底什么来历跟脚? 明明知道徐道友已经晋级五重楼,还敢如此大不敬,连前辈都不叫一声。 柳纤风眼珠子转动,她也有些被唬住了,猜测少年家世不凡? 少年突然朝外面惊喜叫道:“老徐来了。” 三人下意识往外看去,树木空隙露出的天边哪有甚么人影,顿时知道小家伙耍诈,等她们反应过来时候,少年已经一头钻进墨迹斑驳的陡峭石壁。 “哈哈,你们太好骗了。” 少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将柳纤风拿在手中的玉牌不知不觉收回去。 巫瑶身影凝实,她本体赶到,脸色大变,手上掐诀叫道:“你出来……快出来,我要催动观墨崖‘笔意封林’,你不出来将永远封杀其中。” 她不知石壁还能钻进去,这是一块“品道”法宝,传承数千年,本身坚硬不逊六阶法宝。 她想破脑壳也猜不透少年是如何做到的? 语气中充满惊惶不安,与平素的气定神闲完全两样。 少年身影往石壁深处走动,外面看得朦朦胧胧,有沉闷声音传出。 “你们青藜山神一脉,为了一座半废之山,将历代山神囿于此地,耽误修行,导致后继无人飞升,巫瑶,你自己数一数,除了你们先祖青藜,有多少人为之陨命?”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种老气横秋的指责。 柳纤风叫道:“叶长梦,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故意想连累徐道友,是不是?你快出来啊。” 她有些着急,眼前的石壁天衣无缝,以她的本事肯定不敢钻。 凭直觉也钻不进去,会遭受宝物巨大反击。 眼前这个奇怪家伙,一定与公子认识,而且关系不浅。 据她所知,公子不会轻易给别人空白玉牌,既然给了那么定是知己之交,而公子交游颇为广阔,她实在猜不到装嫩的是哪个家伙? “狗屁,我与他不熟,简单的栽赃陷害,哈哈哈,对了,我也不叫叶长梦,‘举头天外望,无我无长梦’,哈哈。” 巫瑶气得脸上扭曲,狠狠一掐诀,咬牙骂道:“你找死!” 对青藜山神历代先祖不敬,还敢出言嘲讽调侃,她已经怒不可遏。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石壁颤动发出嗡鸣声,里面越发模糊淡薄身影根本不受影响,继续往深处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巫瑶慌忙一闪身消失。 她要动用整个青藜山历代布置的禁制,阻止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奇怪家伙。 如果让少年破坏石壁,她将是青藜山罪人,愧对列祖列宗。 “蛟藤道友,柳仙子,今日有恶客捣乱,请两位暂时离开青藜山!” 随着巫瑶的急促声音飘飘传来,有袅袅青雾缠着两人,挪移出青藜山范围。 巨大的震动声响从地下传出,迷雾以肉眼可见速度浓郁合拢,将青藜山大半遮掩,只剩顶尖一截,如利剑直指碧空苍穹。 “蛟藤婆婆,那人真只有二阶修为吗?” 三十里外,柳纤风传音问道。 她看那叶长梦最多就二阶初期,刚晋级不久的样子。 蛟藤摇头传音道:“看不透那人,他认识你,与徐道友应该是熟识……敢在青藜山神地盘撒野,绝对不简单,奇怪,暗界征战已经进行七十余年,是哪家漏掉的高手?” 她猜测那少年,不,一个装嫩的老家伙,至少有五阶修为。 似乎对青藜山的观墨崖很熟悉,轻易便钻了进去。 不知里面藏着什么宝物? “我从来没见过,那人身上气息看着不像邪恶之徒……呃,老天爷,他要干什么?” 柳纤风陡然眼眸瞪大,发出惊讶叫声。 远处显露在雾气之外的半壁青藜山突然剧烈摇晃,发出惊天动地巨响,接着便看到千丈高峰青藜山往东边倾倒。 眼前的一幕来得太突兀,让两人目瞪口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有山神庇护的青藜山,怎么可能轻易被摧毁倒塌? 随着青藜山的倾覆,所有禁制荡然无存,雾气快速消散的同时,地面腾起一股股巨大灰尘扬雾,一个变调的女子尖叫声响彻天地。 “叶长梦,我要杀了你!” 巫瑶快要气疯了,她被埋在废墟之下。 她的修行与山根紧密相连,青藜山的突然倒塌让她受创不轻,她拼命往外面钻去。 青藜山在她手上毁掉,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那个可恶家伙拼命。 “巫瑶,你还看不开吗?青藜山是你们一族历代的囚笼,‘打破山囿自在神’,你应该感谢我……算了,我施恩不图报,勉强收取‘墨玉剑’当跑腿费,走了,走了。” 少年手中拿着一柄尺许长古拙小剑,从灰尘中施施然走出。 古剑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有丝丝文运字符化作光华溢出,投入少年体内。 见那古怪少年往南边飞来,蛟藤如临大敌,举起藤拐往下方一顿,植物稀少的碎石地面迅速冒出青翠绿色,灌木藤蔓疯狂生长,往数里之外铺开,木气萦绕着升空。 “不打架,不打架,咱们自己人和为贵。” 少年左手袖袍一挥,七八个花妖和小精魅晕头转向抛向七八里外。 一道淡不可见“木”字光华,从上空砸中拿出金樟木的柳纤风头顶,沛然苍茫木意,使得柳纤风一瞬间陷入愣怔。 “走了,走了。” 少年甩着青色大袖,往西北大步走去,片刻间天边只剩一个小黑点。 巫瑶冲出层层无序山石,大叫着“你给老娘站住,小贼受死”,化作一道光影往西北空中快速追去,她真的气疯了。 那头光彩斑斓巨虎,绕着垮塌破碎大山盘旋,口中发出“呜呜”似哭泣声。 青藜山碎,它将随之而去,将不复存在于世间。 蛟藤用法力裹住几个无家可归的花妖和小精魅,这事弄得,她不可能主动帮巫瑶去追杀少年,能看出少年以戏耍为主,没有伤人之意,否则巫瑶难以活命。 她即使前去帮忙也是白搭,看不透少年深浅。 “纤风,咱们走一趟西原,将此事尽快传讯告知徐道友,请他决断。” 蛟藤说出自己的建议,转身见柳纤风身上气息波动,茵绿光华外显,吃了一惊:“你没有遭暗算受伤吧?” 柳纤风已经回神,忙收敛光华异象,她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寻到苦寻不得的突破契机,喜道:“咱们先将晚香、寒英他们几个带回百林谷,我要闭关突破,后面的事情,麻烦婆婆传讯告知公子,请他前来处理。” “……” 第337章 招呼,示警 “竹宗山前日晋级五重楼之境,好,好,好!” 徐源长听到包打听的侄儿前来汇报,他脸上笑容漾开,接连说了三个“好”字,等到竹宗山修为稳固后,再准备一两年,应该可以提前二十年结束该死的暗界征战。 暗界最后的资源,将落千方界手中。 曾老也说过,竹宗山已得常无晦真传,带兵打仗很有天赋。 以五阶兵修实力率七八千四重楼百战精锐,善加利用,战术制定完备,加上各洲高手协助,能够横扫暗界黑灵诸多势力。 他脚下盘着一坨银色虫子,胖乎乎,冰冰凉,随着布鞋搓痒,享受地将肚皮翻过来。 徐胜天提起铜壶给三叔倒上茶水,笑嘻嘻道:“前些日子,我受邀与唐一剑几个,敛息隐踪去荒原深处敲打黑灵挖矿点,抢到一批不错的材料,这几颗五阶六阶木玄晶孝敬您。” 手一抹,有六七颗大小不一的晶莹绿亮宝石在桌上滚动,色泽随角度变化而不同。 “可惜柳姑姑不在暗界,她最喜欢漂亮宝物了。” 自从晋级五重天修神之境,学会分身之术,徐胜天经常外出厮混。 定洲十大边城,乞活城和聚洲、合洲地盘上的城池,皆有他结交的朋友,甚至妖族地盘上也有认识的好酒妖修,可谓“相交满天下,何人不识君”。 徐源长拿起一颗宝石在手上打量。 脚底下的雪粒懒洋洋抬头看一眼,不是感兴趣的冰行晶石,又躺了回去。 “外出要注意安全,提前做好详细攻略,出手务必干脆利落,切记拖泥带水,更不能贪心太过,黑灵高手可不是好招惹的。” 徐源长收下侄儿的孝敬,照例啰嗦几句老生常谈。 “您放心,孟师叔祖暗中跟去了,事后我们才知道,没遇到危险。” 徐胜天喝了一盏茶水,赶紧脚底抹油告退溜之大吉,他还要去山顶给曾老请安,给曾老也带了外出的缴获战利品,其它雪粒、元宝、花背和金蟾一个不落皆有礼物赠送。 近十年,徐源长很少外出,前面三年闭关修养,后面大部分时间看书、画符、修行、温养幻火精,偶尔的四次出去,都是和曾老搬运修士队伍,参与对黑灵某座堡垒的偷袭攻击行动。 定洲能指挥作战的统领大有人在,四次出战轮换四名兵修人选。 前期准备充分,四战皆大获全胜,让黑灵各据地继续保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状态,不使其放松。 “臭小子,听不得‘老人’言了。” 徐源长站起身,他终于感同身受理解“老人”对晚辈的唠叨,是因为担心和不放心,不知不觉他也似乎“老”了,都有了老人的通病,见不得后辈外出快活。 有符光一闪飞进院子,他伸手接住,用神识扫视内容非常长的传讯。 是柳纤风的传讯,由蛟藤通过西原通道节点发来。 好半晌后,徐源长口中念叨着“叶长梦”的名字,嘴角露出一丝舒畅笑容,他唯一“丢失”的一块空白百林谷玉牌,是当年被某个贱兮兮兔子偷走。 祸害活万年,轮回又出世,好啊。 走出院子,朝蛄蛹蛄蛹跟上的雪粒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随行。 与曾老打一声招呼,徐源长往西边飞去。 等他赶到宝石城通道口,互通传讯的俞风舞和学庭大祭酒魏景书已经等候多时。 走进定洲地域,由魏景书传讯联系巫瑶,西原学庭与青藜山一脉有久远的渊源,青藜山那面传承数千年的观墨崖,是创建学庭的老祖所打造。 等三人赶到无穷山域那片成为废墟的青藜山,见到无功而返神情憔悴脸无血色的巫瑶。 徐源长打量着早已没有当初神秘色彩的山鬼女子。 一夕之间无家可归,可怜啊可怜。 兔子着实可恨。 他开口解释道:“巫瑶仙子见谅,徐某与那叫叶长梦的贼子,没有丝毫瓜葛,以前从未谋面。也不知何方宵小,弄到一块徐某曾经制造的百林山身份空白牌子,假冒百林山修士在外招摇撞骗,徐某已经几十年未曾外出暗界。” 他说得诚恳,确实没见过叫“夜长梦多”谐音的家伙。 他不用脑子想都明白兔子是觊觎青藜山的某件宝物,用来恢复修为之用。 巫瑶倾城俏脸露出一丝凄美苦笑,摇头道:“那贼子对青藜山的观墨崖和山根地脉熟悉,轻易寻到连我都不知的破绽,一举将青藜山残破山峰摧毁,他明目张胆说要栽赃陷害徐道友,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或许是青藜一脉祖上的仇家。” 她需要借助徐道友的势力,再则此事确实与徐道友无直接关系,是她大意疏忽了。 她现在只想抓到杀千刀的小贼,索回被抢走的崖中墨玉剑。 适逢大变,何去何从,她目前还没有考虑。 魏景书问道:“巫瑶道友,能否提供那贼子的影像和气息?此事非同小可,或许是其它洲修士所为,待我返回暗界,将贼子影像和气息公布给聚洲、合洲、来洲方面,请他们协同追查。” 巫瑶追杀少年数万里以外,最后在大海域失去踪影。 她沿途收集到些许少年气息,拿出一个瓶子,现场画一张少年画像。 将她知道的情况,细细说与三人听。 三人轮流探查记住瓶子里的留下的二阶气息,又看过画像。 俞风舞皱眉问道:“二重楼小修士,能逃过巫瑶道友你的追杀?” 巫瑶断然否定:“那贼子定然不是二重楼修士,他所展现的手段、实力和谋略,不逊色修炼几百年的老修行,有备而来,在观墨崖停留观摩七日,我没有丝毫察觉到他的不妥,心机之深,实力之强……是我看走眼了。” 俞风舞与两人交换一个眼神,这就有点难办了。 收集到的二阶气息几乎没用处,少年形象更像是一种伪装。 还没开始追查,案子已经陷入云遮雾罩之中。 千方界太大了,各洲修士大部分都在暗界,不可能为了一介名声不显的青藜山神,派遣大批高手返回千方界查案子。 魏景书将六神无主的巫瑶请去一旁,单独传音商谈良久,将巫瑶说服,让无依无靠的青藜山神跟随他们前去暗界,以免为那贼子所害。 俞风舞给西原固城据守城主发出传讯,令其传令各王朝镇守修士,加强防范,注意防备一名疑似五重楼修士捣乱,若有线索,尽快联系暗界宝石城,等等。 徐源长没有跟着三人即刻返回暗界,他借口柳纤风找到突破契机,要回大宁王朝看一看,与三人告辞,飞到无穷山域东边的喊魂林。 降落荒芜无生机的乱石林,潜入暗无天日的地宫。 当初他放在巨大骸骨头颅边上、陪葬的那只青白色空间镯子,已经不见了。 镯子里存放着大量材料、晶石,兔子从他空间偷取的空白玉牌,也在其中。 徘徊好大一阵,没有见到已转世归来的老黎。 罢了,老黎做事自有考量。 时机成熟自能见面,老黎防备着天上的几位仇敌,以这种方式隐晦告诉他一声,让他放心,他心头一块石头落地。 从地宫出来,徐源长飞至百林谷,见到了蛟藤和七八个在树丛花草间翩翩起舞的小花妖、小精魅,谷内秋菊绚丽,果香四溢。 仔细问过柳纤风寻到突破契机的情况,徐源长心底有些猜测。 老黎或许暗中帮了大忙? 时机太巧合了。 有蛟藤帮柳纤风护法,徐源长放心得很,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启程往西原赶去。 青藜山迷案在暗界没有搅起几朵浪花,那假扮少年的神秘高手,除了定洲有人追查,其它三洲只是表面应付一下。 闲来无事的曾望楼,一天与徐源长对座喝茶时候,聊及此事,拿出徐胜天从外面带回来的少年画像,很有兴趣用铜钱卜算。 “啪”,落到地面的其中一枚古钱摔作两片,吓了曾望楼一跳。 “罪过,罪过,曾某非有意冒犯,请道友恕罪!” 曾望楼拱手躬身念叨,片刻后,见铜钱没有动静,虚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太吓人了,神秘少年已经到了暗界,来头极大。 卦钱裂开示警,他哪里敢得罪。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长期职守边渊城的梅元俭长老,一日心血来潮,于天黑半夜,在住处院子里摆下九颗玉棋,对应天上稀疏九星,燃香念咒作法,行古法“九星卜术”。 香雾笼罩院子,漆黑中不停变幻阴森景象。 感应到古法卜术成功之际,梅元俭欣喜一口舌尖精血喷去,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血气似火,迅速撕开蒙蒙迷障。 梅元俭窥看到一头藏身黑暗中的巨大似雾如山怪兽,多目似繁星,无数虚无触手,横扫下方茫茫大军,所过之处,山崩地裂,城池垮塌,血肉横飞。 “这是哪里?什么时候将发生的……” 梅元俭心头惊惧交加,他看到下方熟悉的修士身影一闪而过。 顿时明白他借助古法“窥探”到了将来的某个战场片段,定洲将要大祸临头的瞬间。 他拼命集中精神看去。 怪兽似有所觉,有幽光似乎隔着一界照来。 梅元俭眼前一黑,喷血倒飞出十余丈,“砰”,撞倒一片院墙。 整个人软塌塌翻滚着,生死不知。 …… 第338章 定策,送剑 徐源长得知梅元俭长老施法卜算遭反噬的消息,已是翌日上午,他与曾望楼对坐花园凉亭,正喝茶闲聊符纹杂学。 是侄儿发来的传讯,说梅长老浑身溢血难止,重伤垂死,与梅长老相交莫逆的孟师叔祖四处求医问药,请他务必前去一趟。 曾望楼跟着起身,道:“左右无事,我与你一起去瞧瞧,我炼制了几枚救命丹药,或许能有些用处。” 以他事不关己的性子,不太关心不相干修士的死活。 他是好奇那位五阶术师究竟窥探到了什么样了不得的天机?惹来如此横祸。 徐源长匆匆交代雪粒一声,与曾老腾空往南边飞去,不到一个时辰,赶到加强防护的边渊城。 恭候多时的徐胜天和卞秋言出城迎接,领着两人飞落城内一座院墙倒塌的院子。 孟山河和一名新晋六重楼名叫温亦宁出身大沧王朝的女修,从堂屋迎出来。 曾望楼拱手回礼,目光扫视庭院左边炸开的九处新鲜泥土小坑,以及碎裂玉棋子,他是卦算行家,一眼便认出此地布置过“九星卜术”古法,隐约能从凌乱气息里感知些许残留星象影子。 他以前也用九星卜术推衍过天象,然迷雾重重,没有一次能够成功。 术师卦算各有传承和擅长,不可推衍之事不能强求,需要顺应天意,对偶然捕捉的一丝半缕时光长河影像加以揣测理解,逆天行事终究要讲实力和命硬。 与孟山河、温亦宁略作寒暄,曾望楼反客为主往后院走。 他已经非常好奇素未谋面的五阶术师梅元俭“看到”了什么,从残象上看,梅术师施法成功了,不过本身实力不足,顶不住天机反灌之祸。 徐源长传音解释道:“曾老博学广识,精通医药和卦算,带来了好药。” 孟山河释然,理解了平素与众高手不怎么来往的曾道友,此时表现的热心肠,原来是见猎心喜,被老梅卜算遭反噬的病症吸引。 他请来的温亦宁是医药大家,对于老梅的怪病也束手无策,只能缓解生机流失。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来了七八位五阶医师,用药无数,老梅一直没有醒来。 后院有几位梅元俭门人弟子守候,无声忙碌进出。 有一位五阶医师从掀开的门帘走出,一脸疑惑和疲惫,朝孟山河、温亦宁拱手,又摇了摇头,示意无能为力。 曾望楼走进房间,里面血腥气浓郁,翻开气息奄奄陷入昏迷的梅元俭左右眼皮分别检查一番,又探脉片刻,病人用了药石,仍然浑身断断续续冒血不止。 “老夫要施展师门秘法,替病人治疗。” 这话说出来,孟山河、温亦宁自是懂得其中“秘法不外传”的潜意思。 “劳烦曾道友,我们在外面等候,有甚么需要尽管招呼一声。” 孟山河朝请来的温亦宁歉意一笑,伸手做请。 想尽各种办法,不能将昏迷的梅元俭救醒来,止不住鲜血外溢,老梅命悬一线,现在是有丁点希望都不放过。 另外两位伺候梅长老的门人弟子,自是跟着出去。 要跟着外出的徐源长被曾望楼留下来。 挥手布置隔音隔形禁制,曾望楼传音道:“你将我们拉进空间,隔断某个存在对他的冥冥持续影响,方能有一线生机,否则救不了他。” 徐源长明白了,忙用法力将两人卷起收进幻仙戒空间。 立竿见影,昏迷中的梅元俭,身上断续外溢的鲜血顿时止住,凭五重楼修士强悍的生命力,即便是躯体毁掉亦能活下去,但是失血过多,容易对本体元气造成不可逆损伤。 曾望楼双手掐诀,不停打去道道白色光华,将曾望楼体内使用过多药物一一拔除。 见病人仍然没有醒来,曾望楼再次探查一阵,拿出三十六颗晶髓石布置成阵,将病人挪移到散发白色灵气的上方悬浮,他脚下走动,口中默念神道咒语。 “祛!” 曾望楼一声断喝。 布阵晶髓石齐齐爆裂成粉末,光芒大放。 躺平空中的梅元俭,身上突然溢出一点幽光,猛然扑向做法的曾望楼。 “七阶黑灵气息。” 曾望楼往后急退,手上出现紫金小鼎。 徐源长想也不想,造化神光朝着化为一片黑气的虚无怪物罩去,他能看出老曾的忌惮,生怕被那玩意上身。 “噗嗤”,黑气被动念间合拢的金光瞬间烧化,空中留下一股腥臭。 落到他的地盘上,还敢如此放肆? 不过他没料到那玩意如此不济,连像样的挣扎都没有。 曾望楼小心翼翼探查空中一阵,确认那点幽光不复存在,放下心来,造化神光对付邪祟、神魂太管用了,那点七阶黑灵气息没有造成乱子,眨眼间被灭掉,见躺平的梅元俭手指微动即将醒来,忙让徐源长将他们放回去。 天机反噬被破除,已经无碍了。 孟山河几人走进房间,见到虚弱醒转的梅元俭,惊喜不已。 “老梅,你可算醒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山河朝脸色平淡的曾道友拱手致谢,不到半刻钟将病人救醒,神乎其技。 梅元俭伸手拉住上前探望的老友双手,急切传音几句,他这回死里逃生,豁出去要将“看到”的天机传出去,否则大事不妙,将大祸临头。 孟山河脸上色变,着紧传音询问片刻。 曾望楼示意徐源长一起出去,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黑灵将不知用什么手段请动七阶高手降临暗界,对于千方界各势力而言,将是一场巨大灾难浩劫。 幸亏被梅元俭用古法卜术提前窥探到,不论是战还是退守定洲,至少有转圜余地。 有传讯符光接连从房间飞上空中,往四处而去。 半个时辰后,徐源长和曾望楼被请去城主府参加大事商议。 老剑圣、郗月楼、傅羡之、孟山河、魏景书、温亦宁,以及乞活城的慕轻山纷纷赶来,西原圣地无衍山的吴白和韩世纯,分别为前任和现任大术士,陪着脸色苍白裹着厚袍的梅元俭坐在下首。 无衍山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术士突破晋级六重楼,术士之路崎岖难行。 梅元俭双目失明,蒙着一条黑布带,他将卜术看到的场景缓缓讲与众人听,但他隐瞒了惊鸿一瞥看到有在座修士陨落的事实,还不止一个,他不敢说啊,怕影响军心,要不是神秘的木先生出手,他根本没有机会讲出来,死得不明不白,更别提能赢得身后名了。 “梅长老,你可看清是发生在哪一座城池?” 老剑圣沉声问道。 目光看向缓缓点头的两位大术士,吴白和韩世纯能以秘法证实梅元俭所言非虚。 “看不清楚,时间太短了,战场太混乱……太惨了,太惨了。” 梅元俭连说两句“太惨了”,突然一口鲜血喷出,从座椅上往前面栽倒,被身边两人赶紧一把拉住,人已经再度陷入昏迷。 曾望楼上前查看一番,用了一颗丹药,低声道:“带他下去歇息修养吧,不要再问他关于‘看到’的东西,黑灵将请动一个七阶高手降临,已是不争事实,老夫可以作证。” 众人闻言脸色变化,韩世纯带着昏迷的梅元俭下去静养。 “源长,曾道友,你们可有退敌之策?” 老剑圣打破短暂沉默率先问道,他还指望彦山道长暗中另有布置。 七阶黑灵高手的出现,将打破双方力量平衡,或许用人命去堆,可以干掉七阶高手,但是那样损失太惨重,如何应对后面的黑灵大军冲杀? 徐源长苦笑摇头:“真没有。” 他也想有啊,自从老黎被陷害至死,古云珠悄然离去,只能依靠千方界自身势力。 当发簪子用的竹签失去后,他已经不能与彦山老道取得单方面联系。 曾望楼抬头望天,不知在思索什么问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联合聚洲、合洲势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慕轻山敲着桌子提醒道:“咱们不能退避,否则被各个击破,让黑灵攻入本土,损失的是修真界根基。” 来洲势力最弱,他很担心黑灵先找软柿子入侵。 二十余年时间,他借助三洲势力,打败抢占通道的将身域黑灵,重新夺回通道并修建三座城池,将流落各地的残余修士召集拧为一股力量,与三洲势力守望相助。 不过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乞活城,与定洲高层关系密切,随定洲共进退。 “七阶高手……与六阶之间有鸿沟般的实力差距,我担心聚洲、合洲高层得知此消息,会有保存势力的打算,将精锐修士雪藏于千方界不出,那样反而不利于联手作战。” 傅羡之提出反对意见。 定洲势力首屈一指,高手人数也独占鳌头。 顺风顺水时候大家你好我好一条心,跟着大哥身后征战二十万里,奋勇争先,喝汤吃肉,而遇到如此大事,很有可能各有各的小算盘,分崩离析。 “黑灵还不知什么时候起兵攻击,咱们不能先自乱阵脚,聚洲、合洲各有两支四重楼千人战队,由竹宗山率领,在墨玉城进行统一战阵整训,从现在起,八支战队全部封闭训练,严令不许与外界传递消息,理由嘛随便找一个,或者老魏跑一趟,当面与他们解释一下,就说对黑灵的征战需要,早点结束战争。” 郗月楼慢悠悠道:“一切为了千方界,咱们必须将力量攥紧在手上,打出去才有威力。” 他这个老谋深算提议顿时获得众人赞同,纷纷在此基础上争论、商议、补充作战计划,等到将意见达成一致,大致细节落实下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 徐源长、曾望楼和孟山河奉命前去墨玉城,宣读进行封闭训练的命令。 魏景书和温亦宁前往聚洲、合洲据地,知会两洲高层一声,哪一家不愿意封闭训练可以退出,绝不强求。 郗月楼、傅羡之、慕轻山盯紧各边城,暗中做些调兵遣将布置。 老剑圣居中策应,负责统筹全局。 一道道传讯飞往各地,阵师将先行动,定州地域内的星辰牵引大阵会逐次开启,渐渐加强于无形。 等到众人离去,老剑圣揉着额头,面对大殿悬挂的巨大堪舆图,他注目沉思,不清楚黑灵将于何时、何地发起猛烈的反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梅元俭窥探到了先机。 他们有了初步的应对策略,不至于战起仓促,用人命去填充死拼,最终发现是一场徒劳。 竹宗山训练的八千精锐四重楼修士,将是胜败关键。 什么时候投入进去,影响整个战场走向。 “晏前辈,魏前辈托人转交您一样物品。” 外面传来边渊城金城主的声音:“说是非常重要,不能耽误时间,故而打扰您了。” 老剑圣诧异地“哦”了一声,魏景书刚走不到半刻钟,说道:“拿进来吧。” 金城主捧着一个普普通通灵木盒子,走进大殿,双手将物品递出。 老剑圣挥手让金城主下去,他随手将没有封禁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柄流光溢彩尺长古剑,“铮”,古剑化作一道快若闪电流光,射向上空试图遁走。 “好剑!哪里走?” 老剑圣身上沛然剑气被一柄古剑引动,他大笑着探手猛然往空中一抓。 金城主才走出不到十丈,顿觉身上汗毛倒竖,如芒在背。 忙回头看时,只见老剑圣已经扔掉空木盒,一手掐诀布置封禁,将整个大殿封印起来,一手连探虚抓,空中一道彩光如电闪,盘旋、跳跃腾挪,几次从老剑圣的手下逃掉。 “哈哈,老魏从哪里弄到如此灵性的古剑,这是故意要让老夫出丑啊。” 老剑圣心情大好,他一身剑术实力,如能收复祭炼此剑,将能提升两成之多,还真是雪中送炭,太及时了。 七八次抓捕,借助封禁之力限制古剑速度,老剑圣终于将小剑捉住。 晶莹如玉古剑仍然在掌心跳跃,试图挣脱束缚而去。 老剑圣喜不自禁,打量着古剑背脊处隐约浮现的“苍生”两个古字,感觉此剑与他极为相契,笑道:“好,好,剑名‘苍生’,为天下苍生而战。”吩咐道:“益农,你将送剑人带来,老夫问一问他,还要重重赏他。” 金城主拱手领命,赶紧出去,片刻后返回来,歉意道:“回禀晏前辈,送剑道士少年已经离去,我询问殿外值守修士,皆没有留意其去向。” 老剑圣爱不释手摩挲着锋利古剑背脊,感受着活跃的灵性,随口道:“送剑道士少年……既然离去便算了,回头老夫传讯老魏……等等。” 他突然反应过来,看向金城主,问道:“送剑少年做道士打扮?” “是,长得很俊俏,十五六岁,二重楼修为。” 金城主回道。 老剑圣闪身已经出了大殿,飞上空中,神识大范围放出。 百里城池范围,哪里有甚么道士打扮的少年郎。 人早已不见。 …… 第339章 虚实难分,论战万里 漠原对面,孤草城内。 黑灵界七大域几乎所有高手济济一堂,朝着祭台上方朦胧如山的多目兽影匍匐拜倒,七星台内拥挤挣扎着无数扭曲痛苦的魂魄,有人、有妖、也有黑灵种族,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多目兽影缓缓消失于漆黑夜幕,祭台内数以万计魂魄跟着消散不见。 身披紫、黑光袍的筮影王和巫尪王,从地面爬起来。 它们花费巨大代价和时间,将不离域、不卸域、不解域、将身域、孤草域、雾源域和冰荒域联合起来,完成一次能决定战场走向的大祭。 它们敬献的诚意上达天听,终于请动“多目尊者”七阶分身,愿意屈尊降贵下凡一次。 两位以足智多谋享誉整个黑灵界的高手,躬身恭谨礼送多目兽影,久久没有起身。 其它跪拜匍匐地上的黑灵,没有得到允许,不敢擅自爬起。 “多目尊者的意思,想要将下凡分身实力完全发挥出来,需要越多鲜血和魂魄,就咱们目前能提供的这些,或许坚持不了一场大战。祂点明了对面的人族,有术士窥探到了一丝天机,咱们前面商定的战略,必须有所改动。” 巫尪王借助短暂的空隙,与身边保持礼送状态的筮影王传音商议。 有些事情不能拿到桌面摊开来谈,七大域各有利益需求,都想要在最终的一战吃到满嘴流油的好处,而不想太过损失自身势力。 当初有几次联合作战的意图,已经达成一致,关键时刻有些家伙拖了后腿。 贻误战机,导致人族俞战俞强,定洲势力崛起,成了旷日持久的僵持局面。 “是啊,人族天才辈出,高手层出不穷,以一洲之力牵制咱们三域,最近两年着手在准备‘横扫’战役,真要是让他们成了,他们联手将各域一一击破,咱们不说死无葬身之地,也将陷入被动任人宰割。” 筮影王感慨几句,它利用控魂术从聚洲抓获的五重楼修士那里得知的消息,也以此为契机,对其它几域晓以厉害,与巫尪王达成和解,传音道:“为大局作想,要有生灵为此付出牺牲,我建议选择冰荒域。” 巫尪王不动声色传音补充道:“雾源域和冰荒域历来桀骜,不服教化,可以削弱之。” 筮影王顿时明白对方真实意图,传音道:“你的意思,是劳师远征选妖族开刀,全力以赴帮雾源域和冰荒域对付望仙洲、天荒洲?” “对啊,咱们不付出一点,雾源域和冰荒域怎么会相信咱们的诚意?它们时刻防着咱们一手,再则献祭魂魄缺口太大,一举数得吧。” “高见。定洲方面有术士窥探到天机,他们越发不会轻举妄动,以为是咱们的声东击西之计,不敢趁着咱们势力空虚之时出兵攻打,以人类的话说叫‘实者虚之,虚者实之’。” “人族与妖族不睦,即便接到救援传讯,也是袖手旁观,事不关己。” “妙极,妙极。” 它们很快达成一致,然后告知众高手可以起来了。 坐下来后,筮影王假借多目尊者之意,将刚刚商定的策略抛出,进行细节讨论。 削弱异己势力,不论哪里都存在,时刻发生着。 或者即将发生。 …… 坐镇边渊城的老剑圣,花费二十天时间,将莫名其妙送到他手中的古剑祭炼初成,他感受到与己身激荡融为一体的“虚剑”,让他剑意澎湃,剑气如潮。 他很想要摒弃一切,安安静静沉下心闭关一次。 有太多灵光闪烁,他相信给他二三十年时间,他的剑术剑境能更上一层楼。 可惜关键时刻,他不能那么做啊。 身为定洲中流砥柱般的存在,几百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万人敬仰,以定洲苍生为己任,直面生死,不容许自己缺席最后一战,否则他的剑境将出现瑕疵。 摩挲着通体晶莹似玉质的古剑,老剑圣隐约触摸到剑体法相的感悟。 他静静站立住处庭院,用心体会着难得的瞬间。 空无一物的院子里剑气如涛,翻涌着席卷着,来去咆哮,却很神奇地不破坏岩石院墙和地面,连一丝划痕都不留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渐渐地一个由剑气凝成的巨大虚影,在老剑圣挺直背脊后慢慢形成。 巨大的院子外,门口处值守的忘剑山弟子,感受到令他们颤栗的恐惧,即使面无人色亦站定不动,剑修磨砺无处不在,他们将之当做考验。 同样坐镇边渊城协助处理事务的魏景书,抬头朝城北望去。 下一瞬间,魏景书出现在“磨剑苑”外,朝门口值守的四名忘剑山弟子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硬撑,让他们退到能够适应的百丈之外。 “可喜可贺,老剑圣要凝成‘剑体法相’。” 魏景书没有进门,他感受到院内一波接一波剑意如潮,令人惊心动魄。 磨剑苑内有阵法禁制可以遮掩、限制剑气外溢,此时禁制被磅礴力量撑得岌岌可危,他赶紧拿出阵器,沟通城防大阵将院子外围进行加强。 不能因为老剑圣一次机缘感悟,造成巨大的伤害事故。 二十天前,他奉命和温亦宁前去聚洲、合洲商谈要事,才飞出不到两千里,突然接到老剑圣传讯,询问他是否派遣一名道士打扮的少年送剑。 他哪有甚么稀世宝剑送给老剑圣? 要送早就送了,还用得着假借他人之手吗? 再则他乃学庭大祭酒,怎么会用道士做手下,不惹人笑话? 立刻想到是那个神秘的少年叶长梦出现,后面为此还调转头耽误了一天行程。 那柄苍生剑并不是青藜山丢失的崖中剑,请巫瑶前去辨认过,可惜那个神秘少年不知所踪,整个定洲地域发动人手寻找,到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魏景书在磨剑苑前方守护五天,院子内那种恐怖剑意缓缓消退,直到完全平息,他放心下来。 老剑圣凭着一柄古剑,寻到机缘凝出法相,将实力提升倍余,成为真正的千方界第一人,对于将来大战是天大好事。 招手将负责守门的四人叫近前来,魏景书仔细叮嘱一番,让他们不可懈怠。 他事务繁多,不能在此地久待,刚飞上空中,有两道符光自东南飞来。 魏景书这五天接到无数传讯,探手将其中一道符光拿住,另外一道传讯符停在被封禁的院子上方,那里已经滞留十多道符光。 “呃……黑灵大军倾力攻击望仙洲地盘,已经连下三城。” 魏景书吃了一惊,这可是大事。 定洲出动三名六重楼高手,日夜轮流监视探查对面黑灵动向,没料到大战先从二十万里外的望仙洲地盘开始,而且势头极为猛烈。 妖族三洲所面对的黑灵势力,几乎平分秋色,双方打打停停七十余年,除了开始几年,后面一直没有发生过五千数量以上的灭城战争,所以打了望仙洲妖族势力一个措手不及。 傍晚时分,除了坐镇墨玉城的曾望楼、徐源长,包括出关的老剑圣在内,众多高手汇聚一堂,还请来无衍山吴白,不殆山兵家卫之佐,以及督帅俞风舞参与会议。 由魏景书将情况简略讲述一遍,因为卫之佐和俞风舞不知起因,他特意将术士获得的天机透露一二,只没指名道姓公布术士是谁。 卫之佐和俞风舞暗自吃了一惊。 这二十多天定洲地盘内的战队人员频繁调动、大阵增强等事项,他们有参与,只不知将有如此大事发生。 “魏某已经连续接到六道传讯,有聚洲许景涔、合洲凌时月等人,全都是询问打听黑灵大举进攻望仙洲之事。” 魏景书将一叠传讯符放到桌上,今日是由他主持会议,道:“今日召集大家,便是商议下一步的行动,首先请问慕师兄、温道友和孟兄弟,你们监查对面黑灵动向,可有什么发现?” 慕轻山与温亦宁、孟山河交换一个眼神,道:“我们前后监查十五天,对面黑灵堡垒防护森严,进出黑灵极少,孟兄弟和温仙子还抓获两名四阶黑灵,从审问的情况来看,没发现疑点,但是近八万黑灵大军既然出现在二十万里之外,那么很显然对面的黑灵,在咱们监查之前已经悄悄抽调了队伍,外出的黑灵是故意让咱们抓获的诱饵。” “所以荒野对面的堡垒,势力相对空虚,它们料定咱们不敢趁虚而入吗?” 傅羡之接过话头丢出一个问题。 郗月楼老宗师嘿嘿笑道:“没什么敢不敢的,无非是它们打它们的妖族,咱们掘它们的老巢,但是没甚意思,谁也不知那个七阶黑灵,会什么时候出现?” “对,真正被动的是咱们,派出去的修士队伍少了,不起作用,精锐尽出,又可能遭受毁灭性打击。目前担心的是黑灵尝到甜头,从妖族地盘一路向来洲、合洲、聚洲打过来,到时咱们出不出兵?说好的守望相助,算不算数?” 傅羡之分析着抛出几个麻烦。 老剑圣用指头揉了揉额头,扫一眼沉默无语的吴白和卫之佐,问道:“老吴,你们无衍山能否召集精锐术士,继续进行战事推衍和预测?” 吴白硬着头皮起身拱手领命,以五阶术士实力强行卜算推衍战局,涉及七阶黑灵参战的情况下,或许连算到的内容也无法述诸于口,便遭反噬身陨了。 像梅元俭那般好运被救活过来,仅仅只瞎了双眼,已算缴天之幸。 目送吴白飞出门,卫之佐主动说话了,道:“从大祭酒转述的梅长老‘看到’的决战场匆匆‘一瞥’分析,双方参战数量至少各有五万以上,方能达到‘目之所及五十里左右,黑雾迷天,修士如蚁,城内挤挤’状况,也由此推断,黑灵将要选定的战场,地势开阔,一目了然,咱们定洲十大边城加上乞活城,能符合条件的只有三座。” 老剑圣等人专注听着。 不殆山兵家本应该在这场旷日持久大战,绽放耀眼光芒,然而前期和中期表现平庸,甚至还出现过不殆山现任山主章遴,以统领职务守护边宁城时候,面对黑灵军偷袭,应对失误,造成全军覆没、城池被毁的奇耻大败。 要不是竹宗山用实打实的战绩撑起,不殆山兵家脸面丢尽了。 卫之佐好些年没有参与重要会议,站起身用手指向空中悬挂的巨大堪舆图,道:“东边的边宁城,西南的边寰城和最北边的镇北城。” 稍一停顿,继续分析道:“边寰城和镇北城几乎不可能成为决战场,路途遥远,要穿过荒野方能抵达,小于五千以下的队伍穿行还有可能,三五万以上的大队伍,动静太大,还不闹得人尽皆知?” “所以,它们的决战场,只可能是边宁城,那里离几个方向的黑灵势力最近便,” 卫之佐一锤定音,斩钉截铁下结论。 慕轻山神色凝重,问道:“如果黑灵大军从妖族地盘一路向来洲、合洲、聚洲打过来,咱们可以不理睬妖族的求救请求,但是合洲、聚洲势力的救援传讯,又该如何应对?他们不知我们将要面对七阶黑灵的威胁。” 他是来洲硕果仅存的六重楼高手,忧心新建不到十年的三座来洲地盘上的城池。 又不便赤果果讲出来,只能拐弯抹角提醒盟友。 卫之佐面无表情,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定洲为此付出的代价还小吗?陨落的六重楼高手已有四人之多,五重楼修士更是不计其数。” 他的意思是以逸待劳,坐山观虎斗,消耗黑灵大军的势力和锐气。 尽可能的让黑灵将摊子铺开,为千方界最后的胜利争取机会。 慈不掌兵,他不建议救助来洲、合洲、聚洲势力。 郗月楼接到传音,忙打断道:“老卫,你休要胡说,咱们与来洲、合洲、聚洲同气连枝,共进退同生死,哪有不救助的道理?” 暗地里,他和老剑圣等人传音交流,皆赞同卫之佐的分析和建议。 但是明面上还是得做出姿态,不能寒了盟友的心。 否则合洲败了,聚洲为了保存势力,干脆退守到千方界,黑灵不会追杀进入千方界死掐,下一个目标只能是定洲。 将来定洲如何与黑灵大军决战? 那四千属于来洲、合洲、聚洲的精锐四重楼战队,关键时刻万一得知真相闹内讧,或者撤出战斗,还不成了一锅夹生饭? 黑灵必定不会放过任何挑拨离间的机会,定洲势力危矣。 老剑圣几人必须妥善解决这个麻烦。 孟山河思索着道:“我有一个提议,既然决战将在边宁城发生,等黑灵与妖族打出胜负之后,咱们何不主动将黑灵大军,引来边宁城?说服合洲、聚洲派遣部分队伍,提前进入边宁城,问题不就迎刃而解。” …… 第340章 狭路相逢,剑者不惧 墨玉城外,连山军营。 孟山河与曾望楼、徐源长、竹宗山对坐喝茶,徐胜天伺候茶水,空旷的议事厅再无其他修士,阵法禁制开启,与外界隔绝。 听取了竹宗山的整训成果,孟山河通报边渊城会议的大概内容。 黑灵大军攻打望仙洲的消息,早已传遍定洲边城,如此大事根本隐瞒不住,定洲不少修士在战斗中与聚洲、合洲修士建立了交情,相互有传讯往来。 连山军营参加整训的精锐修士,也没有完全与外界断绝消息,众说纷纭,大都神情振奋,对于黑灵攻击妖族地盘,他们乐见其成。 待听到黑灵大军如果转而攻击来洲、合洲、聚洲地盘,三洲势力将放弃抵抗,保存实力,撤退往千方界时候,竹宗山吃了一惊,这太不合理了。 难道要定洲独挑大梁,与黑灵死磕到底? 到时候势力大损,即便获得胜利又能如何,还不被其它几洲摘桃子? 徐源长微微颔首,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撤退保存的修士为薪火,也是遮人耳目的假像,联手四洲精锐修士与黑灵大军在选定的战场,决一高下胜负,很好啊。” 他知道的讯息比竹宗山要全面。 目前黑灵能请动七阶高手下凡的消息属于绝密,只有几人知晓。 聚洲、合洲高层同样被蒙在鼓里,否则某些重大的战略合作,将产生许多变数。 他早已得知少年道士送古剑给老剑圣的事情,大概能猜到那厮的心思,拼命的事让别人去干,不妨碍那厮躲一旁分享功德。 可惜少年道士不与他朝面,有不少疑问,他想当面问个清楚都成为奢望。 曾望楼眼中露出一丝诧异,徐小友的见识气魄,让人刮目相看。 孟山河用指头轻敲桌子赞叹道:“昨天应当请源长和曾道友前去赴会,源长寥寥几语,将我们争论、探讨几个时辰的事情精准概括出来,后生可畏啊。” 徐源长谦逊两句,道:“不如此退让,聚洲、合洲高层恐怕不会同意,吃亏是福啊。” 他后面一句说得意味深长,曾望楼微微点头。 孟山河哈哈一笑,有些事情心照不宣,道:“源长,你那徒弟和几个灵宠,可以先行安排退出暗界,不会有谁说三道四。” 曾望楼缓缓道:“战场如火,血性如刀,越磨越利。” 有些事情明知艰难危险,却又必须面对,关键时刻的一次退缩,或许成为今后破境的一场心魔。 徐源长笑着拒绝:“曾山郎不用撤退,几个灵宠可以退往宝石城,倒是伏彩岭几座宝库的收藏,麻烦师叔安排人手妥善运送出去,不能便宜了黑灵。” 孟山河没有多劝,爽快答应下来,又说了几件事情,叫上徐胜天匆匆离去。 徐源长与竹宗山单独谈了一场。 竹宗山从议事厅出去时候,脸色凝重,眼眸中有压抑不住的战意涌动。 后面二十天,黑灵大军势如破竹,横扫望仙洲、天荒洲两地妖族,战利品赚得盆满钵满,曦月洲势力望风而逃,丢下城池,主动退往千方界保存实力。 “追杀进千方界做什么?咱们占了人族、妖族不睦的便宜,真要是敢杀进千方界,人族修士就敢断咱们后路通道,几千年前的教训忘了吗?” 筮影王用一瓢冷水,泼醒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几个家伙。 巫尪王接过话头解释:“咱们已经达成预期目标,留着曦月洲势力,将来给人族一些乱子,否则完全将妖族打残,千方界今后三千年人族独大,非好事也。” “筮影王、巫尪王言之有理,听你们的。” “对,听两位的没错。” 其它黑灵高层纷纷出言附和。 连续大胜仗打下来,各域高手摒弃矛盾,一团和气,谈笑甚欢。 片刻后,有六阶黑灵说道:“接到消息,说是人族四洲将精锐修士往定洲的边宁城集中,像来洲、聚洲、合洲各城几乎空了,咱们还要一座一座城池扫荡过去吗?” “不用了,休整三天,留下一队老弱佯装主力,吸引人族注意,大军绕去边宁城。” 筮影王胸有成竹,道:“人族集中起来,便是咱们决战之时,机会稍纵即逝,不用再另外挑选时间和地点。” 巫尪王补充一句:“传令下去,散布咱们请动八阶高手下凡,将一举歼灭所有人族精锐,抄他们后路的消息,让他们疑神疑鬼去吧。” 故意提高一阶,造成的威慑力更大。 有黑灵疑惑道:“不担心他们分头逃窜,提前退往千方界?” “他们不会逃的,军心不稳、胡乱猜测有之,大决战嘛,真真假假谣言满天飞,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先在另外三洲高层心中种下一根尖刺,一旦两军对阵,咱们请出尊者,证实不是谣言,他们内乱必起,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 “高明,佩服!” “两位深谋远虑,决胜二十万里之外。” 阿谀如潮,各种命令下达往各处。 消息传到边宁城,四洲高手坐下来争论了一场。 老剑圣将背后法相放出来,一瞬间压下去所有异议,斩钉截铁道:“不论黑灵耍什么花招阴谋,决战势在必行,它们若不敢前来,咱们便横扫对面黑灵老巢,逼迫它们,一战定乾坤,瓜分暗界剩余资源。” “甚是,甚是。” “晏道友威武。” 见识了老剑圣堪比七阶的实力,一个个叹服不已,有了底气。 对于从黑灵方面传来的消息,归结为扰乱军心的手段。 十天后,黑灵大军黑压压出现在边宁城外五十里,遮天蔽地,声势浩大往城池逼近。 人族四洲联军有近十万,严阵以待,士气高涨,号令声此起彼伏。 空中隐约传来神秘咒语声响,天空陡然暗下来。 压抑如山的威压,笼罩着所有人头顶,让不少修士心底无端生出恐惧。 城防大阵突然光波如水荡漾,滚滚雷声将无形威压抵消。 “嗷呜”,伴随着低沉咆哮,一头朦胧如山巨兽从天而降,无数似雾触手猛然砸中大阵,“嘭嘭嘭”,惊天动地碰撞巨响,将城内飞在空中结阵修士队伍震得东倒西歪。 城内高台之上,郗月楼老宗师闷哼一声,他怒目圆瞪,双手掐得飞快,身周布置的粗柱瞬间璀璨。 每一根柱子顶端盘坐一位五重楼大阵师。 赵均和薛春泥赫然位列其中。 十六人充耳不闻外面的惊呼、嘈杂,他们紧随老宗师的阵诀奋力催动着星辰牵引阵。 绵延城外的无数阵法节点,光芒闪烁往远处传递,每一座城池皆有阵师响应,将大阵之力往边宁城叠加,从上空俯瞰,整个定洲地盘两万余里像被唤醒,点点光华依次闪亮。 “黑灵召唤出了……超越六阶的巨兽!” “天啊,八阶怪兽!” “城要破了,咱们无处可逃。” 人多嘴杂,面对天威般猛烈怪兽攻势,许多修士心底生出惶恐。 老剑圣飞上顶端,一声大喝:“区区一头七阶怪兽分身,还不是本体真身下凡,便将尔等吓着了?” 五十里城池为之一静。 外面怪兽的狂暴攻击似乎没那么可怕。 既然知道有七阶巨兽降临参与大战,定洲方面怎么可能不早做准备? 他们不能浪费梅长老窥探到天机的一番心血,更不可能任由战场往惨烈方面发展,随着老剑圣一声大吼:“阵缚!” 无数光波蔓延到砸中大阵的雾气触手上,三十里外盘踞的巨兽,身上有胳膊粗的光索缠绕,瞬息间形成一道道盘绕的束缚,山一样堆积。 城内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畏惧之心大减。 七阶怪兽分身没那么可怕,他们有十五名六重楼高手,还有身经百战磨砺的精锐战队。 眼看着巨兽喷出浓郁雾气,与郗月楼老宗师掌控的大阵相抗争,一时间不能挣脱束缚,以魏先登、许景涔和凌时月为首的聚洲、合洲高手们,脸上露出笑容。 黑灵苦心造诣请下来的怪兽,不过尔尔。 进攻的黑灵大军已经冲进二十里附近,一团一团黑光呼啸砸向光华如水波的城防大阵。 筮影王和巫尪王抛出大片大片的魂魄碎片,吟诵着古老咒语,它们也没有料到多目尊者竟然会被人族用大阵给困住。 城内修士还以颜色进行反击,符箭、光弹、雷团等雨点般倾泻。 要不是顾忌巨兽挡路,城内战队已经从侧面冲出。 老剑圣没敢有丝毫放松,紧紧盯着那处被浓雾淹没漆黑一片的位置,巨兽已经消失其中,包括缠绕束缚的阵索,所有攻击不能打破浓雾。 他豁然回头,看到城中高台上空,陡然出现一道无声砸下的触手虚影。 “小心,快躲开……” 激射而去的古剑慢了一拍,没能斩断怪兽不知通过什么方式渗透进来的触手。 “砰嘭啪”,郗月楼老宗师用全部心神操控着大阵,正准备发起一轮新的攻击,祸从天降,他连躲避和防护都来不及,整个人被砸得爆开,高台倒塌,触手余波往周围一扫。 十六名与大阵牵扯的阵师死伤近半。 “噗噗”,剑光在空中一闪,将触手虚影斩碎。 紧接着,远处传来几声爆响,整个城池摇晃几下,怪兽趁着些许空隙打破了城防大阵,二十里外的黑灵如同潮水涌来,黑雾弥漫,对决拉开帷幕。 老剑圣瞠目结舌,他们所有人对七阶实力,认知有限啊,随即举剑指向前方,大声喝令:“退亦是死,诸君何不奋勇血战,七阶怪兽分身自有老夫对付,杀啊!” 他身后法相显出,约二十丈高,整个人如同一道流光,义无反顾杀向那团黑雾。 狭路相逢勇者胜,剑者不惧! …… 第341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尺许古剑在老剑圣用全身剑意、剑气和法相催动下,寒芒爆涨至十丈许,简简单单的一式人剑合一,光芒耀眼,劈开黑暗,留下一线震荡微曲空间。 剑光如逝,刹那杀向三十里外的目标。 盘踞黑雾中的庞然怪兽,身上仍然缠绕着残破的一截一截阵索。 祂感受到巨大威胁,想故技重施,用无上神通带偏古剑,使其斩落空处,随即发现被无匹杀意锁定,躲无可躲,心头颇有些奇怪,下界竟然有修士能锁定祂的神魂? 不及多加思索,多目尊者低沉咆哮一声。 无数虚影触手重叠出现,仿佛一座座山峰挡向霸道犀利剑光。 空中暴发一阵炸响,重重峰影碎成雾气,一往无前的剑芒似乎陷入黏稠。 “给老夫,开!” 随着老剑圣一声怒喝,法相虚影尽数融入披荆斩棘的剑光之中。 光华再度璀璨,剑体溢出无数字符墨迹。 字字如剑,锐意暴增。 “噗噗”,古剑本体突然飚进,拖拽出十余丈长彩光剑气,洞穿所有阻拦,刺中雾气正中,空中传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刺耳声响,和怪兽尖锐痛嚎咆哮。 浓郁如墨雾气荡开,点点黏稠液体飞溅。 怪兽痛苦翻涌的虚雾触手,横扫十余里,接近此区域黑灵顿时遭受无差别攻击,爆成一团团黑气。 远处城头修士目睹那一点剑光破开黑雾,给巨兽造成的伤害,顿时气势大涨。 七阶怪兽分身也不是不可战胜。 “老剑圣威武!” “威武!” “兄弟们,出击!” “冲啊,杀溃黑灵,援助老剑圣。” 一支接一支队伍在吆喝声中,从打破的城池冲出,有老剑圣缠住令人恐怖的怪兽,他们爆发出恐惧之后的喷薄战意,其中或多或少有些愧意在其中,为先前生出的退却而自惭形秽。 身处城头的青藜山神巫瑶,盯着剑光刺中黑雾怪兽那片空中,盘旋翻涌、此起彼落的字符墨迹,呆呆的有些出神。 那些缥缈字迹,分明是观墨崖上历代积累的墨宝真意。 她日夜接触观摩,对那些虚影墨字太熟悉了。 她恍然明白,少年道士送给老剑圣的古剑,是从观墨崖内取走的那柄墨剑。 不知怎的被少年改头换面,做成大相径庭的“苍生”剑,她根本没认出来。 不知那神秘少年是何方高人? 竟然能瞒过老剑圣。 “你们傻愣着做什么,快催动大阵,加强阵索困住怪兽,替老剑圣分担一份力量啊。” 破碎成废墟的城中阵台下方,传出郗月楼老宗师虚弱的声音。 有彩光夹杂星辰点点,从地下随雾气漫起。 “啊……师父,您没事。” “老宗师,您的伤势怎样了?” 剩余九名阵师惊喜不已,另有两名重伤摔在远处碎石中的阵师也爬了起来。 “少废话,快动手!” 郗老宗师催促道,他被那下偷袭打爆肉身,关键时刻,借助星辰牵引阵的本能般熟悉,将元婴神魄遁入阵台深处,勉强逃过一死,却也破损累累,伤及元神根基。 阵台核心遭受那一击重创,龟裂出无数缝隙,像是随时可能崩溃。 郗老宗师元婴栖身阵台核心,缓减伤势爆化,他也不知能否撑到决战结束,但是眼前没有其它选择。 几名阵师精神大震,纷纷出手催动几根完好和残破阵柱,黯淡下去的阵光涌动。 “笨蛋,给上空叠加几层防护,不耽误时间,别叫怪兽再一锅端了。” 郗老宗师没好气骂道。 他太相信自己亲手布置的城防大阵和星辰牵引阵,以为身居城内,众多高手和大军环绕之下,稳如磐石,安全无忧,哪知交手不过几个回合,被七阶怪兽用神鬼莫测手段,一击突袭差点尽数被灭。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他不想再犯同样错误。 天阵山的五阶阵道高手,几乎都在此处,他必须要替传承考虑。 道道光华交织射出,上空形成繁星璀璨景象。 紧接着三十里外怪兽身上岌岌可危的阵索残光,陡然亮了起来,一圈一圈形成首尾相连的阵缚。 “师父,需不需要修复被破掉的城防大阵?” 赵均忙里偷闲用衣袖擦拭嘴角的血迹,往阵台下方传音问道。 他几年前偶有触动,闭关潜修,与薛师姐几乎同时破境。 “用不着了,全力以赴吧。” 郗老宗师不再多说,不干掉那头怪兽,防护再森严的城防也能随便被打破。 他猜测是两万里地盘的大小阵势叠加,其间有力量不平衡的破绽所至,他的见识相比七阶怪兽,相差还是太远。 要是有古云珠在此地,七阶怪兽想要破阵,估计没那么容易? 冲杀在前的各路战队见那怪兽身上光索重新恢复,爆发出惊天动地喊杀声,战意再度飚升,在各自统领率领下,与遍布空中飘来的黑灵大军短兵相接,激烈绞杀在一起。 后面源源不断的战队,迂回侧面冲去。 兵对兵,将对将,王对王,战场蔓延至数十里外,剧烈碰撞出生命的悲歌。 徐源长、曾望楼、竹宗山、徐胜天等数人,站定边宁城南边一座山头上。 他们目睹巨大战场各种惨烈厮杀无动于衷。 曾望楼突然沉声喝道:“老剑圣顶不了多久,出击!” 竹宗山飞起空中,“刷”一下拔剑在手,剑锋直指侧前方的怪兽,喝道:“杀!” 八道洪流自山后漫出,整齐划一,没有壮军威的呼号大叫,沉默如一支支射向黑暗的利剑,将对面冲来的黑灵军队犁出一片巨大空白区域。 “嗷吼!” 怪兽似乎察觉不妙,再度咆哮。 无数虚影触手自地面往空中卷去,所过之处,肃穆冲杀的黑衣队伍爆发出一阵阵光波,每一支精锐战队皆连为一个整体,众人合力可摧山填海。 队形歪斜扭动,坚定不移朝目标冲杀。 连续几声巨响,怪兽将束缚身上的阵索截截崩断,黑雾如潮,瞬间淹没那一点刺亮剑芒,紧接着一道虚影抽打向城内阵台。 “快退!不可力敌。” 阵台下方传出郗老宗师喝令。 上方叠加的几层星辰彩雾防护,给下方众人争取了两息救命时间。 众人听令做鸟兽散去,“嘭”,阵台废墟腾起的阵雾被虚影一击轰散,残余阵柱尽数粉碎,地面砸出十余丈深巨坑,附近两百丈内尽数摧毁。 “师父!” 赵均和浑身浴血的薛春泥,从数百丈外的残垣断壁爬起,嘶叫着往彻底毁掉的阵台方向扑去。 “咳……老夫还死不了,嚎什么嚎?各守一方阵点,继续催动大阵之力,蓄势待发,听老夫号令。” 郗老宗师的声音从地下另外一处传来,他提前将元婴转去了别的阵法节点。 生死转瞬间,他必须要继续坚持,伤势加重也是无奈之事。 空中八支战队依次朝着盘踞不动翻涌的雾气怪兽,发起“连斗绝杀”,有一道道光矛粗如殿柱,首尾衔接,破空尖啸声连成片,飙射如山怪兽。 无数触手搅动黑雾拦截,碰撞巨响震天。 八支战队交替绕着怪兽攻击,盘旋如同一条条遨游巨龙。 所过之处,那附近一片黑灵尽数溃败,六阶黑灵不敢与那连成整体的战队对阵。 无数光矛攒射,怪兽身上雾气以飞快速度削弱,渐渐要先来出来本体。 老剑圣与之争斗的那一点剑光又璀璨明亮。 “你们,该死!” 雾气之中闪烁着一点点幽绿目光,一股一股黑气突兀绞缠住三支千人战队,凝如实质,往两端蔓延绞杀,冰寒、混乱、失魂等负面能量渗透,身处其中的修士很快迟钝、痴呆。 指挥军阵的竹宗山敏锐察觉问题,他左手五指快速掐灭那一截牵神丝。 千人战队一分为二,断尾求生,随着他挥动俱杀剑。 凝如匹练光芒一波接一波轰在怪兽身上。 “给老夫……开!” 轰隆攻击声中,传出老剑圣声嘶力竭大喝。 一道剑光如长虹破空,顾此失彼的怪兽被斩掉一角,随即那点剑光湮灭在越发汹涌的黑气中。 西城山头之上,徐胜天脸色有些苍白,他试图用请神术请来武罗神人七阶分身,时间耗去不少,然而他第一次请神失败,心神震荡,差点吐血。 “笨蛋,你不要命了?以你现在的修为,休要妄想请动七阶分身下凡。” 曾望楼抬手给了折腾半晌的徐胜天一个脑瓢。 黑灵不知献祭多少魂魄,才能请动一头七阶巨兽分身下来,凭一个小小五重楼修神者,即便武罗神人不计较冒失之罪,也不可能破格乱来。 更多的上界神灵,即便有请愿上达天听,不会理睬下界的请神。 “可是……请来六阶分身,没用啊。” 徐胜天弱弱争辩。 曾望楼和徐源长同时给了一个关爱“弱智”的眼神,他们不能瞎参与,最多只能暗示提醒。 徐胜天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口中默念有词,仪式顺利完成,随着他一声“有请武罗前辈”的叫声,空中坠落一道流光。 “多目怪兽!” 随着武罗神灵一声诧异呼喝,金光一闪,已经到了远处。 无需招呼,拳影如山劈头盖脸往怪兽身上招呼。 “武罗,你区区六阶分身,休要自取其辱。” 怪兽发出怒吼咆哮,无数黑雾扭动着化为一道道凝实触手,将武罗的拳脚攻击拦截带偏,祂可不敢小觑六阶分身发起的每一下攻击。 “哈哈,多目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抱歉,忘记你没有舌头。” 武罗身如虚影,在空中战队之间闪现,一拳快过一拳,不停地朝着十里外的庞然大物轰去,区区分身,打烂了他也不心痛,玩的就是心跳。 铺开百余里的战场,黑灵大军和人族队伍绞杀在一处,时刻有生灵陨落,惨烈至极,不过全都避开中间那一片三十里之外。 城内地下突然传出郗老宗师的声音:“就是现在,攻击!” 边宁城各处爆发出一道道璀璨交织彩光,循着怪兽身上一点尚未磨灭的阵索残芒,再次将怪兽给紧紧缠绕住,关键时刻给怪兽添乱,令怪兽顾此失彼。 武罗“嘭嘭嘭”几拳,将怪兽打了一个结实。 拳劲入体,怪兽猛地膨胀,怒吼如雷:“武罗,如你所愿。” 虚空生出无数触手,将闪来闪去的武罗给罩住,往身边猛拉去。 竹宗山忙指挥八支战队往外面退散,他察觉出不妥,那怪兽太厉害了,他们攻击这么长时间,也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反而折损了百余兄弟。 猜测这其中必定是另有甚么蹊跷? “轰隆”一声巨响。 怪兽爆成喷涌而出的雾气,首当其冲的武罗也爆发成一团璀璨金光,其中传出哈哈笑声。 “多目,破掉你的‘嫁祸’神通,玩得差不多就行了,回到上界咱们再切磋。” 城西山顶上的徐胜天突然身体一空,委顿在地上,差点晕死过去。 他被抽去半数神魂和修为。 …… 第342章 请尊者赴死 盘旋撤退到二十里外的八支战队,随波逐流剧烈晃荡一阵。 竹宗山听说怪兽护体神通被破,他迅速挥剑变阵,如臂使指操控着战队一波一波发起聚合攻击。 光矛破空轰散滚滚黑气,里面显露出缩小一大圈的怪兽虚影,繁星般幽目闪烁变化。 无数虚无触手从空中探出,狠狠抽打向各战队,双方展开残酷厮杀。 怪兽虚影身上刚刚显现的一点剑光突然爆发,字符墨迹汹涌如利刃,一圈一圈切割怪兽身躯,这一回的伤害,让怪兽剧痛难忍,暗色血液伴随躯体碎片飞溅。 厉吼咆哮声中,怪兽身周闪烁的幽目一下子消失两成。 “混蛋,去死!” 雾气再度喷薄将剑光字符淹没。 “快,趁乱飞到十里左右,用造化神光照射剑光对面那片怪兽幽目。” 徐源长耳畔传来陌生的少年声音,他刚刚安排跟着来的雪粒将侄儿驮去远处,不及多想,便腾空而去,传音招呼一声稍显诧异的曾望楼。 他和曾老另有任务,此时却顾不得了,再耽误下去,竹宗山率领的精锐战队死伤太惨重。 空中有一道虚影无声无息横扫,徐源长陡然一化为九,分头躲避怪兽偷袭,紧随其后的曾望楼,身影一晃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候到了另外一边。 附近数十里,漫天虚影抽打攻击。 逼迫其他高手不敢轻易涉险闯入激战圈子。 徐源长接连施展幻影无形术,与曾老折返拉开距离,他仅仅五重楼修为,不是怪兽攻击的主要目标,轻易便绕到了战队圈内,出现在贴近上空煞气乱流的怪兽对面。 面对四面八方合围攻击的曾望楼,眼见躲不过去,他背后法相猛然显出,抓着巨大紫金鼎狠狠一撞。 “砰砰”两声,曾望楼倒飞出去,吸引了怪兽注意。 徐源长举起的左手,绽放灿烂金芒,撕破浓郁黑雾,呈半扇形往七八里外的怪兽射去。 怪兽气得冒烟,祂受创累加颇重,顾此失彼,被那不要性命的剑修和又一个显露法相的家伙,牵扯主要精力,竟然被一个小家伙钻空子打了个措手不及。 金光攻击来得太快,又是针对祂隐藏的薄弱破绽。 “嗤滋”,造化神光的一击灭掉三成的幽光,怪兽剧烈颤抖着咆哮如雷。 “彦山老怪,你也来凑热闹。” 数道虚影触手狠狠朝着空中的小家伙绞杀。 “嘭”,身影破碎,煞气乱流席卷,徐源长借助安置在外面的四阶豆兵换位,瞬息间逃出围攻,出现在城西山头。 怪兽顾不得多花精力收拾滑溜的小家伙,雾气如潮,一波一波消磨冲击,终于将刺在祂体内顽强对抗的剑修那一点元神给磨灭。 那柄古剑顿时黯然失色,剑体布满无数龟裂纹。 将古剑排斥出身躯,怪兽挥舞无数触手,专心对付八支车轮般旋转攻击的战队。 抽冷子一道触手砸进城内,将一处阵雾异常的节点砸出十余丈深的巨坑。 曾望楼颇为狼狈退回城西山头,他心底暗叹,老剑圣以身陨神魂磨灭为代价,给怪兽造成极大伤害,只剩半条命的七阶怪兽分身,仍然难以对付。 除非所有人族高手联手而上,与八支战队合力不惜代价,方有可能斩杀怪兽。 但是眼下来看,四洲高手离核心战场远远的,谁都不想再当代价啊。 徐源长喘息未定,盯着怪兽与战队残酷对杀,每时每刻皆有精英陨落,他朝天怒吼一声:“你还要等到甚么时候?” 斜扎在怪兽三百丈外地面的黯淡古剑,应声而起,化作一道冲天长虹。 “噗”,剑光斩破黑幕,将无数仓促堆叠的虚影触手斩成碎片。 电光火石间一斩到底,怪兽惊嚎着被一劈为二。 悬停低空的古剑,片片碎裂往下掉落。 “笨蛋,快退!” 一个少年声音响彻在空中。 竹宗山挥剑大叫:“整队撤退,快退!” 八支战队残破不堪,迅速往外退却,收缩着修士之间距离,身上光芒闪烁着同一种节奏,他们能做到真正的令行禁止,也看出那怪兽要最后爆发了。 怪兽发出茫然喝叫:“是谁在背后暗算本座?” 仍然庞大的身躯四分五裂,无数黑雾从裂痕涌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影影绰绰触手晃动。 祂没料到那个人族剑修拼着性命不要,竟然是被人利用的幌子。 躲在暗处的家伙着实可恶,算计得恰到好处。 先毁掉祂半数眼目,关键时候暴起一剑偷袭劈碎魂源,让祂没有翻盘的余地。 “多目,你去上界找彦山老头。” 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怪兽的声音持续弱下去,“彦山老怪不擅剑术,冤有头债有主,你到底是谁?” “老子是你祖宗,乖,去死吧,哪有那么多口水屁话?” 少年的声音突然粗鄙不堪,不知从战场哪个角落传来。 怪兽彻底被激怒,与祂作对的家伙太不要脸皮,有辱上界大能风范。 幽森光华连续激闪,眨眼间变化成一个繁复的上古符纹。 符纹似一只盘旋立体眼珠,亮光自中间爆发,“轰隆”,黑雾裹住的身躯碎片猛然炸开,巨大的冲击波往四处扩散,三里内空气出现细微裂纹,上空煞气乱流出现数百丈高的空洞。 地面像被利刃狠狠刮去一层,灰烬不存,岩石光滑赤露。 十里之后威力渐减,飞沙走石如利箭。 飞出三十里外的战队在竹宗山的喝令声中,及时调整阵形,被冲击得剧烈震荡起伏。 战阵光华璀璨,宛如一条条长龙,起伏摆动着消除劲力。 有一道道细长触手突兀从虚空出现,抽向一个个惊喜错愕不已的人族高手,即便隔得百里之外,同样被打了一个突然袭击。 傅羡之与老对手灰蝎王打得难舍难分,他们游走于战场之外,附近数十里没有黑灵和人族修士,待他察觉触手偷袭时候,想要躲过前后夹击已经来不及,怒吼一声,左手砸去一道闪电般的寒光。 “嘭”,怪兽自爆身躯能量的含恨一击,傅羡之没能躲过去,爆成一团硕大血雾。 一道蝎尾虚影晃动,漫天尖刺将一个惊慌逃遁元婴击成碎片。 八支被冲击的战队同样遭到十余道触手攻击,阵形断裂,造成不小的伤亡。 “小心,闪退!” 曾望楼大叫提醒,他背后破损法相抓着紫金鼎,狠狠对撞砸碎触手。 徐源长已经化作数道残影,眨眼间消失不见,那道攻击落空的触手,狠狠砸在山头,轰隆声中,山石垮塌半壁。 法相一拳凌空轰去,将那道触手挡住,抡起紫金鼎几下打烂。 要论逃命本事,徐源长不比六重楼高手逊色,甚至花样更多。 徐源长再次出现在原地,目光扫视三十里外雾气彻底消失的地方,悬着的心落地,老黎出手,终于将多目怪兽阴死。 他猜测老黎目前没有恢复多少实力,那一剑借助了老剑圣和古剑本身的力量,抓住时机,方能做到一击必杀,否则用不着兜来兜去绕圈子。 不过多目怪兽分身临死前,含愤一击,给人族高手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八支精锐战队几乎打残。 “多目怪兽已被诛灭,兄弟们,替老剑圣报仇!” 曾望楼振臂大呼,他做不到像老剑圣那般为了天下苍生坦然赴死,他有自己的追求,但是他佩服老剑圣和郗老宗师那样的修士。 他不能让老剑圣和郗老宗师的热血白流。 战局焦灼,胜负未分,精锐修士死伤惨烈,该他出力的时候到了。 他右手撑着修复的黑伞,左手拢袖内,与徐源长并肩往多目怪兽被灭的方向飞去,身后弥漫滚滚灰色雾气,等两人赶到八支战队附近,黑压压的黑灵大军蜂拥扑来之时。 雾气之中陡然冲出八支修士队伍,为首的是俞风舞率领的三百名五重楼修士。 另外几支是各洲跟随竹宗山四处征战过的三重楼为主力战队。 生力军的加入,喊杀声震天。 竹宗山挥剑重整战队,战斗尚未结束,折损近小半的精锐爆发出复仇的怒吼。 剑锋所指,穿插、分割、绞杀做得行云流水,所过之处魂珠如同雨落。 原本士气大落的修士队伍,发出“反攻”、“复仇”的吼声。 身处后方的筮影王、巫尪王,同时发出叹息。 它们没想到多目尊者会落败,还败得如此快,枉费了它们收集的魂魄,一场精心准备的大决战,已经不受控制将毁于一旦。 新加入的八支久经战火的战队,一下子打破战场平衡。 它们对视一眼,作出了舍弃雾源域、冰荒域势力的决定,免得事后被找麻烦,正好用两域势力断后。 同时发出信号,混乱战场上越发乱了。 “你们……混蛋!” 雾源域、冰荒域高层察觉不对时候,它们已经被抛弃,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十六支战队交错攻击,击溃着一团一团拦截的黑灵。 后面是滚雪球一般庞大的队伍,跟着后面驱赶和歼灭漏网之鱼。 曾望楼神出鬼没,用黑伞罩住两名围攻孟山河的黑灵高手,其中一个正是灰蝎王,他朝重伤的孟山河笑道:“留一个给孟道友消火。” 见证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决战,见到太多生死,他对大宁王朝残余些许怨气,也消失殆尽。 孟山河咳出鲜血,接住对方抛来的丹药,笑道:“好意心领,还是曾兄代劳吧。” 徐源长身影出现,道:“孟师叔暂且歇息疗伤,有事弟子服其劳。” 他一头钻进黑伞小天地,放出阴阳幻火精,要替身陨的傅殿主报仇。 孟山河这才放心地吞服丹药。 心有余悸,差点陨落在凭空出现的触手偷袭之下。 可算是熬过来了。 …… 第343章 这一别不知能否相见? “等等,别跑了,快听听,好像是咱们战队爆发的呼喝声?” 连续使用几样天材地宝和丹药的徐胜天,精神好了一些,拍着雪粒冰凉背脊,侧耳倾听极远处传来的动响,他听到了阵阵隐约“反攻”“复仇”声浪。 “咱们赢了,快打转回去,回去!” 徐胜天兴奋催促。 他从雪粒背上腾空飞起,迫不及待要参与后面的追杀。 雪粒忙追上仍然虚弱的大师兄,驮着往回赶去,有幸参加大决战,它也不想白跑一趟,否则今后如何与狗爷、花背它们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 边宁城中,赵均、薛春泥等阵师面有悲色。 一道模糊身影飘荡在巨坑内的薄薄彩雾之中,是郗月楼老宗师的残魂,他心底有遗憾有叹息,说道:“你们都跟随老夫有不少年头,不要做生离死别的小儿女状,按战前计划,以渐你们三个赶紧将大阵修复,防着有漏网的黑灵高手捣乱,春泥领几人随军追杀,沿途需要你们攻破堡垒,搭建中转阵法城池,去吧,赵均留下来陪一陪老夫。” “师父!” “老宗师!” 薛春泥和其他人拜倒地上,强忍悲痛。 他们不忍离去,然而军令如山,又不得不执行命令。 老宗师残魂所剩无几,也不知能否顺利进入地府幽冥,目前正是大战正酣,城内没有精通超度的高手,几日之后再回转,不知能否等到? 薛春泥打算寻一个战时空隙,与徐源长说一声,她知道徐源长擅长此道。 “去吧,去吧。” 模糊身影摆手,似乎很疲惫。 众人再拜起身,匆匆离去,留下赵均有些束手无策,手忙脚乱从纳物袋内翻找能滋养残魂的材料,平常的机灵荡然无存,他心头惶恐。 “不用那么麻烦,用个灵玉瓶子装着,送为师出暗界便行了。” 郗老宗师从大阵遁出来后,感觉到残魂在不停流逝。 他也不知能否有来世,典籍中的记载,各有矛盾地方,硬着头皮试一试便知。 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少年悄然出现在巨坑边缘,打量着残影,没头没脑道:“你若是信得过我,我送你一程如何?” 赵均豁然转身,手中出现一根短杖,随即反应过来,是那个名叫叶长梦的神秘家伙,先前少年声音响彻整个战场,与临死前的怪兽几句对话,听着很是痛快。 “叶长梦……你与徐源长相熟?” 郗老宗师诧异之余,问道。 少年没好气道:“八竿子打不着,不认识。”又问道:“大老爷们一言而决,用不用我送你一程?” 郗老宗师当机立断拱手躬身:“拜托了。” 虽然不知少年什么来路,但是前面战场关键时刻,徐源长猛吼一句,“你还要等到甚么时候?”随即少年暗中出手,然后战局因此翻盘,郗老宗师断定少年与徐源长关系匪浅。 他下意识觉着,若是拒绝了少年的好意,恐怕要失去将来? 少年拿出一颗晶亮魂珠,伸手一招,将残魂摄入珠子,飘然往西去。 从古剑中提前收集到老剑圣的一缕残魂,少年欠了老剑圣一个人情,必须跑外界一趟,还其一个轮回。 顺路遇到郗老宗师残魂,算是帮一个举手之劳的小忙。 这世上偷奸耍滑之辈比比皆是,尤为凸显老剑圣、郗老宗师为苍生而战的稀有珍贵。 赵均忙跟了上前,师父选择相信素未谋面的少年,他当然要跟着前去送一程,抓耳挠腮想着如何与少年搭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担心不小心冒犯对方。 前辈高人脾气古怪,他顾虑重重,唯有沉默以对。 闻以渐与另外两名五重楼阵师领着一群亲信门人,忙着修复城池的破损阵法,见赵均一人独自往西北飞去,拱手道:“恭送老宗师,山高水长,期盼来日相见。” 赵均代师父回礼,见少年去得远了,没有等他的意思,不及多话,加快速度追了上去,恍然醒悟,闻师兄等人看不到神秘少年。 飞出边宁城不远,迎面又撞上返回来的雪粒和徐胜天。 “老赵,战况如何了?你干甚么去?” 徐胜天坐直身体,远远地打招呼。 青袍少年突然显出身形,吓得雪粒浑身肥肉一抖,差点将背上的客人掀下来。 徐胜天抓着一点虫子背脊皮肉,惊喜叫道:“你是叶长梦……前辈。” 然而少年没有停留,身影消失空中,更没有搭话便离去。 赵均拱了拱手,加快速度跟上前面高深莫测的少年,能有徐胜天回去与众人告知一声,也算好事。 徐胜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发,那位前辈打招呼的方式好生特别,回头问一问三叔,催促着雪粒赶快点,教训道:“雪粒啊,你胆子越混越回去了,至于吓得那样,今后还怎么跟我混?丢的可是咱们百林谷的脸。” 口中絮絮叨叨,有点像他三叔。 雪粒闷头赶路,心底对那少年腹诽不已,人吓虫吓死虫,可不是它胆小。 穿过城池,徐胜天看到有一队一队的预备修士,打扫战场,救助伤重修士返城,一个个神情振奋,忙碌而井井有条,还有留守的四重楼修士巡视。 “徐胜天,你们别追了,留下来随我协防。” 有女子声音从侧面传来。 徐胜天回头看去,是大沧王朝六重楼高手温亦宁,半身浴血,大战余生,身上煞气外显,忙行礼问好,道:“温前辈,我恢复得差不多了,去捡捡漏。” 他是托三叔的福,定州所有高手全部认识,偶尔还打交道。 温亦宁知晓那个神袛分身是徐胜天请下来的,她既然撞见,定然不允许处于虚弱状态的徐胜天追敌,往身后几人指了指,不容分说道:“跟在他们后面,随我巡视附近数百里。” 突然转向,喝道:“走,又发现装死伤重的黑灵,两个五阶。” 身形如电往七八十里外射去。 他们的任务是肃清残敌,剿灭漏网黑灵高手, 徐胜天嫌弃雪粒速度不够快,他腾空紧随而去,担心去得迟了连汤都捞不到一口喝的。 …… 人族联军追杀黑灵残军的战线,拉长到三百余里,十六支战队紧紧咬着落在后面的两部黑灵势力,竹宗山眼光毒辣,能够看出被迫断后的黑灵残军,已经成为弃子。 他凭借精湛指挥战术,不停奔袭迂回切割,一口一口将约三万残军零打碎敲截下来,留给后面的大部队瓜分扫荡,精锐战队用不着浪费时间在普通货色身上。 两部黑灵势力的几名高手,想要偷袭人族指挥统帅。 竹宗山率领黑山卫巧妙地一个兜转,将其中四名黑灵高手装进俞风舞指挥的五重楼战队重围之中,加上隐藏其中魏景书、慕轻山、魏先登等人族六重楼高手的侧面偷袭,不过片刻便结束战斗。 “战阵之利,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没有参与的曾望楼感叹一句,竹宗山确实有兵修天赋,已经尽得常老鬼真传,正奇相合的战术运用得出神入化,信手拈来。 能够将战队之力整合为一股,横扫千军,锐不可当。 再瞥一眼自家后裔曾山郎紧随战队高速飞奔,沉默酣战,身上血迹斑斑。 他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笑意,经此残酷一战,那小子战意入魂,体魄圆融,差不多能够寻找破境契机,等到晋级五阶体修,稍加磨炼,强横展现,能够与普通六重楼对抗几招了。 徐源长偶尔出手,解决碍事又不长眼的黑灵。 不论是三阶四阶还是五阶,指头所向,还没接近的家伙便陷入阴阳幻火焚烧。 他的幻火烧着同时,还能盘旋成小小阴阳鱼形状,形成恐怖的幻阵之力,即便是五阶黑灵被困,轻易挣脱不出,等到好不容易出来,元气大伤,晕头转向,又落进了后面浪潮涌来的修士狂潮之中。 徐源长一路只管放火,追杀得很痛快。 “你认识那个神秘少年?” 曾望楼懒得出手,除非有高手冲阵,突然想起一事,传音问道。 徐源长没有再否认,传音道:“一个熟人,他不肯见我,关键时候只能诈他一诈。” 曾望楼特无语,这小子长得不咋的,怎么结交到那么多超级高手? “下回介绍我认识?” “行啊,等他肯见我时,介绍你认识,那家伙很好玩的。” “好玩?” 曾望楼更无语了,好吧,炫耀你们感情好。 人族联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疯狂追杀二十余天,将黑灵在暗界的七座通道上布置的堡垒统统摧毁,其中三座让与曦月洲为首的妖族势力镇守,另外四座通道上新建了阵法小城,派修士战队据守。 没来得及逃出暗界的残余黑灵,将面对人族和妖族队伍拉网式搜查剿灭。 暗界地域太广阔,凭着人族势力守不住七处通道。 今后的好处瓜分,当然还是凭拳头大话,定州有凝出法相的木先生,有统兵打战天下无双的竹宗山,有百战精锐修士队伍,势力仍然独占鳌头。 定洲,西原圣地。 夜黑如幕,一座小山头上。 青袍少年仰望上空,道:“今夜黄道吉日,宜上路,投胎,转世……两位,你们这些日子滋养神魂,也由我带着走遍整个定洲,心愿已了,该上路了。” 飘在山头的老剑圣和郗老宗师残魂身影,朦胧透明,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朝着神秘少年拱手:“多谢前辈,让我们有空暇领略多年不曾行走的风景。” 老剑圣忍不住好奇,问道:“能否请教前辈名讳?” 跟随一路的赵均在一侧躬身不起。 青袍少年摇头:“没那个必要,告诉你们的也是假名,今后有缘,上界见吧。” 随手一撕,眼前出现一道幽深裂痕,巨大吸力将两道残魂收进去。 “恭送师父,恭送老剑圣!” 赵均拜地不起,已是泪流满面。 这一别,不知能否再见,毕竟转世轮回之说太过缥缈。 …… 第344章 镇守一方 “前辈,请等等!” 爬起身的赵均见青袍少年飘然而去,忙拱手行礼叫道。 少年没有回头,身影没入黑夜,有声音渺渺传来:“晏河清因我送剑而陨落,算我欠他的,花二十余日送他一程,是应有之理,以他们目前元神状态,加上身负功德……能熬过……” 说到后面断断续续,语焉不详了。 也不知是故意隐去重点,还是离得太远? 赵均大声叫道:“前辈,我如何寻到转世的师父和老剑圣?” 听神秘前辈的意思,师父和老剑圣转世应该能成功。 这些日子,他跟了一路,与少年没说过话,因为少年不屑一顾的清冷神情,他不敢胡乱攀谈搭话,担心惹烦了不让他跟行。 “不知……顺其自然……” 声音袅袅消失,后面赵均再怎么询问请教,没有任何回应。 赵均恭恭敬敬朝少年离开的方向行礼,心头空落落的难受,在山头摆上祭品酒水,上香烧纸,独守了一晚,盘坐回味着师父教导的点点滴滴。 待天光大亮,左臂扎白布的赵均,跪拜后离去。 与师父这一世缘尽,而来世尤未可知,或许当面也不识了。 走通道来到宝石城,赵均满目所见尽白色。 素布裹树,白灯悬挂,屋檐染白。 他愣了片刻,立刻明白今夜城内将举行送灵科仪,战事结束,选定日子护送收纳魂魄碎片的招魂柱出暗界便是大事,还要在定洲进行超度大祭。 “老赵,你可算回了,我叔等你好些天,快跟我走。” 骑坐银白色虫子背上的徐胜天,一眼看到通道口愣怔的赵均,忙飞来叫道。 赵均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点点头,沉默无语跟着往城内飞去。 徐胜天挠了挠头发,见老赵情绪不高,便忍着没有打探那个神秘少年的下落,等会三叔自会问起。 来到当年那座老院子,里面安安静静,徐源长与曾望楼对坐下阵棋,卞秋言在一旁观战倒茶水。 “和棋和棋,下回再战。” 徐源长伸手将棋局搅乱,他下不过曾老,耍赖也不是一回两回。 招呼赵均落座,道:“胜天告诉我,大战那天,看到你跟着叶长梦走了。” 赵均朝不苟言笑的木先生恭谨行礼,又与卞秋言点头示意,再才坐下,道:“叶前辈用魂珠收纳老剑圣和家师残魂,滋养二十余天,带着他们走遍了定洲大好河山,昨夜送他们进入幽冥,我随行一路。” 徐源长稍显诧异,在他的认知里,老黎可不是什么热心肠老好人,转瞬便明白老黎是不想亏欠老剑圣,再则顺便多赚点功德,估计是顺路稍带上了郗老宗师残魂。 老黎为人不羁放荡,内心有些固执的坚守。 仔细询问一番详情,徐源长心底甚慰,证实了他的猜测,有老黎出手相送,老剑圣和郗老宗师应该能顺利轮回转世,这是个好消息,等会传讯告知一声仍然在外征战追剿残敌的俞风舞。 “老徐,你与叶前辈……” 赵均察言观色打听道。 徐源长笑着一口否认:“我和叶长梦真没见过面。” 他没说不熟,也没说不认识。 老黎搞得神神秘秘,又如此高调张扬,他也弄不清楚那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今后见面,再问一个清楚,暂时先糊弄着。 赵均心底有数了,老徐直呼叶前辈名号,看似没有半点敬意,实则表明是熟人无疑,他也不再多打探,询问一番战后情况,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告辞回去。 他要召集天阵山主要阵师,交代几样师父遗愿。 今后他将减少外出,听从师父路上对他的劝诫指点,潜心花费百年时间,往最头痛的“星宿斗阵”方向钻研,争取早日能成就六阶阵师。 完成战魂超度大祭,徐源长抵达战后边宁城,将履职镇守此地十年之久。 边宁城地处四洲地盘要冲,没有黑灵威胁之后,将是妖族往来关隘之地。 孟山河提议由徐源长担任边宁城的城主,获得魏景书、温亦宁的一致赞同,定洲仅剩的三位六重楼高手实则想借重木先生、以及不知所踪的叶长梦的实力,作为定海神针,镇一镇各路歪风邪气。 特别是神秘的叶长梦,当日战场上与多目怪兽言语交锋,那一声“老子是你祖宗”喝骂,霸气侧漏,语惊四座,四洲高手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暗界流传着叶长梦的传奇,然而极少有人见过其本人,越发使其蒙上了神秘色彩。 徐源长上任带了一个喊他“小师叔”的跟班,由精通杂务的卞秋言,和瞎了双眼经验丰富的梅元俭出面,城内各事务和人员管理得井井有条。 除非有六重楼高手拜访,或者亲朋来往,需要他亲自接待。 其它时候徐源长深居简出,每天画符、看书、喂养造化神台、玩火、参悟幻道等,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偶尔与老曾下棋喝茶。 不觉五年过去,扫荡暗界各地的四洲修士将黑灵残敌彻底肃清干净。 定洲独占了南边、西边一大片荒野,和东边部分地域,到处有大器岭修士探查矿山的忙碌身影,数万修士撒开在野外,热火朝天采挖发现的矿山,运送材料的修士络绎不绝。 竹宗山领着一万联合精锐战队,不停巡视于抢回来的四座通道之间。 哪里有黑灵攻打通道的消息,哪里便能看到精锐战队奔波的身影。 “小师叔,青藜山神巫瑶道友求见。” 卞秋言走进城主府后院,拱手对亭子内禀报。 徐源长伸手想搅乱不利于他的棋局,被曾望楼提前用法术将棋盘禁制了,耍赖不成,他哈哈笑着起身,道:“快快有请。” 百战归来的曾山郎,轻手轻脚提壶伺候茶水。 雪粒、元宝、花背和金蟾早些时候,随闲不住的徐胜天外出野外,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很快巫瑶随着卞秋言走进来,先朝木先生行礼问好,再与徐城主见礼寒暄。 在亭内落座,喝一口茶水后,巫瑶从袖内拿出一张纸条,推到桌对面,放到徐城主面前,笑道:“叶前辈遣人送信与我,说当初破坏青藜山的损失,找徐城主赔偿。” 徐源长目瞪口呆,从来只有他讹人,竟然有人敢讹上门来,他拿起纸条,看清楚落款处寥寥几笔勾画出来的一个蠢萌兔子外形,怒从心头起。 “叶长梦,你个老小子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这种阴损事情,也只有老黎能干出来。 曾望楼瞥一眼叶前辈的亲笔信,写的每一个字都认识,可是连起来像天书,不知其意,见经常下棋耍赖的徐小子吃瘪,他哈哈大笑,一连喝了三盏茶水。 巫瑶伸手想要收回纸条。 徐源长将纸条收进空间,换了一张面孔,笑道:“让巫道友见笑,徐某交友不慎,不知巫道友需要怎样的赔偿?” 巫瑶笑着摇头,道:“不需要徐城主赔偿资源,就当是徐城主欠我一个人情,还与不还都无所谓,与徐城主交一个朋友,告辞。” 她倒是很干脆,将话说完,起身拱手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送人进来的卞秋言早就出去,由曾山郎代替师父送客出门。 “人情债……我宁愿赔偿资源啊。” 徐源长继续与老曾下棋,感叹着发牢骚,老黎办的一些破事,以这种方式故意让他照顾一下巫瑶,也不知老黎与巫瑶祖上是什么交情? “人家不稀罕你的资源,想与你交朋友。” 曾望楼突然龇牙一笑,压低声音道:“据说青藜山神一脉有借种的传统,该不会是巫仙子看上了你……” 那女子山神看徐小子的眼神,那叫一个眉目传情,秋水暗送啊。 徐源长忙止住老曾的话头,道:“您可别乱说,下棋,下棋。”岔开话题问道:“我那笨徒弟与蒙一一的婚事,你这个当长辈的多操些心,请媒人、纳采、问名等,事情多着呢,别成天想着叫山郎练功。” 两人在棋盘落子如飞。 曾望楼鄙视道:“是你徒弟,那些事该你操心,我只管那小子的练功。” 徐源长无语了,朝回来的曾山郎道:“战事基本上结束,为师将请媒婆替你去提亲,有些程式省一省,不要那么繁杂,选一个黄道吉日让你成亲,你自己意下如何?” 曾山郎脸上有压抑不住的喜色,呐呐低声问道:“不知师父……去哪家提亲?” “还能哪家?当然是去蒙家。” 曾望楼忍不住拆穿他们师徒的双簧,看着累人。 “多谢师父……呃,多谢老祖!” 曾山郎喜得有些语无伦次。 “行了,行了。” 徐源长沉吟道:“俞风舞是蒙一一师父,请唐一剑当媒人,比较合适,就他了。” 拿出传讯,还不及发出,有符光飞进后院。 徐源长接过传讯一看,脸上有几分阴沉,道:“胜天传讯说,他在野外中了落神花毒,坏了一具分身,服用了丹药,没什么大碍。”起身往外走。 曾望楼冷笑道:“好啊,老夫倒要瞧瞧,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 对于使用落神花的家伙,他是恨不得碎尸万段。 “山郎你留城里,守家。” 两人冲天飞去。 …… 第345章 总能算到一次 徐源长与曾望楼化作两道流光,以最快速度绕到南边荒原,深入约三万里,寻到了安然无恙的徐胜天,以及为之护法的同伴唐一剑。 雪粒、元宝四个缩在山脚,有一团黄色阵雾笼罩。 七八十里外有几名四重楼修士结队巡视,神情戒备,注意着数十里的异常。 徐胜天指向十余里外的一座山谷,那里有挖掘的新鲜痕迹,暗红岩石显露,道:“雪粒发现那里有矿,我们试着挖一挖,雪粒经历过一次黑灵用落神花暗算事件,它记住了那个难以察觉的气味,提醒及时,我用分身替换……又吞服解毒丹药,侥幸逃过一劫。” 他没有具体细说替换过程,那属于修神者隐秘。 此时说起仍然心有余悸,落神花毒沾染之后,发作起来好生猛烈。 眼睁睁看着毁掉一具花费不少时日凝聚的分身,而无能为力。 唐一剑朝木先生施礼之后,补充道:“我们没敢退太远,就近布置了防护,我召集附近五百里内一队忘剑山修士,加强巡视,防着其他修士闯来破坏证据。” 征战好些年,他终于有闲与好友搭伴寻找野外矿山。 他凭着战功奖励,拥有不少天材地宝,几乎不差缺修炼用的丹药等资源,但是晋级五重楼剑修之后,身后有一批依仗他的门人弟子,和家族后裔,他必须为自己的山头势力积累底蕴。 再则修炼资源越多越好,或许运气爆棚,寻到特别稀罕的宝物也说不定。 他已经有了问鼎六重楼的野心。 曾望楼沉吟道:“下毒手法和当年在冰原时候如出一辙,提前在你们必经之地矿山埋下落神花毒,或许下毒者还在暗中观察,能够瞒过你们的耳目……幸亏有雪粒提醒,胜天运气不错,令下毒者失望了。” 从下方阵法中飞上来的雪粒,听得曾老表扬,胖乎乎的身躯,摇头摆尾差点高兴得扭成一团麻花。 徐源长揉了揉雪粒脑门,问道:“你和元宝可嗅到什么特别的气息?” 雪粒和待山下阵法内的元宝同时摇头。 俗话说“雁过留声,风过留痕”,它们还特意寻了寻,没有找到下毒者的丁点蛛丝马迹。 徐源长看向老曾,道:“是六重楼修士干的?” “应该是了,特意抹去痕迹。” 曾望楼往山谷方向飞去,道:“胜天你们留这里,我和源长去瞧瞧。” 他想用自己的法子,找出那个暗施毒手的家伙,下毒者看似在对付徐胜天,其实应该是为了暗算他而做的一次测试? 落神花有一个天生缺陷,打开之后只能保存三天时间。 徐源长绕着山谷盘旋,没有打扰曾望楼施法,他能看出老曾体表有微弱的气息汩汩波动,似乎在抵消空气中花毒的侵蚀。 曾望楼提前有了防备,不会被落神花毒影响,他接连换了几种法门推衍卦算,抓到一闪而过的残像,道:“曦月洲的那头妖鹤,宜公子。” 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那头妖鹤心胸狭窄,要报复当日羞辱之仇,也说得过去。 但是宜公子手头的落神花毒又从何而来? 仍然有人族修士参与其中。 “源长,用幻火将此地毒气毁掉吧。” 曾望楼神色恢复正常。 徐源长挥手一扫,火焰席卷数百丈,连老曾体表也烧了一遍,道:“在暗界之地,人族、妖族不宜爆发大规模冲突,得想个法子对付他。” 曾望楼微微点头,道:“放心,不会牵扯到人族、妖族之争。” 那小白脸宜公子一而再招惹,他不是忍气吞声之辈,对其已经起了杀心。 还有那头老龟,别落单撞到他手里。 返回边宁城,徐源长扯着唐一剑商谈替他徒弟做媒之事。 唐一剑哈哈大笑,满口答应。 另外一边,曾望楼与徐胜天传音私语,交代一些布置。 徐胜天目前不宜外出,凝练分身需要大半年时间,他交游广阔,认识不少来往人族和妖族地盘做生意的商行朋友,其中有贩卖信息的高级掮客,只要肯许以重利,掌握宜公子大致动向不算难事。 曾望楼可以利用探听到的消息,加以推算,等到时机合适,也就是出手之时。 被一个擅长推衍战力强横的修神者惦记,可不是一件美妙事情。 蒙采芹作为蒙一一在暗界娘家修为最高的长辈,对于曾山郎的品性、实力皆认可,自是赞同两位小辈的婚事,战事基本结束,是时候让青梅竹马的小辈完婚了,她那侄女“偷听”到此事,假装羞涩跑掉,实则满脸春意掩藏不住。 寻到俞风舞,蒙采芹将此事一说。 俞风舞思索着笑道:“可以先定亲,你让媒人传话,等到曾山郎突破晋级五阶体修再完婚,好饭不怕晚,也是为了咱们一一考虑。” 蒙采芹疑惑道:“哦,可有什么说法?” 俞风舞解释道:“曾山郎战意、神魂皆历练圆满,木先生舍得下本钱,各种量身定制丹药和天材地宝,不要钱似的给山郎使用,或许要不了几年,山郎能一鼓作气寻到契机而突破,如果现在就完婚,小两口蜜里调油,分心耽搁也说不定。” 她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木先生不光是给曾山郎炼制丹药,就连蒙一一也跟着沾光。 她这个做师父的听蒙一一说起过,还看过给蒙一一炼制的丹药,大部分都是极品,除了羡慕傻徒弟的口福,她也有些怀疑曾木的身份。 不过经历了如此多的大事,即便曾木是曾望楼又如何? 大势所在,前景王朝不可能复国了。 她相信徐源长不会容许生灵涂炭之祸事在大宁王朝发生。 蒙采芹释然,道:“回头我与媒人说清楚此事,一一丫头,就拜托你这个做师父的与她说了,她平素最听你话。” 俞风舞笑道:“她不听也得听,这几年她必须收心,好生将修为提升到四阶后期的瓶颈,一旦曾山郎能够晋级五阶体修,两人完婚之时,对一一是不错的契机,或许能够抓住。” 她的本意是让一一借助双修之道取得突破。 剑修的晋升太难了,一步一坎。 资质之外,必须借助各种能借助的机缘。 蒙采芹听明白了,像这般隐秘不便对外去说,忙出去寻唐一剑商议正事。 顺利定亲之后,曾山郎几乎不再外出,更别说与蒙一一私底下见面耳鬓厮磨,他被老祖管得严格,隔三差五服用丹药,淬炼体魄,修炼拳技。 如此三年过去,曾山郎第四次使用通玄石时候,寻到契机进入通玄心境,闭关不出。 曾望楼与徐源长下棋时,说道:“你这个便宜师父,当得够轻松的,不闻不问,连一颗通玄石都不出,有点说不过去。” 徐源长笑道:“您不能污蔑,我管那小子的婚姻大事,操心得很啊。” “你操心了吗?一直都是唐一剑跑来跑去。” 两人正斗嘴,有传讯飞来。 曾望楼接过一查看,随手抛铜钱起一卦,脸上出现笑意,道:“徐城主可有空暇,随老夫跑一趟野外,咱们打一个家伙的埋伏。” 他没有具体说何事。 徐源长立刻明白,宜公子的行踪被老曾算到了。 “好啊,出去散散心,看看戏。” …… 第346章 功成身退,防范未然 暗界极东之地,东荒丘原。 一道白影似闪电流光,穿行于低矮山丘空隙上空,眨眼间消失在天边。 然而下一瞬,白影“刷”一下又返回一座山谷,护身光芒收敛,显出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宜公子,手持一柄流淌光彩白玉折扇。 刚刚路过时候,下方似有稀罕宝物,引发宜公子本能感应。 东荒丘原以前几乎被黑灵势力独占,地域广袤,有不少危险之地,即便人族和妖族高手涉足,大都是偷偷摸摸,担心引来黑灵高手围追堵截。 今时不同往日,黑灵势力被彻底清扫出暗界,妖族需要镇守三座通往黑灵界的节点通道,分得有四成的丘原地盘。 另外有大片荒芜之地,包括几处危险禁地,横亘在人族、妖族地盘中间,谁都可以开采挖掘,有一系列规矩约束,避免双方因为资源争夺而爆发大规模冲突。 宜公子倒不担心自身安全。 凭他的天赋速度,和对危险的敏锐,即便三两个同阶也休想留下他。 再则他身处的丘原还没出妖族地盘,属于边缘地带,千里之内有不少妖修采挖矿山材料。 宜公子有些好奇,此地能引发他感应的究竟是什么宝物? 放出妖识,仔细搜寻山谷以及附近一带,目光突然往两里外山谷口一块岩石下看去,那里有一坨黢黑的泥土,有一丝隐晦不同寻常杂乱气息波动。 宜公子有些诧异,泥土中藏有七阶宝物气息,是他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玩意。 随即有些惊喜,机缘往往不经意出现,还是要往外面多跑动啊。 他将身形降落到一颗矮树顶上,准备仔细辨认一番,上空突然黑暗笼罩,宜公子心头大惊,被算计了,化作数道残影往四个方向逃窜。 曾望楼从附近山头出现,左手托着能遮掩天机的小鼎。 进了他的黑伞小天地陷阱,妖鹤引以为傲的速度成了摆设,没甚用武之地。 他接到徐胜天发来的关于宜公子的动向,算出妖鹤途经之地,进行针对性地布置圈套,有心算无心,加上徐源长拿出的一坨用造化神台炼制过的息蚀泥,连他都没见识过的新东西,妖鹤想不好奇上当都难啊。 徐源长从矮树林走出,他现今的幻形术足以能够以假乱真。 看着黑雾之中左冲右突气急败坏喊叫的妖鹤,他身前浮现出一团阴阳幻火,道:“速战速决,不能给妖族留下口实。” 身处妖族管辖的丘原地带,担心引来过路妖修。 不能小觑任何一队闯荡野外的妖修,只要有一道传讯发出,即便事后将妖修斩杀殆尽,也是扯皮的麻烦事儿。 曾望楼阻止道:“你别动手。” 挥手放出一团黑影,是当初大决战,他用黑伞罩住两个六阶黑灵,用法相和本体抓获了灰蝎王完整的魂魄,后面花费几年时间,将灰蝎王魂魄炼制成一具魂傀儡,保留了能隐形的天赋,令他实力如虎添翼。 他担心徐小子没轻没重,放火烧毁妖鹤身上漂亮的双翅羽毛。 “你到底是谁?宜某何时得罪过阁下,这厢赔礼了……” 宜公子化出本体白鹤,发现冲不出这片古怪的雾气,心底惊恐不安,猜不出是何方高手所为? 原本他是接到妖鹤族晚辈传讯,说是在东荒丘原深处发现一座六阶元晶矿,请求老祖前去坐镇,以免被人族或其它妖族势力打主意, 他匆匆从潜修地外出,行踪隐秘,为何半途被打埋伏? 难道是有内奸出卖? 突然察觉黑雾中漫天尖刺笼罩袭来。 “不可能……灰蝎王,你怎么可能滞留……不对,是魂傀!” 宜公子化作人形,发现影影绰绰的蝎尾甩动,忙挥舞鹤嘴剑击溃尖刺,顿时反应过来,他面对的不是真正的灰蝎王。 “阁下有何要求,珍稀天材地宝,或者通玄石?宜某有不少资源留在住处,什么条件皆可以谈……” 宜公子巧舌如簧游说不停,鹤嘴剑挥舞出千百残影寒光,接连挡住魂傀几波攻击。 周身黑雾陡然一紧,重力和压力骤增数倍,快速移动的妖鹤身形一滞。 “哐铛”,一尊巨大紫金鼎狠狠砸中宜公子头顶。 将措手不及的宜公子砸得晕头转向,笔直插进山谷地面。 “木先生……” 宜公子头破血流,见到熟悉的大鼎和神威凛凛巨大法相,他认出背后暗算的是谁了,惊恐大叫:“饶命!” 他知道得罪木先生太狠,落到木先生手中没有活命可能,他奋力挣扎。 重力和压力以及劈头盖脸砸下的大鼎,让他无从反抗,只能被动挨打。 连续三下砸击,一根木刺射中妖府窍穴,让重伤的宜公子完全陷入昏迷,随后被法相从地里拔出来,下了多重禁制之后扔进了九幻宫内。 曾望楼可舍不得浪费那颗六阶妖丹和完整妖魂。 那一双翅膀添加珍稀材料炼制,可以打造成一对飞天遁地法宝,是给曾山郎准备。 体修有一个让人诟病的缺陷,飞行速度相对迟缓。 他要不了几十年将飞升上界,徐源长最多百年也会离开下界,而曾山郎从五阶慢慢磨砺提升至六阶体修,或许要三两百年之久。 外出历练途中,特别是去往其它洲,肯定会遭遇不可预料的危险。 有一对能够收摄的翅膀法宝,凭着五阶体修的强悍,突袭之下甚至能够近身击杀六阶。 今后晋级六阶体修之后,下界还有谁是对手? 更不必担心妖族会找麻烦,实力为尊,妖族也不是铁板一块。 “解决,走吧。” 曾望楼收回黑伞,清除此地些许痕迹,消失在空中。 徐源长如影随形跟着消失不见,两人来去无踪,没有妖修和修士察觉有甚么异常。 曦月洲的宜公子失踪,引起不小动静,传到聚洲某些人耳朵里,吓得某些人不敢踏出城池半步,后面有些风传,说是定洲木先生截杀了宜公子,但是没有证据的事情,曦月洲派遣妖修上门去质询,不了了之,这是后话。 返回边宁城的隔天。 曾望楼与徐源长喝茶时候,神情颇有些凝重,道:“据宜公子交代,他是通过妖族掮客从聚洲购得落神花毒,共计两份,你今后小心聚洲的魏先登、许景涔他们,为了利益,他们是甚么都能做出来。” 徐源长点点头,叹息道:“驱逐黑灵之后,他们开始打小算盘了,要小心他们联手合洲、来洲,甚至咱们定洲的几位,以仙道神道誓不两立为名目,挑起对你的各种暗算和围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各洲圣地数千年底蕴,说不定还有各种奇怪的玩意,能够暗算修神者。” 曾望楼嘿嘿冷笑:“这就是我不与山郎公开相认的缘由,山郎已经闭关,婚姻大事有你这个做师父的操心,我可以趁着风声未起之际,功成身退了。” 他做事干脆果决,拿出小鼎递向对面,又道: “九幻宫只剩空间功能,今后去了上界,我说过赔你一样更好的宝物,只剩空壳的九幻宫,我先留身上装些资源。” 徐源长将小鼎推回去,道:“九幻鼎你先用着,等我去了上界再还我不迟,你这一走,将重担全部压我肩头,今后几年不得闲了。” 曾望楼也不客气,顺势将九幻鼎收进袖内,他还真需要小鼎的遮蔽天机之能,防人之心不可无。 再次递给对面一个纳物袋,道:“给山郎准备的下聘丹药和几样宝物,给胜天、柳仙子、雪粒他们准备的丹药,我分门别类标记好了,你且收着,走了。” 一口喝干茶水,起身往院子走去。 徐源长收起袋子,走出亭子相送,口中嘀咕:“没出力的都有丹药、资源送,唯独出力跑腿的不落好,想想都寒心。” 曾望楼差点气笑,鄙视道:“你有那个宝贝傍身,还瞧得起我手头这些破烂?” “那可不一样,俗话说‘礼轻情意重’,再轻的礼也是礼。” “行,行,怕你了,送你几瓶丹药。” 曾望楼掏出几个瓶子,扔给讨要礼物的厚脸皮家伙。 好好的送别伤感气氛,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他纵身飞上空中,隐身而去。 他有进出城主府和城池禁制的权限,不会惊动任何守城修士。 徐源长叹了口气,他虽然习惯了离别,但也不喜欢身边朋友一个个离去,高处不胜寒,能够交谈的朋友渐少。 朝着空中抱拳一礼,所有的感情化作两字。 “珍重!” 中午时分,徐源长给孟山河传讯,告知木先生离开暗界的事实。 约一个时辰后,孟山河、魏景书、温亦宁三人联袂而来,在城主府大殿落座,打听木先生突然离开的缘由,正是用人之际,他们觉着很突兀。 “可是怪我们招待不周,奖励给得不丰厚?” “不是,不是,曾老不喜与人交往,他说现今暗界清平,无风无浪,而他修为又有突破,飞升在即,不便再在暗界耽搁,先回千方界觅一处清静地方,为飞升做些准备。” 徐源长给出冠冕堂皇理由。 “送别宴席还没摆呢,是我们的不是。” “……” 第347章 举贤,不避亲 从城主府出来,飞出边宁城约千里,三人拱手告别,将分道扬镳去往各自镇守区域。 孟山河突然说道:“有句话,孟某憋心底好些年了,不吐不快,咱们定洲的利益是用无数修士性命挣来,打地盘难,守住到手地盘上的资源更难,如果自毁城墙,自断羽翼削弱势力,咱们拿什么平息日渐涌动的暗流?” 魏景书脸上的笑容褪去,看向一脸沉静的孟山河,道:“孟兄什么意思?有甚么话还请明说,不要含沙射影,谁自毁城墙了?” 温亦宁分别看一眼两人,她不明两人矛盾所在,保持着沉默。 孟山河盯着十丈外的儒袍中年书生,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决战之后,你与聚洲的魏先登、许景涔,以及合洲的凌时月等六重楼高手,传讯交往甚密,另外,咱们西原圣地宝库内的落神花毒少了三份,不知魏道友又作何解释?” 他是三年前接到徐源长秘讯,告知徐胜天遭到曦月洲宜公子用落神花毒暗算,所幸化解及时,有唐一剑同行,没有酿成大祸,拜托他查一查定洲内部是否出了奸细。 因为想要准确掌握徐胜天在荒原的下落行程,宜公子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更不方便。 徐源长怀疑有内奸配合,或者有一股势力在作祟。 多年以前,曾老便遭到过黑灵布置的落神花毒暗算,那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但是一根刺始终没有拔除。 孟山河是定洲硕果仅存的老资格之一,又兼管定仙台道庭,权柄极大。 他暗中派遣人手进行调查,发现西原圣地宝库内的落神花毒,早在二十年前便少了三份,当初是战时,进出调配物资和管理人员混杂,许多修士抽调战场,已经陨落在最后的大决战,根本无从查起。 也不便因过去的事情,而大动干戈彻查,将矛盾激发。 但是今天再次接到徐源长传讯,与他大略说了,曾老深入东荒丘原已经抓获宜公子,从宜公子口中撬开一些消息。 许多查到的蛛丝马迹,与徐源长透露的信息连贯串起来,指向已经很明了。 魏景书与孟山河对视,道:“你在暗查我?” 孟山河听对方没有解释否认,便知魏景书已经参与其中,冷笑道:“你与外人勾连,对付屡立大功的木先生,你置定洲利益于何地?老剑圣、郗老宗师、傅殿主等人英灵不远,你摸摸良心,对得起吗?” 温亦宁看向魏景书,目光已经带上冷色。 魏景书往后缓缓退去,道:“没有老剑圣、傅殿主允许,西原圣地宝库内的落神花能拿出来三份?木先生立下再多功劳,也改变不了他修神者身份,神道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我等身为仙道一份子,匡扶正道乃义不容辞的职责,你是何居心,魏某倒想问一问?” “巧言令色,胡搅蛮缠!” 孟山河虚指退到三百丈外停下来义正词严的魏景书,道:“老剑圣剑心通透,为人铁骨铮铮,做不来背信弃义之事。你竟然为一己之私,连老剑圣身后名都敢污蔑摸黑,何等丧心病狂?仙道神道之争,早在五千年之前便彻底落下帷幕,你用此为借口排除异己,太狭隘了。” 他有点猜不透已经陨落的傅殿主是何立场,便没有提及傅羡之。 当初黑灵的筮影王曾经公然挑拨离间,说是傅羡之提供的落神花,不过随着黑灵败退,傅羡之身陨,已经无从查起,也不会允许调查。 “一旦木先生出走的消息外泄,咱们定洲一家独大局面改变,聚洲、合洲还会老老实实守着他们一亩三分地,不觊觎近在咫尺的荒野资源?你当他们是吃素的?” 孟山河有些恨其不争。 利益动人心,还有不到二十年暗界门关,定洲镇不住场子的后果很严重。 或许因为明争暗斗导致各洲联盟分崩离析,守不住通往暗界的通道,让黑灵势力重新打进暗界,造成大量修士死伤。 魏景书一脸肃穆,道:“有黑灵外敌存在,‘合则强,孤则弱’,这么浅显道理他们能不懂?放任一个六重天修神者在眼皮子底下,万一养虎为患,让他再培养出来一个六重天修神者,咱们定洲危矣,孟道友你好生糊涂!” 孟山河厉声喝道:“魏景书,你敢动徐胜天一根指头,孟某与你势不两立!” 他心底冒寒气,这家伙是读书将脑子读坏了? 徐胜天身后牵扯到徐源长,与徐源长关系密切的有竹宗山所代表的兵家,有整个忘剑山,有天阵山,还有捉妖山祖庭和黑胄峰,和他身后的道庭,已经超过定洲半壁势力。 “哼,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姑息养奸,将是定洲罪人!” 魏景书见温亦宁明显站到孟山河一边,他不再多说,转身往东北方向飞去。 孟山河头痛无比,定洲没有老剑圣主事,才十年不到便将起内乱,后面将要面临一系列的麻烦,他的性子不适合亲力亲为管一摊子杂事。 现今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看似坚不可摧,哪知从内部破坏太容易了。 他不想定洲混战,陷入黑暗之中。 温亦宁叫道:“魏兄,木先生是彦山前辈安排在下界,帮咱们对付黑灵的一股实力,若是没有彦山前辈未雨绸缪,先后布置黎前辈和神道转世的古仙子辅助,整个千方界早在几十年前便沦陷,民不聊生,修士东躲西藏,何来今天的兴盛好日子?” 魏景书摆手道:“黎道友渡劫不过,古仙子不知所踪又作何解释?魏某敬佩彦山前辈的算计无双,故而想效仿一二,温师妹,你大可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温亦宁蹙眉哑口无言,心头焦急,不知该从何辩驳? 若是定洲势力分裂,恐怕趁了某些家伙的意。 孟山河压下心底烦躁,叫道:“魏道友,你若是一意孤行,造成局势动荡,黑灵重新打回暗界,你将是整个千方界罪人。” “哈,笑话,魏某心怀苍生,何罪之有……” 飞出近五十里外的魏景书,停下来准备讲一番大道理。 一点幽蓝火焰在他背后陡然爆发,眨眼间将惊觉不对的魏景书整个覆盖一层蓝色冰晶,其上漂浮丝丝缕缕荡漾蓝色火焰,深蓝色巨寒盘旋成一股漩涡。 青袍少年突兀出现,左手托着一座五彩缤纷宛如晶石雕琢六层小塔,骂道: “啊呸,迂腐不化,冥顽不灵,为一家之私置大德不顾,你也配谈苍生?” 孟山河和温亦宁惊觉变故,拿出宝物准备出手,发现是那个名叫叶长梦的神秘少年,两人眼睁睁看着少年挥手间将被冰冻的魏景书收进五彩小塔,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即便想动手,他们也打不过那个神通广大的少年。 从少年能够轻易生擒魏景书,可见一斑。 “叶前辈,能否看在魏道友出生入死多年功劳份上,留他一条性命?” 温亦宁拱手行礼求情道。 她与魏景书数百年的交情,再则修行到六重楼不易啊。 少年不屑冷哼:“妇人之仁,魏景书差点毁掉定洲根基,罪不容赦,他功劳再大,有单身赴死的晏河清大吗?” 他说的晏河清便是老剑圣,将五彩小塔收进袖内,又问孟山河:“你如何看?” 孟山河高兴还来不及,他一个人收拾不了有那般危险想法的魏景书,否则他早已经出手,拱手道:“但凭前辈做主处置,是魏景书咎由自取,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少年龇牙笑着打断道:“你想撑着我这张虎皮,震慑其它几洲?免得坏了目前的平衡局面,不让黑灵有死灰复燃机会?” 孟山河一躬到地,“前辈圣明,多谢前辈。” “狗屁圣明,我可没有答应。你自己拿出气魄,与他们拼命不就行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将暗界拱手送与黑灵,看他们还敢搞什么小动作?” 少年用很不负责的语气,撂下几句不堪入耳狠话,一晃身消失空中不见。 都是些不省心的,要不是他费心尽力盯着,浩劫又将重演。 他只想百年暗界早点关门。 看到那些蝇营狗苟暗地里出卖自己人,还一脸正义的家伙,他就非常生气,他最恨内奸了,几千年前曾经被兄弟出卖的隐痛,又似沉渣泛起。 孟山河目瞪口呆,叶前辈真是高人性情,翻脸比翻书还快,太过喜怒无常。 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很烦这些勾心斗角破事,见性子温和的温亦宁看着他,叹了口气,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们去找徐源长,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和鬼主意。” 温亦宁默然点头。 她也不想管事,但是偌大定洲地盘只剩她和老孟主事,不管不行啊。 听得孟师叔与温亦宁去而复返,徐源长稍有些诧异。 再次回到城主府大殿,与两人见礼。 孟山河摆手让伺候茶水灵果的卞秋言和几名侍女下去,他亲手布置隔音禁制,再才往椅子上一靠,唉声叹气道: “源长,实话与你说吧,是魏景书勾结聚洲魏先登、许景涔,以及合洲的凌时月等人,欲对木先生不利,宜公子不过是刚好碰上,被他们几个当做替死鬼利用,刚才在路上,我用收集到的消息与魏景书对质,他承认了所作所为,扬言仙道与神道势不两立,还说木先生要是再培养出来一个六重天修神者,定洲危矣。” 徐源长瞥一眼沉静喝茶默然不语的温亦宁,说道:“你们闹翻了?他现在人呢?” 还真是家贼难防啊。 木先生已经主动退让,为了顾全大局,不削弱人族势力,放弃追究与宜公子有勾连的聚洲魏先登、许景涔,隐居定洲海外,不理世事,魏景书竟然不识好歹,还要不依不饶对付徐胜天。 他第一想法是魏景书疯掉了吧。 以他护犊子性子,再加上不容许破坏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局面,他第二个想到的是尽快干掉魏景书,斩除内奸毒瘤。 其他人找不到隐居的木先生,但是他能啊。 孟山河叹气道:“我们留不住魏景书,源长,你有甚么法子?” 徐源长眯起眼睛思索片刻,嘴角露出一丝笑,道:“孟师叔,您与彦山道长有过一面之缘,凭老道长算无遗漏的谋划……嘿嘿,您不用套我话,魏景书是不是被……” 他右手并掌,做了一个下斩手势。 孟山河哈哈一笑,对莞尔的温亦宁道:“你瞧瞧,这小子鬼精灵,咱们瞒他不住。” 温亦宁接着道:“叶前辈突然出现,用一门厉害的冰火冻住魏景书,将魏景书收进一件五彩小塔,我开口求情,希望能饶魏道友一条性命,被叶长辈给训斥了。” 徐源长彻底放心了,叶长梦出手必定不会留后患。 又有些奇怪,以老黎与彦山道长等人的仇恨,不坏暗界人族之事已算是大度,怎么屡次关键时候要帮助人族渡过难关? 大决战时各种布置,是为了赚取大量功德,能说得过去。 这回主动出手解决魏景书,他看不懂了。 老黎可不是爱管闲事性子。 更不可能看他面子,他在老黎那里有个屁的面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下回见了,他定要好生问一问。 孟山河将与叶前辈交谈经过简单讲述一遍,道:“短短一日间,定洲接连损失两名高端战力,其他各洲要不了多久便会知道,肯定会引起巨大波澜,源长,你素来机变多谋,拜托你出出主意,将局势稳定下来,黑灵的威胁没有消除,千方界内部要是闹得不可开交,是什么后果不敢想象。” 徐源长沉吟片刻,道:“木先生退隐的消息绝对不能泄露,有木先生在边宁城,局势便能稳住,至于聚洲、合洲那几个不安分的家伙,我假借叶长梦的口气写一纸训诫,以魏景书为榜样杀鸡骇猴,让他们不敢造次。” 孟山河与温亦宁对视一眼,他们从来没有假借叶前辈身份行事的想法,也就徐源长敢假借叶前辈的身份训斥魏先登几人了。 他们考虑问题的角度,和徐源长完全不同。 “西原学庭大祭酒的职位,不知源长可有合适的人选?” “颜若行晋级五阶儒修已有二十年之久,奉行‘仁、义’之道,可举荐为学庭大祭酒,自上而下整顿风气。” 徐源长很不客气将自己人推荐上去,举贤不避亲嘛。 “颜若行……资历会不会浅了点?” “有你们二位出面,老颜资历还浅,那才叫奇怪。” “你小子……” …… 第348章 却在,灯火阑珊处 收到紧急传讯,颜若行从镇西城匆匆赶到宝石城,走进宝石大殿,与七八名先到的学庭五阶儒修拱手见礼寒暄,相互传音打听发生了什么大事。 约两刻钟后,十六名宽袖斓袍的儒修济济一堂,有人引导着落座两旁。 又等候片刻,从大殿外依次走进来四人,为首的正是孟山河与温亦宁,两人一脸肃穆,其后跟着学庭首席方枯木和学庭司业陈瞻平,神情严肃中透着复杂。 众人没有看到学庭大祭酒魏景书出场,殿内气氛顿时古怪和微妙。 “拜见孟道友,拜见温道友。” 众人起身依礼称呼。 孟山河与温亦宁走到正中还礼,示意众人落座。 方枯木和陈瞻平坐在两旁众人之首,沉默不语。 孟山河瞥一眼闭目养神并不配合的两人,缓缓道:“经查,魏景书勾连外人,出卖定洲利益,欲破坏老剑圣、郗老宗师等千千万万修士用性命换来的安定环境,制造新的动荡,数罪并重,由叶长梦前辈出手,已将魏景书缉拿收押,革除魏景书学庭大祭酒职务。”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殿众人被惊得目瞪口呆,继而有数人站起愤怒质问。 “孟道友,你说魏祭酒出卖定洲利益,制造新的动荡,请问证据何在?” “是啊,空口白话,无凭无据的将学庭大祭酒缉拿收押,你们想干什么?要制造新的动荡,分裂定洲势力?” “请两位拿出让我们学庭全体儒修服气的证据,否则我们将抗争到底。” 喧嚣嘈杂声震天,儒修们纷纷站起索要证据。 有人传音说是孟山河插手学庭事务,排除异己的阴谋,让大家齐心协力,小心防范等等。 孟山河手头有几样证据,但是说服力不强,他知道其中闹得最凶的三个,是魏景书的铁杆心腹,手指点向那几人,喝道:“肃静,肃静,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孟道友你拿不出证据,是准备行一言堂?” “西原学庭之事,是所有儒修家事,似乎轮不到孟道友你这个外人来插手?” “孟道友你管天管地管道庭管大宁王朝,还管不到学庭头上来,请孟道友拿出为什么要缉拿学庭大祭酒的证据来。” 三人不甘示弱争锋相对,继续挑起众人的愤慨。 温亦宁见掸压不住,有些担心地传音道:“孟兄,要不今日暂缓宣布学庭大祭酒人选,先稳住他们再说其它?” 孟山河很是恼火,他在考虑如果是老剑圣碰到这种情况将会如何处理,肯定是快刀斩乱麻,不会与几个酸儒打口水仗讲狗屁道理,难怪临行前,徐小子传音提醒他莫要心软。 有人从殿外走进来,大声道:“孟山主,温殿主,门外叶前辈托我转交一份关于魏景书勾结外人的证据,以及其它几样物品。” 进门的是俞风舞,她负责带人在外面守着。 孟山河听说叶前辈送来了证据,他心头顿时轻松,扫一眼瞬间闭嘴的几人,将一个纳物袋摄取到手,拿出其中一枚留影石,神识往内里一扫,是前天他与魏景书摊牌的对话。 也不知叶前辈什么时候留下的影像和声音,可以说是铁证如山。 “好,你们要证据是吧,如你们的意,都瞧瞧魏景书亲口承认勾结外人,祸乱定洲乃至整个千方界的铁证,用叶前辈的话说,他罪不容赦,其罪当诛!” 孟山河掷地有声喝道。 既然学庭的方枯木和陈瞻平不配合,那就趁机彻底削了他们的权职,发配回定洲西原曲泽峰学庭,与故纸堆打交道,无令不得外出。 至于另外三名闹事的博士儒修,废除修为,由西原圣地执律堂关押收监。 他决心效仿老剑圣当年处事的铁血手段,该处理的处理,该关押的关押,不再姑息心软。 一个时辰后,俞风舞和执律堂堂主洪渊押着被禁锢的方枯木和陈瞻平,以及被废除修为的三名闹事博士儒修,走出宝石大殿。 颜若行接过大祭酒玉印和金册,顺利接掌西原圣地学庭。 提拔谁为学庭首席和司业,那是颜若行的事情了,孟山河与温亦宁不会插手,他们功成身退,替学庭留了两分脸面。 定洲地盘内发生学庭大祭酒替换大事,引发不少猜测和议论。 不到三天,消息便传遍到聚洲、合洲、来洲和妖族地盘,待妖鹤族惊觉自家老祖留下的魂灯突然熄灭,更是掀起轩然大波。 聚洲地盘六岭城。 魏先登与许景涔等四名高层相聚,商谈着定洲和曦月洲发生的大事,总觉得两者之间有必然联系,时间太巧合了。 有值守殿外修士走进门禀报:“启禀各位前辈,定洲孟山河前辈求见。” 魏先登挺直身体,问道:“就他一人?” 值守修士回道:“是,就孟前辈一人,已到城南门外。” 魏先登与三人交流一个眼神,起身道:“快快有请,可不能怠慢孟道友,我们去殿外广场迎一迎。” 不多时,四人等到飞进城的孟山河,见礼寒暄着将客人请进大殿。 闲话述罢,魏先登用玩笑的口气打听问道:“孟老弟,不知魏祭酒犯下甚么过错,听说被罢黜了?这些日子发传讯也联系不上他。” 孟山河神情一肃,朝东边空中拱了拱手,道:“魏景书勾结外人,出卖人族利益,欲图制造新的动荡,证据确凿,罪不容赦,已被叶前辈擒获缉拿收押,今日孟某前来,是受叶前辈之令,转交一份训斥文书,请几位道友好自为之。” 魏先登脸色沉了下来,冷哼一声,道:“他叶长梦再神通广大,还管不到咱们聚洲事务。” 许景涔跟着说道:“叶道友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孟山河不与他们争辩,拿出一封普普通通信封,用法力托着送到魏先登面前,拱手道:“孟某不过是跑腿的信使,诸位接不接叶前辈的信,是诸位的事,与孟某无干。叶前辈另有一句话让我转告。” 魏先登让信悬停空中,他没有当即接信,道:“请说!” 孟山河酝酿一下,缓缓道:“不听劝诫,罔顾大局,欲图破坏暗界平和局面者,不论人族、妖族,叶某尽斩之。” 他忍着心底痛快,拱手道:“告辞!魏某还要去合洲、来洲,以及妖族地盘送信。” 说罢扬长而去,言尽如此,杀鸡骇猴,吓不死这些不安分的家伙。 魏先登撕开信封,抖开信纸一看,脸都气绿了。 里面的训诫言词粗鄙不堪,威胁扑面而来,通篇没有半句好话。 “岂有此理,他叶长梦……有什么本事管到咱们头上!” 尽管是气头上,魏先登仍然不敢用粗鄙言语骂回去,他严重怀疑妖族的宜公子也是被叶长梦干掉的,那个无法无天又藏头露尾的家伙太可怖了,强得可怕。 许景涔几人看了信,一个个气得破口大骂。 有那么一个神通广大又不知藏哪里的家伙盯着,他们今后都不敢单独外出。 当初大决战,叶长梦不知用什么法子,不露行迹,暴起一剑将遭受重创的七阶多目怪兽分身斩杀,那一击的威慑,令魏先登等人绝对不敢轻视送上门的训诫。 孟山河送了一圈信返回边宁城,已是七天之后。 “‘恶人自有恶人磨’,与他们好好说人话,他们以为咱们软弱可欺,假借叶长梦的身份,将他们踩地上狠狠摩擦骂一顿,再喷一脸口水,一个个都会消停下来,谁敢再造次?” 徐源长鄙夷不已说道。 假借叶长梦之名伪造信笺,他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孟山河哈哈大笑:“我返回时候,魏先登四个在路口等着,陪着笑脸一定要请我进城,说是必须尽地主之谊,我不去还不成,否则就是不够兄弟。几个家伙吓怕了,托我帮他们解释,请叶前辈切勿听信小人挑拨,他们今后竭尽心力维护暗界现有秩序,等等,好话讲了几箩筐。” 他跑了一趟下来,算是彻底放心。 暗界有叶前辈、木先生这些实力强悍的撑着,乱不了。 送走孟山河,徐源长的日子继续悠闲轻松地过,金蟾闭关未出,雪粒、元宝和花背跟着徐胜天外出厮混,几乎不落屋,他每天画符、看书、喂养造化神台和幻火精,偶尔与卞秋言或者梅长老下一盘棋。 “梅长老,今后有甚么打算?” “还没想好,吴老倒是邀请过几回,让我去无衍山担任大护法。” 梅元俭双眼瞎了,非药物能治疗,还好有神识可以视物,想要重新将受反噬瞎掉的双眼恢复,唯有突破到六重楼之境。 徐源长拿出一个玉瓶放到桌旁,笑道:“这里有三颗木先生炼制的‘养神丹’极品丹药,咱们一盘定输赢,您若是输了,今后跟我回等闲观,我输了,丹药归你。”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今日老夫不再让棋,定要赢下极品丹药。” 梅元俭自是明白徐小友假借下棋之名,实则给他送福利的伎俩,当即拿出全身解数,一盘棋杀了半时辰分出高低胜负。 走进后院倒茶水的卞秋言,看到梅长老赢下丹药高兴而去,她叹气道:“可惜我棋艺不精,要是小师叔与我比试画齑雷符,倒是可以试一试。” 徐源长笑着拿出一个玉瓶扔去,道:“画齑雷符不用比试,我甘拜下风,认输,认输。” 卞秋言喜不自禁连连道谢,木先生炼制的极品丹药,效果有目共睹。 两年时间即将过去,徐源长任期将满。 这日傍晚,徐源长在后院漫步,推敲思索着内幻术的“无、象”法门,没有人指点教导,他摸索进展不大。 突然停步,往院墙角落的一排矮植看去,目光扫过其中三株人高的红柳树,脸上展露出笑意,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空无一人的角落传出嘻嘻笑声。 接着一道身影从背后扑向徐源长,被徐源长反手一捞,抱了个温香软玉。 徐源长笑着一如平常将挂在身上的小树魅推开。 柳纤风紧紧抱着不放,扭动着道:“你好生看看,我凝练出身躯了,不比俞姐姐差。”故意伸出左手胳膊,晃了晃手腕上一只古旧白玉镯子,质地很一般。 徐源长认得白玉镯子是徐家的传家宝,当初大嫂送给柳纤风的见面礼,没想到小树魅还留着,以前曾经听柳纤风说过,将传家宝送给了狗娃媳妇。 此时戴手上显摆给他看,意义不同寻常,他哪里能不懂? “行了,你别闹,我好生看看。” 两人四目相对,柳纤风罕见地羞红了脸。 徐源长感叹小妖精修为越精深,长得越发倾国倾城,叮嘱道:“你今后外出,相貌必须进行遮掩,否则会给低阶修士造成麻烦,凡人见到你,魂都飞了。” 这才是真正的魅惑天成。 柳纤风点头答应,低声道:“我两年前顺利晋级突破,将修为彻底稳固之后来寻你,听秋言说你的城主任期到月底结束,咱们……能不能返回定洲,游玩几年时光,我总是不喜暗界的环境,这里没有阳光,太压抑了。” “行啊,你想去哪里都成,我陪你走走。” 徐源长伸手捏了捏粉嫩小脸,软软的似乎能掐出水来,笑道:“带雪粒、元宝它们一起?” “不带,就咱们俩。蛟藤婆婆已经领着晚香、寒英她们几个小花妖、小精魅,在无穷山域的半壁山附近落脚,静待花朝节开启,以便能及时通知我。” 柳纤风低声轻语,与往日那个大大咧咧的野丫头截然不同。 她不想与公子分开,又不得不分开。 去了花界之后,还不知能否与公子重逢,她心情颇为忐忑,她唯一能想到让公子刻骨铭心记住的法子,便是与公子在一起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几年,定洲大地留下他们海誓山盟的印记。 她戴上玉镯便是以公子女人自居了。 不需要世俗名份,她想要去上界之后长长久久,不再分离的相伴。 徐源成笑着握住柔若无骨的小手,他的心在这一刻宁静。 寻寻觅觅,却在灯火阑珊处。 …… 第349章 同游,发现 有敲门声突兀响起,打断后院花园内两人的缠绵偎依。 卞秋言的声音不合时宜传来:“小师叔,叶前辈着人送来一封信笺,说耽搁不得,要我亲手交给你。” 柳纤风以比眨眼还快的速度,风一样蹿到对面石凳坐下,脸色绯红娇艳,侧坐着双手指头绞动。 她能出入城主府后院,是与卞秋言提前打过照面,想给公子一个惊喜。 “进来吧。” 徐源长坐直身体,有些奇怪老黎甚么急事找他? 暗界各洲势力达成新的平衡,皆在加紧开采各自地盘内矿山资源,竹宗山率领联军修士孜孜不倦巡视,协助四座通道城池守军,打退无数次黑灵试探反攻。 有些小事件小摩擦,由各洲五重楼修士组成的联合长老团,协商调查解决,将事态保持在一定范围内。 卞秋言敏感地察觉亭子内气氛不对,柳纤风脸红得像偷腥的小猫,太明显了,忙将信封用法力托送呈上,转送赶紧出门。 她还不忘贴心地将门带关上,捂嘴偷笑着跑了。 徐源长撕开封口,拿出信纸一扫,里面涂鸦着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字迹潦草。 “人妖殊途,不可双修;脱胎换骨,七阶之后。” 他一下子愣住了,还有这破规矩吗? 他记得老黎几千年前与无涯宗的一名女修是道侣,老黎自个就是几千年的老妖怪,还不是与人族女子轰轰烈烈,死去活来,老黎几次为女子出生入死,死后都要埋骨一个坑。 典籍中记载的不少山神、神袛,找的伴侣可没有“人妖殊途”讲究。 譬如徐胜天不知搭上什么干系几次请神下凡的武罗神人,娶的是一位很有名的妖族凤女,他当时想了解武罗神人过往,翻找典籍时无意中看到,印象颇为深刻。 柳纤风目光一瞥,将纸条上的字看得清楚,也愣住了。 还有这样的限制吗? 她以为自己修为到了,能凝出身体,与人类女子无异,便可以和公子…… 徐源长骂了句粗话:“狗屁!” 飞上空中,冲出城主府后院禁制,悬停在七八十丈空中,俯瞰五十余里范围城池,街道上灯火渐渐升起,人来人往。 “叶长梦,我知道你躲在城内,城西三百里,咱们见一面,有什么话咱们面谈。” 徐源长喝声传遍全城,往城西方向飞去。 他很早以前就想要与老黎见面,那厮藏得隐秘,又偶尔冒头,像阴沟里的老鼠经常彰显存在,一如既往的贱兮兮讨厌。 众人哗然,待看清是深居简出的城主大人,又觉着理所当然。 传闻城主与叶前辈交情莫逆,果然如此。 柳纤风忙飞出后院,紧紧跟了上去,她担心正在火气头上的公子和叶长梦打起来。 卞秋言在下方看得目瞪口呆,忙叫上两名分配给城主府的五重楼客卿,往城西赶去,刚出城不远,被徐源长摆手制止,不让他们跟随。 众人看着城主和柳仙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飞出约三百里,徐源长落在一座小山头,示意柳纤风离他十里之外,环顾四周,叫道:“叶长梦,别躲了,我知道你到了,你个臭不要脸的,‘只许你放火,不许道爷我点灯’是吧,出来咱们聊聊……” 一个脚影突然出现,从背后狠狠一脚踢在徐源长屁股上。 “轰”,徐源长全身冒起熊熊双色火焰,差点点将偷袭的脚影点燃,他身不由己往前方扑出百余丈,刚刚稳住身形,屁股上又挨了一踢。 “砰”,这下更狠。 连同幻火精在内,整个人砸进下方泥石,火焰铺开在数十丈地面。 “忍你小子很久了,哈,让你小子记吃不记打。” 一个嚣张缥缈声音,回荡在夜空里。 徐源长从人形泥石坑里爬起来,毫发无伤,“呸呸”吐掉口中泥土,弄得一身肮脏很狼狈,他知道老黎故意的,拍打着衣袍和头发,将火焰收起,用同样嚣张声音叫道:“你什么时候飞升上界?” 柳纤风从十里外飞来,捂嘴吃吃偷笑。 公子也有吃瘪的时候,她自是从双方对话,看出公子与叶长梦关系不一般。 夜空里再没有声音传来。 后面任由徐源长如何挑衅叫骂,背后再没有踢阴脚下绊子。 “他走了。” 柳纤风旁观者清笑着提醒道。 徐源长被踢了两脚,明白与老黎见面之日未到,强求不来,伸手牵过一只柔夷,往回双双把家还,消失在夜色里。 爱见不见,他还不稀得见那变成少年皮相的老妖怪。 片刻后,一个青袍少年出现在空无一人山顶,双手负后,用古调反复低吟。 “愿得长相守兮,共度此流年。” “奈何隔天地兮,泣涕零如雨。” 有些痛,上穷碧落下黄泉,有些恨,转世轮回不可忘。 他这世投胎转生为人,不再是异类,需要大功德加持自身,方有与那些老家伙抗争的机会。 飞升上界,还不到时候。 他不能见那小子误入歧途,故而投信提醒。 八千多年前的惨痛教训,不想在徐小子身上重复发生。 如果人、妖仅仅在下界厮混,将来没有机会飞升去上界,人、妖结合也就那么回事,关起门来独自乐呵,没有谁会多管闲事,因为终究逃不过寿元耗尽黄土一抔。 即便能繁衍出后代,也受冥冥惩罚,绵绵无绝期。 得知柳纤风回归,隔天下午,徐胜天领着雪粒、元宝、花背呼啦啦返回,清冷多时的后院一派嬉笑热闹,虫飞狗跳。 欢乐时光易过,转眼便到了月底。 新晋六重楼修士谢云川,由孟山河、温亦宁陪同,与徐源长交接城主信印职务,接掌定洲边宁城,负责镇守关隘,一直到暗界门关为止。 举行了隆重的仪式、酒宴之后,徐源长告辞离去,梅元俭选择去无衍山担任大护法一职,卞秋言随同孟山河走了,她将协助孟师叔祖处理各项杂务。 徐源长和柳纤风、徐胜天、雪粒等回到伏彩岭,金蟾仍然在山下巢穴闭门未出。 当初安排曾山郎回体修据地闭关,便是考虑城主任期问题。 半个月过去,徐源长将徐胜天、雪粒等召集起来,细细嘱咐一番,道:“花朝节预计还有三两年开启,纤风将和蛟藤去往花界,必须提前抵达定洲,不与你们告别了,她受不了离别伤感,希望能在上界与你们重逢,请你们珍重!” 雪粒、元宝和花背呆在原地,傻愣愣的雕像一样。 直到徐源长消失天边,它们才仿佛从噩梦中醒来,老黄狗朝着西边天空“呜呜”吠叫,似哭似泣,它能晋级三阶已是侥幸,今后不可能更上一层楼,知道再也见不到了,今后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回忆。 雪粒在地上蛄蛹,一串串晶莹冰珠滚落。 花背发出“嘶嘶”声响,吐丝如愁绪,悲伤无以言表。 早在几十年前,它们便知道大姐头要去往花界。 当这一天真正到来,谁都无法笑着面对。 徐胜天默默叹气,他倒是坚信自己能飞升上界,不管有多艰难,因为师妹在上界等着,他不知怎么劝慰伤心难过的小伙伴。 多年相处,他能理解雪粒、元宝、花背对柳姑姑的感情。 这一刻,他很想喝酒。 “呜呜,我也很舍不得它们……大前天提前与它们告别嘱咐,它们还以为我开玩笑,我就当玩笑糊弄过去,我若是留在下界,更舍不得你。” 柳纤风哭得梨花带雨,将公子肩膀衣服蹭湿一大片。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它们有各自路走,嗯,雪粒如果努力修行,花几百年时间磨砺,再加一点机缘,有很大可能晋级六阶,能飞升去上界,曾老说的。” 徐源长挑选好话宽慰。 老曾很看好激发本命灵光的雪粒,当然有资质修炼到六阶的修士和妖物,不胜繁多,然而最终能走到那一步的终是凤毛麟角,中途夭折,或者困顿某个瓶颈不能前进者太多了。 机、缘、运和勤缺一不可。 “可是……雪粒修行不够勤勉,它玩心大,比我还懒散。” “今后我想个法子,将它扔去妖族地盘,那里竞争激烈,生存残酷,它想当懒虫都不行,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要不就被其它妖当肉吃。” “会不会太狠了?” “雪粒除了懒,没其它毛病,它能适应的……” 徐源长用那头懒虫,一下子分散了刚才还哭得伤心的小树魅注意力。 玉不琢,不成器,对付懒虫得用狠招,不能任由其躺平修行。 他侄儿人脉广泛,与望仙洲、曦月洲、天荒洲不少妖族世家子弟有交情,些许小事打声招呼就行,不劳他费神了。 两人交谈着悄然抵达宝石城,没有惊动老朋友。 徐源长有师叔孟山河给的出入玉牌,出示给值守修士,带着柳纤风从通道走出。 眼前豁然开阔,稍适应一下灿烂炽烈阳光,深深呼吸一口。 气息如兰,浑身舒坦。 “走,天高任咱们飞,不再局限百丈怕撞到头,我们去千丈高空看看风景。” “好哇,好哇,我还没试过飞那么高。” 两人携手越飞越高,俯瞰下方大山如屋脊连绵,河流似麻绳蜿蜒,西边大海无边,波涛呈一线,有小岛点点如明珠,果然是另外的壮阔景色。 “我要去大海玩一玩。” “走起!” 两人畅游碧海蓝天之间,垂钓岩岛礁石之上,偶尔还落到巨鱼背脊戏耍一番,见识一群群迎着彩虹飞翔的银色鱼儿。 尽情玩耍三个多月,夏季返回定洲大陆,海上玩久了单调会腻。 踏足北边的大羌王朝草原,两人购买骏马,驰骋广阔原野,赏大日沉沦,飞鸟排阵,夜间以地为床天为被,相拥仰看星辰璀璨银河倒挂。 半夜时分遭到狼群打扰,将没有栓绳的马匹惊走。 “讨厌,打扰我们的瞌睡。” 柳纤风咕哝着像个小女人,往公子怀里钻。 有无数草茎疯狂生长,挥舞如鞭,一顿劈头盖脸打去,驱散不速之客狼群。 她心情正好,不想杀生。 走了十几天,偶尔去牧民家讨碗奶茶,挑拣野花扎花环戴头上扮山鬼。 放开了玩得不亦乐乎,与伙伴们的离别伤感,消失殆尽。 暗界战事未了,草原上鲜少见到修士。 出草原之前,有穿着破烂的骑士不知从哪钻出,远远缀上两人。 “看着是马匪?” “不理他们,咱们走自己的路。” “咱们不为民除害吗?” “你去,我看你大展身手。” 徐源长笑道,他对凡尘的一切,似乎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隔阂,他猜测差不多要“化凡”的缘故,从凡尘中走,历尽凡尘来。 柳纤风倒是想要去马匪窝子见识一番,然而跟梢的骑士天黑时候,独自跑了,后面再也没有出现。 “算他识趣,要不捣了他们的马匪窝子。” 柳纤风不想用神通法术,她猜测是自身和公子的气度,让跟踪的马匪察觉不对,放弃了做他们的生意,刀头舔血的马匪,眼力劲不差。 穿过大羌王朝,进入新武王朝。 两人不再餐风露宿,他们沿着官道穿村过镇,品味各地风味美食,见识乡土人情。 一路走到山阳国,柳纤风发现一个问题,道:“公子,咱们走了不少地方,你察觉没有,盗匪山贼变多了,乡村早早就关门闭户,连城镇也骗子众多,凡尘戾气较百年前要重许多。” 徐源长点点头,道:“或许是缺乏修士镇压气运,导致各王朝戾气滋生。” 他也看出问题,与当年走苦行路相比,遭遇的盗匪骗子不计其数。 乡下邪术不法之事横行。 “我传讯固城值守的庄亦谐,请他代为跑一趟暗界,将这些情况汇报给俞督帅,不能任由问题发展下去,否则受苦的是百姓万民。” 徐源长拿出传讯符,默念片刻,扬手将黄符打上空中。 柳纤风道:“每一个王朝不是有宗门修士,镇守各地各城吗?他们难道看不到问题?” “他们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或者身处其中,习以为常,觉着不是问题。” “苦的是百姓,他们不能感同身受。” “……” 第350章 送别,故人 “感同身受……感同……身受?” 受柳纤风无意中一语提醒,徐源长恍然明白他将来的化凡路该如何走了。 他高处不胜寒,交往的都是高人了,然而道在低处,否则以他现在的修士心境,即便凡尘打滚百十年,也难以融入真正凡世。 无形的隔阂将要让他付出浮于表象的代价,以为自己在历练,其实没有走进去。 “怎么了?我说得有问题吗?” 柳纤风眨巴清澈大眼睛,疑惑看向喃喃自语的公子。 徐源长心情极好,牵着佳人小手,往古镇老街对面走去,“你归纳得很好,走,我带你去品味美食。” 两人走过春秋与高山,历经寒冬和酷暑,将定洲没有去过的风景几乎看遍。 抵达东海之滨,赏壮美日出,听海涛阵阵。 一道符光自西而来,打破两人相依的宁静,柳纤风伸手接过。 “蛟藤婆婆来讯,花朝节开启,地点在参差岭附近,我们得立刻启程前往……唉,这一别不知多少年!” 柳纤风语气从惊喜转而惆怅忐忑,她担心将来天各一方,或许难以相见。 还不知花界情形如何,蛟藤婆婆也是道听途说,没有亲自去过。 “待我飞升上界,再去花界寻你,百年时光很快过去,走吧,不能让蛟藤道友久等。” 徐源长说得很是从容,至于内心如何,则只有他自己知道。 两人从大沧王朝飞越近四万里,赶到无穷山域参差岭,是翌日上午。 柳纤风循着熟悉的感应,找到西边三百里外一座矮山。 蛟藤带着八名小花妖、小精魅,盘坐山顶树下,已经等候多时。 见礼寒暄几句,蛟藤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她经历数十年血腥磨砺,屡次面对生死危险,多年心愿达成,迫切想由花间秘境,去往心心念念向往的圣地花界点绛宫。 从袖内拿出一根小巧木法杖,白发蛟藤道:“感谢道友多年关照,无以为报,老身用一截三千年份六道木,侥幸打造成一支木火法杖,道友可以在其上镶嵌命木石、灿木晶、牵神木、幻术石、木青石、木炎晶等六种宝石,增添六道木法杖威力,还请道友收下。” 她很感激徐道友收留,让她不用面对漫长的战场危险。 后面跟着曾道友徐道友外出探险,更是赚得盆满钵满,让她今后去了花界,也有立足本钱。 特意花费二十余年时间,将珍藏的材料用精魅秘法一点一点锤炼成宝物。 她自己用不了木火属材料,算是还上欠下的人情。 柳纤风“哇”一声惊呼,故意大惊小怪叫道:“婆婆你偏心,这么漂亮的法杖,都不让我看一眼,藏得严严实实。” 眼神示意公子收下,这件宝物的厉害之处在于嵌设的阵法,非常巧妙高明,能够将六种不同宝石激发出叠加威力,将来用到六重楼修为不成问题。 徐源长客气两句,接过通体晶黄似玉质尺许长法杖,入手温润契合。 他顿时喜欢这根替他定做的法杖,他手头有命木石、木青石和木炎晶,尚还差缺另外三种宝石,回头想办法凑一凑。 说几句话,蛟藤拱手道:“道友珍重,今后去了上界再会,告辞!” 她说走就走,拐杖一顿,一道白光将柳纤风和八名小花妖、小精魅缠绕,光华一闪,已经消失在山顶,她不需要像当初的柳纤风和堇紫翩翩起舞做法开门。 她曾经掌管这座花间秘境近千年,花朝节期间,来去自如。 徐源长抱拳的手僵在空中,这就走了,还以为要来来回回拉扯一阵感情,默默行礼道:“珍重!” 独自在山顶徘徊,太阳沉沦时候,徐源长形单影只往西走了。 “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 他嘴角一丝落寞笑意敛去,慢慢放空心思,将缠绕心底的那一份不舍、记挂和甜美,寄托在秋风景致之中。 晓行夜宿,随遇而安。 足足走了三个多月,沿着当年同行的苦心路走了一遍。 隆冬大雪之日,徐源长踏足通道,走进颇为压抑的暗界,没有惊动任何朋友,他独自返回伏彩岭,传讯与孟师叔打了声招呼,告知一声。 金蟾晋级四阶早已出关,甫一见面便“呱呱”用妖语感谢一通,表示今后它生是百林谷的妖,死是百林谷的鬼,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表忠心话,一套一套的往外硬嘣。 忒俗,忒真诚。 徐胜天听得起一身鸡皮疙瘩,将暗中怂恿金蟾这么干的雪粒踢一个跟头,道:“咱们百林谷不兴这一套,看今后行动。” 待雪粒、金蟾、元宝、花背它们出门,徐胜天汇报三年多暗界发生的大事,其实没太多事情发生,四洲地盘升平,高层之间没有冲突,竹宗山领着一万轮换数批的修士奔波在巡视路上,四座通道城池即便有战事发生也是有惊无险。 曾山郎仍然闭关未出。 “哦对了,半年前学庭传出消息,新晋一位六重楼儒修,很奇怪的是没有对外透露姓名来历,我特意询问过柳拿云,他还在外面随军巡视,不清楚学庭情况,也不便去讯找他师父颜若行打听。” “那会是谁?当年的两位老牌五重楼儒修方枯木、陈瞻平,半只脚踏入六重楼,被孟师叔禁锢修为幽禁,不可能突破。” 徐源长思索半晌不得要领,更不可能是颜若行,那小子才当上学庭大祭酒几年时间,屁股还没坐热乎,修为才五重楼中期不久,差得太远了。 正说着时候,有符光飞进院子。 徐源长接了传讯符一扫,起身道:“孟师叔邀请我去学庭的曲泽城小聚,他在那里做客,你也去凑一个热闹。” 他即便不招呼,徐胜天也会跟上。 让雪粒等妖在伏彩岭守家,两人往东北方的曲泽城飞去。 约半个时辰后,两人在老朋友伏英引领下,走进城中主殿,里面当中坐着颜若行,左边是孟山河,右边赫然是近百年不见的老教习寇学浅。 “是他!” 徐源长忙给曾经教他学字的先生行礼。 不过有些奇怪,他从寇老先生身上察觉有丝阴寒气息。 …… 第351章 最后的疯狂 “老夫近三十年在第一鬼界‘生死界’游历,顺便等待鬼市门开,不小心得罪一个名叫‘风殇’的小气鬼,被它种下一点‘冤魂’在身,老夫反手赏了它一个‘凡’字缠魂,双方扯平,谁都没有吃亏。” 穿着半旧儒袍的寇老夫子,起身还了一礼。 他看出徐源长面上的疑惑,捋着白须,笑呵呵道出缘由。 老者心性豁达,浑然不将深入纠缠文气光华的“冤魂鬼气”放在眼里。 颜若行欠身赞道:“心头一点浩然气,鬼气入体又何妨?” 他与寇学浅当年在清平郡学宫共事三十年,颇有交情,是少数几个能走进寇老夫子书房的人之一,不过寇老出了名的脾气古板,书架上的典籍从不外借,交情再好也不行。 他不知老夫子得了什么天大机缘,短短百余年,从三重楼一路狂飙突进突破到六重楼之境,听老者说游历了蛮元界、浮山界和生死鬼界。 与百年前相比,寇老性子变得从容、谦和好说话。 要不是本身的浩然气没变,他差点要怀疑老头被鬼怪占据躯壳。 孟山河是第三次与老儒修打交道,都是大宁王朝出身,感情上天然相近,道:“寇道友不可大意,据说六阶鬼修的冤魂鬼气,非常麻烦,还是早日想法子祛除为好,免得影响今后修行。” 寇老夫子游历三界,经历过无数凶险,脸上显出一丝苦笑:“寇某中的是七阶鬼修的冤魂鬼气,何止是麻烦,简直要老命。” 他得罪的风殇只有六阶,没料想到那阴险鬼修有七阶元鬼祭炼过的冤魂鬼气。 他差点将老命丢在生死鬼界,幸亏在鬼城找到一家幽罗鬼栈,几乎穷尽身家,费了不少周折返回千方界定洲。 孟山河、颜若行和徐源长同时吃了一惊。 “您用什么法子……能压制住‘冤魂索命’鬼术爆发?” 徐源长对神神鬼鬼的东西懂得较多,用阴阳幻火加持双眼,上下打量老者,没看出寇老有被索命的危险,然而那不明显溢出的阴寒气息,令他心底有种毛骨悚然的感受。 寇老夫子有什么便说什么,道:“老夫当初游历无穷山域,运气好捡到一支玉笔,从中得到不少好处,目前用古笔镇压着冤魂,用修为慢慢消磨着阴寒气息,不过不是长久之计。”他看向徐源长,道:“听说与你交好的木先生,精通医丹之术,另外还有神秘的叶道友,更是神通广大,能否帮老夫引见一二?” 他再豁达再看得开,也不想因冤魂索命而陨落。 还想着走到高处,去上界开开眼界。 半年时间,足够他了解四洲高手情况,可惜大家修为实力相近,没谁能帮到他,也就没有贸然上门开口。 木先生不仅仅医丹技艺精湛,还是千方界第一个凝炼出法相的高手。 他一直在等着外出办事的徐源长返回暗界。 徐源长很感念当初老夫子对他的教导,没有推脱,道:“待我出城与叶道友联系一下,不知叶道友是否肯见?木先生早已不在暗界,如有需要,我再去一趟定洲,试着与木先生传讯联络。” 他花费几十年揣摩老黎留给他的玉简,从中学到许多东西。 虽然不知老黎恢复到什么程度,猜测老黎在定洲十多座城池留下幻影分身,应该是没有问题,要不每回有甚么事情发生,神出鬼没到处可见青袍少年? 寇老夫子起身拱手,和其他几人一起将徐源长送出大殿。 徐源长没有让侄儿跟着,他独自出城,在百十里外大叫几声“叶长梦”,打过招呼,将事情简略一说,最后道:“你可有法子对付七阶鬼修祭炼的冤魂鬼气?” 等了好半晌,远处随风飘来一张纸片。 徐源长接住纸条,上面涂鸦写着两行潦草字迹,一如既往的冷嘲热讽贱兮兮风格。 “多管闲事多吃屁,你自个揽的麻烦自己想办法解决,小爷没空搭理。” “姓叶的,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呃,让我‘自己想办法解决’,我能解决寇老的麻烦?” 徐源长抖着纸条叫骂,突然反应过来,老黎是提醒他,说他有法子对付七阶鬼修祭炼的冤魂鬼气。 他一下子想到造化神台,经过几十年持续不断用各种材料喂养,目前造化神台似乎进入一个停滞瓶颈期,进展极为缓慢。 或许,熬过瓶颈,造化神台将迎来新的升格晋升。 晋级五层的造化神台,不论是熔炼材料,还是祛除邪祟等方面的威能将大大增强,对他的战力也将是一次提升。 近两年因为喂养效果极慢,他投喂的材料数量相比以前少了许多,品级上也有些敷衍。 返回曲泽城,徐源长委婉转述,说叶长梦无能为力,他没有再提及去请木先生,因为没用,木先生相比叶长梦差得更远,见寇老夫子神色如常,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接着问道:“寇老,您用古笔镇冤魂,估摸着能压制多少年头?” 寇学浅思索片刻,道:“三五十年没问题。” 徐源长点点头,道:“待我突破晋级六重楼,用我的法子帮您试一试。” 他已经找到化凡路子,花三十年时间寻到契机突破应该问题不大,再则后面用五阶、六阶材料海量投喂,顶多十年,可以让造化神台升格一层。 双管齐下,不愁帮不到老夫子。 寇学浅笑着颔首,他似乎很相信语出惊人的当年弟子,道:“老夫静待佳音,你需要什么珍稀物品,不必客气,尽管与老夫说。” 徐源长也没有客气,笑道:“我确实需要几样物品,不知各位可有灿木晶、牵神木、幻木石,我用宝物交换。” 寇学浅拿出几颗宝石,随手抛向徐源长,道:“正好手头有牵神木、幻木石,拿去用就是了,不必用东西换。” 他走的地方多,接触过无数珍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孟山河丢来三颗灿木晶,道:“送你了,不够再说。” 颜若行两手一摊,稍露玩世不恭本性,道:“你别看我,我是最穷的一个。” 徐源长呵呵笑道:“颜祭酒拔根汗毛都比小弟腰粗,可不许哭穷。”又看向寇老夫子,道:“近百年未见,请寇老不吝赐教墨宝。” 寇学浅哈哈笑道:“老夫正有此意,还是老规矩,一人写一幅。” 他直接拿出笔墨纸砚,当堂摆开,就着徐源长研磨的墨水,持笔挥毫,浓墨重彩写下一行飘逸大字:“身在凡尘天地间!” “凡尘”二字写出漫天遮目意境,又蕴脱尘之相。 “好字,风骨天成,古意盎然!” 颜若行赞叹不已,果然不愧是书家大宗师,笔墨点划间包罗万象,看得他一阵手痒。 徐源长接过毛笔,以幻入境,在新铺的宣纸上下七个字:“感同身受心如幻。” 写得一如往常那样无趣、刻板,但是等到“幻”字最后一笔写完,气韵连贯,虚实浅淡,百般变化生动起来。 “拨云见月,千变万化,妙不可言!” 寇学浅大加赞赏,收起意境独特的新鲜出炉墨宝。 徐源长毫不客气将老夫子的大作收入囊中,再次落座,畅谈约一个时辰,孟山河不能久坐,提前离去,徐源长将老夫子请去伏彩岭清修长住。 目前寇老夫子挂着学庭首席虚职,不理事务,等若是帮颜祭酒撑腰。 两个逍遥自在人每天写字切磋,聊修行感悟,谈法术天地,仿佛回到当初清平城学宫的那座院子,满室书香,舞文弄墨,不亦乐乎。 “‘登楼容易,破门堪比登天’,其实说的是修行第六重之境,炼气化神最后一个关窍,‘脱离凡尘,铸造魂门’的魂门境,沟通天地,感应神魂,要破许多自身障,可惜老夫不能说得太详细,你修幻道与儒道书道截然不同,说多了免得误你。” 寇老夫子口中侃侃而谈,手中执笔行云流水。 他的修行经历旁人学不来,他自认资质笨拙,当年花费一百八十余年写字看书穷究故纸堆,底蕴深厚,方能破除“凡”字局脱困而出,也就有了后面游历无穷山域时候的天大机缘。 缺一不可,换一个人亦不成。 “我已经摸到一点‘心幻障’皮毛,这几年权且放松心弦,为后面破关做些准备。” 徐源长左手把玩着镶嵌了六颗颜色各异宝石的六道木法杖,他花费时间,用造化神台精炼宝石,再雕琢成适合大小,每天杖不离身祭炼温养。 有了那颗灰色的幻木石,阴阳幻火精有了外出容身之所。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寇老夫子随笔写道。 不觉三年时间过去,徐源长越发闲散,法杖拢在袖内,几乎连日常功课都不做了,满山观玩,看树看花看灰蒙蒙天空,经常一呆就是大半天。 有一道符光飞到近前,醒神的徐源长伸手接过,是孟山河紧急传讯召唤。 “将身域通道城池告急,黑灵发动全面反攻,请援手!” 徐源长忙招呼山脚院子里写字的寇老一声,两人化作流光,往四万里外的将身域通道赶去,徐胜天落在后面早已不见影子。 “老夫寸功未立,正是大好机会,希望赶去城池未破。” “只剩最后十年,黑灵孤注一掷而已,即便让它们攻破通道又如何?再杀它们回去就是。” “老夫趁着路上有时间,用心神先酝酿几幅字。” 待两人赶到将身域通道位置,凹形城池外面阵法破坏殆尽,杀得难分难解,黑压压的黑灵不要命往外冲,战场铺开已达数十里。 孟山河、温亦宁、谢云川等高手先后赶到。 “幸甚,幸甚,时间还来得及。” 寇老夫子说道,拿出一支缠绕丝丝黑气的玉质雕山水纹古笔,临空写下一篇“斗战檄文”,一个个字符纷飞虚化,飘飘然落往激烈战场。 笔画化作犀利半透明刀刃,落到修士身上毫发无损,直接穿过去。 刺在黑灵黑气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中者暴毙,顿时扫清一条数十丈宽的通道,空中飘落的字符越多,将黑灵切做两截,使得攻势大减。 “杀他,杀他!” 几个黑灵高手疯狂乱叫,往十余里外的老儒生方向冲去。 孟山河、温亦宁、谢云川等人大喜,纷纷拦截缠住,不给它们破坏的机会,书家大神通,化字兵刀意,正得其时矣。 徐源长守在寇老侧前方三百丈,截住两个偷偷潜近的五阶黑灵,挥动法杖一声轻喝:“火起!” 隐形空中的两名黑灵烧成两团熊熊火焰,阴阳鱼小阵盘旋环绕,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家伙彻底困住。 有了六道木法杖在手,如鱼得水,徐源长已经有信心将前来的六阶黑灵缠住片刻。 “似幻似真,似火似风,给我……爆!” 徐源长细微操控影响着火焰内里左冲右突的黑灵心绪,片刻之后,一声断喝,两团火焰炸成飞溅十余丈的火星。 幻术师的神奇威力,在这一刻彰显无疑。 眼见不能干扰老儒生的施法,后路有被彻底堵死的危险,几名黑灵高手尖啸数声,猛然冲击之后脱身飞逃。 寇老夫子连续写下十余个不同笔画的“石”字符落去。 “轰隆”巨响,巨石由透明虚无,凝为实质,狠狠砸在通道那一片,连接为山石。 一下子将通道给堵住,被挡在外面的黑灵士气大落,不过刻余钟便被诛杀一空,还有数以千计残余逃往外面,皆逃不过被剿灭的下场。 寇老夫子收起玉笔,脸色略有些苍白,忙吞服数样丹药。 像这样大规模战斗,他还是第一次经历,使力过甚了。 以往游历路上的凶险,大都是以一挑五六个,偶尔会遇到二三十个围攻他一人,能战则战,打不过他有神通可以逃遁。 孟山河打了声招呼,请寇老夫子和徐源长坐镇此地一天。 他和温亦宁、谢云川等人要前去增援聚洲所在的另外一座通道城池,而竹宗山率领的大军,正好在势力最弱的来洲地盘,就近前去帮助来洲诛杀敢冒犯的黑灵。 黑灵也就这一次最后的疯狂了。 必须守住。 …… 第352章 山石尽墨破心幻 目送孟山河等高手匆匆离去,徐源长与镇守此地的吴辙师兄、赵均、薛春泥、吴季雄等人打过招呼,又介绍了寇老夫子给众人认识。 吴季雄几名统领分别率领一支千人队,外出清剿逃散的残余黑灵。 没赶上大战的徐胜天,跟着去凑热闹。 赵均和薛春泥各领一群阵师、符师,恢复通道附近被摧毁的阵柱、阵基等物,重新布置防护大阵,忙忙碌碌,另有其他修士小队打扫战场,救助伤重修士,收捡战利品。 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黑灵是以蓄力法子对付咱们布置的各种防护,减少自身损失,它们每次想要打破层层阵法,至少花费三五年时日,就像是拦坝截水,等蓄力到一定程度,大水倾泻而下,一鼓作气破开通道处阻拦的无数阵法,它们跟着冲进来。” 吴辙陪着两位身旁,他经历多次,早就习以为常,道:“针对咱们定洲镇守的通道,不是黑灵主力,它们吃亏多了,知道柿子要捡软的捏,每回发起的全线偷袭,在咱们这边都是佯攻,雷声大雨点小,想要牵制定洲势力而已。” 暗自打量着气度儒雅的神秘老者。 先前老者出手不凡,差点以一己之力,将冲进来的三名六阶黑灵全部留下。 正分析着局势,有符光飞来。 吴辙接过查看之后,道:“妖族天荒洲镇守的通道城池,是这次黑灵主力攻击的重点,约五六万之众围攻,天荒洲势力很可能守不住。” 他脸上有种事不关己的淡然。 徐源长估算一下距离,约二十万里之遥,问道:“咱们定洲要派修士队伍前去援助吗?” 吴辙龇牙一笑,传音道:“这回很难说,只剩十年期限,妖族那些白眼狼喂不熟的,与人族小打小闹的冲突,在东荒丘原发生得越发频繁,让他们和黑灵耗一耗不算坏事,狗咬狗一嘴毛,咱们看戏,何乐而不为?” 像这种不顾全大局的话不敢公开说,是他心底真实想法。 “师兄,您可别乱说,小心挨孟师叔的骂。” “其他人面前,我才懒得吐真言,与你说一说无妨,你小子不会背后告状吧?” 吴辙开了一句玩笑,师弟的修为与他不相上下,听师叔曾经提及,师弟的实力与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先前目睹师弟灭掉两个五阶黑灵,信手拈来般轻松。 寇老夫子已经缓过来,脸上恢复正常,饶有兴趣飞起身,近前去观察赵均指挥阵师、符师们布置阵法防护。 老夫子不耻下问,了解着一层层阵柱的内在联系。 他秉持“书家真性情”,明白大致之后,提出由他在空隙书写“雄兵十卷文”,补充增强无形防护,与赵均、薛春泥两位负责阵法的阵师探讨良久,随后兴致勃勃取出一支暗金锥笔,左手端一只特制墨水瓶,沾墨在封堵通道的山石上泼墨挥毫。 徐源长与老夫子学字多年,又交流三年心得,他能看懂字意牵天地的书家神通。 一个个墨字光华闪烁,隐入山石之中,随着文字成篇累牍融合,附近文气流动,与星辰牵引大阵相得益彰,相辅相成。 寇学浅一篇雄文写完,提笔在空中继续书写。 一个个飘逸行书墨字扭动着,光华闪烁,化作点点彩光消弭虚空,很显神奇玄妙。 “源长,你也在山石上写写字,权当是练手,以幻字化意,不论繁杂多寡,不怕错谬相冲,尽管写就是了,有老夫帮你兜底。” 寇老夫子写得酣畅淋漓,出声邀请观摩的道士加入。 徐源长看得过瘾,听说不用顾忌对错。 他从空间拿出一套最好的笔墨,道:“弟子献丑!” 稍一思忖,以山石为纸,沾墨挥毫,片刻间写出一个“无边落木”意境的“幻”字。 有微弱光华一闪,墨迹渐渐变得浅淡,山石上仅留下些许残墨。 吴辙不精阵法、书道,但是能瞧出寇老夫子和师弟以“字”为节点,增强赵均、薛春泥布置的大阵威力。 见师弟在粗糙不平山石上,写下一个个似符似画风格迥异的“幻”字,他盯着看得久了,眼前突然出现重影,有狂风袭面,飞沙走石遮目。 吴辙吃了一惊,稍一定神,祛除山石上“幻”字对他的些许影响。 “以字为神通,有些门道啊。” 不便再多看,吴辙转而往城头飞去,他有许多事情要忙。 徐源长写着写着不觉沉浸其中,彻底放开了在山石上写字,一个一个不同意境的“幻”,从笔尖流淌,偶尔有一个完整墨字留下,看着分外碍眼,那是意境不成立的败笔字。 写到天黑,徐源长从无数沉浮不定的“幻”字醒神,感觉非常好。 “源长,老夫要留在此地钻研书道,感悟不同天地字意,你有事便先回去,不用陪着老夫空耗时日。” 寇老夫子眯着眼睛打量空无一字的阵法空隙,那里有似小溪无形文意气息流动。 他寻到另外一种“文以载道”的方式,兴趣正浓时候,待上十年八年不嫌枯燥,还能与赵均、薛春泥探讨阵意重叠等方向,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他不会因为对方修为不到六重楼而有所轻视。 他已经从文字本身、天地万意入字,转而探索无形之物悟书道阶段。 徐源长摸到一点破除“心幻障”的想法,笑道:“我左右无事,跟随先生学几年字,或许能破心障。” “善,‘字为心声’,源长你在山石上写,不用拘泥幻字。” 寇老夫子指点一句,盘腿坐下揣摩今日所得。 徐源长自此在通道要地留下,白日写字以“幻”砺心,晚上放空心神,喂养造化神台,滋养阴阳幻火,偶尔观摩一两天寇老夫子凌空挥毫,恣意纵横文气书海,或者进城歇息与师兄喝茶闲聊。 得知黑灵主力与妖族三洲势力征战不休,人族四洲屯兵边境,目前处于观望之中。 时间一晃过去五年,人族联军终于出兵,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黑灵驱赶回去。 徐源长写到第八年时候,整片山石已经墨迹乌黑,他也终于从“心幻障”走出,心头一片清明,尘埃不染。 消耗巨多资源,途中前去伏彩岭补充四次矿石。 造化神台终于被他磨上第五层,空间扩大到五百丈之巨,阴阳火精本体壮大倍余。 整个通道被寇老夫子用文意填补,别出心裁增强为一座铜墙铁壁要塞,黑灵几次试图用以前的老办法冲击,每回都是无功而返。 “源长有所得,可喜可贺,老夫也已尽兴。” 寇老夫子收笔与赵均等人拱手:“叨扰日久,老夫告辞!” 徐源长随着老夫子离去,与孟师叔传讯打声招呼,两人出了宝石城通道分道扬镳。 寇老夫子前往学庭翻阅藏书。 徐源长开启自己的化凡历程,这一走,不知何时是尽头? …… 第353章 不能让他过得太舒服 伏彩岭上空,有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缓缓飘落,女子纤秀貌美,灵动双眸透着与生俱来的英气,朝飞上来摇头摆尾迎接的银色虫子招呼一声。 “雪粒,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冰髓石,接着啊。” 皓腕轻扬,有三块闪烁淡蓝光华的亮晶晶宝石,抛向眉开眼笑的虫子。 女子揉着吞吃了冰髓石凑近的雪粒冰凉脑门,笑嘻嘻打听:“徐道长回来没有?” 又给地面摇尾巴的老黄狗和斑斓大蜘蛛、蹲坐的金蟾,分别丢去不同的礼物,她每回前来,都不忘带些吃的玩的物品,很受雪粒几个欢迎。 男子皮肤稍显麦色,笑得含蓄沉稳,是闭关多年破境而出的曾山郎,朝边上院子走出的徐胜天抱拳:“给大师兄请安。” 徐胜天龇牙咧嘴笑道:“好,好,恭喜师弟苦尽甘来,久经磨砺更上层楼。” 与施礼的女子还礼打招呼:“一一,到屋里坐。你师父还好吧?” 伸手将两人请进院门。 蒙一一回道:“师父说等两年从暗界出去,要闭关潜修。” 她目光往另外一边的院子张望,小声问道:“大师兄,徐道长还在通道要塞,没有返回来?木先生在吗?” 师父想在闭关之前,将她和山郎的婚事办完,不过这话她可说不出口。 徐胜天摆布灵果、拿酒待客,作为一个资深酒鬼,在他住处没有茶水,笑道:“你们来晚了几天,三叔五天前和一名前辈走出暗界,去定洲游历化凡去了,三叔临行前,还特意询问过,得知师弟闭关未出。木先生早些年已经离开暗界,不知去了哪里?” 曾山郎稍有些错愕,他是半年前晋级五阶体修,想将修为稳固好了再出关,给师父和老祖一个惊喜,这回特意带上蒙一一,哪料师父和老祖全部外出了。 师父要走化凡路,时间可就难说得很。 徐胜天要维持大师兄的威严,在蒙一一面前可不会随意玩笑。 他心知肚明两人的失望,从袖内拿出一个袋子,道:“三叔提前有安排,你们两位的婚事,由我与老唐接洽商谈,一应聘礼全在我手上,保管操办得妥妥当当。” 三叔与寇老夫子在要塞写字,磨砺幻心多年,破障而出,已经不能停下化凡脚步。 不知曾山郎还需要多长时日出关,便做了如此交代。 徐胜天将袋子交给对面,道:“木先生给你提前准备了一件护身内甲,一只曜金掌套和一柄五阶剑器,另外还有你和一一的丹药,里面有三叔和木先生给你的信。” 曾山郎接过袋子,没有当即拆看信笺,与蒙一一传音几句,道:“有劳大师兄操心,我们回去与长辈商议之后,后续再做定夺。” 蒙一一脸上微红,侧坐着给地上的雪粒挠痒。 半个时辰后,两人告辞离去。 徐胜天目送两个身影消失在天边,还有两年暗界门关,除了大决战之前送走的资源,后面赚到和发现采挖的三座矿山,五阶和六阶材料全都被三叔分几次先后掏空。 他也猜不透三叔将海量的资源,用到哪里去了? 晋级六重楼,应该用不到那么多东西吧? 三天后,唐一剑从宝石城飞来,告知徐胜天,曾山郎和蒙一一的婚事,将往后继续延期。 …… 约一年后,暗界各势力陆续往外撤出修士,等到暗界关门之前半年,里面空荡荡的几乎不见人影,各处通道口外面,精锐队伍严阵以待。 一名青袍少年负手漫步灰天暗地间,徘徊山岭间不去。 直到某一天,天边有如血红光芒升腾,大地映照成瘆人的惨红色。 “这才叫‘功德圆满,功成身退’。” 少年脸上身上红彤彤一片,喃喃自语消失在山头。 通道口光漩急速泛动,往内收缩之际,少年突兀从中迈步走出,身后拉扯着一道拖拽的熠熠光彩,朝着吃惊发愣注视的孟山河、温亦宁等人扬了扬手。 再一步走出,无数幻影漫天消散,如同出现时候突然。 没有惊动此地布置得层层叠叠的大小阵法。 “叶……前辈。” 孟山河招呼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暗自感慨叶前辈的实力深不可测,数万修士大军重围之下来去自如。 待得通道口光彩彻底消失空中不见,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百年劫难,一朝结束,往后余生,他们将受用无穷。 百里之外,青袍少年目睹热闹景象,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口中吟哦:“褪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穿上衣裳,可有一万八千相。我本无相,亦有万象……” 转身往东走去。 他步伐不徐不疾,从群山绵绵走进茫茫荒沙。 头顶有成群结队归心似箭的修士路过,没有谁察觉下方悠然自得的少年。 跋山涉水,披星戴月,优哉游哉。 少年穿过山阳国,转而走进西虞王朝,行程三万余里,历时近半年,寻寻觅觅来到深山中的“徒山镇”。 他所走过的路程,皆是沿着徐源长前年游历时留下的足迹。 找到镇南二十里外的“夕水观”,少年见到了一身青布道袍满脸风霜的年老徐源长,灰白头发和胡须,腰杆仍然挺得笔直,一双仿佛看透世态炎凉的老眼,藏着一份与苍老不符的迷茫和探究。 “老道长,慈悲!” “福生无量!” 年老徐源长抱拳还礼,声如洪钟,上下打量着干净俊美得象少女的小道士,荒山野外的,不是很太平,怎么会有如此标致少年人出现此地? 少年一眼便能看出破旧道观几人的跟脚来历,道:“请问老道长,夕水观主持郝道长,可还安好?” 徐源长猜测少年是其它道观外出云游小道士,以前随师父来过此地,说道:“郝道长前年冬天仙逝,目前夕水观由老夫主持,道友是挂单还是上香?” 他便是挂单之后接任了夕水观主持之位,因为另外几名半路出家道士,经文诵读不熟,没有正式牒谱,不能登记成为凡间道观之主。 少年随着老道士走进破旧寒酸的正殿,上了香火,喝过茶水,绕着不大的山顶逛了一圈,看过菜园子、庄稼地,没有告辞下山独自走了。 “封闭修为灵觉,以身为障,寻求入凡破‘身障’,走的是‘水滴石穿’笨路子。” 少年看穿了徐源长的路数,与走街串巷或者凡尘底层打滚不同,那家伙选择的是修行修身,平淡绵绵,波折磨砺将不足。 不过也符合那家伙内心深处的谨小慎微性子。 少年突然扫一眼东边十余里外的高山峭壁,嘴角露出一丝邪魅笑容。 下一瞬间,少年出现在半山一座关闭的昏暗洞府,咳嗽一声,惊动对面静室内一位头戴花环的彩裙娇柔女子。 女子受到惊吓,手中出现一条彩环,身上涌出浓郁黄雾,遁入岩石之中。 “是你!” 女子“看清”突然闯入她潜修洞府的不速之客,是害她无家可归的小贼,她没有显身,气愤叫道:“叶长梦,你赔我青藜山,赔我观墨崖!” 要不是顾忌少年的实力,她肯定要打那小贼鼻青脸肿。 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少年用指头揉了揉额头,笑容可掬道:“巫瑶,我不是送了你一张纸条,让你找徐源长赔偿损失,徐源长也接下了我甩给他的破事,毫无怨言嘛,你自己将赔偿与徐源长折算人情,不要现成实惠的,所以我不欠你任何东西。” 少年伶牙俐齿将账目算得清清楚楚,让藏身岩石中的巫瑶一时难以辩驳。 “喂,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茶水都不请我喝一杯?” “哼,恶客上门,恕不接待。” 女子气得翻白眼,叫道:“你找我甚么事?” 少年在空荡荡简陋石厅内踱步转圈,气定神闲像在自个家,道:“不是我找你麻烦,是你鬼鬼祟祟躲这里窥探我的朋友,是何意图?” 巫瑶气不过骂粗话道:“我喜欢此地山根气运,关你屁事。” 她看到这无赖子就冒火,言语间也就不客气。 少年龇牙笑道:“哈,巧了,我也喜欢这座洞府藏风聚气的好位置,我在这里住下,巫瑶仙子,不打扰你的修行吧?” “不行,这是我的洞府……” “那我在边上开辟一座洞府,咱们比邻而居,相互有个照应如何?” “你……” 巫瑶气结,她从来没有碰到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偏生修为实力奇高,她忍气吞声道:“你胡搅蛮缠到底要怎样?” 这世道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啊,因为能管得了叶长梦的修士,整个千方界恐怕是没有,孟山河、温亦宁等六重楼高手,在叶长梦面前以晚辈自居。 少年笑得越发开心,反问道:“奇哉怪也,胡搅蛮缠的是你吧?你在此地不安好心觊觎我朋友,还不许我过问一二?” 见女子沉默,少年大胆猜测道:“巫瑶仙子,你莫非想找徐道友借种?” “啊呸呸,你胡说八道有辱前辈风范,这里让给你了。” 女子恼羞成怒往山石深处遁去,惹不起她躲得起,她去学庭地盘找一座山头潜修,相信终有一日,能够飞升去上界,有她扬眉吐气的一天。 “哈哈,被我说中了,别走啊,咱们聊聊。” 少年笑得很纯很天真,问出来的话却不堪入耳,道:“巫瑶仙子,徐源长那般老迈不堪,你也下得了口?” 女子怒哼一声,整座洞府突然“轰隆”一声垮塌。 少年化作无形躲过岩石压顶,出现在空中,道:“巫瑶,倒塌的青藜山西南坤位,你去地下寻一寻,当年青藜道友给后裔留下了宝贝,浪费了可惜。” 巫瑶的身影出现在北方十里之外山头,显得有几分透明,问道:“你到底是谁?” 如此隐秘连她都不清楚,对方说得像模像样。 少年扬了扬手,告诫道:“你今后别打徐源长的主意,小心将前程大道搭上,他不是你良配,走吧。” 女子沉默片刻,行了一个山鬼古礼,身影消失山头。 少年自言自语道:“我这般尽心费力帮那小子,事后说不定还要落埋怨,说我挡了他的艳福,好人难做啊,所以……不能让那小子过得太舒服。” 他目光扫过重重大山,最后落在一处数十里外的山匪窝子,笑道:“那破道观没有油水,几个半路野道士,倒是藏了些不义之财……去做一桩生意吧。” 三天后的半夜。 月黑风高,一伙强人摸上高不过百丈的山顶,踢开后院柴门,叫嚷着持刀挟持三名身有残疾的中年道士,威逼他们交出黄白之物,否则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再一把火烧了破道观。 三名当年从事过贼子、赌徒的道士,见过些江湖世面,百般讨饶,痛哭流涕,只说财物在房间床榻下,山匪一番搜查,仅仅找出两吊铜子。 烛火映照刀光,五名强匪是得了大头领之令下山,找不出银子回去交不了差。 正挥刀威吓踢打当口,外面传来老者声音。 “贫道有些香火银钱,别为难他们,都随贫道去拿吧。” 五名强匪跳出来一看,是破道观的老主持,一阵风能吹倒的单薄孱弱身体。 其中带队的小头目喝道:“算你识相,破财免灾,有人说你们藏了不少金银珠玉。” 老主持念了一声“慈悲”,脚下一个错步,闪身到小头目身后,右手一拳锤在其颈侧,小头目翻一个白眼,撒手丢了刀子软倒在地。 “可恶!” “好你个阴险老道,敢暗算……” 另外四名强匪喝骂着,几把腰刀明晃晃朝着老主持当头剁来,他们做的是刀头舐血拦路打劫勾当,并不畏惧暗施偷袭的老道士,反而激发他们的凶悍戾气。 老主持一脚踢出地上刀子,寒光一闪,当先一名壮汉左腿中刀,惨叫一声滚翻地上,差点将后面三人绊倒,乱做一团。 趁着空当,老主持矮身躲过刀光,身法灵敏异常,一拳一个干净利落将剩余三名强人打晕在地。 “好生奇怪,我以前练过拳脚工夫?” 徐源长源于本能将闯入道观强匪给收拾,内心颇为疑惑惘然。 他很多事情想不起来,顺势一脚,将中了一刀鲜血直流还想偷偷摸刀的壮汉踢晕。 夜黑如幕,老主持皱眉苦思。 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 第354章 江湖规矩江湖了 “张允,林武,你二人点上火把,连夜前去徒山镇报案,郑观吉,你去拿来麻绳将地上强匪捆绑,给伤了腿的强匪上金疮药止血,别让他死在道观地面,小心贼人还有同伙窥探。” 老主持有条不紊分派三名躲在房间内傻眼的杂役道士。 “呃……是是是,主持您好厉害……您且歇着,些许小事交给我们办。” “对对对,我先去给主持砌壶好茶。” “幸亏主持大发神威,要不然咱们今天惨了。” 三名鼻青脸肿的杂役道士,口中恭维,脸上堆着谄媚笑意,忙爬起身拿麻绳将晕过去的强匪绑起,期间免不了对强匪拳打脚踢,发泄着他们遭受的屈辱。 老主持摆了摆手,拒绝他们的讨好,示意他们赶紧忙正事,缓缓走去侧殿房间。 盘坐蒲团,静思不得其解。 他是从五千里外的“千林观”云游之此,道家修行随遇而安,再则他喜欢此地清静,便接下前主持交给他的担子,每日领着杂役道士做功课、种菜、耕作,粗茶淡饭,悠然自得。 或许他要抽时间,长途跋涉,回一趟印象陌生的“千林观”。 他忘记了太多事情,竟然连自己精通拳脚都不记得。 思索久了,精力不济,不觉闭目打了个盹。 待他醒来时候,油灯早已经熄灭,窗外天光微亮,泛着纯净碧蓝。 老主持缓缓起身,拉开门走出侧殿,没有见到留下的杂役道士打扫地面落叶,他转到后院,五名强匪绑做一堆,口中塞着破抹布,“呜呜啊啊”挣扎出声。 接连呼叫几声,没有得到留守杂役道士回应。 扯开强匪小头目口中破布。 “老牛鼻……道长,识相的赶紧放了我们,浑山寨的爷们你招惹不起,他们三个将埋在院墙角落的金银全部起走,连夜跑路了。” 强匪头目瞪着一双凶眼,阴狠威胁着老道士。 徐源长瞥一眼院墙处新鲜挖翻的泥土,不紧不慢又将抹布塞进强匪口中。 他也奇怪心底没有半分惧意,似乎与他不相干一样。 对于三名杂役半夜偷偷逃走之事,同样没有气愤、不满的情绪。 浑山寨的强匪在这一带很有恶名,附近乡民吓唬孩子,都是用“你不听话,叫浑山寨把你抓走”的话语,据说官府多次围剿,每回让几名当家匪首跑了,即便抓到几十个喽啰,砍了脑袋也无济于事。 转身去前院舀水净手净面,老主持打开破旧主殿,烧香做完功课,再去厨房做些面饼吃了,拿一根半人高的鸡蛋粗榆木棒做拐杖,走进后院将强匪脚上的麻绳松开,把所有兵刀用粗布包裹,背在强盗身上,驱赶着他们下山,往二十里外的徒山镇走去。 强匪们吃了不少棍棒苦头,骨头都差点敲碎,再也不敢耍横玩花样,老老实实赶路。 腿上受了刀伤的壮汉一步一捱,伤口破裂,血迹滴落一路。 老主持无动于衷,视而不见,铁石心肠。 沿途不少村民围观,听说夕水观老道长昨夜捉了几个上山偷盗的贼子,一个个兴奋不已看热闹,他们不知五名被整治得凄惨的盗贼,是浑山寨的强盗,小孩扔碎石子砸堵住嘴巴的贼人,有好事热心青壮,往镇上跑去报讯。 远处山顶上负手观看的青袍少年,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秉性不移,嫉恶如仇,还很谨慎嘛。” “小徐子你就慢慢消受,做好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经历普通凡人的生活磨难,怎么能叫‘入凡’,身障之苦以身受,落地凤凰不如鸡。”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戏,看戏。” 老主持押着五名口中塞破布的强匪,走出十余里地,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好事者,镇上几个不良人得信匆匆赶来。 “这是……浑山寨的吴三麻子和莽牯牛,徐道长你……” 为首的不良人队正认出面目全非的匪首头目和瘸腿壮汉,脸上色变,往四处环视一圈,赶紧低声吩咐一名手下快速跑回镇上,借一匹驴子往城里去报案。 小小的徒山镇可不敢留这几位强盗爷过夜。 必须由县城捕快衙役出马,到镇上将几个烫手山芋接走,防着路上被强盗们劫囚。 功劳什么的不敢想,只要不招来浑山寨那些亡命之徒的报复,就谢天谢地了。 后面跟随的村民听说老道长捉住的是浑山寨强盗,顿时哄一下散去。 “徐道长,您惹大麻烦了。” 不良人队正将正气凛然的老主持拉到一边,辖区唯一的道观,前后两位主持都认识的,压低声音道:“浑山寨的强盗抓不得啊,除非能够斩草除根,将山上四位匪首一网打尽抓获,否则他们会找您报仇。” 他更担心浑山寨强盗迁怒徒山镇。 浑山寨地处三府交界,山高林密,窟窿洞多不胜数。 据说近百十年来,犯了事的贼子杀人犯,被仇家追杀的江湖人,和妻离子散活不下去的汉子等等,都往三不管地界求生活,官府出兵剿灭过几次,但是每次要不到十年又有新的贼匪形成。 眼下的黑金刚、独眼狼、龇牙鼠和锦衣狐匪帮,在浑山横行二十年,据说内部火并过四次,精锐匪徒百余人,其它各地散落的探子眼线不知多少。 老主持同样压低声音道:“他们晚上闯进道观,要动刀子杀人,老道迫不得已将他们打翻,生擒活捉,总不能任打任杀不还手吧?” 队正惊讶不已,没料到枯瘦苍老的徐道长还有这般本事,低声道:“张允他们仨怎么没有跟来?” “见出了祸事,他们连夜偷偷溜了。” “狗日的,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当年要不是郝道长收留医治,他们三个手脚不干净的贼胚烂赌鬼,坟头草都几茬了,哪有五六年安生日子过?” 队正低声咒骂,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声提醒道:“徐道长,您不是本地人,别趟浑山寨的浑水,从衙门出来后,乔装改扮偷偷走人,那什么夕水观保不住的,您别为了一座破道观丢掉性命。” 年老徐源长心情沉重叹了口气,听着队正一路上低声告诉他浑山寨的实力和诸多做恶阴险手段,几乎沉默一路。 浑山寨贼多势众,不是他一个老朽能抵挡得住。 他就此回转千林观去,避一避祸事,也正好弄清楚记不住的身世来历。 进了镇子,队正安排徐道长在公所客房歇息,热水茶饭周到。 给另一处关押强盗的房间奉上好酒好菜,派几名小厮伺候着,不敢给强盗爷们松绑,捱到下午未时末,一队捕快衙役骑马拉着囚车赶到,另有二十多名士卒拿枪背弓箭,严阵以待。 徐源长跟着押送囚车的护送队伍,混了一匹驴子骑行。 天将黑时,风尘仆仆赶到县城。 县尉连夜提审五名浑山寨强盗,翌日又将老主持叫来问话,核查老主持随身携带的牒谱,很是赞扬一番老主持的义举,至于贼人反咬一口,污蔑破道观里藏有大量来路不明银钱,没有当回事。 夕水观穷得叮当响,前后两任主持身上的道袍都打着补丁,哪有甚么油水? 跑掉的三名杂役卷走窝藏的金银,倒是很有可能。 逗留县城三天,老主持身上不多铜钱用尽,终于从县衙得到准信,他可以回去了。 老主持有点后悔,他应该提前从五名强盗身上搜些铜钱花销。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想要摆卦摊算命,没带家伙什,连乔装改扮都做不到,他帮县衙抓了五名强盗贼子,竟然没有半个铜子奖励。 想要见一见县尉大人,被衙役赶出来了。 老主持柱着木棍走出县城,茫然好半晌,仍然往东南返回,他无处可去。 想要云游也得拿上算卦的幡子和卦桶等物件,路上在山里摘些酸涩野果充饥,灌一个水饱,不敢走官道大路,赶回夕水观时候,天色早已黑透。 山顶被烧成一片白地,连道观前后的古树也烧得焦黑光秃秃的。 老主持脚下踉跄,欲哭无泪,他对不住郝道长的托付啊,夕水观在他手上毁于一旦。 一屁股坐在烟熏火燎黢黑的门槛石上,老主持眼神中交替闪烁有仇恨、自责、怨怼等复杂情绪,屋毁偏逢秋雨淋,天空淅淅沥沥下大了。 冷雨山风,老主持慢腾腾起身,走去烧毁垮塌的厨房翻找,从泥沙焦炭里摸出火镰火石揣身上,寻到打烂的米坛子,用一个布袋装上混合泥沙的糙米,挖出砸憋的铜壶等物品。 一身泥水下山,找到后山废弃的山洞,简单整理一下,暂时作为容身之处。 将铜壶慢慢敲打恢复能用,生火熬了半壶糙米粥。 将身上脏兮兮破旧道袍烘烤干透,火光映着满是皱纹的老脸,透着犹豫不决和愁苦之色。 下半夜,斜靠熏黑岩石壁睡了一觉。 天亮之后,老主持熬煮一壶稠粥裹腹,外面秋雨绵绵。 钻进薄雾雨幕之中,老主持柱着木棍往东边深山走去,浑山寨的强盗烧了他的道观和算卦用的工具,这个账他要亲手讨回来。 虽然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诫他惹不起躲得起,息事宁人算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等道理。 但是老主持想了半个晚上,觉着他不能当窝囊废,否则道心不通透,修了一辈子的道,将一朝前功尽弃。 他毅然决然要去闯一闯号称龙潭虎穴的浑山寨。 死则死耳,但求问心无愧。 远处的青袍少年笑呵呵,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道:“危难之际见真性情,这家伙以前隐藏太深,没想到骨子里颇有血性。” 五十余里山路,老主持摸到天黑才赶到,一身泥泞几乎看不出面目。 没有急着去寻仇,找一处山洞,将肚子填饱,歇了一晚上养好精神。 第二天晚上,老主持找到陡峭只有一条狭窄曲道的浑山寨,他选择从背后攀爬,抓着树枝藤蔓,或者石壁缝隙,像一头老灵猴上下自如,三百余丈高的陡峭山峰,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天险变坦途,稳稳落在山顶岩石。 老主持自嘲一笑,他不会是江洋大盗出身吧,越发察觉自身的本事不凡。 但是正式的官府牒谱做不了假,他是一名如假包换的老修行。 从黑暗里往有灯光说话声院子走去,山顶是一片占地五里左右的平地,还种着庄稼和青菜,边上一排泥石棚子,夜里有不少穿得破烂的面黄肌瘦汉子走路,没谁拦住柱木棍的老道长,或质疑查问一声。 老主持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中间的石墙院子,见正门前方有灯光透出,几个小喽啰腰间挂刀,斜靠柱子上嘻嘻哈哈聊黄腔。 他纵身一跃上了墙头,轻巧落到院内,像一头无声老猫。 避开几处喽啰,连过三道院墙,挂着“浑山堂”牌匾的大厅内灯火通明,里面吆五喝六人声鼎沸。 老主持一个纵跃到了屋檐下,举着木棍往前连戳,将两个惊觉不对要拔刀的守门强盗戳死,他下手不再容情。 跨步走进乌烟瘴气的大厅,里面顿时响起一阵推翻桌椅摔了碗筷的嘈杂。 “你是谁?胆敢闯我们浑山寨!” “老家伙,你走错地方了。” “快快砍杀他!” 近门口几个汉子,猛地将桌子掀翻砸向来得莫名其妙的老道士。 拔刀便扑杀过来,他们一个个久经厮杀,知道来者不善,老道士看着弱不禁风,身上沾染泥土脏兮兮的,但是能够无声无息摸进浑山堂,已经能说明问题。 老主持身形左移,脚尖轻点地面,避让过桌子和杯盏碗碟汤水,举木棍接连戳去,“噗噗噗”戳穿头骨和喉骨的声响,听得一众强盗毛骨悚然。 片刻间,偌大的浑山堂倒下大半盗匪,血腥气与酒肉味混合,让人作呕。 为首的黑胖光头汉子拔刀在手,叫道:“朋友,我们如有得罪处,还请明言,按江湖规矩给您加倍赔偿。” 老主持又戳死两个试图冲出大厅的强盗,柱着木棍稍稍歇息,杀人是个体力活,他感觉乏力,很想先啃一个掉落地上的猪肘子,补充一下肚子里的油水。 “贫道是夕水观主持,姓徐名源,冤有头债有主,贫道今日要为夕水观讨回公道!” 老主持弯腰捡起一壶酒,还剩小半,往口中倾倒。 “等等,都别动手。” 一个年轻书生打扮的汉子叫道:“老道长,是咱们浑山寨多有得罪,您看这样如何,我们赔您一千两银子,给您将道观重新修建起来,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一笔两清如何?” 老主持吃了两个油煎饼子,精力恢复过来,道:“用不着那么麻烦,贫道杀了你们,银子都是贫道的,所以江湖规矩江湖了,你们受死吧!” “杀了他,并肩子上!” “杀啊!” “……” 第355章 杀恶行善,对云惘然 闪躲腾挪,进退出击,脚下步伐越发顺畅从容,老主持游走大厅,手中木棍不时戳去。 令人毛骨悚然的“噗噗”骨碎,混杂着垂死“呜呜”闷声,使得前一刻还吆五喝六的厅堂成了人间炼狱。 油灯泼地上很快烧起火头,一个个平素杀人不眨眼的强匪,脸上充满扭曲恐惧,和不顾一切的歇斯底里往大门冲杀,各种暗器发出破空风声,往挡住大门和两边窗户的老道士身上招呼。 老主持手中的木棍特意用破柴刀砍出陀螺尖锥状,凭着步伐走位,躲闪暗器和寒光刀刃绰绰有余,戳杀的招式一如既往简单、快速,几乎不用补第二下。 他从不用木棍去磕碰抵挡劈杀的刀光,心绪出奇平静,似乎不是收割一条条鲜活性命。 左手突然探出,用三根指头轻巧接住一柄弧形激射的柳叶飞刀。 冰冷金属质感往手掌传递,老主持有些许愣神。 “似曾熟悉的……感觉!” “嗤啦”,闪避稍有不及,被一柄斜刺刀锋割破衣袍,差点被豁开肚腹,老主持身如旋风,接连闪过几道暗器攻击,棍子几下连戳。 见那黑胖光头汉子躲在后面,往石壁上敲打摸索,像是要寻找机关暗道逃跑。 老主持左手腕本能一抖,柳叶飞刀发出一声尖啸,白光一闪。 “噗”,穿过众多身影空隙,将黑胖光头汉子钉在石壁上,再次接住一柄飞刀,反手一甩,刀光将躲后面发射暗器的年轻书生打扮的汉子头颅洞穿。 丢刀跪地讨饶强盗一个也不放过,老主持非常冷酷无情,手起棍去,“噗噗”声终于消停,一场杀戮不到刻钟结束。 前面院子守门的小喽啰早已听到隐约惨叫和怒吼、刀兵声响,以为几个当家发生争吵斗殴,没有当回事,更不敢去看热闹,反而往远处躲一躲。 山上当强盗的没几个好脾气,偶尔还火拼出二三十条人命。 直到看见火光熊熊,将窗户烧着了,才惊觉不对劲。 老主持快速从几名匪首身上收刮出钱袋,将几柄飞刀收进袖内,就近拿了一个掉落地上的猪肘,朝躲在另一边角落处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数个年轻妇人道:“还不跑,等着被大火烧死?” 他当先出门,前院传出守门喽啰惊恐呼叫。 “快来人啊,有贼子闯进浑山堂!” “大当家、军师被贼子杀了。” 黑夜里山顶上顿时乱做一团,剩余匪徒不知杀进来多少官兵。 乱糟糟的群龙无首,有悍勇者呼喝着挥刀往大院赶来。 老主持大口咬着手中猪肘,两个纵跃便冲杀到十余丈外的院门口,“噗噗噗”,解决想逃跑的小喽啰,继续往外面走去。 几个妇人咳嗽着跑出令人作呕的大厅。 火光烧到屋顶,熊熊烈焰冲破黑夜,数十里外亦能看到。 青袍少年不知从哪里搞到一壶酒水,斜卧空中,翘起二郎腿,喝酒看着下方人影晃动鬼哭狼嚎般的杀戮大戏。 “这家伙杀了五六十个强盗,心绪不受丝毫影响,如此下去,还是不能彻底‘入凡’。” 少年突然偏头看一眼西边,呵呵笑道:“火光引来了两名走夜路的‘神仙’,还是官府修士,且看他如何收场?” 举起酒壶,朝下方躲避着箭矢追赶强盗的老主持敬了一个。 两道身影飞临浑山寨上空,看着那名浑身看不出本色、头发花白扎着道髻老者,用一根杀得血糊糊的木棍,戳杀着四处逃遁喊叫讨饶的汉子们。 神识扫视过去,触目惊心,所有倒毙的尸体都是留下棍子戳出的痕迹。 “住手,统统住手!” 腰间挂着金色牌子的中年修士,显身在低空喝道。 挥手间有大雨倾盆而下,很快便浇灭烧到二进院子的冲天大火。 “神仙……神仙爷爷,救命啊!” “我们投降,不要再杀了。” “神仙爷爷救命!” 山顶上残存的十余个吓破胆的匪徒丢掉刀、锤、弓箭,从房屋、树木后钻出,跪地上磕头求饶,那杀得血流成河的老头切断了下山路口,他们无处可逃,而守着弯曲通道的其他山匪们,早就吓跑下山逃命去了。 老主持柱着木棍,微微喘息着恢复体力,暗自庆幸吃了一个猪肘子、几个油饼垫肚子,方能厮杀到现在。 他也累得精疲力尽,步伐没有先前那么灵活,身上衣袍出现多处破口,毕竟岁月不饶人。 所幸没受伤,抬头盯着悬停三十丈外低空的两名男子。 书籍中神仙传说多不胜数,今日算是亲眼目睹了。 呼风唤雨,法力无边啊。 心底并不如何惧怕,神仙也要讲道理嘛,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兀那老头,你枉顾人命,为何要造下如此杀孽?” 另一个年轻男子腰间挂着青铜牌子,指着杀人如麻敢直视他们没有半分敬意的老道,厉声喝道。 老主持左手拢袖内,捏着两柄令他心安的飞刀,目光低垂,不紧不慢道:“神仙大人容禀,此地名为‘浑山寨’,盘踞百余强盗匪徒数十年,为祸三府乡民商贾,贫道所杀皆为恶人,杀恶即为行善,造再大杀孽又如何?”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 上空斜卧的少年龇牙笑道:“这家伙的道理,骨子里带来,了不得。” 也唯有这种时候,方能窥听到几句真话。 暗自感慨徐源长身具无人能及的胆气,和诡辩的才能。 他不担心被下方“神仙”听去。 中年男子神识扫视附近十余里,但见山中有枯骨,不见其它人烟村庄,心下明白荒山野岭聚集如此多好汉,刀枪弓箭齐备,凭险而守,确实是一群打家劫舍强盗无疑。 对那胆气颇壮老道起了些许好奇。 居然能讲出“杀恶即为行善”的话来,见识不俗,修心有成,可惜年岁太老了。 中年男子故意刁难问道:“山上也有强盗抓来的无辜村民和女人,你如何分辨谁是恶人,谁是村民百姓?黑灯瞎火的,不怕杀错了无辜?” 老主持辩解道:“这山上向贫道攻击者,皆为恶人,杀之无辜!被抓来种菜种庄稼的村民,他们躲在后山窝棚,夜间不敢外出。” 好简单的道理,中年男子一时间无语。 跪倒在血泊中的匪徒们,瑟瑟发抖,他们有人早早丢掉刀枪,还不是同样不能幸免? 年轻男子有些不喜老道的无礼态度,咄咄逼人质问道:“你为何不上报官府,由官府派遣士兵前来剿灭山匪强盗?你代官行事,便是不对。” 老主持抬起头,嘴角扯起一丝讥讽,又低下头道:“神仙大人明鉴,官府派兵围剿浑山寨,不下十次,浑山寨至今山匪为患,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随便问一问求饶的匪徒。” “前些日子,五名浑山寨强盗夜袭贫道所在道观,被贫道生擒活捉,递交给县城衙门,由县尉大人亲自审案,最后将贫道打发回转,没有任何回应,待贫道夜间返山,发现破旧道观被烧成一片白地,贫道咽不下这口恶气,便干冒性命之危前来浑山寨,替道祖讨回一个公道。” 十余苟延残喘的匪徒,差点气得吐血。 一个个在心底将惹出祸事烧掉道观的家伙,骂得狗血淋头,问候其十八辈祖宗。 惹谁不好嘛,偏生招惹回来一个灭门灾星。 害得他们跟着掉脑袋,太冤枉了。 年轻男子继续刁难追问道:“你既然有本事,为何以前不出手,任由山匪横行乡里,不除掉为祸一方的山匪贼窝?” 当然以他的修士手段,自是瞧不上老迈道士的江湖把式。 老主持内心嗤笑对方的胡搅蛮缠,一板一眼回答:“贫道不是本地道士,两年前从五千里外的千林观云游至此地,在夕水观挂单,与前任主持交谈相投,受郝主持托付接管道观,不了解五十里外的情况。” 他没有正面回复,对方似乎不满他的态度。 他没觉着自己的态度有甚么问题,难道要他像地上磕头求饶的匪徒? 他除了跪拜道祖,这世间还没有谁能让他下跪恭敬。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又如何? 他不认为自己冒险上山诛贼,有甚么错处? 官府要是能指望,地方上不会闹几十年匪盗。 中年男子一个眼神阻止手下还要发难,百年暗界大战,各王朝缺乏修士镇压气运,导致各地戾气滋生,此地匪患便是疏于管理之失。 “老道长仗义出手,为民除害,倪某佩服,待明日白天,替老道长向官府请功。” “不敢,贫道不敢居功,再则方外之人图清静,不喜闹得人尽皆知。” 老主持欠身委婉拒绝。 不给他扣上“代官行事”等乱七八糟罪名,他就谢天谢地。 他不想和官府打交道,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有理,太累人了,他只想将道观重新修建起来,清清静静念经修行。 中年男子没有勉强,问道:“道长怎么称呼?” 老主持再次欠身,道:“贫道俗家名叫徐源,此地事已了,贫道先行告辞。” 得到允许后,柱着木棍退后三步,转身往山下曲折小道缓缓而去,据守山路各处险要的匪徒早已跑光,他一路顺利,摸黑往西南山间走了。 路过一处溪水,用空酒壶装了些清水喝,停下来将木棍仔细清洗一番,洗手净面,一双布鞋沾满血泥,回去得好生洗涮。 返回道观山下已是翌日清早。 在山洞好生歇息一天,将衣袍鞋子等物洗净晾晒干,隔天走去镇上采买物品。 遇到不良人队正,那叫石诚的队正很是惊喜,将老主持拉去路边。 “徐道长,你还不知道吧,浑山寨的山匪贼窝,已经被官兵一夜间彻底剿灭,据说山顶上杀得尸横遍地,没处落脚,活捉了十六个山匪,目前正在四处搜捕捉拿贼人的眼线,你不用东躲西藏了。” “唉,贫道那几日在县城,夕水观被强盗一把火烧光了。” 老主持与队正说一阵话,道:“贫道立了些许功劳,得了些赏银,欲将道观重新修建起来,石队正你人头熟,想拜托你帮贫道找些工匠人手,道观不用修得太大,比照以前规模式样即可。” “道长放心,石某帮你找几个可靠工匠头,将烧毁的道观重修起来,也是功德一件。” 队正满口答应,他可以叫自家族人去承接活计。 后面数月,老主持暂时居住在后山洞窟,他每天做完功课,必定上山亲力亲为参与修建道观和后院,眼见着一座简陋小道观渐渐从无到有,赶在隆冬大雪前完工。 支付了剩余工钱料钱,打发工匠学徒们下山。 老主持布置一番,挂上匾额,将定制的道祖像请进大殿正堂,上香念经,完成简单仪式,夕水观重新恢复香火。 将菜园和庄稼地再次开辟出来,清清静静,功课修行,劳作品茗,并不觉清苦孤寂,去城里买回各种道家经书典籍,闲时写字画符看书,自得其乐。 来年春上,青黄不接时节。 五里外的邻村,有黑瘦汉子送来一个十岁男童,请求道长慈悲,给孩子一口饭吃即可,留在道观做什么都行,不听话尽管用枝条往死里抽打。 老主持确实也差一个能跑腿能下地干活做厨的道童,当即写下两份文书,答应收留名叫“董行”的小家伙到十六岁,签字画押摁指头印,给了汉子一百文救命钱,打发千恩万谢的汉子下山去了。 隔一天,又一家吃不起饭的男子送来一个名叫“陈相”的九岁男童,老主持照收不误,支付铜钱后,言明今后再送山上的小孩不收了。 道观是清静地,养不起太多道童。 自此以后,老主持抽出时间教两名黑瘦道童认字、看书,平素带着他们种菜、作田、烧饭、制香等,慢慢地将手艺传授出去,半年后,他便有了更多空闲时间修行看书喝茶。 偶尔站立在简陋凉亭内,抚摸着柳叶飞刀,看着天边白云发呆。 进而陷入深深惘然。 他到底是谁? 他为甚记不起前尘往事? …… 第356章 化凡如梦醒 时光煮雨,岁月经年。 不觉间五载春秋过去,老主持当初收留的两名黑瘦男童,长成了十四五岁青葱少年。 老主持须发尽白,腰背稍有些佝偻,柱着那根摩挲得油亮的榆木棍子,吩咐两名少年用五谷、香灰沿着院墙根撒线。 镇上周掌柜家庭院闹脏东西,家宅不宁,先后请过两名法师、道士看过,收效甚微,隔三差五仍然能听到“呜呜”低泣和脚步声。 家眷先后生病,不得不搬去乡下老宅子躲灾。 周掌柜得到不良人石队正提醒,将二十里外夕水观老主持请来做法,要是再收不掉脏东西,只能去县城花大价钱请更厉害的高人来了。 “道家有讲究,必须给鬼魂留一个缺口,叫‘围三阙一’,从哪里来请它往哪里回去,若不然逼狠了,狗急还反咬人呢。” 老主持传授讲解做法要点,他会的东西颇杂。 经常是遇到麻烦后,自然而然能找出解决的办法,似乎以前做过。 少年陈相长得清秀,性子稍显跳脱活泼,往院门外瞥一眼,压低声音请教道:“师傅,您见过真正的鬼吗?” 夜黑无月,朔风吹刮墙外树枝,发出阵阵“呜呜”怪声。 一排挂在屋檐下的灯笼,随风晃动,灯光投射假山花草乱影绰绰,增添三分阴森气氛。 董行年长一岁,浓眉方脸,性子沉稳一些,低声呵斥:“师弟,别乱说话。” 老主持平素没有架子,随性而为,像教两人认字、写字、看书,陈相不愿写字看书,他从不勉强,但有一点,下地干活不能偷奸耍滑,早晚功课念经要规规矩矩。 他收留两人,原本是因为年岁渐老,让他们分担劳作,最好是能培养出一人继承衣钵,接管山野小道观,不使夕水观断了香火。 “见过的……你们今日说不定能见到一只小鬼。” 老主持笑着说道,他先前集中精神,隐约察觉到假山下不妥。 大宅子的脏东西大概是藏在那里。 他心底平静无波,鬼并不可怕,他老早以前应该是见多了鬼? 陈相顿时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兴奋,紧着询问确认:“师傅,您会抓鬼?周掌柜宅院里藏着的鬼凶不凶……” “师弟,噤声!” 董行再次呵斥,据说不能当着鬼说“鬼”,犯忌讳,他同样紧张和好奇。 在山上五年,学会打坐念经干活,会画简单的镇宅符,师傅还传授过强身健体拳脚工夫,这是第一次知道师傅擅长驱鬼捉鬼的真本事。 老主持吩咐两人摆上桌子、祭品和酒水,接过点燃的四支香念了一段经文,将黄香按顺序插进香炉,看着烛火飘摇,香雾笔直升空,盘子里的鸡鸭鱼和酒水失去光泽香气。 “飨食香火祭品,请从来处来,往归处离去,不得有误!” 遵照冥冥印象里驱鬼套路,一丝不苟施法完毕。 老主持突然转身,看向左边空中,他察觉有古怪东西接近,声色俱厉喝道:“贫道给你面子,好言好语请你离去,莫非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团稀薄黑影扭动着显形,两点幽火仿佛眼珠子,漂浮三丈外低空。 隐约怪笑声响起,伴随阴寒冷风吹向三人面门。 陈相顿觉头皮发麻,双臂皮肤冒起密密麻麻鸡皮疙瘩,吓得一跤绊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往院门外跑去,用变调声音尖叫:“有鬼啊,鬼啊……” 董行同样吓得双腿发抖,他勉强稳得住,从背后拔出师傅帮他削制的桃木剑,指向那团黑影,喝道:“还不速速退去!” 声音有些打颤,脑子几乎一片空白。 师傅传授的如何对付邪祟的常识,此刻哪还记得起来。 老主持将两人表现看在眼里,脚下步伐快速前冲,举起木棍对着鬼影一戳。 黑影察觉不对时候,已经无法躲避,那根不起眼木棍是凶煞之物,至少结果了近百条性命,镇得它有片刻无法动弹。 “噗”,黑影被戳一个正着,发出怪叫溃散在空中。 阴寒气迅速消退,后院恢复祥和。 老主持柱着木棍缓缓退回来,与刚才动若狡兔的迅猛判若两人,往四处扫视一眼,道:“董行,你去墙边假山那处找一找,地下有东西藏着,挖出来就完事了。” 他用木棍往假山方向比划一下。 董行忙答应一声,心底充满难以言语的激动兴奋。 老早以前曾经听村里人说过,师傅凭一己之力,生擒活捉五名穷凶极恶的青壮强盗,以为是夸大其词,此刻眼见为实,师傅果然有大本事,即便年纪老了,那一下戳杀鬼怪的风采,令他为之心折。 跑去假山脚下,董行从袖内摸出一柄刀子,往地面刨挖。 不多时,挖出一个埋在地里的黑色土陶罐。 木塞封口,陶罐上画着斑驳纹样,仔细看着像是一个狰狞鬼头,很是吓人。 老主持用棍子敲了一下眼神发呆的少年,伸手接过土陶罐,吩咐道:“你去供桌那边,念诵三遍‘静心咒’,莫为外邪所侵。” “是,师傅!” 董行不敢再看那只古怪罐子,几步走去桌边,烛火飘摇,他默默诵经。 老主持随手托着陶罐,走到院门口,提高声音叫道:“周掌柜,石队正,请出来吧,鬼物已被贫道诛杀,从院子里挖出来一个‘养鬼罐’。” 过了片刻,矮胖的周掌柜在家丁护院和石队正的陪同下,走进闹鬼的中庭,后面跟着面色青白惊吓过度的少年陈相。 “啊……” 陡然一下见到老主持托在手上转动的鬼头纹土罐,周掌柜吓得一个哆嗦。 “有人将这只养鬼罐埋在假山脚下,谋害周掌柜一家,贫道今夜做法,破掉那人的害人伎俩,‘害人者终害己’,施邪法那人反受其害,左手会溃烂发出恶臭,石队正可以循着这条线索,抓到歪门邪道。” 老主持口中说话,要将罐子递给石队正。 吓得石队正连忙摆手,这东西看着就邪门得很,他可不敢接。 周掌柜磕巴道:“道……道长,这罐子不能留,还请道长带走……帮忙消去祸根。” 老主持随口吩咐陈相去假山脚下点一堆柴火,等到火头烧旺,他将养鬼罐抛进火中,“啪”,罐子摔碎,火焰轰一下升腾,有一股腥臭散发,熏得众人忙往后退。 等到将熄灭的碎片、残焦炭木灰清扫出宅子,埋到镇外路旁,在宅院各处贴上镇宅符,合拢五谷香灰线,收完首尾已是半夜三更天。 在周府歇一晚上,翌日用完早膳,拿到九两银子的高额酬劳,乘坐周掌柜派遣的马车返回夕水观。 山上的日子又复归平静。 董行和陈相比以往越发勤劳和用功,争相讨得老主持的欢心。 半个月后,一个戳着拐杖一瘸一拐的黑瘦男子上山,见到老主持之后述说生活艰难,想请求老道长将寄养在山上五年的陈相,放回家去,他伤了腿骨,家中需要劳力干活,否则一家老小将会饿死。 老主持当即叫来在地里干活的陈相和董行,把事情大致一说,让陈相自己选择。 少年陈相红着眼睛跪下给老道长磕了三个头。 老主持翻出当初写的文书,要回男子身上揣着的那一份,就着烛火点燃,摆手笑道:“去吧,好生孝敬你爹娘,劳作之余,可在家秉心修行,持之以恒,终有所成。” “弟子不忘师傅教诲。” 陈相伤心不已,搀扶着男子出门下山。 老主持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在远处,吩咐董行:“回头你去招募三两个年约四旬的杂役,每月结算工钱,提供伙食住宿,每年有半月沐假,你今后要将精力放在功课修行上面,当然明年你满十六岁,也可以选择回去,或者留在道观,为将来接管道观做准备。” 黑瘦男子的瘸腿是装的,骗一骗缺少阅历没有经验的陈相可以,瞒不过他这双老眼。 他没有当面揭穿黑瘦男子的手段,用不着了。 陈相下山之后便会知道,然而已经为此付出不能留下的代价。 董行大喜过望,很坚决说道:“弟子不会半途而废,愿意留在山上伺奉师傅。” 师傅待他们不薄,每年放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之前,会另外拿出三百钱,让他们孝敬爹娘,减轻家里负担。 他同时替师弟感到可惜,家中出了如此变故,时也命也。 道观雇请两名杂役,新添了牛和驴子,开垦出更多山坡荒地。 有镇上石队正替夕水观宣扬,渐渐的老道长名声在外,方圆三十里出了邪事需要做法,大都前来请老主持出手,每回也没让东家失望,再棘手难缠的脏东西,老主持带着道童出手,必定解除后患。 仍然滞留在远处石壁洞府的青袍少年,只能感叹徐源长的狗屎运。 “还真给他找到‘入凡’破境法子,这家伙运气真好,用功德代身,不用像别人折腾百年之久,反反复复走凡尘路。” 转眼又过一年,董行学有小成,正式留在山上修行。 据说被骗回家的师弟,郁闷得哭了几场,仅仅一年时间便磨得失去锐气。 老主持除了教导董行之外,大部分时间用在画符写字方面,偶尔摩挲飞刀,会陷入苦恼思索之中,他想等董行考取道士身份之后,往五千里外的千林观走一趟。 不知自己的身子骨,还能撑几年。 “师傅,有客人前来拜访。” 董行往后山凉亭寻到观赏风景的老主持,行礼禀报。 老主持抬头已经看到那不见外的客人悠然出现转弯处,是当初他剿灭浑山寨山匪时候,遇到的飞在空中神仙,那个姓倪的中年男子。 “贵客光临,蓬荜生辉,贫道迎接来迟,见谅见谅。” 老主持打了个稽首行礼,他左手拿着木拐。 中年男子笑呵呵拱手还礼:“徐道长客气,路过贵宝地,便落来看看。” 老主持吩咐徒弟去挑新鲜泉水,用最好的茶叶烹茶,他和客人先在凉亭聊聊天,打发走徒弟,老主持伸手将客人请进凉亭。 闲话过后,中年男子看着神色恭谨的老道长,道:“徐道长不是出身千林观吧?” 他也是听手下汇报,方才想起那名诛杀盗匪冷酷无情的老道长。 能够身体力行“杀恶即为行善”,不担心堕入杀孽的凡人,很少见了。 他便想着见一见,瞧那老道如何解释? 老主持心头一惊,他明明记得自己在千林观修行三十年,之后便四处云游,不动声色道:“您说不是便不是吧,出家人四海为家,何必纠结出身?贫道现今为夕水观主持,有牒谱为证。” “哈哈,老修行好心性,倪某落了下乘,见笑见笑。” 中年男子没有从老道士身上看出半分恶孽邪气,他也不再追问,对方或许是其它道观出身,不想透露来历。 一介凡人能够坦坦荡荡与他这个“神仙”如此交流,还真叫他高看一眼。 他去县城调出老道长的卷宗查看过,确实没什么问题。 没等少年的茶煮好,中年男子飞上空中早已离去。 老主持望着悠悠白云发呆,他竟然没有来历,让他去何处寻找跟脚? 从此以后,老主持将更多时间花费在写字画符上面,经常看着某个字愣怔许久,直到有一天他在纸上写下“如梦如幻”四个字。 脑中顿时回响着滚滚似雷声,全身颤抖不已。 整座百丈高的夕水山,跟着发出嗡嗡震颤,吓得两名在地里劳作的杂役汉子惊叫“地龙翻身,快跑啊”,丢下工具往山下逃去。 在厢房用功读书的董行,已经长成身姿挺拔的青年,察觉动静不对,忙呼叫“师傅,师傅”,等他闯进偏殿,只看到一阵耀眼金光,忙用手臂遮挡。 刺目亮光转瞬间消失,董行看到微笑而立的师傅。 总感觉哪里不同,又说不出的味道。 “什么事?” 徐源长问道,他在夕水观待了十二年之久,终于走完自己的“化凡”路。 “呃……刚才山头震动,弟子担心是地龙翻身,现在似乎好了。” 董行呐呐说道。 …… 第357章 生慧根,改命格 跨过门槛,走下台阶,徐源长打量着在他眼里已经不一样的小小道观,一砖一木,纤毫毕现,三步之后已经适应如常,心底感慨不已。 十余年尘与土,恍如一梦长,他算是顺利地熬过“身障”难关。 当初柳纤风一句无心之语,令他恍然惊醒。 从而决定以凡人之身、之心、之神进凡世“感同身受”。 他选择用道士身份的入凡路子,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没料到过程如此曲折精彩,竟敢只身闯进匪窝,杀恶即为行善,让他快速积累了大量无形功德。 “师傅,您的拐杖忘拿了。” 董行小跑着跟了上来,将那根师傅片刻不离的木棍,双手捧递给眉宇间蕴含笑意的老主持。 徐源长接过用久了的榆木棍子,摩挲半晌,以董行看不见的手段,拿出一根金属条随手捏成尖锥,摁进棍子底端,像是打了一颗钉子。 他将棍子在地面戳了戳,递还给董行。 “贫道将要远游一趟,或许三年后能返回,你代贫道接掌夕水观。” 他没有收徒弟,花费精力和时日教导董行,是为了薪火相传,培养下一任主持,而董行不负所望,去年通过考核成为一名正式道士。 “师傅,请让弟子随伺在侧,跟您外出增长见识阅历。” 董行接过木棍,他不放心老主持远游。 “道不言寿”,猜测老主持年近八旬,万一远游路上出点状况,如何得了? 徐源长笑着拒绝:“你也外出云游,道观由谁来打理?贫道身子骨还硬朗,走走停停,寻一寻当年的几个老朋友,了却心愿便回来,不会耽搁太久。” 沿着小道观前后转悠一圈,再次走进偏殿。 打开角落一个柜子,从底下拿出一个布袋,将一袋银子递给董行。 “你拿五十两银子孝敬你爹娘,剩余的作为道观日常开销。今后你安生在山上修行,若有娴淑温婉姑娘,可结为良缘,咱们这一脉道家不禁婚嫁,不过道观的规矩要先与对方家里讲清楚,你可以挑选三五名道童加以教导培养,大浪淘沙,守得住清静的留下,不合适的打发下山。” 徐源长随口交代,董行没有修行资质,他传授的简单吐纳功法,能助其耳聪目明,身体矫健,配合拳脚剑术发挥一些威力,并不能练出气感,迈进修士门槛。 将袋子塞进手足无措的董行手中。 “师傅,您是不是不回来了,弟子年轻识浅,撑不起道观重任。” 董行听着感觉不对,怎么像交代后事……啊呸呸,大吉大利。 这一袋银子沉甸甸的也太多了,这些年他随师傅外出做法,东奔西跑,除掉各项开销,最多赚下百二三十两银子,手中一袋子叮当响的银子至少有二百两往上走。 道观的大小采买和四时八节添置,账目记载等,早三年前便交由他负责。 对于银钱用度,董行心头有谱。 徐源长摆上一张白纸,拿起毛笔沾墨,道:“贫道三年后回来,到时还有一番交代。财不露白,你将银子藏严实,不可张扬引来祸事。你外出做法时,遇到麻烦的凶灵邪祟,用贫道教的法子使棍戳杀就是。” 挥毫泼墨,行云流水般写下“如梦如幻”四个行书字。 与他平常写出的刻板字体,灵动处大有分别。 “你平素在道观要谨持修行,无人督促也不可松懈偷懒,每日在静室无人处,临一临这几个字,参悟其中神韵,长久坚持下去,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徐源长将墨字吹干,随手卷起,递给相伴十余年的年轻人。 他已经给出机缘,能否接住这份泼天富贵,看命。 “多谢师傅教诲,弟子不敢松懈。” 董行遂放心下来,拿着木棍,抱着钱袋子和老主持赐予的墨宝,躬身行了一礼。 目送董行出去,徐源长没有关门,将偏殿钥匙留在桌上,一步跨出,身影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候到了东边十里外的山顶上空,往附近仔细寻找一番。 目光盯在半山峭壁一座废弃垮塌的洞府,岩石积满灰尘泥土,空隙长出不少灌木和杂草,已经许久没有人住。 选一座天然山洞,用法术扩张,开辟出两间静室。 徐源长放出久未外出的四阶化身,启动阵法进行遮掩,又放出阴阳幻火精,叮嘱一阵,再才走进其中一间静室,闭门落阵,在身周堆一圈晶髓石和木晶石。 盘腿坐于蒲团上,运转功法,调整修为状态,为冲关做准备。 暗界百年大战,促成许多老一辈五重楼修士晋级,甚至有不少是临阵突破。 他们积累长达至少四五百年之久,历经红尘摸爬滚打,有些前辈不知走过几遍化凡路,只是时运不济,珍稀资源不足,寻不到那一点突破契机,论底蕴深厚,非徐源长等后辈能比。 当然徐源长经历的修行路,自有其不同寻常的精彩。 时代不同也,晋升方式各异。 青袍少年斜靠对面山顶一颗松树上,半个身子探出悬崖峭壁之外,口中咬一根狗尾草,喃喃念叨:“暗界之中钻研写字述意,八年破‘心幻障’,潜藏夕水观当神棍十二年,先入凡而后化凡,加起来二十年之久,天资悟性和运气……嗯,比黎爷我差三五十里远,也算不错了,当世俊杰之才。” “守望相助,护法无形,徐小子,本少爷已经还了你一半的人情,今后能不见咱们还是不见,与你小子没甚么聊的,时刻还得小心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吐掉口中狗尾巴草,青袍少年懒洋洋起身。 大袖飘摇,神仙风姿,往北边走了。 他在下界还剩几样收尾的事情,去妖族三洲转一转,找一找是否还有讹兽后裔血脉,算是一件亏欠于心的大事,待所有事情完毕,也该他悄然飞升往上界之时。 西原圣地,忘剑山上。 曾山郎与蒙一一并肩行走于半山腰一座打理雅致的庭院内。 两人有说有笑,不时打闹几个回合,蒙一一用粉拳追着捶打几下,又继续笑谈。 “前天我去忘剑洞,见到师父从闭关处走出来,还与我说了一阵话。” “哦,俞前辈什么时候能出关?” “她说快了,再有三五年可以破关而出。” 蒙一一很兴奋,粉脸娇艳如花,瞥一眼若有所思的黑大个,压低声音问道:“你家师父什么时候出关?” 曾山郎笑着摇头:“应该是快了,前些日子我去无衍山拜访梅长老,他帮我起一卦,让我安心等着,说师父一切顺利。” “还是不知道徐道长去了何方化凡?” “大师兄让我别打听,师父有自己的考量,不想让别人找到时候,我们也找不着。” 曾山郎突然附耳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羞得蒙一一脸色绯红,大发娇嗔,追着在院子前后捶打了几圈。 姹紫嫣红,满园春色惹人醉。 定洲之北,海外约六千里,有一座形如双驼峰岛屿。 徐胜天从雪粒背上跳下,大大咧咧拱手叫道:“老爷子,胜天应约前来,有礼了。” 有一层似水幕光华波动涟漪,显出驼峰山中间秀丽景色,曾望楼出现在半山腰的一座简陋木亭内,招手示意,问道:“你三叔还没出关吗?” 徐胜天缓缓降落地面,再走进木亭,道:“还没有,不知跑哪里去了?您能掐会算,帮我算一算三叔什么时候出关?我出卦金。” 曾望楼直接拒绝:“不算,不稀罕你小子的几个卦金。” 随手丢给木亭外谄媚行礼的雪粒一个丹药瓶子。 徐源长的事情,最多只能算一个大概,他老早以前便领教过,懒得费那个神。 “我再多等你叔三年,他三年之内不出关,我便渡劫飞升上界,今后要想见面得去上界了。” “不是吧,山郎的婚礼您不参加?”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已经管得够多,不能事事操心。” 曾望楼口中说着不管,反手丢给徐胜天一个纳物袋,道:“里面有几样丹药,做了标记的,你转交山郎和蒙一一,剩余的东西都给你,老夫想趁着这三年空暇,去妖族地盘转一转。” 徐胜天收起纳物袋,主动请缨叫道:“老爷子,带上我啊,我可以帮你跑腿摇旗呐喊,您和妖物打架,我可以背后打妖怪闷棍,再则路上多一个人能聊天解闷。” 雪粒听得打闷棍,下意识缩脖颈,它就是妖怪。 随后有点想念去了花界的柳姐姐,那位才是喜欢打闷棍的主儿。 曾望楼毫不留情打击道:“带你?算了吧,你那点微末修为,带着累赘,到时别拖累老夫跑路的速度,要去你自个单独去。” 徐胜天唉声叹气:“我哪有那胆子。” 他猜测曾老是去寻玄介卿的晦气,不方便带他游历,转而打眼底下这座岛屿的主意,道:“您会挑选潜修地啊,山清水秀,别有洞天,等您飞升上界,这地儿送我如何?” “无主之地,你拿去就是,老夫不打算住了。” 曾望楼说了一阵话,起身往东北方位大海飞去。 徐胜天拱手相送,直到看不见曾老身影,与雪粒沿着约二十里大小的岛屿巡视。 “雪粒,留你在岛上,当一个逍遥自在岛主,你觉得怎样?” 吓得雪粒将脑袋摇晃得像拨浪鼓。 不好不好,您想害我请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哈,你胆子太小了,在岛上显眼位置,刻一块等闲观百林谷石牌匾,等若画地为王,谁想上岛都得掂量掂量。” …… 三年转眼过去。 夕水观,右边偏殿内。 董行身上更添两分沉稳儒雅气度,桌边斜靠着那根老主持传给他的不起眼木棍,与对面一位穿着浆洗干净打着补丁短衣的男子喝茶聊天。 有两位年约十岁道童伺候茶水。 “师弟,师傅外出云游之前有交代,下山之人不能再返回山上,非为兄不讲情面,实在是规矩不允许,还请见谅。” 今日前来做客的正是当年下山的陈相,人生际遇不同,两人看似相差了不止十岁。 陈相常年田间地头辛勤劳作,晒得黢黑,面上染了风霜沧桑,他听说邻村的师兄家新建了气派大宅庭院,特意去转过,趁着农闲上山来攀交情。 若是老主持在山上,他不敢前来述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师兄你而今为夕水观主持,也需要有人跑腿帮衬……” “道友此言差矣,董某目前是代为打理夕水观,静候师傅云游回归,一应规矩照旧,道友请回吧,山上修行清静地,不宜接待外客。” 董行起身送客,心底对于这位曾经的师弟,满身市侩、自私已经彻底失望。 丝毫不关心云游在外的师傅只言片语,满脑子的算计,他生气了。 他以前看不出这些人心鬼蜮,受师傅教导,潜移默化,早已今非昔比。 原本还准备接济师弟一些钱财,现在他不会拿半个铜子。 陈相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竟然引得素来忠厚好说话的师兄如此决绝,见师兄面无表情,没有半点通融余地。 他也觉着无趣,胡乱抱拳一礼,匆匆下山去了。 董行柱着木棍在道观前庭缓缓走动,默念心经,平复被气恼搅动的心绪,突然一抬头,惊喜叫道:“师傅,您回来了。” 一身青色道袍风尘仆仆的老主持,悠然从山口登顶,扶起扑上前激动难抑要行大礼的董行,笑道:“你功课没有耽搁,贫道留给你的字,也有好生坚持练习,很好。” 他能看出以前不能修行的董行,已经生出一丝慧根。 有些人的命格能够通过某些手段改变。 徐源长颇为欣慰,他在夕水观入凡化凡,与此地结有善缘,能够还在董行身上,这叫不亏不欠。 “董宣,石可,快来拜见主持祖师。” 董行忙招呼偏殿门口探头张望的两个小道童,主持能够平安回归,他今日要多烧一次香,多添一回清油,感谢道祖保佑。 “宣儿,可儿,拜见主持祖师。” “好,好,都起来吧。” 随着主持的回来,山顶上充满了无形生机气息。 …… 第358章 贵客盈门 曾山郎每过三天都要尝试与师父联系,信手拿出传讯符,往空中一抛,眼见着符光一闪,径往东边遁去,不似平常在空中盘旋两圈又落回他手中,他猛然一下反应过来。 师父出关了! 没有再封闭气机,终于能够联系上了。 近两百斤的魁梧黑大汉子,喜得快活地翻了个筋斗。 忙再次拿出一张万里传讯符,恭敬地默念许久,他想知道闭关多年的师父一切,化凡破关是否顺利,能否容许他前去探望等等,心头竟然有些患得患失。 将传讯符打上空中,剩下便是令他感觉非常漫长的等待。 没经师父同意,他暂时不会将好消息告知大师兄。 远在三万里外的徐源长,没有接董行双手捧递的木棍,笑道:“从今往后,由你接任夕水观第五任主持之位,贫道可以卸下这幅担子,享几天清福,真正的云游四海。” 董行能够感觉老主持去意已决,忙道:“您可以在道观享清福,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弟子修行日久,越发觉着不懂不通之处颇多,想要经常聆听您的教诲。” 他不便直言师傅年岁老了,外出云游让他担心。 徐源长绕着道观转悠到后山,地上铺着从山下捡来的细碎山石,小道蜿蜒,即便下雨天,也不会满脚泥泞,木亭附近栽种着几颗桂花树。 八月秋天,地面洒落点点金黄小碎花。 天高云阔,桂香馥郁。 “我在此地待不了多久,你有心了。” 徐源长走进亭内,凭栏远眺,问道:“交给你打理的银子,还剩多少?” 董行柱着木棍回答道:“您交给弟子的银子共计二百二十一两五钱,除了弟子孝敬爹娘五十两外,三年用于道观蜡烛、清油、纸墨、书籍等花销,添置了数样家具,目前还剩余二百零五两,偶尔有乡邻请弟子前去做法驱邪,能增补收支。” “所以将道观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 徐源长笑道:“贫道性子懒散,不喜料理杂务,你今后可以放开手脚,将后院的茅屋拆掉,重新修建杂役和道童们居住的院子,道童和杂役可以多招收,山坡包括山下,尽可开辟出来,山门也要重建,嗯,花钱的地方不少。” 董行欠身道“是”,又问道:“师傅,道观是否需要扩建?” “你是主持,你拿主意就是。” 徐源长接着点醒一句:“事事处处皆为修行,切莫让繁杂贪欲蒙蔽双眼。你于凡尘修行,切要在夙夜、饮食、衣服、动静、语默、应事、接物之间,以此事事皆合天则,则道不外是也。” 董行躬身受教,细细揣摩感悟师傅的传法。 徐源长伸手接住天边飞来的一道符光,他没让皱眉沉思的的董行察觉异常,是徒弟曾山郎发来的空白传讯,他嘴角绽出一丝笑意,过不多久,第二道传讯接踵而至,能够理解徒弟的欣喜若狂和语无伦次。 回了一道传讯,告知他在西虞王朝紫金府城东边六百里外的夕水观,准许徒弟前来探望。 是夜,老主持和董行、两名道童在主殿做完晚课。 夜色已深,明月高悬。 从并不宽敞的大殿走出,徐源长朝台阶下静立的身影笑着打招呼:“你小子腿脚利索,跑得挺快啊。” 曾山郎“扑通”一声跪地行大礼,激动不已:“弟子给师父请安!” “行了,行了,起来吧。” 徐源长身上的苍老外相由幻象维持,他突破晋级之后,保留了中年模样,徒弟都有一百四十多岁,他不能再弄副年轻面孔装嫩,像叶长梦那样装少年更为他所唾弃。 伸手虚扶起一身黑色劲装的开山大弟子,向听到动静忙走出来的董行介绍:“我徒弟,曾山郎,从很远地方寻来了。” 董行打量着铁塔一样壮实彪悍的汉子,抱拳行礼:“董行见过曾师兄。” 曾山郎见师父微微点头,笑着回礼:“董师弟客气,这些年有劳师弟照应师父起居。” “应当的,应当的,师兄请!” 董行将两人请进左边偏殿,烹茶布置点心之后,退出去并带关上门。 他能看出曾师兄很久没有见过老主持,那种发自内心的孺慕激动,做不来半点假,将空间留给他们,不打扰师徒两人述话。 “师父,您化凡路可还走得顺利?” “你小子别绕圈子拐弯抹角打听,你不嫌累为师感觉累得慌。” 徐源长笑着道:“为师已经破关晋级,你可以向你那不靠谱的大师兄、秋言等人,传讯告知一声了,为师还得在此地多待约一年,将凡尘事情做一个收尾。” 曾山郎龇牙笑得一双眼睛都不见了,师父是老一辈之下晋级六重楼的第一人啊。 赶紧拿出一叠传讯符,心急火燎将这个好消息散布出去。 待徒弟忙过一阵,徐源长道:“当初为师没有等你出关,便外出踏上入化凡路,你和一一的婚事……” 曾山郎嘿嘿道:“我和一一的婚事还没办,俞前辈说一一的心境尚有欠缺,不急着一时,目前一一的师父俞前辈还在闭关之中,听一一说过,差不多一年之内能够出关。” 徐源长笑着颔首,问道:“木先生可有消息?” “听大师兄说过,老祖三年前去了妖族地盘,老祖说您在三年内出关的话,他和您见一面,算来时间应该差不多。” “你与胜天传讯,让他想法子将为师出关的消息,传去妖族三洲。” “是,弟子再与大师兄说一声。” 曾山郎又拿出传讯符,默念片刻打出去。 徐源长又询问这些年千方界发生的大事,暗界门关之后,修真界一派繁荣,各宗门势力在抓紧收罗能修行的好苗子,高手们闭关的闭关,云游的云游,几乎没甚冲突。 师徒二人聊到半夜,期间接到无数传讯。 翌日上午,前来拜访的客人们络绎不绝,董行都不知有些客人们是怎么上山的,小小的道观一时间人满为患,后山木亭也挤满看风景的客人。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一个个气度不凡,但是对他这个乡野小道观的主持,非常客气随和。 到下午时候,老主持开始往外撵客,笑道:“你们一个个空着手名义上是来探望拜访,实则蹭吃蹭喝,打秋风来着,行了,都回去吧,贫道这地儿小,容不下你们一个个大神,与其他人都打声招呼,别来凑热闹,让贫道过几天清静安生日子。” 众人嬉笑怒骂,顿时做鸟兽散。 临走之前,好些看着不差钱的客人,笑呵呵将董行遣人去村里买来待客的红彤彤柿子、枣子,瓜分一空,说是要沾一沾徐道长的好运气。 最后告辞的是卞秋言、老施、何述堂、宋叔潜、蓝影儿、赵均、唐一剑等一行人。 “真是一群强盗,没见过东西啊,都抢光了,也不知给我留一点。” 老施骂骂咧咧,又拍了拍送客的董行肩膀,道:“小兄弟,等你今后能走出夕水观,遇到甚么为难事儿,尽管报我老施的名号,江湖上人称‘千面’是也,道上的朋友都要卖几分面子。” “哈,你有个屁的面子,你就是个窝里横,江湖上谁认识你?” 何述堂毫不留情打击拆台,他们一向闹惯了的,只可惜其他兄弟回不来了。 黑霞衣从暗界出来之后,闭关十年,终于晋级五重楼之境,算是熬出头,将晕头转向的董行拉出几个家伙的魔爪,笑道:“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你好生跟着徐道长修行,终归有一天能走出这片大山。” 她说的走出大山,是指走上真正的修行路。 董行忙抱拳至谢,也就片刻间,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山顶,已经人去楼空。 后山处,徐源长与孟山河、吴辙等人抱拳作别,让曾山郎和后面赶来的蒙一一、徐胜天等回去,大家见一面,聚一聚聊一聊,足矣。 他拒绝了孟师叔要替他筹办晋升宴的好意。 修行者不讲那些虚礼,他更喜随心所欲,率性而为。 目前定洲有孟山河、温亦宁、谢云川和前几年晋级的大器岭首座余涉,加上他,共有五名六重楼高手,还有差不多要出关俞风舞,算下来整体势力又要压过千方界其它洲。 西虞王朝高层得到孟山河的招呼,便不敢兴师动众,前来打扰在紫金府地域走完化凡路晋级的徐道长,几名老牌五重楼修士低调拜访一次,略尽地主之谊。 折腾几天,后面终于清静。 徐源长每日功课、画符、写字、喝茶,偶尔与董行探讨生活琐事,从不指点具体的修行,悠悠闲闲过日子。 九月重阳风暴过后,天气越发凉了。 落叶飘零,菊花开残。 徐源长喝着茶水,与董行在木亭对弈,突然放下棋子起身,抱拳笑道:“有贵客光临,源长有失远迎,木先生别来无恙。” 董行忙起身,这才看到绝壁方向的岩石上,走来一位不怒自威的老者。 他已经知道老主持绝对不是寻常人物,朋友遍布五湖四海。 上次客人腰间随意悬挂的饰物,让他觉着贵不可言。 曾望楼笑着还了一礼,道:“老夫出了一趟远门,想寻玄老怪晦气,算他运气好,竟然闭关躲过一劫,你猜猜老夫前些日子,在天荒洲遇到了谁?” 他不想让凡人听到两人的谈话,只一个念头的事儿。 徐源长请曾老在亭内落座,笑道:“除了叶长梦,还有谁值得您特意说起。” 摆手让浑身不自在的董行下去。 “你小子,对叶前辈也太不恭敬客气,搞不懂你。” 曾望楼右手往棋盘上扫过,黑白子分别落进两个棋篓,他捻起一枚白子随意摆在天元位置,道:“叶前辈请我喝酒,与我聊了许久,前辈风采,如沐春风。” 徐源长跟着落子,问道:“他可曾提及我?” “不曾,叶前辈与我说天说地谈玄论道,颇为相投,半个字也没提过你。” 曾望楼面上显出两分炫耀,他不是肤浅之人,但是与什么都懂的叶前辈交流,真是一场思想上的精彩绝伦对撞,发人深省,受益匪浅。 他平生很少佩服谁,叶前辈绝对算一个。 相见恨晚啊。 徐源长心中了然,老黎的顾忌是什么,便撇开话题道:“曾老,我还有一年从这里走出去,想请你参加曾山郎与蒙一一的婚礼,也是山郎的心愿,你不急着一时半会飞升上界嘛。” 曾望楼点点头,道:“我与叶前辈一席交谈,需要花费几年时间揣摩,到时以你朋友的名义参加。” 落子如飞,不加思考,嘴角朝道观方向示意,道:“那是你新收的徒弟?资质可不怎样,你想让他用古法修道?先开悟增慧根,后修术法神通。” 徐源长将情况大致讲了一遍,道:“还没有收徒,要看他造化,我对‘古法修道’知之不多,要不您指点他一二?” 曾望楼对于凡人修道颇有兴趣,他能看出那小家伙已生出一丝慧根,不知徐源长是如何做到的,道:“行,我没地方去,便在夕水观待些日子,教他一些参悟法子。” 往天边瞥一眼,有一个黑点拐弯往这边落下。 来人正是当初浑山寨遇到的中年男子,见亭子里两人大剌剌下棋,对他这个天上飞下来的“神仙”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那个老道士倒是招呼了一声。 他定睛一看,见那陌生老者身上异彩纷呈,气象万千,他双目顿时针扎般酸涩难受,吓得忙拱手作揖行礼:“紫金府捉妖人倪灏中,拜见两位前辈,以前多有冒犯,还请徐前辈见谅。” 他看不出苍老的老主持身上有修为迹象,但是能与高手平起平坐者,能是普通凡人吗? 典籍中多有记载,山川野外有世外高人隐居,只搞不懂,徐前辈犯得着放低身段与普通强盗厮杀?看当初情形,又不似作伪。 徐源长伸手虚扶,道:“倪小友不必客气,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无事,无事,晚辈途经附近,突然想起徐前辈,便落下来拜访,唐突打扰前辈清静,晚辈告退!” “去吧,不要乱传与别人知晓。” “是,是,晚辈明白。” 倪灏中退去很远,转身往山下走了,不敢当着两位深不可测前辈面飞行。 他深觉遗憾,曾经有一段机缘摆在面前,被他完美错过。 …… 第359章 道修自身,兼顾天下 秋去秋又来,花开花落一年时间很快过去。 清晨时分,薄雾弥漫山顶。 董行跟着老主持身后,从道观大门走出,刚刚结束早课,膳堂厨房飘来饭菜香气。 “师傅,今早凌晨四更天,抓到一个偷摸上山欲图纵火的贼子,现绑缚关押在后院牲口棚子,请师傅发落贼子。” 董行上前两步,脸色稍有些凝重,压低声音禀报。 徐源长停下脚步,笑道:“你是夕水观现任主持,一应大小事情由你做主,怎么又来与贫道商议?纵火贼有甚么特殊吗?” “是陈相……师弟。” “哦,是他啊,你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弟子颇有些拿不定主意,陈相纵火之罪……按律当重判,他欺师灭祖,有负师傅五年教导之恩,罔顾道观一众道士、道童和杂役性命,以一己私念疯狂报复,其人已堕入贪欲魔道,不可饶恕。” 董行低声陈述,恨其不争。 他主持道观这一年,修了道观住处院子,兴建山门,招募五名杂役,新招收四名道童,小小的夕水观呈现兴盛之象。 前些时候,陈相悄悄找上山,恳请收下其七岁的大儿在山上当道童。 董行以孩子年幼为由拒绝,至少要等到九岁,各方面能够自理,再则还要进行一系列考核,不能因私循情,哪知被陈相记恨在心,做下令他痛心疾首之恶事。 徐源长负手在背后,继续往前走去,道:“他家中情形,你可知道?” “这正是弟子犹豫不决之处,陈相育有一女三子,家中积贫,没有余财,最小的儿子不到一岁,嗷嗷待哺,他另外两位兄弟差不多情况,帮衬不到什么,若是弟子将他送去官府发落,他家中妻儿……” 董行越说声音越低落下去。 大殿内收拾整理完毕的六名道童,正是玩闹年岁,雀跃着冲出大门。 待见到主持和老主持还在殿前石坪散步,赶紧收声缓步,规规矩矩沿着走廊往膳堂方向走去,一个个目不斜视。 “你若私下将他放了,又担心他寻到机会一把火烧掉道观,其人狼心狗肺,已经不可救药。” “是,师傅明鉴,还请师傅定夺。” “贫道修的道,和你走的路子不一样,不能帮你拿主意,此事就当是对你的‘问心’考核,检验你这一年是否真正领会贫道和木先生对你的指点?” 徐源长撂下几句,转而往后山木亭方向走去。 他和木先生一天一食,一两个果子即可,对董行说是修行辟谷。 陈相上山试图纵火,怎么可能瞒过他和木先生的感知。 两人懒得理会,想看看董行的处理手段。 人生处处是关口,凡人修道尤为艰难,若是董行“问心”不过,也就没有走出大山的可能,今后守着夕水观终老一生。 董行唯有苦笑一声,师傅这是要将他架火上烤啊,柱着木棍走去膳堂用完饭食,将其中一个同村杂役叫到外边,附耳细细叮嘱一番,让其骑上毛驴赶去二十里外镇上,请石队正带人前来押解纵火贼人,顺便勘察纵火现场和罪证,将贼子的恶行落到实处。 欺师灭祖,罪不容赦啊。 过去三天,夕水观多了一名新收的七岁小道童。 董行以主持身份,宣布今后所有道童皆发放三十钱月俸,由家人代收,五年道童期结束,考核不合格者下山,等等新规。 沿着道观前后寻了一圈,不见师傅和木先生身影,董行颇为奇怪,走进左边偏殿,案桌上摆着一张纸笺,上面是师傅的留字:“如梦如幻,从心而行。” 董行拿着纸条跑到后山,放下木棍,朝着远处云海抱拳躬身。 他不知自己的处理,是否让老主持满意。 心头很难受,师傅再也不会回来。 …… “道修自身,兼顾天下。” 徐源长飘然飞行在高空,道:“路是他自己选的,不好走啊。” 曾望楼瞥一眼有些婆婆妈妈的徐道士,不想说废话,他微微闭目,继续揣摩叶前辈对“物、象”的高论,他待在道士身边,是希望能够再次与叶前辈相见。 徐道士与叶前辈关系莫逆。 当初在妖族地盘,叶前辈应该是看徐道士的面子,请他喝酒论道。 一路无话。 徐源长回归西原圣地捉妖山,以山主伍胜为首,领着吴辙、朱琅等一众修士,摆出隆重仪式迎接,从山下到山顶大殿足足磨蹭半个时辰。 木先生自不会凑热闹,徐源长让人将其带去他院子歇息。 接风宴上,徐源长声明他只担任“大护法”一职,不管捉妖山具体事务,打消其他人的一些心思想法。 “你其实就是一个懒人,想做一个修行路上闲散人。” 曾望楼说话总是一针见血。 徐源长愕然半晌,一时间找不到话反驳,老曾这话好像是骂他,又好像是夸他,功力越发见涨。 回到捉妖山,自然少不了亲朋好友前来拜访。 他现今修为地位不同,不是路上结识的点头之交能够挨得上。 这日去道庭拜访过孟山河,顺道拐去学庭找颜若行讨盏茶水喝,他而今修为和造化神台皆有长进,可以帮寇老夫子解除“冤魂”困扰麻烦,将当初的承诺践行了。 “当日咱们在后丘镇官道上邂逅结缘,一晃眼便过去近一百五十年,时间过得真快,你从当初小小引气修士,站到了定洲修真界巅峰。” 颜若行发了一通感慨,继而话头一转,笑道:“我看人的眼光,啧啧,连我自个都佩服得紧,以三阶之境,看到了百多年后,所以徐大护法何不留下诗词墨宝一幅,以兹纪念,让我今后有对外的谈资?” 他也不嫌转折太过生硬。 大殿内伺候茶水的伏英起哄:“师父经常说徐大护法是念旧情之人,诗词赠老友,将为修真界佳话。” 徐源长摆手推脱:“我一介道士,不能老是抢你们儒修的饭碗,让你们颜面何存?清清静静,打坐念经修行方是道士本份,不妥不妥。” “哈,老友面前,要颜面做甚?” 颜若行很有韧性,毫不气馁,正待继续厚着脸皮磨下去。 寇老夫子已经被柳拿云从学庭藏书楼深处寻来。 徐源长起身行礼,与老夫子把手言欢,寒暄片刻,请老夫子到座位落坐,道:“寇老,弟子已有把握帮您整治顽疾,您什么时候方便?” 寇老夫子笑道:“老夫看书太入迷,到今日方知源长晋级破境,无以为贺,送上老夫手书一卷‘凡’字经为礼。” 从袖内拿出一幅纸卷,递给身边坐下的徐源长。 接过老夫子的馈赠,徐源长没有当场打开观看,先收进空间内。 他见寇老夫子身上阴寒气息,已经被压制得几乎察觉不出,道:“感谢寇老厚赠,弟子愧领!唉,不像某些官当得极大的朋友,眼窝子深了,送礼仅仅送一句轻飘飘的‘可喜可贺’。” 颜若行哈哈大笑,他就是被当面挖苦的那个朋友。 “拿云,给你家徐叔奉送上为师准备的礼物,免得被某个厚脸皮家伙开刷。” “是,师父。” 柳拿云从纳物袋取出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一套青色道袍和一双靴子。 皆是花费心思,用珍稀材料定制的法宝。 “客气,客气,颜祭酒太客气了。” 徐源长收下要来的礼物,与老颜不必客气。 寇老夫子笑眯眯看着两人口舌交锋,待告一段落,道:“源长不用花费精力和修为,替老夫整治,老夫已经找到用浩然气和书家字意篆刻的法子,借助古笔镇压着一点一点消磨‘冤魂’,虽然效率很慢,也是一种磨砺修行。” 徐源长听得如此说,自不会勉强,喝茶聊天,半个时辰后告辞离去。 回去与曾老谈及此事,曾望楼得知对方中的是七阶“冤魂”,大为惊讶,以六阶儒家修为,能够消弭七阶鬼气冤魂,好生了得,感叹不已:“真奇人也,下回一定得结识!” 等到忘剑山的俞风舞破关而出,西原圣地又是一番热闹。 唐一剑作为大媒,来回奔波多趟,完成后续的下聘等仪式,将曾山郎和蒙一一的婚礼时间定在元宵日,地点定在体修圣地黑胄峰。 曾山郎作为后起之秀,又是黑胄峰排第六把交椅的五阶体修当家高手。 黑胄峰怎能让捉妖山承办喜事? 婚礼当日,定洲各王朝宗门全部派出顶尖高手参与盛会,孟山河、温亦宁、谢云川、余涉、俞风舞、寇老夫子等高手济济一堂,由徐源长和木先生做陪。 其他宾客自有徐胜天、卞秋言、宋叔潜、南宝林、庄亦谐、赵均、老施等一干人,以及黑胄峰的体修接待。 聚洲、合洲、来洲的六重楼高手派遣亲信弟子,提前来贺,当日奉送贵重礼物。 皆是看在徐源长、俞风舞的面子。 黄昏吉时还未到,外面当知客跑上跑下的徐胜天手中拿着一卷宣纸,匆匆走进六重楼高手汇聚的后厅,压低声音道:“三叔,叶前辈送来贺礼!” 满堂皆静,曾望楼激动得站起身。 徐源长接过纸卷,问道:“他人呢?请他进来喝一杯喜酒。” “叶前辈没有露面,将贺礼交给山下接待弟子,我刚刚寻了一圈,没看到叶前辈。” 徐胜天颇为懊恼,他老早就想请叶前辈喝酒。 曾望楼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急不可耐外出寻找叶长梦,能够亲自跑一趟,送来一份贺礼,这份情太重了。 徐源长打开纸卷,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佳偶天成!”将这副不同寻常的墨宝,交给俞风舞,道:“悬挂起来,我出去瞧瞧,很快回来。” 俞风舞跟着起身,叶前辈亲书墨宝来不及装裱,她亲手去布置,将之悬挂在高处正中。 徐源长走到高处,朝天边抱拳道:“老友珍重,愿一切顺利!” 他猜测老黎以这种方式与他打招呼,是要找地方悄然飞升去上界了,心底稍有些惆怅,竟然连面都不能再见。 片刻后,曾望楼出现在身畔,手中出现一张纸条,道:“叶前辈留给你的。” 徐源长接过纸条,发现上面布置有一层薄薄封禁,他随手抹去,打开折起来的纸条一看,上面画着四副简陋的图画。 第一副图是一座神台,上面蹲坐一只黑不溜秋乌鸦,那鸟呆头呆脑,朝天斜翻着白眼,不知甚么意思,没有半句文字注解。 接下来是画的一座古旧斑驳青铜碑,看着甚是雄伟,式样古旧,三层碑檐,没有文字落款。 再下面画着一座石头垒成的坝堤,看着似乎是某个海湾,右边大海辽阔,远处堤上有一座小庙,用寥寥笔墨勾勒出一个看不出面目的幽魂,飘在小庙上方,注视着大海方向。 最后画着一团黑黢黢的花朵,上下两排尖牙如利刃,极为夸张狰狞。 “您见到他人了?这画是什么意思?” 徐源长看得一头雾水。 他又不是老黎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猜得着这些鬼画符是些什么玩意? 曾望楼摇头,道:“是山脚下一个接待的体修弟子,将纸条交给我,说叶前辈交代,让我转交给你,到时你遇到了自会知晓,天机不可泄露。” “狗屁,故弄玄虚,他就喜欢变着法子折腾人玩。” 徐源长指着下面的黑花,道:“看着像是典籍中记载的‘陌花’,可惜蛟藤和柳纤风去了花界,要不然定能认识。” 曾望楼蹙眉思索点头:“有点像陌花,回头问一问……不妥,既然叶前辈提醒‘天机不可泄露’,除你我之外,不能让第三人知晓,咱们自己查一查书籍,对照比较一下。” 他对于叶长梦之言深信不疑。 徐源长看到俞风舞出现在大殿门口,朝这边看来,道:“走吧,吉时快到了,不能让宾客久等。” “等空闲下来,我用古法占卜问卦试试,或许能解开谜底。” 曾望楼传音道。 他对于叶前辈转送的四副图非常感兴趣,里面必定藏着深意。 两人踏进大殿,繁复婚礼正式开启。 庄重、喜庆而热闹。 …… 第360章 得来费功夫 徒弟婚礼过后,徐源长几乎不再外出。 他在捉妖山地盘拥有一片占地三十余里的山岭,名为“清岩山”,亭台楼阁,游廊院落应有尽有,山下安排有专门的修士值守,打理各处的花圃、药材园子,以及接待等事务。 徐胜天领着雪粒、元宝、花背、金蟾占据着两处山谷,除了元宝、花背,徐胜天带着雪粒、金蟾经常不着家,四处浪荡游历。 曾望楼挂了一个捉妖山客卿护法的身份,方便进出捉妖山主峰的典籍楼。 “神台、无字青铜碑和石堤上的小庙,它们之间有一处共同点。” 曾望楼翻阅了几个月的书籍,将那张纸条翻来覆去研究,他找到在后山峭壁树下闲散纳凉的徐道士,坐到对面的蒲团上,继续道:“皆与‘神灵’有关。我专门查找过有关三檐碑典籍,是六七千年前流行的神碑式样,根据记载,我在无穷山域找到类似的残缺神碑,不过碑面上有铭文,所以我猜测,叶前辈透露给咱们的线索,与‘神灵’有关。” 他比徐道士更上心。 叶前辈不会无的放矢,特意让他转交纸条,或许是一次机缘? 徐源长收起手中拿着的“凡”字经,给对面倒了一盏自制的冰镇果汁,炎炎夏日,鲜艳汁液冒出郁郁寒气,道:“您的分析有理,等过三两年,咱们再外出寻一寻这几样东西。” “为甚要等几年?” 曾望楼一口将冰饮喝下肚,口感极佳,即便他不在意口腹之欲,也觉着是一种享受,道:“你又没要事忙,咱们先将定洲转一遍,然后出海到聚洲、合洲、来洲分头寻找,十余年下来,多少能得些线索。” 徐源长也喝下一盏冰镇灵果汁。 用法术制的冰与雪粒调制的冰沙,味道差了不止一筹。 “我揣摩寇老赠送的‘凡’字经,略有心得,需要多花几年加强感悟。老叶给的图样,含含糊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恐怕要耽搁几十年也说不定。” “老夫先就近在定洲寻几年,若有收获,传讯招呼你一声。” 曾望楼说道,他不想在此地浪费时间。 更不想与懒散闲人,同一个山头虚耗光阴,他想早日弄清楚三样与“神灵”沾边的东西和陌花的玄奥。 徐源长给急不可待的曾老再倒一盏冰镇果汁,顺水推舟道:“劳烦曾老,您有甚么发现,与我递一个信。” 喝完果汁,曾望楼起身准备外出,两道符光相差无几飞向两人。 徐源长接过其中一道传讯符,神识一扫,道:“无穷山域的风生山附近有高人渡劫飞升,莫非是叶长梦?” “必定是叶前辈无疑,走,去瞧一瞧。” 曾望楼率先往高空飞去,对紧随其后的徐源长道:“据老夫所知,定洲大陆已经两千年没有人飞升上界成功,与你相熟的古云珠除外。” 他没有见过古云珠,但是听徐胜天那小子说多了,听得耳朵都起茧子。 “其它三洲呢?” “差不多的情况,飞升上界异常凶险,即便是典籍中称之为‘小雷劫’,也断绝了六重楼修士十之七八的生路,所以不晋升到六重楼后期圆满,都不敢轻易尝试,除非是寿元将近,不得不去搏一线渺茫机会。” 曾望楼感慨不已。 三千年前那次暗界门开后,千方界迎来一次修真界的繁荣。 前辈们有丰厚的资源挥霍,那之后的一千年,是渡劫飞升的兴盛黄金时期,不论是修为、法宝,皆不是其后两千年的修士能够相比。 两人一路交谈着后两千年修真界的至暗时光,战乱便是由争抢资源而发生。 等两人赶到无穷山域的风生山,已是深夜月上中天时分。 知道此地有高人渡劫消息的修士不多。 三名司天殿修士迎上前行礼,又默默退下去。 徐源长和曾望楼分开,沿着渡劫区域百里范围仔细感知查看,约半个时辰后,两人在被雷击得一片狼藉焦黑的风生山汇合。 “是叶前辈,空中还有他的气息,他渡劫成功,顺利飞升上界了。” 曾望楼仰望星空说道。 徐源长暗道,老黎偷偷飞升,仅仅只是开始,后面的路将更为凶险艰难。 他猜测,老黎留下的四张图,莫非关系到老黎在上界的复仇之路? 有两道人影从西北方位飞来。 “宗山,秋言,这边。” 徐源长招呼一声,待两人拐弯落到山头,问道:“你们有什么紧要事,值得连夜赶路?” 卞秋言和竹宗山一丝不苟行礼,他们可不敢怠慢木先生。 “我奉孟师叔祖之命,护送竹师叔回山。” 卞秋言大言不惭笑嘻嘻道。 她卡在四重楼后期圆满几十年,修为相比竹宗山差一大截。 东张西望,又嗅了嗅空中残留的雷电气息,她是修雷法的行家,惊叫道:“此地……前不久有人渡劫?好活跃的天雷气息。” 竹宗山笑道:“你才发现吗?附近山石被劫雷击毁严重,到处留下新鲜痕迹,渡劫的前辈,已经顺利飞升上界。” 他有常无晦悉心教导,见识和阅历,比修行时间更久的卞秋言强出不止一筹。 “真的假的?你如何看出渡劫前辈……成功飞升?教教我。” “木先生面前,我就献丑了。” 竹宗山自是知道曾望楼的真实身份,老祖和他说过,笑道:“若是渡不过雷劫,附近两天之内将会残留煞气,仔细感受能发现,与劫雷气息混合并存,目前此地唯有劫雷阳气,由此判断渡劫前辈顺利飞升。” “原来如此,学到了。” 卞秋言恍然,随即回答先前小师叔的问题,道:“竹师叔统领大军打仗期间,折损了不少三重楼、四重楼修士,现今天下太平,没有仗打了,竹师叔遭到不少宗门和修士记恨。” “不殆山兵家圣地原有势力,抱团排挤他,孟师叔祖气不过,让竹师叔辞去不殆山的副山主职务,不受那窝囊气,返回等闲观潜心修炼,争取早日晋级六重楼,到时谁还敢给他脸色?” 她很是替竹师叔打抱不平。 当初大决战,竹师叔奋勇冲杀,以精妙战术指挥精锐拖住多目怪兽,为斩杀多目兽立下汗马功劳,后面更是统帅千军万马横扫黑灵大军,将黑灵驱逐出暗界。 率军巡视四座通道城池二十余年,无怨无悔,哪里有危险冲杀在哪里。 不说功劳也有苦劳,现今不用竹师叔了,弃之如敝履。 简直是岂有此理,太气愤了。 竹宗山倒是看得开,苦笑一声,道:“兵家修士原本就是吃力不讨好,能有命活下来,继续追寻自己的道,我已经很知足。” 他很庆幸自己跟着徐源长拜入等闲观门下,背靠大树好乘凉。 否则得罪势力太多,遭人记恨,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当年老祖的惨痛教训,便是前车之鉴。 徐源长感叹一声,道:“暗界之战过去不到二十年,‘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曾望楼嘿嘿笑道:“竹宗山,你吃的是这碗饭,所以要能承受杀孽造成的天道反噬,就当是一种磨砺吧,未尝不是好事。” 瞧在常老鬼面上,他直言不讳。 当初的常老鬼落难,其实也是杀孽过甚造成。 冥冥之中,天道有其制衡手段。 竹宗山拱手:“宗山受教,宗山今后潜心修行,不问世事。” 徐源长拿出一张纸条,铺开在空中,用手指当笔,以灵力为墨在纸上书写几行内容,加盖属于他的司天殿大护法印章,折起来递给竹宗山,道: “你拿我手令,找司天殿管事的谢鸿恩副殿主,去奉仙城西五十里外的留山,住上六个月,每天在‘步云台’修炼一个时辰,借助大宁王朝的气运刷一刷身上的无形业力,享受一下王朝气运洗礼。” 遇上不公之事,他当然要管一管。 蓝影儿因为殷泉身陨,一直不待见竹宗山,但是不会暗中使绊子。 其它势力可就说不好了,目前定洲大陆各王朝的五重楼修士,不再稀罕,多达七八百,落井下石之辈不少,而竹宗山擅长的是兵家战阵,个人实力并不出众。 竹宗山双手接过手令,感激道:“大恩不言谢。” 他背后有两位六重楼高手为靠山,给了他无限慰藉,人心不寒。 说了一阵话,拱手告辞。 徐源长目送卞秋言和竹宗山往大宁方向飞去,直到消失天边,道:“回头我要问一问不殆山的卫之佐,竹宗山遭如此排挤,他知道吗?” “算了,别问,问了更糟心,卫之佐作为不殆山圣地之主,他能不知地盘上发生的大事?” 曾望楼冷笑道:“不遭人妒是庸才,竹宗山那几十年表现得太出色,锋芒毕露,盖过一众兵家修士,显得他们很无能,所以战争结束不久,便将竹宗山当替罪羊往外面推,就当是竹宗山做为兵家修士的磨难吧,常老鬼应该教过竹宗山应对法子。” 两人飞上空中,往西原方向飞去。 “竹宗山熬过从风光无限,到墙倒众人推的内心痛苦落差,对他心境修行反而是好事。” 曾望楼站着说话不腰痛,转而说回正事,道:“叶前辈留给咱们的四副图,为当务之急要事,我先从定洲寻起,你也别耽搁太长时间。” 扬了扬手,他径直往北方飞去。 观察了叶前辈在风生山渡劫留下的痕迹,他决暂时几十年内不考虑渡劫大事,太凶险了,还得将实力往上提升,准备做得更充足。 他坚信叶前辈给他们留下了机缘,很可能事关渡劫。 徐源长返回捉妖山,他发出传讯,打算抓游手好闲的徐胜天回来,帮他分担一些寻找线索的任务。 有些东西不用说得太明显,也不用亲力亲为。 徐胜天交游遍天下,或许死猫撞上瞎耗子,帮上大忙呢? 隔天上午,徐胜天带着雪粒呼啦啦从海外驼峰岛回来,那地方已经兴建得颇具规模,留下金蟾和十余名等闲观弟子据守海岛,还有他不少狐朋狗友,来来往往。 徐源长面授机宜,交代徐胜天寻找一座海湾处由石头垒成的坝堤,如有发现,赶紧传讯告知,事关重大,就当是寻找宝藏线索。 “宝藏?好,侄儿明白了。” 徐胜天立刻摩拳擦掌,能被三叔重视称之为宝藏的石坝,如此明显的线索,挖遍千方界也要找出来。 打发走侄儿,徐源长再次清闲下来,每日揣摩寇老夫子赠送给他的“凡”字经,与他参悟的幻境进行比照融意,在暗界与寇夫子共守要塞八年之久,他学到不少书家手段。 继续喂养幻火精,不过两个小家伙像是无底洞。 他打算将目前空间剩余的资源喂完拉倒,留在等闲观库房的材料,不去动了。 山中无岁月,枯荣三轮秋。 徐源长盘坐后山古树下,用神识幻念,在化作银色液体的幻璃镜表面,篆刻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凡字和幻字,修为心境到了,对宝物感悟越发精深,他摸索出将凡字经融入幻璃镜的用途。 有一道符光飞落近前,漂浮着上下晃动。 待手头事情完毕,徐源长不紧不慢接过传讯符,神识扫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胜天运气不错,先找到海堤石坝,奇怪,石坝在定洲东边大沧王朝的东北端,曾老竟然没有找到?” 当即收起法宝,与吴师兄打一声招呼,纵身飞上高空,风驰电掣往东北飞去。 途中给曾老发出传讯。 赶到地方,寻着徐胜天和摇头摆尾的雪粒,快接近凌晨天亮时分。 “三叔,这地方有点古怪,那座海堤石坝平常都是隐藏在大海之中,我是昨天海水退大潮时候,途经此处上空,无意中发现石坝显出一道奇怪深色影子,特意潜入水下才找到,那座残破神庙也在。” 徐胜天很为自己的运气和灵机一动而得意,差点点就失之交臂,他沿着定洲海岸已经寻了不下五遍,谁能料想到堤坝竟然藏在水下呢? “我还特意找十余里外的老渔民打听过,他们说故老相传,这里叫‘石公堤’,每到月圆之夜会显露出来短暂时间。” …… 第361章 水落堤出 夜色下的沙滩有小螃蟹和黑色虫子爬动,海水一浪一浪发出“哗啦”声响。 徐源长俯瞰附近数里海岸,以他六重楼的眼神仍然没找出此地有半点海湾形状,在心底将老黎骂了一个狗血淋头,画的什么狗屁图? 不知多少年前的老黄历,拿来蒙他玩呢。 从空中潜入水下三丈,寻到侄儿指出的海堤石坝,雪粒快活游荡在身畔水中。 半弧形堤坝布满常年累月堆积的各种贝壳、苔藓之类,早已经看不出原貌,清理出一片贝壳,两丈高的堤坝确实由一块块不规则石头垒砌而成。 水下的堤坝中段,残存着半座石砌的神庙,约一人高,式样古旧。 将覆盖神庙的泥沙贝壳青苔清理一番,断裂的石梁隐约可见浸蚀模糊字迹纹饰。 徐源长仔细探查,此地没有神灵气息残存。 老黎画中神庙上方凝视大海方向的幽魂,应该是神灵,早已不知所踪。 在水下搜寻半个时辰,一无所获,徐源长飞上空中,天色微曦,以他的修为,普通水火不侵,浑身干爽,不沾丁点水迹。 雪粒“哗啦”一声钻出海面,带起一片硕大水花。 它没心没肺玩耍得很开心。 “叔,还有三天是中秋日,月圆之夜,等海水完全退下去,石坝显露出来,或许能找到您需要的宝藏线索?” 徐胜天对于三叔提及的宝藏念念不忘。 为了寻宝,他风里来雨里去,奔波在定洲、聚洲、合洲海边,除了来洲实在太远,暂时没有去过,行程数十万里,带着雪粒路上闲聊解闷,飞得无聊了,能骑到雪粒背上偷懒。 没敢拜托结交的五湖四海朋友参与机密。 路途还偶遇曾老好几次,两人心照不宣各找各的。 “等天亮之后,你去附近府城,用捉妖山长老身份,查找关于‘石公堤’的典籍和资料,用查案子为借口,征用三两个捉妖人,随便去哪里寻些云遮雾罩的东西。” 徐源长吩咐道,像他出面反而会引起各方的注意。 他在此地等曾老赶来,商议下一步行动。 “明白,我现在就去。” 徐胜天留下雪粒,身影一晃消失不见,他对神秘的宝藏越发感兴趣。 徐源长和雪粒往附近礁石、山头和林子查看,离此地最近的村落远在十里之外,人迹罕至,连渔船都不往这一片海域来,海中鱼虾不少。 三里外的山谷荒林残留着时间久远的村庄痕迹,还找到一座坍塌的石塔,荆棘遍地,蛇虫游走,数百年没有人来了。 天光大亮,徐源长化作游山玩水的书生,将雪粒变作背书箱的童子。 走进离渔村最近的小镇,花了三十文钱喝一壶茶,待了约一个时辰,便将“石公堤”和几处野外海滩景点打听清楚,出了镇子,两人悄无声息消失不见。 “曾老,这边!” 徐源长往百里外的海岸打一声招呼。 曾望楼在空中几个闪烁,落到徐道士附近,往四处打量,道:“是这里吗?老夫前后来过几趟,没看出半点蹊跷。” 徐源长往斜下方指去,笑道:“堤坝藏在水下三丈位置,听镇上老人说,每到月圆之夜,这道‘石公堤’将会因潮水大退而显露出来,每年的七月十五夜,还会有渔民前来给海神爷烧香、供奉祭品,据说非常灵验,能保佑附近渔民出海安全。” 曾望楼拿出黑伞,撑开之后往下方一抛,薄雾笼罩方圆三里一片。 随着他掐诀念咒施法,海水纷纷退去。 不到盏茶时间,海水之下的堤坝显露出来,滞留在浅水中的鱼虾螃蟹贝壳不少。 雪粒用变出来的七八个爪子手掌,抓鱼摸虾捉螃蟹,忙得不亦乐乎。 曾望楼将湿漉漉堤坝与纸上图形对照一番,落到堤坝上,绕着长满贝壳的残破石庙转悠,道:“藏得真隐蔽,亏得胜天能找着。”跳落堤下,仔细寻找着,道:“叶前辈画在小庙上方的神灵,夜间没有出现吗?” “没有。或许等三天,中秋夜海潮退去,可能有线索。” 徐源长跟着落到积着泥沙水洼的堤下,道:“这座石公堤存在的年代久远,镇上老人都没听说其来历,倒是有不少海神爷和海神娘娘的传说,无非是风调雨顺,赠与善良渔民宝珠之类,我让胜天去府城,查一查石公堤的典籍资料。” 曾望楼所过之处,贝壳、苔藓纷纷掉落,堤坝如同水洗过一般干净。 “若是能见到小庙神灵,便可以知晓接下来做什么。” “等到晚间,咱们布祭坛,请神问灵,试着与神庙沟通一二?” “可以试一试,比坐等强。” 两人商议着将里许长石公堤走了一圈,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曾望楼收回黑伞,海水涌回来,将堤坝重新淹没。 下午时候,徐胜天从府城返回,带来几本古籍。 “算下来,这座石公堤存在了三千余年,当年附近有一座‘望海村’,村民大多以捕鱼捞珍珠为生,然而每年因为海风暴肆虐,造成极大损失,渔民生活困苦。” “有一位叫石佐的渔民,目睹这一惨状,发愿要在海湾处修建一条避风堤坝,他本身是石匠,出海之余,先后花费近三十年时间,利用潮水和木头浮力搬运石头,前后经历无数次海风暴,修建的堤坝巍然不垮塌,因此感动村里其他渔民,纷纷加入修堤坝队伍。 “共用三百万块石头修成了这条弧形堤坝,造福于附近五十里渔民,石佐年老病逝,当地渔民为了感恩,在堤坝上仿造土地庙式样,修建了一座小小的‘石公庙’,据说香火极为灵验,后来官府以野庙淫祀之名,将堤坝上的石公庙给捣毁,不过堤坝保留了下来。” 徐胜天将他收集到的信息,简略讲述一遍。 曾望楼快速翻阅书籍,问道:“为何现今看到的石公堤,沉没于海水下三丈,堤坝上还保留着残破石公庙?” “书中没有说,三千多年了,或许沧海桑田发生过其它变故。” 徐胜天又问两位翻书的长辈,道:“现在可以告诉我,石公堤下藏着什么宝贝了?” 曾望楼嘿嘿神秘一笑,道:“天机不可提前泄露,你小子跟着跑腿办事,别问东问西,少不了你好处。” “行,不问,不问了。” 徐胜天心痒痒的,闭嘴不再多问。 当夜,月亮升至中天,曾望楼再次用黑伞法宝将海水排掉,使得堤坝露出。 徐源长布置一番,摆上祭品,烧香念咒做法请神,忙活一通,除了几只孤魂野鬼徘徊,没有请来小庙神灵显身。 “待我试一试。” 徐胜天用自己擅长的法子,重新布置祭坛。 折腾了半个时辰,连换几门请神术,没能沟通请动小庙神灵。 “这座小庙恐怕没有神灵存在了。” “肯定有。” 曾望楼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答复,他猜测或许是时辰不对,道:“等中秋夜再试试,这两天咱们多去附近村镇打听。” “与人交往我挺在行,明日白天我再去问问。” 徐胜天自告奋勇,他闲不住的性子。 后面两天,三人各有事情去忙,徐源长隐藏行迹,施展眼神通在方圆三百里内寻找神灵蛛丝马迹,曾望楼和徐胜天分别去村镇转悠,雪粒留守石公堤附近,观察是否有什么变化。 转眼便到中秋日,三人没有额外所获。 时间过去久远,附近三百里仅有一座官府海神庙,和民间村落偷偷修建的几座野庙,香火不一,大小庙宇皆没有神气,根本无从问起。 待到晚间,圆月升起。 三人一虫藏匿于沙滩林子撑起的黑伞小天地内。 潮水哗啦,一波一波往后退却。 半个时辰过去,淹没在海水中的堤坝、残庙慢慢显露出来,有点点白色细微萤光铺撒在泥沙上,似月华闪烁。 随着堤坝完全露出,徐源长“看到”一团黑气突兀出现在破庙上方三丈空中, “神灵出现!” 徐胜天惊喜叫道,有黑伞遮掩隔绝,不虞外面听去声音。 “不对,神灵被什么东西束缚了。” 曾望楼盯着两里外的堤坝,眼见着黑气挣扎着渐渐消退,看情形维持不了多久,果决道:“老夫出手将那团神灵残影留下来,源长你注意其它变故。” 他闪身出现在石庙附近,手中紫金小鼎绽放光华,一下子罩住黑气。 神灵残影“啪”一声溃散消失。 “放肆!” 隐约间传来一道沉闷冷喝。 铺洒在湿漉漉泥沙地面的细微白色光华,像一张巨网合拢,将往空中逃出数十丈的曾望楼兜住,无数光华瞬间收摄裹紧。 “‘缚神网’,哪个混蛋设下的歹毒陷阱?” 曾望楼拿出木刺,对着重重叠叠围困的光网使劲切割,耳畔听得连续“崩崩”声响。 徐源长一把将沉不住气的侄儿摁住,“你别添乱,曾老应付得了。” 下一瞬间,他迅猛冲了出去,他有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睛,看到海面虚空中突然冒出一朵黑黢黢巨花,上下两排尖牙如利刃,极为夸张狰狞。 “陌花!” 徐源长不能再坐视不管。 曾老从缚神网脱困需要些许时间,陌花偷袭的时机刚好。 他要以陌花为契机,寻到有用的线索。 …… 中秋快乐 遇到一堆破事,实在没法码字,中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喝了酒睡了一觉,仍然调整不了,没有状态。 今天的更新不用等了,万分抱歉! 《请叫我幻仙》中秋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2章 按印索骥,破其老巢 丝丝纤细金芒和绿、赤火焰,密集如针雨,喷薄射向虚空出现的凶恶陌花。 黑色花朵不闪不挡,张开巨口朝着下方被困在缚神网的曾望楼狠狠咬落,金芒、绿、赤火焰冲击黑幽幽陌花表面和嘴巴,溅起雨落水面般细微波动,形成此消彼伏涟漪景象。 然而不论金芒还是幻火,皆没入似乎没有实质的巨花不见,稍稍迟滞陌花下咬速度,也仅此而已。 另有数道金芒和双色火焰击中重重叠叠光网,彩光斑斓,璀璨耀眼。 “咔嚓”,巨花一口咬中曾望楼,身影碎片消散在光彩之中。 曾望楼用木刺破开些许缝隙,他拼着损耗修为和一具分身,在巨花咬落之前瞬间遁出。 他差点要动用九幻鼎,徐源长帮他争取到了些许时间。 退潮的海水汹涌倒卷,轰隆冲上堤坝,浊浪拍空,飞溅起十余丈高无数碎珠,映着月色光华,高空汇聚成一只模糊法相巨掌。 救助曾老的徐源长被巨掌锁定身形,无处可逃,“砰”,一掌虚按,身影爆成无数碎片粉末。 藏身沙滩林子里黑伞小天地的徐胜天和雪粒,眼睁睁看着沙滩陷落数丈,他们不敢乱动,生怕招惹那只由水珠和月华凝聚的巨掌,倒不担心曾老他们的安危。 也就十息左右,潮水重新将堤坝淹没。 陌花退进虚空不见,那只法相巨掌化作漫天月光溃散殆尽。 十里外的沙滩上,徐源长和曾望楼相继显出身影。 “石公堤那一片海域,布置了至少两座天地大阵,不需要刻意操控,只要有人出手救助残庙‘神灵’,便会遭到接二连三攻击,即便五重楼修士遇上了,也死无葬身之地。” 曾望楼伸手一招,将黑伞收回手中。 徐胜天和雪粒赶紧飞来汇合。 徐源长俯瞰远处,见潮水上涌动的点点白色萤光消失无踪,天地大阵之力消退,道:“咱们不需要在石公堤与大阵力量对抗,太被动也太凶险了,必须要找到神灵被困之地。” 曾望楼微微点头,道:“以堤坝为中心,三百里方圆的陆地和海域,皆有可能是镇压残庙神灵的‘神禁地’,先前仓促之际,我在陌花口中种下一缕藏魂气息,陌花遁入虚空后,我感受不到藏魂气,想找到陌花藏身之地,要碰一碰运气,或者等下月十五,咱们做好周全准备,再与陌花和天地大阵较量一番。” 徐源长笑道:“我在陌花体内下了三种不同印记,或许凭着印记能寻到陌花下落。” 除了造化神光、阴阳幻火,他神不知鬼不觉给陌花下了当初老黎传授的浮尘幻印。 两明一暗,总有一门印记适合见不得阳光的陌花。 “还是源长做事仔细稳妥,事不宜迟,咱们一点一点绕圈寻找。” 曾望楼不想久拖,除非是束手无策了,对徐胜天道:“你带雪粒先离开此地,后面即便找到陌花下落,你们参与不了,我和源长各有保命秘法,遇到凶险顾不上你们。” 徐胜天见识了陌花和水珠月华凝聚法相巨掌的恐怖,他对自身实力有清醒认识,拱了拱手,二话不说带着雪粒往远处飞去。 不拖累便是最好的参与。 曾望楼很欣赏徐胜天的干净利落劲头,只要那小子不吹嘘云珠师妹,他们有太多共同话题,与徐源长隐去身形,相隔五里左右,绕着石公堤缓缓绕圈子,感应各自种下的印记。 两人皆耐得住日复一日的枯燥乏味。 寻了二十天,终于在东南方两百里左右的崇山峻岭中,察觉到令他欣喜的反应。 “曾老,这里!” 徐源长招呼停在十里外山顶等他的曾老一声。 他已经在此地徘徊了好几圈,往荒无人烟的密林山谷一指。 曾望楼闪身到了附近,拿出一个瓶子,是他收集到的些许陌花残余气息,拿出三枚铜钱,将些许陌花气息涂抹铜钱表面,连抛三次。 “没错,下方是陌花藏身之处。” 曾望楼面上忍不住有一丝喜色,道:“你用阳火将山谷这一片杂树林子,全部焚烧殆尽,不要弄出太大动静,小心防备。” “明白。” 徐源长一个念头,山林顿时蹿起炽烈火焰,高温被压制在一定范围。 不到盏茶时间,山谷烧成一片白地,没有引发大阵波动反击。 曾望楼飞在空中来来回回勘察半个时辰,他精通阵法,随形就势放置阵器,聚集方圆五十里木气为己用,手上掐诀,喝道:“破!” 泥石崩裂,尘土飞扬。 山谷整个掀翻,露出三十丈深一个黑幽幽巨坑。 驱散浮尘,阳光从顶上照射进入坑底,冒起的汩汩寒气扭动着不甘散去。 “下方地宫,必定布置有厉害的阵法,陌花不喜阳光,等下我将地宫上方泥石完全揭掉,你放一把阳火,越猛越好,咱们斗智不斗力,先解决陌花。” “那个被镇压的‘神灵’,禁得住吗?” “不打紧,能够被镇压三千年还不陨落的神灵,轻易死不了。” 曾望楼不担心什么打草惊蛇,能够直接找到陌花老巢,他可以好生利用天时地利,特别是白天正午的阳光。 双手掐动如飞,浓郁的木气钻入地下。 曾望楼察觉木气进入下方空洞,一声断喝:“爆!” 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泥石冲天而起,被法术运到附近其它地方,避免将炸开的地宫重新掩埋。 阳光如利剑,照进数千年不见天日的黑暗。 下方浓雾翻滚化作遮挡,可以看到有陌花暗影晃动。 徐源长动念间,给地宫添了一把赤焰熊熊大火,无数黑点从雾气中飚射,厉啸怪声尖锐破空。 “避其锋芒,走。” 曾望楼根本不与下方未知东西交手,和徐源长遁出三十余里。 “火焰再大点,不要怕伤到‘神灵’。” “好嘞。” 徐源长继续加大火力,赤焰肆虐地宫深处,正午太阳照射消弭着下方的寒气,双管齐下,耗了约半个时辰,终于听不得动静。 …… 第363章 请援 阳光往西偏移,照射不到山谷下方,地宫重新笼罩在一片幽深黑暗当中。 燃烧的赤焰一点一点消耗完,慢慢熄灭殆尽。 曾望楼接连施展几门神道法术,隔着三十里仔细勘察地宫情况,低声道:“那处地宫布置着三五千年前很常见的‘星斗禁神’大阵,与两百里外的石公堤阵法相通,那朵镇守的陌花是被修士精炼过的魂傀,汲取大阵之力存在,几乎杀不死,除非完全拆掉星斗禁神阵。” 扫视那一片荒山,面上浮现两分无奈。 刚刚被摧毁的陌花,又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出现。 “要拆掉布置在地下的星斗禁神阵,最简单的法子是打碎此地山根,动静不小,这一片两百里,很可能要牵连沉落,被海水彻底淹没。” 他不可能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野庙神灵,不顾海边两三百里范围百姓身家性命。 本末倒置的蠢事,怎么能做? 当年布置下阵势的家伙,算计得很阴险长远。 徐源长听得“星斗”二字,商议道:“赵均听从郗老宗师遗命,精研‘星宿斗阵’数十年,可以请他前来帮忙,破解此地星斗禁神大阵。” 他肯定不赞成打碎山根的暴力破解法子。 他人脉广泛,有本事的朋友众多,遇到麻烦事情,他和独来独往的修神者老曾想法不同,借助朋友之力,不丢脸。 曾望楼思索片刻,道:“你叮嘱赵均,此事不可外泄,毕竟是在别人地盘上。” 他是不想将一桩还没到嘴的好处,弄得天下间人尽皆知。 他精通数类阵法,对于星斗禁神有所涉猎,想要凭一己之力破除,不损被镇压在地宫之下的神灵,难度太高了。 术业有专攻,请人前来援助是不得已的法子。 徐源长答应一声,取出传讯符,默念一阵然后发出去。 曾望楼在空中布出地宫影像,用点点闪烁白光,在影像上标识大阵主要节点,道:“源长,你施法洒出百名豆兵,由五名四阶豆兵带着,破坏地宫这些位置,赵均赶来还需要时间,我提前做些准备。” 拿出黑伞往远处一抛,笼罩在地宫那一片十余里方圆。 徐源长记住光点标识的位置,飞进黑伞小天地之内,洒出五队鬼豆兵,有黑伞遮挡阳光,他能完全发挥出豆兵隐匿、合纵、爆兵、傀阵等威力。 地宫内“轰”一声喷出漆黑如墨阴寒雾气,无数黑点密布其中。 蠢蠢欲动,伺机攻击。 曾望楼冷哼一声,黑伞化作的阴霾陡然洞开一个三十丈大小口子,阳光角度略有些倾斜,不过对付下方敢溢出洞口的黑雾阴寒足够了。 以普普通通却又具备无上天威的日光,克制不属于人世间的魂傀,如同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降,省时又省力。 徐源长趁着地宫内陌花气势低落、被日光削弱的当口,控制豆兵从阳光照射不到的那一片黑暗中潜入,抢在陌花察觉不对做出反击之前,分作五队,皆以死亡螺旋阵势,往下方黑暗浓郁中冲去。 “给老夫……傅!” 曾望楼双手各掐不同法诀,驱使再次积蓄的木气,从洞口泥壁盘旋奔涌而去。 一道道木气凝成的坚韧光索,缠绕在有些无所适从的陌花各处。 仅仅片刻,陌花疯狂扭动,身周布满无数尖刺利刃,眼花缭乱的乱割攻击,“嘣嘣嘣”,木气光索坚持不到两息,先后崩溃于黑暗之中。 陌花再想阻止五队发起攻击的豆兵,已经来不及了。 盘旋到极致的豆兵,“轰隆”撞上地宫五处大阵节点,巨大的自爆威力,将地宫有大阵加持的坚如磐石地面炸出五道丈许大孔洞,顺利破坏五处节点。 陌花差点疯掉,一片片巨大黑色花瓣绽放,将被掀掉的洞口层层堵住。 任由曾望楼撤掉黑伞,牵引阳光照射,花瓣被炙烤冒出汩汩雾气不顾。 徐源长挥洒去大片赤火,加强消耗陌花的能量。 后面又尝试用造化神光配合攻击。 曾望楼换了几门神通和宝物,两人与陌花耗了一个多小时,随着太阳西斜,面对层出不穷的花瓣,他们等若是与星斗禁神阵对抗,两人无奈收手。 他们不想引起不可收拾的动静。 “还是等赵均前来,以阵克阵,咱们窥得机会,再破掉几处节点,一点点削弱天地之力。” 曾望楼扫视附近枯萎的树木,道:“源长,你布置幻阵,将十余里内被抽走生机的树木进行遮掩,避免被途经上空的修士看出端倪。” 徐源长拿出银色镜子,绕着山头林子低空飞行一圈。 片刻后,枯黄的草木又恢复栩栩如生。 他不懂高深阵法布置,但是他祭炼的幻兵,能够弥补自身在阵法方面的不足。 曾望楼以前在暗界时候,亲眼目睹徐源长能在冰原、沙原和荒原布置出以假乱真的各种不同幻阵,最大一点好处是不损耗自身法力。 两人等到快天亮时,赵均从定洲极西端赶到东头。 简单寒暄,赵均在两人的护送下,迫不及待临近那处在夜间散发幽幽光华的坑洞。 数道黑芒激射向三人,被曾望楼用黑伞收走转移,十里外传来“砰砰”数响。 后面又经历各种五花八门无形攻击,全部被曾望楼用宝物化解。 “老徐,你用火焰攻击一下试试。” 赵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晶亮,他钻研星宿斗阵数十年,眼前这座据说是三千多年前布置的大阵,正好给他一展所学,而且有两大高手保护,他想怎么折腾都无所谓。 徐源长一个念头,黑夜里冒起一团赤色火焰。 然而刚刚在洞口灼烧不到十息,“噗”,一片幽光覆盖将之熄灭。 “星宿之力,柔弱无形,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赵均沉吟着又道:“用法宝试一试。” 曾望楼一弹指头,一道剑光如长虹,狠狠斩向地宫洞口。 一个巨大黑口探出一口将剑光吞没,黑夜里据守此地的陌花,简直是无所不能。 又尝试了几种攻击法子,赵均亲自用阵器进行攻击,他摸到大阵的基本运行规律,天光已经大亮。 有两道光华自海边飞掠而来。 …… 第364章 以阵对阵,飞剑破除 “两名四重楼修士,我将他们引得偏离此地。” 徐源长身影消失在林子里。 附近数十里有黑伞化作的薄薄晨雾弥漫,不用担心从上空飞过的过路修士察觉,但是地宫内的陌花显然要搞事情,浓郁的黑气翻涌着,有道道暗蓝光华酝酿。 飞在空中的两人笑谈着,离地宫还差七八十里远,突然听到一声沉闷巨响。 仿佛是从地底下传出,震慑力非同寻常。 两人同时脑子一个恍惚,紧着听到十余里外的山林,传出猛兽的低沉咆哮和争斗声响,隐约间看到一头黑熊在捕猎一头野猪,树木被撞到剧烈摇晃。 “嗯……咱们说到哪里了?” “楚兄说要去沧澜府城停歇两天,后日再去云涛山。” “对,先去府城拜访齐兄,好几年不见,他有官职在身,外出不甚方便。” “万象观的岳道长在沧澜府道宫任职……” 两人闲聊着偏转方向,往西南飞走,浑然不觉受到影响。 徐源长收起幻璃镜,返回地宫附近,他出手及时,用幻魂术无形无迹改变两人想法,林子里的猛兽咆哮、争斗,皆是他弄出来的幻象,遮掩地宫内陌花喷薄冲击的动静。 以他的幻术修为,借助幻兵之妙,已经能够不动声色影响普通五重楼修士。 老黎曾经说过,幻术师修炼到高阶,不惧人多混战。 因为能够浑水摸鱼,控制对方修士为己用。 他是晋级六重楼之后,感受到自身各方面的强大。 曾望楼收回镇压在地宫洞口处变作庞然大物的紫金鼎,有黑伞笼罩,陌花弄出的声响被层层削弱,传不出百里,数十里外的山野凡人听去也不打紧,他们察觉不到其中蹊跷。 赵均在空中摆弄着无数青色、白色棋子,不时挪动棋子位置。 太阳升起时候,他提出去石公堤瞧瞧。 留下曾老守着被掀去顶盖的地宫,防着陌花捣鬼,徐源长带着赵均飞至两百里外海边,将上次中秋夜潮水退去后,显露的种种异象讲与赵均听。 “是聚月阵和星落镇石阵,隐藏在海底和堤坝之下,与两百里外的星斗禁神阵互为连环,单独破掉地宫阵法,救不回被镇压在地宫下的残庙神灵。” 赵均下水探查了海水下的堤坝和附近十余里海底,得出如此结论,他不过问老徐为甚要救助残庙神灵,几千年前的老黄历,他没有半点兴趣。 再则相信老徐,执意如此做必定有其道理。 他战意高昂,要不是顾及残庙神灵,他立刻便能布阵破除几座大阵。 不是他的阵道比前人高明,而是时间久远,三座布置得很巧妙的天地连环阵,没有高手操控,加上能量损耗,威力发挥有限。 陌花被炼制成魂傀,失去了自我掌控,只能在固定范围内攻击和出没,已不足为惧。 “老赵,务必要保住被镇压神灵的性命,咱们不赶时间,你慢慢布置。” 徐源长强调他的要求。 老黎与他打哑谜,现在几乎所有线索,都集中在残庙神灵一身。 后面的神台、乌鸦和古旧斑驳青铜碑,想要寻找如同大海捞针,唯有询问神灵,抽丝剥茧,将老黎出的难题弄明白。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赵均笑呵呵丢出一叠阵图,道:“你也别闲着,帮我将这些难题解出来。”他还特意补充道:“事关后面布阵,我没时间细算,麻烦你了。” 他也需要借力,算力方面,他比老徐差了不止一筹。 徐源长接过阵图翻了翻,都是星图演算方面的复杂算术题。 “小事一件,不麻烦。” 后面数天,三人各有事情做。 赵均白天晚上观察、尝试、推算三座大阵的破绽,利用每天中午那一个时辰,与老徐和木先生配合着,破掉了地宫内不少阵法节点,将陌花压制在地下不敢露头。 对于彻底瓦解三座大阵之间的联系,只差关键的几处位置。 他和木先生忙忙碌碌,从海边到地宫,脚不沾地。 计算,挖坑,填埋。 徐源长将演算完成的阵图,全部还给赵均,见赵均沉浸其中,久久不抬头,提醒道:“八脚兄,今天是九月十五,别忘了你说过今夜月圆潮水退时破阵,太阳西斜了,你还不抓紧时间布置?” 赵均瞥一眼太阳方位,道:“我与木先生已经布阵妥当,你别打扰我复核阵图。” 曾望楼接过其中两张图纸,默不作声看得很投入。 直到太阳沉沦,天色黑透。 两人交换着将一叠图纸推算完毕,低声探讨片刻,他们搞不懂一个不懂阵法的家伙,为甚演算阵图天下无双,且又快又准。 他们都精研过“清平算经”,一致认定徐源长还藏了一手,甚至两手三手。 “等今后有时间了,请他将所学全部写下来。” “对,造福天下阵师,功德无量之好事,老徐肯定不会拒绝。” 两人当着某人面,自顾自商议着,连幼稚的激将法都用上了。 徐源长叫道:“行,行,老徐答应了,你们能不能先办正事,月亮已经升起,马上将退大潮。” 赵均哈哈一笑,“老徐别急,今夜必见分晓。”朝木先生伸手做请,道:“石公堤那边,请木先生依计划行事,我等您的讯号。” 曾望楼点了点头,身影消失在夜色树林里。 徐源长没有跟着过去,他要留下来替赵均护法,在海边早已安置了一具化身。 通过化身视线,看到曾老出现在沙滩边,海水哗啦大退潮。 小半个时辰后,淹没在水下的石公堤完全显露出来,点点白色荧光细碎铺满湿漉漉沙地上。 一团黑影扭动着闪现残庙上空,与上个月的情形如出一辙。 曾望楼毫不犹豫一个闪身,手中出现黑伞,对着神灵黑影一捞,“啪”,黑影破碎化作消散的黯淡光芒。 无数荧白光华波动着四面八方往曾望楼罩去。 曾望楼手指掐着的法诀一放,道道白光射向夜空,天地之力顿时陷入些许混乱迟滞,他和赵均布置的反制阵法,干扰了聚月和星落镇石。 缚神网合拢,将曾望楼留下的一具分身紧紧缠住。 虚空之中冒出巨大的陌花,尖牙如利刃,对着剧烈挣扎的曾望楼狠狠咬去。 一切都如同那天场景的刻板重演。 两百里外的赵均见到天空隐约升起的白光,他手中一串阵珠抛出,“啪啪啪”,爆豆声连响,道道彩色光华从山头、地面、林子里蜿蜒而出,自四面八方涌进黑黝黝地宫洞口。 他要利用陌花出现在两百里外的片刻机会,给与陌花一记重创。 被针对算计的陌花,只是一具无法自主的魂傀。 彩光将数十丈深的地宫映照得光怪陆离,短时间内,便填满了整个坑底。 陌花虚影晃动着速度渐渐迟钝。 “出手吧,雷霆一击,不能给陌花机会。” 赵均喝道。 附近山头笼罩着淡青色幻雾。 徐源长藏身其中,他化作十余身影,无数寒光利刃激射向仍然缓缓摆动的陌花,“噗噗噗”,他花费二十余年用升格后的五层造化神台精炼的七阶木刺,一点点打造出六柄三寸长飞剑,式样非常简陋,材质首屈一指,锋利异常。 那六柄木刺飞剑盘旋着来回将陌花斩得虚影无存,连下方根茎部分都摧毁掉。 另外几柄老黎打造的幻兵飞刀,从虚影中穿来穿去,伤不到陌花分毫。 赵均也吃了一惊,老徐的那几柄指头粗的飞剑,端是厉害,叫道:“快破阵,彻底搅毁陌花的根基,不给它复活机会。” 他在空中用法术快速画出下方的阵图,将一个个节点标记出来。 “用飞剑破坏,快!” 徐源长用神识控制着飞剑,快速将地宫各处节点击毁。 等到曾老赶来,这边已经收工。 剩下解救神灵的活计了。 …… 第365章 脱困 “我来!” 曾望楼见徐道士收回飞剑,地宫内的阵法节点大部分遭破坏,主动请缨道。 他已经激发海边布置的针对阵法,切断月光、星辰与聚月阵和星落镇石阵之间的感应,使得潮水退去之后,短时间内不能复原。 “同时启东角、南井、西昴和北虚位,打开地下禁神地宫。” 赵均控制着道道彩色光华,从坑底游走盘旋到三百丈大的圆形石壁上,出声提醒。 他修为不足,勘探、布置、干扰、辅助皆没有问题。 关键时候,还是得由木先生操盘,否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引发地下可能存在的自毁陷阱,将被镇压的神灵折损,前面一切心血都将白费。 他已经看明白那残庙神灵,对老徐和木先生很重要。 曾望楼谨慎地拿出一件类似九幻宫中枢的魔方阵器,散发着幽金光泽。 在暗界时候,他花费近三十年时光,钻研“清平算经”和九幻宫,推算完善设想,从暗界出来后,用珍稀材料炼制出他手中的巴掌大法宝。 下界修真界对修神者有种骨子里的防备和不友好,即便去往上界,修神者和修仙者之间的对立,估计仍然长期存在。 他没有跟脚,必须未雨绸缪,提前做一些准备。 像在暗界被落神花暗算,差点丢掉性命的教训,刻骨铭心能记一辈子。 指头快速拨动阵器上的小块面,方圆三十里内的树木生机被迅速抽取,浓郁的木气汇聚涌入下方地宫,分四个方位钻入地下孔洞。 “开!” 随着曾望楼一声低喝。 “轰隆”,地宫南星位往下塌陷出一个三丈大小的黑窟窿。 三人用神识探入打开的禁神地宫,沙尘弥漫,空间呈八面形状,每一面中间矗立着一根合抱粗灰色石柱,八根石柱分别篆刻复杂道箓符纹,随着新地宫开启,石柱光彩斑斓,极速闪烁呼应。 空间离位前方一座石台上有黑影痛苦挣扎扭动。 “快,按反八卦方位,从兑位开始打破刑神八柱,十息之内完成,迟了来不及。” 赵均一眼认出下方布置的“离神八柱”,与镇神台上受折磨的神灵相互牵连,是一门很阴毒的刑神阵法。 从他们破开上方大阵打开地宫门算起,到他说完话为止,已经过去两三息。 十息之内,若是不能彻底击毁八柱,石台上的神灵将随之崩裂。 即符合一线生机的天道规律,又留得紧紧巴巴。 “我先,你后!” 曾望楼率先出手,寒光射入尘埃未定的地宫,快若闪电。 “砰”,法宝爆发无匹巨力,击碎位于兑位光芒璀璨如玉石柱子。 徐源长仅比曾老慢一刹那,出手六柄木刺飞剑,他自认功力较曾老稍逊,由六柄飞剑组成盘旋叠加的“势”,合力一击,将位于艮位的石柱打得粉碎。 两人配合默契,下方地宫传出连续轰隆震响。 不过五息,将所有光芒闪烁石柱摧毁,终止大阵对残庙神灵的镇压。 “别乱动,别反抗,救你的。” 曾望楼等到徐源长完成最后一击,他从空中遁入深达近百丈的底部,挥袖用神力裹住镇神台,大喝一声,颇费了一些力气,将十余丈大巨石硬生生挪移进入九幻宫空间。 徐源长如影随形进入地宫,见满地滚落石柱碎片中间,有部分亮晶晶,是六阶土晶材料,他快速挥手将之收进空间内,即便能量消耗过多,也可以用来喂养阴阳幻火精。 整个地宫发出嗡鸣震颤,石壁崩裂,岩石纷纷滚落。 “快走,地宫要塌了。” 赵均叫道。 那块镇神台又叫“压阵石”,石头被搬走或毁掉,这一片都将塌陷。 两道身影一晃消失在底下,以两人保命本事,在下界几乎没有险地能够留下他们,无外乎损失大小而已,当然闯进阵法圈套则另说。 两人出现在赵均身畔,眼见着山崩地塌,附近三十里荒野往下陷落,要不多久,此地将形成一处湖泊。 “走吧,官府修士很快前来探查。” 打扫痕迹,收捡落下的阵器,曾望楼率先往海边飞去。 徐源长给侄儿发一道传讯,让侄儿带着雪粒返回西原圣地捉妖山,不要在大沧王朝多待。 滚滚潮水重新将石公堤淹没,三人没有多做停留,收捡东西之后,夜色遮掩下沿着海岸往西遁走。 大沧王朝境内突然发生如此怪事,后面惊动都城五重楼高手下来查案。 快天亮之时,早已远离大沧王朝,三人落在一座离陆地约五百里左右的小岛。 曾望楼布置一番,将黑伞化作笼罩数里的薄雾,把那块镇神台从空间挪移出来,放到海边沙滩上,敲了敲青黑色石头,道:“石道友,出来见一见,咱们为了救你脱离苦海,可是颇费了一番心血精力。” 半晌后,巨石内传出一个苍老声音:“你们是谁?石某在这世上似乎没有朋友。” “是叶长梦委托咱们前来解救你……” 曾望楼突然想起,躲在石头内的石道友,戒心颇重,可能不认识神秘的叶长梦。 赵均脸上出现一丝恍然,叶前辈委托的事情,他更加义不容辞。 “叶长梦?不认识。” 苍老声音疑惑不已,紧着叹气道:“三位,你们到底要拿石某怎样,请直言,石某苟延残喘,活着也是受罪,不如早日解脱。” 徐源长拿出老黎当初手书留下兔子形状签名的纸笺,朝着巨石亮了亮,道:“是他让我们找你,这家伙名声不好,叶长梦是他的化名。” 他也猜不透,八千年前的老黎,为何会知道三千年前被镇压在此地的神灵小辈? 按理说不通啊,前后相差五千年,他不知老黎从何得知石公堤? 难道是游历经过此地,起了同病相怜善心,要救一救被镇压的老石匠神灵? 但是转念一想,以老黎没有任何好处绝对见死不救的性子,不会搭手救助陌生神灵,再可怜又如何,这世上可怜之人多如沙子,救得来吗? 唯有一个解释,老黎认识被镇压的神灵。 “是他,黎……” 巨石中透出不可置信的惊喜声音,显然是认得老黎个性鲜明的签名和字迹。 还真是老黎的熟人朋友,徐源长收起纸笺笑着道:“是他委托我们前来解救,他不方便出面,现在石道友可以显出身影,与我们聊一聊了?” 一道黑影从巨石遁出,化作一个精瘦老者,身影有些透明。 “他还在下界?当年他不是被镇压两处地方……” 老者话语中仍然有明显的试探。 “他当年身躯和神魂分开镇压,后来机缘巧合,被我给放了出来,他改头换面已经飞升去了上界,离去之前,拜托我前来寻你。” 徐源长解释道,说得比较含糊其辞。 老者喃喃:“飞升了……飞升好啊,亏他还记得我这个老朋友。” …… 第366章 向死而生寻脱困 “他当年名声确实不好,四处捣乱,得罪许多人族和妖族高手,招惹不少风流债,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啊,偏生他逃命本事天下一绝,东躲西藏……也不是,他仗着幻术无形,经常在各势力高手眼皮底下晃荡,惹是生非,几百年安然无恙。”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回忆神色,笑着摇头,道:“后来他吃了一个女人的亏,栽得很彻底,老夫出面替他向几个仙道大能,说过求情的话,还和高剑打了一架。” 徐源长顿时肃然起敬。 能和八千年前战力第一的剑修高手高剑打架的狠人,绝对不是弱者。 老黎临飞升之前,转纸条打哑谜托付他出力帮助老者脱困,是为了还人情,还有一个很大可能,是为了今后在上界多几个厉害的帮手。 “请问您怎么称呼?” 曾望楼拱手请教,他对当年的仙道、神道之争,颇有了解。 彦山道长、高剑、木笑笑、霖散人皆是大名鼎鼎高手,好些古籍中有提及。 他猜不到叶长梦是当年的哪一位转世,但是能和高剑等人捣乱几百年,相提并论,肯定是了不得的人物。 身影透明的老者回了一个古礼,笑道:“玄啸。没料想到下界还有修神者,很好。” 曾望楼忙用修神者古礼再拜,道:“后学末进曾望楼,见过玄啸前辈。”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啊。 他得到的神道功法之中有提及,玄啸是当初千方界排名前三的神道大能,丝毫不逊色于彦山道长几位的八重天存在。 “不必客气,老夫目前情况糟糕,恐难熬过这一关。” 老者伸手虚扶,问道:“离上一次暗界门关,过去了多少年头?” 赵均修行时日并不长,仅比徐源长多了十几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研习算术和阵法,对于八千年前的波澜壮阔仙、神之争了解有限,所以听到高剑、玄啸等名字,没太大反应。 但是听木先生自称“曾望楼”,他暗自吃了一惊,瞥向打量着老者的徐源长。 曾望楼这个名字,在清平郡官府算一个禁忌。 他也是晋级三重楼之后,方才有权限接触到有关曾望楼的过往。 前朝余孽,身怀重宝,人人得而诛之。 不过经历了一次完整的暗界百年大战,许多东西都被打破。 曾望楼假借木先生之名,立下不世大功,又是六重天修神者,已经与俗世王朝失去交集,还和老徐关系莫逆,与孟山河交情匪浅,成为捉妖山客卿护法。 有些秘密,即便木先生自己已经不在意,他也应该闷在肚子里,不能往外乱说。 说出去也没用,反而惹人厌烦。 “三千年了,这次的暗界浩劫,刚刚结束二十余年。” 曾望楼仰望着孱弱老者回道。 “又是一次轮回……战果如何?” 老者不等曾望楼回答,笑着摇头道:“彦山道长擅长智算,以天下为道,只剩最后一劫,他必定是早有安排,叶长梦那家伙……恐怕身不由己成为棋盘上的一枚强子,方有机会飞升上界。” 他看向沉默的徐源长,仅凭着三言两语的信息,便将事情走向说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曾望楼恍然大悟,叶长梦是暗界战争之初大显神威的黎前辈。 这下能够对得上了,要不然徐道士为何与凭空出现的叶长梦没见过面,关系好得像有几百年交情。 “玄啸前辈明鉴。” 徐源长口中客气一句,又问道:“您是转世为小渔村渔民石佐,筑石坝积累功德,受香火而恢复神灵,觉醒了前世吗?” 老者没有急于回答,笑着扫视一眼下方三人,道:“叶长梦托付你们的那张纸条,是在你们谁身上,能否让老夫瞧一眼?” 他不说老黎真名,而称呼其为叶长梦,是察觉其中有蹊跷。 他得到的信息有限,有些搞不清楚老黎与众人的关系,要说结交修神者曾望楼说得过去,但是看情形,似乎青袍道士与老黎更熟悉,交情更好。 然而徐道士所学颇杂,精通彦山道长的造化神功,还擅长天地幻术,特别是保命的幻影无形遁,与黎诞如出一辙。 他被镇压在地宫底下,并没有沉睡,在大阵被破除十数处关键节点之后,能够窥探到外面情形。 三人为救助他脱困,所言所行,他听了一个大概。 徐源长从袖内将那张涂鸦的纸笺拿出,举向老者,笑道:“老叶什么都没说清楚,面都没见就走了,和我们打哑谜,前面两个图形,目前还摸不到头绪。” 老者仔细浏览一遍纸上所画四个图形,传音道:“乌鸦坐神台……你去海外来洲,东北方一座大湖寻找线索,他给你留了好处。” 像这般暗记密语,当世唯有他能看懂解答。 也确认了老黎与徐道士确实是过命交情,不过中间有诸多顾忌。 应该是因彦山道长的缘故。 他没有过问老黎为何知道他转世之身被镇压在石公堤的消息,或许老黎有其它隐秘? 徐源长见老者转用传音,不想让另外两位听去,用传音追问道:“那座古旧斑驳青铜碑,又是甚么意思?可有线索?” 老者摇了摇头,看一眼从内往外缓缓开裂的镇神石,转而回答先前的问题。 “老夫轮回转世颇为不顺,被人做下手脚,直到三千年前,也就是那次暗界门开期间,老夫转世为小渔村渔民,凭着一腔热血,花费近三十年执着修建避风堤坝,从身强力壮一直干到白发苍苍,堤坝修成不到五年,因积劳成疾而去世。” “幸得乡民感念帮老夫修建一座小小的石公庙,有香火和功德加持,使得老夫魂魄没有去往幽冥,七日之期成就最低阶神灵。” “老夫当初宿慧未开,蒙昧懵懂,不知野庙淫祀犯规矩,一门心思想着为乡民尽些风调雨顺之力,庇护渔民出海的平安,即便吸收了香火,大部分消耗在乡民身上。” “几十年如一日,老夫乐在其中,能力范围内有求必应,在附近两百里创下不小名头,老夫想得简单了,以为做的好事够多,地方官府必定会认可,后来有渔民出海太远,丧命海风暴之下……有人将老夫这座小庙告去县城。” “官府派遣道士、衙役将石公庙拆除,将泥塑神像打烂埋到山里,还做了一场法事,他们不知老夫吃了几十年香火,早已以堤坝为神庙,有了容身之处,没有被官府抹杀,经一事长一智,老夫有选择地吃香火,让恶人有恶报,不再有求必应,将时间花费在修行上面。” “后面乡民又偷偷重建神庙,但是时运不济,暗界门关十年之后,有六重楼修士途经石公堤附近上空,碰巧撞上老夫因为晋级破开神魂封印,弄出不小动静……后面招来一名从几千年前留下来的老家伙,识破老夫前世身份,老夫力弱不敌被镇压,石公堤沉落海里。” 老者唏嘘不已,长篇大论讲完过往。 后面的大战过程,用春秋手法略过,似乎不想旧事重提。 老者看向曾望楼,行礼道:“还请曾道友以神道修为,助老夫解脱。” 曾望楼忙回礼,道:“玄啸前辈,如何做您尽管吩咐。” 老者指了指下方巨石,“麻烦你用神力将这块镇神石打碎,老夫脱去束缚之后,将要面对天地大劫,你们退远些。” 曾望楼迟疑片刻,问道:“前辈,您可有把握渡劫?” 天地大劫非同小可,比六阶天雷厉害多了。 他看不出眼前孱弱的玄啸前辈,如何能渡过需要八阶修为引发的生死大劫? 老者抬头望天,笑道:“有些事情,必须面对,不能逃避。” 黎诞在那张纸笺给他留下了密信,促使他下定决心破釜沉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决定赌一把。 否则再入轮回,几千年也难以摆脱被“控制”的下场。 “曾道友,拜托了。” 老者洒脱一礼。 曾望楼不再废话,摆手示意两人往南边海面空中退去,他收起黑伞宝物,积聚神力,身后显出数十丈高的法相。 老者传音指点一番,又交代几句,找曾望楼要过一枚空白玉简,留下一些关于修神方面的心得和秘法,权当是酬谢。 “开始吧。” “得罪。” 曾望楼与法相合一,挥拳狠狠砸中镇神石。 “砰”,巨石四分五裂粉碎,整个岛屿震荡不已,一团黑影出现在上空,气势一路往上飙升。 以肉眼可见速度跨进六重天,冲关破隘一往无前,很快便突破晋级七重天。 老者的身躯渐渐清晰凝实,神采飞扬,气势如虹。 曾望楼往后不停飞退,心底震撼无以复加,玄啸前辈太强了,高空已经风起云涌,乌云汇聚,天地之威使得他有些许不适。 “玄啸前辈……这是要一路提升到八阶修为吗?” 数十里外等到曾望楼的赵均,吃惊到有些磕巴,天劫凝聚的过程令他心惊肉跳。 “再退远点,不打扰前辈渡大劫。” 曾望楼继续往后飞退,眼睛紧紧盯着劫云笼罩下那片黑暗之中的身影,太伟岸了,激动人心,那一步一步修为提升,等若在给他指明修神路途,让他今后要少走许多弯路。 徐源长曾经有幸目睹老黎被迫渡天地大劫,此刻看着玄啸势如破竹往上提升,心底总觉着有一点古怪,他跟着退到百里之外。 颇有些疑惑想不通,玄啸为甚不隐忍潜修,或者轮回转世呢? 难道老黎托付他们将玄啸救出来,是为了仓促渡劫? 肯定不对,因为他听老黎说过,除非准备充分,拥有合适的八阶法宝,否则仅仅凭着一身修为,很难熬过生死大劫。 “曾老,玄啸前辈以前有八重天修为吗?” “有,前辈是当年神道在下界的第三人,一身神通秘法通天彻地。” 曾望楼压低声音解释,陡然将眼珠子瞪得溜圆,压低声音激动惊叫:“玄啸前辈……突破了,八重天关隘一冲而过,天啦,太厉害了!” 他极少有失态时候。 亲眼见证一个奇迹,此时有些语无伦次。 天空劫云继续下压酝酿,有道道银色电闪如灵蛇扭动,狂风厉啸,海涛重重若排山。 玄啸满头银发飞舞,好整以暇感受着天地之威的不停加强,双手结出宛如实质的神印,身周分布着一道道透明符纹,游走如阵势。 他是以当年八重天感悟强行提升修为,将这具神灵积累的香火付之一炬。 他不在乎香火之力,他要效仿老黎借助天地大劫,假死一次,彻底抹除神魂深处的种下的印记,摆脱被上界几个老家伙控制的局面。 也唯有如此,向死而生。 “来吧,来得更猛烈些吧。” 劫云如盖,轰隆巨响,天地大劫雷球如雨下,将刚刚晋级八阶的老者覆没其中。 曾望楼目不转睛盯着远处那场惊心动魄的渡劫,约刻钟后,他看出不妥,玄啸前辈以修为结神印硬抗,渐渐抵挡不住无穷无尽的天雷,慢慢地无以为继。 正是焦急当口,听得远处传来老者吟唱声。 “万般皆浮云,到头一场空。” 天雷滚滚,彻底将那伟岸身影淹没。 曾望楼呆愣在空中,直到那边天雷停歇,满天乌云以极快速度往四处飞散,他心急火燎往充满雷息的劫区飞去,四处寻找着。 下方海水翻滚蒸腾,陷落约十丈之深。 老者什么都没有留下。 …… 第367章 一笔糊涂账 海面上波涛汹涌,那座十里方圆的小岛早已千疮百孔,大半毁灭在大天劫之下,仅剩西北边缘还有一圈礁石凸出水面,犬牙交错,无声述说着沧桑。 徐源长心底满是疑惑,打量充斥雷息、炙热的空中。 以玄啸前辈的见识和智慧,怎么也不可能做出一心求死的蠢事? 他将老黎曾经陷入阴谋算计被迫渡大天劫的情景,与眼前刚刚发生的一幕进行比照,细细揣摩,很快得出结论,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前者被动,后者主动。 皆是借助威力无匹大天劫,摆脱某种控制,达成向死而生的目的。 也就是说,他被老黎利用当做信使,用那张画有四张图的纸笺传递了某种密信。 “走吧,有修士察觉动静,从陆地方向寻来了。” 曾望楼一无所获,见徐源长陷入沉思,提醒一句,他们早已远离大沧王朝,隔海对面是大羌王朝地盘。 三人飞速西去,下午申时初,绕回西原圣地。 曾望楼拿出两瓶丹药递给赵均,道:“辛苦你跑一趟,玄啸前辈之事,还请保守机密。” 赵均没有推脱,笑着接过丹瓶,木先生炼制的丹药以极品居多,名声在外,一丹难求,他明白对方的意思,道:“木先生客气,赵某却之不恭,厚颜收下。”又提了一个小条件:“老徐你答应将‘清平算经’后卷写给我,可别忘记了。” 徐源长愣了一下,旋即笑骂:“我几时答应过,八脚兄你讹到我头上来了,滚蛋。” 曾望楼哈哈笑道:“老夫可以作证,源长确实答应过此事,做人嘛要信守承诺,切不可过河拆桥,言而无信。” “就是就是,我和木先生等着你的大作,告辞,不送。” 赵均嘿嘿笑着单方面敲定下来一桩生意,拱手做别,往天阵山方向飞去。 曾望楼目送赵均身影消失不见,说道:“我有幸得玄啸前辈指点,收获匪浅,暂时不回捉妖山,另寻一处安静海岛潜修些年月,叶前辈托付的那座神台和青铜碑,源长你去寻一寻,后续我就不参加了。” 说罢,拱手往北去。 徐源长道了一声“珍重”,独自往捉妖山返回。 半途不知想明白什么,失笑摇了摇头。 老黎奸猾似鬼,拜托他参与救助玄啸脱困,后续事情又将他撇开。 他与彦山道长的干系无法切割,仙、神之争夹缠不休,老黎和玄啸对他颇有顾忌,有些东西藏着掖着,他是看破不说破,也不想深度参与后面的破事。 曾望楼是修神者,受到修真界孤立,被老黎拉进神道阵营,倒是无可厚非。 一笔糊涂账啊,今后飞升去了上界,估计不会消停。 想得脑壳痛,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徐源长暗自叹一口气,先回山静一静,来洲之行待他仔细斟酌后再说。 他其实不想要什么好处,只想逍遥自在修自己的行。 树欲静而风不止,或许这就是修道。 …… 曾望楼隐形潜踪,午夜时分出现在石公堤上空,两百里外那片坍塌地方,夜间有几名三重楼修士据守,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施法。 用黑伞将附近海水排空,使得堤坝完全显露出来。 曾望楼踏步湿漉漉泥沙地面,沿着又爬满贝壳的堤坝缓缓绕行,手捧玉简,口中时高时低吟诵古老的“唤神咒”,玄啸前辈在玉简中留下不少修神心得和三门秘法神通,结尾处是一门特别的唤神咒。 玄啸前辈渡劫失败,他在返回西原圣地途中,查看玉简时候,突然发现唤神咒后面解封几句叮嘱,请他于夜间独自来一趟石公堤,绕堤坝吟诵神咒,助其残魂入幽冥,等等。 特别强调要避开徐道士行法,否则将功亏一篑。 月光洒照,宁静祥和。 有点点细微神光自玉简飘出,堤坝内遁出丝丝黑气。 两者绕着石坝上方盘旋交融,约半刻钟后,显出老者虚弱模糊浅影。 经历一场九死一生之祸,老者从容行礼道谢:“多谢曾道友相助。” 老黎在密信中透露,说修神者曾道友可托付大事。 他冒险在玉简中留下不会被大天劫毁掉的丁点残魂,拜托曾道友走一趟石公堤,用唤神咒将微不足道的残魂,与堤坝内的残余魂力融合。 想要欺天而生,看似简单,实则是赌命。 万一所托非人,或者曾道友不能在三天内完成托付,后果太严重,他将彻底溃散天地间。 修行者很少赌命,除非迫不得已。 曾望楼还礼回道:“前辈客气,前辈可需要将养些时日,再入幽冥?” 有些事情,于事后推算,一目了然。 他已经猜到玄啸前辈不惜孤注一掷将修为强行激发提升到八重天,是借大天劫抹除过往因果和痕迹,只为唤神入幽冥进轮回。 老者摆手拒绝:“不需要,省得夜长梦多。” “明白了。” 曾望楼做法念咒,片刻后伸手往空中一划,对于高阶修神者来说领悟通幽神通不算太难,上空出现一道幽深暗线,透着阴森寒气。 老者叮嘱一句:“你今后飞升上界,可去‘周山域’古原台,加入金甲宗门下,以老夫赠送你的玉简为信物,不要在下界耽误太长时日。” 话毕,化作一道黑气投入幽冥。 曾望楼拱手相送,看着那道微不足道的鬼界临时入口消失,随后飞上空中,收回黑伞,一步跨出隐形不见,海水冲击石坝,发出轰然响声。 待他将玉简内的神通秘法和心得揣摩学会,实力大为提升,便是飞升上界之时。 到时去了上界,要不要加入金甲宗,比较之后再作定夺。 …… 捉妖山,清岩峰。 “叔,前天夜里,大羌王朝东北海外五百里的荒岛上空,有不知名神秘高手渡大天劫,我昨天早上得到信,还特意跑去一趟。” 徐胜天咋舌不已,道:“孟师叔祖他们几个全都去了,查不到高手半点信息,真是奇了怪,神秘的八阶高手怎么不声不响冒出来渡劫?可惜最终失败,什么都没留下。” 徐源长放下茶盏,悠悠道:“乡野之地隐居有高手,自古亦然,没甚么大惊小怪的。” 徐胜天赶紧给三叔倒茶水,笑着打听:“孟师叔祖他们几个猜测,或许是几千年前滞留在下界的高手,刚从疗伤沉睡中醒来,他们说您见多识广,可识得那位的跟脚?”又压低声音道:“您不是从石公堤救了一名神道前辈吗?” “你告诉他们,我不认识渡大劫高手,再则没渡过大劫,一切灰飞烟灭,尘归尘土归土,多提无益。” 徐源长敷衍着打发侄儿。 事情太复杂,扯不清楚,他不想让侄儿牵连其中。 徐胜天猜测是三叔他们救出来的神道前辈渡劫,但是他对外不会乱说,又问道:“曾老没回来吗?” “曾老得了一些好处,他需要寻一处安静岛屿潜修些年月。” 徐源长抛给侄儿两个丹瓶,道:“曾老送你的炼神丹药,你别到处跑,多花些时间修炼。” 收起丹瓶,徐胜天起身道:“叔您放心,不会耽误修行,没事我先走了。” 他没有再问宝藏之事,有好处三叔不会忘记他的。 徐源长独坐峰顶,喝茶品茗,享受山风畅怀。 等明日,他回许多年未踏足的清平郡百林谷,走走看看,潜修些岁月。 …… 第368章 各自安好,不如不见 秋风萧瑟,暮色苍茫。 徐源长徘徊在杂草丛生已经没有路径的百林谷,伸手轻轻抚过繁茂的妖植叶片,空谷荒芜独一人,柳还在,柿已黄,不见当年俏女郎。 半山坪上,青砖院子无人住,早已爬满藤蔓坍塌荒废。 谷内木气生机太盛,一座座树屋长得蓬勃不成形状,不能住人了。 放出四阶化身,令其在石坪峭壁处开辟洞府。 徐源长翻过山梁,行走在仿佛亘古不变的村庄小道,与百余年前相比,大部分村民仍然过得紧紧巴巴,舍不得点油灯。 土墙破瓦穷院子,吵吵闹闹烟火气。 徐源长独行踽踽走在路上,经过一处处院落,与追逐的孩童、土狗擦身而过,无人能够看到他的存在,停足在一座府邸前久驻。 门楣显贵,飞檐黛瓦,灯火通明,可惜当年兄嫂已不在。 没有走进府邸,徐源长面色淡然继续漫步。 他缅怀的是曾经点点滴滴,与这座村庄再无瓜葛。 沿着石盘村、下河村、红柳村转一圈,物是人非事事休,返回百林谷,简陋洞府整理完毕,徐源长在此地住下,隔天去镇上新添置了锄头、水桶、竹篮、碗筷等寻常家用之物。 用锄头清理出当初的山路,开荒一畦当年的菜地,新搭一座竹棚屋子。 有炊烟袅袅升起,给荒芜山谷增添越发多的神秘。 徐源长不理外面乡民议论、好奇、探寻,他隐居谷内,独自清心寡欲修行,感悟天地之道,养自身氤氲静气。 薄雾弥漫,神仙之地,不得他允许,即便修士也进不来。 每日挑水、种菜、画符写字,在打理出来的树亭内对风喝茶,赏云卷云舒,看日升西落,思索“守静”、“用慢”、“致柔”等道家箴言,体悟无形幻心之妙。 乡野之地,村民偶尔谈论之外,没谁前来打扰。 不觉五年过去。 中秋日,桂树飘香人团圆。 徐源长负手立足石坪峭壁顶端,整个人飘飘欲仙,身影时隐时现。 从山门高处传来一个银铃般清脆女子招呼声:“徐家修士徐尧铃,叨扰前辈清修。” 徐源长从天地交融入神状态醒来,身影凝实,挥袖一拂,道:“山雾轻退,崎路自开,小道友可下来一述。” 山顶处一名粉衣蓝裙的少女,尖细瓜子脸,银衩挽发,腰间佩剑,大大方方行了一礼,走进重新打理过的树木山门,沿着崎岖小道轻快往山下走。 修为刚刚迈进修行门槛引气境,对于山谷一切充满好奇。 粉衣少女走上传说中那片碎石坪,所见荒草乱生,灌木杂陈,没有从山顶往下看到的半分仙气,抬头对上郁郁树亭内一位青袍中年道士幽黑不见底的眸子,少女赶忙快步上前,屈身下拜。 “徐尧铃拜见前辈,给前辈请安。” “起来吧,能走进百林谷,便不用拘谨,你在哪里修行?” “回禀前辈,弟子五年前通过考核,进玉如观学道,目前已正式拜入玉如观。” 粉衣少女不敢打探前辈名讳,一板一眼回答。 她从小听长辈讲百林谷神仙传说长大,离家三百里学道五年,第一次获假回家探亲,听家人说百林谷经常有炊烟升起。 据说百林谷神仙与徐家祖上有莫大渊源,便想着前来寻机缘。 徐源长打量几眼颇为灵秀的少女,修行五年进入引气境,资质不算特别优秀,但是也不算差,比他当年前身宿主强多了,道:“玉如观未免将手伸得太长,怎么隔着三百五十余里,到这边考核招收学徒?” 粉衣少女飞快抬头看一眼,道:“听宗门师姐说,玉如观每过十年,前来石盘村考核适龄孩童,并不招收附近其它村庄和镇子的孩童。” 徐源长知道缘由,与何述堂脱不开干系,又问道:“近百年来,石盘村徐氏家族,出了多少修士?” “回禀前辈,连同弟子在内共有三名,不包括两名百年前的徐家老祖。” 粉衣少女狡黠地将话题往某个方向拐弯。 徐源长“哦”了一声,继续问道:“都有甚么修为?如今在哪里修行?” “他们和弟子一样,皆在玉如观修行,是弟子叔祖辈,目前卡在固气境后期瓶颈,十余年不得寸进。” 少女很善谈,主动提及:“六十里外的出云观,同样是每过十年考核招收学徒,与玉如观考核时间错开,与弟子同辈分的堂兄徐尧保,在出云观学道五年,没有寻到气感,下山回村,当一个普通居家道士,帮乡邻做些力所能及法事。” 徐源长落坐树椅,示意少女坐下说话。 少女上前从角落炉子拎起铜壶倒水,口中道:“长辈面前,尧铃伺候茶水。” 徐源长笑道:“你是徐氏哪一支后人?说来听听。” 少女放下铜壶,恭谨欠身道:“回禀前辈,弟子高祖名讳同贵公。” 徐源长口中念叨“徐同贵”,恍然道:“你是贵娃后裔,难怪看着有点挂相。” 贵娃是狗娃徐胜厚的第二个儿子,当初他离去之前,做主将贵娃留在老宅传承基业,替大兄解决后顾之忧,树娃一脉继承镇上酒坊生意。 他所说的挂相,是眼前的少女与狗娃夫人杜三小姐,眉眼相貌有两分相似。 他与少女辈份隔得远了,但是算下来有几分香火情。 少女眼眸亮晶晶闪烁喜意,见对方愿意认亲,顺势躬身下拜:“尧铃拜见老祖!” 据她所知,这一脉往上有两位老祖,不过很久没有回来了,或许是回来过没有惊动族人,府邸祖堂有旧黄画像,画得皆很年轻,与眼前中年道士相貌相差颇大。 她分不清眼前这位是哪个老祖,先拜了再说。 徐源长笑着虚扶,道:“百年沧桑一瞬间,回首故人已作古。起来吧,我是徐源长,你可曾听说过?” 少女惊喜连连点头,激动再拜,“尧铃拜见太祖!” 徐源长从袖内拿出一个纳物袋,往里面装了十颗晶髓石,相当于十万灵币,他空间内早已没有灵币,递给聪慧灵动的少女当见面礼,道:“能见面便是缘分,你好生在玉如观修行,若是五十年内能晋级三重楼,我可以指点你一二。” 少女双手捧接,欣喜道谢。 停留一阵,给太祖添过三次茶水,告退离去。 她虽然年岁不大,接人待物颇有章法,没有得太祖允许,她不会将今日机缘讲出去炫耀。 后面七日,徐尧铃没有再来山谷打扰,背着行囊在父母相送下,去镇上租马车独自往南方远去。 徐源长将一切看在眼里,身影如松,似乎对此不在意。 各有各的缘法,修为太低者与他走得过近,并非好事,他身上气机、报应等无形之物一点些许波动,对三重楼以下修士或许是惊天大浪,产生的影响足以成为灭顶之灾。 各自安好,不如不见。 …… 第369章 无风也起浪 柳絮飘飞的明媚春日,徐源长负手站立岩石峭壁处,身影似虚似实,太阳照射下,地面偶尔会留下影子,大部分时候整个人像是透明的,阳光穿透如无物。 山谷内清修八年,他已经领悟内幻术“惑、魂、无、象”中的“无”。 他融炼幻玉为骨,以道学入幻,道至高深自然无。 眼前所见皆若如“无物”,却又能“入微”洞察若火,老黎传授给他的幻影无形领会越发精深,已成就“千变”之身,在下界几乎是不死的存在。 神识往幻仙戒空间宝库寻去,左手一动,将那颗神秘的幻玉骷髅摄取到身前。 翻来覆去观察一阵,他现今的修为应该能够炼化这件宝物。 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淡泊然用法力虚划炼宝符文,道道青芒将骷髅头缠绕裹住,随着泛起一阵润泽彩光,骷髅头变得半透明呈青色。 徐源长讶然察觉,他轻而易举将幻玉骷髅祭炼,与宝物之间建立起联系。 这也太快了,不过盏茶时间。 心动念起,整个山谷已经变作崇山峻岭,古木苍苍,森森如戟,徐源长沉吟片刻,眼前山林消失,出现茫茫云海之象,无边无际,涛涛绵绵,接着又化作一片火海,遮天蔽地。 徐源长没有继续深入尝试,他已经感知此宝非同小可,与幻璃镜各擅胜场。 摩挲着清凉温润的宝物,内心陡然警醒,下意识将幻玉骷髅扔到空间的造化神台之上。 默神思索片刻,越发觉着骷髅头很邪门。 他刚才因为修为实力有提升,心情舒畅,想到幻玉为骨而起的一个小小念头,竟然不知不觉拿出深藏空间宝库百年之久的幻玉骷髅,顺其自然升起祭炼的心思,一步一步就走了下来。 好像没甚么问题,实则问题大了去。 死了数千年的老东西,能够无形无息影响六重楼幻术师。 让他不由想到当初被山神尉彧做下手脚,种一丝印记于心底,关键时刻扰乱他的手段,几乎如出一辙。 五层造化神台能够炼化七阶材料,他打算将幻玉骷髅用造化神光多炼几年。 对于未知东西,怎么防备都不为过,他不缺宝物使用。 有金芒如水波冲刷周身,他调集造化神光,准备将自身能量之体仔细梳理锤炼数遍,若有无形印记淬除就是,即便没有也不造成影响,大不了耽搁些时日而已。 十天过去,笼罩身上的金色光华敛去,徐源长一脸轻松出现。 他抹除心镜上些许微不足道尘埃,心境越发透彻。 那只幻玉骷髅融于造化神台上金色之中,变得完全透明,像是凭空消失不见,但是徐源长知道骷髅一动不动在原地。 慢慢耗吧,他极有耐心。 缓步走下山谷,环视四周上空,突然有种井中观天的感觉。 徐源长停步思索片刻,确认没有被什么古怪东西影响,从空间宝库找出那颗珍藏许多年的观天石,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将宝石举着对天,神识探入内里,观想心境如天空开阔无边。 时间一点点过去,徐源长不觉站立杂草地上入定了。 他手中的观天石变得深邃迷人,碧蓝如晴空。 天地之力从四面八方往山谷汇聚,波动着与闪烁蓝色光华宝石相呼应。 树木生机与天地气息混合,薄雾弥漫山谷,神秘变幻着莫测形状。 山谷中那颗妖植枝叶摇动,沉醉其中,慢慢蜕变着,渐渐长得格外茂密高大。 修行无时日,两年随风过。 …… 玉如观,守矩堂。 徐尧铃眼中闪烁着愤怒,压着心底委屈和不忿,忍气吞声辩解:“胡副堂主明鉴,弟子一向谨守宗门规矩,从无任何越矩之处,弟子手中的晶髓石,是一位高人前辈所赠,不过弟子答应那位前辈,不能对外透露分毫。” 五年努力修行,加上有太祖所赠晶髓石,她不用为资源操心费力。 需要什么物品,悄然购买,不显摆引起同门注意就是。 早在去年冬天便晋级固气境初期,过年返乡探亲,她特意去百林谷拜谢太祖,发现山谷雾气封闭,不敢打扰太祖清修,在山门外磕了三个头。 哪知今年购买几样防护法器时候,去铺子兑换一颗晶髓石,被一名同门师姐悄然跟踪,后面引发一些风波,闹到守矩堂来了。 高坐案桌后的胡副堂主,沉声道:“徐尧铃,你说不出晶髓石来路,不能自证清白,如何摆脱偷窃嫌疑?” 徐尧铃瞥一眼另外两名神情不屑的男女,冷静下来想了想,愤怒无济于事,唯有想法自救,谁叫对方有强大靠山呢,道:“胡副堂主,何师兄说我偷窃他房间存放的晶髓石,那么请问,何师兄丢失了多少晶髓石?” 胡副堂主道:“何明安,你说。” 年轻男子穿着锦衣白袍,欠了欠身示意,伸出右掌四根指头,道:“我家老祖赏下来四颗晶髓石,还没有焐热,竟然遭小贼行窃,要不是周师妹不经意间看到,何某损失惨重。” 他不敢说得太多,四颗晶髓石已经是一笔巨款。 徐尧铃看向那名污蔑她的师姐,她看不惯周师姐阿谀奉承做派,不与对方为伍,便被周师姐处处针对,道:“周师姐,胡副堂主面前,你敢做伪证,宗门规矩……” 那么女子冷笑打断:“你做贼心虚,休得拿规矩拖延。” 徐尧铃盯着仗势欺人的男子,从袖内拿出五颗晶髓石,道:“何师兄,你怎么不说丢了五颗晶髓石?” 年轻男子眼珠一转,改口道:“我还没说老祖以前的赏赐……” “是嘛?那你说到底是丢了六颗、七颗、八颗还是九颗?” 徐尧铃既然撕破脸皮,她便豁出去接连又拿出三颗放到手上,珠光宝气,熠熠生辉,顿时引得守矩堂内其他几名弟子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要不要我还拿出一些来?” 徐尧铃喝问,万一不能收场,她只能搬出太祖那尊最大的靠山。 她实在受不了何明安颠倒黑白的污蔑。 “你……” 年轻男子瞠目结舌。 周师姐眼中则露出隐晦嫉妒贪婪神色,急速转动脑子想将事情圆过去,她做梦都没想到,那小贱人有如此多的资源? 胡副堂主心底隐约觉着不安,道:“今日之事暂且做罢,你们身为同门,当相亲友爱,不可相互攻奸,散了吧。” 徐尧铃吃一个哑巴亏,身上财已露白,对方沆瀣一气,她决定向执律堂投诉。 年轻男子朝胡副堂主拱手,昂首转身往外走去。 “砰”,刚刚跨出守矩堂的男子倒撞进门,摔在地上打了几个翻滚,满头满脸的鲜血,骨头不知摔断多少根。 一名身穿蓝色道袍的女子,满脸冷然走进门。 “拜见蓝师祖。” 胡副堂主心中叫苦不迭,忙从案桌后绕出,躬身行礼,众人包括摔得凄惨的男子全部行礼拜见。 “你身为守矩堂副堂主,是非不分,当众偏袒做恶小人,你该当何罪?” 来人正是蓝影儿,她早在六年前出关,晋级五重楼剑修,成为玉如观第一人,将玉如观推到大宁王朝一流宗门之列,居功至伟,倍受尊敬。 平素不理宗门事务,但是她肯定要关注徐家三名修士,特别是看着聪慧伶俐的徐尧铃。 目睹一场闹剧,她轻易不露情绪,亦起几分杀意。 “蓝师祖饶命,弟子一时糊涂,请念着弟子平素有几分苦劳,饶恕弟子一回。” 胡副堂主吓得跪伏地上,使劲磕头。 “迟了。” 蓝影儿一言而定生死,绝不拖泥带水,胡副堂主翻倒在地上,眉心中剑气,当场毙命。 “何兄,你何家后裔做恶,我不便处置,人在守矩堂,劳烦你自己动手。” 蓝影儿的声音在一座山峰响起。 正与几人喝酒的何述堂一惊,忙朝守矩堂飞来。 他可是知道蓝影儿性子,既然插手管事,那肯定是他何家后裔捅了天大篓子,这是卖他面子。 蓝影儿招手将呆愣愣的徐尧铃叫出守矩堂,问道:“你见到他了?我与他交情匪浅,你可以与我说实话。” 徐尧铃飞快点头,她相信蓝师祖之言,蓝师祖杀伐果断,她心头升起无限崇拜。 蓝影儿又问道:“他在百林谷?” 那家伙行踪不定,而且气机关闭,不能传讯联系。 徐尧铃犹豫了一下,再次点头。 “走吧,去见见他。” 蓝影儿飞起身,道:“百林谷边上,我还有半座山头,他倒是会躲清静。” 徐尧铃跟着后面往北飞去,如同做梦。 …… ps:这本会写上界篇,已经在埋线了。 第370章 无中生有 “蓝师妹……蓝监院,请留步片刻!” 急匆匆飞赶过来的何述堂,离得约十余里,见到蓝影儿往北飞去,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窈窕女子,忙叫道。 蓝影儿停步空中,身上气息不显,神色一如往常的清冷。 当年有恩于她的几位长辈,尽数陨落在暗界百年残酷战场,她修无心剑有成,宗门内能够与她说上话的不过四五人。 她看待任何事情冷冷淡淡仿佛不在意。 何述堂飞到近前,他目前是宗门内排在蓝师妹之下第二人,卡在四重楼后期二十余年不得寸进,他不喜管事,将宗主之位推脱给同门贺师弟,仅仅挂一个左护法虚职,好落得逍遥自在身。 “蓝师妹,若是何家后裔有得罪处,何某给你赔礼了,还请不要伤了咱们同门之谊。” 何述堂拱手赔罪,他当年与殷泉臭味相投,情同兄弟,每次与人饮酒总要想起,唏嘘不已,他不想与看似不近人情的蓝影儿有隔阂。 朝死去的兄弟看,该退则退,该让必让。 他也不喜人憎鬼厌的竹宗山。 狗屁的公允公正,实则冷血死板,拿兄弟们性命填功劳。 蓝影儿回了一礼,道:“何师兄不必赔礼,何家后裔何明安没有得罪我,他污蔑同门师妹偷窃他的晶髓石,说是何师兄你所赠,我已处置是非不分、偏袒恶人的守矩堂副堂主,后续首尾,麻烦何师兄查一个水落石出,还这位同门晚辈清白名声,拜托!” 她简单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 她只是图清静,加上修无心剑缘故,不愿与别人多有交往。 但是她剑心通透,冷眼旁观容不得半点沙子。 徐尧铃胆战心惊在一旁给何家老祖行礼,事情闹得超乎她想象的大,她很担心怎么收场,像她这样无权无势没有靠山的小修士,今后还如何在宗门混啊? 宗门修道十年,她从懵懂无知到学会人情世故、察言观色,经历了许多事情,深知宗门是由一个个小山头、小势力组成。 另外两位徐家叔祖修为不拔尖,混得并不如意。 蓝师祖正好碰见不平之事,处于公心帮她出头摆平,即使看太祖面子,也不可能照看她一辈子。 何述堂知道蓝师妹性子,不会与他虚言假语。 只要没有得罪蓝师妹,他大为放心,后面的事情他定会严查。 何述堂朝脸色发白行礼的年轻女子和蔼道:“你叫甚么名字?你不必担心,事后不会有何家后裔敢打击报复你,其它家也不可能,我会与宗主打招呼。” 他性子大大咧咧不假,他当年也是从低阶弟子一路修行爬上高位,明了宗门之内江湖水深。 万一有纨绔子眼瞎听信小人怂恿,事后为难眼前小修士,不是打蓝师妹脸吗? “弟子徐尧铃,给何老祖请安。” 徐尧铃定一定神,再次躬身行礼,报上名号。 何述堂心头一跳,伸手虚扶,笑得有两分牙痛,道:“好,我知道了。蓝师妹慢走,我先去守矩堂,事后必给一个交代。” 他已经在心底将那叫何明安的小混蛋,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宗门姓徐的弟子不少,但是叫“徐尧铃”的只有一个,徐家三位修士他当然会留意,他还想等一些时日,再与资质不错的徐尧铃见一见,收为“鸿鹄峰”亲传弟子,担心太早见面会拔苗助长,不利修行修心。 当年他人在暗界,百战余生晋级四重楼,从而拥有宗门极大话语权,特意从暗界传回讯息,让宗门每过十年,遣人去三百五十里外的青石镇石盘村考核孩童,他说的话便是口谕法令。 他为人四海仗义,做事八面玲珑,此举也是替宗门作想。 落到守矩堂殿门前,何述堂回头看那两道身影往北飞出宗门远去,他若有所思。 另外两名一起喝酒的同门四重楼师弟,跟着飞到守矩堂,其中一人正是守矩堂挂名堂主,见到堂内血洒当场,胡副堂主倒地毙命死不瞑目,何家后裔何明安浑身鲜血,遭受重伤爬不起来的惨景,不由心头火起。 “何师兄,蓝监院越俎代庖,手也伸得太长了……” “白师弟慎言,监院之责上管宗主,下管各堂以及弟子杂役,蓝师妹出手行使职权,乃是宗门之幸,我等切切不可背后议论枉言。” 何述堂正色告诫,随即走进殿堂。 宗门风气要自上而下整顿了。 …… 蓝影儿携带徐尧铃,飞至百林谷西边,俯瞰下方雾气磅礴,风云激荡变幻不定的景象。 她默然观察,徐师弟不知在修炼什么大神通,即使离着有数里远,她平静如水剑心跟着雾气变化而起伏不定,着实是厉害。 反倒是固气初期的徐尧铃不受影响,功力不到,体会不了天地之力玄妙。 蓝影儿使自己沉浸无心剑境,仍然受下方山谷气息干扰。 大开大合雾气豁然散开,一身青袍中年模样的徐源长显出身形,他手中的观天石早已消耗殆尽,碎成粉末散落地面,一步之间到了近前,抱拳行礼笑道:“恭喜蓝师姐剑境突破,晋级五重楼,请去山谷说话。” 蓝影儿从无心剑境退出,冷淡神情如冰雪融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回礼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与我说一声,双林谷荒废日久,我闲时与你比邻,种种菜,讨教修心之道。” 徐尧铃躬身拜见,不敢随意说话。 她能听出蓝师祖与太祖关系非同一般,谈话间透出的亲切出于自然。 徐源长伸手虚抬,让徐尧铃起身,笑道:“我也是闲得无聊,回潜修地散散心。” 环顾下方变得面目全非的山谷,所有树木长高至少十丈,郁郁葱葱,生机旺盛,地面杂草覆盖得不见山路和石坪,比人还高,树亭覆满树叶藤蔓。 “师姐稍等片刻,待我清理出一处喝茶地方。” 徐源长令隐形替他护法的化身,马上将树亭那一片整理下。 不过盏茶时间,树亭多余的枝叶和横生树干被修剪一空,清扫擦拭干净,那附近修出路径。 草木芬芳,夏花绚烂。 徐源长请蓝影儿在对面树椅坐下,拿出铜壶和灵茶叶,让徐尧铃去下方谷底打来山泉水烹茶,他与师姐聊着家常,谈论交流修行心得。 蓝影儿没有提及徐尧铃蒙受不白之冤的事情,她犯不着多嚼舌根。 聊了一阵,转而请教疑惑:“我修无心剑,按说修为新晋不过六年,应是突飞猛进之际,却不知为何没有修剑欲望,整个人处于……懒散、漫无目的状态,去年冬天,我特意回一趟忘剑锋,就此请教俞师姐,她说自己没有修炼过无心剑,像我这样或许是陷入剑心瓶颈,需要用漫长时间熬过去,让我寻你请教,说你对于解惑开导心境有独特见解。” 徐源长打量几眼恢复清冷的师姐,沉吟道:“你修无心剑有几层剑心境界?” 他曾经听老黎说过,剑修若是追求的方向太过纯粹,需要剑心与修为齐头并进,若有失衡便容易陷入某种瓶颈不自知,茫然找不到头绪。 不仅耽误修行,非常磨砺心性。 打来新鲜泉水的徐尧铃,在树亭下风角落点炉烹茶,见两位老祖不避着她谈论高深隐秘话题,她默不作声专心盯着铜壶,眼观鼻鼻观心。 蓝影儿回道:“共有五层,分别是见、心、无、忘、神,我目前已摸索晋级无剑之境,此境太过玄奥,更是无人能够请教。” 徐源长心中默念“见剑、心剑、无剑、忘剑”,至于最后一层神剑境离得太远,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倒是蓝师姐面临的无剑境和他领悟的内幻术“无物”,似乎有相通之处。 “师姐,我用道骨幻心演示一门神通,你且观摩一二。” 蓝影儿闻言立刻发现对面坐着的师弟竟然不是真实存在,再仔细看时,又实实在在坐在那里,她一时分不清真假虚实。 接着她看到山谷中出现无数师弟身影,其中有一具如山巍峨,竟然是法相神通。 下一瞬间所有身影消失不见,连同对面坐着的身影亦不见了。 “有一位前辈指点过我,‘无’中生‘有’,想要领悟某种境界,可以从其对立面着手揣摩,越是高深之境,越要体悟‘无’之对面的‘有’,道家前辈有句箴言,‘天若有情天亦老,道是无情却有情’,便是这个道理。” 徐源长的声音缥缈传来。 蓝影儿蹙眉沉思刻余钟,她原本是极聪明之人,明白师弟的劝解之意。 起身朝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座椅行了一礼。 “多谢师弟解惑,我想应该是寻到剑境结症所在,今后我往‘有’方面尝试,从有剑揣摩无剑之意。” “师姐不必客气,同门交流,各有收获。” 徐源长出现在对面还礼,又朝角落处道:“尧铃,你的茶水还没烹好吗?” 他通过抓住一瞬间的灵光用观天石入定,以道为根骨,以幻为心迹,不知花费多长时日,修为突飞猛进至六重楼中期,还领悟了法相之妙。 对于“无中生有”领悟越发精深。 徐尧铃如同大梦初醒,赶紧从早已熄火的炉子上将茶壶端来,斟茶倒水,伸手虚请。 蓝影儿一脸的轻松,举盏相敬,难怪俞师姐对于徐师弟赞不绝口,解惑的本事确实有独到之处,其本身的神通,恐怕不在神秘的木先生之下。 两人喝茶聊着闲话。 徐源长偏头看向南方,笑道:“什么风将老何也吹来了。” 很快,一个黑点出现天边,接着何述堂的大嗓门响起:“源长老弟,你太不够意思,悄没声息躲在百林谷清修,也不吱一声,生怕哥哥找你打秋风?” 徐源长起身抱拳哈哈大笑迎了一迎,寒暄着请老何落座。 何述堂却没有坐,朝着给他倒茶水的徐尧铃道歉:“何家不肖子孙何明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我已经将何明安和另外一名怂恿坏事的女弟子,废除修为,交由刑堂绑缚刑柱示众十日,再行斩刑重罚。” 徐尧铃连声道“不敢不敢”。 何述堂再才坐下,将后裔子孙做下的恶事讲与徐源长听。 他可不想得罪这名结交于微末之时的兄弟。 徐源长摆手笑着道:“重了,何兄见外,小辈们之间的事情交由他们处理,就当是修行磨砺。” “家风宜严不容怠,是我平常疏于管教,导致家族后裔出了败类纨绔,惭愧惭愧!” 正说得热闹之时,天边又飞来两道身影,隔得很远,便有声音传来。 “哎,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等等我。” “哈哈,胜天来了。” 何述堂起身招手,叫道:“就差你了,快将你身上存放的好酒拿出来,咱们喝一个痛快。” 他是好酒之人,与徐胜天更是不见外。 徐胜天让雪粒自去玩耍,落座之后传音道:“三叔,我寻到玄介卿那头老龟的下落,咱们去做了他。” …… 第371章 寻仇 徐源长微微点头,他在百林谷潜修日久,该挪窝外出走走,笑着指了指眼中闪烁惊喜的徐尧铃,道:“她是你家大兄第二子徐同贵那一脉后裔,你们认认亲戚。” 他知道自家老侄儿性子洒脱不羁。 告诫侄儿当老祖的人了,稳重点,嘴上带把门的。 徐尧铃赶紧下跪磕头:“尧铃拜见老祖,给老祖请安。” 徐胜天一脚踢开凑上前看热闹的雪粒,嫌这货碍事占地方,笑呵呵上前将女子拉起来,道:“好,好,后继有人,今后跟着老祖我混,天南地北到处闯荡,咱们老徐家要出一名不让须眉的巾帼英豪。” 满口的江湖习气,要不是考虑到对方一个姑娘家,差点拿大巴掌拍到肩膀上了。 徐源长听得差点扶额,不靠谱的老侄儿。 他朝师姐使了个眼色。 蓝影儿浅笑着道:“胜天,尧铃是我们玉如观重点培养的弟子,我正打算将她收到涌泉峰,让她帮我处理山上事务,平常也能就近指点一二,你还是不要和我们争了。” 何述堂叫道:“不是……我考察徐尧铃多年,早已将她列为鸿鹄峰亲传弟子,你们不能跟我抢人啊。” 徐胜天一肩头顶开何述堂,道:“老何你别添乱,回头我请你喝好酒……” 蓝影儿已经伸手将听得目瞪口呆的徐尧铃拉过去,笑道:“胜天你也别捣乱,我不喝酒,你可以多送几袋子天材地宝,当见面礼给尧铃,大家都知道胜天是出了名的豪气大方。” “蓝仙子太不讲道理,简直比俞督帅还狠。” 徐胜天无奈,他争不过蓝影儿。 以前还叫蓝师叔,后面交往久了,各叫各的,他不分辈乱叫。 徐尧铃脑子有些乱,她从宗门内一介寻常弟子,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成为各位老祖争抢的对象,幸福来得太突然。 她隐约能看出,所有人都是以太祖为尊。 由此可见,太祖在修真界的地位,何等高不可攀。 徐胜天拿出一个纳物袋,抛过去道:“徐尧铃,今后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到等闲观或者西原圣地的捉妖山找我,老祖帮你撑腰出头打架。” 何述堂听了越发惭愧,他知道徐胜天不是针对他,那家伙屁股还没坐热,不知何家后裔污蔑欺负之事。 徐源长笑骂道:“又乱说话,小孩子都要被你带坏。” 挥手让徐尧铃与雪粒去山谷玩耍。 他闭关的时间内,那颗妖植跟着沾光,已然晋级三阶,十余颗主植长得像树木高大,山谷内柳纤风布置的四阶阵法,越发能够发挥出威力了。 徐胜天拿出好酒待客,与何述堂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徐源长和师姐喝茶,聊些故人往事,说到许久不见的施望尘。 何述堂插话骂道:“千面那家伙尤为可恨,他暗戳戳的……你们还被瞒在鼓里,他那位老相好,咱们都认识的。” 徐源长笑道:“他长得那般磕碜,还有仙子能看得上他?” 蓝影儿也露出一丝好奇。 徐胜天消息灵通,一口道破:“黑霞衣啊。” “黑掌柜在都城担任着司天殿殿主,位高权重,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很可能吃了千面的迷魂汤,竟然出乎意料上了千面的贼船。” 何述堂说得气愤填膺,恨不得揪住老施痛扁一顿。 徐源长听出老何话语中的酸味,呵呵笑道:“千面用情至深,替黑掌柜出生入死,无怨无悔,也算是修成了正果。”又话风一转,煽风点火道:“他抢了咱们老大,绝不能轻饶他。” “对,不能饶他,见一次打他一顿,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何述堂摩拳擦掌嚷嚷。 聊到夕阳西下,何述堂、蓝影儿带着徐尧铃告辞往南飞去。 徐源长叔侄和雪粒朝北走了,下回见面还不知何时。 “叔,曾老于三月前在大海域渡劫,已飞升上界,他与您传讯,联系不上,只叫了我观礼,连山郎都没有通知,说‘下界无趣,上界相见’,希望您能早日飞升。” 徐胜天感慨不已,道:“天地威压之下,神魂震慑,小天劫好生可怖,曾老准备很充分,仍然损耗数件宝物,受了不轻的伤才熬过,他让我转交这份玉简。” 拿出一枚青白色玉简,双手递给三叔,是曾老临行前留下的渡劫心得。 年代、天地不一样,渡劫的难度也变得与数千年前不同。 这是弥足珍贵的切身体会资料。 徐源长接过玉简,欣然道:“曾老能顺利飞升,可喜可贺。放心吧,我会在六重楼后期沉淀几十年,做足准备再渡劫。” 他颇为遗憾,不能前去送曾老一程。 闭关之前两年,他给徐胜天传讯,让侄儿前去来洲东北,收集各王朝堪舆图,标记有名的大湖泊,以便他今后寻访老黎留下的“乌鸦坐神台”线索。 徐胜天拿出一堆卷轴,全部交给三叔,道:“来洲东北方有三座出名的大湖,不知您要寻哪一座?” “到时去了再说,你先说一说玄介卿的情况。” “好嘞,玄老龟躲在旋龟族地盘,断断续续闭关二十余年,深居简出,行踪不定,我花了一些代价,转手请妖族掮客刺探消息,昨天下午收到消息,玄介卿将前往曦月洲西南边三万里外的浮礁岛,在岛上停留三五日,我通过其它方式确认,此消息不假。” 徐胜天解释道:“浮礁岛地处遗石海域,位于曦月洲和望仙洲海路要冲,上面建有一座大型坊市,听说有人族势力在坊市开设铺子,与妖族互通有无,从这里赶往浮礁岛,走直线抄近路有二十余万里,以咱们的速度差不多要两天。” 大海域上,他不能借用大地之力,拼了老命赶路,也就这个速度了 雪粒听说没它什么事儿,赶紧摇头摆尾卖萌求带。 它还没去过妖族地盘,好想去大小妖物扎堆的地方玩耍,不,是去体验生活。 徐源长揉了揉雪粒的脑门,他喜欢主动积极的小家伙,正要安排雪粒去妖族地盘混生活,这可是雪粒自个吵着闹着要去的,道:“你别乱动,我将你收进空间呆着,到地方再放你出来。” 挥手间,青光一闪将雪粒收进空间。 以他现今的修为实力,在下界已经没有财不露白的顾忌。 “要不你也进空间歇息,我单独赶路速度更快。” “好哇好哇,我先给您看看海图,路线规划好了,您从定洲往东北走,途径这几座大型海岛,十六万里之后注意落一下‘蓝珊岛’,我与一名人族掮客约定在那里见面,请他帮我准备浮礁岛那一片的海图和坊市势力资料,毕竟是深入妖族地盘,咱们得提前有所准备。” 徐胜天在空中铺开几张他收集的海图,将他用朱墨标记的路线指给三叔看。 顺带讲一下赶海路利用日月星辰定位的小窍门。 徐源长记下海域沿途要经过的岛屿,商讨片刻,让侄儿进入空间,他飞至高空,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破空往北,瞬间去得远了。 以他能够利用天地之力的速度,翌日上午便寻到浩渺大海中那座暗蓝色蓝珊岛。 将歇息一晚上的侄儿放出,让其前去交易,徐源长漂浮高空略作调息。 约刻钟后,徐胜天返回,将拿到的浮礁岛海图铺开。 两人商讨一阵,定下几种应对策略。 然后由徐源长带着继续赶路,傍晚时分,寻到海域中约百里大小的浮礁岛。 放出徐胜天和雪粒,经由徐源长用幻形符进行改变,雪粒变作一头浑身寒气的四阶蓝色冰晶兽,徐胜天化作一个额头有鳞片的五阶妖汉,身上弥漫淡不可见的妖气,乘坐着冰晶兽大摇大摆往浮礁岛落去。 徐源长隐形潜匿在数十里外东边一座荒岛上。 夜半时分,收到侄儿消息。 玄介卿入住坊市北边峭壁礁石的一座客院,不知什么时候离开。 徐源长当机立断晚上进行突袭,省得夜长梦多。 …… 第372章 计中计 浮礁岛坊市店铺和街道修建得格外宽大,还颇为杂乱,东一堆西一簇,礁石遍布,崎岖不平,不像人族坊市那般讲究规整格调。 夜色已深,坊市内仍然灯火通明。 赌馆、戏楼、酒肆、茶铺等热闹场合,嘈杂鼎沸,来往妖客将通宵达旦放纵玩乐。 披着一层蓝色皮毛的冰晶兽,混迹在令它大开眼界的销金窟,擦掉嘴角悄然溢出的哈喇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不够看啊。 “冰老爷,您想赌点啥?或者喝点啥?” 一个三阶兔儿爷受雇于浑身冒寒气冰老爷,得了一颗晶髓石赏钱,殷勤得像龟孙子。 “要不,帮您点两个雌妖伺候着,您喜欢什么口味?在浮礁岛上,即便想要人族女修,也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包您玩得愉快。” 兔儿爷暗地里注意豪客的一举一动,已经将冰晶兽归为妖族世家子弟。 修为不错,平素受规矩管束,没机会单独来这般灯红酒绿场所。 像这种不将钱当钱花、看似没接受过生活毒打的雏,纯纯的散财童子,只要伺候着玩得爽透,大把的钱赚。 当然不要想着动歪脑筋带去阴暗角落宰肥羊。 有些钱能赚,有些钱赚了会要命,世家子弟外出历练,背后必定有高手守护。 雪粒装着好奇纯真问道:“有冰晶兽雌妖吗?” 它已经喜欢这座神奇又好玩的岛屿。 各类妖修来来往往,很多品种它是第一次见识,有花钱如流水的,有看似抠抠搜搜的,有背后窥探鬼鬼祟祟的,也有一言不合动手打架的,水深得很。 这里的规矩将钱、权、势和弱肉强食体现得淋漓尽致。 它跟大师兄混久了,算是老江湖一个。 目前表现出来的状态,是大师兄要求的伪装。 玄介卿入住坊市北边客院的消息,便是它貌似不经意打听到的,它纯萌外表下掩藏着见妖说妖话、见鬼说鬼话的机灵,以前只是没有它单独表演的机会而已。 “爷,冰晶兽雌妖……稀少缺货,得花时间另外安排,要不您点一个善解妖意的狐女?” 兔儿爷差点要抹冷汗,赶紧将话题往容易的方向岔开。 “狐女……白狐、青狐有吗?” 雪粒开口又出难题。 白狐、青狐是狐类贵族,不可能做伺候的下贱交易,但是符合它这样说的身份。 兔儿爷忙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它一双长耳朵吓得乱颤,道:“爷,您可别乱说啊。咱们去隔壁转转,请您尝尝‘旋冰灵液酒’,是天荒洲最北边雪狐一族非常有名的特产。” 将眼界奇高的冰老爷请出赌馆。 小心祸从口出,别到时候冰老爷屁事没有,倒霉的是它。 铺子与铺子之间距离有点远,外面飞来飞去的妖客不少,在地面行走的是一阶、二阶小妖。 “玄介卿,你欠老子三袋天材地宝,什么时候还?别他娘的像个缩头乌龟,东躲西藏,给爷们一句痛快话。” 浮礁岛东边突然传来粗犷喝骂,点名道姓,挑衅曦月洲鼎鼎有名的六阶妖修。 轰隆隆声音响彻天地,传遍整个百里范围岛屿。 飞在低空的雪粒一缩脖颈,大师兄的声音再怎么变化,它还是能够认出来,太霸气了,公子竟然选择在浮礁岛动手。 它身后的兔儿爷吓得一个哆嗦,见豪客往高空飞起,忙追上去压低声音叫道:“爷,这种热闹不能看啊,咱们去酒馆享受佳酿。” 此时岛上飞起无数身影,都想瞧瞧招惹玄老龟的是何方神圣? 有少数妖修,知道玄介卿到了浮礁岛,不多时便将消息暗中传得众所周知了。 但是没谁敢往东北边荒僻礁石堆乱闯。 黑天暗地的,万一被迁怒遭殃,丢了小命可不划算。 “玄介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亏你还是旋龟族活了千多年的老王八,……” 那个声音又出现在岛屿的东南角落,极尽挑衅之能事。 飞在空中的妖物越发多了,成群结队看热闹。 它们交头接耳议论,那个暗中搞事的家伙,能够悄无声息出现在七八十里外的地方,神通本事不小,这下有好戏看了。 浮礁岛号称“不问跟脚,公平交易,来去自由”,岛上大部分地方没有布置阵法禁制,吸引着妖族、人族修士前来交易。 岛屿周围的遗石海域经常发生争斗厮杀,所以没点本事的修士,不敢独自涉足。 “小辈,装神弄鬼,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 一个苍老阴沉声音从东北礁石处响起,道:“老夫玄介卿,咱们当面聊聊欠债还钱的大事。” 东南方的乱礁林上方,出现一个丈许高的粗犷黑大汉,正是幻形易貌的徐胜天,戟指北边喝道:“玄介卿,你敢赖账不成?浮礁岛所有兄弟帮犰某做个见证,仇某当初在暗界丘原,发现一座六阶曜金石矿,担心被其它势力觊觎,便将曜金石矿作价三袋天材地宝,卖与玄介卿,暗界门关都已经过去三十余年,玄介卿,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 黑汉子额头的鳞片闪烁土黄光华,说得有理有据,显得格外激愤。 还从袖内掏出一张皮卷,对着岛内飞在空中看热闹的妖修亮出,上面墨字和画押清晰可见。 一道身影陡然从泥石地下冒出,正是弯颈驼背相貌丑陋的玄介卿,离那面貌陌生看着颇有古怪的黑大汉十里左右。 他并不动气,慢条斯理道:“区区三袋子天材地宝,老夫还不屑赖账,不过有一个问题,老夫想弄清楚,你出身哪一洲的犰狳部族?据老夫所知,犰狳部族的五阶妖修不过四五个,岛上有一家铺子,是曦月洲犰狳部与青狼部联手开设,管事的二掌柜是犰狳部四阶族妖。” 看不透的事情,玄介卿不急着动手,他先与对方讲讲理。 因为他没有与眼前污蔑他的汉子有过交易和过节,对方如此苦心造诣毁谤他,肯定不是图他的天材地宝,更不可能活腻了前来送死。 他虽然闭关多年,但是消息灵通,早已知悉木先生曾经寻过他的麻烦。 他花费重金时刻关注着木先生的去向,前些时候,收到木先生在海域渡劫飞升的消息,还得知早在多年前,神秘的叶长梦在无穷山脉渡劫成功。 两个令他忌惮的人物全部飞升上界,他彻底松了口气。 千方界已经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修士,只要不是误入人族高手阵法圈套,天下之大,他尽可去得,即便不敌三五名同阶围攻,但是保命还是能做到。 “我与你的交易,与犰凡二掌柜无关,你休要牵扯到曦月洲犰狳部头上。” 黑汉子义扬着手中皮卷,愤填膺大喊大叫。 岛上妖修越发议论纷纷,虽然佩服那犰狳妖修是一条汉子,但是如此不计后果得罪玄介卿,焉能活命? 玄介卿放出妖识仔细检查附近方圆五十里,包括那汉子身后的海域,没有察觉有陷阱埋伏,他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先将你擒住,倒要瞧瞧是哪家势力指使?” 他探出枯瘦手掌,空中顿时出现一个山头大小的虚影,往那个见势不妙疯狂往后飞退的汉子压下。 “法相妖影,玄老前辈领悟了法相秘法!” “那汉子跑不出一掌笼罩。” 众妖惊呼不已,有些妖修替那鲁莽汉子捏了一把汗。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玄介卿背后五里左右,空中响起一声似龙吟咆哮,一个巨大龙爪手印流淌青色光华从天而降,与转手反击的玄介卿那个掌影碰撞在一起。 “轰”,劲风涛涛席卷,数里范围礁石化作齑粉。 “徐源长,是你!” 玄介卿攻击黑汉子为虚,他是为引出暗中设局的家伙。 没料想到竟然引出一个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仇家,然而下一瞬间,他察觉身躯似乎陷入黏稠,身周缠绕一道环绕的龙爪虚影。 “给老夫……开!” 玄介卿吃了一惊,任何时候都不能小觑任何修士啊,对方也掌握了法相秘法。 手段古怪,是一门他没有见识过的神通。 光华爆闪,缠绕他身上的虚影被清除,玄介卿猛然往地下遁去,却来不及了,幻影憧憧晃动,快速变化,下一刻他出现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草原之上。 他心往下沉,不知不觉中了对方的陷阱圈套。 还好,岛上不仅仅只有他一个六阶妖修,他还有帮手。 …… 第373章 围攻,强大 铺开在暗青礁石丛林的银色液体,约十余里狭长一条,宛如一轮巨大弯月,蠕动着快速收缩漂浮起来。 徐源长没有伪装相貌,他将幻璃镜布置在东南礁一带,是经过仔细推算的结果,守株待兔,静待谨慎小心的老龟上当,侄儿演戏本事高明,使得他仅仅费了一掌之力,便将玄介卿诳进幻镜之中困住。 他修炼的青龙升木术,其中有一式“升木龙印”秘法。 当年由张望道长传授指点,集防护、攻击于一体,他揣摩了近百年,直到晋级六重楼领悟法相之后,方能发挥出来神鬼莫测威力,首次施展对敌,一击之后迟滞玄老龟片刻,争取到宝贵时间,使他能轻松收网。 在妖族地盘偷袭一名六阶高手,他考虑得比较多一点。 不能自持修为实力高绝,小觑了天下妖修,他一贯比较偷懒,能斗智不斗力。 当然该动手时候,雷霆万钧,毫不含糊。 “徐道友,请住手!” 一个女子声音高呼,岛西有一道白光破空划过。 眨眼间,身影出现在东端礁石上方,来的是曦月洲狐族白漪。 狐女身着淡黄薄雾长裙,眉目有如画中人,不过神色间露出几分忌惮,身周环绕点点宝光寒刃,如临大敌模样,她挡住对方逃遁的去路。 令她觉着奇怪的是那个当诱饵的黑汉子,短短片刻,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附近数十里寻不到半点气息,难道是个擅长水土双术的修士? 她先前不想掺和玄老龟的私事,故而没有露面,想看看热闹,以为是哪位妖族老祖与老龟有过节,要寻衅打一架。 等到玄老龟突遭偷袭,叫出“徐源长”名号,恍然惊觉不对。 更令她没有料到的是徐源长成长如此之快,晋级六重楼不到二十年,交手一招就用法宝困住玄老龟,她哪还能坐得住? “徐道友,还请饶过玄道友一回,当年玄道友多有得罪,能否用天材地宝赔偿赎罪?你说一个数,或者提出补偿条件,由我来做担保,徐道友意下如何?” 白漪盯着二十里外的中年道士,缓缓说道。 徐源长右手轻探,将恢复成镜面的幻璃镜摄取到手中。 镜内幻象重重叠叠,他可以看到玄介卿全神戒备与变作他模样的化身对峙,在幻镜之内,玄介卿受到干扰和压制严重,一时半会看不出对面的是个西贝货。 “白道友,‘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非是徐某不卖你面子,玄介卿当年被困山中八百余年,是徐某偶然间发现并上报高层,使得他能够重见天日,不说让他记住徐某点滴恩情,你知道他是怎么恩将仇报吗?” 徐源长面色淡然,揭露一桩埋藏已久的隐秘,道:“他与大宁王朝高层修士交易,写密信让旋龟族拿出巨额赎金,换得自由身,这一点无可厚非,但他滞留大宁境内,三番五次要害我性命,当年我仅仅二重楼修为,无力对抗,现今风水轮流转,该徐某找他算一算账,所以白道友不用为这等忘恩负义之辈求情。” 他用言语将玄老龟贬得一无是处,在“道理”上先站住脚。 也给了白漪面子和台阶,因为他察觉此地不仅仅只有白漪一个六阶妖修。 他从不惧战斗,但是站在道德高点上,他能够斗得肆无忌惮,全力发挥。 再则打架之前总得准备一二,大家都拖延下时间。 白漪一时词穷,她当然不信对方的一面之词,拱手欠身道:“徐道友,修行不易,像我等修炼到六阶高度,不应陷入纷争,当为如何安然渡过小天劫,飞升上界而努力,还请手下留情,万事好商量。” 徐源长哈哈一笑:“‘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贫道修自身无为骨,不杀玄介卿道心不通透,白道友你已尽到朋友之谊,该怎么办便怎么办,请!” 他将幻璃镜往袖内一收,伸手做请势。 要打便打,莫要再废话。 与同阶争斗的机会难得,还是面对围攻,他竟然有些跃跃欲试。 白漪幽幽叹了口气,道:“何必如此,得罪了!” 话虽客气,下手一点不含糊,化作无数白影往二十里外的道士扑杀,原地留下一尊十余丈高的狐影法相,对着高空合掌而拜。 “呦呦”狐鸣声响遍附近五十里,高高低低,似悲似欢。 浮礁岛坊市主要集中在中间到西边,东北、东边和东南荒礁数十里范围,方便妖修之间解决争执和恩怨,此时坊市方向已经升起难得一见的护阵光华。 有不少自持修为不错的五阶妖修,跑出护阵外观战。 经历了暗界血与火战争生存下来的五阶妖修,大都听说过徐源长的名号。 相互之间传音议论,猜测徐道长和白前辈之间争斗的胜负。 争论的焦点在于徐道长仅仅一招,就将玄前辈给坑进法宝困起来,万一故技重施,白前辈恐怕也难讨到好处。 有几名妖修已经在暗中联合高手,准备组阵于关键时刻杀那人族道士一个措手不及。 浮礁岛是妖族地盘,人族道长跑到此地放肆,已经引起众多妖修同仇敌忾。 几乎于此同时,徐源长遭到背后偷袭。 无数暗红火焰化作一根根笔直羽刺,铺天盖地攒射向面对正面危机的道士。 近不过七八丈距离,须臾即至,火羽笼罩百丈大一片。 “砰”,青袍道士被击中爆成无数碎片,却没有出现血肉横飞惨象。 道士出现在百丈之外,然而下一瞬间,再次“砰”一声炸开,有白光稍闪即逝,道士身影倏忽出现在左边三里之外,仍然被狐女施展的秘法神通击爆。 接连九下如影随形攻击,爆炸声忽东忽西,令观战众妖眼花缭乱。 他们暗自感叹交手双方厉害,所施展出来的法术,闻所未闻。 让他们放心的是暗中还另有一名六阶妖族前辈潜匿,那片空中飞舞如利刃的火羽,有妖修已经猜出,是望仙洲黑枭一族的萧昂出手。 “哈哈,过瘾,来而不往非礼也。” 空中传来道士酣畅大笑。 “快退!” 白漪惊骇大叫。 她用出一串蕴养五十年的“随形珠”,不说缠住道士片刻,竟然没有伤到其分毫,她忙化作十数道白影,往二十里外的南边飞扑,试图能够救助联手对敌的同伴。 那道士的身法神通夹杂高深幻术,太过玄奥,能一招困住玄老龟,绝不是依托运气。 她仍然迟了一步。 “噗”,一柄木刺从背后刺中隐藏在一座礁石后的虚无影子。 自认潜匿之术天下无双的萧昂,亏得提前刹那有了防备,爆化成漫天暗红火焰。 其中夹杂点点腥红,他身上的防护宝物,如同纸糊的被一捅对穿,刚才一击神出鬼没的偷袭,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火起!” 徐源长大喝一声。 双色火焰滚滚如海涛,将三百丈范围的暗红火焰分割缠绕。 阴阳幻火精悄然遁入火海,它们像是嗅到鱼腥味的馋猫,垂涎欲滴。 风起火旋,阴阳鱼图如一张巨大磨盘。 白漪停步显出身影,低呼一声:“无距之境……不可能。”又提醒遁入暗处躲藏的萧昂,道:“小心徐道长的幻影神通,一击之后不要恋战。” 也唯有如此,方能躲过对方的追杀。 徐源长在火焰中出现,好整以暇道:“白道友你也接我一招。” 他领悟的“无物”幻术,配合修炼百多年的大豁落斗术,二十里内,几乎能够无视距离远近,但是与传说中的“无距之境”差得有些远,不过足够唬人了。 白漪如临大敌,环绕身周的白光,几乎不见残影。 突然感觉不妙,猛然转身。 矗立东边礁石上望天膜拜吟唱咒语的狐影法相,笼罩在一团蠕动的黑气乱麻丝线之中。 徐胜天出现在那附近五里外的礁石凹陷,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他学的是神道秘法,有授命盘加持,可短暂自命为山神,假借山石泥土助力,来去无踪迹,抛出他祭炼百年之久的“鬼见愁”宝物,偷袭之下一举困住那狐娘们的法相。 狐影法相抽出一手凭空按下,“嘭”,礁石崩碎百丈大小一片,夷为平地。 徐胜天早已钻入地下,提前瞬间遁走不见。 却也惊出一背的冷汗,好险好险。 一道青袍身影与法相同时出现在狐影上空,法相狠狠一拳砸下,徐源长挥起手中六道木法杖,电闪雷鸣,光彩斑斓如长虹笼罩。 他虽为幻术师,所学颇杂,近身搏杀、远程法术和幻影无形,使得他几乎没有破绽。 白漪远远看着狐影没能坚持三击,便崩裂溃陷。 她感觉一阵无力,还怎么打? 可是任由对方大摇大摆生擒了玄老龟潇洒离去,整个曦月洲妖族皆要蒙羞啊。 她和萧昂不是为自己而战,不过是恰好撞上,不得不为妖族声誉而战。 一团虚影化作一只巨大猫头鹰,其额头正中裂开一道缝隙。 随着神秘咒语声响,有暗红金光划破夜色,陡然射在站立巨大法相肩头、挥舞法杖显得嚣张的道士身上,大火瞬间吞没不知收敛的青袍道士。 “火枭秘法,是‘三眼焚神’术!” “好,萧昂前辈一击必杀!” “痛快,哈哈哈!” 坊市方向观战的众妖,顿时沸腾高呼,一扫被那人族道士压制的阴霾颓气。 先前令他们目不暇接的争斗厮杀,使得已经组队的妖修不敢冒失。 那道士速度太过诡异,他们根本摸不到影子。 去了反而会添乱。 混迹其中的雪粒翻了一个不动声色的白眼,公子的本事和手段,岂是你们这群没见识的乡下妖物能揣测? 虚则实之,实者虚之,公子比大姐头阴险更甚一筹。 啊呸呸,是英明神武,机智百变了。 白漪心头一悸,她笑不出来,劈手对着化出原形的萧昂方向一挥,憧憧鞭影绕出山一般厚重防护,迅速将巨大暗红羽毛猫头鹰护住。 “噗噗噗”,接连三声穿透声响刺耳。 夜色下有三道三寸长暗红飞剑,显出波浪形迹,叠加势能,一往无前射向因施展秘法暂时不便动弹的猫头鹰。 白漪吃了一惊,那三柄飞剑有古怪,太犀利了,手中鞭子随心念而动。 远处山一般鞭影化作洪流咆哮,瞬间将三柄暗红飞剑挟裹改变方向,射向一座礁石山。 猫头鹰关键时刻扭动一下庞大身躯,“噗”,羽毛飞溅,一道暗红飞剑洞穿猫头鹰身前妖气涟漪,空中传来“呱”一声凄厉鸟叫。 猫头鹰遭受重创,化作暗影遁入夜色逃之夭夭。 白漪左手并指如叩首,对着左近一座礁石点去,那里有轻微波动痕迹显露。 她猜到徐源长假借与法相合力攻击她的狐影,故意卖出破绽,实则想要暗算防护稍有疏忽者,她不敢轻举妄动,其实有利用同伴之意。 为的便是施展蓄意已久的“狐魅秘术”。 徐源长手持法杖显出身影,那边法相对付残破狐影,已经大占上风。 “起开!” 随着他的喝声,手中法杖朝着白漪方向一点。 无形幻动随着青、灰、白色光波扩散,一圈一圈化解对方能作用神魂的秘法。 曾望楼指点过他,如何防护狐女的狐魅之术,当然最简单的是以修为和魂力硬抗,力弱者败,他虽然自认不会输,但是身处妖族地盘,万一双方势均力敌胶着在一起,吃亏的肯定是他。 战场上瞬息万变,哪容得片刻耽搁? 所以他选择用法术、幻术和魂力形成的波纹共振,不给对方继续纠缠的机会。 左手一挥,两道暗红光芒电射而去。 白漪一击不中抢先一步逃走,单打独斗,她哪敢多留? 面子哪有性命重要! 逃回坊市护阵,白漪显出身影,看向西边黑暗中,问道:“萧兄如何了?小妹身上有疗伤圣药。” “皮肉之伤,没甚大碍,哎,可惜不能救回玄道友。” 黑暗中传来沙哑男子声音,正是功败垂成先一步逃回来的萧昂,他配合着狐女往下演双簧,算是对所有妖修有一个交代。 不是他们不尽力,实则是那个人类修士太凶残。 妖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两名六阶大妖被一个同阶人类打得落荒而逃,他们丢脸丢大了。 但是能够保住命在,算不幸之中的万幸。 那个人类,太强大了。 …… 第374章 落凡尘 赤红、幽绿火焰翻涌咆哮着,在数百丈范围紧紧缠住左冲右突的暗红火焰,使其不能挣脱逃生,两头幻火精化作无形,配合无间推动着阴阳鱼图阵焰,扩散到极致。 它们像是饿了多年的老饕,不肯放过一丝一毫暗红火焰。 夜空映照得五光十色,亮了半壁天空和岛礁。 随着阴阳鱼图一阵古怪波动,内里千丝万缕细微双色火焰交织,熊熊大火突然往中间飞快坍塌式收缩,无数像触手探出挣扎的暗红火焰,绝望地被拖进火阵。 漂浮低空的徐源长,招手收回六柄暗红飞剑,脸庞映着明灭不定的火光。 眸子幽深,面无表情,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异常冷酷。 将盘旋成拳头大的阴阳火焰收进空间,任由两个小家伙慢慢享受大餐。 能够捕获一朵五阶天赋妖火,幻火精雀跃欢呼,显得无比兴奋。 在幻仙戒空间内,迅速又将火焰铺开到百丈大小。 它们要生吞活剥难得一见的美味。 徐源长没急着就走,待法相最后一拳打碎狐影,将那团元气大伤颜色黯淡的乱麻,抛给远处露头的侄儿。 “山高水长,江湖路远,两位道友,咱们有缘再会!” 徐源长将法相收进幻镜,平平淡淡撂下一句没有丝毫威胁的套话,与侄儿往南方无边海域不紧不慢飞去, “哈哈,老侄今夜过足了眼瘾,叔,您打架也太猛了,三五下将两名六阶后期妖修给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徐胜天胡乱地将“鬼见愁”缠绕在左手腕处,兴奋得没有半点正形。 自此一战,三叔将名扬整个千方界修真界。 就问谁服不服吧,不服的吱一声,保管打到服气为止。 他突然想起一事,忙传音道:“叔,咱们将雪粒落下了,要不回去再接上它?” “不用,让它留在妖族地盘,你回头给它安排一下,循序渐进磨砺一个甲子,‘玉不琢不成器’,它天赋不错,总是待在人族地盘厮混,缺乏上进心,将来如何飞升上界?” “行,您考虑长远,听您的。” 徐胜天喜好热闹,与雪粒玩得投契,还真有点舍不得。 浮礁岛坊市上空,雪粒眼巴巴看着两道身影远去。 大师兄和公子回头肯定会悄悄来接它。 有五阶妖修叫道:“白前辈,萧前辈,就这样让姓徐的大摇大摆走了?咱们妖多势众,可以组阵围杀他们。” “对,至少也要留下他们一个,太嚣张了,没将咱们妖族放在眼里。” “组阵,咱们妖修没有孬种。” 众多妖修群情激愤,纷纷请战,至少也要做个样子追杀嘛。 他们希望两位六阶前辈,能够带领大家去讨回面子。 区区两个人族修士,跑到妖族地盘耀武扬威,众目睽睽之下活捉一名六阶高手,这谁受得了? 白漪内心苦笑,她失去狐影法相,短时间内凝聚不起来,战力几乎减半。 有两门逃命秘法施展不了,她真没胆子追杀疑似掌握了“无距”之境的徐道士。 她对徐道士比较关注,知晓对方擅长“撒豆成兵”秘法,能够弄出一百多豆兵布阵冲杀,那可是悍不畏死的死物,这边妖多的优势恐怕成为劣势,再则徐道士身为六阶幻术师,魂力异乎寻常强大,她用狐魅秘术试过了,绝对能够控制五阶及以下妖修神魂。 想凭着一群乌合之众去围攻高阶幻术师,脑子缺根弦啊。 去得越多,死得只会越难看。 “诸位同道,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 白漪知道萧昂性子孤僻冷淡,不会理睬在场的妖修鼓噪,但她不能冷了众妖热血,道:“据可靠消息,木先生将那枚能够容纳数千之众的空间宝物,送与了徐道长,咱们组阵也追不上,徐道长到时将他那名五阶帮手装进空间,反过来仗着神出鬼没的手段,与咱们周旋厮杀,将给大家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短短几句话,像一瓢冷水浇灭众妖的激情,泡都不冒一个了。 雪粒混迹其中觉着可惜,它不能趁乱出逃啊。 白漪接着找台阶下,道:“我与萧道友将传讯妖族三洲其它高手,联合起来给人族施压,争取让徐道长放回玄道友。” 场面话说过,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她和萧昂都知道徐道士不可能放过玄老龟,对方花费时间,二十余万里赶来,杀心之大,针对性极强,且是几句言语可以解决? 狐女出现在一座没有灯火照亮的客院,与身形矮胖脸色苍白的萧昂对坐。 “今日结下梁子,姓徐的不会善罢甘休,他说‘江湖路远,有缘再会’,是给咱们提个醒,白师妹,你与徐源长打过几次交道,对他比较了解,你说说咱们该如何应对?” 萧昂肚腹挨了飞剑一击,遭受洞穿重创,左肋有一处伤势。 他神情郁闷,损失苦心培育的五阶天赋妖火,令他实力大打折扣。 他想要渡劫飞升上界,今后不得不寻一朵契合的四阶异火,花费至少百年之功慢慢喂养,更令他恼火的是得罪一个实力强悍还记仇的家伙,麻烦非小。 “我与孟山河、温亦宁,以及来洲的慕轻山皆有几分交情,等下给他们去讯,请他们从中说和,冤家宜解不宜结,花钱免灾吧,至于玄道友……各安天命,他自己欠下的债自个去偿了,咱们已经尽力。” 白漪说得颇为无奈,该低头时候不得不低头。 万一和解不了,她打定主意今后不出妖狐族地盘,三百年之内,她必定要面对天劫,熬一熬很快过去。 萧昂越发郁闷,叹息道:“只能如此了。” 浮礁岛上有各方势力驻扎,这场风波刚刚结束,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随着传讯符往七洲各处传播过去。 徐源长和侄儿飞出约五千里,寻到一座荒岛落脚。 幻璃镜化作一片银液铺开在碎石地,徐源长跨步走进幻镜六层。 玄介卿早已化出百丈之巨的旋龟原形,喷云吐雾,其背后雾气之中隐隐约约藏着一头如山龟影,巨龟背壳上光纹流淌,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威力巨大的神通,打得绵延起伏的草原天崩地裂,日月无光,随之摇晃起来。 化身傀儡伪装的青袍道士,每次刚刚出现,便炸得四分五裂。 亏得是在幻镜空间,换到千方界任何一处地方,化身几乎没有藏身之所。 巨龟枉费许多口舌,发现是与一个四阶傀儡对牛弹琴,他猜到徐源长被白漪和萧昂缠住了,腾不出手来对付他,拿出压箱底的本事,试图打破砸穿眼前这座高明至极的幻阵,破困而出。 “玄老龟,好玩吗?” 随着一声讥讽冷喝,巨龟顿觉天旋地转,眼前出现无数形态各异的墨字,雨点般从四面八方朝他砸来,草原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处茫茫火海之中。 玄介卿背上龟壳爆发古朴符文和道道黄芒,竭尽全力抵挡着攻击他的墨字。 他能认出是一个个各具神通的“凡”字,可不敢让其上身。 那小子搞出的稀奇古怪手段,令他头痛不已。 在炽烈大火中定住身形,玄介卿叫道:“徐道友,咱们之间原本没有多大仇怨,当年老朽不过是追寻曾望楼下落,牵涉到你了,前后几次也没有对你造成伤害,还请徐道友大人有大量,饶过老朽一回,老朽愿意拿出族库半数宝物,为自己赎罪!” 他在心底将白漪和萧昂骂了个狗血淋头。 太废物了,竟然让徐源长如此轻易脱身,害他身陷绝境。 徐源长隐身在幻镜之中,面无表情,根本不为所动,喝一声:“定神!” 瞬间催动幻镜六层神妙力量,一下子作用在光芒璀璨的巨龟头颅。 巨龟动作一缓,无数虚影“凡”字砸入巨龟体内。 “砰砰砰”,响起一阵密集炸响,随着越发多的凡字入体炸开,巨龟的修为以飞快速度往下坠落,其背后蓄势待发的法相渐渐分崩离析。 “不……混蛋,你做了什么?” 玄介卿眼睁睁看着修为跌落,他根本无力阻止。 这门神通太邪门了,是要剥夺他的修为,将他打入凡尘吗? 徐源长很满意幻镜融合“凡”字经神通的威力,“凡”神通只能暂时造成对方修为下跌的假象,但是经过幻璃镜千变万化幻力加持,一下子打乱对方心防,起到奇兵致胜作用。 真正达成他的地盘他做主。 两道飞剑无声无息刺去,在巨龟反应过来之时。 “噗噗”两声,一剑洞穿其头颅封闭其妖魂,一剑刺穿脖颈夺其生机。 稍花了一些时间,将巨龟妖魂完整剥离,装进一个瓶子里封印,挖出没有消耗太多的拳头大一颗妖丹珠子,采集一些材料,随后从幻镜之中走出。 将妖丹珠子抛给外面护法的侄儿,徐源长收起幻璃镜,轻松道:“走吧。” 徐胜天把玩着六阶妖丹,这可是稀世之宝,可惜曾老飞升去了上界,要不然配制一些药材,可以炼制出一炉绝无仅有的高阶破境丹药。 “叔,回去吗?” “去来洲,你有事可以先回去。” “那怎么成,寻宝探险,怎少得了老侄儿替您效犬马之劳?” “随你,别忘了给雪粒安排磨砺地方。” “记着的,您放心。” 两人渐飞渐远,漫长的一夜过去,海上升起旭日,波涛金光粼粼连接天际。 遥远的浮礁岛上,雪粒望眼欲穿,它没有等来大师兄的传讯。 它可不敢单独飞越据说非常危险的遗石海域。 “大师兄一定是有事情忙,肯定不会忘记在岛上牵肠挂肚的雪粒,不会的,雪粒应该没犯小错?” …… 第375章 乌鸦坐神台 有符光自东南如流星落下,徐胜天伸手接过,用神识查看后笑道:“叔,孟老来讯,询问您现在如何,可有受伤之类,他说白漪和萧昂请他们几个做中人,愿意花资源调解矛盾。” 他已经收到二十多枚传讯符,天南地北的朋友纷纷打探情况。 消息传得可真快,他们还没飞到来洲,千方界似乎到处都知道了。 徐源长沐浴着瑰丽的朝阳,脸色祥和平淡,道:“你替我给孟老回讯,就说我目前有重要的事情办,不方便回去,可以答应谈一谈,得看白漪和萧昂的诚意如何?” 他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各为利益、名声争斗,没有对错之分。 对方惹他不起,往妖族地盘一躲,他总不可能杀上门去闹事? 有一句古话叫“天狂有雨,人狂有祸”,即便天下间没有对手又如何,落入陷阱圈套之中照样的生不如死。 打打杀杀没甚意思,他目前追求道心无碍、心境无垢,为将来顺利飞升做准备。 徐胜天答应一声,给孟山河回了传讯。 两人不紧不慢的赶路,天色黄昏时候抵达来洲东北端。 后面三个月,徐源长带着侄儿实地走遍来洲东北方的青影湖、栖月湖和瓠湖,最大的瓠湖因淤泥堆积,还有八百里长三百里宽的水域,水岛零散众多,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水神野庙、土地庙倒是见过几座,不是他想找的神台和神碑。 从水中一步一步走到不大的淤集荒洲岛上。 徐源长对身后跟着的侄儿道:“孟师叔来讯催促两次,你替我回去与白漪他们谈谈,尽管狮子大开口,些许小事,不用来回禀报请示,你做主就是了。” 他一门心思做一件事情时候,不想因旁事分心打扰。 老黎通过玄啸前辈告诉他,说在来洲东北方大湖留了好处给他。 但是以他对老黎的了解,那厮恶趣味古怪,想要拿到好处,恐怕不那么容易,所以他修炼到实力大增才前来,被那厮坑怕了。 徐胜天嘿嘿笑道:“您放心,打架老侄儿没您在行,砍价是一把好手,刀刀见血……” “差不多就行了,你今后还要在下界厮混几百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明白,走了。” 徐胜天抱拳告辞,瞬间消失天边。 徐源长踏步穿过荒洲,从另一边走进水中,继续乏味枯燥的寻找。 他相信时候到了,线索自会出现在眼前。 …… 定洲,西虞王朝。 背着竹箱拄着木棍的董行,风尘仆仆,花费十余天从大山走出。 走进紫金府城之前,他特意去河沟将双手、脸上的灰尘清洗干净,将青布道袍和头发整理一番,跟随人群走进繁华热闹的城池。 他不知去哪里打听师傅的下落,便带着耳朵往酒肆、茶楼厮混。 他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 十三年过去,当年简陋寒酸的夕水观,如今修建得壮观气派,道观已有正式道士六名,道童十余名,杂役若干,他将道观主持之位交予董宣,年过四旬的他感觉修行小有成就,是以能够外出寻找师傅了。 他还想往上继续修行,茫茫然找不到头绪。 似乎差着一张纸的距离没有捅破,挡住了他前行的路。 在城内各处混了五六天,听到不少神仙踪迹传说,但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消息。 这日在一家酒楼独坐,董行倾听着各种杂乱交谈,他不知自己修行到什么地步,像三楼厢房内关起门的谈话声,只要他留心去听,清晰入耳,师傅以前传授的拳脚剑术,使出来颇具神妙。 “……咱们定洲这回可是长了大脸,徐道长单枪匹马,远赴二十万里之外,生擒活捉一名六阶大妖,随手击败两名大妖围攻,浮礁岛上数千妖修,眼睁睁看着徐道长扬长离去,没谁敢追出礁岛半步,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痛快!” “确实痛快!当浮一大白,何兄,请!” “饮胜!” “听说徐道长有帮手,他侄儿跟着去了。” “五重楼修为,在咱们西虞王朝算顶尖高手,但是去妖族地盘,帮不上忙的。” “……” 董行精神一振,他第一次听到妖族、妖修的说法,猜测楼上两人所说徐道长,很可能是他要寻找的徐师傅,当初师傅离去之前一年,道观一日内突然有好多看着不凡的神秘人拜访,师傅的身份绝对不低。 结算酒钱,董行买了一坛好酒,提着上三楼,敲开那间厢房门。 “冒昧打扰两位朋友。” “你有何事?” 房间两人被扰了酒兴,见敲门的是一个道士打扮凡人,面上顿时不愉,开门的修士冷声问道。 董行欠身赔礼,开门见山打听问道:“请问两位,可认识徐源长徐师傅?” 师傅曾经向他透露过真正名讳,许他学有所成下山去寻找。 但是至始至终没有说起过仙山在何方? 他是担心两位神仙来无踪去无影,他在楼下或许等不到人,错失了难得的机会。 两人对视交换一个眼神,一介凡人打听徐道长消息,而且称呼为徐师傅,透着稀奇古怪,开门的修士问道:“道友认识徐道长?” “徐师傅曾经教导指点过贫道,此番下山,贫道遵照约定,前去寻找徐师傅。” 董行回道。 两人顿时肃然起敬,再看眼前的道士,觉着气息不显,透着高深莫测。 他们刚才关起门的谈话,应该是被对方在远处无意中听去。 这份本事可不是普通凡人能做到。 “失敬,失敬。” “打扰,打扰。” 两人将董行请进门,热络攀谈。 半个时辰后,董行告辞离去,他终于知道师傅修行的地方,远在三万里之外的极西之地,名叫西原圣地捉妖山。 当天下午,董行将木棍用布条裹起来斜缚背后,改头换面,穿着长衫,戴一顶斗笠,悄然搭乘一辆马车从紫金府城北门离开,他不想引起神仙的注意。 他有些从书上学来的江湖经验。 这一路走去,就当是师傅对他的考验了。 …… 浮礁岛上。 在客栈住了三个月的雪粒,嘀嘀咕咕终于下定决心。 “大师兄拿着鸡毛当令箭,是故意为难我啊,要我独自闯过遗石海域,不许雇佣保镖扈卫,前去万里之外的大鲸岛,与那个叫‘木魑’的家伙汇合,为甚不是木魑前来浮礁岛与我汇合?” “举目无亲,四面皆敌……公子啊,柳姐姐啊,雪粒好可怜。” 雪粒趁着天黑,飞出浮礁岛往西北去了。 它这些日子深居简出,早已经恢复本来面目,应该没有引起“海匪”势力的注意。 它离岛数十里后,察觉有几名妖修鬼鬼祟祟接近,它悄然隐身,钻入翻涌的海水,它是打定主意惹不起躲着走。 它没有大师兄的胆子硬闯,那就学公子以前教过的“智取”。 潜匿海水中随波逐流,三天后,已经远离海岛的雪粒,估算着危险过去,隐身飞在空中继续往西北飞去。 …… 徐源长耐心极好,沿着瓠湖水中来岛上去不停寻找,栖月湖是三座湖中面积最小的,青影湖靠近海边,是一座咸水湖,他下意识觉着神台、青铜碑的线索应该在水域最大的瓠湖。 从夏天找到白雪皑皑的寒冬。 徐源长独坐湖岛高处,目光穿透迷蒙雪雾,漫无目的扫视白茫茫冰雪世界湖面。 岛上树木光秃秃,栖息着一只只雪白羽毛呆头呆脑的水鸟。 不多时,大雪将白色鸟儿覆盖。 “到底在哪儿呢?” 徐源长喃喃低语,“乌鸦坐神台……乌鸦……” 他突然看向左近大树上呆着的白羽鸟儿,一丝气劲将鸟儿身上头上的积雪震落。 那头呆鸟斜歪过脑袋,向天翻了一个不满的白眼。 徐源长愣怔片刻,他熟视无睹经常看到盘旋水面捉鱼觅食的白色水鸟,细看之下与乌鸦有几分像,个头比普通乌鸦大得太多。 “乌鸦,乌鸦你出来,别躲了。” “老黎让我来寻你。” “我找了你差不多一年,你不出来,我可走了。” 徐源长叫了半晌,连拙劣的激将法都用上了,他心头升起明悟,那头比老黎还恶劣的乌鸦,一直在看他的好戏,唯一留给他的线索,就是一群群白色水鸟,经常往他头顶拉屎。 湖面翻腾着像烧开的滚水,一座古朴神台从水中升起。 天地俱静,纷飞大雪一下子消失。 一只黑黢黢乌鸦从空中落到升起百丈高的神台顶上,斜歪脖颈,白眼朝天。 “小子,空口无凭,你将信物拿来给我瞧瞧。” 乌鸦口吐人言,透着看穿世情的百无聊赖,语气懒洋洋的。 徐源长飞到空中,抱拳行礼:“定洲徐源长,见过道友,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见那乌鸦没有理会,他从空间找出老黎涂鸦的那张纸,展开亮给乌鸦看,解释道:“老黎飞升去上界之前,托人将纸笺转交我……” “小子,你拿一张白纸哄我玩呢?” 乌鸦斜着眼怒道。 徐源长将纸张翻过来,真是见鬼,老黎画的四副图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忙闪身往远去退去,四处已经白茫茫一片,他陷入了神通禁制之中,眼见那头乌鸦变得庞大,张开翅膀扇动,风起云涌,神台虚影往他当头压下。 “你等等,我再给你看一样信物。” “啊呸,信你才怪!” …… 第376章 我是一名破阵师 徐源长见神台虚影陡停上空,席卷到身前的白云雾气风平浪静,他忙从空间找出老黎画着兔子图的纸张,还特意仔细看了一眼,墨字清晰,笔画如新。 然而等他将纸张拿出空间,上面的字迹悄然消失无影无踪。 “小子,你手头还有甚么信物,统统都拿出来啊。” 乌鸦白眼朝天,用幸灾乐祸的语气挖苦。 徐源长明白他被眼前的乌鸦戏耍了,纸张拿出来立刻见光消字,也可能是老黎伙同乌鸦耍他。 身处雾气禁制之中,他倒是没有太多担心,幻术师有九条命,他的脱身手段随时随地都布置在百里之外。 大不了施展入微天地幻术的“移形换位”,与游荡在外的化身傀儡,或者埋设沉睡的豆兵进行替换。 “乌鸦道友,别闹了,有事请说事,没有事我回去了。” 徐源长口中说道,念头稍动,却发现他与外面的化身和豆兵断去联系,这一惊非同小可。 眼前的神通禁制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比曾老的撑天伞小天地厉害多了。 “呱呱,你请回啊,好走不送。” 乌鸦拍着闪烁紫蓝色金属光泽翅膀,笑得很是难听。 空中的虚影轰然砸下,巨大的重压和一丝规则之力,将连续换了几门法宝和神通秘法进行抵抗的徐源长,一压到湖底,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白雾飘散,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树枝上的呆鸟抖去背上积雪,齐齐朝天翻一个鄙视白眼。 徐源长从地上爬起,收起身上浮现的五光十色幻甲,手中的法杖和幻璃镜统统消失不见,黑暗中依次亮起柔和光芒。 他身处一座八面形空间内,约三百丈大小,头顶上方幽黑如幕布笼罩,不知多高。 空间正中树一座十余丈高青铜碑,森严肃立。 “乌鸦,你这嘴脸太难看了,可不是请人帮忙的态度。” 徐源长好整以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猜测着试探道。 “狗屁,老子不叫乌鸦,你小子欠打是不是?” 乌鸦不知从哪里飞来,收起翅膀落到碑顶,难听的声音带着一分怒意,道:“我姓楚名乌,你小子可以叫我乌祖。” “楚道友,你将我弄进神台空间,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请说吧。” 徐源长自顾自地称呼对方为道友,他和老黎混久了,近墨者黑,眼光毒辣非同一般,已经笃定对方有求于他。 “你小子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得亏死兔子将你吹嘘得如何如何精明厉害,百闻不如一见,你笨死了,如此轻易就落入陷阱,你能帮什么忙?别帮倒忙就不错了。” 乌鸦喋喋不休骂骂咧咧。 斜眼打量着神色淡然观察空间的道士,它是生气兔子给找了一个道士前来帮忙。 明明知道它最讨厌道士,不管是老道、小道,还是不大不小的道士,统统可恶。 “我是太相信老黎,爱屋及乌所以相信老黎的朋友,这笔账将来要算到老黎头上。人无信不立,像你这样连朋友的朋友都坑,活得再久有甚么意思?” 徐源长用平常语气阐述他的道理。 他相信狗屁的老黎的朋友,是打败两名同阶大妖后,自信过头阴沟里翻船。 吃了一个暗亏,还不能明说,找些冠冕堂皇借口狡辩。 “呱呱,笑死我了,谁和那死兔子是朋友?” 乌鸦拍打翅膀笑得前仰后合,非常夸张,叫骂道:“死兔子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专门坑害‘朋友’,老子落到如今凄惨地步,被镇压在湖底五千多年,苟延残喘,还不是拜死兔子所赐?” 说不尽的怨言,道不尽的恨意。 乌鸦破口大骂一刻钟没有重样,突然将翅膀一收,住口不再言语。 徐源长挠了挠耳朵,笑道:“需要我做什么,你且说说?老黎既然将我诳到此地,或许能够助你脱困?” 这头乌鸦被关押年深月久,像怨妇一样逮谁喷谁,他有与这样狂躁病症的家伙打交道的丰富经验,最初是曾望楼、常如晦,后面是老黎。 现在回想起来,他仿佛救世主到处奔波救苦救难。 好事做了几箩筐,到头来不落好啊。 乌鸦沉默片刻,眼前的小家伙有些奇怪,不卑不亢,要是不是道士就好了。 “我被‘天罡、聚水、星斗’三门古阵锁神镇压,你有甚么法子,能帮我自内而外破除神台封禁?” “我是一名‘破阵师’。” 徐源长先表明自己另外一个快要遗忘的身份。 他一百多年没有亲自破阵,因为用不上啊,定洲人才济济,他也不会破除四阶及以上的大阵,没时间也没精力去钻研。 “破阵师?呱呱,老天开眼,死兔子总算做了一回好事。” 乌鸦错愕片刻,接着发出难听的大笑。 “我的破阵技艺丢下百多年,需要一些时间熟悉,还需要楚道友配合。” 徐源长用一句话扭转不利形势后,先稳住对方,建议道:“想要在最快的时间内,破除古阵镇压,能否让我召集几个阵师帮手?里应外合,破除封禁。” 他需要与外面取得联系。 只要得到丁点机会,他能够利用幻术师本事眨眼间逃得不见踪影。 对方坑他在先,还不许他算计在后? 乌鸦振翅飞上空中,叫道:“此地许进不许出,老夫也没办法。小友且安心在此地破除阵法,时间有的是,神台空间八座门户,通往不同的阵法禁制,前面的极为简单,你可以用来熟悉练手,老夫连五千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在乎区区几百年。” 刷一下消失在顶上黑暗中。 有声音袅袅传来。 “小友需要什么物品,尽管开口,老夫收集的各种典籍、资源材料,都可以送给你,若是能破开封禁,老夫将那座‘天书铜碑’赠送你,作为报酬。” 徐源长暗骂了一声“死乌鸦”。 对方不为所动,狡猾得很,他也莫之奈何。 他只能盘点空间内的书籍,先熟悉一番当年跟着赵均学习的破阵原理,循序渐进从低阶阵法练手。 谁都依靠不上,孤军奋战,混得有点凄惨。 每日里看书、破阵,一点一滴积累着经验,当他专心一件事情时候,日子易过。 五年时光弹指一挥间。 …… 一身破旧道袍的董行,头戴斗笠,用木棍杵在杂草地上,对前面三名拦路打劫的黑衣汉子道:“方外之人盘缠所剩无几,更没有各位需要的黄白之物,还请行一个方便。” “少他娘的废话,将身上所有物品留下,还有你手中那根木棍。”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差点被你小子骗过去。” “是啊,你那破旧竹箱至少有五六十斤重,住店的时候,伙计要搭手帮忙,你小子做贼心虚,不敢露了富,没想到吧,竹箱里的银钱碰撞声响,让有心人听到。” 三名黑衣汉子手中持刀,凶神恶煞挥舞吼叫。 董行往附近丘陵荒山看了看,杳无人烟,确实是杀人越货好地方,他也懒得再多费口舌,师傅曾经说过,“杀恶即为行善,造再大杀孽又如何?” 柱着木棍往前走去。 待三人狰狞挥刀砍杀之际,举起木棍接连戳去。 “噗噗噗”,三人额头处洞穿,睁大眼睛往两边惊骇倒毙,“哐当”几声,刀子砸在碎石上,翻滚几下没有动静。 “杀戮无边,早死早投胎,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董行将木棍往草丛泥沙里擦拭,神色无喜无悲,默念一段超度经文。 他一路餐风露宿,游览各地名胜,路过道观挂单,与人辩论道经文,师傅曾经指点过,“夙夜、饮食、衣服、动静、语默、应事、接物之间,以此事事皆合天则,则道不外是也”,他的修行便是基于此。 偶尔风雨雷电交加夜间,或者目睹繁花盛开景象,心头有所触动感悟。 他便停留一些日子默默参悟,体会那令他心动的模糊瞬间。 如此五年走走停停,早已经绕路走过远超三万里路,此时已经走到了山阳国边境,再过去三十里便是西原地盘,戈壁过后,要穿越五千里荒无人烟的荒漠。 去年夏日一天晚上,他渡过了一次修行路上的危险关口。 用书上的说法叫“心猿意马,走火入魔”。 脑子里各种杂念丛生,杀意、歹念、淫秽、自渡、超然、狂暴等稀奇古怪想法混乱。 他凭着极大毅力,默念师傅传诵的心经,栓住那头不知哪里冒出来作乱的“心猿”,驱逐“意马”,好不容易熬过去,但觉天宽地阔,心绪平静如镜,似乎是修行更进一层,背着路上收集购买的几十斤古籍丝毫不吃力,五六丈宽的山谷深涧,能轻松一跃而过。 孤身行走,遇到多次黑店、打劫、污陷、仙人跳等状况。 他当行山杖用的木棍下,结果了十多条性命。 初心为善,以杀除恶。 还多次野外遇到飞在天上的神仙,他默默地走自己的路,没甚大惊小怪或惧怕的。 路在脚下,事事处处皆为修行。 他要一步一步走到捉妖山,恳请师傅收他为徒。 …… 望仙洲,常年瘴气弥漫的沉暮沼泽。 雪粒浑身透明悬停在一丛金叶兰上方,它跟着名叫“木魑”的散妖混迹江湖。 这些年学到许多诸于隐匿气机、雷霆一击、金蝉脱壳等讨生活的妖术手段,经常被追杀得舌头都吐出来,过着一种居无定所、快意恩仇的底层日子。 它是第一次知道妖族地盘生活的艰难和残酷,没身份、没地位、没势力的散妖,活得还不如一条人类凡俗的狗,它没有对狗爷不敬的意思。 不过相比在人类时候的安逸,它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看谁的脸色,包括被杀死。 木魑说等它赚到一百枚晶髓石,就可以花钱帮它加入灵霜山,结束无依无靠颠沛流离的日子,从今往后可以安心修行,或者接宗门任务轻松赚钱,不用刀口舔血尔虞我诈。 远处的雾气冒出两道浅影,是两名穿着暴露的窈窕女子,腰间以下是斑斓蛇尾,从沼泽泥水快速划过。 “快看,那丛水草中藏着一株七枝金叶兰。” “小心有诈,不要鲁莽。” “自家宗门地盘附近,蜿姨他们在后面,哪个小贼敢放肆?” 两位蛇女低声交谈着谨慎接近,变故突生,冰寒自水下偷袭而至。 方圆十丈泥水已经结冰,蛇女惊叫着往空中蹿逃,她们的尾巴爬上一层薄冰,往腰间蔓延,使得她们不得不花费妖力阻止寒意入体。 “噗噗”两声,空中两根冰针偷袭,将蛇女钉一个正着。 巨寒瞬间将不及呼救的蛇女冰冻,雪粒显出胖胖矫健的身躯,拿出一个灵兽袋,兜头将两个生擒活捉的三阶蛇女装起,掉头钻进泥水沼泽中,冒起一个巨大泥浆泡泡。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沓,从开始到结束仅仅三息。 “小贼哪里逃?” 两道寒光随着怒喝斩在泥水中。 一男一女两名面目阴沉的蛇妖飞落小贼消失的空中,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诡影蛇谷的主意,掳走两名蛇女。 然而他们用出神通秘法,将附近十里泥水差不多翻过来,没有找到可恶的贼子。 雪粒用出一招金蝉脱壳之术将两名四阶蛇妖骗过,它早已经隐身潜逃去了远处。 这一单生意做下来,离筹集满百枚晶髓石,只差三十枚了。 它仿佛看到今后躺在灵霜山冰窟里修行的幸福日子。 用木魑教导它的话说:想在妖族地盘混得舒服,必须要丢掉在人族那边学到的良心,妖不为己天诛地灭,先生存下去,再谈其它。 …… 瓠湖深处,神台空间。 乌鸦悬停在其中一扇打开的门户口,盯着双手飞快破解阵法的徐道士,短短五年时间,徐道士已经能够尝试破解五阶阵法,不过失败时候多。 这不,阵法突然爆出一阵电闪雷鸣。 徐源长身上浮现的幻甲冒着嗤嗤响的银色电弧,头发蓬起像刺猬,“砰”一声倒撞回神台空间内,连退十余步稳住身形。 “怎样,没有伤着吧?” 乌鸦假模假样关心问道,不过那斜眼看人的神态,透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徐源长缓缓吐出一股焦黑气息,身上乱蹿的电光,全部流进法杖之中。 “没甚大碍,我需要推敲思索几天,五雷阵破解比较麻烦。” “行,不打扰你。” 乌鸦化作一缕黑气消失。 除了看道士被阵法困住或者被攻击的狼狈,乌鸦大部分时间不会显身。 一人一鸟之间也没什么聊的,相处得冷冷清清。 …… 第377章 有人苦尽甘来 调息片刻,徐源长拿出法杖,将镶嵌其上的命木石、灿木晶、木青石全部拆下来,摸出三颗耀雷石,调整合适之后用法力将雷石镶在其上。 他手头原本没有高级雷石,是找乌鸦索要来的。 花费些时间,将法杖重新祭炼到合用。 徐源长已经挖掘出这根由三千年份六道木法杖好处,他可以根据破阵需要,随时替换法杖上的几颗宝石,用相克或疏导方式,增强破阵的手段。 走进他布置在神台空间的小书房,盘坐在蒲团上,伏案翻阅一本本书籍。 玉几上摆着笔墨纸砚,他有时持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推算遇到的阵法破解难题。 忙碌不知几个白天黑夜,徐源长面上略显疲惫,飘然飞落到书房角落,平躺在简陋的木板床榻上,调息运功恢复状态。 这片小空间,由幻璃镜变化而成。 乌鸦从不踏足此地,请都请不进来,算是他拥有的独立居所。 两个时辰后,徐源长从书房走出,他没有即刻动手破阵,走到天书铜碑附近的椅子坐下,拿出酒壶、酒盏,自斟自饮,与鬼影子都不见的乌鸦聊着闲话。 他还有不少疑惑,需要慢慢弄清楚,闲着也是闲着嘛。 “楚道友,你被镇压在湖底神台空间,为甚能随意外出,有本事连我这个六重楼修士都能拖入空间?” “这座困惑神台原本就是我的本命宝物,瓠湖水域所及,皆是我的地盘。” 乌鸦的声音隐约传来,“你围着瓠湖前后寻了快一年,我懒得搭理你而已,后来你察觉雪泥鸟的秘密,打破我与老黎之间的约定,我便将你‘请’下来做客了。” 徐源长顺着话头问道:“你与老黎之间有甚么交易,能说说吗?” 乌鸦几乎是知无不言,似乎闲极无聊,要找话搭子打发寂寞无聊的日子,道:“老黎曾经欠我一个情,他寻到瓠湖,说能找到一个朋友帮我脱困,还掉当年欠下的情,我们还打了一个赌,你若是能察觉瓠湖秘密,我便与你见面。” 徐源长一口饮尽盏中酒,有些麻烦是自找的,交友不慎他认了,接着问道:“你手头的阵法书籍和大量资源材料,都是老黎留给你的?” 他空间内收藏的阵书,没有太多高级货,乌鸦送了他差不多一房间的书籍、玉简。 好些是用虫书云篆所写,晦涩难懂,言简意赅,是极早的古籍。 他花费大量时间啃书,要不然他不可能在短短五年时间内,破阵水平突飞猛进,达到能够尝试破解五阶阵法地步。 “他说留给你,托我转交而已。” 乌鸦说得有所保留,又道:“你那个侄儿又来了,还带来两个六阶修士和一个瞎子寻你,你要不与他们打声招呼?” “算了,不用理会他们,等我破掉镇压大阵自会出去。” 徐源长拒绝了乌鸦的不怀“好意”,他留在外面的化身傀儡,和两个豆兵,早就被乌鸦全部请进了湖底,继续问道:“楚道友你在此地待了五千多年,困惑神台又是你的本命宝物,没有尝试着一点一点破阵?” 以他的想法,困在此地几千年,就是一头猪都学会了破阵。 神通广大的乌鸦不可能甘心坐以待毙。 “‘医不自医,坐困愁城’,有甚么好奇怪的?” 乌鸦声音提高两分,道:“当年布阵的仙道大能说过,‘除非云蠡泽水干,否则困惑不破’,我有什么办法,只有慢慢熬着,当年的一千五百里湖水,被我慢慢地熬到了八百里。” 他所说的云蠡泽,是瓠湖的古称。 徐源长陷入沉思之中,要将湖水熬干,或许是一条路子? 但是乌鸦的态度,始终让他觉着像事不关己,不太着急的样子呢? 瓠湖夕照,秋景如画。 徐胜天飞在其中一座湖洲岛上空,白鸟掠水风吹过,芦苇摇浪花如霜,五年时间过去,三叔很奇怪的凭空消失,杳无音信。 孟山河与来洲的慕轻山,两人受邀请陪同在青影湖、栖月湖和瓠湖之间寻找了近两月,一无所获。 三人同时看向停下来的梅元俭。 双眼蒙着青布的梅元俭,手上托一枚徐源长绘制的幻化符,此刻符纸无声无息化作灰烬,随风飘落下方湖水。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梅元俭拍了拍双手,夕阳映照脸上,有一丝如释重负,语气像是开玩笑。 徐胜天忙拿出一坛好酒塞到瞎眼卦师手中,催促道:“梅长老,您先说好消息。” “你三叔安然无恙,他没有性命之忧。” 梅元俭先安抚对方焦躁不安的心情,接着补充坏消息:“除非他自己破困而出,咱们找不着他的,再多人都找不到。” 湖底下神台空间内,响起乌鸦的声音。 “那瞎子卦算本事了得,区区五阶修为,已有‘通神’之能,了不起啊。” “不过‘玄机算尽难如意,天道高悬因果重’,他的路不好走。” 徐源长收起酒壶酒盏,走身走出神台门户,他要继续尝试破除五雷阵,对他们来说,时间不重要,他还是想早日破困出去。 他不喜暗无天日之地。 享受阳光、轻风,自由自在行走世间不香吗? …… 走进西原荒漠的董行,发现绵绵沙丘上空飞来飞去的修士不少,他这个在地面用脚步丈量走路的凡人,已经引起神仙们的注意。 他背着的竹篓里面装着书籍、干粮、油布等物品,盖着一块青布遮挡沙尘。 腰间挂一个葫芦,杵着木棍一步一步轻松跋涉。 荒漠中高温炽烈,沙子松软难行,他凝神静气当是修行考验。 “那个道士有些奇怪,身上没有任何气息波动,背着一篓子书籍,差不多有五六十斤重,走在沙丘上如履平地,可没带多少清水和干粮,他如何走出荒无人烟的沙漠?” “郭兄休要用神识窥探,万一是高人走化凡路,被你撞破坏了好事,可吃罪不起。” “嘶……很有可能,快走,快走。” 空中两人低语几句,片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董行将远处的对话尽收耳中,他不懂什么叫“化凡”,猜测是很厉害的返璞归真的高人,脚下越快轻快,他修行到一定阶段,虽然还不能做到踏雪无痕,身后沙地也仅留下浅淡脚印。 师傅曾经当故事教过他,在沙漠里夜间用油布覆盖沙坑变水的法子。 他走戈壁滩的时候,已经尝试过了,确实神奇。 沙漠里夜间有沙鼠和蝎子之类出没,都可以当食物得到补充。 晓行夜宿,董行在来来往往修士的注意下,步行一个多月,走出阻挡凡人脚步的大沙漠。 后面三千多里,又走了二十多天,初冬时节,衣衫褴褛光着脚丫子的董行,杵着木棍,如同一个叫花子,问路寻到捉妖山。 西原圣地不比凡俗王朝,他一路走来见不到城镇,买不到新衣袍和鞋子。 “道友请了,弟子董行,从山中走出,前来求见徐源长徐师傅。” 董行朝山门处的修士行礼。 他已经知道,修行之人相互称呼为“道友”。 几名值守山门的捉妖人修士,仔细打量着衣不遮体头发胡须蓬乱的道士,其中一人客气回礼问道:“董道友,您是徐师祖的弟子?” “目前还不是,徐师傅答应过我,我若是能从山中走出,他考虑收我为徒。” 董行脸上晒得黢黑,露出白牙笑着回答。 徐师傅地位果真是不一般,是捉妖山神仙地的师祖。 他有种苦尽甘来的愉悦。 几名值守修士交换一个眼神,先前那人说道:“董道友,很是不巧,徐师祖多年没有回山。” “啊?!” 董行满腔激动被一瓢冷水泼灭,他有点傻眼,呐呐问道:“木先生在捉妖山吗?” 几名值守修士已经刮目相看,眼前的叫花子还认识神秘的木先生。 “木先生早在十多年前,飞升去了上界。” “要不董道友先在捉妖山客院住下,慢慢等徐师祖回来。” “是啊,路途辛苦,远来是客。” 董行抱拳道谢,又问道:“请问曾山郎和徐胜天,两位道友在山上吗?” 当年第一个找到夕水观的是徐师傅的徒弟曾山郎,他印象尤为深刻。 当客人只是权宜之计,他想寻到与徐师傅相亲之人,请教修行之道,目前两眼一抹黑,真害怕再来一次走火入魔,担心熬不过去啊。 “是哪位找我?” 山门外远处空中,有人接话。 身影一闪,从海外寻找三叔数月归来的徐胜天,落到叫花子前面,朝行礼的几位值守捉妖人伸手虚抬,口中道:“不必客气。” 董行一眼认出徐师傅的侄儿,多年过去,仍然是以前那般年轻,抱拳行礼:“夕水观董行,见过胜天兄。” 徐胜天“呃”了一声,哈哈笑着拍打胡子拉碴差点没认出的客人,道:“好小子,你还真从夕水观深山老林走出来了,走,我带你去清岩山,你沐浴换一身新衣,回头咱们边喝酒边谈。” 董行如释重负,算是找到亲人了,伸手做请,又朝几位值守修士道谢。 浑身破烂不堪,做派风度翩翩。 …… 远在望仙洲的雪粒,可就没有董行的好命。 它被众多妖修追杀得欲哭无泪,上天入地,逃进了无边水泽,心底不停问候带它混迹江湖的木魑十八辈祖宗。 “狗日的死骗子,诓骗虫爷辛苦赚来的一百颗晶髓石,还告发虫爷,害得虫爷被诡影蛇谷、青陂峰、荥泽湖五大势力联名通缉追杀,木魑你给爷等着,等爷蛰伏渡过难关,终有一日将你碎尸万段。” 它被最信任的伙伴从背后捅刀子出卖,心头充满愤怒和仇恨。 该死的妖族地盘,几乎没有它立锥之地。 它不甘心就这样灰头土脸逃回定洲,公子说过“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它不能服输啊,大师兄老早以前的传讯中与它言明,一个甲子的磨砺考验。 即使满目皆敌,再窝囊它也要熬过去。 幸亏它还有公子给的幻化符,关键时候可以冒充冰晶兽蒙混一二。 一切为了活下去。 …… 时光荏苒,十年已过。 徐源长穿行在神台外面的阵禁通道,双手挥洒自如,脚下步伐与黑暗中的混乱波动无比契合,一道道光彩从漂浮着的法杖各处宝石射出,化解着各种古阵禁制的爆发。 十年如一日的用功,他终于要将镇压神台外层的五阶阵法全面破解。 无数次的失败,练就了他庖丁解牛般的熟练技艺。 他双目有幻火加持,能洞穿各种细微阵网之间的阴险勾连陷阱。 身影前后左右飘忽不定,出手愈发只见残影。 乌鸦悬在门户内观看着道士的表演,喃喃嘀咕:“短短十多年,能够分解‘天罡、聚水、星斗’三门古阵的五层复合,确实有当破阵师天赋,照这样下去,至多三十年,破解封印有望了。” 破阵师需要独特天赋,更需要名师指点和时间沉淀。 眼前的小家伙,在没人指点高阶阵法破解的情况下,凭着以前所学,加上看书推敲揣摩,硬生生一路学会破除复合大阵。 它还准备在小家伙沮丧无望时候,给予一些指点。 看来是用不着了,它也不想教道士本事。 法杖射出一片五颜六色光芒,驱散湖底黑暗,随着徐源长一声轻喝:“破!” 数里被破除的阵法区域微微摇晃起来,有灰蒙蒙亮光升起,道道虚链寸断溃散在空中,压抑和凝滞被一扫而空。 徐源长脸上出现笑容,他终于凭自己所学,成为五阶破阵师。 前面幽黑如同欲择人而噬的怪兽巨嘴,给他非常危险、毛骨悚然的感觉。 缓缓退回神台空间,乌鸦早已消失不见。 徐源长习以为常,走进小书房内,浑身放松翻阅书籍,这么多年来,他研究天罡、聚水、星斗三门古阵图纸,以他强悍的算术推演其中的每一处数字变化,积累的纸张能堆到人高了。 回头将计算的草稿整理出来,交给赵均,尝还那次的人情。 破阵也是修行,非常磨砺心性和耐性。 他还抽出空闲时间,瞒过乌鸦,将玄老龟的魂魄抹去神智,炼化成为一具六阶化身傀儡。 目前将化身傀儡温养在幻璃镜内,以备不时之需。 老龟留下来的肉身,全部喂给幻火精食用。 那张百丈大小的巨型龟壳,扔到造化神台不停淬炼,十多年下来,已经将龟壳炼制得缩小到十丈许,如同玉质晶莹剔透。 他找乌鸦索要海量材料,继续喂养造化神台,多余能量给幻火精一点一点艰难提升。 幻火精或者造化神台什么时候能够晋升,他心头没底。 太能吃了,没有庞大身家,真喂不起。 …… 第378章 反目 徐源长翻阅书页的手指突然停顿,他的神识已经探入幻仙戒内,往造化神台金光波动不息的角落探查扫视,空无一物的台子上,静静躺着透明如无物的幻玉骷髅。 造化神台是他从无到有,耗费他无数心血、修为,和天材地宝一点一滴凝聚打造,与他神识空间内那座请神台,相互间存在不可分割的神秘联系。 刚才他察觉到有一丝古怪异样气息,稍闪即逝,差点被他忽略过去。 请神台也发出细微光华闪烁,在他去注意时候收敛无踪。 “玉骨道友,你还有残魂意识留在骷髅中,瞒不过我的感知,咱们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你不要想着能藏在骷髅头骨,关键时刻影响我的修行,达成控制我的目的。” “我修造化神功,造化神台迟早能晋升到六层,你躲得一时躲不了一世,我答应送你去幽冥地府,能否重新轮回转世,看你的运气和阴德。” 空间内回荡着徐源长的劝诫声。 当年的玉骨真人是一名大幻术师,陨落数千年之久,仍然让他警惕不已。 声音沉寂良久,幻玉骷髅像是死物没有任何回应。 徐源长不再开口劝告,言尽如此,多说无益,他起念调用造化神光,在角落布置层层禁制,暂时先耗着吧。 面无表情将从老龟储物空间缴获的材料,堆一些在造化神台上。 有造化神台镇着,玉骨真人的残魂再厉害又能如何? …… 西原学庭,笔耕山上。 一身青布道袍的董行向正襟危坐的寇老夫子请教学问,两人一来一回辩论半个时辰,完成每月一次的功课,董行躬身行礼,感谢老夫子的授课。 “老夫当年守得清贫和孤寂,专心钻研书家‘凡’字经,上下求索而不得,困顿二重楼百余年之久,突破之后换来一片坦途。你走的古道家修行路子,同样没有固定成法,师天地自然,而今你师傅被困某处禁地,还不知什么时候脱困,无人点拨你的关隘,你莫要懈怠了。” “是,弟子明白,多谢夫子教诲。” 董行双手接过老夫子写给他的一卷“凡”字经,拜谢离去。 他居住在捉妖山地盘清岩山一座院子里,大师兄是坐不住的性子,东奔西跑,将他带往周边几家山头拜访一次。 让他有甚么修行上的疑惑,去定仙台道庭请教孟老爷子,或者张望老道。 想学古文去学庭找老颜、寇老夫子等人,要讨教拳脚可以去黑胄峰找二师兄曾山郎,还可以去忘剑山找唐一剑耍耍,天阵山、大器岭、千符山都有熟人朋友。 众人瞧在徐源长的面子,再则也颇为好奇走古道家路子的董行是如何修行,皆答应交流指点,徐胜天老早就做了甩手掌柜,三两年能回山见到一两次面。 董行将捉妖山藏书翻得差不多,与吴辙师伯请教多次,偶然间领悟了随风飞行的本事。 使得他来去附近千里,方便了许多。 十年间,慢慢地悟得一些简单实用的法术,譬如喷火、隐身、避水等。 张望道长说他目前有二重楼的道行,不用本末倒置花太多精力去悟花哨法术,遵循徐道长教导,将心思用在日常生活琐事上,从心而行。 董行已经从当初的迷茫、毫无头绪中走出,种菜、念经、写字、打坐、静神,经常往定仙台走动。 日子过得简单而富足。 身处神仙之地,见多了各种神通本事,不让力量和繁杂外欲蒙蔽双眼。 他悟出修内心“无为”即根本的朴素道理。 …… “四十年风水轮流转,虫爷终于熬出头了,哈哈哈!” 望仙洲极北之地,刚刚渡过化形雷劫的雪粒,浑身冒烟,银光闪烁,从炸出的泥坑中飘起,四周顿时纷飞晶莹冰雪,扬扬洒洒。 他得意地一晃身躯,变作一个胖乎乎光屁股少年郎,头角浑圆。 “不雅,不雅,得穿一身光鲜亮丽衣袍遮遮羞。” 少年捂住胯下,风骚地一扭屁股。 从纳物袋内取出一袭流光溢彩银色长袍。 当初在暗界之时,他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很得曾老的欢心。 曾老特意用曜金、玄冰晶和蓝银等珍稀材料,帮他炼制五阶宝衣和几样针状法宝,以此鼓励他早日修炼到五阶化形之境,说能用到六阶都不过时。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稍一祭炼银色长袍,咬破手指往袍服上一点。 衣袍上身,根据他的高矮胖瘦缩小到合适。 整个人洋溢着富丽堂皇的华贵气息,有道道彩色拖拽在空中光芒耀眼。 雪粒摸了摸额头处的六棱形蓝色雪花光记,晋级之后多了一个不知有什么用的玩意,兴奋地自言自语:“会不会太高调了,虫爷修成人形,风流倜傥,锦衣华服原本不为过,但是……虫爷还有大仇未报,不行,大事为重,享受张扬在后,得低调行事。” 他念叨半晌,忍着不舍将华服变换成一套普普通通青色袍服。 额头处的蓝色雪花光华,也慢慢收敛隐藏起来。 他被各势力妖修追杀几十年,好几次险死还生,最终用幻化符转危为安,侥幸脱身,藏到极北的蛮荒之地,获得喘息之机,也因为长期东躲西藏逃命,时刻心弦紧绷,经受最残酷的变故和磨砺,没花几年时间潜修,轻易地寻到突破契机,一举渡过化形劫晋级五阶。 “木魑啊木魑,还有那些追杀虫爷落井下石的家伙,都给爷洗干净等着,一个个的等着被虫爷收拾,吃进肚子里变成粑粑拉出来。” 雪粒想到得意处,仰天打了一个自认奸邪的哈哈。 身影一晃消失空中,他遁出三百余里,重新寻到一处冰窟藏身潜修。 雪域莽荒最大的危险便是各种冰寒妖兽,有些成群结队,不小心闯进去被围困,不死也要脱层皮,其它妖修不能长期在此地呆下去,气候太极端,只适合冰寒体质的妖物生存。 雪粒也是干掉两个冰兽,获得一小片安生地盘。 一年时间很快过去,胖乎乎少年从冰窟走出,化作无形往南去了。 满心想复仇的雪粒没有鲁莽行事,和得罪的宗门势力相比,他一个五阶妖物还是势单力薄了,得智取啊。 他稍稍释放出一丝气息,路上遇到的大小妖物避之不及。 望仙洲的六阶大妖总共才五个,轻易见不到,都在一门心思为飞升上界做准备,几乎不理会各部族的鸡毛蒜皮杂事。 五阶妖修已经是下界顶尖高手,只要不惹起众怒,到处可以去得。 雪粒来到荥泽湖边的城池,进城打探一番消息。 前些年贴得满城的通缉银色虫子榜文,早已销声匿迹,他特意询问护城巡卫,说是已经取消通缉,即便抓到活的银虫,也没有赏钱可领。 雪粒郁闷得仿佛一拳打在棉花堆上。 他在城池逛了一天,翌日下午,在城外靠近荥泽湖的林子里,化作四阶银色虫子样貌,肆无忌惮飞在低空逛荡,他要以身为饵引出木魑那王八蛋。 木魑不会放过他,而他见到木魑立刻便施展雷霆手段,不给对方逃遁机会。 倒是引来一些妖修前来观看,雪粒警惕着随时准备大开杀戒,或者溜之大吉,他担心被五阶妖修缠住难以脱身。 近黄昏时分,妖修陆续散去,没谁愿意和一个凶名赫赫的四阶妖虫拼命。 对方有恃无恐的样子,似乎有所依仗。 即便要动手,也得天黑再说。 容貌丑陋浑身长毛的木魑从城池方向飞来,隔得还有十里便热情打招呼:“雪粒兄弟,别来无恙,想煞老哥矣。” 雪粒皮笑肉不笑回应一声:“托福托福,没什么大碍。” 他往附近数十里扫视,确认木魑玩不出花样。 身影陡然消失,数点寒光破空激射向面色错愕的木魑,下手绝不容情,他要速战速决,免得起岔子让木魑逃脱。 “雪粒兄弟误会了,请住手听我一言。” 寒光击中木魑,却是一道虚影,下一瞬间,木魑出现在三百丈外,身上散发着强横的五阶气息,吓得还想留下看戏的几名妖修一哄而散。 雪粒变回少年相貌,出现在林子上空,咬牙切齿喝道:“你说!” 木魑竟然是五阶大妖,比他这个新晋五阶高出一级,具体战力如何,要打过才能见分晓,心头有了其它猜测,对方早些年要捏死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恭喜雪粒兄弟晋级五阶!” 木魑化作一个粗壮黝黑妖汉,笑道:“是你大师兄花钱请我照应你,他说如果一个甲子之内,能让你顺利渡劫晋级,奖励翻倍,所以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家大师兄,可怪老哥哥不到。” 摸出两张传讯,随手丢向数里外对峙的少年。 雪粒用妖力裹住传讯,谨慎查看之后,叹了口气摆摆手。 “算了,走了!” “雪粒兄弟,下回再来望仙洲历练,尽管来找我。” “再说吧,告辞。” 雪粒消失在空中,满腔怒火化作烟消云散。 他再也不想来望仙洲,被对方玩弄鼓掌之间耍得团团转,他还是嫩了。 不过一想到能够以五阶妖修高手身份回归捉妖山,雪粒又满心雀跃,他可以提前回去见到众兄弟们,要好生享受惬意的人族生活。 …… “有把握破除最后的大阵?” 乌鸦站立铜碑顶端,慎重确认道。 徐源长伸手将小书房化作银色镜子收进袖内,道:“应该没问题,关键时候还请你出力,控制神台加速脱离湖底。” 说罢,往打开的门户走去。 他苦心钻研破阵四十多年,就在前些时候,从以小见大方面入手取得突破,成为六阶破阵师,修为也提升到六重楼后期。 那种与天地圆融通透感觉,令他暗爽了好久。 乌鸦盘旋在门口上方,叫道:“你尽管施为,我不会丢下你独自离去。” 徐源长心底嘿嘿冷笑两声,对方是告诫他不要单独跑路。 走进空旷黑暗之中,双手挥洒自如,镶嵌着五行宝石和雷石的法杖悬浮身前两尺,很有节奏绽放出一道道光芒,协助他破解着无处不在的复合大阵。 他双目深处光华熠熠,有幻火精加持,能让他轻易辨认出暗藏的阵法破绽,抽丝剥茧解除一个个麻烦。 乌鸦斜眼旁观,暗自心惊,还真是个妖孽,看那小子破阵简直是一种享受。 他有些犹豫,将那小子镇压在湖底,今后他飞升去上界,老黎估计会与他翻脸,这些年交流下来,他已经知道老黎和道士是臭味相投,相交莫逆。 老黎阴险狡诈浑身心眼子,竟然舍得将压箱底的幻影无形都倾囊相授,说出去还不惊掉一地眼珠子。 要不是与老黎有过一次长谈,他差点以为老黎投靠了彦山老道。 徐源长破阵速度极快,游走在“天罡、聚水、星斗”三门古阵犬牙交错之间空隙,差不多半个时辰,他已经将八道门户封闭的阵法一一瓦解。 其中有无数次惊心动魄,消散于无形之间。 身上陡然爆发出五彩光华,其中有一道璀璨金光格外耀眼,刺破黑暗,“轰”,盘旋如柱的最后三道阵纹彻底崩溃,湖底剧烈震动,地面龟裂蔓延。 “造化神光!” 乌鸦吃了一惊,他还是第一次见识那小子隐藏的真本事。 竟然是彦山老贼的传人,难怪老黎遮遮掩掩不告诉实情。 眸子顿时阴冷如冰,背后有人形虚影出现,将神台空间天书铜碑摄取到空中,虚影一晃消失不见。 “给我……开!” 随着徐源长一声大喝。 湖水翻滚着往下方塌陷,出现三个声势浩大的巨大漩涡。 大阵已破,徐源长随着倾泻而下的泥水消失。 “给老夫镇!” 铜碑从高空砸下,轰然笼罩塌陷漩涡,将刚刚逃出的徐源长当头压进湖底,狠狠地镇压在空出来的神台空间位置。 乌鸦飞在上空,背后虚影托着一座神台,喃喃道:“小子,要怪就怪你是彦山老贼的传人,神、仙势不两立。” “是嘛,徐某倒要请教什么叫‘忘恩负义’,如何‘过河拆桥’?” 徐源长的声音从十余里外冷冷传来。 他有了提防,用高明幻术将四阶化身替换自己本体。 有些账要算一算了。 …… 第379章 给你机会不中用啊 乌鸦斜眼朝天,身上漫过一阵薄雾,下一霎间化作一位身穿黑衣的面目沧桑男子,背后一袭大氅颜色至深,似用一片片黑羽编造而成,阳光下闪烁着蓝紫金属色泽。 “小子,你也配与老夫谈甚么‘忘恩负义’?” 男子脸颊深陷,鼻子如鹰勾,目光迷离望天,神情很是不屑一顾,道:“你是老黎与老夫之间交易的一个小搭头,是老兔子硬塞给老夫的累赘,你能进入困惑神台修炼四十余年,是老黎帮你争取的机会,别以为你破除封印,老夫必须要念你的恩。 “狗屁,老夫早在你寻来之前已经脱困,要不然能用神台将你拉入空间? “也不动动你自以为是的脑子想一想,老夫既然被镇压着,且能轻易外出使用神通和法宝重器?老夫答应过死兔子,要送你好处,顺便将亏损的修为恢复一些,白白耽误老夫几十年时光,你小子还厚颜无耻倒打一耙。” 徐源长听了老乌鸦的长篇大骂,他眼珠一转,嗤笑怼道:“老兔子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求着他还是怎么的,他自作主张将我诳来关四十多年,还要我感恩戴德不成?还有你,用鼻孔看人,老早看你不爽,你敢说刚才用天书铜碑对付我,也是为了我好?” 他没想到乌鸦这家伙有病,宁愿待暗无天日之地,配合老黎演一出坑人大戏。 事后他会念老黎的好,那厮做好事都偷偷摸摸,暗含奸心,也没谁了。 男子终于正眼瞥了一下敢和他叫板的小家伙,嘴角龇出一丝冷笑,道:“看你骂老兔子骂得很爽的份上,老夫给你出手的机会,不要学彦山老道的满嘴仁义道德,找一万个理由就为给自个寻得一丁点的心理优势,该动手时候不要比比,来吧,老夫不会打死你。” 徐源长仔细观察一番,他突然心头没底。 乌鸦的话要反着听。 他要是一着不慎可能被打死,未虑胜,先虑败,他得提前绸缪一二。 那头老鸟恢复了五十多年,修为应该还没有超越六阶的槛,否则会引来大天劫,似乎可以利用这点? “等等,楚道友,你以前看我虽然也不喜,但是不像现在这般视我若仇寇,能否告知我理由?” 徐源长拖延着时间,他其实已经知道缘由。 “老黎以前没说你是彦山老道的传人,老夫平生最憎恶道士,但是你还不配为老夫仇寇,顶多是一只稍大一些的蝼蚁。” 男子继续举头望天,抬手伸指一弹。 “砰”,十余里外的徐源长炸成一片碎影,溃散在湖风空中。 徐源长出现在附近数里外的湖岛上空,下方湖水浅水区已经见底,无数鱼虾在淤泥中遭受无妄之灾,蹦跳不停,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特别厉害的杀手锏对付老乌鸦。 乌鸦有困惑神台在手,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他除了能够用“无”幻之境躲避危险,根本不敢接近乌鸦身周三百丈之内,稍不留神,被那件宝物给定住当场,可就悲剧了。 当然他一心想要逃走,下界无人能够拦住。 他已经将能借用的替换媒介,释放到了百里之外。 用幻魂秘术干扰对方的神魂,想想就行了,他哪里能与数千年前的老乌鸦比魂力?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强敌难寻,就当拿乌鸦练练手,增进挨打的经验了。 徐源长身影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候到了男子身侧五里左右,右手掐诀打去,空中响起一声似龙吟咆哮,一个巨大龙爪手印流淌青色光华从天而降,狠狠拍向鼻孔朝天的男子。 “雕虫小技,华而不实,就不要在老夫面前献丑了。” 男子屈指轻轻一弹,巨大的升木龙印从中间一分为二,停滞着溃散风中。 看也未看耍声东击西花招的小家伙,手指往另一个方向弹击。 “嘭”,数里外的湖面传来一声爆响,一面五尺大龟壳显出原形,被一指头攻击打得光华耀眼,龟纹扭曲朝四周雨点般飞溅,龟壳往湖水狠狠撞去,激起一片巨大的泥水。 有一个虚影飞速后退,仍然逃之不及,被拐弯一击打散在空中。 那是徐源长花费数十年时间温养的六阶化身傀儡。 他特意将用造化神台炼制的龟壳,交给化身使用,原汁原味,希望能够发挥龟壳法宝的最大威力。 哪知六阶化身第一次亮相,还未来得及出手,就差点被乌鸦给当场干掉。 “铛铛铛”一阵密集撞响,数柄被炼制得手指长短的飞剑,倒飞而去,根本近不到男子的身,数般手段被一一破去。 徐源长出现在化身被击溃散的空中,挥手卷去,收集起大半魂力。 下一刻他整个人跟着爆开,接连往远处逃遁,身影在低空不停左右闪现,不停被追杀得残影爆开,“砰砰”声惊心动魄。 那种生死一瞬间的危机,让徐源长毛骨悚然,疲于奔命。 他将大豁落斗术融入幻影遁法,身法变幻莫测,奇诡飘忽,偶尔还能借助放出的媒介替换,逃出五十余里总算赢得一口喘息之机。 在困惑神台空间,他练习演算破阵之余,经常进入化作小书房的幻璃镜第五层、第六层,修炼幻术、身法、飞刀、飞剑和火术等,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懈怠,只是没在乌鸦眼皮底下晃荡而已。 男子没有继续弹指攻击,于他而言不过信手玩耍。 掌握了规则之力的老前辈,随便欺负一个敢朝他撂蹄子叫嚣的小辈,给些教训就够了,他又不能真的将那看着讨厌的道士打死。 男子嗤笑道:“小子,你丢掉了老黎时常挂在嘴边自诩的幻术师优雅,狼奔豕突,逃得很难看啊。” 不得不承认,那小子很有逃命天赋,逃得花样百出,颇得老黎入微天地幻影无形真传。 “技不如人,受教了,等下回徐某有长进了,再向楚道友请教。” 徐源长身形似实还虚,他要防着阴险的乌鸦打偷袭。 他前后交往的几个老家伙,一个个奸猾似鬼,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收回跟随一路的飞剑,徐源长浑然没觉着逃命有甚么丢人的,刚才几次嗅到死亡气息,他下回再遭遇类似危机,能有些许长进,应对得更从容一些,这就是打架带来的经验好处。 一个人闭门造车修炼三四十年幻影无形技能,不如这般步步惊心一回来得深刻。 激发了他许多遗忘已久的本能灵光。 男子随手将湖底的天书铜碑和龟壳摄出,扔向五十里外的道士。 他答应给那小子好处,虽然被死兔子诳骗了,但是他怎能食言?淡然说道:“你小子想做老夫的仇寇,恐怕很难,至少千年之内不容易。” 两人相差太远,他还真没将老黎看中的俊杰放眼里,等晋级八阶再说吧。 挥手往上空打去一道璀璨法力。 “天劫,速来!” 轰然炸响间,乌云奔涌,数十里内天地之威遽然具现,狂风大作。 徐源长小心谨慎用法力裹住呼啸砸来的铜碑和龟壳,稍作查看,将宝物收进幻仙戒空间,往后缓缓倒退飞去,抬头看向远处劫云堆积的高空,心底暗自佩服对方的洒脱豪气。 在乌鸦信手打击下,疲于奔命,徐源长隐约触摸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力量。 对他造成风雨飘摇命悬一线巨大压力。 他猜测那是传说中至少要晋级七阶、方能感悟的规则之力。 虽然离他极远,能够提前切身感受一番,是好事。 约半刻钟,那一带天地沉沦,电闪雷鸣。 徐源长已经能够直面普通小天劫,心绪平静无波,突然看到一座神台光华闪亮,迅猛膨胀近百丈,以无匹气势冲天而起,直接将天空低垂劫云给搅得稀碎,顶着无数劫雷,扶摇直上天际。 雷霆巨鸣爆响声中,传来傲视天地的惊天“呱呱”难听叫声。 “小子,早日飞升上界。” 声音袅袅,随着那道彩光消失不见。 “这也……太猛了,太酷了,还能这样飞升!” 徐源长惊得目瞪口呆。 他后知后觉感到后怕,他竟然不知天高地厚与那般强悍存在动手放招,想要与对方算账。 也不对,他是被乌鸦单方面狂虐,没有还手之力。 等下回见到老黎,可以添油加醋吹嘘一二。 下界还不知藏有多少惊人隐秘,做人任何时候必须要保持低调啊。 飞抵劫雷区域,下方湖水几乎蒸发一空,鱼虾鳖蟹全部熟了,露出湖底三个巨大水窟窿,淤泥往下缓缓塌陷。 徐源长没有多待,他赶在附近府城修士飞来探查之前,遁入空中隐形离去。 收获颇丰,归心似箭,不想多耽误时间。 约两个时辰后,闻讯飞来的慕轻山等高手,感受着空中残留的劫雷气息,惊叹不已,有人猜测是失踪在此地的徐源长渡劫飞升了。 有修士潜入漂浮大片死鱼的湖水,发现湖底出现深达百十丈的巨坑。 消息传到驼峰岛上,徐胜天大为惊讶。 不会吧,三叔不可能招呼都不打就渡劫飞升。 夜半时候,徐源长从海上途径侄儿吹嘘过好些次的海岛,说是海外小洞天福地,他还一次没有来过。 岛上高峰处醒目地以峭壁为匾额,上刻几个巨字:等闲观百林谷驼峰岛。 “胜天可在岛上?” 徐源长一声问讯,引得岛上响起激烈的“吱吱”“汪汪”“呱呱”叫声一片,呼啦啦飞来激动不已的蜘蛛、蛤蟆和黄狗,后面有十余修士抱拳行礼躬迎。 “胜天和雪粒去来洲寻我了?” 徐源长听得几名等闲观弟子汇报,摆了摆手,道:“传讯让他们回来,我在岛上歇息一天。”摸了摸狗头,元宝显出几分苍老,修为停滞不前,花背已经晋级四阶。 落到海岛主峰,徐源长挥手让站规矩的等闲观弟子全部下去,与元宝三妖交流一阵,他走进偏殿,布置禁制之后,拿出被乌鸦一指头凌空打出一处凹陷的龟壳。 稍花了一些时间,用收集到的魂力,和他特意截留的六阶化身傀儡核心魂力,将两者融合恢复化身,收进龟壳中温养。 他有造化神台在,修复龟壳倒是不难,只不过要消耗一些六阶材料。 拿出丈许高的天书铜碑,徐源长抚摸着冰凉碑身,一点点感受探查着这件宝物,让他吃惊的是宝物内外干净得一尘不染,没有留下被人祭炼过的残印。 他猜测是乌鸦丢给他之前片刻,将天书铜碑上的印记全部抹去了。 乌鸦倒是一个信人,说给他好处便给全,不小家子气。 徐源长用老黎传授给他的法诀一手一手打入铜碑,随着法力侵入碑面,铜碑嗡鸣着发出震颤回应,碑身缓缓变大,所处的大殿和驼峰山随之震动。 半个时辰后,异象消失,徐源长已经初步祭炼天书铜碑。 铜碑内自成空间,不过相当幻仙戒要狭小许多。 外面被惊动的元宝、花背和其他修士,早已经退去远处,待察觉驼峰山平静下来,交头接耳又纷纷回各自住处。 徐源长仰视着约十余丈高的铜碑,心念一动,巨碑缓缓缩小复原。 不过小到丈许高,再怎么催动,铜碑不能继续缩小。 他还要花费不少时间,慢慢揣摩这件宝物,熟悉铜碑的使用,目前即使将天书铜碑当头砸下去,威力亦不小,估计普通的六阶大阵,禁不住几下狠砸,最快的破阵方式,便是以蛮力破之。 徐源长嘴角擒笑,他很喜欢这件巨宝,或许可以放到造化神台上进行祭炼? 目前这般还是太大了,使用颇为不便。 徐源长将铜碑收进幻仙戒空间,没有急着用造化神台祭炼,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 盘腿调息,凝神静气,他慢慢回溯被乌鸦随手攻击仓促逃窜的种种瞬间,一点一点加强着本能经验,总结其中出现的两次瑕疵失误,迫使他不得不用媒介替换逃命。 反复回溯数次,将生死经验记下来,铭刻于心头。 然后放松,回味那种要命的规则之力,带给他的若有若无震撼感触。 即使不能有所得,他也要加强一点印象。 日积月累,修行之始也。 …… 第380章 安排 徐源长从浅修调息中醒来,旭日东升之际,他扫一眼偏殿外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吱呀”,拉开厚实大门,从容迈过门槛走出来,金色朝阳斜照身上,似有氤氲彩光变幻着摇曳不定,刹那与阳光融为一体,看不出彼此。 与高手“生死”交流而不死,让他获得妙不可言好处。 短短几个时辰,他通过触摸规则之力,理解了更深层的“幻生虚无”力量。 一步跨出,徐源长身影消失,再出现时到了半山腰风雨长廊观景台附近,没有惊动穿着银晃晃华丽长袍风骚无比的胖少年。 他笑着竖起右手食指,朝前面的侄儿和元宝、花背等示意不要出声。 口若悬河的雪粒见大师兄和狗爷神情古怪,金蟾扭过头肚皮一鼓一鼓的似乎在憋笑,他陡然反应过来,忙转过身来,扑了一个空,哇哇叫道: “公子,您可别躲了,您不知道大师兄有多坏,他将我丢在望仙洲几十年不闻不问,任由雪粒孤苦无依,举目无亲,四面皆敌啊,您差点见不到雪粒……” 徐胜天见那小胖子得了好处还卖乖,还敢当面告他的刁状,伸手一把掐住少年胖墩墩的脸颊肉,凭少年如何闪躲都没躲过去。 “您瞧您瞧,大师兄媚上欺下,铁证如山……呜呜,公子您可得给我做主。” 雪粒被掐得夸张地垫起脚尖龇牙咧嘴卖惨,目光往四处乱睃,寻找躲起来的公子。 元宝、花背和金蟾在一旁傻笑看大戏。 自从雪粒渡过化形劫返回之后,驼峰岛上好生热闹。 “行了,胜天别欺负雪粒。” 徐源长显出身影当和事佬,将喜出望外蹦起来要抱他胳膊的胖少年用指头顶开,不吝言语夸赞了雪粒几句,安抚雪粒感觉受到委屈的心灵,听雪粒絮絮叨叨念叨在望仙洲时候过得如何凄惨,遭无数妖修追杀,又如何奋发图强逆境中突破等等。 “叔,瓠湖渡劫的前辈,您认识吗?” 徐胜天将碎碎念婆娘嘴的小胖子扒拉到一边,插嘴问道。 “认识,一位被镇压数千年的老前辈。”徐源长没有透露乌鸦的底细,仔细打量一眼侄儿,道,“修神要走化凡路吗?看你修为圆融,五十年内应该能突破了。” “用不着化凡,不过我需要返回大宁王朝,借助王朝气运增强神魂,曾老送了我合用的丹药,突破时候相对容易许多。” 徐胜天有信心渡过关隘,他一直在等着三叔顺利返回,道:“孟老说要花百年时间,重新在红尘中历练化凡,争取将修为心性夯紧实,他不急着渡劫。哦对了,夕水观的董行,三十多年前从大山走出,目前在捉妖山修行,经常往定仙台、学庭那几个山头跑动。” 徐源长微微点头,与董行有师徒缘分,道:“他修行到了什么地步?” “卡在相当于二重楼的后期关口,耗了二三十年始终不能取得突破,他对于法术的领悟,颇有天赋,前前后后学会不少法术,尤喜掌心雷法,向卞秋言请教过雷术。” 徐胜天不懂古道修炼法门,没法指点那位没入门的师弟。 交流差不多一个时辰,徐源长和侄儿、雪粒往南飞去,留下元宝、花背等在海岛上修行,不用来去奔波。 返回捉妖山地盘清岩山。 董行喜出望外,在大师兄的提醒下,请师傅在大殿上位坐下,他大礼参拜献上一盏茶水,如此简单就完成拜师仪式,成为捉妖山徐师祖的小徒弟,如同做梦一般。 “入我门下,当秉持初心修行修身,不可依仗为师名头在外面胡闹,坏了自身心性修为。” 徐源长喝过茶水,训诫几句套话,让董行起身,考问这些年的修行点滴。 事无巨细,问得很是繁琐,夕水观购买多少土地,每月用度几何,观中道士为人品行如何,等等,全部翻出来过问。 雪粒听得不知所云,时间久了忍不住打个哈欠,拉着差点睡着的大师兄悄悄溜出大殿。 “像这般从凡事中寻找契机,鸡蛋里挑骨头的古道法门,婆婆妈妈看着就烦,我可学不来,我宁愿去妖族地盘腥风血雨厮杀来得痛快。” “没有哪一门修行容易,各有各的难处。” 徐胜天拿出一个酒壶扔给小胖子,他自己摸出一只紫红葫芦,揭掉塞子往嘴里猛灌一口,呵了一口酒气,道:“我要回大宁都城,呆半年后去等闲观潜修几十年,你是在人族地盘玩些日子,自个回望仙洲,还是跟我叔混二三十年?” 雪粒用小胖手挠了挠脑门,满脸惆怅为难道:“不急着去妖族地盘,打打杀杀没甚意思,我……还是想跟你混,没有规矩束缚,还吃香的喝辣的。” “行,随我去等闲观闭关。” “我刚出关不久,没瞌睡,睡不着。” “滚蛋,你爱去哪去哪,懒得管你。” 徐胜天转头看向东南方向,有两道身影联袂飞来,是得到信赶来的曾山郎和蒙一一,见礼寒暄说几句话,让两人自去大殿见师父,他和雪粒在外面吹风喝酒。 一场考问直到夜深才结束。 三天后,徐源长将侍奉跟前的曾山郎、蒙一一赶回去,让侄儿去大宁王朝,他将鬼鬼祟祟准备跟着开溜的雪粒留下来,拘在清岩山上。 董行得到师父言传身教点拨,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豁然开窍闯过“心”关,修行更上一层楼。 徐源长带着董行、雪粒,将西原各山头走一遍,像俞风舞、颜若行、张望道长等前辈,好意思不拿出见面礼赠送他新收的徒弟? 赵均、薛春泥和蒙采芹看着徐源长拿出的厚厚一堆演算阵图手稿,小山一样高,如获至宝,个个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今后突破的希望。 “哈哈,徐大护法真乃信人,言出必行,感谢感谢!” “自己人,有甚谢的。” 三人拿出厚礼送给董行,顺带着连雪粒也得到一份礼物。 徐源长打发董行、雪粒外出行走天下,花三十年时间,走遍定洲、聚洲、合洲、来洲之地,见识各地风土人情,体悟凡间世俗疾苦。 有雪粒跟着扈卫,加上他徒弟的名头,安全上无虞。 古道家修行,无外乎多走多看多悟。 没有丰厚沉淀积累,何来枯坐闭关? 徐源长走进清岩山后山洞府,落下阵法禁制,放出四阶化身护法。 他需要一次长时间的修行,等下回出关时候,了却下界尘事,便是渡劫飞升之时。 或许百年后出关。 人世沧海,不过修仙一粟尔。 …… ps:明日飞升上界,进行新的故事。 第381章 天地不容,非走不可 青山不老,绿水长存。 大宁王朝平潜山脚下,向来洒脱不羁的徐胜天席地而坐,举起酒葫芦,朝对面蹲坐树墩上身高不足三尺的矮胖老头示敬,仰头酒水倾泻而下,喝得酣畅淋漓。 抹一把下巴滴答酒水,徐胜天打了个酒嗝,道:“莫老爷子,只要您舍得香火、修为和享受了近千年的神位好处,剩下的解除命格束缚、削掉山神牌位等繁琐杂事,交给我去办理就是,都不算甚么大事,不过您可得考虑周祥,下幽冥转世轮回凶险得很,您若是有六阶修为,魂力经得起消耗,把握尚还大两分。” 三十年时光眨眼过去,徐胜天闭关积累足够,吞服曾老帮他准备的三种丹药,非常惊险闯过“心魔乱魂”关口,登楼晋级六重天,成为大宁王朝三名六阶高手之一,天下皆知。 稳固修为一年后,他突然接到当年对他有恩的老山神传讯,立刻赶过来,喝酒闲话述旧,听得老山神的请求,徐胜天焉有不帮忙之理,只是要将丑话说在前头。 至于因果影响之类,他不怕承受。 莫老山神放下酒壶,左手摩挲赶山杖油光可鉴把柄处,叹了长气。 “神庭光耀不现,千方界王朝伪敕神袛,最高能达成五阶顶峰,不可能跨过那道天堑门槛,除了日渐消磨意志和神躯,归墟天地之外,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老夫何不趁着还能动弹时候,借你的光赌一把长生大道?” 他自从听说了徐胜天晋级六阶,跨进顶尖高手行列,便一直在琢磨轮回转世之事。 活得已经够久,在巴掌大地盘上打转,呼风唤雨近千年又如何? 看不到一丝前途,活路断绝,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赌一个未来。 不自由,毋宁死乎! 徐胜天见老头态度异常坚定,再次举起酒葫芦相敬。 以他现今的身份地位,在大宁王朝一言九鼎,帮老山神解除神位不过举手之劳。 他平常嘻嘻哈哈没有一个正形,但是关系到老山神生死的大事,必须考虑周全,不能简单地任由老山神魂入幽冥,将命运交由天意决定。 那样转世轮回的希望太渺茫了。 喝完一顿酒,徐胜天告辞离去,返回等闲观,去竹宗山潜修的孤竹峰拜访。 千方界能与鬼界高手有联系的修士,除了竹宗山再无他人。 而知道竹宗山有这份本事的,世上仅仅三两人。 与还停滞在五重楼后期的竹宗山一番密谈,徐胜天回去等了三个月,得到准信之后便开始实施计划。 前后花去一年时日,完成所有繁琐手续,帮莫洛老山神解除所有后顾之忧,将老山神的魂魄和一袋子六阶材料送到常无晦手中,由常无晦去打点安排莫洛在轮回鬼界转世。 他与竹宗山相交莫逆,算不上欠人情。 无事一身轻的徐胜天,飘然离开宗门,一路南下来到百林谷,故地重游,也是给爹娘扫墓上香,看到边上的双林谷修建有庭院、凉亭和阁楼等,一名粉衣青裙女子在菜畦锄草。 山花烂漫,桃李芬芳。 “尧铃。” “呃……尧铃给老祖请安。” 青裙女子惊喜放下锄头,忙要下跪行大礼,被一股柔和力道托住。 徐胜天摆手道:“我最受不得这个,起来好生说话。” 打量一眼已经三重楼中期的徐尧铃,时光易过,匆匆地八十多年未见,问道:“你师父将双林谷交给你了?” 徐尧铃跟随老祖身后飞在百林谷上空,道:“蓝监院没让我拜师,平日里她和何长老指点我的修行,她说……太祖可能另有安排,蓝监院早已经将双林谷交我打理,她偶尔来一趟。” 她还记着太祖当初说的一个甲子内,只要她晋级三重楼,太祖将亲自指点她几招的承诺,只是她轻易见不到太祖本人。 “不拜师也好,你太祖要准备飞升,今后你的事情,我来安排吧。” 徐胜天俯瞰下方郁郁葱葱几乎无处落脚的山谷,此地木气生机之盛,大宁王朝几乎没有几处地方,道:“这座百林谷,从等闲观划出来,由我代你太祖交到你手上,你自行打理,可以种植灵药材,算是为徐家修士谋一处潜修福地。” 与枝叶摇晃粗壮如同大树的妖植打过招呼。 与妖植讲明,今后此地由徐尧铃当家做主,好生守护,莫要懈怠云云。 百林谷荒废了着实可惜,他绝不许此地旁落外姓之手。 徐尧铃喜不自禁,谢过老祖之后,低声问道:“老祖,我能否随您……行走游历几年?” “这有何不可,你目前的修为正合适。” 徐胜天在百林谷上空缓缓盘旋,道:“玉如观现今有多少徐家修士?” “共有七名,晋级到三重楼的目前只我一个,我可以招两名徐家后辈优秀弟子,轮换到百林谷修行。” “这座矮山下,藏有一眼灵泉,你开辟出来,作为家族细水长流的进项也行。” 徐胜天将位置指给徐尧铃看,有三阶妖植守护,没有哪个蟊贼敢前来打主意,四重楼及以上的修士,要自重身份,不敢得罪他和三叔,做不出自取灭亡的蠢事。 带着徐尧铃去村西祖茔之地,烧香祭拜一番,没有惊动村里人。 徐胜天起身之后突然看向一座坟茔,普普通通,连石碑也没有一座,坟头杂草丛生,几乎都要平掉,墓前方没有纸钱和香火焚烧痕迹,不知多久没有后人祭拜。 坟过百年自然平,那位族人坟墓时间很久远了。 徐胜天透过坟头泥土,打量着下方墓坑里一团稀薄黑气,嘴角出现一丝笑意。 石盘村祖宗有灵,坟茔之地蕴养出徐氏家神,目前还非常孱弱。 他是六重天修神者,有手段能够滋养家神灵性。 “老祖,有什么发现吗?” 徐尧铃所学与鬼神无涉,她没有看出处于雏形的家神。 徐胜天传音交代几句,出了护族家神,是荫福后裔的大好事,不宜让外人知晓,与徐尧铃约定半个月后出发,给时间让徐尧铃处理一些事情。 他悄无声息前去查看过徐氏宗祠,稍作些许布置,给家神营造出吸收香火的安全所在,以及危险来临时候的逃生通道。 待了半个月,等到徐尧铃。 他没有和其他的徐家后裔修士见面,带着徐尧铃前往等闲观和都城转悠一圈,见了好些老朋友,而后两人一路西行,走走停停,顺道去路过的王朝宗门拜访朋友,历时三个多月抵达西原。 他将徐尧铃看作后裔中的领军人才,薪火相传的嫡系,把自己结交的势力介绍给徐尧铃。 朋友多了路好走,他不赞成一味的闭门苦修。 以他现在的修为地位,前往各王朝各宗门,皆受到最隆重接待。 路上的时候,接到二师弟的传讯,说董行和雪粒游历海外归来。 徐尧铃跟着豪爽好酒相貌年轻的老祖,见识了太多大人物,在玉如观时候,蓝监院性子清冷,所处的涌泉峰一年到头没有客人叨扰,过得平平淡淡清清静静。 她性格原本大方活泼,被老祖带动着渐渐又恢复过来。 “这就是捉妖山了,等会去办理一块捉妖山巡使牌子,今后在定洲各地走动方便。” 徐胜天随口说道,伸手让行礼恭迎的值守修士起身,他和三叔一样没有架子,不需要排场迎接他这个捉妖山师祖。 带着好奇打量各处的徐尧铃,飞落到清岩山半山腰石坪广场。 一道银色光华闪过,雪粒出现在附近。 “哇哟,恭喜大师兄,贺喜大师兄晋级六阶之境,我今后再去望仙洲,一定要做一块牌子挂胸口上,上面就写‘徐胜天之兄弟’,哈哈哈,绝对可以横着走了。” 胖乎乎的少年穿着那套骚包耀眼的银色长袍,笑得龇牙咧嘴,说不出的嚣张气焰。 久别重逢,游历归来,他太高兴了。 董行跟着悄无声息闪现广场,微笑着一本正经抱拳行礼。 曾山郎和蒙一一从洞府出来,他们在师父的地盘上有自己的住处,见礼寒暄。 徐胜天掐了掐小胖子的耳朵,与各位还礼招呼,介绍身后的徐尧铃。 很快,山主伍胜和吴辙等人赶到,又是一番客套热闹,捉妖山新晋一位六阶高手,是举山欢庆大事,徐胜天不在乎,他们可不能失了礼数。 清岩山西风台那一带,薄雾弥漫,阵法憧憧,早已经划为禁地。 徐源长隐居后山洞府,常年潜修参悟,进入深层次打坐,五年十年醒来一次,修真无岁月,是高层次修士对时光流逝的感慨。 他需要长久不受打扰的时间,进一步体悟静气无为和入微天地幻道。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八十年,体内法力已臻圆满,再无寸进余地。 又花费三四十年祭炼揣摩他现有的几件宝物,身上幻甲早已经提升到六阶,无须动念便能自动进行防护,六道木法杖、幻璃镜皆挖掘出新的妙用。 唯有天书铜碑除了用来砸打,即便在造化神台祭炼长达二十年,仍然是纹丝不动,不能将之缩小到巴掌大小,更不知有甚么好的用途。 或许是时候未到吧。 徐源长倒是不做强求,他还有一件宝物幻玉骷髅,拥有两百多年了,目前还是不能用。 走出洞府,收起护法化身,徐源长抬头瞥一眼上空。 他有很强烈的感觉,只要他愿意,随时能够招来天劫,力量强到一定地步,这方天地已经隐约排斥他。 他小心收敛着气息,一步一步走到半山腰。 再看山上的风景,仿若隔着一个世界,有种不真切的恍惚。 很奇怪的感受,他心头苦笑,下界已经不容他了。 他终于明白曾望楼迫不及待要渡劫飞升,因为等不了,力量到了临界点。 “师父,您出关了。” 在房间写字的董行,第一个发现师父出现在广场上,他闪身出现,抱拳躬身行礼。 徐源长身上没有任何波动气息,连太阳照射的阴影都不存在,笑着虚扶,他收下的这个小徒弟,即便开窍后仍然修行不易,百多年过去,还没有晋级到四阶。 需要漫长的时日来磨砺,越往后越难突破。 “还有谁在西原?叫他们回来吧。” “是,弟子这就传讯。” 董行赶紧给所有外出的发出传讯,雪粒早在五十年前,带着花背和金蟾去了海外望仙洲,大师兄行踪不定,这会还不知身处何方。 “师父,要给徐尧铃传讯吗?她二十年前已经晋级四重楼。” “哦,让她过来,我好像还欠她一个承诺。” 徐源长一步一步往山下走,看似不快,数步之后到了山脚,他目前处于一种古怪的状态,不便使用法力,但是身法天成,有点类似缩地成寸神通。 董行赶紧飞起来跟上。 徐源长走到一处叫“枫叶亭”的观景台,稍等片刻,接到传讯的吴辙从北边飞来。 “见过吴师兄。” 他与吴师兄感情非同一般,起身笑着恭敬行礼,今日一别,还不知何日能重逢,或许是永别也说不定。 吴辙打量着神色看似平淡的师弟,上前搀扶一把,却抓了一个空。 两人相隔咫尺,却仿佛天涯之远。 “入微天地,静心自渡。” 一道仿佛天雷般的声音,轰鸣炸响在吴辙耳畔。 使得吴辙一下子愣怔在原地。 徐源长退出观景台,再向师兄行了一礼,布置禁制,招手叫来远处跟随的师兄亲随修士,传音吩咐几句,让他们在此地护法,不让路过修士打扰师兄入定,然后转身返回清岩山。 师兄能否抓住感悟契机,要看自身底蕴是否深厚,他只能帮到这里。 曾山郎和蒙一一最先赶到,随后是老黄狗,再其次是远在大宁百林谷的徐尧铃,徐胜天去了合洲,还在赶来的路上。 徐源长摸了摸老态龙钟的黄狗,寿元将尽,非人力可及也。 与曾山郎和蒙一一说一阵话,送给徐尧铃一柄飞剑,指点了几招,见天色已晚,站起身道:“不等胜天和雪粒他们了,我们去荒漠。” 他浑身法力隐约躁动,必须要渡劫了。 天地不容,非走不可。 …… 第382章 飞升之后 踏步山谷丘岭,身畔残影如箭逝去。 徐源长不再压制体内气息,契合天地任由法力和气势往上奔涌,修行三百余载,经历过的人和事,如同影像从前往后闪现回溯。 久远的回忆,让他想起了许多没有交集的老朋友。 温婉如兰喜欢凭窗读书的安慈玉,苦心路同行共度艰难的宋叔潜、南宝林等人。 他以无为心态像旁观者翻阅着一闪而过的点点滴滴,眼神酝酿出两分笑意,苦也好,乐也罢,都是人间过客,此时才明白“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的真谛。 来也欢喜,去亦无忧也。 身后紧紧追随的曾山郎和蒙一一神情肃穆,满心的不舍,又怀着一丝忐忑担心。 他们看过的古籍中,有“雷劫难渡,祸福莫测”诫语,暗界门开之前两千年,千方界几乎没有渡劫飞升上界成功的记载。 两人身为五重楼修士,用法力带着老黄狗、董行和徐尧铃飞行。 众人被飘飘欲仙的师父越甩越远。 蒙一一传音道:“夫君,我想给姑姑和师父传讯,告诉她们一声,请她们前去荒漠观礼,徐师父不会怪罪吧?” 曾山郎竭尽全力飞行,盯着黑夜里几乎已经看不到的身影,传音回复:“师父是不想劳师动众,他心性洒脱,不会在意这些,你尽管传讯就是,至于其他人,不必惊动。” 当初老祖渡劫,他没能赶去,一直引为憾事。 如此想着,他赶紧给孟山河发出传讯。 又传讯催促赶路的大师兄,稍一耽搁,前方数十里外已经失去师父踪影。 等众人循着躁动的天威动静,找到荒漠五百里深处,天空已经乌云堆积,狂风卷起黄沙漫天飞舞,云层间电光蹿闪如道道银蛇游动,沉闷滚雷仿佛碾压在众人心头。 孟山河与俞风舞几乎前后脚赶到,两人打了一个手势,各自飞往渡劫区域东西方位,他们要防着被惊动赶来的修士,万一有人使坏捣乱。 众人远离渡劫位置从五十里到百里不等。 老黄狗受天威压制,站立在百里开外一座沙丘高处,如同剪影雕像一动不动。 徐源长已经彻底放开气势,身周浮现彩雾环绕幻甲,右手随意握着不到三尺长的法杖,杖身镶嵌有四颗耀雷石和命木石、牵神木两颗木石,是他精心准备的渡劫宝物。 劫云笼罩,闪电所指,他凌空悬停,心绪前所未有平静。 尤有闲心观察体悟天地之威,与乌鸦信手拈来的规则之力进行比较。 他突然察觉天威是规则之力的一种,能够毁灭一切,似乎又蕴含着神秘的生机……向死而生,破而后立,生与死之间原本并不矛盾。 这个发现令他有些兴奋,然而不容他继续深入感悟,劫雷积蓄时间已到,凝滞的气息有短暂松动。 闪电巨亮,如同利剑指向下方漂浮人影,照耀天地一片惨白。 霹雳声猛然炸响,一颗银白雷球破空突降,嗤喇喇狠狠砸向渡劫者头顶。 徐源长神情自若举起法杖,四道鸡蛋粗细雷光喷涌而出,划出玄妙弧形,合而成为一颗拳头大急剧盘旋雷球,往上仿佛受到吸力牵引,与劫雷不可避免撞在一起。 “嘭”,强光耀眼,漫天雷光如雨下。 挥动法杖,引导着散乱劫雷丝穿过护身幻甲,往身上汇聚。 雷劫是天道考验,能够淬炼提升渡劫者体魄,强化神魂,洗涤全身,有本事的渡劫者皆会好生利用一二,曾望楼留下的渡劫玉简心得也有提及。 雷丝入体,飞快消弭在涌动的法力之下。 徐源长切身体验酥麻、炙烤、炸裂诸般细微痛苦之后,能够估算出他要渡的天雷威力,以便做到心头有谱。 他曾经为了晋级五重楼,利用天材地宝专门淬炼过好些年身躯,加上三百多年长期运功用气息法力冲刷,细物无声蕴养体魄,他的身体强度差不多接近五阶体修。 比体修不足,相比同阶法修绰绰有余。 第二道劫雷接踵而至,被他左手挥动的一片银色气波化作憧憧光影缓解、削弱,然后被他背后突然冒出的法相引爆,整个人笼罩在璀璨闪烁雷光之中,吸收炼化着天雷能量。 他祭炼的幻璃镜原本是七阶幻兵,目前没有修复到全盛时期,不过施展幻镜六层的神妙幻阵之力,用来做些辅助,抵御削减天雷攻击还是可以。 第三道劫雷被他扔出的龟壳挡住,六阶化身傀儡潜藏龟壳之中,以魂魄无形之体,竭力用自身法术和力量化解纯阳雷光,炙炸得呜呼哀哉惨叫,事后能从中得到不小好处。 转眼间用各种法门接下六道劫雷,自身分毫无损。 第七道劫雷越发厉害,他突然敞开幻仙戒空间,将雷球引入造化神台。 轰然巨响,雷光炸开如同水银泻地,飞快地被造化神台吸纳。 当初他走苦心路,途径山阳国无墙城,进入神语岩参悟前辈遗留神通,引来一道幻雷攻击,他下意识将之引进戒指空间,最后实打实砸在老黎头上,后来曾经听老黎抱怨过一次。 徐源长注意到丢在造化神台角落百多年的幻玉骷髅,有一丝异样波动,很快消失在跳跃的雷光之中。 他正考虑着将第八道雷球砸在露出马脚的骷髅上,将不肯现形的玉骨真人残魂逼出。 凭空两声霹雳炸响,两道天雷滚滚砸落,根本不给他缓冲抵御时间。 太要命了,他没法躲闪,仅仅只来得及挥动一下右手法杖,迟滞最后一道海碗大雷球的攻击速度,天雷轰顶,浑身彩光绚烂爆发。 无数盘旋的光环随着他心念意动,化作一圈套一圈网状急速转动。 他承受巨大力道一击,人随之往下坠落近五十丈。 趁机拉开与最后一雷的距离,争取些许喘息之机。 身上有赤红、幽绿双色火焰一卷,阴阳幻火精抢得半颗劫雷之力,飞速逃之夭夭,缩回到空间之中,说时迟那时快,“轰”,雷光再度在头顶璀璨爆开,将数十里黑暗驱散。 徐源长晕头转向差点骂娘,他终于明白凭曾老的强悍实力和法宝,为甚还会受伤不轻了。 天道妒英才啊,有些劫数根本躲不过去。 天雷也会耍无赖,将两下并着一起往死里整,美其名曰是考验。 幸亏他手段多且厉害,不然不死也要脱层皮,太阴险了。 无数电流雷光游走全身,钻入体内与法力猛烈碰撞。 短短十数息,空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糊味。 徐源长忍着剧烈痛楚,他一遍一遍快速运转法力,感受着全身上下痛苦过后脱胎换骨的全新变化,心境也在蜕变,神魂在这一刻异常的活跃强大。 苦尽甘来,通透无垢。 他甚至有种错觉,只要给他一段时间,他能够顺利突破到炼神还虚的洞虚境。 下界天地对他的排斥之力,不停提升,让他不由自主往空中飘飘飞去。 这就是所谓的“飞升”? 天威飞速消失,乌云四散,狂风渐渐停歇。 下方沙丘出现一道道数十丈大小巨坑,泥石裸露,触目惊心。 徐源长扫视远近,他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孟山河、俞风舞、寇老夫子、颜若行、赵均、温亦宁、山鬼巫瑶等人都来了,荒漠离西原各山头只有三千余里,对五重楼及以上高手来说,花不了多长时间能赶到。 他压制着缓缓往上飞升,掏出一枚玉简,转瞬间留下一点心得经验。 将玉简抛向二徒弟曾山郎,嘱咐其将修为锤炼到六阶后期极限,再出关渡劫,他不便透露天道的小秘密,否则将产生不可测的变数。 曾山郎接着玉简,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大礼送别成功渡劫的师父。 董行、徐尧铃、蒙一一全部跪送。 远处形影孤单的老黄狗,已经趴地上大颗泪水滚落,发出“呜呜”哭泣声。 孟山河等人旁观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渡劫,有天威阻隔,最后两道天雷他们看不清楚,能够感受威力绝伦,警醒他们不可掉以轻心,必须准备周全。 自古以来,陨落在天劫之下的惊才绝艳修士不计其数。 “恭贺飞升,前途珍重!” “徐兄弟保证!” 众人拱手相送,非常羡慕顺利飞升的徐源长。 算修行时间,徐源长是他们这些五重楼、六重楼之中最年轻的一个。 远处有一道黄色光华璀璨如流星,划破夜空,徐胜天紧赶慢赶,不惜消耗功力,终于赶上送行。 “三叔,侄儿恭祝您飞升上界,宏图大展,成就一方霸主,等侄儿飞升与您汇合之时,能够沾光享福。” 徐胜天仰头朝飞入高空的身影运功大叫。 “臭小子,等着你来。” 徐源长看到侄儿赶来,笑着扬了扬手,不再压制飞升,宛如一道长虹升空,飞速遁入夜空不见,留下点点彩光抛撒,半晌后归于沉寂。 “胜天有凌云之志,到时记得提携我等。” 孟山河玩笑着说道。 众人皆笑了起来,蒙采芹和俞风舞将跪地的几人,一一扶起来。 …… 上界,遗忘森林。 双月高悬,兽吼声隐约呼应。 一头身有斑纹的猛兽匍匐在山坡上,从杂草灌木缝隙瞪着二十丈外水潭边,那里有几只头上长犄角的青羊,警惕地喝水,头羊不时转动耳朵倾听着四周动静。 夜空之上突现一点流光,以极快速度坠落。 斑纹猛兽从山坡飞扑的瞬间,“轰”,流光不偏不倚砸下。 巨响声中,猛兽随同泥石树木往外翻滚,潭水震起十丈高,将几头青羊卷到空中再拍死在树木、岩石上,附近三十丈一片狼藉。 徐源长浑身肮脏从倒灌泥水的大坑里艰难爬起,他飞升途中很倒霉地碰上古籍中记载的“虚空乱流”,历经艰险,从混乱中逃出,偏离了那股送他进入上界的飞升路径。 他也不知被乱流带到了上界哪一域? 据说上界地域广袤,具体怎么划分,他无从知晓,他结交的知道内幕的彦山老道,从来没有谈及过天上事。 当初玄啸前辈让曾望楼飞升上界之后,前往周山域古原台的金甲宗拜入山门。 令他没想到的是此地竟然彻底禁法,不同于在定洲时候无穷山域和乱神冢的伪禁法,让他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而且此地重力压得他有些不适,举步维艰,他感受不到空中灵气存在,差点让他怀疑自己千辛万苦,飞升一个虚假寂寞。 没有法力和神识,幻甲浮现不出,他连戒指空间也打不开,联系不上阴阳幻精。 身上的法袍破碎不堪,幸亏他体魄强悍,从高空砸落,骨头没有摔断,仅仅受了一些肺腑震伤。 擦拭掉嘴角溢出的鲜血,他好些年没有如此狼狈。 徐源长苦笑着摇头,“既来之则安之,先摸索着熟悉,再想法子走出禁法地。” 他也明白,所谓禁法地大都是险地。 好像他在下界的好运用完了,接连碰上如此倒霉事儿。 刚才从上空坠落,他惊鸿一瞥,发现下方是一片绵绵不知多大的森林。 一瘸一拐走出泥水坑,徐源长扶住一截断树茬歇息,慢慢适应着陌生地方巨大的重力。 他即便修为不在,目力远超常人,能够夜间视物,扫视那几头怪模怪样脖颈折断死掉像小牛犊子的青羊,再寻到二十丈外山脚下被断木石头埋了半截的斑纹猫科巨兽。 这古怪地方的野物,长得如此庞大。 他得提着一点小心,不能阴沟里翻船了。 从袖内摸出两柄飞刀,徐源长往那边没有气息的猫科巨兽方向绕去。 突然,他停下脚步,看向黑暗中的森林,他似乎听到轻微的踩断树枝轻响,喝道:“谁?” “啾啾”,两支漆黑利箭从左边射来,势若奔雷,破空利啸刺耳。 徐源长心头一惊,脚下凭着本能往侧后退去,身躯如迎风摆柳闪动,行动不算快,但是恰如其分躲过杀身之祸。 眼看着利箭将水桶粗的树干射断,可见力道之凶猛。 他脚下继续往左右两边踏着身法闪退,接连又躲过几支箭矢攻击。 他终于捕捉到飞快接近的两道身影,抢在躲避的当口,手腕一甩,两道寒光电射而去。 …… 第383章 好人难做,坏人使坏 两道身影裹着短装兽皮,披头散发,露出强壮的胳膊,钻林飞奔途中拉弓搭箭,速度奇快无比,口中发出低沉古怪的“嗬嗬”威慑声音。 觑见射来的寒光利刃,两道身影于刻不容缓间顿步扭腰偏移。 “砰”,脚下踩出强行改变方向的泥坑,险之又险躲过当头一刀攻击,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手中箭矢几乎同时往前射出。 然而下一瞬间,擦着两人乱发过去的飞刀,盘旋着绕了一个弧形,出乎意外地返回来。 交错改变目标,射向再也闪避不及的两人后心。 “噗噗”,两人中刀惨叫一声扑在地上,手中弓箭摔了出去。 徐源长避过两支箭矢夹击,倾听四处动静,一步一步往还在挣扎的其中一人走去,他当年苦练的飞刀回旋技,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 幸亏他还保留着袖里藏有两柄飞刀的习惯。 要不落到禁法险地,手无寸铁,又受异常重力困扰,将会非常麻烦。 扑在地面痛苦抓挠草丛的汉子脸上、胳膊涂抹着绿色、黑色,头发呈粟褐色,背心飞刀仅露出刀柄,偏离了要害位置,口中虚弱叫喊着古怪言语。 徐源长停在三步之外,问道:“这是哪里?你能听懂吗?” 用脚尖挑起掉落地上的短弓,沉甸甸的,两端装有锋利的短刃,对着月光观察,短刃疑似淬了毒,刃口泛着蓝黑色泽,竟然是用灵铁打造。 汉子“叽里咕噜”低声叫着,两人鸡同鸭讲,相互听不懂对方的言语。 突然,汉子爬起来将一把泥土撒出,右手已经从腰间拔出猎刀,凶狠一刀当头斩落。 刀光映着枝叶间洒落月色,迷离,凄烈。 徐源长早有防备,侧转身体脚下碎步往左边闪避,用手中短弓尖刃顺势抹去。 “噗”,鲜血飚溅,那汉子捂住脖颈踉跄几步,“嘶嘶呜呜”含混叫着,一头扎进草丛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徐源长查看那伤口已经变作紫黑色,扩散得很快,暗道好厉害的毒物。 听见远处有“喔喔”叫吼声传来,显然人数不少。 他将飞刀拔出擦拭血迹,飞速收起一柄短刃和带鞘猎刀,削断箭杆收集了几枚箭头,稍一分辨方位,往远离人群的方向遁走。 攻击他的两名土著汉子,体魄强健,反应迅速,差不多有一阶体修实力。 他人生地不熟,还需要适应一些时间,不知赶来的土著里,是否有更厉害的家伙? 偷袭他的两名汉子所用箭矢,箭头由灵铁打造,锋利异常,淬过蓝黑色毒液。 他已经够倒霉了,可不想在混战中被力道惊人的流矢划破皮肤,然后因为中毒行动不便被乱刀斩杀,那真是蠢死了。 禁法之地,他一身法力无法发挥,小心驶得万年船。 沿着山脚穿行在树林里,直到听不到后面的嘶吼声,徐源长将速度缓下来,小心观察着四周动静,他不敢跑远,担心陷入其它未知危险之中。 估摸着远离三十余里,他寻到一片树木稀疏的碎石山坡停下来,前后左右打量一番,挑出合适的撤退路线,选定一块突出的岩石做掩护,背靠着石头坐下调息静养。 极远处传来的兽吼,林子里古怪鸟叫声,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捱到双月沉沦,天光大亮。 徐源长缓缓站起身,经过几个时辰歇息,体内脏腑震伤几乎痊愈。 他虽然调用不了法力,身体的自愈能力还在,站到高处,往下方和左右观察一阵,山头绵绵,树木覆盖,薄雾如氤,他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可惜与土著人语言不通,要不他抓一个活口问一问路。 拉开架势在山坡上打一阵曾家拳,又练习半个时辰大豁落斗术,纵跃腾挪,他必须尽快适应此地重力环境。 一番折腾下来,肚子竟然咕咕叫唤起来。 徐源长哑然失笑,久违的饥饿感,让他在陌生危险之地体验到了凡人的真实感受。 早知如此,他昨夜应该捡一头青羊当战利品带走,不至于临时仓促寻找食物。 绕着山坡转一圈,发现后面有处山洞,里面残存着臭气和兽毛。 外面草丛里有不少新鲜骨骼残骸,他猜测是那头受他连累被砸死的猫科巨兽巢穴,难怪他在此地待了大半个晚上,除了鸟儿,没有见到任何野物出现。 如此一来,他想要狩猎,还只能走远一点。 瞅准日出的方位,徐源长摸索着寻出十余里,用飞刀猎到一头早起在草丛觅食的肥硕兔子,差不多有普通狗子大小,够他食用几顿。 返回来在猛兽巢穴附近的一条小溪落脚,洗手净面,将兔子剥皮开膛破肚清理干净。 收集枯枝树叶,折腾着钻木取火费了老鼻子劲,终于将火堆升起。 等到用木棍穿着的兔肉烤熟,第一口肉下肚时候,虽然没盐没调料,徐源长脸上露出惬意笑容,他享受到多年未曾体验的食物肉香,大快朵颐,好不快活。 等到一系列生活琐事做下来,肚子填饱后,他感觉行走如常,极大的适应了此地重力压制。 歇息片刻,徐源长盘算着往哪个方位寻找出处,突然转身,他察觉有目光窥探,往右边林子看去。 他眸子蓦然微凝,盯着从树梢处缓缓飞下的一名圆脸蓝衣男子。 对方能够在禁法之地飞行,令他深觉此人危险。 他还一直防备着土著人的偷袭,没成想遇到一名修士。 圆脸男子拱手行了一礼,笑容亲和,口中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徐源长回了一礼,说道:“道友能听懂吗?” 他没有察觉到男子的恶意,或者是此人不对他构成威胁。 圆脸男子随即换了相同语言,笑道:“鄙人彭桂和,见过道友,请问道友怎么称呼,从哪里来?” 上下打量着衣袍破裂浑身泥尘的陌生修士,在遗忘森林遇到的任何一个修士,即便看着不起眼,甚至是狼狈不堪,亦不可小觑。 他能察觉对方身上灵光不显的破烂道袍是宝物,其袖内有微弱灵气波动。 与对方保持着安全距离,防备着对方起歹心暴起偷袭。 徐源长也在不动声色打量三十丈外低空悬停的男子,笑着回道:“徐源长,见过彭道友。”注意观察对方细微神色,接着道:“徐某在林子里遭人追杀,误入道友地盘,还请见谅。” 能够交流便是好事,可以让他慢慢弄清楚一些事情。 他不能透露自己是飞升修士,巧妙地将对方话题转换,故意用话术试探。 “徐道友说笑,遗忘森林乃是无主之地,也不对,遗忘森林是上古西蛮族后裔和各族刑徒繁衍地,彭某来此地寻找药材,倒是与道友结缘。” 圆脸男子很是健谈,问道:“遗忘森林颇多险地,道友怎么不飞在空中?小心遭到蛮子猎人围攻偷袭。” 目光落到徐源长腰间的猎刀上面。 徐源长心头一动,听对方的意思,修士能在禁法地飞行? 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徐某落难至此,昨夜还真叫一群蛮子偷袭了,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他想多套一些有用的东西出来,装得很落魄的样子。 圆脸男子明白了,道:“徐道友的‘补灵符’用完了,可不好办啊,遗忘森林方圆三万余里,彭某还要去林子深处,不知探寻多长时日,不能匀几枚补灵符给你。” 徐源长心头恍然大悟,对方是借助了一种叫补灵符的东西,吸收到符箓中的灵气,从而可以在禁法地自如飞行,难怪看对方显露出来的法力,很是稀疏平常。 他可不想在三万里方圆的遗忘森林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抱拳道:“徐某身在林海,不能居高临下分辨方位,还请彭道友帮徐某指点一条最快走出林子的路线,今后必有报答。” 圆脸男子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从地面林子里寻路和在空中辨认方位是两个不同视野,他能理解对方的苦衷,也乐意帮一个举手之劳的小忙,看对方顺眼,合乎眼缘吧。 从手指戴着的戒指内,取出一张堪舆图,用墨笔大致标出路径,用法力托着图纸送去。 “从东边往北走约五十里,有一条大河,沿着大河往东一路走,最多五千里,可以走出遗忘森林,途中或许会遇到蛮人堡寨,远远绕开就是,没必要与他们厮杀,到了‘翘角山’地域,徐道友哪里都可去得了。” 徐源长接过图纸小心打开,比照着圆脸男子所说,找到那条大河,心底松了一口气。 有如此明显的标识物,他想迷路都难了。 “多谢彭道友指路,在遗忘森林想要遇到一个热心修士,难啊。” “哈哈,野外险地,人心叵测,谁都怕自己的善心被不轨宵小利用,不得不谨小慎微行事。” 圆脸男子道一声“告辞”,飞起到空中,往西缓缓离去。 徐源长目送对方身影消失不见,将堪舆图丢进残火烧掉,他已经将路线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他防着对方在图纸上留下追踪印记,把火堆边上几块烤熟的兔肉用细藤绑住,系挂在腰间,转而沿着山林往东北走去。 一路小心着注意动静,走出二十余里,确认那个叫彭桂和的圆脸男子没有跟踪。 徐源长笑着摇头,或许是他想多了,对方纯粹是一番好意。 转而往北走去,还没走出十里,他再次停下脚步。 “道友,暗中窥探,不知何意?” 他身为六重楼修士的本能灵觉没有失去,暗中有人注视偷窥,他能感觉出来。 “哈哈,道友误会了。” 一名穿着古拙黑衫的中年男子,从附近树木茂密山头飞落,笑容可掬行礼道:“在下欧阳潮,路过此地,见道友不飞在空中,却在林子里赶路,一时好奇唐突了,道友怎么称呼?” 保持着五十丈的距离。 徐源长打量着男子,回礼笑道:“徐源长,见过欧阳道友,让道友见笑。” 他没有解释什么缘由导致他在地面行走,让对方自己去猜。 禁法之地,很难看出一名修士的真实修为。 欧阳潮恍然笑道:“原来道友的补灵符用完了,没甚可笑的,谁都有遇到麻烦的时候,在下手头倒是有几张多余补灵符,可以匀给道友。” 徐源长脸上出现喜色,上界还是好人多啊,道:“多谢道友仗义,徐某的纳物袋暂时打不开,不若道友先说一个价钱。” “按市价算就是,区区几张补灵符,发不了大财。” 欧阳潮从袖内拿出四张符箓,用法力托着缓缓送去,笑道:“山不转水转,说不定下次在翘角山见到,道友能提携在下一二。” 徐源长笑着回道:“道友客气,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伸出手正待接住飘来的符箓,他目光陡然一凝,脚下一个弹跳,以玄妙身法往几颗大树后接连闪去,眨眼间去得远了。 那一叠符箓上下皆是补灵符,中间夹杂的灿金符爆发出璀璨金芒,猛然炸开。 “砰砰”两声巨响,细碎毫芒席卷附近十丈,禁法地没有灵气借助,且有无形规则压制,即便四阶符箓的威力亦被限制在一定范围。 树木折断,灰尘混合碎叶扬起。 那一片顿时炸得混沌不清,也失去了徐源长的身影。 欧阳潮异常恼火,叫道:“小子,你逃不掉的,敢在我的地盘杀死我的奴隶,好大的胆子。” 他飞起在十余丈高的树梢下方,居高临下扫视搜寻,口中发出呼啸声,召集远处的蛮人过来围猎。 他不相信手头没有补灵符的家伙,能够从众多蛮人围猎中轻易逃脱。 有他从空中搜寻,对方插翅难逃。 众多脚步声和“嗬嗬”的古怪叫声,伴随一定节奏渐渐近了。 突然一道身影从地面落叶中冲出,踩着树干几步便冲飞出二十余丈,扬手几道寒光飞射。 欧阳潮停在三十丈外,身上浮现一道稀薄护身光芒,冷笑道:“就凭你的几分蛮力,能耐我何?” 他拔出长剑,挥动着击打那几道寒光。 同时左手抛出一道飞剑,朝对方射去,有法力操控,他信心满满能够解决一个落魄的不能飞的家伙。 …… 第384章 山巅有巨城 “铛铛铛”,中年男子挥动的长剑带出一片密不透风法力光幕,将三枚激射向他的箭头击飞,从碰撞的力道判断,对方应该是四重楼修士。 他身躯仅仅晃动两下,便消去冲击力。 遗忘森林内,受到天地禁法规则影响,四、五重楼修士之间蛮力差别,不像法力那般存在巨大鸿沟。 据说很久以前,还曾经有外来六重楼高手闯进森林,被四名三重楼修士联手布局干掉的传闻,发了一笔天大的横财,也不知孰真孰假? 欧阳潮盯着用身法飞快接近的陌生修士,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在遗忘森林闯荡,失去补灵符优势,是非常危险且糟糕的事情,等若翅膀受伤落到地上的凤凰,怪不得别人打坏主意。 他也是早上从蛮寨据地醒来,听说有外来修士干掉了两名蛮人奴隶,原本不以为意,他还犯不着为些许小事与别的修士大动干戈。 后面听蛮人部族首领汇报,那个衣袍破烂头发眼睛都是黑色的修士,从天上掉下来,受了伤不能飞,他便来了兴趣,仔细询问一番,昨晚外出狩猎的先锋有三人,活下来的是一个负责弄出动响的半大孩子,亲眼目睹两名同伴被杀的过程。 欧阳潮带着一群蛮人战士外出搜寻,没想到这么巧,他飞在前面碰上了。 徐源长已经接近到十丈左右,身在空中,左手挥出,“铛”,一枚箭头准确击中绕到后面攻击的飞剑,将之打偏出丈许,他脚下借力再次一踩。 “咔嚓”,大树干被他蹬断,速度倍增,去势如电,飞扑向斜上方神色微变的男子。 面对举起绽放明亮光华的长剑,徐源长突然喝道:“心幻迷……魂!” 他的声音变得很奇怪,仿彿有种动人心弦的穿透力。 即使用不出幻魂术,但是领悟的“音波迷魂”技巧,关键时候,能起到出其不意作用。 七八丈外的男子有瞬间的恍惚,往后飞退的身形一下子停住。 心知不妙,举剑的右手根本不听使唤。 徐源长右手甩腕,两柄飞刀仅比喝声慢了刹那,刀光在空中飞射出微妙波动弧形,阳光照耀下,光斑粼粼晃动,叠加的“刀势”在刺中男子胸口和额头时达到极致。 “砰”“噗”,男子身上相当于二阶护身光芒和四阶宝衣的防护,在六阶幻兵飞刀的攻击下一捅即破。 男子胸口和额头中刀,仅有刀柄露在外面颤抖。 “你……你是五阶……体修……” 男子满脸惊恐,对方隐藏太深,用心险恶,也唯有五阶体修能够不依仗补灵符,短时间内爆发出超乎寻常的速度和力量,他根本来不及挥剑抵挡,于空中摇晃坚持片刻,“噗通”掉落地面,就此气绝身亡。 在外面受到如此重创,他还有机会活命,但是遗忘森林内,连逃出残魂都成了奢望。 这是一片古老的仙惩神罚罪恶之地。 陨落此地的亡魂,逃不出世代为蛮人后裔的悲惨轮回。 飞奔赶到百丈外的蛮人战士,目睹掌管他们生死高高在上的神仙,身上中两刀从空中掉下,他们一个个吓得匍匐地上,丢掉弓箭、猎刀短矛,瑟瑟发抖。 徐源长两个纵跃落到死不瞑目的男子身前,瞥一眼远处跪一地的蛮人,转瞬间明白,这是蛮人听任强者处置的保命生存法则,他也就不用急着抓住尸体匆匆遁走。 拔下两柄飞刀,擦拭掉血迹收进袖内。 没有理会斜插一旁的长剑,从男子左袖袋内搜出一叠符箓。 身为能够绘制五阶符的高级符师,徐源长研究片刻,眼中露出喜色,拿起其中一张往额头上一贴,符箓化作微弱光华灌进体内,他被此方天地规则封禁的法力终于能够动用……极小一部分。 徐源长感受片刻,大致能够推测使用一张补灵符能够维持二阶法力两个时辰,如果一次将补灵符能量耗尽爆发,大概能用出介于四阶和五阶之间实力的一击。 他已经见识过两张四阶符箓同时爆炸的威力,被削弱到仅剩下界的两三成。 由此推算出,即便五阶全力出手,只要躲得及时,也伤不到四阶修士分毫。 “这片禁法森林……似乎是不错的磨砺地。” 徐源长暗忖,有了缴获的几张补灵符,他能够发挥出大用,不用担心在森林里遭遇偷袭、围攻,他从幻仙戒空间拿出一套替换宝衣,飞速将身上的破衣换掉,施法清理掉沾染的泥尘,整个人顿时焕然一新。 拿出几张五阶符箓放进袖内,剑器系挂在腰间。 再才将地上男子仔细收刮一遍,找到几样玉佩、玉牌、暗金簪子,和一颗系在男子左手腕上的青玉珠子,他一眼认出青玉珠子是储物空间宝物。 用法力抹去珠子上的印记,神识探入其中,三丈大的空间里几乎堆满了材料,还有两袋亮晶晶的宝石,灵气盎然,比之他的晶髓石差了一筹,他猜测是修真界流通用的货币,有万余枚。 徐源长自是看不起占地方的三阶、四阶材料,和几样四阶宝物、衣袍之类,找出两打补灵符,这才是他迫切需要的好东西,还有十几本书籍,略略翻阅浏览,书本上的文字他一个也不认识,找遍空间没有寻到堪舆图。 将男子尸骸扔进空间,任由阴阳幻火精吞噬。 其它物品包括青玉珠子全部存放在空间,他暂时没时间处理,可不想因为某样物品上残留的印记,引来某个宗门的追查,该低调时候,闷声避祸发大财,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将附近掉落的箭头全部拾起丢进空间,徐源长往空中飞去,他不想在此地耽搁时间。 与跪地的蛮子们,更不想有任何交集。 为首蛮人汉子见到神仙要离开,忙爬起来“叽里咕噜”叫喊,焦急地比划手势,似乎是想挽留新的神仙做他们的庇护神。 徐源长瞥了一眼,看明白蛮人汉子将双手在胸前夸张比划要进献女人的意图,他头也不回飞走,翱翔在森林树海上方,速度不快,极目远眺,心情格外舒畅。 直到此时,才有心思体会无处不在的禁法规则。 飞不多时,寻到森林里彭贵和帮他指点的那条大河,看到河岸高处的几座山头,修建着一座用岩石砌墙的堡寨,有不少粟色头发的蛮人男女老少在劳作。 看到飞在天上的修士,蛮人没有表现出敌意、慌乱,或者其它态度。 徐源长沿着河岸往东飞去,顺便欣赏异域风光景色。 飞不到三百里,又见到一座修建在山头的蛮人堡寨,从石堡里飞出一位穿黑衣修士,面色阴沉,手搭在腰间剑柄上。 徐源长没有予以理睬,径直从堡寨边缘不紧不慢飞过去。 黑衣修士盯着看了好半晌,又悻悻然返回,终究不敢追上去理论对方侵犯挑衅的罪过,担心拳头不够硬。 徐源长将一张补灵符用完,估摸着飞出约两千里,他换一张补灵符继续。 有两名修士从河畔耸立的高山飞下来,挡在徐源长前方,其中一名貌美妖娆女子行了一个仪态万方的福礼,秋波柔情似水,声如黄鹂美妙动听。 然而女子的言行注定是对牛弹琴。 徐源长压根听不懂,他也不需要懂,通过对方神态语气,猜到女子是想邀请他搭伴的意思,面无表情瞥一眼男女两人,仙人跳在他这里玩不转,拔高身形从上方飞过,扬长而去。 男女两人吓出一身冷汗,刚才那个眼神透着久居上位的漠视,令他们汗毛倒竖,不敢稍动。 他们竟然敢拦一个老怪物的路,想与虎谋皮,慌忙往远处飞逃。 森林里讨生活充满刺激和未知。 谁也不知意外和惊喜哪个先来。 下午太阳偏西,徐源长沿着蜿蜒河流飞到尽头,前方是一条宽约十余里、水面碧蓝得瘆人的巨大河流,环绕隔绝着整个遗忘森林,河水翻涌奔流,偶尔有巨浪卷起数丈高,声势骇人。 飞过河面中间,压制全身的禁法规则悄然消失于无形。 唯有失去过,方知拥有的珍贵。 徐源长默默体会如江河奔涌的法力在经脉重新流转,强大力量失而复得,令他生出气吞万里的豪气。 这地方下回还要再来,能让他体验到修士、凡人之间无衔接的转换。 于心境磨砺,神魂锤炼和法力入微,有不一样的好处。 进入遗忘森林对别的修士或许是一场冒险,因为实力大跌,神识不能及远,担心被别有用心修士算计谋害,对他这个体魄强悍堪比体修的存在来说,是一种大口吃肉的新奇历练。 缓缓落到对面苍翠山头,呼吸着新鲜充沛比千方界浓郁至少三倍的活跃灵气。 徐源长无比确信他已经飞升到了上界,虽然还不知身在何方? 神识扩散到河中间,碰上无形禁法规则,徐源长转而往东南方扫视,神识一直延伸到三百里外,再后面力有不逮。 相较在下界时候,他的神识探查距离受天地规则限制,减少了约三成。 待了半个时辰,初略适应了自身法力和幻术。 有一道光华从河面划过长空,速度极快从山头上方一闪而去。 徐源长早已收敛气息,他一眼看出飞过的修士是四重楼修为,便远远尾随着往东南方飞去,他施展出高明的无形幻影术,虽然比下界时候稍显逊色,瞒过前方的小修士绰绰有余。 越过五百里群山区域,下方铺开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阡陌纵横,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村庄农田井然有序。 河流如玉带曲折,每隔十余里有一座小镇,官道连接百十里外城池。 空中不时有修士飞掠,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 又飞出一千余里,远处高山绵绵,一座庞大的城池便修建在众高山之巅,离着还有两百余里,远远看着心头颇为震撼。 徐源长散去幻术,往以山头为底柱的雄城缓缓接近。 高达数百丈的巨大城门,往两边飞翘,形成一对气势磅礴的犄角,飞进飞出的修士多如过江之鲫,秩序井然,按修为高低分出上中下通道。 徐源长不急着进城,他停留在五十里之外,打量着方圆至少三百里的修士巨城。 阳光照耀下,有隐约流光沿着城墙往上方闪烁,将城内和城外分隔开。 使得整座城池充满仙气和神秘。 他看出城防布置的是以日冕和星斗牵引天地大阵,能聚集灵气不散,还有无数妙用,他学习破阵数十年,对星斗阵颇有研究。 来来往往的修士途径默默观察的徐源长身边,有人看不出道士深浅,用神识稍稍一探,然后像被针刺了惊慌遁走。 约刻钟过去,有一名穿着缠枝暗纹长衫的中年男子路过时候,停了下来。 相隔百丈左右,男子拱手问候一句。 徐源长回礼道:“见过道友。” 他听不懂对方言语,正也需要找人打听一二,眼前自个寻上来的修士看着是同阶。 男子一双眉毛粗浓,脸庞清瘦,下颌留着短须,眼中略有诧异,改而用相同言语道:“壶峰山施起元,见过道友,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贫道徐源长有礼。” 徐源长没有刻意收敛修为,同阶修士间有微妙感应,他猜测壶峰山是宗派。 男子笑着道:“徐道友看着面生,是远游途径咱们翘角城?” 徐源长顺着话头回复道:“是啊,久闻大名,徐某游历翘角城之后,再去遗忘森林见识一番。”伸手做请,往城门方向飞去,道:“不知翘角仙城有甚么有名的书店、客栈、酒楼和珍宝铺子?” 男子示意之后,并肩往城内飞去,笑道:“施某倒是可以帮道友介绍几家老店,让道友不虚此行。” 几句话工夫,两人拉近到十丈距离,笑谈着飞进极具特色的翘角城门。 有施起元一路介绍,徐源长认不得店铺牌匾,他记下铺子位置。 在主道尽头,两人拱手告别。 徐源长往回寻到一家有名的书铺,走进去,对迎上来的修士伙计传音道:“我需要学习语言的灌顶玉简,本地通用语和遗忘森林蛮族语,其它玉简你再推荐几门,等会还需要介绍本地修真界的典籍。” 伙计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伸手往里面厢房让。 “前辈,里面请!” …… 第385章 馈赠,好事 徐源长走出三层楼高古拙巍峨书铺大门,正是夕阳西沉,暮霭将起之时。 脚下地面平滑如玉石,每一块有丈许大,隐约流淌丝丝氤氲霞光,徐源长认得这是由高阶炼器师出手施展凝石术打造的五行城砖,包括城墙皆是如此,便于铭刻各类阵纹,融大阵于天地之间。 如此奢华大手笔,也唯有上界能办到。 他已经学会本地流行的“流云官话”和西蛮语,购买了一堆门类复杂的书籍,打算在翘角城停留一两年时间,将上界情况摸清楚之后,再慢慢寻访曾望楼、老黎和彦山道长。 再扫视街头巷尾栉比鳞次铺子,已能够将牌匾和幌子上的文字认出七七八八。 有些字迹写得太奔放飘逸,属于字体变化范畴,他还真认不出。 耳畔传来的各种交谈声,大部分都能听懂,偶尔还能听到亲切的与他相同语言,听铺子伙计透露,他说的是上界流传最广的“通语”。 徐源长欣赏着异域新奇建造风格,走进边上巷子里一家规模颇大客栈。 掏出十二颗亮晶晶宝石,上界称之为“灵石”(回归古老的修真界货币名称),支付三天客房费用,他将缴获的灵石用法力仔细清洗过,避免留下残印。 走进二楼客房,布置阵器开启防护,放出两具化身傀儡,让它们尽快适应上界的重力环境。 徐源长埋头翻阅了两天两晚书籍,弄懂了上界的地域分布格局等情况。 上界共分为九域,也称之为“界”,分别是周山域,方寸山,点绛宫,大荒山,龙渊谷,流云域,东游域,以及神秘的玉墟域和沉浮域。 每一“域”皆是单独的“界”,如同幽冥之地分为十大鬼界一样,相互之间有虚空通道连接,或者乘坐界域传送阵抵达。 他目前所处的界是流云域,共有流云大陆、拨云大陆和暗云大陆三座庞大无比的陆地,另外还有诸于九珠群岛、界岛等海外势力。 翘角城是流云大陆众多修真城池之一。 书中介绍,每一座城池皆有传送阵,通行相当便利,按路程远近收费,而流云大陆的界域传送阵布置在流云城,使用一次的费用不菲。 徐源长站起身在房间踱步思索,上界如此大的地域,高手如云,想要寻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像彦山道长或许还好找,修为高,名气大,只要舍得花钱打听。 但是高手难免会有实力相当的仇家,他还不能大张旗鼓广而告之寻找,免得人没找到,遭受无妄之灾。 罢了,此事不急,慢慢熟悉之后再碰运气了。 他突然站定脚步,眉头不觉皱起,他怎么感觉体内法力倒退了? 细细内视探查一番,花了刻余钟比较,徐源长无比确认他的法力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退缩,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是出了甚么岔子? 近两天专心翻书查找典籍,心思没有在修行方面,故而没有早一点察觉。 按说上界灵气浓度数倍于下界,条件更好,即便不会自行缓慢增进修为,但也不至于退步吧? 他唯一猜到的缘由,应该是与远远超出下界的重力有关。 收起两具化身,徐源长匆匆出门,外面正是晚上,双月初升华灯渐亮之际,翘角城的夜景别具特色,地面光彩如河水流淌,其中有点点星光熠熠,将整个巨城装点得梦幻般朦胧神秘。 街上行走的、或低空飞行的修士络绎不绝,尽显热闹繁华。 徐源长没心思欣赏,他将身形面貌和衣袍稍作幻化改变,寻到另外一家书铺。 许多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他不希望自己的飞升修士身份暴露。 人离乡贱,物离乡贵。 多一些防备心思,谨慎行事不会有错。 他将修为气息保持在四重楼,随大流而不引人注目。 上界灵气得天独厚,低阶资源异常丰富,天地规则有利于修行,造就了庞大的修士基数,即便一般资质的修士,四重楼之前很容易提升,然而有得必有失,修为提升过快造成心境沉淀不够,所以四重楼往后,容易停滞在某个瓶颈难以突破。 徐源长购买到几本关于飞升修士方面的书籍,他走出书铺,在街道上绕一圈返回客栈。 迫不及待翻书,半个时辰后,他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飞升修士皆要经历一个短暂的看似修为倒退过程,时间为一年,是因为经历小天劫,遭受天雷锤炼神魂体魄,加上飞升过程天地之力的不知不觉改造,使得飞升修士在接下来的一年之内,经脉慢慢扩展,法力看似退却,实则法力总量没有改变。 于飞升修士而言,是天道馈赠,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 徐源长缓缓平复心绪,继续翻阅剩余书籍。 翌日上午,徐源长以另外一张面孔出现在茶舍、酒肆,他带着耳朵倾听,收集于他有用的信息,下午又去大街小巷闲逛,熟悉翘角城的地形风貌。 书籍中的东西是死的,他需要鲜活的了解翘角城本土势力。 如此十天过去,徐源长换了一处客栈。 他住进一座位于城内半山腰的小客院,一年租住费用五千灵石,里面供应的灵气超出外面一倍之多。 他从书上学来的经验,趁着经脉扩展之机,每日抓紧苦修,用法力鼓荡经脉,或许能够将经脉多扩张一成,灵石花掉了再赚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接下来的日子,徐源长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闭门打坐运功。 偶尔外出购买书籍,他不挑食,游记、残本、阵法、符书、典籍等等什么都看,开卷有益。 如此一年过去,他察觉经脉不再扩张,修为“倒退”进入六重楼中期,实力有了明显提升,沉稳如他亦喜形于色,外出喝了一顿酒犒劳自己。 又掏五千灵石,继租一年小客院。 他体会到了灵气浓郁带来的修行便利,接下来的几年,他要抓紧时间将修为“恢复”到六重楼后期。 他的主修功法《登仙吐纳术》只能修炼到六阶,城内的书铺没有六阶以上的功法出售。 想要获得后续的高阶功法,只有两条路走,其一是加入底蕴深厚的大宗门,其二是花重金委托店铺收购。 他心底其实不太想投靠彦山道长,在下界的时候,已经知道仙道、神道之争的残酷,势同水火,即便到了上界,双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有各种明争暗斗。 他掺和其中干嘛?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死的往往是没有眼力劲的小杂鱼。 他成长起来需要漫长的时光。 傍晚时分,徐源长独自在西城角落的杂埠街闲逛,街道两旁摆着各式各样地摊,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应有尽有,但有一点,买定离手,概不负责,想捡漏得拼运气、眼力和实力。 “徐道友,咱们又见面了,施某有礼!” 对面有人与徐源长打招呼。 徐源长放下手中一件式样奇特的黑色小鼎,起身笑着还礼:“见过施道友。” 打招呼的是去年进城时候结识的施起元。 “这位是施某好友,姓何名其智,你们皆为道家高人,可以好生亲近。” 施起元伸手介绍身边一位穿着黑色镶暗蓝边道袍的年轻男子,三人皆收敛了修为,否则以六重楼修为逛杂埠街,被摆摊的家伙一宰一个不吱声。 即便介绍时候,也是用的传音。 “贫道徐源长,见过何道长,福生无量天尊!” “能够结识异域来的徐道长,何某之幸也,慈悲!” 两人见礼之后,往主街方向走去。 三人聊了一路,徐源长老早以前结交的都是一方豪杰高人,见多识广,经历奇特,与两人谈得颇为相投,施起元提议去茶舍喝一壶。 通过聊天得知,何其智是无极观长老。 无极观和壶峰山皆是翘角山区域一流宗门,其门内有八重楼高手坐镇。 徐源长给自己杜撰了一个方寸山等闲观护法的身份。 隔着遥远界面,方寸山地域广袤,谁能查到等闲观具体位置? 何其智发出邀请,道:“徐道友,后日可有暇,请你去北城的‘长乐山庄’,参与我们六重楼修士举办的论法会?” 施起元补充解释道:“论法不斗法,徐道友放心就是,可以找志同道合修士探讨炼器、炼丹、制符、阵道等等,也可以切磋新奇法术神通,我们是不定时举行,三五年,甚至二十年一次。” 徐源长笑着应下。 他可以趁机融入六重楼圈子。 …… 第386章 以阵会友谋时机 长乐山庄是无极观在翘角城的产业,占地约十里,三座小山环绕,殿台楼阁,奇花异树应有尽有,有瀑布垂挂,下方一片碧波湖泊,如明珠点缀,水灵气尤为充盈活跃。 何其智临时召集的“论法会”便在风景如画的湖畔举行。 黄昏时分,徐源长如约踏上青玉台阶,有守门修士上前恭迎问候,青裙侍女领着客人走进山庄,飞行绕过如屏风的山头,从谷口抵达湖畔。 “徐道友,请上湖岛来,何某介绍几位朋友给你认识。” 何其智在薄雾弥漫的岛上扬声招呼。 湖畔水边、风雨长廊,以及山头观景台上,有众多目光往面貌陌生的客人看去。 论法会没有太多规矩约束,有三五个客人提前到了,谈得来便算开始。 徐源长抱拳微笑环视一圈向众人示意,他是按约定时候赶到,山庄参会的客人已经多达五十余人,不,还有七八名化作人形的妖修。 翘角城难得有异域来的同阶修士,大家听到消息,纷纷从潜修地赶来了。 还有几个是从附近三万里外的千嶂城赶来,都想瞧瞧稀奇。 谈法论道,取长补短。 或许能从异域修士身上得到启发。 平常举办论法会之前,东道主会提前一年放出消息。 方便在外游历的同道赶回来,或者要小闭关的修士预留出参会时间。 这回临时论法会召集得很仓促,要不是有异域修士参会作为噱头,必定冷冷清清没几个人愿意来,大家都很忙的。 徐源长轻踏湖面,如蜻蜓点水,一步数丈,身后留下轻微荡漾开来的涟漪。 等他走上湖岛,湖面留下一朵朵似莲花绽放又相互交织的水花。 天上霞光映照下,涟漪水花色泽缓缓变化着。 “徐道友原来是阵道高手,‘左右逢源,点水破幻’,实在是玄妙至极,佩服佩服!” 一名面色枯黄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左眼略大,惊叹不已,朝走上玉石小道的徐源长拱手:“无留山雁寒林,见过徐道友,还请移步手谈三局。” 他是老实不客气直接邀请了。 在座众人皆知长乐山庄的明珠湖,布置有高明水幻阵,处于虚与实之间。 想要从水上过岛,难度相当大,不是阵道高手还是老老实实从上方飞去,若不然容易出丑。 作为初次参会的客人,想得到尊重,要尽量展现出来相应的实力。 徐源长花了一天多时间,专门了解过论法会相关情况。 即便知道得流于表面,但是足够用了。 施起元笑着打断雁寒林的急不可耐,道:“老雁,过份了啊,咱们参会的可不只你一个阵道大师,先让何兄给客人介绍之后,你再抢人不迟。” 何其智也笑骂一句:“老雁就是个急性子。” 再才将徐源长隆重介绍给众人,又将附近数人介绍给新客人。 有好几人从山上飞来,与客人寒暄客套一阵。 有人笑着道:“徐道友,除了阵道,可否为我们演示一门神通法术?让我等见识一下异域秘法,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其中有人远游到过方寸山界,知道一路走来要经过两座界域,传送花费巨大,而且远游路上随时面临各种不可测风险,不是高手,没人愿意以六重楼修为跨界游历。 另有妖修女子接话起哄:“徐道友若是觉着单独演示法术,枯燥乏味了些,蒋道友是热心肠,可以当绿叶捧场。” “秋狸仙子,你可莫害人,蒋某这几手乡下把式,哪敢在方家面前献丑?” 那人赶紧推脱,切磋比试就免了。 都是修炼少则七八百年,甚至一千多年的老家伙,出头鸟当不得。 其他人却开始挤兑妖修女子,叫道:“秋狸仙子,你与徐道友共演一场,想必精彩绝伦。” “哈哈,秋狸仙子演一个,给这次论法会留一段佳话。” 有人附和笑道。 陆续还有参会修士赶来,气氛热闹起来。 身为东道的何其智见客人神态自如,便笑着邀请:“徐道友,要不随便露一手打发他们,不拘高低,图一个高兴。” 徐源长笑着答应,“恭敬不如从命,徐某演示一门火术,请诸位同道指点。” 朝着十余丈外的湖面一挥衣袖。 有丝丝赤色火焰从逐渐消散的涟漪水面升腾,瞬间连成朵朵波动火花,“水中生火,阵纹如鱼”,更神奇地是没有惊动湖面水幻大阵,非常融洽的画面。 痴迷阵道的雁寒林飞上空中观赏,大小眼越发明显,连连惊叹:“信手拈来,挥火成阵,很了不得的法术和阵法融合神通!” 他能看出异域来的客人用火术演示出一门虚实转换的幻阵。 仅仅从水面走一遭,徐道友便将神通幻阵融于湖面水幻大阵,使得两者和谐共处,互不干扰,这份阵道造诣,和即兴发挥创造力,强得离谱啊。 他更加期待等会的手谈切磋。 他需要的是外人带给他的奇思妙想,若是能触动沉寂已久的那根弦,便谢天谢地。 有精通火术的修士,从纯阳火中看出阴火、雷电暗含,有无数种变化,一旦爆发,威力惊人,与身边修士低声讨论着。 徐源长浅尝辄止,见好便收,挥手消掉神通,抱拳笑道:“徐某献丑,希望有幸能见识诸位神妙演法。” 他也是第一次驭火为阵,他精通的是“入微天地”,以幻心掌控虚、实变化,没成想很轻易便完成了尝试,他以虚实与湖面大阵相契合,不喧宾夺主,因而能将神通短暂呈现出来,时间久了可就不好说。 他算是取巧,不过效果很不错。 他目前很需要一个宗门身份,为不久的将来突破到七重楼做准备。 今后外出行走,也要有一个能托底的身份。 既然给他表现机会,他必须要抓住,该高调时候当仁不让。 “珠玉在前,何某可不敢演法自曝其短,哈哈,徐道友,请去亭子里就坐,我看老雁都等到不耐了。” 何其智见识了异域修士的高明神通,暗自赞叹不已,能够将阵、法、幻融合到这般地步,可见对方精通的不仅仅是阵法。 他知道在座的都不会出头了,即便有人想要压外乡人一头,也有心无力啊。 单独演示一门法术,算了吧,丢不起那个脸。 确实太厉害,不论心机还是本事。 他虽然不精通阵道,但是掌控着明珠湖部分大阵,刚才他没有察觉徐道友演示的火阵与水幻大阵有半点冲突处,反而给他相辅相成的……感受。 雁寒林落到地面,嘿嘿笑着伸手做请,又朝其他熟人嚷嚷:“老何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都围在亭子里,地方小,转不开身,你们又看不懂阵图切磋。” 其他人纷纷笑骂不已。 “这家伙属狗的,说变脸就变脸,还乱咬人。” “老雁太欠扁了,徐道友,麻烦你好生教训他,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们给徐道友捧场。” “谁说我们不懂阵法?我们看热闹总行吧。” 能够修炼到他们这般层次的修士,即便是丹修、符修、体修之类,也会抽出时间来研究阵法,不为别的,万一被困在险地阵法当中,至少要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攻击。 阵法可以不精通,但是必须要懂一些,和丹、符、器等修真技艺不同,阵法属于生存必备技能。 雁寒林双拳难敌众手,嘻嘻哈哈任由别人骂,走进亭子里,与徐源长对桌而坐,道:“徐道友,你是客人,请你选择手谈切磋阵法种类,以及斗阵形式。” 徐源长沉吟问道:“双门复合阵可以吗?” 外面围观的几名阵师顿时响起一阵低语,一个个喜形于色,有好戏看了。 其他人即便在山头,在对面湖畔,照样可以看得清楚,听得明白。 他们自是知道双门不同种类的六阶复合阵的破解难度,每一处节点交错,都会产生复合变化,几百上千个节点交织其中,错综复杂,乱麻一样千变万化。 玩得这么高级的吗? 雁寒林神色变得慎重,沉声道:“可以!” 徐源长问道:“不知雁道友平常切磋斗阵,都有甚么方式?” 他需要了解此地的基本规矩。 雁寒林回答:“现场布阵破阵太耗时间,通常是用阵图推演和神识具象成虚阵破阵。” 徐源长是一个纯粹破阵师,他哪里能够用神识具象虚阵,笑道:“简单点吧,咱们玩阵图推演,我用聚水、星斗复合阵图,向雁道友请教。” 雁寒林还在担心对方会选择火、幻两门阵图,先前惊鸿一瞥见识对方的火幻阵厉害,而他对幻阵的理解欠佳,徐道友选用聚水、星斗这两门流传甚广的大阵,显然是顾及他的脸面,尽显斗阵切磋诚意。 “好,雁某也选择聚水、星斗复合阵图,请徐道友指点!” 两人各自拿出一叠纸张,写写画画,约两刻钟完成复杂的复合阵图出题。 外面众人三五扎堆,低声交流着感兴趣的话题,都在关注两人出的题目,那几名阵师已经在空中铺开纸张,将两人的阵图复刻下来,已经开始用各种方法演算起来。 徐源长与雁寒林交换阵图之后,将三张图纸摆开,先整理其中的顺序要点,他演算近五十年的阵图,经常上手破解各种实阵变化,对于天罡、聚水、星斗三门古阵的原理烂熟于心。 整理清楚其中关窍,他即刻拿笔在白纸上演算,偶尔还简单画些符号图形。 半个时辰后,沉浸其中的徐源长突然偏头,往亭外数人扫视,就在刚才,有人往他身上释放微不可查印记,被他察觉到了。 外面七人或忙碌着演算,或用神识具象推演成虚阵,或者停笔关注他桌上的演算结果,唯有一名额头微微隆起的黑衣男子,四处转动着观看,与徐源长目光一触,微笑着点了点头。 徐源长回应示意,接着继续埋头计算,心头稍有疑惑。 那名黑衣男子是后面赶来的妖修,前面没见过,他从黑衣男子眼神里察觉出微妙的敌意。 莫名其妙啊,他初来乍到,怎么会得罪一名没有交集的妖修? 还用如此下作手段下印记。 又一个时辰过去,双月升空,湖畔华灯倒映水面,水波漾漾相映成趣。 徐源长将破解完成的阵图摆桌上,收起笔墨纸砚,准备起身离位。 另一边的雁寒林才推算不到三成,目光一瞥,将徐道友演算的结果尽收眼底,放下毛笔,叹息道:“徐道友演算破阵速度之快,雁某甘拜下风,今日算是见识了高人,佩服!” 徐源长谦逊道:“过奖,雁道友出的阵图,恰好徐某做过类似的。” 雁寒林自是不信,因为世上没有两张完全相同的复合阵图,只要有一点变动,牵一发动全身,要从前面推算,但是对方卖他面子,让他心头很是受用,哈哈笑道:“你这个朋友,雁某交定了,回头咱们一起喝酒探讨阵道。” 顺手将桌上未解阵图收起,其中有颇多刁钻难处,他要好生研究一二。 徐源长笑着应下,传音说了他的客栈住处。 外面有人叫道:“徐道友,你所用推演算法,谢某孤陋寡闻,见所未见,不知可有名称?” 徐源长笑着回复:“徐某游历百年之久,所学颇为繁杂,与诸位可能不同。” 他老于世故,精通人心,哪里肯透露实情。 目光扫视各处,发现那名对他有敌意的黑衣男子离去了。 有几名精通火术的修士飞来,与徐源长请教切磋火法,一时间,夜空中各色火焰升腾如蛟龙,或碰撞对冲,或相互克制,花样百出,气氛重新恢复热闹。 后面又有修士交流木法、水法等,各展所长,互有所得,一场论法会进行三天结束。 徐源长从东道主何其智那里,打听清楚那名黑衣妖修的姓名和宗门。 此后半年时间,他与雁寒林、何其智、施起元交往甚密。 经常一起喝茶,坐而论道。 徐源长解释了他外出游历百年之久不回方寸山界的缘由,有高人帮他卜算过,说他想要登高晋级,必须离开方寸山,方能寻到破境契机。 并委婉表达他想要在翘角山域寻找一家宗门进行潜修的意愿。 雁寒林自是极力争取,想邀请徐道友担任无留山客卿长老,不过宗门师叔提了一个要求,必须实地破除一座残阵。 …… 第387章 与众不同,大巧不工 翘角城,微云茶舍三楼。 施起元放下茶盏,看向对面脸上稍有赧色的雁寒林,笑问道:“曹前辈不会是想让徐兄弟破解你们无留山的那座雷阵吧?据说那是七阶残阵。” 与徐源长交往不到一年时间,他自有观人法子,觉着此人可交。 言谈见识,胸襟气度,皆有过人之处。 可惜他所在的壶峰山,囿于门户之见,只招收儒家、书家修士,他不便向宗门师叔推荐接纳其为客卿长老。 雁寒林讪笑两声,道:“曹师叔是这么说的,唉,麻烦啊。” 他所在的无留山只有两位七重楼师叔,其中一位凌师叔跨界远游已有三百余年,音讯皆无,不知是困在险地,还是乐不思归? 幸好留在宗门的魂灯,仍然一直长明不息。 无留山能够保持翘角山区域二流宗门前列地位,让别的宗门和势力不敢小觑,皆是依仗当年凌师叔一人一剑打出来的威风。 徐源长自是听明白无留山当家修士要让他知难而退的潜意思,混迹翘角城大街小巷,他花钱买来一些消息,于翘角山各大宗门有所了解。 他其实比较倾向加入无极观,同为道门一脉,于他今后更有裨益。 然而听何其智的意思,宗门不招收客卿长老,退了他的信。 从袖内拿出两本册子,放到雁寒林面前。 “雁兄不是一直想了解我破阵所用推演算法,咱们相交一场,颇为相投,这两本算经借给雁兄抄录,十天后请将原本还给我,不是我舍不得两本书,实则是睹物思故人,不便相赠。” 雁寒林双手拿起刊印的册子,看纸张已经泛黄,封皮上面四个通文玉字:清平算经,著书作者竟然写着“佚名”。 扉页处留有“请佚名先生斧正,薛春泥,蒙采芹,赵均”的字样。 他有些疑惑,难道还真有高人叫“佚名”? 稍稍翻动几页,里面记载的演算方式闻所未闻,两边空隙处用极小的墨字,标记着许多注释和学习心得,密密麻麻,还有不少涂抹墨点,看字迹不是一个人所留。 仔细看了半页注释文字,正文看不懂的地方豁然大悟。 这绝对是一部算经奇书,对他而言价值连城。 将两本书册珍重收起,雁寒林没有多说客气话,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告辞匆匆离去,他必须得为徐兄弟做点什么。 他当然能够听出徐兄弟有离开翘角城,继续踏上游历路的意思。 施起元暗暗佩服不已,徐兄弟行事大气,心机手段不缺,送出两本算经秘笈以退为进,老雁得了如此大的人情,必定要出大力气。 即便是不成,也要付出同等代价进行回报。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不会让别人心生反感。 “徐兄弟,不知你能否接受次一等的宗门,我可以代为引荐。” 他说的是仅有六重楼修士撑门面的新兴小势力。 或者是三流没落宗门,处于风雨飘摇之际,需要有六重楼修士撑住架子不倒。 流云大陆有规定,若是一家宗门失去六重楼修士百年之久,将被削去宗门资格,山头福地重新分配,解散的宗门修士可以投靠别的宗门,底层和部分四五重楼修士将沦落为散修。 徐源长不会拒绝对方的好意,笑着抱拳:“多谢施兄好意,还请再等些时候。” 他当面送出算经,也是做给施起元看的,修士之间交往,感情、投契是一回事,但是利益交换也占很大部分因素。 没有好处事情,凭甚么让别人出力气? 他不太愿意进没落宗门当顶梁柱,任何时候事出必有因,那么大一块肥肉,早就被大势力给盯上了,他横插一杆子,无根无基,立得住脚才叫有鬼。 若是刚刚兴起的势力,虽有其它不足,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两人喝完茶出来,天上飘起蒙蒙细雨。 抱拳告别,各自往回走去。 徐源长欣赏着雨落起迷雾的景色,街上人来人往,他走出不到百丈,又察觉到隐约窥探,是那个叫翟言的妖族黑衣男子,不知躲在哪一家铺子楼上,等他用神识去寻时候,又藏得影迹无踪。 他不可能肆无忌惮用神识搜寻,每家铺子都代表着一方势力。 像他们喝茶的微云茶舍,便属于壶峰山产业。 翟言是翘角山南边天洞峰的长老,是一头六阶后期猿妖,大半年来,阴魂不散地缀着他,他还特意通过雁寒林传讯邀请翟言喝茶,被那妖物以无暇外出为由推脱了。 流云域只有三片大陆,人族和妖族划地共存,各自建立宗门,还有专门的妖城。 据说数千年以前,双方为了争夺地盘资源打得不可开交,都想要灭掉对方,然而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反而死伤惨重,让其它界域势力介入,后来才达成盟约,一直维持和平到现在。 当然小打小闹避免不了,即便是宗门之间的矛盾,以宗门的方式解决。 八阶、九阶高层之间避免争斗,不造成席卷整个流云域的动荡。 以徐源长的入微天地幻术本事,即便七阶老妖都休想抓到他。 他自不会惧怕区区六阶猿妖,只是想搞清楚事因,到底何故被对方无端端针对? 不管能否加入无留山,他会往遗忘森林走一趟。 那地方解决恩怨,不沾因果麻烦,且风水绝佳。 不到十天,雁寒林顶着一头乱发敲开客院门,将两本算经还给徐源长,他已经将书册内容,连同空隙的注释、学习心得一字不漏照抄下来。 研究了两天,越发觉着算经对他有大用处,说不定能够让他另辟蹊径,找到新的路子打破瓶颈,但是其中他还有不少看不明白的地方。 拿出一个装着书册的包袱,放到桌上。 “我带来一些研究‘清微元降五雷催魂阵’的心得,借给徐兄弟你参详,下次找一个时间,咱们切磋切磋雷阵。” 雁寒林眨了眨眼睛,他只能用这种法子帮忙了。 徐源长收下一包书籍,心照不宣,与老雁讲几句闲话,要烹茶招待客人。 雁寒林摆了摆手开门离去,七阶残雷阵对六阶阵师来说,难度极大,希望能帮到徐兄弟,否则他怎么好意思请教算经上面不懂之处。 他是真心实意想举荐徐兄弟成为宗门客卿长老,两人志同道合,脾气相投以外,他替宗门考虑,目前门内青黄不接之际,六重楼修士仅剩八名,各自陷入不同困境瓶颈,想要破境晋级还遥遥无期,再上面是七重楼曹师叔独掌大局。 凌师叔外出太长时间,威慑力日渐削弱,好几家宗门对于无留山的地位颇有微词。 而宗门地位,则代表着从翘角山区域获得的利益。 能够多接纳一名本事了得的客卿长老,对于宗门是惠而不费的好事。 他没有曹师叔那么多的担心,什么来路不明,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和识人眼力,徐兄弟不是专修阵道,厉害处在法术,心性洒脱通透,说不定能以客卿身份在宗门晋级七重楼。 宗门面临的麻烦且不是迎刃而解? 徐源长送走客人,他将包袱拿出来打开,将最上面一份折叠的绢布图画在案桌上铺平,潜心研究“清微元降五雷催魂阵”的阵图,能够多学一门雷阵破解,对今后有益无害。 阵法破解大致分为克制、疏导、分解和打破等方式。 无留山方面想要分解、克制残雷阵,使其今后能为宗门所用,而不是不管不顾打烂传承数千年之久的雷阵,否则也轮不到徐源长出手。 徐源长有破解三门复合大阵的经验,深入钻研聚水古阵时候,涉及学习过部分五行阵。 每天抽出一半时间看书、推算阵图,还要补学五行阵相关知识。 其它时候打坐运功,争分夺秒提升着修为。 他手头的六道木法杖,被他当做破阵器使用,为此还去街上铺子购买了相应的六阶晶石和雷石,他空间内有不少晶髓石,一颗晶髓石能换百枚灵石,够他挥霍多年。 至于那个阴魂不散盯他梢的猿妖,暂时不做理会。 半年时间转眼过去,徐源长通过反复推算,已经能够纸上谈兵破解五雷催魂阵。 接到传讯赶来的雁寒林,见面第一句话说道:“徐兄弟,你可以多花几年时间做准备,争取一次成功,不急的。” 他担心徐兄弟急于求成。 或者不想加入无留山做客卿长老,故意敷衍了事。 徐源长将装着书册的包袱还给对方,笑道:“劳烦雁兄带路,早日了结,去掉一桩心事,亦好安心修炼。” 雁寒林便不再多说,出城之后,往东北飞出约五千余里,落在薄雾笼罩的一座大山脚下。 徐源长在一株小树和几颗树干上面,不着痕迹留下他的浮尘幻印。 万一无留山有人要对付他,不至于束手无策。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从来不赌人心好恶,该做的防备自己做到位。 用老黎的话说,幻术师九条命都是自己争取来的,任何逆境都要有应对策略。 随着雁寒林走进迷雾洞开的山门,两旁守门修士躬身行礼。 两人一前一后低空飞行越过数个山头,两百里后,来到一片荒芜的碎石地,约四里大小,中间矗立着三座焦黑的山石,寸草不生,有丝丝雷光在碎石中偶尔闪现。 “徐道友,时间不限,你尽管施展手段破解残雷阵,还请记住,不能损坏其中的雷柱残骸,我在阵外帮你护法,不会让宗门其他修士干扰你的进程。” 雁寒林一本正经拱手,将规矩又简单复述一遍。 徐源长抱拳道:“辛苦雁道友。” 拿出法杖,在雷阵外面缓缓踱步观察着,实地破阵和纸上推演破阵,感官上有极大不同,一步踏错将面临暴烈的雷法攻击。 沿着雷阵外围草地走了三圈,与图纸上的记载比照心中有数之后,他从东边震位走进碎石地,高处沉默看着的雁寒林心头稍惊。 三步之后,碎石地面陡然电光闪现,一道赤雷凭空劈向徐源长头顶。 徐源长挥动法杖一晃,“嗤嗤”声响,鸡蛋大小赤雷被他引入空间造化神台,他脚下往左连走三步,飞快掐诀打入地下几处节点,青色法力消融着刚刚成形的电光。 脚下踩着点往前后左右不停走动,法杖偶尔挥动,消去雷击。 他有丰富的破阵经验,一双加持了阴阳幻火的眸子似乎专为破阵而生,能够洞彻任何细微的破绽和变化,抢在将变未变之际提前解除麻烦,破阵最难的便是天时地利影响而引发的变故。 往往纸上谈兵没问题,演算也顺风顺水,然而实际破阵时候状况频出,导致功亏一篑。 他沉浸自己的节奏中信手掐诀,往第一座雷柱残骸有条不紊推进。 雁寒林瞪得一双眼睛一大一小,他是行家,又研究残雷阵多年,自能看明白徐道友破阵的思路和难度,啧啧赞叹不已,他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迎难而上,以雷化雷。 解决了开头的几处大麻烦,后面反而顺遂,破阵想法别具一格。 有一道身影悄无声息落在矮山包顶上,显出一名白袍长须的中年男子,面色清冷,朝要行礼的雁寒林摆了摆手,盯着残雷阵里被升腾的火光雾气遮掩的身影,好半晌方说道: “果然有些本事,钝剑无锋,大巧不工!” 雁寒林嘿嘿笑着奉承:“师叔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一语中的……” 曹万新脸上似笑非笑打断道:“行了,我不追究你小子吃里扒外的罪过,你举荐的徐小友确实有些本事,可以成为宗门客卿长老。” 雁寒林带外人进宗门之前,请示过师叔,此时见师叔终于点头同意,心中大喜。 “多谢师叔,多谢师叔不追究弟子冒失之过,哈哈,真是个好消息。” 他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 他的那些个小动作,知道瞒不过师叔。 曹万新早已见怪不怪,身影消失不见,有声音袅袅留下。 “待徐小友破解残雷阵后,带他来西留山见我。” “好嘞,恭送师叔。” …… 第388章 峰回路转 随着徐源长接近第一座雷柱残骸,碎石地面以及空中,浮现出蛛丝般若隐若现的雷光电网,层叠交织扭动,虚张阵势以待,有滚滚雷声沉闷压抑,仿佛在地底深处酝酿,即将破土而出。 雷火形成的炽烈气息似雾如烟,变幻着神秘的赤、青、银三色光彩。 身处阵内的徐源长左手挥杖,右手舞诀,影影绰绰。 所过之处留下一片风平浪静的空隙。 偶尔有激发的雷球劈他,亦被他引入空间化解。 面对着乱麻般的雷光困境,他没有半分胆怯,心绪无波,快速扫视,寻找稍纵即逝的时机,出手稳准狠快,抽丝剥茧瓦解着一层一层的雷光节点。 他将任何考验当做难得的磨砺,从不怨天尤人,想办法面对就是。 修行路上没有一帆风顺。 阵外观摩的雁寒林,有些关心则乱的紧张,朝陆续赶来的十多个看热闹同门低吼:“闭上你们的鸟嘴,休要打扰徐兄弟破阵。” 能接近此地的修士,皆是五重楼和六重楼同门。 一名魁梧大汉扬起拳头比划一下,笑骂道:“你小子皮子痒欠收拾了,为兄帮你松松骨头。” 有人拱火起哄笑道:“雁师兄连二师兄都敢龇牙,目无尊卑,简直是反天了。” “别吵,都别吵啊,安静点看异域高手破阵。” “好精准入微的控法破解手法!” “你小子能透过雷雾,看清楚高手的手法?我怎么有些不信呢。” “用心去感受分析,不用直接观看,阵内留下一道道弯弯曲曲不被雷光合拢的空隙,渐渐分隔出几个区域,颇有讲究。” 众人争论依旧,以三个六重楼修士为主,他们知道阵内听不到外面的吵闹。 除非有人进入残雷阵,或者改变雷阵的运行。 无留山这座荒废的清微元降五雷催魂阵,损坏于当年的人族、妖族争斗混乱年代,五座雷柱被摧毁其二,因为缺少七阶雷晶为主材料,当年没能修复。 拖的年头久了,有宗门七阶阵师用其它材料代替,凑合着运转数百年,后面出现雷暴、乱雷等问题,还重创几个进雷阵淬炼体魄神魂的修士,那名前辈阵师一气之下,将两根狗尾续貂的雷柱拆掉,残雷阵便荒废掉无人能修,拖延至今,无留山再也没有出过七阶阵师。 雷阵的威力随着时光流逝,早已消耗得不及当初残阵的一半。 除了宗门五、六重楼阵师,不准其他人进入。 魁梧大汉二师兄勾住雁寒林肩膀,骂骂咧咧道:“你小子急躁个屁啊,曹师叔不是已经暗示,不管那小子能否破阵,都准许他成为客卿长老。” 雁寒林使劲挣脱二师兄的巨力挤压,离开数丈距离,目光紧紧盯住爆发阵阵巨大雷鸣和火光的雷柱附近,随口道:“你是粗鲁体修,炼得一脑壳肌肉,不懂咱们阵师‘见阵解阵’的执着和风骨……” 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魁梧大汉一巴掌拍在空处,也不气恼,他们之间闹惯了,笑骂道:“执着个屁,当年是谁被雷劈得浑身焦黑口鼻冒烟?死狗一样从碎石地爬出来,也没见你执着挨雷劈?才几十年过去,你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痛,向为兄炫耀你的阵师风骨是吧?” 雁寒林出现在四五里外另一边,见那处雷柱脚下雷光巨响猛然一敛,显露出衣袍有几处焦黑的徐兄弟身影,他欣喜不已,连呼“厉害的厉害的”,再次返回二师兄身畔附近。 这里观摩破阵位置绝佳。 “别闹,别闹,打坏了你赔不起,看徐兄弟继续解阵。” 雁寒林被一巴掌拍得身躯乱晃,光华耀眼,目不转睛盯着那个身影不放。 魁梧大汉举起的巴掌只得放下,骂道:“你们阵师体魄最差劲,你小子今后得加强淬炼,要不然怎么经历各种古怪大阵的蹂躏折腾?还没开始就散架了,玩个屁的破阵。” “你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雁寒林心不在焉应付一句,又下意识反驳:“阵师的最高境界是‘天下无阵’,无需破阵,管体魄甚么事?” 魁梧大汉翻了个白眼,不与这呆子继续嚼舌头,他找其他师弟和师侄嘻嘻哈哈聊得热闹。 徐源长心底庆幸自己拥有幻仙戒和造化神台,才足以应对这座乱七八糟的残雷阵,三座雷柱已破解其一,等若是撬动了大阵基脚,他破解得越发轻松。 他发现吸收十余道雷光的造化神台,有往外扩展的迹象。 心头豁然一动,难道造化神台从五层晋升到六层,需要补充雷行能量? 或者是要补充五行能量?因为造化神光本质是火。 他在下界时候,填喂了造化神台海量的资源,这货像一个无底洞喂不饱啊,他很是心疼那些资源。 等到加入无留山之后,他利用宗门便利寻找一处雷池,尝试着给造化神台填补雷行能量。 还要寻一处火源,想法子促使幻火精晋升。 如此思索着,手掐法诀速度不慢,脚踏电闪雷光,一步一破解。 “过瘾,过瘾,徐兄弟手法不拘一格,如此复杂残雷阵,在他手中层次分明解得清清楚楚,他手中的法杖阵器……思路奇特,学到了。” 雁寒林自顾自感叹。 西留山顶,云深雾罩之中。 曹万新透过无数阻隔,清晰看着残雷阵被逐一瓦解,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寒林竟然找来一个难得的阵师,奇思妙想,偏生控法手段还非常精妙高明,看着与流云大陆各宗门流派大相径庭。” “凌师姐终于托人带信回来,平安无事好啊。” 曹万新答应收下异域来的修士为客卿,正是源于外出游历三百年的师姐,近日带来了报平安信,让他后顾无忧,不担心是别的宗门布局搞鬼捣乱。 为了争夺宗门利益,那些老家伙什么下作手段都能做出来。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让人防不胜防。 他不可能花费巨大代价,大动干戈请人去一趟远隔两域的方寸山界,弄清楚徐源长的宗门信息,就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六阶客卿。 现在无所谓了,他到时放出师姐的亲笔信,所有针对无留山的鬼蜮算计都将消停。 师姐的厉害,即便无极观、壶峰山坐镇的两个八重楼大能,都不敢轻视。 他一直看了半个时辰,亲眼目睹那位阵师以精彩手段,破解荒废两千余年的残雷阵,使得大阵彻底停顿下来。 他欣慰笑着点头,今后可以利用改造那座残雷阵,降格为一座六阶雷阵,能够让宗门五重楼、六重楼弟子得些淬体炼魂实惠。 异域阵师功不可没,奖励一个客卿长老名额,不算亏欠。 见那道士从碎石地风轻云淡走出,曹万新转身往山顶大殿走去。 山上云雾渐渐消淡,显出雄峰险峻气势。 雁寒林哈哈大笑迎上前,恭贺两句,伸手介绍身旁的魁梧汉子几人:“这位是岑侃,你可以叫岑师兄,或者二师兄,那两位分别是郭加义和罗桐,今后皆为同门师兄弟,相互照应,多多走动交流。” 他只介绍三位在场的六重楼修士,其他五重楼后辈慢慢再去认识,没有说郭、罗二位的排行,因为是后晋同门,前面有不少六重楼师兄师姐因各种原因陨落,不方便计算后面的排行位次。 另有几名六重楼同门或闭关不出,或外出云游了。 徐源长抱拳一一行礼:“见过岑师兄,见过郭师兄,见过罗师兄。” 其中的郭加义,上次长乐山庄论法会见过一面,不过没有交往。 岑侃等人回礼客气寒暄几句。 雁寒林不便让曹师叔久等,催促徐源长随他往西边绕飞,百里后,抵达半山腰处环绕一道云雾淡虹的西留山,路上传音细细交代一些规矩、忌讳。 从西留山脚下沿着玉石台阶往上飞行,徐源长能够明显感受到灵气不同,相比他一年花费五千灵石租住的客院,浓郁程度强出太多,过了半山腰,感受越发不同。 遍山栽种着灵植灵花,有小小花妖、精魅出没其中。 各类阵法与花草树木、山石契合,如同溪水潺潺出于自然。 好一座山雄水秀修行福地! 飞上山顶,雁寒林双脚落地步行,以示对师叔尊重,带着徐源长穿过青玉石坪,登上三段台阶,由门外童子通报之后,两人跨过高高门槛,走进暗青色古朴大殿,匾额上雕刻着“西留殿”三个大字。 “弟子雁寒林,奉命带徐源长觐见曹师叔。” 雁寒林恭敬躬身行礼。 徐源长抱拳陪礼,他没有说话。 “起来吧。” 背对着大门的曹万新声音低沉,转过身来,看向神色自若的道士。 两人目光一个对视,徐源长身上有火光一闪,随即消失不见,他身不由己往后倒退一步。 曹万新眼中藏着一丝讶色,脸上浮现笑容,问道:“徐源长,你可愿加入无留山,当一名正式长老?” 窥一斑而知全貌,眼前的阵师好深厚的法力和魂力,学的是纯正道家功法,还仅仅只是六重楼中期,便已经与六重楼后期比肩,甚至超出部分普通六重楼后期修士。 试问谁家宗门舍得让如此出类拔萃的门人弟子,前来无留山当卧底? 他当机立断改变主意,送上门的人才,必须要留下来。 徐源长面上的诧异神色恢复,稍有些犹豫迟疑,道:“不敢对曹前辈隐瞒,晚辈晋级七重楼之后,或许在流云域待不了多久。” 他说得毫不做作,似乎出自本心,他早已经推演了多种面对策略,预料到曹前辈会对他进行试探,故而提前有了防备,借助火力抵挡,没有完全暴露飞升修士的修为。 他想要表现出优秀,但是任何时候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无妨,你想走随时可以走,记得无留山也是你的家,有时间回来看看。” 曹万新不以为忤,反而露出欣赏神色。 他喜欢对方的朝气蓬勃,难怪敢以六重楼修为,跨几域游历。 从袖内拿出一枚正式长老金属牌,双指在背面一抹而过,在空白处留下“徐源长”三个字,将牌子抛给十余丈外的道士,道:“寒林,你带源长去宗主那里报备,分派山头灵田和杂役弟子等事项,麻烦你帮着办理。 雁寒林咧着嘴笑得合不拢,他没料到素来说一不二的曹师叔,今日为了徐师弟连续两次改变主意,招纳徐师弟为无留山正式长老,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越发觉着他的眼光一等一厉害,有功于宗门啊。 “不麻烦,应当的,寒林告退,不打扰师叔清修。” “源长,今后有甚么修行上的疑难,你上西留山来,我或许能帮你解惑。” 曹万新又嘱咐一句,神情和蔼。 徐源长赶紧客气应下,随着兴奋不已的雁寒林走出大殿。 飞下山后,雁寒林领着名正言顺的小师弟飞上空中,介绍宗门各处地方,无留山占地五百余里,每一名正式长老皆能分到一座灵气不错的潜修地,还有灵田、果园、药圃等分配,有专门的弟子打理,出产尽归长老所有,如果是客卿长老,仅仅挂一个名份,待遇天差地别。 事无巨细,一一告知。 宗门内风景如画,鸟鸣鹤舞,仙气渺渺。 两人飞到无留山主峰半山腰时候,接到讯息的二师兄岑侃、郭加义和罗桐等人,从无留殿迎出来,有说“恭喜徐师弟”,有说“恭迎徐师叔”,一团喜气,簇拥着走进主殿。 徐源长见到无留山宗主,也是六重楼这一辈的大师兄陆九震。 “源长见过宗主。” “不许见外,要叫大师兄,哈哈,咱们无留山新添一员大将,可喜可贺!寒林,你安排下去,在迎风阁摆几桌,岑老二、加义、罗桐几个作陪,咱们宗门好久没有这么热闹,所有在宗门的五重楼弟子,没有闭关者皆来祝贺,见一见他们的徐师叔,别出了门不认识自家人,闹笑话。” 陆九震白须白发,看面相比曹师叔苍老多了,接过徐源长递上的牌子查看一下,又还了回去,口中笑呵呵吩咐,打开一本玉册,用一支玉锥笔将徐源长的名字登记在册。 后续还要留下魂灯。 “大师兄说得极是,我这就安排。” 雁寒林答应着,跑出大殿接连打出数张传讯。 “源长,跟我去祖师堂,上香拜过祖师,你便是咱们无留山的一员。” 陆九震笑眯眯招呼道。 徐源长随着去了。 …… 第389章 谣言止于智者 清风徐徐,花香沁润。 洗尘宴席过后,徐源长漫步古木森森的晴林山顶,打量着解除封印后洒扫一新的暗灰色堡垒状建筑,有不少杂役修士和几名四重楼弟子,正忙碌着用法术清理杂草丛生的石径、山道,以及晴林山上下的阁楼、院落、凉亭、走廊等地方。 “这是当年一位师姐的潜修地,五百年前外出游历,陨落在九珠岛海域附近。” 陪同的雁寒林简单介绍几句,道:“‘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无留山每一座被封存的山头,都曾经有过主人,甚至不止一位。源长你如果觉着山名晦气,可以自己新取一个名字替换,到大师兄那边报备一声即可,不用顾忌甚么。” “晴林山,听着挺好的,不用改换。” 徐源长走进空荡荡的古堡,堡内分上下三层,还有密室、练功房和地下库房,他用阵器开启连接地根的阵法,灵气蜂拥而来,正式长老的待遇令他很满意。 雁寒林扫视一眼家徒四壁的空堡,道:“你需要什么式样的摆设、陈列、花植等,尽管吩咐范长顺他们,也可以购买三两只小花妖,放到山上打理林子花草。” 范长顺是宗门分派给晴林山的四重楼管事。 上界灵气充沛,有妖族宗门专门培育花树繁衍小花妖,贩卖出售获取大利。 徐源长点点头,笑道:“回头等范长顺忙完,我让他去办理。” 雁寒林挤挤眼睛,神情有几分猥琐,建议道:“你可以从低阶女弟子中寻几个侍妾,或者去翘角城人市铺子,挑选购买几个高级货色,修行路长且漫漫,到了咱们这个程度,可以考虑留下血脉后裔,发展家族势力了。” 徐源长瞥一眼老师兄,他一向清心寡欲,不想在关键的时候因为男女之事分心,一句话将天聊死。 “多谢师兄好意,我有伴侣在远处。” 雁寒林哈哈一笑,徐师弟不是同道中人,有些人好酒,有些人好色,徐师弟一门心思都在修行上面,是一名真正的苦行士,便岔开话题道:“大师兄先前找我,让我牵头将破解的残雷阵,趁着雷息未散,尽快在三两年内降格改造为一座六阶雷阵,还请源长助为兄一臂之力。” 徐源长思索片刻,笑道:“我倒是有些构建六阶雷阵的想法,待我查找些书籍资料,完善构想之后画出阵图,请师兄斧正指点。” 那座残阵是他一步一步亲手破解,对于那一片天地,以及地下雷息强弱,几乎了如指掌。 他是纯粹的破阵师,因自身天赋限制不会建阵,但是他擅长通过演算构建阵图。 身为新任长老,享受了宗门的待遇好处,他必须要尽一份力所能及的义务。 也就避免亲自动手帮忙建阵。 雁寒林欣喜笑道:“好,源长可是帮了大忙,为兄等你的好消息。” 想要利用原有雷柱残骸,构思出新的六阶雷阵,比直接新建一座随心所欲发挥的阵法难度大多了,他相信徐师弟能够构建出奇思妙想阵图。 将棘手难题抛给很上道的徐师弟,雁寒林没有久待,陪着又说一阵话,告辞离去。 翌日,徐源长由分派给他的手下带着,来到宗门藏典峰,出示长老牌之后,走进庭院深深的书屋院子,倘徉在一排排书架台子之间,翻阅各类书籍。 无留山新招收一名异域长老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某些有心人注意。 天洞峰,一座妖气浓郁山头。 黑衣男子翟言气得一巴掌将亭子打得粉碎,愤愤不平道:“曹老怪为人谨慎,无留山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怎么可能招收一名来路不明的异域修士为正式长老?” 他猜测不出曹老怪被那徐道士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故意放出模糊消息,诬陷异域来的道士在其它域界闯了大祸,前来流云域避祸,或者传闻徐道士是一名欺师灭祖之徒,凡此种种,混淆视听。 换做大部分宗门的主事者,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 譬如无极观就拒绝了徐道士想成为客卿长老的试探。 曹老怪真是晕了头,偏生要与他作对。 收为客卿长老也好啊,他还有法子可想,趁那厮落单之际动手暗算。 “徐源长,除非你一辈子不出宗门,你手头那个六阶旋龟魂傀儡,迟早是我的。” 黑衣男子满脸阴沉,在山林里踱步苦思,无留山的正式长老,他不敢明目张胆对付,否则后患无穷,除非徐道士进入遗忘森林等地方。 他也是偶然之间,经过徐道士所住客院,通过法宝察觉到六阶魂傀气息,自此便留了心,暗中盯着那座客院,直到确认无误,后来故意表现出敌意,是想将异域来的没有根基家伙吓出城池。 一介阵师,即便懂些中看不中用的法术神通,他还真没放眼里。 他需要一头完整的六阶妖魂,用秘法吞噬融合,尝试破境晋级。 然而身为六阶妖修,在流云域想要搞到完整的六阶妖魂,不论是设计暗算,还是从黑市悬赏购买,难度皆非常大,往往只能得到残魂,还会留下后患。 他不会轻易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徐源长两耳不闻窗外事,在藏典峰一待便是半年之久。 除了雁寒林偶尔前来探望,请教算经里面的疑难,无人问津,他也乐得清静自在。 无留山底蕴深厚,他在最后两座需要长老牌才能进入的书屋,找到了《登仙吐纳术》后续功法,翻阅无数秘法、符箓、阵法、典籍等方面书籍,对于上界各域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飞回晴林山,正是深秋时节,山上栽种的晴木树红叶如火。 徐源长花费半月时间,演算画出一卷六阶“清微元降三雷催魂阵”图纸,传讯给雁师兄。 不到刻钟,雁寒林乐呵呵赶到,接过新鲜出炉的阵图,当即便用神识、法力具象模拟三雷催魂阵,他用雷石作为节点能量,小心操控着使之出现在古堡大厅。 “好,三雷催魂阵构思得别具一格,能够最大化发挥出原有雷柱作用,我这就去叫人准备搭建雷阵。” “师兄稍等,能否将‘神识具象成虚阵’的法子教我?” 徐源长叫住风风火火的雁寒林。 他一眼便看出神识具象成虚阵对他的价值,他不能随机应变制作各种阵器,但是他的神识和神魂远超同阶强悍,学会了神识具象成虚阵,以他能凝出法相的本事,今后随时随地可以用神识、法力构建出阵法。 即便威力远不及用阵器布置的大阵,对于精通幻术的他来说够用。 若不然他的演算天赋浪费了,实属可惜。 雁寒林早已知道徐师弟不是纯粹的阵师,不懂神识具象成虚阵说得过去,他将自己精通的神识具象成虚阵秘法细细讲解一遍,又演示一番,丢给徐师弟一枚玉简。 “这法子是绣花枕头花架子,没甚么实在用途,走了。” 雁寒林收起阵图,从晴林山出来,径直飞往残雷阵方向,接连发出传讯,安排弟子准备相应的器具,联络符师、炼器师辅助帮忙。 与此同时,宗主陆九震上山求见曹师叔。 曹万新听完师侄的汇报,道:“你去忙吧,不用理会城内几句流言蜚语,清者自清,谣言止于智者。” 陆九震犹豫一下,问道:“师叔,需不需要我遣人暗中调查散布谣言者?” 曹万新摇头:“树欲静而风不止,某些老家伙为了抹黑咱们无留山,用过许多下作手段,习惯了就好。” 目送陆九震离开,曹万新目光透过大殿,看向极远处红叶胜火的山头。 …… 徐源长深居简出,学会神识具象成虚阵秘法后,每日里行功、炼气、画符、看书、体悟幻心,闲时在晴林山上下走动转一转,或与范长顺几人聊聊天,指点一下他们的修行。 除了与雁师兄讨论阵图、破阵技巧,他几乎不碰阵法相关东西。 灵田、果园、药圃等产业离得较远,他仅仅去过一次,当甩手掌柜当习惯了。 十年时间一晃过去,他又将修为重新修炼回六重楼后期。 宗门上下几乎都知道他苦修士之名。 他也乐得轻松,不用扎堆去应酬,继续利用充沛的灵气一点一点精进修为。 有灵田、果园出产,以及长老分得的店铺红利,除了画符浪费的高阶符墨、符纸等资源,他没有其它大的譬如丹药、法宝等方面开销,身家慢慢积累起来。 又是一年晴木树红叶似火季节。 徐源长闭目端坐山头亭阁,右手执笔,默默沉浸于观者心境,进入幻心无形无迹状态,良久之后,缓缓睁开眼眸,沾了沾朱红符墨,下笔飘忽轻灵,行云流水般在名贵如玉的符纸上点画勾连。 片刻间,一副似画似字的符文作品完成,有天地灵气牵动,满纸淋漓赤墨如火一闪即逝。 空中出现影影绰绰火焰升腾幻景,快速变化着,三息而敛。 符纸上的符文和图形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似乎天然形成的一簇簇火焰。 徐源长脸上浮现一丝喜色,他尝试多年,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画出六阶“幻字符”,以幻字入形,以意境入幻。 不容易啊,他成为六阶符师,察觉心境又有了明显进益。 西留山上,曹万新“目睹”这一幕,也不由露出笑意,喃喃道:“还真是了不得,即是六阶阵师,还成就六阶符师……不,是六阶幻符师,由此推断,那位捡来的便宜师侄,是一位幻术师,否则不可能制出六阶幻火符。” 对于异域来的道士,算是彻底放心下来。 如此一位天才人物,还是苦修之士,不近女色,不拉帮结派,得之是无留山之幸也, 徐源长心境更进一步之后,他便开始长期闭关,沉浸在心境之中修炼。 十年八年于他不过一刹那,山上的晴木树叶红了又落。 忽忽五十余年过去。 徐源长拉开密室门走出,他一鼓作气修炼到六重楼后期顶峰,直到不能再有丁点进步。 地面铺满红叶,踏在上面发出“沙沙”声响。 他特意交代过范长顺,不要打扫山顶红叶,除非冬季来临。 “山主,您出关了。” 范长顺从山道口出现,忙上前行礼。 徐源长伸手虚抬,道:“起来吧,我闭关了多久?” “回山主,您闭关五十四年,这是多年来的出产收益,请山主过目。” 范长顺拿出一堆账薄,捧送给出关的山主。 徐源长一挥袖将所有账薄收下,缓缓道:“这些年辛苦你们,出产的一成,作为奖励,由你去分派。” “多谢山主赏赐,属下告退。” 范长顺欣喜行礼退下去。 徐源长装着没有察觉来自西留山方向探看,在山顶转一阵,飞起身朝主峰而去。 不久后落到半山腰大殿前方,走进无留殿,见到大师兄,喝茶闲聊一阵,告知他要外出一段时日。 从主峰出来,又去“茫然山”拜会雁寒林,被告知雁长老闭关了。 徐源长没有前去西留山拜见曹师叔,他径直飞出宗门,拐去翘角城晃荡一圈,小住一晚,翌日又去杂埠街逛了半天,下午末时初,他从北门出去,往西北飞出近两千里,再拐弯越过五百里山区,飞过大河,一头钻进遗忘森林。 三百里之外,有一名黑衣男子远远缀着,直到确认异域道士作死进入禁法地遗忘森林,顿时大喜过望,嘿嘿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天助我也。” 他加快速度跟着冲进森林,从袖内放出一只灰羽小鸟。 小鸟盘旋两圈,寻到些许气息,“唧唧”叫了两声,往西边追去,黑衣男子紧紧跟上。 徐源长借助补灵符,飞在郁郁葱葱树海之上,约三千里后,夕阳西沉,雾气渐起,他没有停顿,继续往预定的深处飞去。 遗忘森林还真是好地方啊。 既能解决莫名其妙的恩怨,还能锤炼神魂。 他决定在此地待至少十年,好生磨砺一番。 …… 第390章 勾心斗角,皆以为胜券在握 夜半时分,天上双月西沉。 徐源长落到一座形若手掌托起的山顶上,此山名为“孤掌峰”,再往西去三千余里,便是遗忘森林内险地之一的“暗焚沟壑”。 山顶草木稀疏,岩石耸立嶙峋,到处留有符箓爆炸的坑洞残痕。 有两名先占了此地的男子从阴影处走出,神色不善,然而被后来者拿目光一扫,顿觉后背发凉,两人脸上立刻堆起示弱谄笑,拱手哈腰往后飞退,纵身跃向空中避之不及。 混迹遗忘森林的修士,最懂见风使舵,退一步海阔天空。 明知不可为偏生死犟死犟的家伙几乎都死绝了。 徐源长将两百丈大小山顶预定为战场,面色清冷,从幻镜空间取出尺许大龟壳,将一张补灵符打入,六阶魂傀飘然遁出,消失在地面岩石阴影下,替主人歇息时候护法。 多年过去,化身、魂傀早已适应上界重力环境。 经受了一颗天劫雷球锤炼磨砺的六阶魂傀,修为有缓慢增长,魂体凝炼得越发紧实。 徐源长又撒出几只豆兵,三阶鬼豆兵被巨大的重力压得仅有鸡蛋大一团,举步维艰,徐源长飞快地将几张补灵符分别打入豆兵体内,挥手让它们飞下山做眼线。 禁法之地,修士能依仗补灵符动用少得可怜的法力,神识几乎不起作用。 约刻钟后,一道黑影从夜色中飞来,轻巧落到山顶一块巨石之上,眼眸散发着橙黄光芒,仔细扫视不大的山头,目光略过站起身的道士,往一片阴影处停顿片刻。 “徐长老,还真是好巧,咱们竟然在遗忘森林遇到。” “翟言道友有心了,不知三更半夜追来此地‘偶遇’,所为何事?” 徐源长懒得与口是心非的妖物多绕圈子,将话直接挑明,他已经通过分布山下的豆兵,“看到”一群低阶猿妖纵跃如飞,往山上快速攀爬。 心下颇为奇怪,如此短的时间内,翟言从哪里找来如此多的帮手? 仙惩神罚之地最多的是西蛮后裔,有妖族刑徒发配此地,即使能诞生后裔,也不可能开窍成妖,只能做回蒙昧无知的野兽。 他瞬间猜到对面的老妖随身携带有装活物的空间之宝。 这便是翟言信心满满能够对付他的压箱底手段? 上界修真文明异常发达,普遍使用各种大小的空间储物法宝,除了修为较低的散修、杂役、弟子之类,使用最便宜的纳物袋法器,但是能够容纳活物、数量还如此之多的空间宝物,价格极为昂贵,很难得到。 黑衣男子脸上皮笑肉不笑,他知道对方去城里转一圈,目的性很强,是想引他追踪,他将计就计追进森林,目前还不知对方有甚么依仗,他不愿放弃任何机会。 他时刻关注无留山各位六重楼修士的信息,知道目前在宗门的只有三位,还包括了徐源长,所以他没甚么畏惧,即便遭到另外两个埋伏,他想要全身而退,还是有极大把握。 这里是遗忘森林,人类修士的阵法没有用武之地,体、法兼修的妖修在此地占有优势。 “徐长老爽快人,翟某看中你炼制的那头六阶魂傀,希望你能够割爱将之出售给我,价格好商量,或者你提一个交换条件,在翟某能够承受范围内,必定满足你的要求。” “哦,翟道友追到禁法之地,就为了与徐某做交易?” 徐源长弄清楚对方找上他的缘由,虽然不知真假,但是对方拖延时间的意图再明显不过,环视一圈,八头妖猿已经攀上山顶,将他围在中间,挥手收回隐匿的六阶魂傀和龟壳,笑道:“翟道友若真有诚意,咱们可以回翘角城,找家铺子边喝边谈,如此强买强卖生意,恕徐某不奉陪。” 他往空中缓缓飞起。 “哈哈,翟某追到此地,便是最大的诚意。” 黑衣男子大笑着一脚狠狠踩在岩石上,有浓郁土黄光华一闪而过。 一股额外重力施加徐源长身上,一下子将道士拉回地面。 众多妖猿抓着刀棍叉棒,各自激发身上补灵符,速度陡然提升,几个纵跃往陷入困顿的徐源长方向扑来,脸色狰狞露出尖锐獠牙。 黑衣男子一举将补灵符能量用完,施展出重力妖术,只为困住对手片刻,再次拿出一张补灵符往身上一拍,他倒要瞧瞧道士有甚么手段,能化解他处心积虑准备的困局? 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察觉附近有埋伏迹象。 他还想观望一二,先用手下试探攻击。 挥手间,从空间宝物放出三头体格强壮的妖猿,飞快将半昏迷的四阶妖猿唤醒,打入补灵符,使它们恢复一战之力。 他手中的容纳活物空间宝物有些许瑕疵缺陷,要不然到了山顶,直接放出众多伏兵围攻。 哪用得着与对方废话那么多? 徐源长落到地面使劲一挣,轻易将束缚他的重力妖术挣开。 禁法之地不比外面,高级法术使用不易,需要时间酝酿蓄势,当然威力也不足为惧。 也就片刻的耽误,八头妖猿形成合围攻势,气势汹汹刀砍棍砸,轮番往道士要害招呼,然而下一刻,其中几头妖猿猛然掉转武器,往自家同伴偷袭打去,眼珠子通红,仿佛不共戴天之仇。 场内一下子大乱,“铛铛砰砰”声连响,夹杂着急吼吼的猿叫怒骂。 徐源长用身法从空隙轻易闪出,挥剑杀向错愕不已的黑衣男子。 三张符箓轻飘飘卷往乱作一团的战场。 “蠢货,快退……” 黑衣男子惊叫大喝,他根本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火焰猛然炸开,将一众族内后辈炸成残肢断躯,血肉纷飞惨状,到此时他才知道眼前的道士,不仅仅是阵师,还特娘的是可恶的幻术师。 即便是在禁法之地,二阶、三阶妖猿也禁不住高阶幻术师举手投足的迷惑,修为境界相差太远。 他设想的仗着体魄强悍,数量众多的群殴局面,活生生成了眼前笑话。 “挡住他!” 三头妖猿睚眦欲裂,一头妖猿跳上空中将补灵符能量耗光,手中紫铜棒化作璀璨光芒,狠狠砸向二十丈外的身影,另外两头妖猿一左一右挥刀联手劈砍。 徐源长左手往空中一晃,地面进攻的两头妖猿动作一滞,转而往后面发疯似的砍去,将空中妖猿给晾在那里孤军奋战。 黑衣男子张嘴一声惊天大吼,将被迷惑的手下震醒。 “噗”,徐源长身如鬼魅,出现在空中进攻妖猿的后面,一剑刺穿被愤怒和惊恐挟裹进退维艰的妖猿后心。 随着徐源长施展玄妙身法扑向远处怒不可遏的黑衣男子,有火光一闪,刚刚醒来惊魂未定的两头妖猿,以及后心中剑一时间未死的妖物,身上腾起熊熊双色火焰。 烧得妖猿丢掉武器,拼命挤压妖力,试图灭掉炽烈火焰。 火焰入体,烧得越发恐怖。 片刻间便将三头四阶妖猿烧成焦炭,倒毙地面。 “啊啊啊!” 黑衣男子身上衣袍撑破,猛然化作一头丑陋巨猿,喷出一口血雾,身如残影狠狠撞向挥剑刺来的道士,竟然不顾自身死活,用出同归于尽的惨烈打法。 徐源长心头稍惊,忙改变去势,往左右闪退。 他已经放出六阶魂傀,犯不着与狗急跳墙的家伙拼命,只要稍稍牵制住黑衣男子,有的是机会收拾不知死活的家伙。 黑衣男子一声大喝:“重力千钧!” 闪退的身影陡然一滞,徐源长再次中招,被翟言爆发的妖术拉下地面。 “去死!” 黑衣男子一拳狠狠砸去,“砰”,身影粉碎,却不是预料之中血肉横飞景象,他心头大惊,那道士竟然在禁法地、在他眼皮底下用出替换法术,太过匪夷所思了。 一剑从背后刺来,黑衣男子已经顾不得反击,往身上拍一张补灵符,他要有多远逃多远。 那道士不是个善茬,他当以保命为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铛”,六阶魂傀用法力加持的一剑,刺在巨猿后背,仅仅破了点皮肉。 巨猿身躯闪烁着古铜色泽,借力化作残影掠往山下。 徐源长从地面岩石阴影处飘起,面无表情,三柄飞剑发出尖锐破空声,以波浪形态射去。 巨猿似乎知道厉害,奔逃中身影陡然变小,“噗”,他到底还是没能躲过最后一飞剑,被拐弯一击洞穿右边后心,惨叫着往山下掉落。 徐源长忙飞上空中追去,挥手收回飞剑,听得山坡林子接连发出折断声响,等他和六阶魂傀追到响动位置,夜色下,只看到一块岩石“砰嘭嘭”往下一路滚落,哪还有妖猿的身影? 奇怪,逃去哪里了? 徐源长猜测妖猿使用了某种土遁妖法。 他赶紧通过隐秘联系,让山下守着的豆兵往远处散开,禁法之地,翟言想要从土中遁逃,速度也快不去哪里,补灵符更经不起消耗,要不了多久,翟言必定会钻出地面更换补灵符。 不能小觑任何修炼到六阶的妖修啊。 稍等片刻,西北边的豆兵传来信息,下一瞬间,那个豆兵失去联系。 徐源长激发补灵符,以最快速度抵达三里之外,紧接着往身上拍一张灵符,叫道:“翟言,你跑不掉的,咱们好生谈谈生意。” 半边身躯染血的妖猿,已经给自己补充了灵符,站定原地,口中默念着咒语。 陡然化作一溜残影,往西北林子飞速蹿逃。 “饮鸩止渴,你能跑多远?” 徐源长口中如此讥讽,跟着急速追去。 在遗忘森林内与同阶斗法如斗智,太难了,他不想放过撕破脸的妖猿。 除敌务尽,趁他病要他命,一向是他的行事风格。 然而下一瞬,妖猿消失的地方,有狂暴气息爆发,妖猿不知用出什么古怪神通秘法,去而反复,往近在咫尺的徐源长身上撞去,丑陋的猿脸上露出切齿恨意,眼中闪烁着疯狂和快意。 徐源长左手出现龟壳,侧转身躯,把龟壳当盾牌使用,一招铁山靠狠狠撞去。 仓促之际,他只能将自己当体修用,与算计得逞的妖猿硬碰硬,真当他是泥糊的法修? “来啊!” 战意如炽,徐源长身上爆发耀眼赤色火焰。 “嘭”,巨大的冲击波将附近二十丈内的树木,尽数摧毁。 徐源长脚下“咚咚咚”一连退出七步,将地面踩出一连串坑洞,体内气血翻涌,总算是稳住身形,他迅速摸出一张灵符拍在身上,在禁法之地,没有补灵符支撑,几乎寸步难行。 以他无限接近五阶体修的体魄,有幻火精加持,他与受伤的妖猿拼了一个旗鼓相当。 禁法之地,即便是六阶体修,也不可能完全发挥出实力。 浑身着火的妖猿,同样退出四五步,往身上拍一张灵符之后,瞬间灭掉火焰,往林子里逃去。 翟言心中充满难言的苦涩挫败感,太特娘的阴险了,他现在已经搞不清那个人类道士是什么成分? 一会是阵师,一会是幻术师,现在又变作体修了。 他拼着今后一段时间元气大伤为代价,压箱底的神通都用出,争取到一个与对方硬碰硬的机会,仍然奈何不了人类小子,他只想尽快逃出去,那小子太可怕。 “砰”,迎接他的是一个巨大拳影。 翟言被六阶魂傀爆发的一拳打得晕头转向,踉跄后退两步。 狗日的,禁法之地怎么容许魂傀用出如此实力了? 听得背后再次响起尖锐的破空声响,翟言往地下一钻,惹不起,他唯有躲了。 好像有五百年了,他从来没有如今夜这般狼狈逃命过,他现在只想找到一个暂时能躲过人类小子的机会,让他能从地里出来,飞上空中逃之夭夭。 连续透支妖力,加上几次受伤,让他疲惫不堪。 估摸着在地下遁走约五里,翟言有些坚持不住,猛地冲出地面,他需要更换一张补灵符,往空中飞逃。 “噗”,一根木刺从背后刺穿他的后心。 翟言艰难回头,他此时正是灵符能量耗尽无以为继之时,他想不通怎么会这么倒霉? 刚好就撞到对方手中,连喘口气的工夫都不给他。 是那个颇为古怪的魂傀。 太特娘的冤啊。 “噗”,六阶魂傀拔出木刺,再次一刺。 …… 第391章 黑面煞神 “留他一命,别弄死了。” 徐源长喝止道,他还想留着妖猿性命,审问一些情况,譬如是否有其它妖修知道他们之间单方面的恩怨?以便将来早做防备。 六阶魂傀收住木刺,闪烁法力的一拳将凭着蛮劲还想逃脱的猿妖砸倒在地上。 徐源长已经飞临此地,没有半句废话,将凄惨重伤哀哀求饶想用宝物换命的妖猿丢进幻璃镜,至此尘埃落定,他也放下心来。 坚决不能给法、体兼修的妖物丁点可乘之机,任何疏忽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随即将魂傀收进幻镜,让其解决瓮中之鳖的大妖。 有前面那次翟言遁地逃跑的数据做参照,他推算出距离,然后飞快安排两具化身,撒出八个四阶豆兵,各自打入一张补灵符,令它们飞往各处,用守株待兔方式等着翟言露头。 遗忘森林地下,即使勉强能够挥霍灵符遁地,也跑不了多远。 否则还是个大麻烦,禁法之地神识不便,想要在密林之中找到逃出数里之外的目标,难度非小。 徐源长将化身、豆兵召集回来,全部收进幻仙戒空间。 撒出来的豆兵不能再回收,是一次性物品,能量耗尽便化作粉末。 他不想在此地留下明显的鬼豆粉末,又返回孤掌峰下,清除被猿妖灭掉的豆兵痕迹,飞上山顶,从三具焦黑残躯收刮走几个纳物戒、镯子,掉落的武器全部扔进空间。 留下一地残骸和低阶战利品,没有处理干净。 他吃了肉,留下一点汤汤水水给“过路”修士,让他们帮着分担些许责任,达成混淆视听作用。 趁着夜色苍茫,往南边低空飞走,消失于树海群山之间。 约刻钟后,有两伙修士从二三十里外的东边和西北山头缓缓飞近孤掌峰,他们被巨大的爆炸声和火光,以及殊死搏杀动静,震慑得潜匿不敢出来。 厮混遗忘森林的没有一个蠢货,凭他们的经验能够判断是人族、妖族两伙势力火拼,其中有六重楼高手参与。 看着模糊黑影往南离去,直到此时他们才敢出来碰运气。 双方警惕地打了一个照面,扫视孤掌峰遍地残肢断躯血淋淋惨景,几人面上色变,好狠辣的手段,火拼的妖族势力被全灭了。 双方迅速达成协议,各派一人上前轮流拾捡。 山顶丢弃的七八件武器,和十余个纳物袋、纳物戒之类物品,足够他们分了。 真要是争斗起来,一时半会胜负难说,很可能便宜了别人。 谁也不知暗地里,有多少被惊动的修士赶来? 分捡完战利品,双方匆匆各奔东西,留下一个烂摊子在山顶。 寒月残辉,山风凄凉。 山林里野兽的吼叫声,隐隐可闻。 徐源长远离千里之后,盘旋着选一座无人的山头落脚,布置一番,放出六阶魂傀和化身,让它们护法,他遁入幻璃镜内,妖猿头颅被破开,早已经失去生机气息。 在幻镜六层,他能够照常使用法力,伸手摄取漂浮空中的一颗拳头大妖丹,和一只黑色瓶子,将妖丹封禁在一只玉匣子里,贴上封印符。 六阶后期妖丹价值不可估量,他不会出售,留着今后换取需要的资源。 从瓶内倒出一团黑色魂魄,目光冰冷上下打量。 “徐道友饶命,以前多有得罪,是翟某猪油蒙了心,翟某愿意用存放在洞府的重宝和千年积累,换取进入幽冥的机会,还请徐道友宽宏大量。” 妖猿魂魄剧烈扭动着发出尖叫。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知道没有活命可能,退而求其次。 徐源长冷哼一声,升起一片璀璨金色光芒,将如雾似烟的黑色魂魄笼罩其中,喝道:“我问,你答,敢有半句虚言欺瞒,让你尝尝炼魂之苦。” 妖猿魂魄顿时噤若寒蝉,他察觉让金芒挨碰,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您说,您说,绝不敢虚言诳骗。” “你前来遗忘森林,可与谁说起过?你用什么法子追踪,可保证在茫茫树海不会追丢?” 徐源长从来不会同情看似可怜的敌人,一切皆是咎由自取,自取灭亡。 “翟某想要谋算道友的魂傀,这等隐秘事情,不宜往外说,再则您是临时转往遗忘森林,翟某仅仅带了十一名部族手下,没让其他妖修知道。” 妖猿魂魄往地上残骸指了指,道:“翟某培育有一只寻踪妖雀,收在灵兽袋内,它嗅到您的气味,追进遗忘森林也不会丢。” 徐源长从妖猿残骸搜出灵兽袋,抹去其上印记,用神识查看,里面有一只麻雀大小灰羽雀鸟,睡得正沉,道:“你那门化作残影攻击的神通,交出来。” 妖猿魂魄不敢迟疑,回道:“袖内储物手镯里,有‘飓影闪’和神咒玉简,还有用鲜血激发体修潜能的秘法,您尽管拿去。” 他不敢触怒对方,有问必答,对他来说,财物、法宝和秘法都是身外之物,皆可放弃,他仍然抱有一丝渺茫希望。 徐源长再次搜出黑色手镯,花了一些时间抹掉其上妖识印记。 手镯内里有八丈空间,分门别类堆积着重重叠叠的材料、玉盒、瓶瓶罐罐等物,角落处堆放着亮晶晶的灵石,粗略估算有四五百万之巨,边上还有一堆晶髓石,至少万余颗。 他是见过大世面的飞升修士,即便发一笔横财,心绪无波。 从边上书架子里翻出那枚“飓影闪”玉简,浏览一遍,他应该可以学,是一门神通残法,对身躯强度有苛刻要求,必须要有五阶体魄托底,否则承受不住短时间内破空压力,造成自身伤害。 如果是在外界,一经施展飓影闪,瞬息间化作残影撞向三五百丈外的敌人。 是一门适合体修近距离偷袭的神通秘法。 徐源长将玉简单独收进幻仙戒空间的架子上,又继续审问,事无巨细,就连天洞峰机密也要问一个清楚,半个时辰之后,将妖魂魂魄禁锢瓶子里,他从幻璃镜走出。 他暂时留着翟言的性命,不想因为魂死灯灭引发天洞峰的调查。 歇息约一个时辰,天光大亮。 徐源长换上一套黑色劲装,解散道髻,腰间佩剑,脸上覆一张黑色面具,他没有使用补灵符,想要好生在混乱的森林里,以自身武力,体验凡人的艰险和生死一线。 魂傀和化身也收起来了。 辨认方位之后,往西方谨慎踏步走去。 修士的历练需要自找,他目前是为晋级破境做准备。 不要以为自身修为、神魂远远超出同阶,便可以高枕无忧,六重楼与七重楼之间隔着一道巨大的破门鸿沟,远远不是五重楼晋级六重楼可比。 走到中午时候,徐源长停在一处溪水边,他蹲下身去清洗双手,准备捧水喝之际,身后二十丈外草丛里射出数支利箭,破空尖锐厉啸声,惊心刺耳。 偷袭发起在放松的那一刻。 他用手脚往地上一撑,整个人纵跃出三丈,躲过五支箭矢攻击,用脚往一颗树干上一踢,改变方向再度躲过一轮利箭。 身形灵活如猿猴,踩着树干数下借力,转而飞扑躲在草丛林子里偷袭他的西蛮猎人。 人在空中,“哐啷”一声拔剑出鞘,磕飞两支利箭。 将剑当刀横蛮劈砍,“铛铛铛”,三柄猎刀、猎叉尽数削掉尖刃。 寒光过处,两颗涂抹着花脸的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溅。 那三个逃得一命的西蛮猎人,丢掉刀柄、半截猎叉,连滚带爬往林子奔逃,速度比兔子还快。 徐源长轻巧避开血污,落到草地上,他没继续追杀蛮人,转头看向右边树梢上方,道:“你看了一场热闹,唆使手下蛮子送死,差不多就行了吧。” 从树木空隙飞落下一名灰衣男子,手中持黑黝黝的猎弓,嘿嘿笑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你身上的补灵符是否用完?如果你刚才追上去将三名蛮子奴隶斩尽杀绝,我不敢动手,可惜你自作聪明,暴露了你的虚张声势。” 张弓搭箭,箭若连珠。 “啾啾啾”厉啸声激荡林子,对方飞在空中,居高临下。 徐源长反手挥剑,脚下步伐奇特,他往边上更浓密的森林跑去,似乎不敢与之放对。 “咚咚咚”,箭矢如一道道黑色电光,没有射中目标,将一颗颗大树射得折断,林子里枝叶、灰尘腾起,待那灰衣男子追近前时候,竟然失去了目标的踪影。 “哼,你跑不掉的,敢到谷某的地盘捣乱?” 灰衣男子哼道,目光如鹰隼,仔细扫视着下方各处。 他不甘心有一个软柿子可以捏,却从他眼皮子底下溜掉了,送上门的资源啊。 半刻钟过去,灰衣男子飞进乱七八糟折倒的林子,刚刚转过身来,一道剑光自树梢往他头顶斩下。 灰衣男子忙挥动黑黝黝金属弓背横挡,“铛”,他身上光华大冒,被一股巨大力道劈得往地面落去,还不待他拿出补灵符,剑光如影随形再次蛮不讲理劈下。 “铛”,灰衣男子手中猎弓脱手,口鼻震出鲜血。 他这才清楚想要拿捏的软柿子,竟然是一个高阶体修,对方扮猪吃虎,故意不用补灵符,引诱他上当。 “前辈饶命……” “噗!” 徐源长毫不留情一剑洞穿对方胸口,将男子尸首丢进空间。 捡起被他劈砍出两道深痕的猎弓,查看一番,扔进空间,反正不占地方,以后若是用不着,放到台子上炼化就是。 走出二十余里,猎到一头山狸,洗剥干净,用火折子生起火堆,吃完烤肉歇息半个时辰。 他像一个森林里的独行侠,以被禁法的凡人状态四处游荡,遇到猛兽攻击,斩杀猛兽了事,遇到西蛮猎人偷袭,照样杀无赦,有修士没忍住贪念,对他出手的后果便是身死道消。 半年之后,森林里的西蛮猎人见到戴黑色面具的男子,无不退避三舍。 口口相传,被杀怕了。 就连狼、虎、豹等吃肉猛兽,看到黑面具男子同样落荒而逃。 它们能感受到本能的恐惧,知道哪些存在惹不起。 徐源长保持着心绪平静,他不惹事,遵从丛林法则,渐渐地从不使用补灵符的凡人状态,感受到天地法则的些许微妙不同。 他触摸到了无法之法,此方天地其实有灵气存在,要不然遗忘森林生长不出各种灵草。 据说遗忘森林的法则,对于七阶及以上高手,限制相对要小许多。 兜兜转转,不知走了多少路。 三年后,他走进了一片寸草不生的黝黑地域,能嗅到空中淡淡的炎热火气。 “暗焚沟壑到了。” 徐源长踏足坚硬如石地面,走出百里,光秃秃起伏山岭之间出现一道道巨大龟裂沟壑,有暗红火焰在深处闪烁。 有修士飞在空中,看到戴面具的陌生人出现,招呼一声:“嘿,你就是‘黑面煞神’?” 徐源长站定脚步,淡淡问道:“何事?” “黑面煞神”是林子里的修士给他取的匪号,以示惹不起。 他在森林里以凡人之躯游历三年,不需要补灵符,能够动用一丝法力,而且持久,没有补灵符的限制,这便是他触摸到此地规则的体悟。 那汉子穿着露胳膊褂子,一身肌肉贲张,额头上就差写着“体修”二字,飞到三十丈处,上下打量着沉稳如山的面具修士,拱手行了一礼:“我感觉打不过你,算了,不打了,命只有一条,听说你从来出手就要命,我这条命还要留着继续修行。” 徐源长点点头,继续往西边走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殊为不智。 走到三百里外一条三十余丈宽的沟壑前面,天色黑了下来,整个暗焚沟壑笼罩着一层淡红色炎雾,地面泛起各色暗红、艳红、岩红等光华。 徐源长往四处打量一番,身后有两条沟壑隔开,使得他现在所处的山头成为孤岛。 他决定选此地作为下一步历练的暂住地。 用手指当笔,在黝黑岩石地面写写画画,动用那一丝弥足珍贵的法力,写出无比复杂的“幻”字,一个接一个。 历练之前,他要做好力所能及的防护。 …… 第392章 事到临头,有进无退 将附近十丈岩石坡地写满“幻”字,徐源长已然满头大汗,此地酷热远超途中经过的其它地方,淡红炎雾无处不在,其中充斥火毒,像无形毫针灼烧皮肤。 他赶紧盘坐下来,运转那一丝法力游走周身,缓解火毒伐体带来的不适。 他身上所穿衣物、腰带、鞋子,包括脸上的面具,皆是法宝之类,品秩不低,不惧高温灼烤,黑暗中散发出微弱光华,帮他分担了部分负担。 遗忘森林里的这片千里大小暗焚沟壑区域,据说是万余年前一位火神大能的潜修府邸,废弃之后成了体修、剑修和炼器师的历练地。 其他法修依仗补灵符也只能在外围转一转,不敢太过深入。 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体修拦截,其下场比较不堪。 三里之外,有两名修士站在山头高处,注视着盘坐地面的黑面煞神,他们已经看了半个时辰。 “他没有动用补灵符,靠着自身体魄对抗高温和火毒,是五阶体修无疑。” “恐怕没那么简单,他给我的感觉……非常危险,咱们看看就行,不要招惹人家,听说他在森林里,杀的都是对他出手的家伙,其它观战看热闹的秋毫不犯。” “危险?你是说他在地上写写画画,布置的手段?不是……遗忘森林受天地规则限制,任何阵法皆不能成立。” “有高手受规则影响小,谁知道呢?” “太荒谬了,七重楼高手怎么会跑到这破地方历练三年?就为了杀几个蛮人、宰几个不长眼的四重楼修士寻乐子,老兄,你太瞧得起他了,他最多不过六阶体修,咱们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送死的事,别扯上我,俞兄弟,言尽如此,告辞!” 穿灰布短褂的汉子拱了拱手,往东边飞去。 另一名汉子赶紧跟上,叫道:“嗨,老兄等等我,咱们不招惹他就是了。” 前后有几波修士飞近窥探观察,最终相安无事,各自离去。 夜色在沟壑火光映照下,尽显光怪陆离神秘。 徐源长坚持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直到无以为继,他往身上拍一张补灵符,酷热顿时消退,浑身上下透着火烧火燎过后的舒爽痛快,他起身查看先前所写幻字。 有半数因笔画顿滞、法力不畅等缘由,失去与地面和天地灵气勾连的作用。 剩余幻字隐去形迹,受禁法环境影响,单独一个字发挥不出多大威力。 但是积少成多,成百上千之后,还是颇为可观。 走到如悬崖峭壁般的沟壑边缘。 徐源长将阴阳幻火精招出,给两个小家伙各打入一张补灵符。 小家伙迫不及待化作火星一闪,遁入下方巨大的沟壑,眨眼间没入艳红色黏稠火焰液体中,泡都没冒一个。 徐源长能感受到小家伙的欢欣雀跃,那是对火焰能量的极度渴望。 他戴着面具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阴阳幻火精离晋级不远了,然而陷入瓶颈,停滞不前已经许多年,希望能从暗焚火焰中吸收到足够能量,或其它有用的东西。 他也没有闲着,右手掐一个“演火术”中的收火诀,用法力催动。 往下方沟壑中一点,搅起一片浓郁火息,再往戒指中轻巧一收,空中出现一道如龙吸水般的景象,火光雾气倒卷,照亮了十余丈范围。 源源不断的火息灌入造化神台。 激起金波荡漾,五光十色。 经过一晚上填喂,徐源长能够察觉神台有些许扩大,有变化是好事啊。 从此他便在山头安营扎寨住下来,上午时候不用补灵符,调用那一丝珍贵法力,在山头书写“幻”字符,填补缺字之处,慢慢地往外扩展。 感悟天地规则之余,学以致用,加强此地防护。 每天分时段或不用补灵符进行淬炼,或借助补灵符继续冲刷锤炼身躯。 偶尔激发快消散的幻字符,形成一片熊熊火焰,遮掩他进入幻镜将那团猿妖魂炼去灵智、炼化为魂傀的行踪。 他用法力写在地上的幻字,每过一段时日,便因耐不住高温慢慢失效。 如此周而复始写符、淬炼体魄、喂养造化神台。 历练不息,持之以恒。 十年时间转眼过去,饱吸暗焚火焰的阴阳幻火,达成某个临界点,进入空间便陷入沉睡。 徐源长欣喜不已,小家伙们终于要晋级了,再次蜕变的阴阳幻火精,实力将更上一层楼,对他今后无疑是巨大助力。 他也借助此地极端环境,吃了不少苦头,将体魄淬炼突破到五阶。 老黎曾经告诉过他,体魄如容纳法力和魂力的器具,体魄强悍了,能盛放更多的法力、魂力,对于今后的晋级大有好处。 那一丝能调用的法力,长时间使用和感悟,亦壮大倍许。 造化神台又陷入停滞状态,好事多磨,他已经习惯,或许得寻雷地进补才行。 徐源长自身购买和缴获的补灵符已所剩不多,他决定返程,不过回去之前,再往前面飞去百余里,瞻仰一番火神古遗址,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此行游历方显圆满。 来时艰难,去时轻松。 他在身上施加了补灵符,缓缓飞在山头之上,俯瞰下方沟壑纵横。 越往中间飞行,越发酷热难耐,火毒浓郁,抵达火神遗址废墟时候,几乎遍地流淌着暗红岩浆般黏稠的火液,不知是什么力量,能够使火液保持万余年不冷却不熄灭。 听雁寒林说过,二师兄曾经来火神遗址前后磨砺达六十年之久,后来突破晋级六阶体修,便很少来此地。 徐源长目光扫视,突出在火液表面似孤岛的山石和残垣断壁上,有零星几个体修盘坐修炼。 他避开那些人上空,沿着占地三十里的遗址绕了一圈,转而往东飞去。 有三名服饰各异的男子谈笑风生,从东边迎头飞来,没有避让的意思。 徐源长目光何等老辣,一眼看出不对,三人分明是冲着他来的,他猛地加快速度,往南边绵延起伏光秃秃山头飞去,此地不是动手的好地方。 “小子休跑,你在森林里横行霸道,斩杀付某手下的帐,该清算一二了。” 其中一个灰色劲装汉子,大喝着提升速度追去。 另外两人紧紧跟随在后面,大呼小叫。 徐源长发现一件令他觉着奇怪的事情,后面紧追的三人,速度竟然略超出他一筹,亏得他提前十里跑路,否则在遗址区域动手,天时地利和高温皆对他不利,连魂傀都不能使用,幻火精又陷入沉睡,他应对稍有不慎,要吃大亏。 飞出七八十里,灰衣汉子似有些不耐,速度再度提升,手中一柄巴掌宽厚背大刀,朝着前方的面具汉子猛然一劈。 刀光挟着一道犀利火光,逼迫徐源长不得不往边上闪避。 也就片刻耽搁,另外两人已经包抄左右。 刀光剑影和拳头夹击处于中间的面具修士,三人皆是五阶体修,擅长近距离搏杀。 徐源长在空中左晃右躲,陡然往地面山头坠落,撒开脚丫子纵跃如飞,继续往东边外面跑去,他身法玄妙诡异,任由三人如何飞斩、阻拦,往往于不可能空隙钻了出去。 气得三人抓狂,怒吼不已。 他们得到信息,说暗焚沟壑有一名兼修体魄的六重楼法修,疑似在用暗焚火焰淬炼一件重宝,历时多年,他们觊觎宝物和六重楼修士身家,赶来暗焚沟壑已有两年,守在东边一直不敢动手,因为那面具汉子居然能够在山头布置出一门古怪火焰阵。 等到面具汉子挪窝,好死不死地往火神遗址中间而去。 他们匆匆赶来,却被谨慎狡诈的面具汉子识破意图,没能一举重创拿下。 “哪里跑?亏你还是六重楼高手,为何不敢留下来堂堂正正一战?六重楼修士脸都被你丢尽了。” “有种我们一对一单挑,一对一你都不敢吗?” “小子,你黑面煞神的威风哪里去了?” 三人一时间奈何不了对手,那黑面汉子的身法非常古怪,在地面奔行的速度,比他们空中追杀的速度几乎不逊色。 他们极尽冷嘲热讽,连低级的激将法都用出来了。 徐源长不做理会,左弯右拐,遇到沟壑一纵身跳过去,大方向是往东边跑。 直到又跑出百里左右,他扬手打出两张符箓,两团火焰爆开在空中,化作点点火星往下落去。 吓了一跳的三人,见对方砸出来的符箓雷声大雨点小,那狡猾的面具小子又继续跑路。 三人大怒冲进零散火星之中,下一瞬间,星星之火烧成了一片熊熊火海。 “咱们上当了,快退!” “冲过去,不要退,这火不厉害!” “咦不对,你们去哪儿了?” 其中一名穿着青色劲装的汉子发现转眼间,不见了另外两个同伴,他顿时警惕起来,那面具小子抛出来的竟然是两张高级幻符。 无边火焰翻滚着,盘旋着,一道黑影突然自青衣汉子侧面一闪而逝。 就在青衣汉子转身之际,三柄飞剑无声无息,洞穿青衣汉子脖颈、后心和头颅,青衣汉子赖以依仗的强悍体魄和激发的防护,像白纸一样脆弱。 仅仅发出半声惨叫,往地面摔落的躯体被突然出现的徐源长收进幻镜空间。 “嘭”“噗”,听得附近传出动静,徐源长悄然赶去。 受天地规则影响压制,他不需要六阶幻火符能够发挥多大作用,只要能够困住三个不知死活家伙片刻,便足够他轻松收拾局面。 他不想在此地与三名五阶体修硬碰硬。 对方有备而来,或许准备了困住他的手段,他不会因为对方是五阶而起轻视之心。 等他配合六阶魂傀刚刚解决第二个黑衣汉子,徐源长脸色猛然一变,挥手收起魂傀,他将补灵符能量全部激发,身上幻甲浮现,往远处飞快逃去。 “轰隆”,电光闪耀,雷鸣如霹雳炸响。 巨大的威力将两张幻火符幻化的火海一扫而空。 下方山头炸得七零八落,附近沟壑飞溅起十余丈高的暗焚火焰。 徐源长像狂风中的树叶被吹出老远,他稳住身形,迅速往身上拍一张补灵符,没有法力补充的幻甲迅速黯淡,其上缠绕着无数嗤嗤作响的雷光。 他飞快拿出法杖,所有雷光像被吸引,拉着丝往法杖上闪烁的雷石扑去。 “七阶雷符,有一丝规则之力,难怪如此大的威力。” 徐源长暗自庆幸他发现及时,提前跑出百丈之外,要不然吃不了兜着走,敛去幻甲,看到里许外从地上狼狈爬起的灰衣汉子,伤得不轻,衣服破破烂烂。 他冷笑一声,飞了过去。 灰衣汉子口鼻溢血,手中拿着一块银白色牌子,叫道:“我是流云宗方家弟子……” 徐源长身形陡然化作一道残影,他施展出新学会不久的飓影闪,三十丈距离刹那便杀到,“噗”,他手中木刺洞穿灰衣汉子胸口,阻止有胆子打劫没胆子承受后果的蠢物继续说下去。 流云宗乃是流云界最大的宗门,坐落在流云城,据说门内有九重楼大能坐镇,势力非常恐怖。 事已至此,他不可能留对方一条性命,给自己留下无穷后患。 将遭受重创还剩一口气的汉子丢进幻镜空间。 确认没有留下什么首尾,徐源长快速往东南方飞去,他很庆幸自己当初为了历练,用黑色面具遮掩面容的做法。 后面有不少体修追在数十里外看戏,不排除有捡便宜的想法。 其中两人心急火燎赶到爆发激烈战斗的山头,寻找一圈,仅仅发现几滴蒸发的血迹,两人脸色大变,忙往最近的出口飞去,他们必须将消息传回方家。 天黑之时,徐源长从东南方飞越大河,身影在空中消失。 他施展幻影无形之术,飞出数千里,在无留山附近寻一座荒芜山头,钻进山中,掏出一座能够容纳站立的洞穴,他没有布置阵法,拿出幻璃镜,径直遁入幻镜空间。 藏在里面,有空间阻隔,谁能算到他头上来? 先躲几年避避风头,再出来返回宗门。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审问一下三个蠢物,流云宗方家有什么势力? 他不想惹事,事往往找上他这个老实人。 什么世道啊。 …… 第393章 闭关破境,神秘老道 约一个时辰后,徐源长拍了拍手掌,像是要拍去手上沾染的晦气。 那三个打劫他的五阶体修,已经化作灰烬消失在幻镜空间,魂飞魄散,仅留下储物珠子、玉扳指、纳物腰带等数样物品。 他审问之后又用搜魂手段核实,那名灰衣汉子确实是流云宗方家弟子,姓付名必仁,不过是方家培养的众多外姓弟子之一,很得一名方家少爷看重,因而手头拥有一张定制七阶雷符,可以用精血和法力激发。 否则别说五阶体修,即便是六重楼修士都使用不了七阶符箓。 灰衣汉子第一次跨两阶释放雷符,又是在禁法之地,神识不能使用,担心将自己性命搭上,先将一枚一次性防护玉牌启发,显得颇为手忙脚乱,延误了时机,让徐源长察觉出不对,提前那么一息逃脱,险之又险避过一劫。 徐源长松了口气,他的运气还不至于太坏。 事后冷静下来再一回想,流云宗方家嫡系还不至沦落到打劫地步。 另外两名体修,是灰衣汉子结交的狐朋狗友,他们得到消息,有六重楼修士出现在暗焚沟壑区域深处,财帛动人心,故而想打劫发一笔横财。 徐源长在一望无际的草原漫步,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只要不是干掉的方家嫡系少爷,区区一个五阶外姓弟子,方家根本不会深查追究,说出去反而丢人。 那个叫方吉元的少爷最多暗中派人调查,不可能大肆悬赏之类。 他决定还是在幻璃镜内待上三五年,时间长了,方吉元也不会花太多财力物力人力,穷追不放,风头很快过去。 他目前得尽快晋级七重楼。 幻术师的保命本事,突破到七阶之后将有一个质的提升。 当年老黎以七阶幻术师之能,周旋于一众七重楼、八重楼高手之间,虽然经常被围追堵截,如丧家之犬,逃得舌头都吐出来了,数百年毫发无损。 这牛皮老黎经常朝他吹嘘,听得耳朵起茧子。 身影一闪消失,再出现时候到了一座白玉高楼顶端,凭栏远眺,风景独好。 这是郁彩娘娘留在幻璃镜无垠幻原的潜修地,生机交汇之节点。 他将幻璃镜渐渐放开,使之与外面山根相连,天空将是外界一小片的投影,他缓缓放空思绪,将心神融于幻镜小天地。 无边无际的草原,点点碎花绽放,慢慢铺满整个世界。 有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将草原摧残七零八落,溪流沟壑纵横。 有时候一夜之间草原化作森林,郁郁苍苍。 或者又化作茫茫荒漠,沙丘起伏,烈日当空照射。 再变作毫无生机的火海岩浆地,或一望无际的碧波大海。 千变万化,随心所欲。 大部分时候都是草原青青,和风细雨,花香芬芳。 任何变化,皆是他心底映照现实经历的波动,他在回溯幻心历程,想要成就七阶幻术师,必须入幻不堕,知幻由心,幻生虚无,最后要“幻照现实”,从无形惘然走出来,用本命幻字凝出属于自己的一丝幻之规则。 那一小片天空昼夜轮回,历经寒暑春秋。 徐源长不停演化,醒来之后便翻阅他缴获的大量书籍。 他不觉枯燥寂寞,那种仿佛能创造世界的玄妙,尽管是虚无缥缈不切实际东西,令他流连忘返,继续沉浸其中演化幻心。 直到他察觉幻仙戒空间传出震动,神识一扫,有两团火焰相互追逐着在空间嬉戏闪烁,留下道道火光残影,幻像影影重重,变化无穷。 他心头一喜,幻火精晋级出关了。 动念间,将两个小家伙放进更加广阔的幻镜。 小家伙形状像火焰狐狸,它们没有实体,波动着漂亮雾气光华,绕着主人不停转圈,表达着它们的喜悦兴奋激动,玩闹一阵,又往远处追逐跑了。 不觉七年时间过去,他也该返回宗门,需要在灵气充沛地进行突破晋级。 心境和修为皆达成圆满,唯独一丝幻之规则,没有十足把握能否凝成? 不过幻之规则能否凝聚,不影响他的突破了。 有不少修士是在晋级七重楼之后,再继续加深感悟天地,而凝出自己的那一丝规则之力,如同六重楼修士,底蕴深厚了,掌握法相之秘一样。 从幻璃镜走出,徐源长发现当初他随便挖就的山洞,被无形之力扩宽到三丈大小,外边一圈光滑无比,经受常年挤压熏陶已经晶化。 钻出山腹,一袭青色道袍的徐源长,露出本来面貌飞在空中,悠然欣赏着春和日丽景象。 心境不同,眼界不一样。 再平常的树木、荒山,落在眼里尽是风景。 五百余里后,返回山门,徐源长先去无留山主峰半山腰,见过大师兄,寒暄问安,告知一声他从外面历练平安归来。 陆九震已经看不出小师弟修为深浅,猜测离晋升七重楼应该是咫尺之遥? 他修行近两千年岁月,与曹师叔年岁相差不大,然而修行之路如覆薄冰,步步艰难,困于六重楼后期难以寸进,接掌宗主之位于繁杂中磨砺,累受宗门气运,差不多有千年,眼见着小师弟进展神速,心底羡慕不已,感慨道: “源长需要什么资源?尽管开口,何时闭关也请提前与为兄知会一声,登楼破门晋级,慎之又慎,不能受任何干扰,为兄可以将你闭关之处设为禁地,提供灵气、山运等方面辅助。” “多谢大师兄,待我歇息一个月,便可以正式闭关。” “行,为兄记下了。” 陆九震从袖内拿出一个白玉丹瓶,上面写着“无留山”字样,递向对面,道:“宗门长老,临近闭关破境,皆有一枚‘虚灵丹’赠送,于破境略有助力。” 徐源长接过丹瓶,抱拳感谢一声,这就是有宗门在背后依靠的好处。 像虚灵丹这种高阶破境丹,铺子里根本不可能出售。 偶尔从大宗门修士手中流落出来一颗,最后拍卖成交的价格高得离谱,还必须是用天材地宝进行交换。 当然以徐源长的积累,或许用不到丹药辅助,照样能破境晋级,但是有备无患,心底更加踏实。 陆九震在玉册上登记虚灵丹去向,写上时日,请徐源长在后面用灵力画押。 喝茶闲聊一阵,徐源长抱拳告辞,下山之后,他径往西边飞去。 上了西留山,求见曹师叔。 曹万新在大殿摆茶招待,神色更显和蔼,以他的眼力自是能看出师侄已修至圆满,较他当年破境之时更胜一筹,只要不出大的岔子,无留山将新增一位七重楼高手。 宗门地位将稳如磐石,谁家敢有异议? 他没有将自己的破境心得拿出来说教,越往高处走,每个人的修行路子截然不同,说之无益,他泛泛而谈讲些天地规则方面的感悟,嘱咐徐源长安心闭关,不会有人打扰,等等。 徐源长回到晴林山,交代范长顺一番之后,他每天看书、画符、打坐做功课,在山顶四处逛逛,一如既往,直到一个月后,走进密室之中闭门不出。 陆九震动用宗主权限调集灵气,将晴林山头用阵法笼罩。 后来雁寒林从外地游历回宗门,听说徐师弟回山,他特意前去拜访,只见满山白雾弥漫,吃了一个闭门羹,那不同以往的景象,令他羡慕之余,越发不敢偷懒懈怠。 晴林山的晴树叶红了又落,绿了又红,一年复一年。 古堡的大门紧闭,门前石板路杂草蔓延。 …… 上界,东游域界。 一座凡人城池,繁华热闹的街道边。 穿着半旧青布道袍的老者,脸色红润,夹杂在卖吃食、柴禾的摊贩中间,摆了一个算命摊,地上铺着半旧白布,放着一个年头久远的卦筒。 筒内竹签通体暗红古旧,有一层年深月久形成的包浆,与寻常的签子不同,长约尺许,如同令箭形状,底下尖细圆钝,正反两面铭刻看不懂的神秘符文。 老者背后斜靠在树杆上有一根幌子,上写“铁口神算,三文一次”字样。 街上人来人往的,老者的摊子前门可罗雀,生意清冷。 黄昏时候,有一名穿着崭新道袍的儒雅中年道士,提着算命家伙什,走到满脸落寞起身的老者面前,邀请道:“古师傅,一起去前街吃肉喝两杯,解解乏。” 老者摆摆手,笑得有两分勉强,道:“齐师傅请吧,人老了胃口不开,吃不得油水。” 中年道士嘿嘿一笑,揶揄道:“您老天天吃两顿素面,养生有道啊。” 说罢扬长而去,同行是冤家,一条街上多一个抢生意的,吃糠咽菜也赶不走,齐师傅便要故意气一气年龄一大把的老道士。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穿得太寒酸,讲话又不讨喜,哪来的生意吧? 老者不以为意,慢腾腾收捡摊子,街上行人来去匆匆,天色将暮。 突然,老者直起腰,默默感受一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喃喃嘀咕:“好小子,触动了幻仙戒,扫除作祟心魔,总算是晋级七重楼,修行速度不算慢……老夫也差不多要离去,不能老是在九域厮混,仙界什么模样,老夫心欠欠的早就想去瞧瞧。” 将包袱斜挎背后,拿起他的小板凳和幌子。 老者随手往空中一划,信步走进虚空裂缝,在他身后,痕迹消失无踪。 街上赶着回家的众多行人,没有一人察觉异常。 老者从空中走出,一步落到东游域界西边一座高山之巅,朝着前方重重叠叠宫殿吆喝:“问卦凶吉,三文一次,机会难得,错过后悔。” 绵延宫殿内竟然没人回应,透着古怪的安静。 老者笑着再次叫道:“老夫若是把板凳放下,可就赖着不走了,你想清楚。” 半晌,里面传出一个骂街声:“古老头,你仗着修为神通,欺负我这个小小的幻术师算个屁的本事,有种你去堵九重楼老怪的门啊。” 一个白袍少年满脸气恼,从宫殿飞出。 “黎道友,好久不见!” 老者抱拳行礼,他手中拿着的板凳和幌子,连同背后的包袱消失不见。 少年懒得虚假客气,抗声叫道:“彦山老道,你别叫我‘黎道友’,那都是过去久远之事,不攀交情,我现今与你一样是人类身,叫叶长梦,咱们打交道不是一回两回,你坑我也不是一次两次,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找我何事?” 彦山老道打量着悬挂“金荷宫”匾额的古殿,他浑然没有身处对方老巢的自觉,笑道:“八千多年不见,也不请老朋友进去喝一杯?” 少年呵呵冷笑:“叶某高攀不起,有屁快放。” 他也在仔细打量看似落魄的算卦道士,越看越心惊,彦山老道这是什么修为? 他前些年重新恢复八重楼修为,见过东游宗的九重楼老怪,还一起交流心得玄学,喝了一场酒,东游宗的乐老怪虽然也神通广大,修为似渊高深,但是感觉上比起彦山老头差得不止一筹。 他有种错觉,彦山老头想要抓他,随便动动指头的事儿。 不过他心中有积怨,说话也就粗鲁不客气。 还找上门来了,爱咋滴咋滴。 彦山老道不以为意,踱步说道:“你那位小朋友,飞升去了流云域,他刚刚晋级七重楼,嗯,在尝试凝炼一丝天地幻道规则之力,心气儿很高。”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又上下打量一番老者,问道:“你什么时候飞升仙界?” 他有种当面撬了老道墙角的畅快。 没想到那小子,这么短的时间便晋级七重楼。 估计飞升上界的时日还不长,真是奇才妖孽,竟然能尝试凝炼规则之力。 老者笑着随口道:“随时可以飞升,老夫还在等他,早些年与他有一个约定,‘名山大川,有缘再会’,所以老道提前到东游域来,顺道过来看看你。” 少年顿时明白了,东游域有一处地方叫“名山州”,其境内有一条叫“大川”的河。 这老家伙,几百年前便算到了今天。 少年终于忍不住探问:“你现今是什么修为?十重楼了?” 老者没有了正经神色,挤挤眼睛:“你猜?可以大胆点往上猜一次。” 少年脸上色变,口中发出“嘶嘶”抽冷气声。 “老头,你……怎么做到的?”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嘛。” …… 第395章 话隐秘,下重本 少年呆立原地好大一阵,身形虚实变化不定,有种种无形神秘幻象波动,他打破脑壳都不敢想啊,上界还有谁能达成十一重楼天象境,也就是仙界的金仙境。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笑得有点欠扁和猥琐。 就这样活生生站在跟前,这一刻仿佛与天同高,他不想相信,又不得不信。 仙家之言,金科玉律。 契合天地大道,能直击像他这般大能心底。 “古前辈,彦山老祖宗,长梦有失远迎,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寒舍简陋,恭请您赏光莅临,必定蓬荜生辉,仙气渺渺,里面请!” 少年变脸速度之快空前绝后,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如花,身躯前倾,伸手肃客。 还不忘回头嚷嚷一句:“奏乐,奏‘迎仙客’,热闹点。” 金荷宫殿内顿时传出渺渺仙乐声,很快汇合成华美、煌煌引天地共鸣的篇章,常年不开的金色正门一重一重依次洞开。 有彩光从宫殿上方升起,化作朵朵天花绽放,飘落而下,更添喜气氛围。 彦山老道眯着双眼欣赏享受着,一点也不在意少年的前倨后恭。 彼此早就熟知对方秉性,再出格的言行都见怪不怪了。 待上阙乐章演奏完毕,袅袅音色处于过渡之际,老道摆了摆手,里面的各种乐声立刻偃旗息鼓,归于沉寂。 他和叶长梦之间的交谈,不想让外人听去时,便谁也听不到,连老天都不行。 “心意心领,不进去给你惹麻烦。老夫现今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有些身不由己,上界天地容不下老夫,是老夫赖着不走,将修为散落天地间,勉强还能待百十年吧。” 他若是不愿意离去,又一次以分身下凡转世,历劫重生归来,老天爷也无可奈何。 当然每一次风险非小,他已经没有理由厚着老脸继续留下。 少年收起脸上的嬉笑,眨眨眼睛问道:“老头,你找我不会就为闲聊几句,然后劝我放弃陈芝麻烂豆子的恩怨吧?” 他和彦山老头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过往一切,烟消云散。 朝看似寂寂无人的宫殿挥了挥手,打开的正门又依次关闭,里面有不少修士,但是没有得到老祖允许,谁也不会抛头露面。 少年拿出玉案几,摆上高规格金丝玉缕莲花状蒲团,请老道落座,他在对面坐下来,拿出灵酒待客,举盏相请。 彦山老道一盏酒水下肚,老脸上的皱纹一一舒展开,笑道:“喝了你这盏酒,你和高剑、木笑笑、霖散人等人之间的是非恩怨,老夫不会再插手,随便你们之间打出狗脑子来,老夫在九天之上看戏。” 少年给对面酒盏再次倒满,摇头自嘲道:“您是准备看我的笑话,以高剑、木笑笑他们经营数千里的底蕴,我再修炼千年也是螂臂当车,不自量力。”稍一停顿,探问道:“他们为甚还滞留上界,以他们的本事,应该早就可以飞升仙界了?” 彦山道长又喝一盏酒水,道:“你小子不是同样准备了诸多手段,纠集了玄啸、楚乌,还联手古云珠,给你们千年时间,势力同样不弱。” 他似乎对什么都能洞若观火,看得清清楚楚。 叶长梦被当场揭穿,哈哈干笑一声,他能听出一些话外之音,给对面酒盏倒满,举盏道:“饮酒,饮酒。” 彦山道长没有端盏,继续道:“暗界之战,你小子已经将高剑转世分身坑死了一次,一报还一报,还剩几报你们自己慢慢清算。” “呃……” 少年举着酒盏愣了片刻,接着一饮而尽,骂道:“是那个贱人,倒是便宜了他。” 某些事情一经揭穿,他便知道当初忘剑山的老剑圣是高剑分身转世了。 彦山道长没有只言片语劝解,岔开话题道:“飞升仙界之艰难,远非你所能想象,等千年之后,你自会明白的。” 少年沉思片刻,抬头问道:“老头,你是想拜托我关照徐小子?” 他既然知道徐小子飞升去了流云域,今后自会前去探望,他已经恢复八阶幻术师修为,不必畏惧以前的仇人,偷偷摸摸关照徐小子,不牵连还是能做到。 彦山道长摇头,道:“他自己做出选择,不想掺和你们之间的狗屁倒灶事情,飞升上界之后,也不打探老夫的消息,所以他不需要你们的特别‘关照’。” 少年皱眉头,老头口中的“你们”二字,耐人寻味,道:“你找我到底有甚么事情,麻烦你有……那个快放,别兜来兜去惹人厌烦。” 彦山道长端起酒盏一口饮尽,三杯通大道,酒兴已尽,飘然起身,道:“千年之后,九霄云外,希望你们能够携手合作一次,言尽于此,善自珍重。” 一步跨出,已经到了山下。 少年忙起身拱手相送,再抬眼望去,早已不见老道身影。 他徘徊在空旷的玉石广场,仔细回味着老道刚才的每一句话,生怕遗漏半点。 听老道的意思,千年以后,他必须要与高贱人那些恶心的家伙合作。 狗屁的飞升,他宁愿在九域厮混一辈子。 就不合作,大家都别去仙界。 困于厮,死于厮。 …… 晴林山,云气自八面涌来,树动枝叶摇晃。 异象持续三年,而后在秋日某一天午后突然停歇,红叶遍布山顶,满目清凉。 古堡密室内,徐源长缓缓睁开眼眸,两团火焰随着收敛。 他修为底蕴无比深厚,勘破虚无幻道,又有强悍体魄和幻火精聚气相助,顺利破境晋级七重楼洞虚境。 唯一的麻烦,是关键时刻有心魔作祟,试图用两世为人扰乱他心神。 还不等他用本心斩魔,幻仙戒散发出一道金光,将变幻万千的虚无心魔焚烧殆尽。 他破境之后,转而一鼓作气凝炼请神台上那个熠熠生辉本命幻字,结合体悟而来的那一缕“无法之法力”,耗费大量灵气和宗门气运,终于演化成就一丝天地幻道规则之力。 他没有服用宗门准备的“虚灵丹”。 飘然站起身,徐源长嘴角擒一丝笑意,洞虚境的力量与六重楼截然不同。 凝结元神,虚无止境。 打开紧闭的古堡,缓步走出大门。 阳光从光秃秃树枝洒落身上,温暖和煦,无比受用,地面的阴影时聚时散,像活物在不停微妙变幻,随着他的走动恢复正常。 朝着远处西留山方向抱拳,与注目此地的曹万新打了个招呼。 “恭贺师弟顺利晋级出关,请前来一晤。” 曹万新笑着回礼,出言邀请道。 上界规矩,宗门之内,同阶之间皆同辈,除非是师徒传承关系,或血亲之间另当别论。 徐源长答应一声,又往无留山方向抱拳示谢,不能因为身份不同,将礼数丢掉。 朝晴林山观望的陆九震忙回礼,口中道贺,笑逐颜开。 很快,无留山上敲响朝贺“金鼓”,雄壮七响,传遍山门上下。 徐源长飞落西留山顶,与迎上前的曹万新见礼:“见过曹师兄,承蒙师兄护法,提供各种方便,源长谨记心头,无留山今后便是我第二个家。” 曹万新哈哈笑着虚扶,他能听出徐师弟这番话发自肺腑,很为当初改变主意接纳对方为正式长老而自豪,区区微不足道代价,起到雪中送炭奇效,便留住一个潜力无穷的修士,要不然一位七重楼宗师将与无留山失之交臂。 仅仅九十年,异域来的徐师弟,完成从六重楼中期到七重楼一个大境界的跨越。 谁又能料到徐师弟会有今日之辉煌腾达? 无极观肯定要为当初拒绝徐师弟,肠子悔青了。 多少才智卓绝修士,卡在六重楼后期千年不得寸进,最终落得寿元耗尽而陨落的悲惨结局。 “师弟,请与为兄进殿喝茶。” “师兄,先请!” 徐源长伸手谦让,笑呵呵随曹万新走进大殿。 有朝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重天。 他将所有欣喜,与放进幻镜空间自由自在追逐玩耍的幻火精分享。 茶过三巡,闲话聊完。 曹万新拿出暗金色大护法身份牌,在背面铭刻上“徐源长”名字,打入特定气息印记,将之交予徐源长,收回以前的长老牌。 藏典峰后山几座山洞书屋,只对宗门大护法开放,凭身份牌进出。 那里面皆是宗门历代七重楼相关方面的典籍。 交代一些情况之后,曹万新拿出一个小袋,放到对面桌上,道:“火炎金、暗玄曜石和七阶木晶各十颗,作为师弟你的晋升之礼。回头为兄交代九震,给你准备定制一套七阶宝衣,和一件七阶法宝,师弟你需要什么式样,或者想要自己炼制,尽管与九震讲清楚,咱们无留山再怎么短缺七阶材料,不会亏待自家大护法。” 他舍得下本钱,对于原本归属感不强的师弟,直接砸资源进行拉拢,其它谈感情都是画饼充饥的废话。 像七阶、及以上的材料,上界各域极为稀缺,即便有灵石也买不到,必须用同等价值的宝物进行交换,往往难以兑换到称心如意的物品,必须等待时机。 徐源长客套几句,收下小袋,也等若将自身与无留山进行某种程度捆绑。 空间内还剩几块千魂花外壳,有了曹师兄赠送的七阶材料,他要尽快将造化神台升格到六层,以便能淬炼提纯材料。 五层造化神台能够炼制七阶材料,不过进度非常缓慢,淬炼的纯度远远不如六层造化神台。 有造化神台在手,他不需要懂太多炼器知识,能够按自己心意淬炼法宝,称之为“神炼”。 因为炼制宝物最基础的三个步骤,提纯、融合和塑形材料,造化神台能够帮他尽善尽美的完成,不需要他亲力亲为操心。 曾望楼当初知道他坐拥神台之后,羡慕得直流口水,还讲过几句“明珠投暗”、“孬师傅坐花轿”之类的酸话。 聊了一个多时辰,徐源长告辞回山,笼罩晴林山顶的雾气已然散去。 陆九震领着在宗门的六重楼长老,如岑侃、雁寒林、郭加义等人,还有一众五重楼修士,在山脚处已经等候多时,得到允许后,众人沿着山道走到山顶,朝等着的徐师叔躬身行礼拜见,这是宗门规矩。 岑侃、郭加义等人心情复杂莫名。 谁能料想到一个加入宗门不到百年的异域长老,竟然一鼓作气晋升到了七重楼? 雁寒林压着心底喜气,大师兄单独和他谈过了,说他居功至伟,宗门另有嘉奖,希望他能继续和徐师叔保持深厚的私人关系。 他猜测是曹师叔的意思。 他结交徐兄弟,不,现在要叫徐师叔了,还真是别扭拗口,他一片赤诚,徐师叔应该是念旧情之人。 徐源长客气几句,完成简单的觐见仪式,留下陆九震,又传音叮嘱雁寒林几句,让众人下山去了。 目前的晴林山顶遍地残叶,杂草丛生,不便待客。 陆九震打量着四处环境,笑道:“徐师叔,请问您是另外选择一座符合身份的封存山头,作为潜修地,还是以目前的晴林山升格改建?” 徐源长道:“将晴林山升格吧,不用大费周章,古堡等山顶建筑维持现状,仍然让范长顺当管事。” 陆九震陪着笑建议:“徐师叔,要不在山顶另外新建一座待客大殿?” 徐源长想了想,“也行,你看着安排就是。” 陆九震拿出一本册子,道:“徐师叔,还请您选一下宝衣式样,您是定制剑器,或是其它款式的宝物?” 徐源长翻了翻册子,指定一套道袍式样,拿出法杖,问道:“能否将这件宝物升格为七阶,我用得合手了。” 陆九震耳畔听得曹师叔传音交代,双手接过法杖,道:“没问题,能够升格,不过需要至少十年时日,得派遣宗门长老持此宝跑一趟点绛宫域界,请花界高手炼制。” 徐源长道了一声“辛苦宗主”,与陆九震下山,又交代了满脸喜色的范长顺几句,随着宗主去往宗门的客院,待晴林山升格完成之后,他再返回入住。 走进客院密室,徐源长神识探入幻仙戒空间,盯着造化神台一处角落,那里散发出阵阵细微波动,声音清冷道:“玉骨道友,你现在愿意与徐某谈了?” …… 第396章 惨事,祸害 有微弱苍老声音从造化神台角落处传出,那里看似什么都没有,金光很有规律漾动不息。 “徐小友,老夫想与你谈一桩交易,不知你需要甚么条件,能放老夫外出?” 听得此言,徐源长心头升起警惕,死了数千年的老东西,在他的造化神台上祭炼了两百多年,竟然死而复活过来,听其语气还成了气候。 一时之间,他没想明白哪里出了岔子? 徐源长紧紧盯着无形的幻玉骷髅位置,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防备,还将在幻镜追逐玩耍的阴阳幻火精调回身畔,用言语试探道:“我可以将你送入幽冥地府。” 有一道半透明身影从造化神台扭动着爬起,双脚黏在金光斑斓的神台上,使劲挣几下,见脱离不了束缚,索性又坐了回去,嘿嘿一笑: “老夫当年遭仙道、神道那些无耻之徒暗害,陷落暗界,迫不得已用‘无觉神通’封闭自身,经历了漫长的消耗煎熬,天可怜见,老夫差点耗尽最后一缕残魂之际,得以重见天日。” “也合该老夫命不该绝,徐小友竟然修炼的是造化神功,凝就出四层造化神台,还承蒙小友将老夫残魂放到神台‘将养’,给神台喂养海量资源,让老夫得以分一杯羹,一直将造化神台升格到五层,让老夫‘获益无穷’,特别是那一颗劫雷,使得老夫沐浴天地造化之力得以起死回生。”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啊,当年老夫不拘门户之见,曾经指点过几个在暗界大战中迅速崛起的小家伙,其中就有古颜和黎小子,黎小子的入微天地幻道,领悟得稍有偏差,老夫点拨过他几句。” “不论从哪方面论,咱们有缘啊,徐小友能放老夫外出吗?” 徐源长听得头皮发麻,问题竟然是出在造化神台,原来神台像一个无底洞吞噬海量材料,迟迟不能突破升格到六层,是玉骨真人在暗中捣鬼。 他在第一时间已经将神识撤了回来,凭着请神台与空间内的造化神台之间的隐晦联系,倾听着里面的动静,将声音传进去,道:“玉骨道友见谅,待徐某今后见到彦山道长,请示过道长之后,再放您出来。” 他心底有些恐惧,能够经受造化神台两百余年祭炼活了过来的存在,他哪里敢谈交易? 先拖一拖时日,抓紧寻找彦山道长,他目前已经晋级七重楼,有资格外出打探彦山道长的消息了。 密室内陡然出现一个半透明身影,披散着头发,身穿古怪神袍,朝着如临大敌的小家伙龇牙一笑,道:“区区五层造化神台和幻仙戒还困不住老夫,老夫给你机会,你小子不中用啊,竟然浪费老夫一番好意。” 伸手一招,有彩光聚拢。 刚刚用无形幻影遁逃出住处的徐源长,又被无形力量抓了回来。 阴阳幻火精抱着一团,瑟瑟发抖,它们本能地不敢对半透明散发着玉色光彩的人影出手,也没法出手。 徐源长背后汗出如浆,他嗅到了死亡的危险气息。 老怪物肯定不止七阶,太阴险了,用这种方式试探于他,是想将他置于死地,达成杀人灭口的目的,不想过早暴露出世的消息,还要说他不识好歹、自寻死路。 他脑子急转,叫道:“您与仙道、神道前辈的恩怨,与晚辈无关啊,怎么说您也是从晚辈的造化神台得到好处,得以重新活过来,恩将仇报大可不必,晚辈不会吐露您的任何消息。” 半透明身影绕着不能动弹的徐源长转动,还将碍事的一团火焰拨开到墙角,嘿嘿笑道:“你可别瞎说,老夫平生最恨恩将仇报之小人,但是老夫给你机会,你小子不识好歹拒绝了,让老夫挺为难的。” 徐源长唯有眼珠子能转动,浑身都凉了,赶紧接话叫道:“晚辈与您达成交易,放您出来,您随便给一点好处就成了,咱们互不亏欠,今后各走各路。” “这话在理,不亏不欠好啊。” 老者感叹着随手一巴掌拍在徐源长肩膀,半透明身影消失无踪。 有渺渺声音传来:“老夫不喜多嘴多舌之人,管好自己的嘴巴。” 徐源长被拍得一巴掌坐在地上,整个人差点散架,神魂如同被无形利刃从中斩开,令他抱着脑袋痛不欲生。 有无数幻像在识海明灭生出,煌煌然气象宏大,化作一招神通秘法,自天空一斩而下,将虚空劈作两半,威势赫赫,昏天暗地,风起云涌。 “‘幻觉浮生斩’……玉骨真人喜怒无常,用这种方式来给好处。” 徐源长察觉到那些幻像之中的内容,立刻挣扎着盘坐地上,忍着神魂一抽一抽的剧烈痛楚,将探头探脑的幻火精收进体内,用以对抗难忍的痛苦。 他集中精神参悟玉骨真人那一巴掌传给他的绝学。 太坏了,就不能好好传授吗? 非得让他生生受一招“幻觉浮生斩”攻击,体验斩魂彻骨之苦。 那老怪物或许就没想让他学会,好处给了,痛得他自己学不会,可怪不得谁啊。 幻觉浮生斩是一门利用幻道规则之力,勾连天地,以幻入剑的大杀招。 徐源长眼馋其巨大威力,他的苦也不能白吃。 再则这门绝学非常适合他施展,他正缺乏克敌制胜的大杀招。 见那团识海中翻涌的无数幻像,第二次凝成无形一剑斩落,而他仍然没能抓住精髓,痛苦干扰了他的心境,他急中生智,念头一动,将曹师兄赠送的火炎金、暗玄曜石和七阶木晶各丢了一颗在造化神台之上。 有丝丝微薄清凉能量缓缓流淌全身,一下子将他的痛苦给缓解。 他手中出现三颗通玄石,捏得粉碎,快速打入身体。 抢在识海那团幻像第三次成形之前,他终于进入感天悟地状态,静静参悟演练中的幻觉浮生斩。 事不过三,一式绝学从头到尾演示不过十息,玉骨真人留下的幻像团溃散消失。 徐源长却陷入深沉入定,身上闪烁微弱光华,青色和赤色雾气环绕,有一缕紫芒出没其间,密室内幻像影影绰绰,变化无穷。 …… 玉骨真人飘然遁出无留山,没有惊动山门阵法和任何人。 他借助造化神台,吞噬各种能量,天长日久,获得神奇的造化之力,恢复八阶修为后,用仅剩的幻玉骷髅,凝出一具虚幻身躯。 徐小子已经不能再给他提供足够的能量。 他也不愿再虚耗时光,故而他要趁着造化神台没有升格到六层之前离开,在徐源长闭关突破期间,他翻阅了空间内收集的各种书籍和堪舆图,对于上界有些基本认识。 往北飞出五千里,玉骨真人神不知鬼不觉遁入一家名叫“滴翠台”的宗门。 沿着宗门上下转悠一圈,做到心底有数之后,玉骨真人落到主峰顶上,从敞开的正殿门走进去,没有触动无处不在的禁制。 在殿内盘坐看书的中年儒生惊觉之时,一团看似杂乱无章的幻像已充斥整个大殿,把儒生定住片刻。 无形利刃呈现一线,从儒生背后发起偷袭,将神魂连同元婴斩得粉碎。 干净利落,狠辣无情,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七阶儒生睁大双眼,缓缓倒在地面,死得稀里糊涂。 “老夫看这整个世界,很不爽,所有人都死有余辜,先收拾几条七阶小杂鱼,待老夫将身躯凝实,然后再轮到大一点的杂鱼,给老夫恢复修为。” 玉骨真人冷笑几声,将儒生身上的东西收刮一空,尸骸装进储物手镯。 他化作儒生模样,唤过殿外值守修士,吩咐一声,他要闭关百年,所有人不准上山滋扰,驱走山顶所有修士,研究一会,找出阵器激发大殿防护,将宗门密库内的七阶及以上材料宝物全部拿走,悄然远遁去。 三年时间,玉骨真人游荡于流云域三片大陆,做案十余起,收刮了十几家只有一个七重楼修士镇守的宗门,有人族也有妖族,收获颇丰。 然而他在暗云大陆谋算一家叫“藕花峰”的神道宗门时候,被垂死的七阶神袛逃出一道残魂,并激发警讯,开启宗门大阵,导致他打劫流云域各大宗门的阴谋彻底暴露。 三座大陆陆续有宗门发现七重楼老祖遇害,引发流云域修真界极大的震动和不安。 流云宗的九重楼大能钟眧雄怒不可遏,发出“流云追杀令”,召集各大陆一流宗门八重楼高手负责彻查各自区域,其它二三流宗门全部加强防护。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各大小城池,对修士进出检查身份牌。 徐源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神仙术,他进入深度入定状态,不到半年便学会“幻觉浮生斩”秘法,后面两年半一直在修复受损的神魂,并用来稳固修为,熟悉七重楼的法力、魂力和法术等方面运用。 他已经揣摩得出结论,与玉骨真人的差距,其实是境界压制。 等他修炼进入七重楼中期,掌握更多规则之力,神魂强大之后,即便是仍然不敌玉骨真人,不至于被其无声无息一招制住。 他在玉骨真人手上吃了大亏,知耻而后勇,发现自身弱点不足后,他夜以继日提升着。 客院外面传来曹师兄的呼叫声:“徐师弟,打扰你清修,可否方便出来一见?有些紧急事情与你磋商,耽误不得。” 徐源长听出两分急迫,忙起身应道:“师兄稍等,我这就出来。” 他走出静室,抬头看一眼上空,客院之外竟然开启了宗门大阵,云遮雾罩,似乎出了大事。 打开院门,外面除了曹师兄,还有两名陌生修士,一位儒袍宽袖,面相威严,另一位穿着紫色道袍,三缕长须,目光带着审视意味。 徐源长立刻认出穿着儒袍的中年男子是壶峰山八重楼老祖樊士林,另一位则是无极观八重楼老祖何笃行,他在藏典峰最里面的书屋,见过宗门收藏的两位画像。 几乎每家宗门,都会想方设法收集本区域八重楼、七重楼高手画像,供自家六重楼、五重楼修士认识,以免在外面遇到不小心冲撞了。 “晚辈徐源长,见过樊前辈,见过何前辈。” 徐源长一丝不苟行礼问候。 他面上神色不变,猜测不出到底发生甚么大事? 总不至于是发现他假冒的方寸山界身份有问题,摆出如此阵仗吧? 两名八重楼大能紧紧盯着久闻其名的异域修士,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穿道袍的何笃行简单解释一句:“奉上命,例行检查,请徐道友配合。” 曹万新走上前,手中拿出一根金色探针,低声道:“师弟,还请委屈一二,待为兄给你查验,不要有过激行为,事后为兄给你一个交代。” 徐源长认识曹师兄手中的探神针,他心头一动,难道玉骨真人闯出大祸事?笑着摊开双手,道:“师兄尽管探查,不要让两位前辈久等。” 曹万新检查过后,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两名八重楼修士脸色和缓,走进客院转了一圈,见里面没有藏着其他修士,遂转身离去。 将奉命检查了整个宗门的两人送出山门,曹万新与徐源长往西留山方向飞去,途中传音将流云域发生的惊天大事告知师弟,末了叹一口气,道:“前后三年时间,十五名七重楼修士和妖修丧命那贼子之手,尸骨无存,都是一样的‘闭关’借口,丧心病狂啊。” 他心有戚戚,同病相怜,实乃修真界大惨事也。 目前为止,只知道那名贼子有八重楼修为,是神道修士,擅长幻术手段,皆是那名逃过一劫的神袛残魂透露出来的消息,要不然还被蒙在鼓里。 徐源长问道:“没有请八阶、九阶大术师协助破案吗?” 彦山老道便擅长推衍、卦算之术,如果能请动,疯掉了的玉骨真人将无处可逃。 玉骨犯下如此惨案,他根本不敢透露半点自己与其有过纠葛之事,他不想引大祸上身,势单力薄,到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他学会的幻觉浮生斩,轻易不能对外施展。 玉骨真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祸害,难怪会在九千年前,被仙道和神道联手坑害在暗界,必定是做下人憎鬼厌的恶事。 “请了拨云大陆的安大师,不知能否算出那贼子下落?” 曹万新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八阶幻术师太难抓,能化身无数,隐匿天地,普通阵法根本挡不住。 一个不顾体面的八阶幻术师,对于所有八阶以下的修士,都是极大威胁。 两人说话间落到西留山顶,曹万新突然对着上空一抓,有一道盘旋的传讯符进不来开启大阵的宗门,被他抓到手中。 “樊前辈来讯,刚接到流云宗消息,那贼子潜入拨云大陆守护森严的跨界传送阵,打死几名守阵修士,启动跨界传送阵前往东游域。” 曹万新脸上露出笑容,继续道:“负责镇守的八重楼大能发现及时,出手扰乱了传送,使那贼子迷失在虚空,不知去向。哈哈,好消息啊,值得喝一盏。” 徐源长笑着附和一句。 他心底却不觉着乐观,玉骨真人恐怕行的是金蝉脱壳之计。 祸害活万年啊。 …… 第397章 事出无因 “……所有的八阶大能皆是有名有姓,能够追根溯源,那名闯进流云域犯事的八阶神道幻术师,逃不过钟老颁发的‘流云追杀令’,上界七域说大也不算特别大,因为能够修炼到八阶的幻术师,原本就极为稀罕,何况还限定是神道修士。” 心情不错的曹万新,替师弟讲解半个多时辰流云域三座大陆的势力分布和隐秘后,话题又回到引发众怒的贼子身上,道: “能够修行到八阶幻术师的贼子,不可能凭空出现,必有跟脚来历,趁着贼子迷失虚空之际,正好有时间派遣人手,前往其它六域调查,出了如此暴戾惨案,没有哪一家的九阶大能会坐视不管,此人已成为上界公敌,找出来只是迟早之事。” “所以师弟你暂时不要跨界外出,待此事尘埃落定,再走出流云域比较稳妥。” 听完曹师兄最后一句肺腑之言,徐源长当即表示近一个甲子,他不会离开流云域,好奇问道:“师兄您刚刚说的是‘上界七域’,万一贼子是从神秘的玉墟域和沉浮域来的呢?” 他在猜测,玉骨真人闹了这么一出,还不知猫在上界哪里的老黎,或许会受到此事影响? 老黎飞升上界时日比他要早百多年,应该已经恢复到了八阶幻术师修为。 大小长短,各方面与贼子很吻合,不查他查谁? 曹万新笑道:“玉墟域和沉浮域属于上界的上域,没有七阶及以上修为,不能闯荡,而从上域往返的高手,几乎都是乘坐跨界传送阵,极少有人冒险穿过‘虚空洪流’,消息散布到其它六域之后,各域防备森严,那贼子不可能有机会再使用跨界传送阵。” 他的意思很明显,那贼子想逃往玉墟域和沉浮域,也几乎不可能了。 他还有一件事情没有透露,凌师姐百年前托人带信回来,除了报平安之外,其实是去了更危险的沉浮域,目前只能通过魂灯知晓凌师姐还活着。 他下大本钱拉拢新晋师弟,是为宗门的长远考虑。 徐源长从西留山告辞回去时候,天色将晚,宗主陆九震已经在升格之后的晴林山脚下恭贺多时。 一番见礼寒暄,陆九震陪着徐师叔往山上飞去,管事范长顺落在后面跟随。 晴林山方圆五十里已经划归徐源长私人地盘,新添了不少匠心独具的走廊亭台,山清水秀,群山拱卫。 主山灵气盎然,不逊色于曹万新的潜修地。 有不少小花妖出没花树丛中,叽叽喳喳的颇显热闹。 陆九震简略介绍沿途的巧妙格局,请示徐师叔,若有需要修改之处,随时可以提出,在晴林山的改建方面,他花费不少工夫。 山顶大殿以青黑色为主调,修建在古树掩映之中,与后面的古堡相得益彰。 徐源长很是满意点头,招了招手示意,范长顺忙拿出纸张铺开在空中,将笔墨呈上,徐源长执笔沾墨,在精美宣纸上写下“晴林殿”三个大字。 大殿的匾额还空缺着,必须由他这个主人亲题墨宝,然后再去雕刻制作。 这是规矩,没谁能够自作主张代劳。 范长顺收起纸张退去一边。 陆九震陪着徐师叔在大殿、偏殿和后殿各处转了一圈,见师叔没有提出任何意见,便将装着定制道袍的袋子双手捧递上去。 徐源长查看一番,客气两句,让陆九震回去。 范长顺将这些年的各项收成和开销,大致汇报一番,上交厚厚一叠账薄,又提及管理偌大的地盘需要增添人手,等等。 徐源长收下账册,讲了几条规矩之后,让范长顺自个去宗门挑选合用人手。 事情忙完,徐源长沿着青玉小道走进古堡,里面打理得纤尘不染,没有做任何改动,拿出七阶道袍,祭炼之后穿在身上,盘坐静室推敲思索玉骨真人之事,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此后一年,徐源长大部分时日皆在藏典峰后山洞府书屋渡过。 每日里翻翻书,熟悉着法术运用,学习几样宗门书籍里记载的秘法神通。 过年过节,雁寒林提几样灵果、酒菜,上山找徐师叔聊聊天,请教一下阵法之道,还是如同以前那般交往。 这日,徐源长从西留山下来,径直飞出宗门往西方而去。 曹师兄告诉他,上界七域总共只有四名八阶幻术师,仅有一人属于神道,经由多方查证,四人皆没有外出作案的时间,一下子让案件变得扑朔迷离,难以捉摸起来。 那名做下惨案的神秘贼子,竟然没有跟脚和过往。 徐源长飞入遗忘森林禁法范围,他立刻察觉到不同,他不需要补灵符,受天地规则约束影响,大约能够动用三成法力,对他来说足够用了。 飘然飞在高空,下方树海碧波如浪。 不到一个时辰,便飞抵暗焚沟壑区域外围,徐源长突然转头往南边看去。 数十里外,有三名修士在追杀一名穿着黑色劲装的圆脸男子,遗忘森林不是规矩之地,发生厮杀、打劫乃是家常便饭,讲的是眼力劲和拳头大小。 圆脸男子像一头灵猿上蹿下跳,巧妙利用树木做障碍,逃避着三人围攻,身上衣袍多处破裂,显得颇为狼狈,口中讨饶: “三位道友饶命啊,在下心服口服,交出挖到的药材之外,还额外赔偿一万灵石,请三位道友大人有大量,饶过在下一次。” “小子,你再嘴硬啊,新账老账一起算,至少要赔三万灵石。” “对极,赔我们一人一万,方可饶你一条狗命。” “小子,混遗忘森林招子不放亮点,迟早要栽跟头,赔三万,一颗都不得少,赶紧束手就擒,否则还要往上涨价。” 三名修士围追堵截,下手狠辣,口中也没停着。 圆脸男子几次遇险,又几次从围杀之中逃出,险之又险差点受伤,身上衣服再添几道破口,叫苦不迭:“三位哥哥,在下穷光蛋一个,有上顿没下顿的,哪里能拿出三万灵石,要不谁愿意单枪匹马跑到遗忘森林混生活,请三位高抬贵手,就一万如何?” “放屁,将你身上几样宝物凑一凑,如何不够三万?还敢狡辩,你个穷酸要钱不要命是吧?” 其中一名穿长衫的年轻汉子怒骂。 圆脸男子再次遭到三人前后夹击,他身上光华突然暴闪,一下子将补灵符能量用完,往下方快速坠落,连滚带爬蹿到附近的一块大石后面。 “混蛋,快闪……” 围攻的三人没料到那小子竟然敢使用四阶符箓,明知伤他们不到还要为之,实为愚不可及,三人赶紧收手,纷纷将补灵符耗尽,加强身上防护,快速往外面飞避。 “嘭”,火光席卷十丈范围,将三人掀出老远。 岩石后躲着的圆脸男子,已经重新给自己拍了一张符箓,脚下往地面一踩,身如利箭射向算准的最近一名修士,“刷刷”几下,便将手忙脚乱飞不起来的长衫汉子给结果掉,飞快地将其袖内物品和纳物戒指取下,收进怀里收起来。 敢在遗忘森林单独混生活的修士,谁还没有两把刷子? 另外两人大怒,赶紧给自己施加补灵符,汇合到一处,口中威胁怒骂,却迟疑着不敢再动手。 “啪啪啪”,空中传来鼓掌声。 对峙的三人忙抬头寻找,圆脸男子面上露出错愕,随即化作惊喜,叫道:“彭桂和拜见徐前辈。” 来的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半熟人,但是此时不妨碍他狐假虎威,用来对付两名大敌。 经常混迹遗忘森林的修士,能够通过修士身上闪烁的灵气波动多寡,大致判断对方修为高低,像圆脸男子混了一百多年之久的老江湖,他甚至能细致判断对方是体修、剑修还是法修,绝对不会认错没有补灵符特有波动的徐源长身上气息,那属于超出六重楼的存在。 另外两人脸上色变,一声不吭拱了拱手,逃也似的钻进林子里遁走。 徐源长没有半点要阻拦的意思,不是他的恩怨,他不会揽在身上,即便是举手之劳,笑着落到圆脸男子前面,道:“不必客气,我曾经着人去翘角城打听你的下落,他们说找不着你。” 当初他坠落遗忘森林,处于禁法窘迫状态,幸得彭桂和帮他指点走出去的路途。 他记人滴水之恩,必然要加以回报。 彭桂和没料到对方如此大人物,还记着他给予的丁点方便,即便是一句客气话,心头也无比受用,忙回道:“晚辈是没有宗门要的散修,不敢住翘角城,花销太大了,晚辈从遗忘森林出去后,住在离翘角城三千里外的‘凤落山坊市’内,今日多谢前辈解围。” 徐源长“哦”了一声,他听说过修真大城池之外,各地还分布有许多小坊市。 他刚刚在上空冷眼旁观下方的战斗,看出以彭桂和的机变本事,击杀对方一人之后,大可以从容退走,那两人奈何不了。 “你今后有甚么打算?” “……晚辈无处可去,常年混迹在遗忘森林,还请徐前辈指点一条明路。” 圆脸男子听出徐前辈的言外之意,忙躬身行礼。 这些年混得辛苦,能活下来不容易。 徐源长拿出一枚空白玉简,在里面留下几句内容,丢给对面圆脸男子,道:“你拿我信物,前往无留山,找宗主给他看信,他自会有安排,你意下如何?” 彭桂和大喜过望,接过玉简赶紧收起,拱手躬身行礼感谢。 他顿时觉着前途一片光明,以往吃的苦头在这一刻都值了。 “需要我送你出森林吗?” 徐源长故意多问一句。 彭桂和忙不迭推脱,他怎么敢劳烦徐前辈大驾相送,他来去遗忘森林像跑大路。 徐源长目送圆脸男子遁入森林消失,先给对方一个机会,宗主自会遣人调查彭桂和的底细过往,若是可用之材,他不妨将之调到晴林山,当一名亲信手下。 放眼整个无留山,他没有一个自己人可用,也非好事。 慢慢地也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一路飞进暗焚沟壑区域,抵达火神遗迹。 落到一处突出暗红火液七八丈高的巨大残柱顶端,附近十里之内,有几名常年修炼的体修站起身拱手行礼,离得近的纷纷飞起,避到十里之外。 徐源长摆了摆手,不再理会外面的动静,放出阴阳幻火精。 两个小家伙已经不需要依仗补灵符,盘旋一圈,兴奋地钻入下方火液。 徐源长又恢复枯燥地淬炼体魄日子,每天抽出时间用充沛火息喂养造化神台,果然没有玉骨真人捣鬼,造化神台又能缓缓扩展。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觉十年过去,阴阳幻火精吸收足够能量,直到它们对暗焚火焰不感兴趣为止。 徐源长也察觉火毒不能增进体魄强度,造化神台早几年便陷入停顿,他准备返回之日,雁寒林匆匆找了过来。 “徐师叔,曹师叔请您回宗门一趟。” “走吧,发生了什么事?” 徐源长飞上空中,问道,他出来之前,特意与师兄说过去向。 雁寒林脸上出现一丝悲色,传音道:“前些日子,从九珠群岛传回消息,前去‘黑风海域’历练的罗桐师弟遭遇不测,是同行的丘敏师妹传回的消息。二师兄得到信,受宗主派遣,与郭加义师弟匆匆赶去调查,就在昨日,收到郭师弟传讯,说二师兄和丘师妹双双陷落黑风海域的海眼之内,目前生死不明,宗主想请您去一趟。” 无留山总共只有八名六重楼长老,要是再损失二师兄和丘师妹,便只剩五人。 徐源长用法力裹住飞得慢的雁寒林,风驰电掣飞出遗忘森林。 返回宗门,与曹师兄见了一面,交谈一阵,拿上宗主准备的资料,带上熟悉海域的雁寒林,往外飞去。 曹万新面上稍有忧色,跟着送行,传音叮嘱道:“师弟,以自身安全为重,若发现是七重楼贼子暗中捣鬼,你切不可力敌,赶紧传讯回来,为兄能请流云宗势力出面解决麻烦。” “明白,师兄放心就是。” …… 第398章 海眼,雕像 九珠群岛远离流云大陆约十万里,是由八座大小三五千里方圆的岛屿环绕主岛组成。 岛上势力混杂,良莠不齐,大多来自三座大陆的散修、刑徒、宗门叛逃弟子等。 经过数千年野蛮发展,九珠主岛上建成了海域里最大的修真黑市城池。 “岛上修士自吹自擂,往自个脸上贴金,说什么九珠城是完全自由交易、不问货物来路的黑市城池,流云宗不会允许在流云域有法外之地,除非像遗忘森林没有太多油水。九珠城早就被各大势力暗中渗透掌控,真要是出现禁忌物品,随时都能顺藤摸爪查出背后交易之人的底细。” 雁寒林在飞行赶路途中,将黑风海域的情况做了仔细介绍,把事情前后经过都讲了一遍,此时从九珠群岛东边飞过去,顺便讲一讲岛上状况。 他知道徐师叔大多时候在苦修,不太关心海外势力。 不时看到有修士飞掠如风,在海域上空匆匆赶路,或者追逐厮杀。 徐源长已经在路上仔细翻看海域图,和黑风海域的相关资料,对于此地的混乱心中有数了,听完雁寒林的介绍,突然问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晴林山的前任主人,六百多年前陨落在九珠岛海域附近?” “是啊,梅师姐遭遇九珠岛一个叫‘水鸮’的势力打劫,寡不敌众而陨落。” 雁寒林回头瞥一眼九珠岛方向,道:“凌师叔接到飞剑传讯,从暗云大陆赶回来,花钱买到准确消息,一口气灭掉水鸮五六十名匪修,从上到下差不多剿杀干净,斩杀了三名拉偏架的镇守九珠城七重楼修士,差点没将九珠城给掀过来。” “后面流云宗八重楼修士出面,还打了一架……凌师叔也因此外出闯荡,她放言不晋级八阶剑修,不返回流云域,唉,也不知凌师叔怎么样了?” 徐源长眼前闪现出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剑修身影,打架同样的彪悍。 剑修与体修提升尤为艰难,不知那女子什么时日能飞升? “自那以后三百年,咱们无留山外出的修士,行走流云域各地,借着凌师叔的金字招牌,化解了许多灾祸。” 雁寒林笑得很是自豪,不过很快又神情黯淡下去。 当年那场纷争,以凌师叔跨界出走,曹师叔赔偿了不少家底才平息下来。 往东北方位飞出万余里,碧蓝海水已经变作蓝黑色泽,波涛如山头汹涌,迎面海风带着丝丝煞气,两人抵达流云域颇为有名的险地“黑风海域”。 五重楼以下的修士,不敢在此地过久停留。 因为黑风煞气能够慢慢侵蚀法力,磨损低阶法宝的灵气。 雁寒林打出传讯,约刻钟后,一道身影从灰暗天边飞来,正是滞留此地等待的郭加义。 行礼过后,郭加义往北边海域带路,神色颇为憔悴,还夹杂无奈和茫然。 “……我们三人在罗桐师弟出事的那片海域,寻找了差不多三天时间,分批潜入海里搜寻,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海下暗流涌动,深处五百丈以下,遍布暗礁怪石,神识不能极远,唉,无异于大海捞针,后面我们接到大师兄飞剑传讯,说罗桐师弟魂灯熄灭。” “我们商量寻到罗师弟遗躯,查出事情缘由,昨日傍晚,二师兄和丘师姐潜入海水之际,翻涌的海面突然出现一个巨大漩涡海眼,将他们给拖了下去,等我反应过来,想要施以援手,已经来不及。” 郭加义眼神里有一丝隐藏不住的恐怖神色。 徐源长思索着问道:“他们出事的海域,离罗桐失踪的地方多远?” “不到百里,我们一直在那一片寻找。” “罗桐也是被海眼拖下去的吗?黑风海域经常有海眼出现?” 徐源长冷静问道,他必须尽可能多的了解情况。 他们所说海眼,是指海中突然出现的巨大漩涡,形成时间极短,很快又消失不见。 郭加义摇头:“罗师弟和丘师姐相邀前来黑风海域,寻找海底特产‘海芝灵草’和‘藻灵泡珠’,相互有一个照应,丘师姐是突然察觉心悸危险,从海底冲出水面,她没有看到海眼出现,尝试用两人交持炼制的飞针宝物联系,发现联系不上,潜入海里搜寻了一个多时辰,再才飞剑传讯回宗门,请求宗门派遣长老协助。” “以前没有听说黑风海域有海眼出现,毕竟到此地的修士不多,倒是其它海域,偶尔听到有海眼出现的传闻。” 徐源长沉吟着道:“也就是说从罗桐失踪,到宗门传讯告知魂灯熄灭,前后差不多三天时间。”他偏头看向雁寒林,问道:“黑风海域可有上古遗迹之类?” “没听说过。黑风海域差不多万里范围,或许是天地规则不同,造就了复杂的天地煞气环境,这片海域自古以来,不乏神奇传说,偶尔有修士失踪,但是还真没听说有上古遗迹。” 雁寒林观察着越发深邃发黑的海水,那是一种能让人瘆得慌的神秘黑色。 上空笼罩灰蒙蒙煞气,风声越来越猛烈。 处处都透着令人不安的古怪。 交谈中飞出约两千里,郭加义指着露出海面的一座礁石小岛,道:“礁岛以东十里,便是海眼出现海域。” 他将自己炼制的九根毫针用法力托送到徐师叔面前。 徐源长接过毫针,随手祭炼了,抛给雁寒林。 三人轮流在九根毫针留下各自气息,一人分得三根,万一在海域失散,可以通过毫针来寻找,这是进入黑风海域寻宝修士之间的惯例。 徐源长在海岛上留下无形浮尘幻印,百里之内,随时可以通过印记遁走。 让两人飞在高处,他贴近海面放缓飞行速度盘旋,经过郭加义指出的海眼出现位置,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生,继续飞到罗桐失踪的海域。 天色已经昏暗,海浪卷起数丈高。 徐源长突然察觉水面出现巨大的吸力,来得没有丝毫征兆,他心头一惊,忙施展幻影无形遁,想要从吸力下逃走。 下方海水发出“哗啦”巨响,形成一个往外飞快扩散的漩涡海眼。 磅礴水煞气将天地干扰得出现扭曲,破除了徐源长以为十拿九稳的幻影遁。 “徐师叔,接住!” 雁寒林吃惊之余反应极快,他从袖内抛出一条黑索。 然而他精心炼制的类似捆仙索宝物,一瞬间被绷得笔直,巨大的拉扯力道,将他从三百丈外的空中拉得往下掉落,幸亏郭加义出手一把将他抓住。 “快放手,你顶不住的。” 郭加义急道,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雁寒林不得不放开抓着的黑索顶端,眼睁睁看着徐师叔身上爆发剧烈光华往黑暗深处坠落,那根黑索如同失去灵性的死蛇,跟着掉进漩涡海眼。 整个过程不到十息,海眼消失不见,海水翻涌咆哮,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两人心底寒气直冒,竟然连七重楼修为的师叔都顶不住海眼吸力吞噬。 这片海域底下绝对有实力惊人的怪物。 “快,快发飞剑传讯。” …… 徐源长身上浮现幻甲,他随着漩涡坠落黑暗之中,无匹压力令他非常难受。 身不由己一路盘旋急速转动,他根本止不住下坠之势。 经历过无数生死风险,他冷静地思索着应对办法,突然心神一动,他迫使自己沉浸于领悟的那丝天地幻道规则之力,压在身上山一般的压力顿时一轻。 “嘭”,猝不及防重重砸落在坚实地面上。 徐源长翻身爬起,他体魄强悍,除了屁股有些震痛,没有受伤。 四处充斥着浓郁水煞气,没有半点海水,竟然是一片禁法之地。 他感受自己差不多只能调用三成法力,身上七阶宝衣散发熠熠青色光华,照亮附近三丈一片,外面黑黢黢的不知此地多大。 他的法杖还没有修好,听宗主说,或许还需要几年时间。 徐源长猛然将造化神光放出,道道金光如同利刃刺破无边黑暗,有一声隐约惊叫传来,然而还不等他分辨来自何方,叫声戛然而止。 透过水煞气,他看出所处的地方是一座巨大地宫,左边十丈外有玉石柱子矗立。 金光也就照亮了片刻,四处影影绰绰似有不少柱子,随即黑幕合拢。 徐源长将飞剑、龟壳等宝物放于顺手位置,他缓缓摸往左边。 身处未知险地,不敢随便飞在空中,脚踏实地,以便应对黑暗中的危险。 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没有察觉是修士布局,还是妖修所为? 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 有阴冷寒风袭来,将他身上散发的光亮吹得像蜡烛光左摇右晃,似乎随时会熄灭一般。 徐源长留着阴阳幻火精没有动用,他要在关键时刻,杀暗处捣鬼的不知名存在一个措手不及,他从空间摸出一张比较特别的补灵符,是当初缴获自流云宗方家修士付必仁身上。 遗忘森林使用的补灵符,是流云宗的独家生意。 绘制补灵符的技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哪位符师破解,也或许是没有符师敢冒着得罪流云宗的风险,赚取没命花的灵石而去尝试破解补灵符的绘制。 付必仁所用的补灵符,是流云宗内部的加强版,效果要胜过对外面出售的符箓一筹。 刚刚将特制补灵符打在身上,一道黑影从柱子后面闪出,双拳如牛角,对着徐源长脑门和胸口猛地砸来,拳风刚猛凶悍,势不可挡。 “岑侃……” 徐源长吃了一惊,偷袭他的竟然是前面一天被吸入海眼的岑侃。 六阶后期体修的攻击,在这鬼地方,令他不敢轻视疏忽。 电光火石间,他察觉岑侃状态不对,双眼有一层雾气般血色,似乎被暗中的东西用神通给蒙蔽了,将他视作仇寇,全力攻击。 他根本不能闪避,后面和左右水煞气陡然压力加大,限制了他的速度。 “醒来!” 徐源长微微侧转身体,已经将龟壳取在右手,当盾牌使用,用法力加持着施展铁山靠猛地微妙对撞去,避无可避,唯有以硬碰硬了,同时一声带有喊魂之音的大吼。 “砰”,徐源长感觉像是与一座雄山相撞,半边身躯震痛发麻,他止不住往后滑退。 六阶后期体修的蛮力,名不虚传啊。 岑侃也被巨大的力量倒撞回去,一声“醒来”令他陡然清醒,脸上出现惊喜,叫道:“徐师叔,我……” 煞气如雾如潮,将两人阻隔两边。 等到徐源长化解冲撞力道,止住退势,迅速冲过七八丈柱子位置,却哪里还有岑侃的身影? “高阶幻术!” 徐源长心底有数了,暗处捣鬼的家伙是个幻术高手,他反而不担心了。 他现在需要摸索探查清楚,此地是否布置着其它厉害的阵法。 黑暗高空有一只巨大由黑雾形成的无形之眼,俯瞰着下方的一切,巨眼冷漠没有半分感情,往下投去十数道黑气,地宫内隐约响起风雷之声。 玉石柱子陡然一亮,从上方走出一尊凶神恶煞丈许高雕像,双手持锏,对着近在咫尺的徐源长劈头盖脸打砸下去,同时有耀眼的银色光芒照射。 徐源长受那光亮一照,双眼如盲,针刺般痛楚。 他立刻闭紧双目,听得风声紧迫,脚下近乎本能往左边玄妙闪退,这鬼地方神识几乎不能使用。 他唯有沉浸在规则之力,至少可以减缓巨大压力和水煞气造成的束缚影响。 “砰砰”两声巨响,雕像双锏砸在地面,溅起碎石无数。 徐源长听得心惊胆颤,这一下要是打实,即便他有宝衣和幻甲可以抵御,恐怕也要吐血,他脚下不停施展身法退去,调运法力冲刷双眼,必须尽快将受伤的眼睛恢复过来。 退出十丈左右,他突然往侧面一闪。 “刷”,一根长矛擦着残影过去,另外一具雕像从黑暗中杀出。 徐源长顿时觉着头大,他只能不停闪退,同时加快对眼睛的恢复,在这危机四伏之险地,做瞎子太不方便。 稍有不慎可能被黑暗里钻出来的雕像给撂倒了。 此地有如此多的死物雕像,像傀儡被暗中操控,他心底有所猜测,这里或许是一处上古遗迹? …… 第399章 杀劫,横扫 感受到沉重密集踏地脚步声,从数十丈外奔来,凝滞而肃杀气息令他寒毛倒竖。 徐源长判断至少有十个厉害的雕像,从玉石柱上被暗处的幻术师激活,他即将要面对一群庞然大物的残酷围攻,想一想都觉着恐怖。 像这样子的雕像,古籍中有记载,有个名号叫“结界守护傀儡”。 他目前眼睛不方便,不能分析这些死物是神道金甲类,还是道家箓纹类,或墨家机关类,不同的守护傀儡有截然不同的应对破解法子。 仗着近乎本能的身法感应,徐源长整个人前后闪躲出一道道残影,避让着附近几个雕像的锏砸、矛刺和刀斩,颇为狼狈地周旋于夹缝里求生存,劲风扑面,生死于一线。 造化神光再次放出,金光耀眼,刺穿仿佛虚无的雕像。 然而没有阻止雕像发起的暴风雨般的攻击,连一息都没能争取。 上空黑暗中那只俯瞰的无形巨眼,有片刻的隐藏,似乎不敢直视能够洞穿阴魂的光芒。 徐源长对此一无所知,他拼命运转法力冲刷双眼,抽空放出那头妖猿魂傀儡,飞快打入一张补灵符。 他以一个半折腰的不平衡躲闪动作,刻不容缓避过一支长矛偷袭。 整个人如同陀螺滴溜溜闪出数道残影,以玄妙莫测弧形变化轨迹,惊险至极躲过接二连三的攻击,身后留下一阵砍瓜切菜的密集刀光锏影,“砰砰铛铛”声充斥于耳。 “吼!” 妖猿傀儡变作丈许高,从背后朝着持双锏雕像头颅狠狠砸去。 它不是雕像的攻击目标,被所有追着徐源长使劲打杀的雕像忽略,当它不存在一样。 凶猛一拳穿过去打在空处,炸出一片幽黄光芒,却也成功吸引几个雕像的仇恨,一时间锏、矛、剑等武器招呼到妖猿傀儡身上。 “嘭砰砰”,面对面它打不中栩栩如生的雕像,而被雕像攻击的每一下皆是实打实造成伤害,仅仅三两个回合,六阶傀儡惨嚎着被打得溃散空中。 徐源长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他将打入体内的补灵符能量一下子耗尽。 使得能够调用的修为,瞬间达到近五成,短暂冲破此地规则,法力加持阴阳幻火能量冲刷,一下子将眼睛遭受伤害的不适祛除,神识在刹那放出去,察看到总共有十六个形态各异雕像朝他冲来。 他“看到”两百丈之外的角落,岑侃浑身浴血半蹲地上,伤痕累累,受创不轻,眼神警惕而有一丝茫然。 并没有找到与岑老二一起卷入此地的丘敏。 这种状态维持时间极短,在结束之前,他察觉到顶上高处有只旋转巨眼。 仅仅惊鸿一瞥,模模糊糊没能看得太清楚,那只巨眼隐去,让徐源长心底有数他真正的对手躲在何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被动挨打。 眼睛恢复正常的徐源长,借助身上幻甲和宝衣光华闪烁,如虎添翼,快速穿梭在众多的巨大雕像围攻之中,有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洒脱。 他用飞剑、火法反击,全部穿过雕像,像是打在虚空一样不能竟功。 “是‘神道虚幻傀儡’,只能力敌,不可智取。” 徐源长翻阅的古籍多,判断出雕像种类,立刻改用龟壳当盾牌,闪过雕像攻击的空隙,顺势鼓起劲力从侧后面狠狠一撞,“嘭”,盾牌光华璀璨。 这一下撞击在实处,将反手挥刀的雕像撞得踉跄两步。 徐源长被劲力反震退出三步,他有所防备,转过龟壳盾牌挡一下从侧边刺来的长矛,“铛”,巨力袭来,他身如轻烟,借着攻击力量化作一溜残影,从雕像围堵的空子钻出去。 他心底有两分无奈,已经找到这些守护傀儡“只能力敌”的弱点破绽,却因为自身五阶体修和禁法的局限,没有办法用蛮力打烂能虚实转换有六阶实力的雕像。 所有雕像都受到上空那只旋转巨眼操控,拖延的时间越久,对他将越发不利。 他只能利用雕像的巨大和笨拙,暂时与之周旋对抗,不让自己身陷重围。 徐源长突然转向,往岑侃所在的角落方向冲去。 …… 雁寒林发出飞剑传讯。 夜幕来临,他和郭加义盘旋在离海面百丈的高空,两人束手无策。 见识了海眼的恐怖,他们哪敢下海寻找徐师叔踪迹? 唯有在此地等着曹师叔前来。 …… 东游域界,名山州,大川河畔的一座小镇。 彦山道长在街边摆着寒酸的算命摊,半眯眼睛坐在矮凳上打盹,享受初冬阳光照洒。 路上行人呵着白气,双手笼袖内,瞥一眼“铁口神算,三文一次”的幌子,没有一个停下与老道搭话,这年头谁手上都不宽裕,哪有闲钱算命? 用三文钱去赌场铺子,赌一把运气不好吗? 或者买一碗散酒,喝着不暖和舒坦? 小镇除了码头处繁华热闹,就一条主街从东到西,外乡人不怎么停留。 算命老道在镇上客栈落脚住了小半个月,卦摊生意冷冷清清。 一个穿着华丽锦袍的俊俏少年,从码头下船,摆手拒绝了几批拉客的汉子,走上古老的麻石街道,直奔街尾孤零零的卦摊。 少年笑得很灿烂很开心,隔得老远便大声招呼:“老神仙,可寻到您了,您的卦算得可太准了,叶某特意给您送酬劳。” 跑到近处,朝着坐直身体的老道躬身行了一礼。 又自顾自在老道对面的小凳上坐下,两人隔着一张铺地上的半旧卦布。 街上来往行人,似乎没有看到少年。 老道笑着打量少年,道:“你不在金荷宫纳福,数万里迢迢寻贫道有甚么事?要不要贫道给你算一卦?三文一卦,很便宜的。” 少年还真从袖内摸出三文铜钱,伸手递向对面的老道。 彦山道长收下卦金。 少年将脑袋凑近一点,笑得一脸的讨好,拱手问道:“烦您帮我算算,将来我八破九的契机在哪里?最好是具体一点,您说的我肯定信。” 彦山道长抛了抛手中三枚铜子,往上空一指,压低声音道:“九霄云外,证道之机。” 少年伸手要将刚才给的卦金抢回去,抓了一个空,愤愤不平叫道:“老头,亏我在名山州跑上跑下寻了你十年,还是不是老朋友,就这样消遣叶某是吧?” “天机不可泄露,你爱信不信,贫道今日的素面钱有着落了。” 彦山道长一脸的鄙视,他若是不想让别人找到他,即便是九重楼大能面对面,也看他不到,见他不着。 少年抓着头皮,皱眉思索,口中念叨几次“九霄云外,证道之机”,脸上出现豁然醒悟神色,他明白契机在何方了,哈哈笑道:“老头,你以前两次诳骗我的旧账,咱们两清了,山高水长,从此以后是朋友。” “贫道从不打诳语,你小子休得污蔑贫道清白。” 彦山道长义正词严,道:“也别乱拉扯关系,贫道方外之人,这世上哪里还有朋友?” 少年不和老道掰扯辩不清的道理,起身邀请道:“走,今儿心情痛快,想请你喝酒,给不给面子?” 听说有人请喝酒,彦山道长必须要给一个薄面,手脚麻利收捡东西,道:“贫道知道一家老铺的酒水不错,豆干和卤水做得地道,再红烧一尾大川河鲤鱼,坐在二楼临河阁楼,边喝酒吃鱼边赏河景,美得很咧。” 少年拿着凳子,背着包袱跟着老道走,他们之间说的话,凡人听去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老头,我陪你走几十年江湖,咱们爷俩喝酒说说闲话,如何?” “遇到了喝一场酒,足矣,贫道不是贪得无厌之辈,怎么好意思天天吃白食?” 彦山老道委婉拒绝了,和他搅合在一起,并非好事啊。 他出言指点少年一句“天机”,是下界欠下的人情,当还则还。 走进铺子,老道熟门熟路点了酒水、豆干、卤肉和红烧大川河鲤鱼,两人走上二楼,选一间宽敞厢房,推开临河窗户,看河水东去,白帆点点。 少年殷勤倒茶水,道:“十多年前,流云域出了一件大事,突然冒出一名没有任何跟脚来历的八阶神道幻术师,做案三年,悄无声息干掉十五家宗门的七重楼高手,将其宗门数千年的积累收刮一空,手段狠辣,肆无忌惮,要与天下为敌啊。” “流云宗的钟老怪发出了‘流云追杀令’,酬金丰厚,我听了都挺心动,老头,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老道喝着粗粝茶水,吹着冬日河风,眯缝老眼观赏河景,道:“事不关己,贫道不知道。” 少年不依不饶追问:“我怎么听你的意思是知道呢?俗话说吃人的嘴短,闲着也是闲着,说说嘛,我还真是好奇那家伙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太狠毒了,徐小子新晋不久,可别遇到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歹人,我还打算去一趟流云域。” 他心底清楚,以老道的本事,只要想知道的事情,上界九域没有任何事能够瞒过去。 酒水和豆干、卤肉送来了。 少年张罗着倒酒举盏相敬,热情洋溢,仿佛他从来不曾背后骂过彦山老怪。 老道一杯酒水下肚,舒服得眉头展开,道:“修真界每过那么些年头,总会出现一些劫数,你所说的八阶幻术师,便是三千年一遇的‘杀劫’,也叫‘替天行道’,这个‘道’不是大部分修士认为的道,而是平衡……的天道,明白了吧。” 他省略了几个关键字。 叶长梦听懂了,“杀劫”乱世,不知有多少宗门要遭殃。 老道夹起卤肉细细品尝,半晌后,叹了口气道:“那位‘杀劫’与你我皆熟识,数千年不见,没想到他竟然成了……唉,一念之差,一念成魔。” “啊?谁啊?” 叶长梦有些傻眼,是他们的共同熟人。 老道却不肯再说,因为说之无益,他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有些事情,他真不能插手。 每个人为自己选择的路负责,再苦再难,跪着也要走完。 …… 黑暗地宫。 徐源长从围追堵截之中跑出,一口气冲到角落,除了地面有未干的血迹,哪里还有岑侃的人影,早就不见了。 他随即往柱子中间跑去,不能被那群大家伙堵在狭窄的角落,自讨苦吃。 空中旋转的巨眼俯瞰纵揽全局,他想借助岑侃的力量,联手对付雕像的意图被识破,只能另想它法了。 往身上拍一张特制补灵符,徐源长与分散开追杀他的雕像躲猫猫。 他还尝试攻击玉石柱子,结果如他所料,玉柱也是虚实不定,与雕像为一体,除非破掉雕像,方能面对柱子一关。 绕着地宫不知跑了几圈,徐源长突然想起,空间内有一件闲置了百多年的宝贝没用过,死马当作活马医,他将那座“天书铜碑”给请了出来,对着追在后面单独一个雕像猛然砸去。 “轰”,尘土伴随碎石飞扬。 让徐源长无计可施又硬又恨的雕像,被丈许高的铜碑直接爆头砸碎。 眼见着一地碎块化作虚无,徐源长捡起一颗无形无色的珠子,似乎是典籍中记载的“虚幻珠”,属于高阶天材地宝,即使在上界也是极为珍稀的宝物。 能够用来辅助炼制法宝,增加宝物的虚幻属性。 他心头大喜,终于找到对付难缠的雕像办法了,天书铜碑沉重如山,坚硬超出六阶材料,他用造化神台祭炼过,无动于衷,后来便做罢。 “哈哈,硬碰硬,谁怕谁啊?” 徐源长仗着他将天书铜碑祭炼得能够轻易搬起使用,抱着粗大的铜碑,蛮不讲理朝着追来的雕像横扫,那叫一个痛快啊。 “嘭嘭轰隆”,三五下砸烂几座雕像,捡起几颗虚幻珠子。 徐源长将硕大铜碑收进空间,发挥他的灵活优势,追上乱逃的雕像便从背后砸去,几乎一砸一个准,雕像块头巨大,相对来说灵活性差了,特别是逃跑过程。 酣畅淋漓砸毁十座雕像,收捡了十颗珠子。 剩余的六座雕像,找到各自玉石柱子,恢复成柱子上凶恶的死物。 徐源长抗着铜碑朝空中叫嚣:“嘿,下来咱们单挑!” …… 第400章 底蕴,斗智 或许是下方道士的嚣张惹恼了暗中的存在,潮水般的煞气从四面涌来,将幻甲和宝衣散发的光华,压制得只能照亮三尺方圆左右,摇曳不定,看似随时会被浓郁黑暗吞噬熄灭。 徐源长抗着柱子一样粗的铜碑转了一圈,神色愈发疏狂不羁,身上波动无形金光。 “给我收!” 随着他故作不屑一声大喝。 涌来的煞气潮头内里,隐藏丝丝暗黑能量,打着旋冲进他的幻仙戒空间。 造化神台来者不拒吸收着,将能腐蚀宝物和修士身躯的水煞和水毒,炼化成水行精华,以肉眼可见速度往外扩张。 徐源长暗喜不已,他必须挑逗那只巨眼对他发起攻击。 他要从攻击中观察寻找打破地宫的机会,一成不变,反而令他束手无策。 地宫内一个攻势如潮,一个左摇右摆看似坚持不了多久。 或许是忌惮道士肩头抗着的武器,那几根柱子上剩余的雕像,闪亮数下,继而又沉寂如死物,没有趁机痛打陷入水煞气潮中不能自如行动的道士。 然而不到刻钟,上空巨眼识破了道士拙劣的表演,疯狂冲击的水煞气突然散去。 徐源长身上光芒大放,哈哈笑道:“再来啊,差点点把我打趴下。” 虚则实之,实者虚之,斗智斗力皆是手段。 他暗暗可惜,感觉造化神台差不多要升格晋级,五层上方出现薄薄的六层虚影,似乎就差那么一个哆嗦。 话音刚落,十余根矗立的虚实不定玉石柱子,几乎一齐绽放银色光芒。 撕破浓郁黑暗,交错叠加,仿佛十多颗大日照耀。 银色光芒有如实质,爆发出恐怖炽烈高温, 徐源长吃过一次大亏,早就防着阴险狡诈的对手故技重施,他特意用造化神光流淌全身,隐藏在宝衣光华之下不显山不露水,双眼位置做了加强防护。 幻甲顶住第一波攻击,很快便被光芒中夹杂的银色光针刺得千疮百孔。 徐源长已经闭上双眼,将补灵符能量瞬间消耗,耳畔听得细密“嗤嗤”声响,他运转法力催动宝衣加强防护,左手斜伸出对着上方,掌心摊开一片银液,迅速扩大变换方向,将炽烈光耀攻击收集起来,往上空巨眼狠狠反射。 神识透过光波往整个地宫扫视,他“看到”巨眼遭受强烈的集中光照,瞬间爆成一片黑雾消失,留下三道扭动的残影断后,隐约传出一声“嗷啊”嚎叫。 徐源长用心念操控幻璃镜微妙变动反射方向,强光照耀,残影烟消云散。 借力打力,摸索寻找巨眼的破绽弱点。 同时将围绕他照射的银色光芒,引入幻仙戒空间,这是一门炼化的神道火焰,送给造化神台吸收吞噬,他虽然用来对付巨眼的攻击手段不足,但是防守起来花样众多,能随机应对各种奇奇怪怪的偷袭。 炼化的能量还可以调用部分修复受损的幻甲。 徐源长抗着铜碑,转身迅速往十余丈外扑去,抡起巨大武器“铛铛铛”几下,接连砸翻从玉石柱子上下来想捡便宜的三座雕像,另外三个雕像撒丫子跑得及时,逃回玉柱上继续做死物。 收起三颗虚幻珠,众多柱子渐渐黯淡下去。 地宫又重新恢复黑暗。 徐源长掌心的那点银液隐匿不见,他再次往自身拍一张符箓,收起铜碑,转而往另一个方位走去。 穿过数根玉石柱子形成的空格,走到尽头角落处,岑侃背靠着暗黑色石壁,右边胸口被长矛洞穿,浑身遭受水煞气无形侵蚀,冒着袅袅薄薄白气,重伤垂死。 “徐师叔……咳咳。” “别动,些许小伤不打紧的。” 徐源长先用眼睛扫视一遍,没发现岑侃身上藏有甚么古怪东西。 摸出一张普通补灵符,打入不能动用法力连储物戒都打不开的岑老二体内。 他曾经体验过禁法地没有任何准备的苦头。 岑侃恢复一成法力,身上光华闪烁,手忙脚乱摸出一把丹药吞服,伤口以肉眼可见速度合拢,他撑着石壁站起身,脸色苍白无血色,拱手道:“先前遭受蒙蔽,对师叔出手,岑侃大不敬……” “行了,不知者不罪,你的伤势如何?” 徐源长摆了摆手,问道。 岑侃苦笑一声,“神魂遭到重创,一时半会恐怕恢复不了。” 要不是徐师叔那一声“醒来”大喝,打断暗中怪物对他的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徐源长摸出一颗暗红丹药丢给萎靡不振的大块头,道:“增魂丹,能修复神魂创伤,你吃下试试。” 岑侃接过丹药,眼睛一下子瞪大,“极品丹药!” 光滑丹药表面有一圈玉色光晕,他毫不犹豫便将丹药丢进口中吞服。 流云大陆上,五阶极品丹药可不多见,于他而言,虽然差了一阶品秩,此时无异于雪中送炭,因为能修补神魂的五阶丹药极为稀少。 他身上常备疗伤、疗毒丹药,唯独缺少治疗神魂类药品。 徐源长注意观察着地宫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建议道:“你暂时先进空间养一养伤,等会需要你出力之时,再放你出来,你意下如何?” 岑侃拱手躬身:“多谢师叔救命之恩,一切遵照师叔吩咐。” 徐源长将大块头送进幻仙戒空间,他特意隔出一片十丈大小地方安顿,有些秘密不宜为外人窥看,往地宫中间走去,传音问道:“丘敏如何了?” 岑侃神色稍黯,道:“我和丘师妹被海眼拖入地宫,因为没有防备会遭遇禁法地,措手不及,陷入水煞气禁锢,像是放进磨盘一般被慢慢消耗,偏生又动弹不得,熬了差不多一天一夜……我察觉地宫震动,禁制有所松懈,拼命挣脱出来,后面才知道是师叔您进来了,我在被迷惑控制之前瞬间,看到丘师妹被煞气漩涡吸去了上方,想来是凶多吉少。” 徐源长抬头看一眼黑黢黢上空,他在猜测那只巨眼,没有第一时间杀死吸入地宫的修士,反而要先折磨三天时间,必定是有其它缘由? 他传音道:“你安心疗伤,我寻一寻地宫破绽。” 岑侃拱手一礼,拿出蒲团摆地上,盘坐下来闭眼运功调息。 空间内有充沛灵气,于养伤事半功倍。 徐源长损失了一只六阶妖猿魂傀,时间隔得久了,已经收集不到妖猿溃散的魂力,绕着三百丈大小的地宫走了两圈,地宫共有十六个面,与十六根玉柱对应。 以他翻阅无数古阵的见识,竟然认不出眼前是一座什么怪阵? 十六根玉柱是阵法节点无疑,上空的巨眼必定是破阵关键。 还剩三个雕像没有击杀,将成为他破阵的障碍。 此刻地宫内沉寂幽暗,连浓郁的水煞气也稀薄无比。 徐源长伸手碰触玉石柱子,自是触摸不到,又取出铜碑,尝试着砸去,无一例外穿过栩栩如生的柱子砸在空处。 “嘿,巨眼道友,还有什么厉害招式,全部往徐某身上招呼啊,欺负徐某师侄算甚么本事?” 徐源长又贱兮兮地无事生非进行挑衅。 黑暗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区区一座星斗和聚水神道复合阵法,也想困住徐某?别做梦了,徐某是对你守护的遗迹感兴趣,要不咱们打一个赌,最多三年,徐某必定破掉这座神道守护阵。” 徐源长用垃圾话随口胡咧咧,他猜到巨眼要用这种方式与他耗时间,或许是长达几十年的耐心比拼,瞅准时机发起对他的雷霆一击。 身居险地,他当然耗不过对方,时间超过一定限度,对他将非常不利。 他可不敢将希望寄托在曹师兄身上,沧海一粟,海底捞针,即便是八重楼高手来了,很难找到隐藏起来的地宫所在。 “巨眼道友,你是不是想要收集魂魄,进行某种献祭,从而将你自己从这暗无天日之地解脱出来?” “说到献祭,徐某可是行家里手,懂的花样多了去,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交流交流献祭心得,说不定徐某还能给你提供新的奇思妙想?” 徐源长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发挥想象结合一点猜测,往一个方向挖坑。 半晌后,地宫上空传来隐约的没有感情的声音。 “本座尚差缺一个七阶魂魄,将你献祭了,本座便能获得自由。” 言语中充满黑色讽刺意味。 徐源长哈哈干笑几声,道:“徐某向来有成人之美,你想要七阶魂魄,尽管来拿就是,听你语气,以前也是人类修士,被上古神道大能抓到此地镇守遗迹?是谁干的缺德事儿,说来听听,一时半会徐某的魂魄也献祭不了,有的是时间嘛。” 他擅长自黑和揭人伤疤。 还善于从别人的话语中寻找到有用的蛛丝马迹。 对方所说寥寥三言,已经透露出不少有用信息,证实了他关于献祭的猜测。 “小子,你休要得意,禁法之地你耗不过百年之久,对本座而言,不过打一个盹而已。” 上空的声音没有起伏变化,透着平淡的威胁。 却再也不肯透露半点跟脚来历。 徐源长叹了口气,道:“凭徐某的本事,确实耗不过百年,即使能耗百年也差不多到头了。”又换了话题,道:“据徐某所知,若是魂魄自愿,献祭的成功几率将大幅提升,巨眼道友,能否告知一声,这地方的一些情况?好让徐某心服口服。” “哼,不需要你服气,等死吧你。” 那个声音自此沉寂,不再搭理徐源长的任何话头,即便徐源长威胁到时要自爆魂魄,也置之不理,显然打定主意要将强大的对手耗死。 徐源长无奈摇头,嘀咕道:“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徐某偏偏不信这个邪,破不了区区守护阵法?” 他将六阶妖龟魂傀放出,打入一张特制补灵符。 妖龟有部分魂力祭炼在其同源的龟壳内,只要龟壳不碎,不被巨眼抢去,妖龟魂傀几乎是不死之身,此时用来望风最好不过。 从空间拿出一枚玉简,贴在额头处用神识快速查看。 他晋级七重楼之后,交代藏典峰的管事,帮他将宗门的阵法、符箓等方面的典籍,全部整理到玉简内,方便他有时间翻阅。 时间慢慢过去,他看完一枚玉简,又新换一枚,锲而不舍寻找着。 书到用时方恨少,还好他随身带了一座宗门的底蕴。 …… 黑风海域,小荒岛上空。 曹万新失却了平常的从容和清冷,脸上新添两分愁容,他请动两位七重楼朋友和一位七阶术士,然而三天时间过去,术师算不到徐师弟被海眼卷入海底消失的位置。 他请两位朋友掠阵,亲自下海搜寻,一无所得。 修真界每天都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他面对如此怪事,束手无策,送走三位朋友,徒劳地在空中盘旋。 雁寒林和郭加义沉默无语,远远跟随后面。 …… 不知花费多长时间,徐源长找到两枚能对照得上的玉简,又仔细研究两个时辰,能判断身陷的阵法是神道“虚水、幻照”复合大阵,那十六根玉石柱子本体不在地宫。 见空间内养伤的岑侃,已经恢复过来,在小格间内看书。 与岑侃打一声招呼,将大块头放出空间。 “岑侃,我已经弄清楚此地布置的是‘幻照虚实’复合大阵,麻烦你和魂傀帮我护法,我需要进入空间,推算出阵图破绽,寻找破阵之法,真要是抵挡不住攻击,你用法力叩响镜子招呼我一声。” 徐源长传音交代一番,又将上空巨眼的几样手段,以及对付雕像的法子告之。 岑侃身上有法力光华闪烁,手中拎着短柄薄斧,接过银色镜子,点点头,“师叔放心,岑侃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守得周全。” 徐源长遁入镜子,他需要清静地方,潜心演算阵图。 他手中的玉简,只记载有单体虚水、幻照阵法,他必须用自己强大的演算能力,尝试找出复合阵图,从而寻到破阵的法子。 昏暗地宫响起风雷之声。 浓郁水煞气从地下冒出,十六根柱子逐一亮起,三座雕像从柱子上走下来。 岑侃将魂傀收进袖内,闭着眼睛,扬起薄斧,叫道:“来吧!” 师叔传音告诉他,若是能够将三座雕像用蛮力打碎,阵法也就破掉一半。 斗智,又斗力。 …… 第401章 破阵,斩魂 地宫内光耀如银色波浪,充斥下方三丈空间,与上方形成泾渭分明的光亮和黑暗,一波接一波的炽烈高温如潮水冲击着双目紧闭的岑侃。 有三具丈许高的凶猛雕像,怒目圆瞪,拿着武器呈品字形踏步走来。 酷热、强光对它们不造成任何影响,它们是死物傀儡。 上空黑暗之中,旋转着由雾气组成的巨大眼睛,透着冷酷无情。 “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有隐约声音从空中传出,充满淡淡的嘲讽。 岑侃身上新换过的黑色战衣,流淌着暗金色泽,能抵御同阶法术、高温侵害。 他腰间悬挂的一枚血色玉牌,闪烁微弱红光,身为体修,神魂防护方面偏弱,他花费重金打造了一件“血魂护身佩”,使他拥有抵挡六阶魂术攻击的手段。 上回陷入禁法地被禁锢的痛苦滋味,足以让他能铭记一辈子。 他是一步一步从生死、血海中爬出的体修,历经千五百多年的风风雨雨,身处绝境,反而能激发满腔战意和斗志。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听声辩位是体修最基础的技能,即便有光耀和高温影响,环境对他极为不利,岑侃以绝对的专注捕捉到迎面而来的细微动静,身躯微微躬曲,像紧绷的猎弓,手中薄斧斜着朝上,脚下往外扭动变换微妙角度。 一支两丈长矛挟尖锐破空声从左侧当胸刺来,当中那尊雕像持双锤以“奔雷式”砸向对面,右边躲在后面的雕像拿着长剑蓄势待发。 岑侃用斧刃往矛尖准确一点,借力腾空而起。 “铛铛”两声薄斧与双锤磕碰震响,他身如残影,以与块头不相称的灵敏接连在空中改变方向。 眨眼间冲到左边雕像跟前,居高临下,斧锋如电一记干净利落斜劈。 六阶体修爆发出来的恐怖蛮力,又算计寻到薄弱空隙,将转动不灵动的雕像头颅给砍掉,不过他也为冒险一搏付出代价。 他扭动着身躯躲过一剑撩刺,却再也躲不过大锤擂击。 关键时刻,他将补灵符的能量全部耗尽,换得一次法力爆发,浑身光华闪耀,暗金光泽往锤击位置汇聚,以便化解抵御攻击。 “嘭”,岑侃被一锤砸得气血翻涌,头晕目眩,重重摔倒滚出数十丈之外的坚硬地面。 藏在袖内的六阶魂傀,赶紧摸出一张补灵符拍在无以为继的大块头身上。 徐源长走进幻镜空间之前,特意传音嘱咐过魂傀听令于岑侃。 光华重新荡漾在岑侃身上,让一口鲜血涌上嗓眼的体修汉子,获得宝贵的法力补充,他将鲜血咽下去,仍然闭着眼睛,感受着地面震动,缓缓调息平复气血乱涌,大致判断朝这边奔来的两尊雕像方位和速度,嘴角露出一丝快意笑容。 上空那个操控雕像的存在,没有料到他第一个回合的交锋,便用不合常理的代价,疯狂地以伤兑换掉一尊雕像。 因为他不怕受伤,他有魂傀可以帮忙,胜负往往由微不足道的细节决定。 他的目标从开始就很明确,要想方设法干掉三尊雕像,尽可能长的替徐师叔争取到足够时间。 以他的本事,不可能破开看不懂的大阵。 想要脱困,唯有指望徐师叔。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于心,显于身,更有血勇豪气鼓荡胸臆。 体修寻求突破的过程,从来都是鲜血淋漓,一往无前。 “来啊!” …… 徐源长在阁楼顶上的天台,摆开书册和一叠白纸,用一根削尖的榆木炭条,在纸上写写画画,使用木炭书写能节省时间。 他不停地画出虚水、幻照的不同节点复合阵图。 飞快演算着、排除掉一个个方案。 他是破阵师,不需要确定阵图完善与否,他要做的是利用各种条件寻找破绽。 眼中所见,脑中所想,皆是如何用小的代价进行打破。 夜以继日计算和画图,偶尔还翻看一下玉简内容,天台顶上漂浮着数百张稿纸,他终于找到符合地宫的一门阵法组合,除了上空巨眼位置尚不能计算出来,因为“幻照虚实”复合大阵的阵眼时刻处于变动之中。 飞快整理出阵图,推算出两种破除法子,顾不得精益求精,他赶紧从幻镜空间遁出。 也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一眼扫去,看到岑侃浑身伤痕,缺了一条左臂,血污将黑色战衣染成深色,仍然一脸坚毅狠厉举斧挺立着,与地宫内影影绰绰的幻像对峙。 水煞气和银色火焰交织如同一锅沸腾的溶液,从四面八方冲击摇摇欲坠的壮汉。 徐源长将幻璃镜摄取到手,对着四周一晃,喝道:“幻祟尽碎!” 声波助威,一丝幻道规则力量通过镜面加持,风卷残云扫过。 地宫内不知多少幻像纷纷溃散。 火焰明灭照耀下,放眼看去,发现剩余三尊雕像从柱子上消失不见。 “辛苦你了,先去疗伤。” “岑侃幸不辱命,哈哈,痛快!” 魁梧大汉摇晃几下,笑得畅快至极。 他用一条手臂为代价,除掉最后一尊雕像,与巨眼施展的魂术对抗,以及各种东西激斗,终于坚持到徐师叔自己出来,神情一松懈,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徐师叔借给他使用的六阶魂傀,替他挡了一记狠击,溟灭在炽烈高温之下。 所幸没有辜负师叔的托付,脱困有望也。 区区手臂失去,不足为虑,六阶体修早已淬炼为能量之体,恢复起来不难,不过是损失些修为元气。 生死于一线的厮杀对决,精力高度集中,也或许是处于禁法环境缘故,让他触摸到了力量规则的一丝感悟。 还有心境得到极大提升,于他言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等他出去之后,他相信能够寻到突破的契机。 徐源长将岑侃收进幻仙戒空间,顺手丢去一颗五阶极品疗伤丹药,助力岑侃加快恢复修为。 地宫内肆虐的水煞气和银色火焰飞快平息,又回归黑暗沉寂。 高空盘旋隐现的巨眼,知道这些手段对付不了道士,反而会被道士用宝物吸去能量,未免得不偿失,不如隐忍不发,另待时机再痛下杀手。 “巨眼道友,十六根玉柱上的雕像傀儡,尽数破去,你已经失去守护阵法的最大依仗,不如敞开阵法让我们出去,大家相安无事。”“有本事,你破去阵法再说便宜话。” 空中传来飘忽不定声音。 徐源长嘿嘿一笑,道:“待徐某破去阵法,你将无处藏身,到时悔之晚矣。” “本座等你。” 那个声音不屑一顾,之后不再理会下方的任何挑衅。 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七阶道士困死在大阵之内。 徐源长手中托着一颗拳头大发光石,穿行于十六根陷入虚幻的柱子之间,寻到起始位置,用脚步丈量计算着地宫方位,走走停停,花费一个多时辰,做到心底有数。 他站定在一处空隙,拿出幻璃镜,捏碎一颗缴获的虚幻珠,打入镜子内里。 用神识探入幻镜损坏的第七层,利用他的幻道规则之力,将虚幻珠能量一点一点融入被破坏的节点,他不需要布置镜内大阵,只需要用修为和珍稀幻器材料修复,难易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片刻后,徐源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凭他的阵道见识,没费太大的工夫,让他尝试成功。 他遂放心大胆继续往下一个节点鼓捣,若是能够在等待岑侃恢复的时间内,将手头这件原本的七阶幻兵修复,他自保实力将得到大幅提升。 龟壳内妖魂陷入沉睡,需要他花费不少资源,将其重新复活。 地宫内一片诡异的寂静,落针可闻。 徐源长身上波动着青色和金色光芒,宗门帮他定制的七阶宝衣,封印着一门名为“落木无边”的木行神通,关键时刻能爆发出来挡住八重楼高手的一击,不过使用之后宝衣也就报废了。 这一站便是半月过去,徐源长也用掉六颗虚幻珠,幻璃镜内损坏的节点修好半数。 越是往后面,他需要耗费精力推算下一处节点位置,故而耽误不少时间。 他不懂炼器,误打误撞用虚幻珠进行修复,否则换一种材料也不成。 见空间内岑侃活蹦乱跳,断臂如初,不由感叹六阶体修的强悍,用法力将岑侃放出来,传音道:“你帮我护法,我需要祭炼一件破阵用的宝物。” 岑侃拎着薄斧,传音道:“师叔尽管祭炼,外面有我看护。” 伸出左手,递给徐源长三颗无形的虚幻珠。 要不是师叔特意提醒告知,他差点要错失看不见的战利品,他自是认识如此特殊的材料。 徐源长没有客气地接过,将银色镜子交给岑侃保管,他遁入幻镜七层,飞在高空,快速推算和感应下一处节点位置,轻车熟路进行修复,效率大为提升,也减少了出错浪费虚幻珠的能量。 十天过去,将剩余损坏节点修复一新,所花不过五颗虚幻珠。 遁出幻璃镜,外面风平浪静。 岑侃身上残留着激战过后的痕迹,朝天上指了指,道:“它见奈何不了我,已经三天没有发起攻击。” 徐源长微微点头,接过银色小镜,用神识和法力覆盖幻镜七层数千微小节点,用规则之力一一激活,半个时辰之后,一片银光以他为中心往外扩散,倏忽间又返回幻璃镜。 银色镜子融入徐源长体内消失不见。 他已经彻底修复七阶幻兵,并祭炼这件宝物。 手中终于有了一件可攻可守可阵的七阶武器,此番破阵,心头更有把握了。 岑侃心神一阵恍惚,眼前幻影无数,腰间的血魂护身佩爆发一道耀眼红芒,很快又沉寂下去,他使劲摇了摇头,驱散眼前残影,嘀咕一句:“师叔你祭炼的宝物好生厉害,差点让我报废一件血佩。” 徐源长笑了笑,带着岑侃沿玉石柱子走了一圈,传音告知等下的行动方略。 让岑侃在起始位置的柱子前等着,徐源长绕着其它柱子看似杂乱无章走动,他在用心推算时间,计算虚实转换的一点变化。 约刻钟后,他突然一声断喝:“动手!” 蓄势待发的岑侃挥起斧头,使出全身力气对着起始柱子劈去。 虚实转化仅仅一息,唯有以力破之。 “铛”,刚刚实化的柱子被一斧头劈个正着,巨大的冲击力道,使得合抱粗的柱子轰然破碎,继而倒塌,一片晶亮“哗啦”滚开,珠光宝气。 满地的六阶水行晶石和水玉材料。 “快,继续!” 随着徐源长的催促,岑侃脚下前冲,闪到指定的柱子前,随着一声“砍”,毫不犹豫挥斧头猛砍,“轰”,玉石柱子应声破碎坍塌,又是满地亮晶晶材料。 两人配合无间,一个指挥若定,一个负责动手。 待得上空的巨眼察觉不对,仓促发起攻击试图阻止时候,岑侃已经砍垮第三根实化的柱子,“幻照虚实”复合大阵以不可逆的进度往下瓦解。 徐源长守护在岑侃身旁,将巨眼操控的水煞气、银色火焰攻击,往无底洞的造化神台上引,挥动手掌,幻镜散去道道光芒破掉魂术攻击,不让杂乱纷扰阻止岑侃的破坏行动。 他心底有种终于要揪出巨眼的畅快。 十六根玉石柱子,不到半刻钟被岑侃用蛮力劈毁殆尽。 上空和地下传出沉闷轰鸣,徐源长仰头观察,用心默算黑暗中的变化,没有理会巨眼发出的歇斯底里嘶吼。 “你们……逃不出去的,云隐秘境……本座毁掉通道也不可能让你们打开。” “本座被镇压这个鬼地方近八千年,只差缺一个七阶魂魄……” 徐源长突然将补灵符全部耗尽,右手食中二指比一个剑诀,以一丝幻道规则之力勾连天地,同时有赤、幽火焰如剑,往右上方斩去。 他将幻觉浮生斩和阴阳幻火结合,一击建功。 “嗷啊……” 隐藏黑暗之中的巨眼发出惊天惨叫。 双色火焰熊熊燃烧起来,那只被劈做两半的巨眼剧烈扭动,冒起浓郁腥臭黑烟。 它做梦都没有料想到,那道士怎么可能如此准确找到它的藏身之处? 还有神通无视它被炼制的躯壳,伤及它被保护的魂体。 …… (本章完) 第402章 秘境,赚到 一招幻术规则之力神通出手,徐源长感觉被抽空了般虚弱,脑子里嗡嗡作痛。 他顾不得细看战绩如何,赶忙给自己拍了一张补灵符,吞下两颗五阶极品增魂丹,快速恢复着消耗的魂力。 身处险地绝境,任何一点小疏忽,都有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他空间内还存放着好些瓶极品丹药,诸如续命丹、清静丹等,皆是当年曾望楼所送,不过没有六阶丹药,下界资源匮乏,即便有暗界收刮,也难以凑齐炼制六阶丹药所需要的药材。 他也是学会幻觉浮生斩之后,第一次用来实战对敌。 以他目前的修为和领悟的规则之力,施展之前需要进行短暂的蓄势。 还不能做到动念由心,也仅有一击之力。 再才有时间仰头观察上空。 听巨眼发狠透露出来的信息,这座地宫是进入“云隐秘境”的通道,他还真不稀罕,因为上界留存下来的秘境,几乎都是上古宗门给七阶以下后裔准备的历练场所。 七阶及以上的高手大能,想要获得丰厚资源,唯有去玉墟域和沉浮域,凭实力和运气获取。 要不然就慢慢修炼,辗转上界七域,依靠日积月累细水长流增进修为。 “云隐秘境,是当年流云域第一势力云隐宗创建的秘境,据说损毁于八千年前的一场人族宗门大战之中,没想到有隐藏通道藏在黑风海域,师叔,咱们无留山要发大财了。” 岑侃活得年头够久,远远超出身为“长辈”的徐师叔。 他道听途说许多流云域内不为人知的秘闻轶事。 眼见着师叔轻描淡写以一记他看不懂的神通秘法,重创空中隐形的存在。 对师叔的手段本事佩服不已。 徐源长紧紧盯着上空燃烧着扭动的两半巨眼,心底却有些不以为然,即便他们脱困而出,发现了云隐秘境这笔横财,以无留山单薄的势力,恐怕是拿不住。 小财自取,大财招灾。 当年的云隐宗怎么灭绝的? 还不是因为势力下滑严重,不足以支撑庞大的利益,其高层愚蠢地坚持己见,贪婪而不肯让利,导致群起而攻之,连香火祖堂都没能保住。 徐源长右手掐“玄天诀”蓄势,是他从无留山学会并领悟的道家秘法,具有开山辟河、移土竭海,破除一切障碍的大神通。 随着大阵破除,阵眼遭受重创,禁法规则缓缓消除。 他已经能够感应到外界天地之力。 借助幻火精加持的眼神通,仔细分辨两半巨眼的虚实。 突然释放“玄天一指”往左边巨眼打去,风起云涌,无形力量化作实质,破除憧憧虚幻障碍,在巨眼惊惶嘶叫声中“嘭”一声炸开。 巨大的神通之力一直往上,将迷雾般的阻隔扫清半数,露出一片狭小灰蓝天空,宛如井口通天。 “小子,你坏了本座的命魂,断了大道根基,咱们谁也别活了。” 剩余半片巨眼灭掉火焰,陡然化作黑气。 随着切齿恨声,又重新阻挡那片天空。 黑暗笼罩,有幽蓝电光在高处闪烁跳跃,无数古怪影子扭曲。 徐源长和岑侃同时感受到天地之威汇聚,雷息渐增,高空之上竟然在酝酿小天劫。 两人相顾无语,这座秘境通道还真是诡异,被一个守护阵眼的家伙弄出如此阵仗,连劫云都能搞出来,徐源长猜测阵眼内被镇压的存在,估计还真只差一步就能脱困离去。 这是要与他们同归于尽的架势啊。 “先将地上材料收掉。” 徐源长眼见有劫云阻挡,他实力又不在顶峰,不敢逆势上冲。 往往施展大神通秘法,需要消耗的法力也相当恐怖。 两人趁着劫云酝酿的空隙,飞快用法力卷起地面的材料收进空间,片刻之后,地面扫荡一空。 徐源长瞥一眼上空,猜测巨眼残魂搞出如此动静,必定不会雷声大雨点小,或许还有后续,将银色小镜递给岑侃,传音道:“你先顶一阵,待我先恢复些修为,再一鼓作气冲出去,若是你顶不住,赶紧叩响镜子。” 还有一个缘由不需要讲明,针对两人的劫雷,叠加威力比一人的更为厉害。 虽然搞不清楚秘境通道,为甚还能引动小天劫? 地宫内禁法规则几乎消失殆尽,狂风大作。 岑侃身上波动着滚滚强悍气息,他跃跃欲试,豪气冲天,传音道:“师叔您请便,既然有机会遇上小天劫,待我先历练一番。” 上界底蕴深厚的大宗门,会布置出雷阵,或者炼魄淬体雷池,以供门内达到一定修为的弟子进行磨砺,当然雷阵、雷池也要消耗大量资源进行维护。 无留山唯一的一座残雷阵,还被降格了,只能供五重楼弟子使用。 徐源长飞快遁入幻璃镜生机交汇之节点的无垠幻原,盘坐在玉楼顶端,吞服两枚极品太元丹,调息运功,快速恢复着修为。 目睹下方情况,以身入局引发劫雷的巨眼残魂,差点没气得吐血。 关键时刻那道士居然暂避风头,不是耍它吗? 后面该如何进行?- 黑风海域,礁石小岛。 雁寒林伸手接住一道传讯飞剑,查看之后,道:“接到宗主消息,徐师叔和二师兄的魂灯,安然无恙,唉,三个多月了,也不知他们困在何处?” 郭加义脸上闪现一丝不耐,很快隐藏起来。 曹师叔于上月返回宗门,离去之前,交代他们留在此地继续寻找线索。 茫茫大海,又危机四伏,他是真不想干这份费力不讨好的苦差。 “咦呃,怎么回事?” 雁寒林突然察觉天地之间升腾起无形天威,令他一阵毛骨悚然,似乎要大难临头一般,忙抬头四顾,发现灰蓝色上空风起云涌,以飞快速度汇聚重叠。 “该死的,是劫云!” 郭加义一下子反应过来,上界难以见识到天劫,但是典籍中关于大小天劫的记载太多了,叫道:“快走,离开这一片海域,不要被拖进来了。” 两人往外面飞去,雁寒林思索着猜测:“劫云汇聚在这一片,没有随着我们走,附近百里没有人烟,难道,是被困在海底的徐师叔引发?” 也就片刻,天空乌云黑暗,堆叠的云层之间有幽蓝电光蹿闪。 下方海水缓缓盘旋,形成一片数十里范围的巨大漩涡。 飞出劫云笼罩区域,两人停了下来。 郭加义观察着上空和海水的异状,谨慎建议:“雁师兄,还是给曹师叔传讯汇报一声稳妥,或许是徐师叔遇到麻烦,需要援助?”海水像一个巨大漏斗,往他们刚才飞离的方向滑落。 雁寒林拿出传讯飞剑,默念几句,扬手将一道寒光打向西南。 等了刻余钟,劫云低垂,几欲与海水连接,然而天雷一直没有降落,奇怪地停在那里像是睡着了打盹。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是什么个奇怪的情况。 怎么和书上记载的对不上号呢? 上空笼罩的劫云,远在千里之外都能感受到,很快吸引了在黑风海域探险的修士前来查看,消息飞快地传往各地。 - 岑侃精神抖擞,左等右等,上空的劫云压得快糊到他脸上了。 幽蓝电光明灭乱闪,却仍然不见天雷轰顶。 “狗日的,耍爷们玩呢,爽快点照这儿来啊,磨磨唧唧的,莫不是你裤裆里的玩意,也被徐师叔给斩碎了!” 岑侃生得粗豪,偏生长着一张能怼死人的毒嘴。 他大概猜到引来雷劫的阴险家伙,藏着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当面瞧他不起是吧,他便引火烧身。 话音未落,电光暴闪,直指向他满不在乎晃动的脑袋,霹雳一声巨响,鸡蛋粗的雷球凭空砸下来,雷劫一旦开始,便不会中途停歇。 巨眼残魂真的差点气死,不管不顾了,它也有些操控不住与秘境相连的天地大阵。 先弄死一个,收回一点利息。 岑侃一招很粗俗的冲天炮,挥拳往上准确撞中雷球。 雷光爆开,倾泻全身,发出“嗤嗤”炸响。 引天雷之力洗经伐髓,也就体修敢这样敞开干,岑侃察觉困顿多年的瓶颈有松动迹象,爽得他差点大吼大叫。 让劫雷来得更持久些吧! 徐源长担心外界的情况,他不敢耽搁太长时间,将丹药之力匆匆吸收转化,从幻镜内遁出,听得雷声在头顶上方炸开轰鸣,溅了一身的细碎雷火,稍稍与沐浴雷光的大块头拉开距离。 只见岑侃满脸焦黑,口鼻冒烟,身上溢出强烈的战意和强悍气息。 “还顶得住吗?我将你拉进空间避一避?” “哈哈,无妨无妨,皮外小伤,不用暂避,天上那‘没蛋’家伙慢慢吞吞半晌嘣不出一个屁来,等得花儿都谢了。” 岑侃已经接到第八个劫雷,酣畅淋漓,意犹未尽,见师叔从空间出来,故意用言语刺一句,他知道那家伙已经受不得激。 天空一暗,陡然闪电连接成网状,天地间雪亮。 霹雳声响成一片,拳头大雷球如雨往两人砸下。 岑侃有些傻眼,那个没蛋家伙不讲武德啊,哪有这么玩的? 徐源长挥手将大块头收进空间小隔间,巨眼残魂竟然能将天劫升格为七阶,他身上幻甲浮现,宝衣熠熠生辉,动念间将砸向他的劫雷全部引入空间造化神台。 他猜测这般人为的天劫,不可能像真正的七阶天劫持久,更不具备考验修士的神秘力量。 “不可能,你怎么能够毫发无损化解仙人布置的‘幽天小烈雷’?” “你到底是谁?本座、太倒霉了、、” 雷声凛冽中传来隐约声音,渐渐地断续低落,直至不可闻。 徐源长满脸严肃迎接着一波接一波的雷雨,不去理会巨眼残魂的死活,他偶尔还要挨两下落网之雷球,炸得浑身雷光闪耀,引了部分雷光淬炼体魄。 还分几颗给空间小隔间的岑侃享受。 造化神台爆发出耀眼的金芒,雷球滚动,化作一波一波的雷光液体。 第五波过后,雷雨陡然停歇,笼罩着的天威快速消散。 徐源长察觉造化神台要升格六层,空间开始震动,忙将一身雷光的岑侃卷出放到地宫,上空乌云黑气溃散,露出灰蓝色天空。 岑侃左看右看,叫道:“这就完了?” 一道彩色亮光从地宫缓缓升起,托着两人飞向上方井口大出口。 徐源长心底明了,他破掉守护阵法,巨眼应该是被抹杀掉,云隐秘境要出世了。 他嘱咐岑侃别动,两人戒备着随彩光穿过深邃通道,飞出海水形成的漩涡漏斗底部,停在空中一座由彩光形成的水波流光门户前方。 岑侃面目黢黑,他毫不在意身上还在冒烟,压着激动兴奋。 “师叔,这是云隐秘境的入口?” “应该是了。” 徐源长用神识略一探查,叹了口气道:“我可能进不去,内里有一种排斥力量,你用神识试试?” 下方海水翻滚着涌来,以极快速度填平空缺。 看到雁寒林和郭加义满脸惊喜从远处飞来,笑着招了招手。 其它方向飞来十余修士,不敢太过接近。 一个个偷偷传讯回去,都能看出从海底下随彩光飞上来的修士,渡过很吓人的雷雨天劫,开启了某座隐藏的秘境或者遗迹。 那座流光门户,典籍中有记载,是进入秘境或遗迹的入口,看得他们眼馋不已。 岑侃用神识一试,道:“师叔,我应该是能走进去,嗨,没想到您费尽心力,却是这样、、” 他现在对这位异域来的师叔,心服口服,很为师叔抱不平。 “师叔,您能安然无恙脱困,是咱们无留山之幸。” “哈哈,二师兄,这回经历过瘾吧?” 郭、雁二人行礼,心喜之余,又开起岑侃的玩笑。 岑侃嘿嘿笑着举起硕大黢黑的巴掌,吓得两人赶紧避开,都不敢消受二师兄的热情。 徐源长瞥一眼远处的众多修士,知道消息已经瞒不住,这回闹出的动静太大了,他拿出传讯飞剑,对着默念片刻,挥手将飞剑发走。 他告知曹师兄云隐秘境出世的消息,但是七阶及以上修士不能进入,请师兄定夺接下来的处置,是卖还是与大势力合作? 幻仙戒空间正在轰隆隆扩展,造化神台已经升格为六层。 他已经赚到。 - (本章完) 第403章 大功,奖励 瞥一眼数十里外越来越多的修士,徐源长没做理会,他观察幻仙戒空间扩展到八百丈左右停了下来,以前他布置的各种隔间禁制全部失效,显露出一个个琳琅满目的宝库。 最中间的造化神台通体乌黑,六层六面,式样简拙,与神识空间的请神台联系越发紧密。 他与天地间的感应,也有了令他欣喜的突破和提升。 极远处传来两声破空长啸,那些围观的修士顿时兴奋不已,纷纷窃窃私语。 雁寒林脸上有些担心,传音道:“徐师叔,来了两位九珠城的七重楼修士。” 岑侃满不在乎晃了晃脑袋。 见识过徐师叔的厉害,没甚么可担心的。 经历了一场自找的雷劫,困顿他的瓶颈已然破碎,他还摸索到一丝力量规则,破境晋级指日可待,但是目前他还不想回山闭关。 徐师叔因为修为限制进不去云隐秘境,他能进啊。 八千年未开启的秘境,里面不知诞生出多少珍稀天材地宝。 天大的机缘好处摆在面前,不论是为宗门,还是为自己,他责无旁贷要参与,要去争取,至于其中的凶险,他实力大进,从不知畏惧为何物。 两道流光来得极快,眨眼间落到三十里外的人群附近,化作一白衫一黑袍两名中年男子。 众多修士参差不齐行礼呼叫,朝光门方向指指点点,满怀期待地等着两人替他们主持公道,争得进入光门捞好处的机会。 白衫男子拱手笑着道:“九珠城邹可为,见过道友。” 与没有报名的黑袍男子飞近,停在数里之外,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修士。 人多势众,气焰嚣张。 “无留山大护法徐源长,有礼。” 徐源长此话一出,对面顿时鸦雀无声。 人的名树的影,当年无留山的凌芳尘持一剑在九珠岛大开杀戒,剿灭水鸮势力,连斩三名镇守九珠城七重楼修士,即使五六百年过去,余威震慑,莫敢不从。 白衫男子与黑袍男子交流一个眼神,皆看出对方眼中深深的忌惮。 无留山,给九珠城留下了太过残酷的阴影。 连流云宗派遣过来调解的八重楼大能,都敢以剑相向打一架的疯女人,还能全身而退,他们哪敢给自己招惹麻烦? 咳嗽一声,化解尴尬气氛,邹可为朝后面摆了摆手,众多修士潮水般往后退去。 “徐道友面生得紧,差点造成误会,哈哈,下次徐道友到了黑风海域,一定得请去九珠城做客,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邹可为客气几句,接着话锋一转,道:“黑风海域毗邻九珠群岛,不知眼前这座出世秘境,可否让九珠城分一杯羹?” 徐源长口中说着“今后一定去九珠城叨扰”,回复道:“徐某已经传讯回去,兹事体大,无留山不敢擅作主张,已经奉请流云宗派遣大能前来主持大局,两位还请稍等,见谅。” 他直接搬出流云宗做挡箭牌,谁敢造次? 他可不想与各路势力争斗交恶。 利益大到不能承受时候,要善于权衡利弊,为自身争取到最有利的条件。 两人听到对方如此说法,而且守口如瓶,不透露丁点秘境消息,他们也无可奈何,姓徐的道士滑不溜丢。 能否分到一杯羹,他们还得看流云宗的脸色了。 约刻钟后,又赶来得到消息的一男一女,是途径九珠群岛游历的拨云大陆七重楼修士。 随着飞来的修士越来越多,徐源长反而放心,大家都等着吧。 流云宗派遣的两位八重楼大能修士,终于在一众翘首期盼中出现,其中神情威严的老者目光一扫,喝道:“无关人等,退避百十里外。” 九珠城的几位七重楼修士不敢置喙,赶紧领着一众无关闲杂人等,往外面退去。 其它各势力的修士,以及雁寒林、郭加义全部退走。 闹哄哄的上空一下子清静。 徐源长领着他特意传音留下来的岑侃行礼,自报家门,向两位大能讲述事情的经过,简单明了,侧重于他和岑侃与守护阵眼争斗过程,略过他所使用神通秘法手段。 另外一名神色温和的女子,穿着一袭古朴繁复紫色长裙,发髻如云,倾听的同时,一直绕着空中那座进出秘境的水波流光门户探查转圈,与威严老者传音交流一阵,笑道:“徐源长,你寻到并开启云隐秘境,立下了大功,事后会有奖励发放,我且问你,秘境界石可在手上?” 徐源长神情微愣,与岑侃对视一眼,两人是一次听说秘境界石。 “两位前辈稍等,我们在地宫通道破除‘幻照虚实’复合大阵,收取了十六根阵柱破碎坍塌后留下的材料,待我们拿出来寻一寻。” 徐源长口中说着,将收进空间的材料往外放出。 不过他留了一个心眼,把所有亮晶晶宝物,从升级后的造化神台上飘过。 果然,小山一样的水行晶石、幻石、水玉、土晶等材料之中,被波动的金光挑选出来十颗与众不同的土黄色菱形宝石,还有一块三指宽巴掌长的玉质法印,梯状天圆地方式样,六面皆篆刻着他看不懂的符文和讳字。 所有物品混杂一堆,不一一分捡,还真发现不了其中有甚么区别不同。 徐源长面上不动声色,用神识扣下那枚看不懂的玉质法印。 空中漂浮着两堆材料,五光十色,交相辉映,是徐源长和岑侃的所有收获,徐源长特意将剩余的五颗虚幻石也拿出来,放到最顶上。 那枚玉质法印看似平常,但是能被已经具备灵性的造化神台挑出。 必定有其特殊之处,他肯定不会拱手礼让。 放小抓大,取信于人。 紫裙女子将五颗虚幻石摄取到手,神识扫过,两堆材料“哗啦”铺开空中,十六颗土黄色菱形宝石飞出。????她脸上笑容越发温和,最重要的秘境界石到手,这座开启的云隐秘境,完全归属于流云宗了,而不是一次性开启之后,再也打不开的废物秘境。 “徐源长,还有十一颗虚幻石哪里去了?” 紫裙女子是流云域唯一的八阶阵道大宗师,要不然也不会派遣她前来接收秘境。 她知晓幻照虚实大阵破除之后,会有虚幻石出现,先前特意不提及。 徐源长脸上略有些尴尬神色,道:“晚辈将十一颗虚幻石用来修复一件幻兵宝物,要不然也熬不过阵眼残魂引发的七阶雷劫。” 拿出银色小镜。 在两位八重楼大能面前,他“老老实实”配合,没有耍自作聪明的花招。 实力和势力皆不如人,且相差太远,不要想着甚么脸面和尊重。 威严老者伸手将银色小镜摄取过去,翻转着查看两遍,他是炼器大宗师,能看出些许端倪,又将镜子还给徐源长,脸上神色大为和缓,问道:“你是阵、幻兼修?” 徐源长收起银色镜子,恭谨回答:“是,晚辈学得驳杂。” 他要不是所学甚杂,此番历险恐怕还难以脱困。 紫裙女子掏出一个小袋,丢给徐源长,笑道:“我用袋子里的七阶材料,换你五颗虚幻石,至于秘境界石和秘境,则是一笔生意,等曹道友到了再慢慢商谈,你和那位小友,可以将空中的材料收起来了。” 她和老者很满意对方识趣的态度。 应该是没有隐瞒重要的宝物,他们对当年的云隐秘境,期望甚高。 徐源长接过袋子,和岑侃将空中的材料又各自收回去。 没有得到退下去的命令,他们仍然在一旁等候着。 老者拿出一个钴蓝色半透明罩子,对着下方海面一抛,蓝黑色海水翻涌着往外分开,很快出现一个三十余里大小空洞,数百丈深的海底露出来,下方延绵如山脉,那座礁石小岛像一根石柱矗立。 紫裙女子介绍道:“我叫司少湫,那位是孟故新孟老,你有时间可以到流云宗做客。” 徐源长抱拳客气答应。 流云宗除了一位九重楼顶尖高手,还有八重楼大能七位,七重楼修士三十余人,与三座大陆好些宗门之间,有着复杂关系,盘根错节,势力庞大。 紫裙女子和老者花了些时间,在海底找到隐藏起来的通道位置,两人做了布置,紫裙女子又单独进入通道,半个时辰方出来。 曹万新与流云宗几位七重楼修士先后赶到,见礼寒暄一阵。 紫裙女子笑着道:“我已经查看过了,云隐秘境有规则限制,七重楼及以上修士皆不能进,曹道友,给你三十个名额,你赶紧招呼门内弟子前来,但有一点必须提前声明,秘境之内探险寻宝,生死自负,恩怨不带出外界,不过你放心,进去的流云宗修士还是老规矩,不会特意针对其它宗门修士,你们各凭运气机缘发财。” 曹万新喜不自禁,接连发出几道飞剑传讯。 无留山即使算上宗主,也才六个名额,他不得已让宗主安排十个最能打的五重楼弟子凑数,另外十多个名额,他分给无极观和壶峰山,以便进入秘境之后共进退,有一个照应,顺便落下一份人情,对宗门今后发展大有好处。 流云宗几位七重楼修士得到授意,开始给三座大陆的一流宗门发出传讯,不论人族、妖族,分配他们前来参与秘境探险的名额。 流云宗共有两百一十多名六重楼修士,即便有人闭关、或跨界游历,至少还有一百七八十名修士能前来参与,所以探寻秘境的好处,大头肯定是落在流云宗。 面子上的利润均沾,谁都挑不出毛病。 能够多掌握一座秘境分配,便多了一份主导和细水长流的财富。 总之是好处多多。 九珠群岛没有一流势力,流云宗瞧在毗邻的份上,也给出相应的名额,让外面等候的几名七重楼修士喜出望外,千恩万谢,赶紧商量着挑选人手。 不到一天时间,三座大陆所有一流势力派出的修士,由七重楼高手或八重楼大能带队,已经汇聚在礁石小岛上空。 流云宗的几位七重楼修士出手,已经将礁石岛屿用凝石术扩大到七八里大小。 今后要在岛上修建大殿、阁楼和院子,常年驻扎修士守护通道。 徐源长将一个土黄瓶子交给岑侃,传音叮嘱一阵,此番进入秘境探险寻宝,秘境内的危险倒是其次,主要是防备其他宗门修士杀人夺宝。 他将阴阳幻火精交予带队的岑侃,使得岑侃的实力不逊色于一名七重楼高手,这样就保险多了,而且说不定阴阳幻火精能够得到不一样的机缘好处。 岑侃裂着嘴傻乐,拱了拱手,伸出巴掌拍打雁寒林、郭加义等人,发泄着他的高兴。 宗主陆九震多年没有走出宗门,将宗主之位临时交予门下五重楼弟子,与两位师叔聊天时候,感慨不已,还开玩笑说或许能够托徐师叔的福气,寻到破境契机,云云。 “所有进入秘境的修士注意了,按拟定的宗门顺序进去,不要乱。” “秘境之内但有争执,还请以协商为主,机会均等,各有各的机缘,这次秘境探寻为时一年,时间到了,自会将你们传送出秘境。” “好了,现在流云宗修士先进,无留山请做准备。” 随着流云宗修士的指挥,各宗门修士有条不紊钻进流光门户,大多是六个名额,也有极个别宗门拿到十个名额。 曹万新和徐源长目送岑侃等人走进光门,两人传音交谈。 “流云宗答应我们无留山,今后能够参与另外三座秘境的探寻,名额参照其它一流宗门,还给予我们每百年一次进入‘流云福地’历练的名额,另外还有一批七阶、八阶材料的奖励,以及七破八的破境丹五颗,等回头为兄再给你分配。” 曹万新压制着内心激动,再次为当初将徐师弟留下的决定而感到庆幸。 流云宗给予的奖励,一下子将当年凌师姐造成的亏空给填补上,让宗门富裕起来,特别是参与其它秘境探寻的名额,极为难得。 为宗门今后的发展壮大,创造了持续的机会。 徐师弟有大功于宗门啊。 (本章完) 第404章 藏头露尾,阴谋暗算 不到一个月时间,礁石岛上用法术修建了许多建筑,每一家参与秘境探寻的宗门,皆在岛上有一两座庭院作为临时驻地,以便等待的修士们有打坐歇脚、交流讨论之地。 曹万新每天大半时间在外面交游,与其它宗门的同阶饮酒喝茶,或谈玄论道。 难得有如此拉近关系的机会,他自不能白白放过。 带着徐师弟外出了几回,见师弟不甚热衷,也就随师弟独处苦修。 徐源长借助升级后的造化神台,喂养了差不多两根柱子的六阶材料,将龟壳中沉睡的妖龟残魂恢复过来。 用造化神台淬炼七阶材料的效率大为提升,他摸索着用一块千魂花壳炼化为晶莹的暗红色液体,往里面添加两颗七阶木晶,增强木行属性,又添了七阶曜金和玄银石,增加其坚韧和锋利锐气。 用神炼法操控着混合液团拉伸、淬炼、旋磨等,花了小半个月终于弄出一柄式样简陋像根棍子的两尺宝剑,外在其貌不扬,或许是用造化神台炼制出来的缘故,锋利和传导颇为出色,还有一股难得的灵性。 “炼器其实不难嘛,随便搞搞,多么纯粹通透的剑身,手艺不比所谓的炼器名家差了。” 徐大师欣赏着自己的大作,差点误以为自己拥有出色的炼器天赋。 好在还有几分理智和自知之明,没有继续糟践难得的材料。 等今后找到曾老头,他再量身定做一柄极品佩剑,现在请外面的炼器师打造七阶剑器,造价昂贵,花费不菲,性能并不见得能超出他手中棍剑。 外观就不用比较,他不是肤浅的以貌取人者。 好用就行了。 司少湫给他的那一袋子七阶材料,有幻石、雷石、木晶、玄银石、火炎金等品类,足足有五十颗,等若是用十颗七阶材料兑换一枚虚幻石,按市场行情交换,明面上没让他吃亏。 他私自扣下的那块三指宽巴掌长的玉质法印,看不懂其上铭刻的符文和讳字。 宝物自晦,不显其光。 他钻进幻镜之内研究好些天,尝试各种法子,弄不明白法印属性和用途。 只得暂时将其闲置起来,等回宗门慢慢查找典籍资料。 每日里勤于练功画符,参悟幻道规则之力,熟练幻觉浮生斩和玄天诀等修炼,他始终相信熟能生巧、别开生面的朴素道理,不愿将大好时光浪费在无聊的应酬上面。 曹师兄和那些同阶修行年头久远,闭门苦修三五年,不会见其功力有明显增进。 他正处于与天地感应灵光四起,精进讯猛上升初期,又历经一番险境和天雷磨砺,自是要抓紧时间修行不辍,砥砺术法神通和宝物。 忽忽三个月过去,徐源长修行之余又炼制出三柄七阶飞刀。 修为提升一截,感悟的幻道规则之力略有增强。 外面传来曹万新的招呼声音:“师弟,可有暇出密室一趟,宗门有一件紧要事情,须得与你商量一二。” 徐源长收起纸笔和书册,拉开房间门走出,见师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问道:“师兄,出了甚么事?” 外面日头正午,平常师兄还在外面畅谈闲游,舍不得回院子。 曹万新扬了扬手中的传讯飞剑,眉宇间有两分愁绪,道:“刚接到代宗主尤延平的紧急传讯,说咱们无留山外出的弟子,近五日接连遭遇暗害,就连派遣外出寻查线索的两名五重楼弟子,也被害于离宗门五百里外的林子,贼子实属猖狂,弟子们人心惶惶,为兄一时间抽不开身,要等在此地与流云宗的司前辈交接材料。” 徐源长答应道:“我回去一趟,师兄不必忧心,此事定要查一个水落石出。或许是某些宗门,瞧不得咱们无留山好过,特意趁着无留山高阶修士外出的时机捣乱。” 曹万新脸色沉重点了点头,叮嘱道:“以前的明争暗斗,从来没有像这般撕破脸皮暗算低阶弟子,赤膊见生死地步,师弟你万事小心,当以自身安全为重,此事或许不简单。你回去后可以联系壶峰山的施起元,以前你们相识,颇有交情,他前些年已经晋级七重楼,有他出面,宵小之辈不敢肆无忌惮。” 徐源长道一声“明白,师兄放心”,抱拳告别,飞出礁石岛屿,往南方去了。 岛上有不少修士,看到前面出了大风头开启秘境的徐道友离去。 少不了要议论几句。 深夜时分,徐源长赶回无留山,连夜见到代宗主尤延平和一众没外出的五重楼修士,安定人心,仔细了解情况,查看了几具摆在山下灵棚的遇害弟子尸体。 两具五重楼弟子尸体都是一剑毙命,伤口全部在脑门正中,神魂和元婴俱灭。 “双方实力相差太大,看不出下手贼子的修为是六重楼还是七重楼,尸体内更没有异种法力气息残留,待我明日去五百里外寻查线索。” 徐源长擦干净手指,与代宗主尤延平说了几句,又转身对棚子外稍远处的人群道:“彭桂和留下,其他人回去安抚各山头低阶弟子,近些日子,尽量不出宗门,在城里的不要返回宗门,待我找出贼子,再一切照旧。” 众多修士轰然应诺。 有七重楼的徐大护法坐镇宗门,让他们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彭桂和十几年前拿着徐大护法的信物,加入无留山,很得宗主陆九震照应,混得如鱼得水,四年前从宗门三雷阵历练半月出来,闭关不到三年便破关晋级,成为宗门四十多位五重楼修士之一员,混成了中层人物。 “桂和拜见大护法,给大护法请安。” “起来吧,明日早上,你前去带路,咱们走一趟五百里外那片林子。” 徐源长简单吩咐几句,让尤延平和彭桂和稍退远点。 他拿出香烛纸钱等物,摆上简单酒食祭品,燃烛点香烧几张纸钱,祷告一番,告慰亡魂之后,伸手往其中一名死不瞑目尸体上方轻挥几下,口念咒语: “阴魂不远,怨气郁结,眼有残光,今吾在此,速显仇影,奉万法祖师律令,敕!” 他催动神识空间请神台波动出丝丝神光,以此为请神祭品。 随着施法结束,尸体眼中有莹莹幽光,形成影像片段投射在前方丈许夜空中。 只见一道寒光快若闪电,从影像中间洞穿而过。 伴随半声惨叫,影像至此结束。 徐源长已经看出端倪,居然是七重楼高手躲在暗中用飞剑暗算,杀鸡焉用牛刀啊,至于嘛? 回到晴林山,徐源长翻看着翘角山区域各宗门资料,重点查看与无留山不对付四家宗门的七重楼修士卷宗,了解几人的性格、实力和秘法本事,他已经将妖族宗门排除在外,以他的眼神,能够看清飞剑携带的一丝规则之力,不属于妖修所为。 翌日清早,徐源长与彭桂和飞出山门。 春雾清寒,露水欲滴。 不到两刻钟,抵达西南一片荒山林子,枝头的鸟儿惊叫飞走。????“大护法,罗、胡两位师兄,在那边溪水上空遇袭,是路过的其他修士发现,给无留山报一声讯,要不然还蒙在鼓里。” 彭桂和显得有几分紧张,他厮混遗忘森林百多年,生死危险经历多了,格外珍惜自己的老命,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徐源长挥手将絮絮叨叨的彭桂和收进空间,他已经察觉危险临近。 整片林子七八里,包括三十丈空中全部笼罩在浓郁雾气之中, 无数飞剑破空尖啸,从四面八方射向树梢上方的徐源长,残影溃散,树木折断。 徐源长出现在陷阱阵法之外三里的小山头,身为幻术师,要是明知将对阵七重楼贼子,还没有手段防备,而掉以轻心,那真是蠢死了。 “小子,挺谨慎啊,老夫先走一步,你慢慢寻找线索。” 雾气笼罩的林子里传出一个含糊苍老声音,带着嘲讽讥笑,话音未落,雾气随晨风流动飞快消弱。 “别走啊,咱们多聊几句。” 徐源长凭空站定树梢上方,语出惊人道:“你是九珠城的修士,真正要谋算的目标是徐某,因为徐某晋级七重楼不过十五年,又有能渡劫重宝,还开启了云隐秘境,据说从通道中获得了无数珍稀材料,有若‘稚子抱金过闹市’,不抢说不过去,是也不是?” 他昨夜翻看卷宗良久,思索良久,实在找不出与无留山不对付的四家宗门,有值得七重楼高手出手暗算的理由,最后他将缘由往自己身上引做推导,一下子豁然开朗。 九珠城势力混杂,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众多。 以为跑到翘角山地域动手,可以消除怀疑。 万一得手之后,往其它域界一逃,山高水远,无留山又为之奈何? “哼,你小子信口雌黄,随你怎么说去,老夫走了。” 那苍老声音没有分辨反驳,就此消沉下去。 林子里的雾气恢复正常。 有一道透明飞剑突然诡异出现在徐源长身后丈许,猛然发力飙射。 “砰”,残影碎裂,空中所现仍然是一具幻像。 徐源长出现在五百丈外的树上,手中银光闪烁,嘿嘿笑道:“小小蟊贼,现在还往哪里逃?” 那处小山头下方有一道身影陷入幻象之中,陡然一下子爆开。 血肉横飞,腥臭弥漫。 徐源长稍有些错愕,随即反应过来,对方也预备了后手,被困住的不过是抓来的替死鬼,难怪自爆的声势不大。 九珠城的亡命之徒,果然不可小觑。 徐源长略一考虑,盘旋一圈,飞身掠至数里外雾气消失的小溪位置,叫道:“给你机会,你不出手我便走了,到时翻遍九珠城,肯定能找出你的踪迹,然后灭掉你收拢的小喽啰。” “轰”一声溪水和泥石往空中卷去,一道黑影杀气腾腾冲向徐源长。 有法术光环从背后作用到徐源长身上,一圈圈的紧紧束缚。 然而眨眼间,徐源长与他刚刚放出的妖龟傀儡调换了位置,神不知鬼不觉,妖龟魂傀咆哮一声,朝着下方冲杀的黑影狠狠砸去。 那黑影三番两次被戏耍,气得七窍冒烟,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刀劈去,与被束缚的魂傀硬拼一记,“嘭”一声将魂傀打爆。 黑影脑子一晕,刹那间眼前出现憧憧幻影。 顿时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不是说姓徐的道士才晋级不久,连规则之力都还没有凝聚吗? 竟然连他这个七重楼后期修士都能影响,他已经明白上当,被那臭娘们诳骗。 “凤梨,你特娘的还准备袖手旁观到几时?” 徐源长手掐法诀已经完成蓄势,勾连天地,以幻入剑,轻描淡写一式幻觉浮生斩施展,瞬间作用在仓皇挣扎的老者头上。 穿着黑色劲装的老者抛掉手中阔刀,捂住脑袋惨烈嚎叫。 神魂被一线幻剑摧毁的滋味,可不好受。 数道寒光在空中一闪,波动着叠势,“噗噗噗”,洞穿已经自顾不暇的老者额头、脖颈和胸口,所有攻击一气呵成,时机把握恰到好处,老者根本不足以脱身。 徐源长留在空中的身影亦被一道飞剑斩碎。 “凤梨是吧,你还往哪里逃?” 徐源长彻底消失不见,声音在空中缥缈回荡,他施展高明的幻影无形,四处搜索着不知藏到哪里的贼子。 那个黑衣老者是被人当枪使了,贪心有余,谨慎不足,一大把年纪了死得不冤。 片刻后,施起元姗姗来迟,扫视小溪附近大战波及折断的大片树木,以及倒毙在泥水中的浩发黑衣老者,叫道:“徐道友,你怎样了?” 徐源长身影出现在空中,他脸色略白,已经吞服了两颗极品增魂丹。 那个神秘的凤梨,应该是逃走了。 他将附近十余里仔细寻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丁点蛛丝马迹。 “施道友,你可认识九珠城的‘凤梨’?” “凤梨?是她在暗中对付你?” 施起元问道,他昨夜便接到好友徐源长的传讯,约他今早到此地帮忙,地点没有说得太具体,他寻着打斗声响寻来,哪知徐道友已经击毙了一名七阶贼子。 好生了得的本事。 …… (本章完) 第405章 得财消灾 “凤梨在九珠城有三处产业,其中一家叫‘灵波楼’,是九珠城青楼行业的翘楚,那个女人很神秘,是一名七阶神戏师,没人见过她的真面貌,据说她与拨云大陆一家大势力有勾连。” 施起元简单介绍几句,他游历过混乱的九珠城,与朋友去灵波楼喝过酒。 虽然知道九珠城修士大都做的捞偏门生意,背地里无恶不作,但是没有料到身价不菲的凤梨,那么娇滴滴的一名女子,放着安逸日子不过,跑到翘角山亲自操刀打劫。 这下撞得头破血流,名下产业也将易主。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徐源长收起两柄盘旋空中飞刀,落到扑在泥水中老者尸骸前面。 他拿出一个黑色瓶子,手掐收魂诀,迅疾一指一引,将老者破碎残魂收进瓶内,再才将老者身躯用法力翻转过,用小雨术将老者狰狞血污的脸上冲洗干净。 手上没有闲着,飞快地将老者手腕上的银色圆环和戒指取下,把老者全身上下宝物收刮干净,连挽着发髻的紫金簪子也没放过。 一柄飞刀插在老者胸口,刺穿其身上黑衣,入肉不过寸许。 徐源长将七阶飞刀拔下,他能够干净利落击毙老者,与他推演制定的战术得当有关。 用傀魂当炮灰,拖延住老者片刻,然后他用幻璃镜的无形幻波影响对方,使其陷入被动,为后续掐诀拖延时间,再一式幻觉浮生斩见功。 即便他目前领悟的幻道规则之力不足,出其不意一记以幻入剑的神魂攻击,重创七重楼老者魂魄,使其短时间内几乎丧失防御能力,还是可以做到。 同阶之间的争斗,胜负往往在于如何利用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他唯一的优势,入微天地,幻影无形,将自身立于不败之地。 暗中的凤梨几次用诡异剑术偷袭,接连失利,眼见同伴老者毙命,哪还敢在此地停留,早已经逃之夭夭。 施起元漂浮在空中,认出毙命的老者,见徐道友忙完之后,再才主动道:“这个被你击毙的老家伙有个绰号叫‘钻地龙’,其手下都叫他‘浩爷’,好像是有两三家铺子产业。徐兄弟厉害啊,能够在钻地龙和凤梨的围攻偷袭之下,三五招击杀一名七重楼后期老贼,必定将震惊所有同阶,佩服,佩服!” 老者额头和脖颈有两处洞穿的飞刀伤口。 他一时间想不通,徐源长就凭着三柄柳叶飞刀干掉了钻地龙? 以钻地龙的老奸巨猾和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且有凤梨从旁协助的情况下,别说三柄七阶飞刀,即便是下一场飞刀雨,也不可能要其老命。 真当一名从混乱地域厮杀出来的七重楼后期老家伙,是泥捏的不成? 他猜测徐道友是用不为人知的神通,暗算了钻地龙。 徐源长将老者尸骸收进空间,单独存放起来,他还要在其神识空间做些手脚,笑着谦逊道:“老兄谬赞,侥幸得手而已,徐某心头尚还有余悸。”又邀请道:“还得麻烦老兄陪我跑一趟黑风海域,帮我壮壮声威。” 施起元自无不允,笑着答应下来。 明白对方想让他做一个见证,也是担心路上遭遇凤梨招来高手,进行狗急跳墙的截杀。 徐源长却没有急着就走,拿出黑色瓶子,布置遮挡阳气的小禁制后,又拿出一颗留影石激发之后漂浮空中,将瓶子里的老者残魂放出。 他还没开始问话,残魂黑气化作老者模糊身影,拱手作揖讨饶: “道友慈悲,请饶过小老儿一回,小老儿受凤梨那臭娘们蒙蔽蛊惑,贪图徐道友你的身家宝物,不自量力前来翘角山算计打劫道友,本事不济,身死道灭怨不得谁,还请道友放小老儿残魂入幽冥,必有厚报。” “钻地龙,你且起来,我问你几件事情,若是回答得徐某满意,徐某可以考虑将你残魂送人幽冥。” 徐源长见对方识趣,也就不上折磨残魂的手段,神色和缓说道。 老者听说还有进入幽冥转世轮回机会,忙不迭回道:“徐道友你尽管问就是了,小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世大道走到尽头,或许下一世还有机会重新走过。 老者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颗救命稻草,轻易不会放弃,其它的都顾不得了。 徐源长问道:“前些天,是谁暗算谋害我们无留山几名四重楼和五重楼弟子?” “徐道友明鉴,那七名无留山低阶弟子,全部陨命在凤梨的‘无风剑’下,那婆娘除了是七阶神戏师,精通变化、敛息、隐踪,还擅长御剑术,不比七阶剑修差多少,她说徐道友你返回之前,不用小老儿出手,免得败露行迹,走漏了风声,小老儿除了土遁之术能拿出手,就剩近身搏杀和几分悍勇。” 老者不敢说得太简陋,索性将那独自逃走的女人底细也兜出来。 他要争取主动,不需要掌控他残魂生死的道士发问。 徐源长对那女子的诡异飞剑术和隐身本领,印象深刻,继续问道:“九珠城内,或者其它大陆,有谁指使凤梨前来对付我?你可以不说实话,但是回头我查到事情真相,别怪我心狠手辣。” 施起元在一旁听着,用不着他出声问话。 他做好一个见证人的本份即可。 残魂所化老者模糊身影抖了一下,连忙道:“徐道友放心,小老儿已经落到这般凄惨田地,没必要替谁遮掩,凤梨与我说是打劫你得手之后,她要优先分得一样重宝,其它宝物再平分,小老儿探问过她背后是谁指使,她说没谁指使,还说机会难得,否则过二三十年,等徐道友你领悟出规则之力,便不可能打劫得手……” 位于留影石之外的徐源长摆了摆手,阻止残魂继续往下深说。 他那一记神通攻击,便是规则之力演化,不希望老者说出灵魂攻击之类。 他掌控着审问方向,是想留下对他有利的证据。 让边上的施起元听到这里,误会他已经凝出规则之力,无伤大雅,还更合情合理。 徐源长再问道:“即便你们能打劫得手,就不担心无留山花大代价请术师推衍,查找出打劫行凶之人吗?到时你们还不是有命拿钱,没命消受?” 老者不会自找没趣多说规则之力,老老实实出卖那女人,道:“凤梨手头有一件能够遮蔽扰乱天机的宝物,巴掌大的圆盘,内里有黑色八卦纹样,外面绘制周天星辰符文。” “她还特意给小老儿看过,以便取信于我,说是七阶术师也休想查到头绪,即便花绝大代价请动拨云大陆的安大师,时间过去久了,也不过两成卦算出来的可能,唉,小老儿也是猪油蒙了心,跟她跑数十万里,来陌生地域干这种勾当,悔不当初啊。” 徐源长见证据已经足够,又问了几个关于九珠城产业问题,得到满意答复。????老者说要将九珠城三处产业全部送与他做补偿,只求能够进入幽冥。 徐源长不置可否,九珠城不容许外面的宗门插手经办铺子,这是数千年形成的规矩,除非是扶持一伙势力,但是无留山本身势力不够。 像生意上的繁琐事情,等去了黑风海域,交由曹师兄处理。 以师兄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的精明,必定能榨出好处。 他收起留影石,将老者残魂装进瓶子内,丢进空间里放置,等会在路上时候,他再用神识单独探问一些关于凤梨的隐秘,譬如凤梨的诡异剑术,隐身匿息本事。 他不会将老者残魂交出去。 涉及到自身神通秘法,将残魂送入幽冥也不会让别人得去。 拿出传讯飞剑,默念片刻,再扬手发出,提前让师兄了解情况,以便做些应对。 “劳老兄久等,我还得路过一趟无留山。” “不碍事,咱们之间客气甚么,等下在路上,你好生与我讲一讲,你如何开启云隐秘境之事,让我长长见识。” 施起元非常羡慕徐道士的狗屎运。 他当年在黑风海域历练三十多年,怎么就没有碰到海眼奇遇? 当然以他当初的修为,被吸进海眼内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他内心也替朋友感到可惜,无留山势力太弱,如果云隐秘境让壶峰山修士发现,流云宗要付出的代价,至少多一倍,那可是一座八千年未开启的庞大秘境。 说话间,两人落到无留山的山门前方空地上。 徐源长将带路跑一趟的彭桂和从幻仙戒格间放出来,叮嘱几句,告知已经诛杀一名做恶的七重楼贼子,不过另外一名主谋在逃,他要去一趟黑风海域,宗门内的弟子们暂时勿要外出。 目送高兴得找不着北的彭桂和走进雾气之中,徐源长伸手做请,与施起元往东北方向飞去。 两人聊了一路,徐源长也分心用神识盘问钻地龙残魂,多了解一些凤梨的情况。 据钻地龙透露,事情败露之后,凤梨将会第一时间赶往流云城,或者拨云大陆,趁着仅有的空隙,乘坐跨界传送大阵,逃往混乱之域大荒山。 否则等无留山拿着证据与流云宗修士沟通,花代价请流云宗协助,凤梨恐怕是难以逃出流云域。 做他们这一行的修士,宁愿从头来过,也不会将自个的脑袋别在别人的裤腰带上。 赶到黑风海域的礁石岛上,太阳刚刚过午。 曹万新朝陪着奔波的施起元拱手道谢,又与一天一夜来回一趟已经将案子破了的师弟,道一声“辛苦”,带着两人来到岛中心的圆形石堡,见到已经在等着的流云宗八重楼大修士司少湫。 徐源长将事情简单讲述一遍,拿出钻地龙的尸骸和那枚审问残魂的留影石。 看完留影石,司少湫根本没有多问证人施起元一句,脸上出现一丝冷笑,道:“九珠城内的势力,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敢将主意打去流云大陆腹地。” 看向一旁站立的年轻男子,吩咐道:“吉成,你给三座大陆镇守跨界传送大阵的修士打声招呼,若是查出九珠城的凤梨乘坐传送阵,务必捉拿,敢有反抗,格杀勿论。” 男子拱手领命,匆匆走出石堡。 其实谁都知道此时再下令捉拿凤梨,已经无济于事。 曹万新需要的是流云宗的态度,而流云宗需要一个证据详实理由,对九珠城内错综复杂的势力,进行一番杀一儆百的威慑打压,告诫各势力,流云域是有规矩的地方。 司少湫看着下方的道士,脸上神色和缓,笑道:“徐源长,你很厉害嘛,凭一己之力从两名七重楼后期修士的偷袭中脱困,毫发无损,还能反杀钻地龙,了不得啊。” 徐源长忙恭谨抱拳回道:“司前辈谬赞,晚辈刚好擅长逃命用的幻术,险之又险从他们的暗算之下逃出,趁其不备,用那件幻兵侥幸迷惑钻地龙片刻,再才反杀得手。” “不骄不躁,尤为难得,先下去歇着吧。” 司少湫微微点头。 她自是知晓,掌握幻道规则之力的七重楼修士,逃命本事了得,还真不是三两个同阶能够围杀得了。 何况徐道士手中还有一件颇为不俗的七阶幻兵宝物。 凤梨和钻地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亏大了。 徐源长和施起元忙行礼告退。 曹万新留下还要商议产业置换大事,不过是与另外两位流云宗七重楼修士谈。 司少湫不过问具体的繁杂小事,径直去往后院。 徐源长和施起元两人出门之后不久,便分道各走各的,施起元要去宗门临时据地院子,拜访驻守的师兄。 徐源长回到庭院,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坐调息。 天黑之后,曹万新神清气爽回来,见师弟打开房门出来,哈哈笑道:“师弟,你真是咱们无留山的福星,已经得到确实消息,凤梨那贼人从流云城乘坐跨界传送大阵提前逃走,她今后几乎难以返回流云域。” “她名下的产业,和钻地龙的三家铺子以及人手,咱们无留山与流云宗和拨云大陆的东鹊山平分,为兄将之置换为流云城两家铺子,明年可以去接收。” “另外还有一些材料和资源,近几日去分配。” “……” (本章完) 第406章 乌合之城 黑礁岛上消息传播极快,翌日上午,徐源长独自外出,走在宽阔的石板路上,途中遇到的修士无不停步打招呼,像是多年好友,热情寒暄几句。 他以前随曹师兄出席过几次聚会,与岛上不少修士也就混一个脸熟。 此时不得不打叠精神,脸上堆起虚情假意的笑容应酬。 众人矢口不提徐道士反杀一名同阶的战绩,纷纷发出花样百出的邀约,以此来拉近今后的关系,下回再见面就是朋友了。 沉寂多年的无留山,又出了一位猛人啊。 要知道六重楼及以上的修士,同阶之间争斗厮杀,有高下之分,胜负之别,但是想要干掉一名同阶,非常困难。 修行年头久远,谁还没有几手逃命本事,或者同归于尽的秘法? 除非是阵师提前布置了陷阱,或体修近身偷袭法修,又或者剑修天赋卓绝,修成了一门威力绝伦的神通。 否则想要以新晋修为,从两名老资格同阶手中脱困,并强势反杀一人,实在是太难了。 九珠城的钻地龙可不是庸手,皮糙肉厚,抗揍耐打,曾经在争抢地盘的战斗中,以一己之力对战两名同阶,不落下风,打出来的彪悍名气。 徐源长笑得脸颊有些发僵,重复着差不多的套话。 他猜测自己一夜间名声鹊起,与师兄故意为之脱不开干系。 师兄为了无留山的声誉和传播,苦心造诣,不会放过任何一丁点机会,从他这个师弟身上“压榨”油水,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应付着走到一座砖石院子前,敲了敲院门。 开门的是一名壶峰山五重楼弟子,忙伸手恭请贵客。 施起元和一名穿着蓝灰色襕衫的中年书生从中堂走出,哈哈笑着打趣:“徐兄弟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徐源长笑着朝中年书生行礼:“见过戚道友。” 中年书生笑呵呵还礼,两人见过几回面,不算外人了,请客人去中堂就坐。 喝茶聊了一阵书道,徐源长与施起元出门,往西南方飞去。 昨日分开时候便约定一起逛一逛九珠城,见识一下混乱之城的特色,顺便去钻地龙交代的隐秘藏宝地,将几样宝物取走。 钻地龙为了残魂能够入幽冥,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 徐源长从钻地龙身上收刮到的银色圆环和古铜戒指,是七八丈大小的空间宝物,里面装满各种五阶、六阶材料、药材,还有书籍、符箓、灵石和晶髓石等物品,七阶材料仅仅十余颗,没什么特殊宝物。 听钻地龙解释,平常“赚到”些好东西,都花销在身上了,存不住财物。 光是穿着的战衣,前后几次用珍稀材料提升品质,花费都不菲。 三处铺子的生意,要拿出一半赚头,用来养着一众手下。 在九珠城当老大,花钱不大方,关键时候谁愿意出力? 两百多年前出海做生意,劫杀三名从暗云大陆前来游历的六重楼修士,后面才知道其中一人是某个八重楼老怪的嫡亲,手下提供的消息搞混淆了,他们惹了不该惹的势力。 钻地龙又惊又怕,然而杀也杀了,再反悔无济于事,只得将五个知情者全部灭口。 普通的有七重楼修士的宗门,他倒是不怕,即便事情败露,大不了厮杀一场,谁拳头大谁就是道理,千多年的风风雨雨都这么闯过来。 但是借他一身的胆,也不敢与八重楼老怪放对争斗。 那不叫血勇,是蠢蠢找死。 他将残骸和收刮到的储物宝物,塞进抓到的几条鲨鱼、海龟肚里,让它们顺着暖流跑了。 九珠城的修士招惹了祸事,惯常用这样的法子避祸。 唯独留下了一枚紫气悟灵石,一颗暗金色种子和一块血晶魂玉,装进一枚储物戒指内,藏在城内某处隐秘地方。 做打家劫舍生意的老贼,眼光自是毒辣,实在舍不得放弃三样难得一见的宝物。 万一穷途末路之时,他便携带宝物逃之夭夭。 两百多年前,暗云大陆那家宗门派人找到过九珠城,闹腾出不小动静,一直没有找到他头上,后面就不了了之,那三样宝物存放在隐秘地方,从来没有动过。 他做事一向谨慎,砍杀最后一刀大都是叫手下去做。 而手下也被他灭口,塞进海鱼肚子里,不知游去了哪里? 再厉害的术师,也难以推算出端倪。 徐源长通过与钻地龙残魂交流,学到了不少冷僻的知识,从侧面见识了修真界的混乱、残酷。 飞行途中,徐源长将相貌做了些改变,身上的青色道袍变作普通的长袍,他不想引起九珠城内大小贼子注意,名气太大也不是甚么好事。 施起元自是明白好友的顾忌,也用法术将面容进行变化,还取笑了几句。 万余里路途,不到半个时辰,悠悠闲闲赶到。 九珠岛东西跨度约一万五千里,南北最宽处八千余里,是一片不小的陆地,不过相对另外三座大陆来说,它只能算点缀海域中的大型岛屿。 岛上有山脉、沙漠、森林和平原各种地形。 九珠城位于东部,松松垮垮如一盘散沙,没有城墙分隔,更不像翘角城那般宏伟修建在群山之巅,显得仙气缥缈,这就是一座乌合之城。 “这地方给人的感觉乱糟糟的,没有规划布置,房屋、店铺和街道,都修得随心所欲,像那座小山头,重楼叠嶂,亭台阁楼众多,其实是某个势力的一处铺子产业。” 施起元给没有到过九珠城的好友介绍:“能够在繁华区占据三处产业的家伙,都是一方势力,可不像翘角城的一座铺子,就只是一座带几进后院的铺子。” 面对暗处窥探的神识,他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反击回去。 有几声痛哼传来,飞在上空的嘈杂修士赶紧给两位爷让路,都是一些吃硬不吃软的家伙。 争吵、打架随处可见,看热闹的更多。 徐源长没有理会落到他身上的神识,那些神识消融于无形,让人知难而退。 他目光落在东南数十里外的一座海边高山上,峭壁上篆刻的“灵波楼”三个大字,格外风流显眼。 施起元促狭地笑道:“徐兄弟好眼力,茫茫群山之中一下子找到九珠城最好玩的地儿,走,为兄请你去喝酒。” 徐源长将三百里范围一览无余,他看过从钻地龙储物戒指里搜出来的堪舆图,对照着寻到西北方位一座岩石孤峰,道:“去‘荷花塘’走走。” 绕过下方的山头铺子,率先往那边飞去。 “徐兄弟是有备而来啊。”????施起元跟随前行,他猜测徐兄弟是要去接收钻地龙暗藏起来的物品。 九珠城内做贼的老家伙,狡兔无数窟,留有东山再起的后手。 他是跟着去看看热闹,充当陪客,倒不会眼红宝物。 犯得着嘛,他有宗门依仗。 徐源长嘿嘿笑道:“回头请老兄吃酒。” 两人心照不宣,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丑事,接收战利品天经地义。 飞出热闹吵杂的所谓主城区,落到两百里外一片乱七八糟的住宅院子旁边的水塘小路上。 仲春季节,塘面分布稀疏荷叶,阳光明媚,路边野花零星点点。 徐源长抬头看一眼那座高耸的岩石孤峰,寻到山脚下众多院子中的一座,青砖黑瓦,门口墙上镶嵌着两片石磨,走上前敲了敲油漆黯淡的旧院门。 大部分院子开启了高低不等的防护阵法,也有些院落年久失修,蛛网重重。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 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丫头探出脑袋,视力似乎有些问题,仔细分辨门口两名客人,发现不是左近邻居或熟客,赶紧缩回去,问道:“请问您找谁啊?” 徐源长已经将打开阵法的院内,包括房间后院扫视清楚,里面没有其它人,问道:“老樟头在吗?” 九珠岛区域几乎很少有修士用真名,大都是叫绰号。 钻地龙记不得他暗插在荷花塘的手下,姓甚名谁,反正找老樟头不会有错。 徐源长盯着小丫头有些散光的眼睛看了几眼。 大而无神,有薄薄青光蒙蔽。 这似乎不是病,而是一种奇特体质造成? 小丫头有些怕生,合拢半扇门,道:“祖爷爷出去了,客人请晚上再来。” 远处崎岖小路上有人接话:“是哪位找老汉?” 来人面容苍老,皱纹堆叠如枯树皮,疾步如飞到了门前,打量着两名陌生客人,眼中不由有些警惕,待见到徐源长从袖内拿出一块做工粗糙雕刻着弯弯曲曲似盘蛇的玉牌,脸色顿时变了。 “贵客,能否让老汉上手瞧一瞧牌子?” 老头的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抖,挺直的腰板一下子佝偻下去。 接过质地一般的玉牌,老头摸索着确认气息无误,声音有些哽咽,将牌子还回去,伸手道:“贵客……里面请!” 边上邻近院门打开,有汉子探头出来张望。 徐源长和施起元走进院内,后面传来关门声,以及老头“噗通”跪倒声。 “请贵客饶小丫一命,她什么都不知道。” 老头一个头没磕下去,被施起元抬手阻止了,用柔力托起来。 小丫头吓得捂住嘴差点哭出声。 徐源长皱眉道:“老樟头,没人会要你们性命,见玉牌如见浩爷,你遵照当年约定,将浩爷交给你保管的物品,拿出来就行了,今后你守着小丫头过安生日子,或者去沙漠那边的凡人区域,不再参与江湖上的恩怨。” 老头觑一眼两位客人神色,大致能判断事情真假,道一声“贵客稍待”,拉着小丫头匆匆走进偏房,低声安抚几句,再才走出房门,绕去后院,走到小片菜地旁,挪开装满雨水用来浇菜的大水缸。 用短刃往下挖三尺左右,从湿泥中摸出一块青砖,掰开砖头,找到一团裹着黏稠蛟油的银色戒指。 就着水缸中的水将一团物品清洗干净,在原地定了定神,擦去几颗老泪。 他昨夜听到消息,说浩爷陨落,还有些不信,没想到今天上午就有人拿着浩爷的信物寻上门来,索要当年交给他保管的东西。 浩爷真的陨落了。 徐源长和施起元隔着房子,“看着”老头从后院缓缓走来。 “这是当年浩爷交给老汉的物品,请贵客收下。” 老头声音有几分干哑。 徐源长接过物品,略一检查,封印还在,随手丢进空间内,转身往外走去,道:“小丫头的眼睛,不是病,最好请高人看看,别时间耽搁长了,误了小丫头一辈子。” 走出院门,与施起元往东边小路走去。 事情办完,不急着飞上空中赶路,就当是体验疾苦。 老头跟着送出门外,听到客人的提醒,不由得有些愣神,前些年,孙儿孙媳为了筹钱给小丫看眼睛,外出接任务,自此一去不回,想必是遭遇了混九珠岛的大多数散修的命运,陨落在了外面。 老头经历了几回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不得不捡起看护小丫的重任。 他请好些医师看过小丫眼睛,吃过不少药,效果欠佳。 此时听到贵客说小丫的眼睛不是病,他差点出声叫住客人询问一个究竟,手伸出又缩了回来,以他半残之身,坐吃山空,哪里还能负担得起请高人的昂贵费用? 他年轻时候为浩爷出力拼命,伤了修行根本,一辈子不可能再突破。 现在浩爷也走了,每年用来养家的俸禄也没着落。 走出老远,施起元问道:“那小丫头的眼睛,看着像是有病?” “不是病,但是也叫病吧。” 徐源长说得模棱两可,岔开话题道:“去哪里?老兄你说地方,带我见识下九珠城的特色。” 施起元笑道:“你小子对灵波楼又不感兴趣,其实那里的灵酒好喝,风景独好,算了,咱们去‘稀品山’转转,那里是九珠城最大的销脏地头,凭眼力劲捡漏,你以前喜欢去翘角城的地摊街逛的。” “走,捡到大漏,我请客吃酒。” “不是吧,你还能更抠一点吗?” “不能了,哈哈。” …… (本章完) 第407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稀品山的曲折风雨长廊两边,摆着各式各样的地摊,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吵骂架声交织嘈杂,比世俗的菜市场还要热闹且乱糟糟。 一个个都是大嗓门,生怕声音小了会吃亏。 经常能看到五重楼的买家,与摆摊的四重楼贩子争得脸红脖子粗。 口水唾沫喷到对方脸上去了,黄兮兮后槽牙露出来。 却没有谁敢以强欺弱,动手打人。 大家都秉持着“诚信为本”、“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做着公平交易的买卖。 施起元来过好些次,早就见怪不怪,传音解释道:“稀品山的背后据说有好几家大势力,明面上是‘虬胖子’的产业,附近三座山头都是他的地盘。” “那家伙是个人才,只用了不到五百年,将稀品山打造成九珠城首屈一指的‘销赃黑市’,他仅仅用了一招,允许九珠群岛所有修士到他的地头摆摊,提供安全的售卖环境,一下子就将其它同行挤兑得苦不堪言,后面同行不得不跟风照做,却做不过稀品山。” 徐源长走在上山道中间,避开熙熙攘攘人群,目光从空隙扫视两边地摊,寻找着感兴趣的物品,微微点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是个厉害人物。” “道理人人都懂,强盗窝里能做到的不多。” 施起元弹开许多不怀好意的神识和印记,他已经懒得和混混贼子们计较。 出手惩戒更是掉价,因为这里遍地都是这种滚刀肉货色。 徐源长突然停步,穿过人群空隙,蹲到左边地摊前,指着一个标着“玉浆灵液”的拳头大瓶子,问道:“怎么卖?” 摊主是一位看似憨厚的中年汉子,打量相貌普通但是气度与周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客人,立刻有了判断,这是外地来的肥羊,笑呵呵道:“一瓶灵液,换一柄五阶法宝长剑,要先看货,在下满意了再交换。” 徐源长没有像别人那样讨价还价,他是觉着真心不贵,道:“你将货先给我瞧瞧。” 摊贩赶紧将瓶子拾起,抹去上面的封禁递向对面。 徐源长接过暗青玉瓶,揭开塞口往里面探查,比之当初他从暗界获得的玉浆灵液,要稀释了倍许,里面掺了不少灵泉水,还真是奸商,他取出一柄品质不错的五阶长剑,早已经抹去内里的印记。 他前后不知缴获了多少五阶法宝,丢在空间内也不占地方。 钻地龙的两枚储物宝物内里,就有好几样五阶、六阶以及七阶宝物,都是打劫得来,好的留着,次品赏赐给手下了。 摊主摩挲着长剑,口中习惯性地贬低:“灵性还差了一点,道友可有其它长剑,让在下比较一二?” 施起元知晓这些贼骨头的套路,催促道:“走吧,去山顶上看看,稀品阁的货物才叫‘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我记得有玉浆灵液出售,比这种稀垮垮的货色要好许多。” 摊主立马收剑入鞘,改口叫道:“成交,成交。道友再看看摊位上的其它宝物,有中意的在下给一个优惠价格。” 徐源长收起瓶子,没有多停留一息,与施起元继续往山上逛去。 他需要玉浆灵液之类,能够恢复和提升修为的天材地宝。 他有两式绝招太耗法力和魂力,身上的极品丹药用不了几次,今后还不知什么时候找到曾望楼,他可以借助造化神台提纯凝练玉浆灵液,使其品质大幅提升。 能相当于五阶、六阶极品丹药功效,放在身上有备无患嘛。 别人拿着普通的还被稀释的灵液,要费时间提炼,而且摊主叫价不菲,还不如购买丹药划算。 一路逛到山顶,相比长廊地摊的嘈杂,山上修建得雅致、灵秀,花树丛生,水声潺潺,有亭阁歇脚,几重店铺依次矗立,飞檐斗拱,轻灵之姿,古香古色的颇为壮观。 逛到此地的客人不觉屏息收声,不敢像山道那般粗犷无羁。 第一进铺子专供客人免费喝茶、品尝灵食点心,有容貌出众侍女烹茶倒水。 施起元带着徐道士寻到一座空着厅阁,朝从角落走出轻移莲步上前的青衣侍女道:“来一壶‘紫芝花灵茶’,两碟‘青泡果’。” 青衣侍女微微屈身,再退下去准备。 “虬胖子会做生意啊,他搞出来的新花样,其它几家东施效颦跟着学都学不全,这些东西又花不了几个钱,伺候着的下人、侍女在九珠城更不值钱,但是经他一整,别人就愿意来这里逛逛。” 施起元传音感慨几句,继续道:“等会或许能见到虬胖子,他经常在山头各处转悠。” 徐源长透过花窗格子,欣赏外面的花草文竹,笑道:“‘商贾之道聚众财,有舍有得黄金钱’,他是懂做生意的,名声远播也就能带来财源滚滚,真是高手。” 他猜测虬胖子背后的几股势力,必定有流云宗。 要不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抢同行生意过狠,肯定会有人捣乱。 “过奖过奖,虬某受之有愧。” 一个穿着宽袍常服的硕大胖子,目测有四百斤,从通道匆匆走来,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抖动,隔老远便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满团和气拱手接话:“两位贵客临门,也不与下人说一声,虬某迎接来迟,怠慢,见谅!” 同阶之间隔得一定距离有微妙感应。 施起元和徐源长只是收敛气息,不想引人注目,没有隐藏修为。 “虬道友,幸会,幸会!” “见过虬道友!” “两位客气了,要不请去顶楼雅台喝茶?” 虬胖子消息灵通,已经听说徐、施两位从黑礁岛往九珠城来了,他特意在稀品阁来来回回走动,专门等着客人光临。 商家修士与各色人等来往打交道,从生意场领悟修行之道。 “这里风景不错,不必劳烦了。” 徐源长拒绝道,他没有要与此人交朋友的意思。 九珠城内泥沙俱下,用施起元的话说,能够混出头的没有良善之辈,皆是心狠手辣之徒。 虬胖子哈哈一笑,道:“人生处处皆风景,随遇而安尽心下,道友是直爽人。” 有两位穿着暗红长裙的年轻貌美女子替代先前的青衣侍女,端着客人点的紫芝花灵茶,和三碟青泡果袅袅走来,将茶水果子摆好,优雅倒完茶水,退去虬胖子身后侍立。 茶过三巡,品尝了九珠岛特色灵果。 闲话说完,徐源长提出要购买几样用来提升修为入药的灵液。 虬胖子让客人喝茶坐等,很快有黑衣修士端来一盘各色瓶子装着的灵液奉上。 徐源长打开玉瓶一一查看,除了品质上好的玉浆灵液,另有琼元灵液和一小瓶非常罕见的仙露灵液。 将三瓶玉浆灵液,两瓶琼元灵液和一小瓶仙露灵液全部放到身前桌上。 好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他决定要拿下几瓶灵液。????“请问虬道友,几样灵液如何交换?” “难得道友驾临稀品阁,看着给就是了,就当是交一个朋友。” 虬胖子看似说得豪爽,实则在窥探人心,他想瞧瞧对方的应对,如果对方顺势用较小代价交换,那么今后可以成为利用关系。 商家高手擅长从“利”字细微处着手,试探心性得失。 赚与赔从来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施起元也相中了那瓶仙露灵液,他知道虬胖子精明无比,看人下菜碟,心中盘算着以自己的身家,似乎拿不出能与之交换的宝物。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的修士,当面谈生意,谁也不会轻易欠人情。 做打劫无本生意者,则不算在此列。 徐源长思忖片刻,珍稀宝物唯有用同样稀缺的通玄石交换,方为对等。 他从下界飞升之时,除了自己原有挖矿分得和奖励获得剩余的三十二颗通玄石,还有从玄介卿身上收刮到的三十多颗通玄石,算是他手中最大的一笔财富。 从六重楼晋升七重楼闭关之时,他用掉三颗通玄石,没有沉浸通玄之境,但是也获得最佳的感应天地效果,功不可没。 用神识拿了一些六阶材料和三颗通玄石,估摸着价值对等,放进一个纳物袋内,将袋子递给对面的超级胖子,笑道:“在商言商,即便买卖不成也仁义在,虬道友瞧瞧徐某诚意如何?” 他对眼前的胖子印象有所改观。 长袖善舞,能搞到外面铺子里搞不到的稀罕宝物,这样的人物还必须结交。 说不定哪一天要用到。 虬胖子哈哈笑道:“道友也精通商家之道。” 听对方说得颇为自信,他好奇地将神识探入袋子里,待看到三颗通玄石时候,脸上虽然神色不变,心底愣了一下,还真是他不能拒绝的稀罕宝物。 难怪对方不拿出来公之于众。 好东西少啊,拿出来他就必须上交,落不到他手上过夜。 “道友太实诚了,你这个朋友,虬某交定了。” 虬胖子若无其事说着客气话,将袋子收进袖内,朝对面拱手,他已经将做买卖公平、替他考虑的客人,定为能合作的伙伴关系。 徐源长也将桌上的瓶子收进空间,抱拳笑道:“徐某却之不恭了。” 两人心照不宣,完成一桩生意。 施起元唯有暗叹,徐兄弟身家丰厚,非他能比也,他自是看出胖子对交易很满意,却也不会出声打听。 喝完一壶茶水,虬胖子亲自领着两位客人将稀品阁逛了一遍。 接下来两天,徐源长与施起元住进九珠城内一家大客栈,白天挑选有特色地方和铺子闲逛,购买了一些不常见的书籍,以及特产明珠、灵泡之类。 就当是一场游历,即便每天要目睹多起血腥。 他人因果不关他事,强者走到哪里都受敬重。 九珠城内乱中有序,街上和城外乱,但是各家铺子里非常安全,不容许出任何乱子。 毕竟是生意场合,要和气生财,当然城外黑店除外。 从老樟头家里取到的银色戒指,他晚上时候进入幻镜空间将封印破掉,拿出封存了两百多年的紫气悟灵石,暗金色种子和血晶魂玉。 紫气悟灵石闪烁着神秘的淡紫光华,佩戴修士身上,能够增强天地感悟和灵气吸收。 即便增强的幅度有限,但是长期带身上,日积月累细水长流的好处,无不让八重楼以下修士为之疯狂争抢,因为悟灵石对八重楼修士已经没有用处,否则也轮不到钻地龙阴差阳错抢劫得手。 徐源长可不敢贸然随身携带,他将之用造化神台清洗一遍,消除可能存在的无形印记,然后存放在空间的宝库架子上。 等今后时机合适,他再佩戴不迟。 血晶魂玉是能滋养神魂的好宝物,外界指头大一块都难以得到,他拥有的这颗有鸡蛋大小,所以也暂时不能外露。 那颗暗金色种子看不出是什么品秩,坚硬无比,探查不进皮壳之内。 听钻地龙说过,感觉是很不得了的好东西。 姑且留在宝库架子上,占用一格位置。 他花了一些时间,将交换得来的几瓶灵液,用造化神台精心提纯凝练,使之黏稠如胶,品质大幅提升,用法力将其中一瓶玉浆灵液和琼元灵液搓裹成一颗颗晶莹剔透凝珠状,方便今后能快速服用。 他打算明日去一趟老樟头家里。 那个眼睛大而无神的小丫头,似乎是老黎曾经提及的“心眼障”体质。 不查看一番总是心有不甘,老黎说过,拥有心眼障之人是天生的修习幻术的好苗子,在修真界极为难寻。 先晾那精明狡猾的老樟头两天,再去应该好说话了。 两人走走逛逛,说说笑笑,不觉到了百里外的贩卖奴婢的街市。 徐源长一眼扫过去,突然脚步一顿,他看到路旁跪着一长排从街头到街尾的待卖奴婢队伍里,那个眼睛大而无神的孱弱身躯,在春日斑驳阳光下,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徐源长暗自摇头,这人不经念啊。 他也没想到才两天不见,小丫头竟然落到这般凄惨地步。 快步走过去,看一眼垂首跪在硬石板地面的小丫头脖颈挂着的纸片,那上面写着价格。 摸出五颗灵石,随手丢给小跑过来笑得点头哈腰的人牙子。 “交易完成,您要不再看看其他货色?” 徐源长将小丫头轻轻牵起来,摘掉那纸片牌子,柔声道:“走吧。” …… (本章完) 第408章 交代,传人 小丫头眼睛视力不佳,听出是大前天到过家里的那位贵客声音,紧紧抓住温和的大手,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眼中含着泪水,身上有热气游走,青痛得僵硬的膝盖不觉恢复正常。 她强忍着担惊受怕和满腹委屈,一言不发跟着往街尾走去。 街道边上跪着的一排大大小小男女,沉默得像一片木头桩子,令人心悸,在这个残酷吃·人的世道,铸出一道无可言说的风景。 就连春日阳光也是冰冰冷冷,散不开漫天的寒意。 徐源长牵着小丫头,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甘露不润无根草,大道不渡无缘人”,他改变不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因为天道最是无情。 他曾经也有过拯救苍生的念头,但后来发现试图改变弱者的因果太重太累,他背不动…… 施起元看了一眼仍然跟着絮絮叨叨的人牙子,对于人牙子极力推荐的“铺子里有能暖被能焚香抚琴的好货色”,嗤之以鼻,他猜到小丫头沦落此地,那个老樟头恐怕已经无幸。 颇有些好奇小丫头的眼睛有甚么奇特? 修炼到七重楼的修士,血雨腥风经历多了,对于外人从来没有心软一说。 能够得到徐道友如此看重,小丫头必定有过人之处。 人牙子被一眼瞥得浑身如坠冰窖,僵在原地好半晌还心底发毛,边上几个手下察觉异常,忙跑来搀扶住头领,有人低声提议。 “要不要叫‘板牙’哥他们来?” “叫你個头啊,叫人来不要花钱的吗?人头猪脑的东西。” 人牙子对着那个出馊主意的手下用巴掌一顿削,发泄着心头的邪火。 这世道赚点钱不容易,每年都要拿大把的灵石上供,否则吃不了这碗饭,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败家子。 那两人修为深不可测,叫板牙他们前来挨收拾,然后赔付天价汤药费吗? 还能不能再蠢一点,不知道对狠人要和气生财的道理? 徐源长牵着小丫头走到街尽头的树林旁,停下脚步,拿出一个空碗,指头随便一点,碗内涌现半碗如同灵泉的清水,递给嘴唇干裂的小丫头。 又渴又饿的小丫头“咕咚”几口喝完水,仰着头用祈求的眼神,怯生生道:“我想回家,祖爷爷被坏人抓走了,您能不能救救祖爷爷?” 徐源长早已经用神识扫视了百里外荷塘边的院子,院门洞开,看到老樟头像一口破麻袋扭曲着横尸在后院菜园地,浑身伤痕累累,被折磨致死。 那口水缸打烂了,菜地被掘得整个都翻了过来,院墙破坏得岌岌可危。 卧房、厨房都没放过,千疮百孔,东西丢得到处都是。 看着小丫头似蒙一层青雾的眼睛,徐源长真不忍心让一个小孩子直面唯一亲人的残酷生死,只得提前给小孩一个准备。 “我可以带你回家,你祖爷爷可能出事了。” “多谢恩公,我……” 小丫头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生活在混乱地域的孩子懂事早,她其实早已猜到,只是不愿相信,想搬到救兵去援救被抓走的祖爷爷。 徐源长朝施起元歉意地看一眼,拉着小丫头飞上空中,片刻后落下时已经到了破败院子前。 施起元无所谓跟着飞去,他想瞧瞧看似好脾气的徐道友,会如何处置这种事情? “你去后院找找。” 徐源长将看着家园毁了愣神的小丫头打发走,往四周扫视一圈,看向南边二十里外一座山头,说道:“来几个喘气的家伙,给本座一个交代。” 冰冷的语气穿过寻常的阵法防护,在山头轰然爆开,将树木和房屋亭阁炸垮塌一片,众多喝酒喧闹的修士被掀翻在地。 他没有菩萨心肠,自有霹雳手段,只是平常用不着而已。 钻地龙说过,九珠城外也有势力范围,像荷花塘这一片以前都归钻地龙的外围手下管辖,里面安置着不少跟随钻地龙打拼的伤残兄弟,或者家眷后裔之类,也有交了保护费寻求庇护的流浪散修,和从大陆逃来避祸的叛逆等。 人员混杂,形形色色。 九珠岛上没有哪里是净土,到处皆存在倾轧。 “快给猛爷传讯,有高手前来闹事。” “敢跑到猛爷地头放肆,活腻了不是,兄弟们,走,去瞧瞧。” 两名为首汉子骂骂咧咧发出传讯,带着众人往荷花塘飞去,他们以为是其他势力前来闹纠葛,即便知道对方是高手,也浑然不惧,摆出谈判的架势。 后院传出小丫头悲切伤心的嚎啕大哭。 徐源长一皱眉头,喝道:“都给本座滚下来。” 八名修士如遭雷殛,“噗通”几声直挺挺摔落地上,被压制得爬不起来。 两名为首汉子有五重楼修为,顿时明白这回踢到铁板,惹了不该惹的高人,对方是为窝囊废老樟头出头讨公道来了。 “老樟头是你们杀的?” 徐源长冷冷问道。 一名为首的精壮汉子被压得气血翻涌,感觉随时会被碾死,赶紧挪动指头艰难指向后面一个瘦汉,叫道:“回禀老祖,是水猴干的,不关我们事啊,求老祖饶命。” “老祖饶命啊,是水猴干的。” 其他人纷纷指证。 那个瘦汉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如纸,想要否认又百口莫辩。 在座几位都有份,为甚偏生要他一个来背锅? “你,说下事情缘由和起因?” 徐源长继续问道。 那被点中的精壮汉子顿时感觉身上压力松快不少,忙伸手指向左边院子,叫道:“是老樟头的邻居地鼠,告发老樟头窝藏了已故浩爷的宝物,被两名外来……尊客取走,我们便想问一问情况,水猴立功心切,下手没个轻重,害了老樟头性命。” 徐源长看到左边院子的木门悄悄合拢,一声断喝:“给本座过来!” 躲在门后的一名中年鼠须汉子失魂落魄踉踉跄跄走出,“噗通”一声摔在众人边上。 徐源长看向东南天空,有几个黑点快速飞来。 他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与他有关,混乱地域混的家伙,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能够通过他和施起元来找老樟头,竟然将事情大致猜测出来。 听钻地龙说过,在九珠岛混生活的家伙,都有藏宝的习惯。 或许后面地鼠以此来威胁老樟头,没有捞到油水,恼羞成怒向新来接管的一伙势力告发了老樟头,导致老樟头被折磨致死,小丫头被卖掉的凄惨下场。 “老祖饶命,我只举告了老樟头窝藏浩爷宝物,但我没有害杀老樟头啊。”????鼠须汉子趴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看似悔不当初。 一身泥土的小丫头,哭红肿双眼,听到院子外面的纷扰动静,又跑到门口,指着须鼠汉子控告:“是他……将我发卖给人牙子。” 想到祖爷爷死状凄惨,她今后孤孤单单一个人,又不禁悲从中来,抽抽泣泣呜咽出声。 徐源长没有再理会痛苦缩成一团不能出声的鼠须汉子,看向飞到近处慌忙落地上的一伙修士,目光落在为首的六重楼粗壮黑脸汉子身上。 “猛黑子给前辈请安。” 黑脸汉子率几人恭恭敬敬躬身行礼,面对两位陌生的七重楼高手的注视,他在心底已经将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手下诛杀了八回。 昨天老大还特意将他们几个六重楼全部叫去,左叮咛右嘱咐,切切不可冲撞两名走街串巷游玩的七重楼修士,别招惹杀身之祸,否则到时谁都救不了,人家能轻易捏死钻地龙,将凤梨驱逐出流云域,要碾死几个没眼力劲的六重楼贼骨头,比喝水还容易。 给他们几个看了两人乔装改扮后的面貌影像。 好死不死地怕什么来什么,几个不成器手下作的一手好死。 偏生还特娘的给他传讯,叫他来一起死,黄泉路上好做伴吗? “你的几个手下害死老樟头,如今老樟头的尸体还在后院摆着,猛黑子,冤有头债有主,你准备如何给本座一个交代?” 徐源长心中有些厌烦,面上冷淡说道。 黑脸汉子都不知老樟头是何方神圣,这片没油水的地方,是老大像丢垃圾一样扔给他,让他随便派几个人手接管,怎么还藏着一个与七重楼高手有关联的人物? 他立刻表态:“杀人偿命,前辈您请稍等,猛黑子现在就给您一个满意地交代。” 他听明白对方话语中“冤有头债有主”的意思,不想将事情扩大化。 好险好险,还有转圜余地。 身影闪动几下,“啪啪啪”几声头骨破碎的闷响,那个七窍溢血的鼠须汉子也是一样的下场,被猛黑子击毙当场,连同那个五重楼手下的元婴一并粉碎。 小丫头吓得往门后躲去,哭都不敢哭了。 黑脸汉子将身上的储物镯子取下,躬身奉上道:“猛黑子御下不严,连累老樟头道友丧命,特将全部身家作为赔偿,请前辈责罚!” 徐源长摇头道:“到此为止吧,老樟头的丧事由伱举办,就葬在后院菜地,今后这座院子,由你派人照管。” 黑脸汉子点头如捣蒜,忙赔笑答应:“应当的,您请放心,必须办妥。” 徐源长走进破烂的院子,对小丫头道:“你守灵七日,待丧事过后,我接你去流云大陆,你可愿意?” 小丫头仰着小花脸狠狠点头,想笑来表达高兴,泪水又流了下来。 徐源长揉了揉可怜孩子的头发,拿出一枚暗金色牌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大名叫‘聂小萌’,今年八岁了。” “聂小萌,从今往后,你就是无留山的弟子。” 徐源长用法力将名字篆刻在牌子背后,让小丫头保管好身份牌。 施起元暗自诧异,他自是认得那是无留山的长老牌,也就是说徐兄弟已经将小丫头预定为亲传徒弟了。 他可不认为徐兄弟是看在死去的老樟头份上,老樟头还没那么大的脸。 他实在忍不住好奇,顺势用手摸了摸小丫头脑袋,道:“聂小萌,节哀顺变,你祖爷爷也不希望看到你太伤心。” 短短一瞬间的接触,让他有些失望。 小丫头有修行资质,但是普普通通,并非修真界罕见的良才美质。 黑脸汉子恭送两位前辈飞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赶紧吩咐手下将地上几具尸体处理掉,别吓着门口朝空中装望的小祖宗。 他再愚钝也看出,那位徐前辈已将小丫头内定为徒弟了。 想了想,给老大发出一张传讯,着重讲述他的处理过程,以及徐前辈说过“到此为止”,没有将祸事扩大,等等。 七天过后,徐源长准时出现在荷花塘畔的院子门前。 短短几天,院子已经修葺一新。 小丫头穿着干净素雅衣服,背着一个青布包袱,手中拿着一具上年头的胡琴,上前牵着让她翘首期盼生怕撂下她独自走了的前辈,心头终于踏实。 “走了。” “恭送前辈。” 黑脸汉子领着众人躬身相送,眼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天边,腰杆挺直了,脸上恢复六重楼头领该有的威严。 “这座院子,都特娘的给老子盯好了,别让外来的阿猫阿狗住进去,坏了风水,明白了吗?” “是,明白!” 众人大声回应。 徐源长将小丫头收进空间,当天便赶回无留山。 他早已与施起元分开,前些天还特意与曹师兄传讯打过招呼,告知一声他在九珠岛寻到传人之事。 要不是他使劲拦着,师兄差点就要从黑礁岛飞来看稀奇。 他前面收的两名徒弟,一个是纯粹体修,他除了教些念经和言传身教的做人做事道理,实在没法具体指导,后面都是曾望楼亲力亲为传授,他就是一个挂名的甩手掌柜。 至于第二个徒弟,是为了了结当年在夕水观化凡的因果。 他只泛泛指点一些修行的路子,其它的都是董行自己摸索着修炼领悟,走得最为坎坷艰难。 眼下的第三个徒弟,观察两年之后,将是继承他衣钵的传人,一身所学,特别是幻术之道,将倾心培养。 在修真界想要寻到合乎心意,契合道统,还要品性俱佳的传人,可不容易。 将聂小萌从空间放出,指着云遮雾罩隐隐约约的山门,道:“无留山到了,你今后安心在山门修行,想家的时候,就拉一拉琴。”又低头追问一句:“你会不会拉胡琴?” “会,祖爷爷教过我,还教过我认字。” 小丫头抱着胡琴,睁大眼睛看向前方朦朦胧胧的影子。 徐源长抬手示意迎接的几名值守弟子起身,拒绝了要大开山门的敬意。 他领着小丫头穿过侧门,踏进风景如画的宗门。 鹤舞呈祥,春和景明。 …… (本章完) 第409章 不卖账 春去秋已深,晴林山古木染风霜。 红叶胜火,纷飞飘零。 后山斑驳石亭内,小小身影盘坐木凳上,双手掐诀,面对苍茫秋景缓缓呼吸吐纳。 有斜阳洒照,枝头鸟鸣喳喳。 良久之后,聂小萌睁开眼眸,眼前出现了点点细微彩色光芒,绽放成一个个绚丽泡影,片刻之后,彩光异象消敛无形,重新恢复朦胧的视线,不过感觉较以往要清晰不少。 小丫头满脸喜色,一溜烟跑出亭子,沿着蜿蜒小道跑到石堡门前。 听得里面有谈话声,探头往里面张望,见徐道长招呼她进去。 代宗主尤延平汇报完事情,起身拱手行礼告退,自从频繁开放三雷阵给宗门弟子砥砺,短短十年时间,已经有不少弟子打破瓶颈晋级五重楼。 晴林山的管事范长顺,也因此沾光受益,今年终于破境提升。 目前的晴林山,有两名管事,彭桂和负责外事和联系,新招了一帮子人手,范长顺主要管内部事务,地头出产等等。 尤延平停下与礼貌行礼的小丫头回礼,笑着叮嘱一句:“聂师妹,经常来主峰玩啊。” 可不敢慢待了目前还没有修行入门的小丫头。 徐老祖内定的弟子,今后成长的速度必定要惊掉所有人的眼珠子。 聂小萌乖乖答应一声,目送代宗主出门,再才像个小大人,抱拳向徐道长禀报她刚才修行“看到”的彩光泡影异象,脸上神采飞扬。 徐源长从座椅上起身,表扬了几句,鼓励小丫头继续用功。 他将老黎很早以前送给他的那枚玉简重新翻出来,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温故而知新,整理出适合小丫头学习的初浅功法,再一点一点传授给聂小萌。 小丫头不负所望,每天认字、拉琴、玩耍之余,修行进度惊人,不到四個月便找到了“幻觉”,相当于练气修行的气感。 他是因材施教,让小家伙亲近天地、感受自然,顺应天性尽情玩耍,走的是“以乐驭幻”的路子。 聂小萌抱拳行礼告退,出门之后撒开脚丫子往山路口跑去。 她约定了山下几个小伙伴去溪水里摸鱼,采摘野果子,范管事家的胖丫和另外几家的丫头、小子,年岁相差不大,几乎天天都在一起玩耍、用饭,偶尔还由范家娘子带着大家飞去骓鸣山,与新入门的学徒混一堆交流、玩耍。 在山上修行的日子,让她找到了真正的童趣快乐。 这里的每一个大人看到她都很友善,笑脸相待,说话好听又热情。 九珠城留给她的伤心、阴霾,渐渐消淡去。 …… 云隐秘境,一片炙热冒着白气的丘陵山地。 岑侃神情戒备拎着短柄薄斧,扫视附近百里范围光秃秃的山头,确认没有危险潜藏,也没发现裸露的战斗痕迹,率先落到选中的一座暗褐色山顶岩石上。 陆九震、雁寒林等人纷纷落下,排布成可攻可守的阵势。 当初进入秘境之时的十六人,已经只剩十二人。 秘境之内规则不同于外界,飞在空中要不停消耗法力。 各种奇奇怪怪的危险层出不穷,看似不起眼的大树,待修士经过之时,突然化作长满尖锐木牙的狰狞巨嘴,发起出其不意的偷袭,他们将之称为“异化树魅”。 有些异化树魅喷溅的毒木液,只要弄出一点伤口,往往能要了修士半条性命。 一片看似无害的花草,里面可能潜藏散布毒粉的异化花魅。 危险无处不在,还有趁火打劫的其他修士,只有想不到没有遇不到。 当然收获也让众人格外满意。 只剩一个多月将要离开秘境,众人商议之后,决定寻一片地方待着,不再继续参与探寻宝物的冒险,将他们探险所得带出秘境,此行便圆满了。 当初一起行动的壶峰山、无极观两组修士,早已因为争执和选择等矛盾分开,各走各的道。 岑侃历经数十场冲锋陷阵搏命厮杀,加上千多年的修行积累,使他到了破境的边缘,他体悟出力量规则的一丝奥义,受困于秘境环境,不能即刻突破而已。 也是他提议就地休整,他不能再走了,担心自己突破此地限制而被秘境传送出去。 “宗主老大,老雁,麻烦你们到附近仔细探查一番。” 岑侃仍然有些不放心,安排两位带人到三五十里内走走,排除潜在危险之后,再由雁寒林布置防护大阵,众人以山为寨安然渡过后面的日子。 雁寒林拱手怪叫一声“得令”,他和大师兄各带一人往两个方向走了。 岑侃注意着周遭任何细微动响,眼见着四人攀山越岭去得远了, 他左手腕上戴着一只由幽绿和赤红首尾衔接的镯子,光芒缓缓流淌,突然,镯子化作两道火光迸出点点火星蹿上十丈空中,发出古怪的“嘶嘶”叫声。 岑侃不知危险来自何方,高声示警:“小心!” 徐师叔借给他的阴阳幻火精,一路上多次帮众人化险为夷。 脚下看似坚硬无比的山头陡然往下塌陷,巨大的吸力,将众多试图飞上空中的五重楼修士往下方拖去,从尘土飞扬之中冒出一个巨大洞口,内里暗红似火涌动。 岑侃抓着与吸力抗争的弟子往上空抛去,吼一声:“郭加义,带他们走远点!” 他追着将往下落去的弟子甩上空中,自己却落入巨兽之口,挥舞着斧头朝下方狠狠劈去,有汹涌喷出的暗红火焰,卷起两名不及逃脱的弟子以及岑侃缩回地下。 数十里外的雁寒林和陆九震目睹突起变故,惊得赶紧飞回来。 “可曾看清是什么蛮荒孽兽?” 雁寒林盘旋在下方岩浆涌动的地洞口,焦急询问。 郭加义心有余悸,叫道:“看不出是什么怪物,二师兄下去了,怎么办?” 他们早已发现秘境之中生活着许多外界消失的蛮荒怪兽,一个个体形巨大,能活下来的早已到了六重楼巅峰,只是被秘境限制,不能突破出去。 陆九震抛出一片青雾状法宝,将剩余的四名弟子护住,左右环顾一圈,问道:“火精往哪里去了?” “啊呃……应当是跟着二师兄下去了。” 郭加义转头四处寻找,猜测道。 突然听得几声惊叫“快躲”、“小心上空”、“偷袭”之类,等他反应过来之际,“嘭”,一道突兀出现的仿佛鞭状透明影子,狠狠抽打在他头顶。????郭加义整个人陷入火焰之中,发出凄厉的惨嚎叫声。 暗红火焰凶猛爆发,往试图救助的几人飞溅。 陆九震护住四名弟子不得不往后面退去,挥袖一扬,呼啸着的冰雪打着旋卷向火焰,听得一阵“嗤嗤”剧烈声响,冒起浓郁的白气。 雁寒林和另外两名长老各施手段,顷刻间灭掉那团火焰,却已经不见遭受偷袭的郭加义。 “攻击下方洞口,快,救出二师兄几个。” 雁寒林气得眼珠子都红了,率先打去一张六阶寒冰符,他们这回面对的蛮荒怪兽,实力强横,还非常阴险狡诈。 另外两名长老谨慎注意防护,跟进往下方发起法术攻击。 陆九震犹豫了一下,提醒道:“小心不要打到岑老二,他能脱困而出。” 其他人陷入巨兽口中,或许已经无幸。 但他对于岑老二有信心,那厮皮粗肉糙,又摸到一丝力量规则,六阶法宝都休想砍破其身上防护,不会那么容易命丧巨兽之口。 何况两只火精也进去了,以火克制火,够那不知名的怪兽喝一壶。 “轰隆”几声炸响,下方地面往四周塌陷垮塌,露出令人触目惊心的红艳艳洞口。 突然,从洞口飚射出浓郁的岩浆和熊熊火焰,听得一声咆哮如龙吟,充满震人心弦的威慑,一团百丈大小的暗红兽影蹿了出来,其形如蛟,头颅似驼,头角峥嵘,浑身布满巴掌大小六角鳞片,两条火须抽打空中,道道火影如山隐现。 “是猼蛟,快退,岑老二在猼蛟肚腹内与之争斗!” 陆九震认出怪兽跟脚,差点倒吸一口凉气,秘境之中竟然有上古遗留的蛟兽。 他有些替岑老二担心了,猼蛟善火,体内自成空间,岑老二要是不能破开空间,再厉害强悍的体魄也会被无处不在的丹火炼化。 他接连抛出三条暗金索,化作三道一闪而逝光华,穿过盘旋在猼蛟外围层层防护火焰,将愤怒咆哮自顾不暇的蛟兽紧紧捆住,双手掐诀,喝道:“缚索相连!” 三道暗金捆仙索偷袭得手,分别锁住的猼蛟脖颈、胸口和下腹,对抗着能融化六阶法宝的高温火焰灼烧。 他身上有各种各样长期收集祭炼的法宝,无惧损失一套捆仙索。 只要能帮岑老二争取一些时间,便值得了。 雁寒林手中出现一把冰蓝色阵器旗,用一招天女散花抛撒出去,寒气涌涌,空中下起铜钱大小的冰晶雪花,用以消耗猼蛟的妖力火焰。 另外两名长老各施手段,隔着十余里距离,攻击发出痛苦咆哮的怪兽。 “老雁,小心!” 陆九震突然大叫。 “啪啪”,两道火须突兀化作无形,从空中狠狠抽打向靠前的雁寒林。 那一片百丈范围皆笼罩在火影之中,然而下一瞬间雁寒林出现在数里外,他利用本命阵图提前用瞬移神通逃过一劫。 “再退远点,注意防护!” 雁寒林抹去额头冷汗叫道,刚才那两击若是打实,以他的体魄即便加上宝衣防御,吃不了兜着走,不死也要脱层皮。 那种生死一瞬惊悚的感受太刺激,太恐怖了。 “昂……” 猼蛟身躯扭动着再次发出巨大吼声,鼓胀到极致的肚腹突然裂开一道口子,血液伴随火焰喷溅,两点幽绿和赤红火焰钻出,与庞大的猼蛟身躯相比毫不起眼。 然而盘绕着的暗红火焰以极快速度在消失。 “火精出来了!” 陆九震欣喜叫道,他双手狠狠一掐诀,紧紧束缚着猼蛟扭曲的身躯。 “嘭”,那道口子血肉横飞,一道杀气腾腾的身影脱困而出,岑侃浑身浴血,背后升起二十余丈高的法相,反手一斧头横扫,寒光有若实质,划破层层火焰防护,将伸颈痛苦惨叫的猼蛟头颅削掉。 大巧不工,简直至极。 “还愣着干嘛,剩下的剥皮拔鳞抽筋的小活,都归你们干了。” 岑侃咧嘴大笑,酣畅淋漓,再一次庆幸徐师叔有先见之明,将两头火精借与他用,若不然他陷入猼蛟充斥妖火的肚腹空间,极难脱困而出,弄不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这是一头困于六阶巅峰的蛮荒怪兽。 陆九震笑着叹气:“废掉了我的一套捆仙索,这回的战利品得让我先挑。” 雁寒林和另外两名长老喜笑颜开,一人用法力接着巨大的怪兽头颅,两人将残躯托着飞往另外一处山头,雁寒林用法力接着喷涌的血液,他可舍不得浪费。 这可是猼蛟之血。 岑侃伸出左手,让将空中火焰吞噬一空的火精回到手腕,突然转身看向左边,有数个黑点风驰电掣往这边飞来,他目光一凝,传音道:“是流云宗修士,大师兄,快将猼蛟残骸收起来,别让他们看到了。” 陆九震赶紧用法力卷起猼蛟残骸,收进他手头一只空间巨大的宝物之中。 “你们,将猼蛟交出来。” “我们已经看到,主动拿出来,我们可以用宝物交换。” 来的六名修士缓缓逼近,其中为首的白袍男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秘境奇兽,唯德者居之,你们无留山势力不够,免得引来祸事。” 岑侃与男子对视片刻,身上气息缓缓收敛,将斧头也给收进储物空间,伸出左手道:“大师兄。” 就在对方六人以为大事已定时候,两道火焰从岑侃手腕飞出。 空中出现阴阳鱼形状波纹,六人身周环绕各种幻像,措手不及,被幻火精给困住神魂,那名白袍男子腰间的玉佩绽放出五彩光华。 “嗤”,一道寒光无坚不摧,男子头颅飞上空中,眼中的惊恐黯然失色。 岑侃砍瓜切菜一般转瞬间将六颗脑袋搬家,火焰烧去,焚尽残躯。 “狗日的,仗着宗门势力胡作非为,强买强卖是吧,老子偏生不卖账,谁也休想抢走老子拿命换来的战利品,啊呸!” …… (本章完) 第410章 后顾无忧,故人来访 “岑老二,不用与几个宵小之辈置气,你先下去歇着,这里交给我们收尾。” 陆九震适时出言安抚,心底颇为惊诧和羡慕。 刚才岑侃出斧引动天地的那一丝规则力量,太强横了,已经不属于六阶体修的力量,他担心岑老二会被此方天地传送出去。 还剩余的一个多月,秘境内的争夺和各种暗算,必定更加频繁残酷。 他挥袖将数里外漂浮的宝衣、储物戒、珠子、镯子和长剑、玉佩等宝物,统统卷进空间内收起来,口中分派道:“雁师弟,你和四名师侄抓紧布置防护大阵,咱们哪也不去了,就在猼蛟地盘驻扎,这里地势空旷,没有其它蛮兽敢过来侵扰。” “吴师弟、易师弟,你们分解猼蛟残骸,采集材料,刚才与猼蛟的战斗动静,很可能惊动了附近数百里内的其他修士,敢有觊觎抢夺者,杀无赦!” 他将防护几名五重楼修士的青雾状法宝,收起扔到对面山头上,接着将巨大的猼蛟残骸丢进青雾之中,必须趁着新鲜加紧处理。 这是三名同门用性命换来的一笔珍稀资源,怎能轻易拱手让予外人? 岑侃身上爆发的气势一点点收敛,提醒一句:“大师兄,流云宗那几位的物品不能留,咱们不贪那三瓜两枣。” 陆九震注意观察着百里之外林子里的情况,笑道:“放心吧,他们的东西都会丢进猼蛟巢穴,任其沉进岩浆深处毁掉,不会给咱们留下后患,我等会将那些东西抹去印记之后,翻找一下是否有其它秘境材料。” 又叹息一声:“可惜了郭师弟他们三人。” 秘境之内自有运行规则,与外界隔绝,里面的厮杀争斗,外界大能无从得知。 但是敢将与之有关的物品带出去,无疑给自身平添许多未知风险。 流云宗八重楼大能口中说得好听,“秘境之内探险寻宝,生死自负,恩怨不带出外界”,谁要是真相信那种场面话,也不可能修行到六重楼之境了。 岑侃面上肃然,探险哪有不死人的,突然侧耳倾听,对下方布阵的雁寒林道:“老雁,将猼蛟巢穴围在防护阵之内,刚才听火精告之,巢穴深处沉积了不少亮晶晶好东西。” 雁寒林哈哈笑道:“好嘞。” 一把阵旗撒出,先将塌陷到两百丈大小的洞窟给围起来,再慢慢布置大阵。 陆九震低声道:“有人来了,岑老二你悠着点。” 岑侃微微颔首,能够不用动手,他也不想杀戮。 如果对方想打歪主意,那就怪不得他下手无情,以他目前领悟出一丝力量规则的实力,秘境之内已经没有对手,加上阴阳幻火精能够幻惑无形的天赋本事,配合着收拾七八个同阶也不在话下。 四个黑点从天边飞来,停在十余里外,打量着铁塔一般昂然挺立的浑身血迹汉子。 他们发现有些看不透那汉子的修为,不由心头警惕,再瞥向下方青色雾气团内影影绰绰,还有几人在布置跨度数里的防护大阵,对于他们的到来,根本不予理会。 “朋友请了。” 其中一名为首的中年道士,抱着一柄土黄拂尘行礼,道:“暗云大陆潺元观仲世安有礼。” 岑侃抱斧回礼,道:“我们不与外人组队,仲道友请见谅!” 拒绝得很是干脆粗鲁。 右手收回时候,看似随意用斧锋往斜下方一划。 寒光闪烁,数里外的山头“砰”然巨响,有半壁山石往下方滑落。 中年道士眼皮狂跳,忙往后退去,恭歉行礼:“打扰道友清静,得罪,告退!” 与三名同门眨眼间去得远了,心头一阵后怕。 秘境之内竟然有人领悟了一丝力量规则,不用假以时日,那壮汉出了秘境,恐怕立刻便能突破。 体修除了速度和神魂稍有逊色,原本就有力压同阶一头的实力。 他们先前在数百里外,与一头有四千年道行的树妖争斗,隐约听到龙吟咆哮,了结掉树妖之后,匆忙飞过来,想瞧瞧能否捡到“渔翁得利”的便宜。 也很好奇,秘境内竟然还有蛟龙血脉后裔,不知是什么品类? 此刻只庆幸那实力超群的汉子不是嗜杀之辈。 陆九震从青雾之中走出,朝空中顾盼自雄的岑老二竖起大拇指,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也。 后面一個多月,无留山众人便在光秃秃的丘陵山头住了下来。 守着猼蛟巢穴,天天往岩浆深处轮流探寻搜刮。 阴阳幻火精似乎一次吞噬太多的火焰能量,钻进主人提供的土黄瓶子,多半时候都在睡觉,极少外出活动。 岑侃不需要历练和修炼,他留在外面看护山头,每次有路过的修士试图停下窥探,由他出面随意演示一招斧锋划山石的把戏,展示深不可测的实力,将过路修士打发得服服帖帖滚蛋。 有大阵防护住硕果仅存的几位师侄,他已经没有后顾之忧。 即便来的是心高气傲的流云宗修士,也要拱手道一声“打扰”,没有谁蠢到与一位准七阶体修发生冲突。 算着时间来到最后一天。 防护大阵已经撤掉,众人满脸笑容听着宗主盘点这回的大致收获。 “……祸兮福兮,谁又能料到猼蛟巢穴之下藏着一座火元晶石矿,出产一块水缸大的七阶火元玄石,其它的六阶、五阶火元晶差不多能堆起百丈高,等出去之后,曹师叔和徐师叔自会论功行赏,人人有份,当然,相较诸位在材料宝物上的收获,历尽艰辛的心境提升,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陆九震笑眯眯总结一句,他这个老修行也于生死历练之中得到好处。 那头猼蛟妖丹和妖魂、脑髓等,算是物资方面的最大收获,添加药材炼制成丹药之后,将能够为宗门培养出一批六重楼修士,甚至三两名七重楼高手。 他从六名流云宗修士留下的储物戒指、珠子和镯子内,发现了十余件其它宗门修士的储物宝物,里面的材料、药材远远超出他们前期的收获,其中还有好些稀罕的五千年份以上的药材、树妖晶核、灵木材料等,看得他心潮澎湃。 杀人者人恒杀之,那几个惯犯栽得不怨,全部便宜无留山了。 他不辞辛苦将所有物品皆清洗两遍,确认不会有印记残留,流云宗那六名修士和其他修士的物品,全部沉入岩浆深处,搬来山头,将猼蛟巢穴彻底堵住填上。 做得滴水不漏。 众人讨论得热闹,突然听得地下传出隐约震动。 “来了!” “都飞上空中。” 岑侃和陆九震叫道,众人飞上空中,只见下方气流波动,尘土飞扬。 众人感觉身上一紧,眼前景物飞速变化,一黑之后再陡然一亮,所有人被甩飞在海域上空,东倒西歪。 “哈哈,出来了,是黑风海域。” 雁寒林感受着熟悉的水煞气,摇晃着脑袋兴奋叫道。 环视一圈,一时间不辩方位。 陆九震拿出一件圆盘状宝物,摆弄几下,他身上各式各样法宝非常多,往左边指去:“走,那座小岛在八百里外,我提前做下了标记。” 等众人赶到扩张至七八里大的黑礁岛上空,熙熙攘攘,到处人头涌动。 曹万新和提前几天赶来的徐源长,飞过去迎接。见面自是一番唏嘘安抚,去时十六人,回时折损近半,只剩九人了,可见云隐秘境内探寻历练之惨烈残酷。 其它宗门情况相差无几,损失各不相同。 更有七八家宗门派出的修士全部折损,无一返回,颗粒无收,那些发出传讯没有收到回讯的七重楼修士,一个个脸黑如锅底,甩袖而走。 即便想要推衍查找谁是凶徒,得回去宗门之后暗地里进行。 流云宗方面也损失了三十多人。 几家欢喜几家愁。 曹万新和徐源长领着众人,飞落到岛中间的石堡外面,行礼后告辞离去。 飞出数百里之后,一行人说些高兴话题,消磨路途时光。 太过沉重和隐秘的话头,等回宗门关起门来再说。 岑侃将装着阴阳幻火精的瓶子递还给徐师叔,拱手不必言谢,一切感激全都记在心底。 曹万新和徐源长自是能看出岑侃的变化,心头暗喜,要不多久,无留山将要多出一名七阶体修,整体势力大增,在翘角山区域地位越发稳如磐石。 “回头得将资源往五重楼弟子身上倾斜,多培养出一些宗门长老。” “是啊,宗门的七重楼和六重楼数量,即将要持平,说不定还要倒挂过来,我瞧老雁和宗主的气机,似乎也打破了困顿已久的瓶颈。” 徐源长传音附和师兄满含欣慰的感慨。 宗门是修士之根,他自是希望无留山能够强势崛起。 曹万新传音道:“从秘境历练归来的四名弟子,重点培养,回头我跑一趟无极观,请万大师帮忙炼制一炉‘五行增灵丹’,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出一两颗极品丹药。” 唯有宗门财力大幅提升,方能拿出富裕材料往中层弟子身上使劲花销。 两人传音商议良久,曹万新又关心几句师弟新收的传人修行进展如何? 师弟能够在宗门留下一脉亲传弟子,让他很高兴,因为师弟即便今后回去方寸山域,关系也断不了,他非常看好师弟的将来,或许有望攀至八重楼之境。 无留山已经三千多年,缺少八重楼大能支撑。 众人返回宗门时,夜色已深。 代宗主尤延平提前接到传讯,遵照他师父陆九震的授意,所有的礼仪排场,一切从简,只带着一众五重楼修士前往山门外迎接。 宗门损失了七名修士,其中还包括一位长老,不宜太过喜庆喧闹。 岑侃没有跟着去无留山主峰,半途拱手告退,他迫不及待回自己山头住处闭关去了。 无留殿内,陆九震、雁寒林两人汇报关于云隐秘境之行的各种生死经历,其他人先行回去歇息。 徐源长得知火精数次帮众人化险为夷,特别是最后一战,火精配合岑侃灭掉流云宗六名修士,立下大功,他特意多问一句,“那一队为首修士,姓甚名谁?” “我看过身份牌,为首者叫方吉元。” 陆九震回复。 徐源长暗道好巧,他当年在遗忘森林的暗焚沟壑区域历练,遭受三名五阶体修围攻,其中一人正是方吉元的手下付必仁,后来被他反杀。 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丘之貉,有恃强凌弱打劫的传统。 曹万新思索着道:“流云宗方家……无妨,方家已经没落,自从六十年前,方家八重楼老祖陨落在沉浮域,目前仅剩两名七重楼修士撑门面,权柄已大不如从前了。” 像流云宗那种超级宗门,其内部山头林立,有众多二流宗门依附。 若是诛杀的流云宗其它大世家嫡系弟子,他还要紧张一阵,担心被八重楼大能请动术士宗师,推衍出端倪,从而被针对,但是失势的方家,则没甚么担心的了。 破鼓万人捶,方家早已不复一个甲子前的嚣张,懂得夹起尾巴做人了。 徐源长离开无留殿时候,空间内又多出一块磨盘大七阶火元玄石,还有一些五千年份药材、树妖晶核、灵木材料等,加上前面出售云隐秘境分到的一批七阶材料,他已经身家不菲。 曹师兄让他今后缺少什么七阶材料,尽管去库房取用,不够的由宗门去外面兑换。 虽然是客气话,但是听得心头熨帖。 斗转星移,晴林山上红叶五次飘落,又五次发芽生长。 当初带上山的小丫头,长成了水灵灵亭亭玉立的少女,修为野蛮生长至一阶后期幻术学徒。 聂小萌喜动不喜静,经常和胖丫几个骑着纸鹤变化的飞行法器,漫山遍野疯玩。 她早在三年前正式拜师,但是师父极少约束她的天性,偶尔过问她的学业和修行,不像骓鸣山的授课师长严厉得可怕,动辄饿饭打手板关黑屋子之类体罚。 她的修行速度只能说是随大流,与骓鸣山的大部分同期学徒不相上下。 拔尖的那一批天才已经晋级二重楼之境,拉开了距离。 “小萌,不要跑远了,我娘说外面坏人多,小心被坏蛋抓走。” 胖丫骑着栩栩如生的白鹤,追在后面叫停。 “晓得的,我就在山门外溜溜,才不会跑出老远呢。” 聂小萌冲出山门,驾着假鹤绕着石坪转圈子,就在山门值守修士眼皮底下,哪有那么多坏蛋? 然而下一刻,她差点撞上一个长相俊美的少年,看着比她大三四岁,穿着华丽锦袍,腰间系着长长短短几枚精美玉佩和宝石,背后负着一柄巴掌宽的大剑,显得气势不俗。 “小丫头,你叫甚么名字?你师父教幻术的水平也太差了,简直是糟践好苗子,要不你拜我为师?最多三个月,我保你能晋升到二阶幻术士。” 少年打量几眼满身乡野气息的聂小萌,老气横秋说道。 胖丫已经冲到跟前,拦在两人之间,叫道:“小萌不要和陌生人搭话,我娘说外面骗子多。” 聂小萌瞥见从山门内飞出几名值守修士,她心头自是不慌,眼珠子转动,从胖丫背后探头问道:“伱认得我师父?” 胖丫急了,反手扯着小萌,护着往山门去。 “好聪明的小丫头,我当然认得你师父徐源长,前头带路吧,就说故人来访。” 少年哈哈笑道,越看小丫头越是喜欢。 徐小子走到哪里都是一脚的狗屎运,居然寻到拥有“心眼障”的好苗子,他在东游域那么多年,怎么就碰不到半个? 四名值守修士上下打量目中无人的少年,颇为心惊,两人护着聂小萌和胖丫往山门走,为首的一人拱手问道:“请问前辈尊姓大名?以便晚辈通报上去。” …… (本章完) 第411章 献宝 晴林山巅,阳光透过古木枝叶,斑驳铺洒地面。 徐源长举着刚刚送来的升格后六道木法杖,映着阳光细细查看,稍稍注入一丝法力,有七彩光芒流淌在晶莹如玉质的法杖表面,漂亮精美的木纹仿佛活了过来。 镶嵌在法杖上的七颗宝石呼应着闪亮。 法杖新开凿出一处镶孔,相较以前缩短了小半尺。 他能看出是将六道木材质极限凝炼的缘故,表皮覆盖着五层用七阶材料形成的天然树纹,融为一体,用以勾连天地和宝石能量,将以前的法杖彻底改造成为七阶宝物。 以前的代宗主尤延平,于两年前正式接任宗主之位。 陆九震彻底放下宗门事务,已经外出云游了,为数十年后破境作准备。 尤延平特意跑一趟将法杖送上山,走在侧面,见徐师祖神色满意,笑道:“大护法,您需要更换什么属性宝石,尽管吩咐一声就是。” “有心了,暂时不需要。” 徐源长用手掌抹过法杖表面,法力和神识渗透,片刻间将法杖重新祭炼一遍,邀请道:“辛苦延平,进去喝盏茶水。” “不辛苦,延平叨扰大护法一盏茶水。” 尤延平早就得过师父叮嘱,知晓徐老祖没甚么架子,有机会要勤快跑动。 徐源长拿着法杖轻轻敲打左手掌心,走在前头,笑道:“那野丫头不落屋,宗门上下四处乱跑,平常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萌师妹天真烂漫,走到哪里都受欢迎。” 尤延平笑着奉承,他特意安排一名五重楼师妹,于暗中照看几年,万一小萌师妹跑出山门远了,要小心看护,并及时劝阻回来。 两人走进石堡大厅,有两道传讯符光先后飞来。 徐源长和尤延平分别伸手接过。 “哈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延平,与我一道去迎接一位贵客。” 徐源长收起法杖,扬着聂小萌发来的传讯符。 小丫头告诉他,有一位自称师父故人的少年,说话口气大得吓人,要师父亲自去山门前恭迎。 听到小丫头复述少年欠扁的话语,徐源长立刻便猜出来者是何方神圣。 没有料到老黎这么快找上门了。 他晋级七重楼之后,利用宗门消息渠道,早已经打听清楚,流云域三座大陆和几座大岛屿没有叶长梦、彦山道长、曾望楼这几号人物。 尤延平接到的是山门值守修士传讯,内容大同小异。 先向宗主请示汇报,再由宗主往上报与徐师祖定夺,不能越级违反规矩乱报。 尤延平还是第一次见到徐师祖如此喜形于色,好奇跟随着飞上空中。 片刻后,落到山门处。 徐源长从侧门通道走出,看到聂小萌探着脑袋和外面笑嘻嘻的少年搭话,其他值守修士和胖丫几个玩伴全部躬身后退。 “稀客稀客,怎么称呼您?” 徐源长笑呵呵抱拳迎上前。 他没有见过转世重生后的叶长梦,两人在暗界仅有的几次交道,云遮雾罩,神神秘秘,但是此刻一见面便认出对方是谁,那种骨子里透出的贱兮兮烧成灰都改变不了。 他说出一句令跟着的小丫头、尤延平分外诧异的话。 少年跳起来一巴掌拍在好久不见的徐小子肩头,算是打过招呼,勾着龇牙咧嘴的徐小子肩膀,嘿嘿笑道:“叫老叶、叶老哥都成。你小子运气不错啊,从哪里寻到这么有意思的小丫头,送给我当徒弟如何?你不会教幻术,别误人子弟嘛。” 被少年当面指责不会教幻术,徐源长半点脾气没有,笑得格外灿烂。 左手伸出,老实不客气去拽少年腰间的玉佩。 聂小萌不干了,撇着嘴小声抗议:“才不要呢,我要跟着师父。” 在她心中,师父是天下最厉害的大幻术师,顶天立地。 徐源长扯下一块彩光熠熠玉佩,塞给徒弟,笑着吩咐:“还不多谢叶师伯赏赐,这可是能救命的好东西。” 聂小萌笑嘻嘻接过师父抢来的见面礼,抱拳躬身:“聂小萌拜见叶师伯,多谢师伯厚赐。” 少年推开还要抢腰间宝珠的厚颜无耻之徒,诱惑道:“小萌,你跟着师伯走,师伯的本事比你师父大多了,到哪里都只有师伯欺负人,没有被欺负的时候,天材地宝唾手可得。” “小萌不喜欺负别人,胖婶说坏孩子才欺负人。” 聂小萌狡黠回复,顺带着指桑骂槐。 只要师父不把她送给莫名其妙钻出来的师伯,她就放下心来。 徐源长见少年吃瘪哈哈大笑,岔开话题问道:“叶老哥,您现今宝刹何处?” “东游域,金荷宫。” 叶长梦举起拳头吓唬一下小丫头,他转世之后有几分少年心性,是以一直做少年装扮,不过对于其他人可不会假以颜色,几乎不予搭理,道:“你什么时候去东游域?我给你当向导,好生浏览一番异域大好河山。” 徐源长以为是寻常邀请,道:“还有四十年,我当初答应过曹师兄,晋升七重楼之后在流云域待满一个甲子,时候到了必定去东游域做客。” 他看出叶长梦已经突破七重楼之境,朝尤延平吩咐道:“大开山门,传讯通报师兄和岑师兄一声,若有时间请过来一趟,有贵客莅临无留山。”尤延平顿时明白眼前这位笑嘻嘻少年竟然是一位深藏不露八重楼老怪,忙欠身答应一声,退回山门内,抓紧时间给两位老祖发出传讯,命令值守修士大开山门,散去常年笼罩的蒙蒙雾气。 片刻之后,曹万新和岑侃双双赶到,上前行礼。 徐源长替双方做了介绍,自从岑侃晋级七阶体修,他又重新称呼为二师兄。 他的意思是让两位师兄结识老叶,今后去东游域游历,有一个放心地方落脚,再则老叶大老远跑来探望,他与叶长梦再怎么熟不拘礼,也还是要安排一下排场,以示对八重楼大能的尊重。 迎宾乐声中,众人陪着少年从中门走进无留山。 待来到晴林殿用过茶水,陪坐闲聊一阵,曹万新和岑侃再才告辞回去。 两人没想到徐师弟竟然与一位东游域八重楼大能有如此交情,言谈无忌,发乎自然,一时间猜不透徐师弟在方寸山的师门是何等尊崇? 毕竟当年的徐师弟不过六重楼修为。 叶前辈不可能与相差两大境界的徐师弟平辈相交,否则太荒谬了。 聂小萌留在大殿伺候茶水,她对看似不大的师伯,颇为好奇。 突然从坐着的叶长梦身上站起一个虚影,一步之后身影实化,笑嘻嘻招呼吃惊的小丫头,道:“咱们出去玩耍,我教你学幻术。” 聂小萌见师父笑着点头,另一個师伯坐着喝茶,她猜到师父与师伯要谈机密,忙答应着放下茶壶,跑出大殿,见师伯已经在等着她了,想了想,凑近了小声道:“小师伯,伱教我变出另外一个自己好不好?那样我就能够一边在山上修行,一边和胖丫他们到处玩耍,两件事情都不耽误,要不我玩得不安心,总担心师父会对我失望。” 少年抚额,这难度不是一般大啊。 小丫头真敢想,比她师父还狠。 大殿内,已然开启禁制。 徐源长神神秘秘拿出紫气悟灵石、暗金色种子和血晶魂玉,放到桌上,道:“老叶,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将这三样物品清洗干净,有好东西不能用,天天记挂着也不是个事儿。” 叶长梦随手摄过紫气悟灵石和血晶魂玉,有一层无形火焰烧过去,清理掉大能留下的独特印记,双手掌心一按,将两件宝物改变形态,扔给对面的徐小子,道:“放心佩戴就是,最好是祭炼一下。” 他轻轻捏起桌上指头粗细像一枚稻谷的暗金色种子,清理掉印记之后,用神识仔细感受一番,神色有些慎重,道:“这是一枚蕴含神力的灵种,能够吸食生机气血,很久以前的某个神道门派,用来祭祀供奉的古神,以求得修为突破提升。” 他的见识自不是徐小子能比,问道:“你说一说祭祀灵种的来路?” 徐源长顿时明白这颗种子比较邪性,便将他如何获得三样宝物的曲折过程详细述说一遍,他也早已兑现承诺,将钻地龙的残魂送入幽冥,不过稍稍做下一点手脚,钻地龙即便能够转世成功,也肯定想不起前世今生,慢慢修炼吧。 他以七重楼修为施展学到的神道秘法,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可能的隐患。 “你的意思是培元门的齐老怪,知道祭祀灵种的用途,故意让其六重楼后裔修士随身携带,慢慢吸食其生机气血,这也太狠毒了吧?” “少见多怪,修真界最是肮脏,我还见过家族老祖豢养后裔晚辈做血食,只为自己寻求突破者,你呀,收起你见识不足的嘴脸和滥好人心思,今后跟着哥哥好生学一学黑心肠生存之道。” 叶长梦找到机会便讥讽冷怼一番,将祭祀灵种在手心捣腾抛上抛下,道:“你要是放心,我先帮你保管着灵种,顺道去请教一位高人,看看将来能否将灵种用上。” 徐源长大方摆手:“拿去,有甚么不放心的,你当年将我多年积累洗劫一空,我有说过半句怪话?” 叶长梦翻了个白眼,收起祭祀灵种,口水喷向对面叫道:“小子,有事没事翻老黄历非君子所为,哥哥我从不欠人情,早给你还清楚了,你甚么意思?” “哈哈,叶老哥休要激动,气大伤身,我也是想起来顺口一提,真没有揭伤疤的意思。” 徐源长将扁平的紫气悟灵石和血晶魂玉收进怀里,慢慢增进灵气吸收和神魂滋养,时间长了好处将会显现出来,从空间宝库架子上将那块看不懂的玉质法印拿出。 老叶送上门来,他当然要抓住当牛做马地用。 “老哥,你再帮我掌掌眼,这是什么用途的法印?” 他花了好些时间,翻阅宗门浩瀚如海的典籍书册,试图弄懂玉质法印上的讳文意思,结果当然不能让他满意,竟然查阅不到类似讳文密语。 他不便向曹师兄请教,万一牵扯到云隐秘境,反而让曹师兄担心受怕。 叶长梦将玉质法印摄取到空中,翻来覆去察看,好半晌之后,叹了口气道:“徐兄弟,要不我加入无留山跟着你混得了,捡捡你不认识的边角余料,吾心足矣。” 徐源长打了个哈哈,催促道:“什么好东西?快说,别卖关子。” 叶长梦指着其中一个讳文,解释道:“这个念做‘雷’,其它的符纹全部与风雨雷电有关,你小子发财了,这是一块上古遗留下来的‘雷霆都司印’,你不修雷电,对你没甚大用,但是对雷修或者专修雷电的神袛,就是能够破境的命根子。” 徐源长撇撇嘴,有些失望道:“搞半天我用不上啊,白高兴一场。” 叶长梦气得将手伸出老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当”给了两个板栗,骂道:“你小子不会拿去换你用得上的宝物?譬如你能用的‘都经师宝印’、‘混沌太极印’和‘都天法主印’之类上古法印,哪一样不是珍稀至极,必须用同类法印交换,以你小子的狗屎运,或许迟早碰到?”又嘟囔一句:“我都怀疑是老头在从中搅浑水……” 他说得含糊又快。 徐源长揉着额头没有听清楚,嘿嘿傻笑,又与老叶请教各类法印讳文如何辨认,上古法印有哪些用途,以免今后白白错失机缘。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叶长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态度不太好,花了半个时辰教完。 见到徐源长又搬出丈许高的天书铜碑,摇手道:“这件神道宝物……你问错人了,我也不知如何祭炼使用,你下回见到乌鸦,请教他就是了,看我面子,你态度诚恳一点,他会教的。” 徐源长半信半疑,总觉着老叶说得不尽不实,先将铜碑收起来,问道:“你还没说呢,你如何找上门来了?” 叶长梦脸不红心不跳胡诌道:“我老人家云游七域,四处打听你小子的下落,一路问过来的,你不信啊?”抢在前面问道:“你小子先说一说,二十年前流云域那个做乱的八阶幻术师,是不是与你认识?休想蒙我,说实话。” …… (本章完) 第412章 杀劫再起 徐源长挥手将大殿门关上,开启晴林殿最高隔绝防护,虽然知道不会有人窥探,再才传音道:“正要与您说这事儿,算起来那位与您有旧,对您还有提携之恩。” 叶长梦脸上懒洋洋神色一扫而光,很感兴趣地将脑袋隔着案桌凑近一点。 有他在这里,即便九重楼老怪也休想轻易偷听去。 “快说,别卖关子,小心我敲你。” “玉骨真人,您认识的。” “是他啊。” 叶长梦将手收回去,仰靠在宽大繁复座椅上,浮现出几分追忆神色,感慨道:“没想到他还能活下来,当初他为了泄私愤,关键时候坑害了三百名由神道、仙道和妖族精锐组成的奔袭队伍,导致那队修士全军覆没,影响了一场重要战局,让千方界损失惨重。” “我和彦山老头当时都是六重楼修为,以前确实受过他一些指点,但是那次他闯的祸太大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大能术士从蛛丝马迹之中算出是他所为,将他列为整个千方界公敌,修真界对他进行满世界追杀。” “他性子太偏激了,刚愎自用,听不进劝诫……后来千方界提前五年从暗界撤军,堵死七条通道,便是想将他困死在暗界,让他自生自灭。” 叶长梦摇了摇头,他虽然性子不羁,但是大是大非问题上拎得清,与仙道的矛盾从来没有波及到无辜,道:“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见到他必定是不死不休,绝不会手下留情。” 当年那一批被害死的精锐修士,其中有一位是他长辈。 而且玉骨已成为杀劫,上界修士,人人皆可杀之。 徐源长听得如此隐秘,心下对玉骨真人的为人鄙夷不已,苦笑一声,将他从矿山之中带出幻玉骷髅,后面察觉出骷髅头有古怪,便将之放置造化神台上祭炼两百多年的往事一一道来,叹了口气,埋怨道:“当初在暗界之末,你但凡与我见一面,就没有这些麻烦了。” “狗屁,你自己贪心作祟,倒怪到我老人家头上来了。” 叶长梦伸手敲了一记,任由对面小子如何躲闪,怎样都躲不过去,道:“你将他传授你的那一招‘幻觉浮生斩’,朝我头上来一下,让我尝尝滋味。” 幻觉浮生斩是玉骨真人的成名绝技。 今后很可能正面碰撞,既然有机会,他当然要提前了解,寻找破解之法。 徐源长搓着双手,笑得很不怀好意,站起身走动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奇葩要求,咱们关系铁得打断骨头连着筋,下不去手啊。” 叶长梦一瞪眼,还不及废话。 七步之外那个刚刚说不好意思下手的家伙,蓄势完毕,双手掐诀如飞,朝着锦袍少年头上狠狠一劈。 少年端坐纹丝不动,身上有一圈一圈无形波动扩散,背后阔剑发出震颤鸣响声。 徐源长经过多年的熟练揣摩,已经能够掌控浮生斩力道大小。 不会再像以前一股脑将自己的魂力抽空。 他刚才特意将法诀展示给老叶看,放缓了那一丝幻道规则之力勾连天地,和凝成无形一剑斩落的速度,希望对老叶有所帮助。 当初玉骨真人用那种方式传授,存心不想让他学会。 要不是他当机立断用掉三颗通玄石,自身机缘深厚,那番痛苦白挨了。 约刻钟后,叶长梦身上异象收敛,睁开眼睛,笑道:“有点意思,规则之力以幻入剑,确实厉害,幸亏我这一世精研剑术,可以从后往前追溯,能推导出一些东西。” 徐源长演化不出幻觉浮生斩神通精髓,只能照本宣科,见老叶有所收获,问道:“你联系上玄啸、楚乌和古云珠了?” “不急,不急。” 叶长梦打马虎眼,他与彦山老头几次交谈,也不想让徐小子搅合进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陈年矛盾冲突之中,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问道:“你的造化神台,可曾晋升到七层?” 徐源长给了对面一个白眼,讥讽道:“您以为是泥捏的啊,想要几层就做几层。”突然反应过来,问道:“您前来找我,是为了借助造化神台凝炼材料?” “哈哈,我老人家特意跨界前来,是为指点你小子如何提升幻甲到七阶,别以为有大量材料堆砌就成了,七阶幻甲很难构建的,里面涉及幻道规则之力重构幻甲法阵的难题,顺带提炼几样八阶材料。” 叶长梦还是一如既往用交易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缺乏可攻可防重宝傍身,想要炼制一件八层宝塔幻兵,而世间没有比造化神光更好用、更神奇的火焰了。 徐源长想到一個问题,道:“老叶,我的造化神台才六层,恐怕难以炼化八阶材料?” “无妨,我进入幻仙戒空间,用炼炉将材料融化,再让伱的造化神台提纯几次,过程麻烦一点,也消耗时日,恐怕要十年左右,这期间我帮你教徒弟,怎么算你小子都不吃亏。” 叶长梦说着拿出一枚如何重构幻甲法阵的玉简,抛给徐源长。 徐源长早已经习惯与老叶的相处方式,接过玉简查看起来,好大一阵之后,道:“老叶,幻阵方向我还得仔细斟酌一二,不能仓促选择。” “那是自然,你可以充分发挥强大算术推演能力,将幻阵构建得巧妙、契合自身,不急的,即使花数十年也值得。” 叶长梦伸手将大殿门打开,走出门外,招手摄取一片似火红叶,合在掌心一搓,再挥手将无数粉末扬上空中。 树叶粉末弥漫着笼罩上方,将阳光和树木全部遮挡,像蒙了一层薄纱。 渐渐的变得越发透明,出现一个个六角形规则小块。 随着光色变幻,六角形块面化作无数影影绰绰的世界,映现出各种风雨雷暴下的树叶飘摇景致。 “了解规则,利用规则,方有创造规则的可能。看出什么来了吗?” 叶长梦整个人也不见了,声音显得缥缈虚无。 徐源长猜测老叶是用这种方式给予他指点,他沉浸在幻心之境,注视着不停变幻的六角形块面,用幻道规则之力缓缓试探触摸。 “将我拉进幻仙戒空间,咱们各忙各的,也给你找些事情做。” 叶长梦再次出现在附近,显得有几分急不可耐。 徐源长放出法力卷住少年,将其收进空间,他默默倘徉在神奇的六角形块面形成的光怪陆离世界里,摸索着,体悟着。 良师益友,砥砺前行。 山腰一座后院,两个一模一样的胖丫出现在范家娘子面前,说着一样的话,笑得范家娘子前仰后合,以范家娘子四重楼修为,自能一眼识破聂小萌低阶的幻术。另外一个少年斜躺在树丫处,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朝山上抬头瞥一眼,自言自语。 “小丫头修幻术的天赋实在太好了,随便教教就领悟‘以幻障眼’,好像用不到三个月,就能让她晋级二阶幻术士……不急,不急,按徐小子的循序渐进步子,文火慢炖,将根基打扎实。” 此后三年,晴林山顶常年雾气笼罩,徐源长潜修不出。 聂小萌已经十六岁,出落得越发古灵精怪的俏丽,她跟着小师伯学习幻术,已有二阶后期修为,凝练出本命“幻”字,学会许多低阶幻术。 不用没完没了的读书写字,每天就是尽情地享受着幻术带来的快乐。 变什么像什么,还能迷惑同阶。 当然胖丫、山娃几个没少被她戏弄。 “小师伯,我师父什么时候出关啊?我听雁长老说过,像师父那样的高手,随便一个闭关就百十年过去,到时我都变老了,师父说不定认不出我。” 聂小萌仰望山顶,她每回上去,都被无形的雾气给挡回来。 少年口中咬着狗尾巴草,他耳朵听得快起茧子,道:“你师父在小师伯面前,就是不折不扣的低手……行了,别摇别摇,再摇晃小师伯都散架了,你师父已经出关。” 聂小萌立刻放开手,欣喜异常往山顶飞去。 六角形块面形成的世界溃散,雾气缓缓散去,徐源长徘徊在大殿前面,对空间内忙碌的老叶道:“‘借得人间二两风,填尔十万八千梦’,我想走遍七域,收集各种不同气象的‘风’,为将来构造虚无缥缈的幻之规则世界做准备。” 叶长梦愣了一下,啧啧两声,打击道:“你小子是自讨苦吃啊。” “哈哈,吃苦不怕,有方向遵循就行。” 徐源长得到对方默认,他心头有底了,老叶为他演化的是“入微天地幻化轮回”的非生非死之道,让他想明白了自己要追寻的幻道方向。 他仍然坚持“以道为骨,以幻为用”的原则。 不动根本,外化无穷。 “徐兄弟,借我三五十块通玄石,我抽取其中的通玄之力,凝练在法宝基座。” 叶长梦一开口就是大手笔,小了他也瞧不上。 徐源长心情正好,随便抛去五十枚通玄石,对他来说宝物就是要用得其所,老叶一双贼眼,早已经看穿他摆在隔间宝库的家底。 叶长梦抬手将亮晶晶通玄石,一颗一颗打入平铺在造化神通上的金属溶液里,双手射去一道道五彩光华,维持着金属的流动,使得他花费大精力融炼的溶液,充分受到造化神光祭炼。 “师父,师父,您出关了。” 聂小萌飞上山顶,高兴得像个大孩子,又赶紧躬身行礼。 徐源长伸手虚扶一下,笑道:“不错,没有被你师伯带着偷懒,修为进展顺利。”随便一句话将少年功劳抹杀,又问道:“这几年,都看过哪些方面的书籍?” 聂小萌立刻瘪嘴,嘟囔道:“师父,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咱们说些高兴的,不许扫兴。” “行,今日暂且不看书,明日后日还是要继续学业。” 徐源长有种看着小儿女长大的感觉,与徒弟说着话,询问着修行日常,缓缓飞出山顶,绕着晴林山三十里地盘转了一圈,他不想让曹师兄担心。 然而令他感觉奇怪的是宗门竟然开启了防护大阵。 等他飞回山顶时候,接到曹师兄发来的传讯。 让徒弟找山下的小师伯去玩耍,徐源长飞到西留山,走进敞开的大殿。 岑侃也在里面,站起身笑呵呵打招呼。 寒暄着三人分别落坐。 曹万新给两位师弟倒上茶水之后,忧心忡忡道:“前些日子接到流云宗方面传讯示警,那个失踪的神道八阶幻术师,不知怎的又卷土重来,半个月前,用卑劣的偷袭手段,击杀了暗云大陆潺元观的八重楼俞宗师,几乎将潺元观上下屠戮一空,幸亏有七重楼修士临死前传出讯息……唉,太惨了,数千年大宗门,毁于一旦。” 岑侃接着道:“目前所有一流以下宗门,皆开启了宗门大阵,流云宗的钟老前辈,命令流云域内八重楼高手率领七重楼修士,到处巡查,目前将消息封锁了,免得人心惶惶,给那贼子钻空子。” 徐源长吃惊非小,玉骨真人是逮着流云域祸害啊。 “这些日子,可有那贼子的下落?” “暂时还没有,钟老前辈已经遣人去临近的东游域、大荒山和龙渊谷,寻求高手前来增援,将跨界传送大阵完全控制了。” 曹万新苦笑摇头。 幻仙戒内听到的叶长梦,沉吟道:“玉骨在用声东击西伎俩使诈,他悄然潜入流云域,做一票大的案子,早已经离去,应该是想等东游域、大荒山或龙渊谷的高手调离,再将提前选定的某一家或两家宗门屠戮,那家伙……已经疯了。” 他与玉骨打过交道,了解玉骨的疯狂劲。 玉骨想要快速恢复修为,没有比打劫获取资源来得更快的了。 “杀劫”乱世,狗屁的替天行道。 徐源长听得老叶的分析,他心底松了口气,传音问道:“老叶,你现今的实力,能够对付得了玉骨真人吗?” “我没有合用的八阶重宝,遇上了玉骨,或许会输。” 叶长梦口中说话,手上没停。 相比九千年前的老牌幻术大能,他哪敢托大? 承认不足不丢脸,今后迎头赶上就是了。 …… (本章完) 第413章 枪打出头鸟,被抓差了 “我给大师兄传讯,将发生的大事告知,意思是让他暂时中断游历,返回宗门避祸,大师兄目前在拨云大陆,他说‘不能因可能遇到祸事,将心路历程半途而废’,我也不便再劝。” 岑侃说得有几分无奈,他仍然一如既往尊陆九震为大师兄。 曹万新摇头不语,能够理解陆九震的坚持,困顿数百年之久,终于取得突破性进展,当然要一条道闯到尽头,不会畏惧任何险阻艰难。 万一因为返回宗门避祸,让心境产生瑕疵,还不如一头撞死。 徐源长开解道:“流云域保持全面巡查的高压姿态,那贼子十天半个月没有动静,或许在耍声东击西伎俩,早已经溜去其它界域,不会耗着让人逮住。” “希望如你所言。” 曹万新附和一句,转而问道:“你那位朋友,能否在宗门多待些时日?” 幻仙戒内的叶长梦听出弦外之音,嘿嘿冷笑:“徐小子,你别在这种小家子气的宗门待着了,带着你徒弟跟老哥回金荷宫,我让你当说一不二的宫主。” 徐源长没有理会明晃晃挑拨离间的老叶,这货无风也能掀起三尺浪,道:“他还待六七年,帮我炼制一件宝物,顺便指点小萌的修行。” 他虽然乐于和老叶混一堆,但是不想掺和其背后像粪坑一样的矛盾。 翻出来臭不可闻,还搞得他里外不是人。 曹万新知道他的说法有赶人之嫌,但客大易欺主,为宗门着想,他不得不提前做恶人,笑道:“若是需要甚么材料,与宗主说就是了。” 岑侃忙岔开话题,不想两位闹出生分。 两日后,徐源长再次接到曹师兄传讯,三人又汇聚在西留殿。 曹万新将一封信函递给徐源长,道:“翘角山区域的巡查由壶峰山的樊前辈和无极观的何前辈负责,他们遣人送来公函,让你们两位明日前往凤落山坊市,共有十名七重楼修士新组成一支巡查队伍,肩负东北区域的安全。” 徐源长打开信函,与岑侃看过,两人自是答应。 空间内的叶长梦冷嘲热讽评价一句:“没卵用,拿你们当牛马使,不用白不用。” 曹万新放心不下,细细叮嘱两位师弟一番。 翌日上午,徐源长和岑侃飞至凤落山坊市上空,汇合另外几位奉命赶到的修士,接受了无极观何笃行的训话。 徐源长出任队长之职,领着九名修士开始没日没夜巡查。 每天按规定仅仅中午、子夜各一个时辰落下歇息。 另外一位叶长梦留在晴林山,代替徐源长指点聂小萌的修行,从来不出晴林山地盘半步,让曹万新暗暗放心不少。 徐源长心头升起危急感,将幻甲重新构建升格到七阶作为头等大事对待,他听老叶解释了什么是两三千年一遇的“杀劫”,不得不为自身考虑。 万一倒霉地遇到那位被天道选为“杀劫”的玉骨真人。 他不用奢望玉骨会对他手下留情。 玉骨真人只会越来越深陷杀戮不可自拔,没有收手一说,直到彻底毁灭。 他必须要依靠幻甲的神奇,以及七阶宝衣的防护,拼命硬抗过玉骨真人一两招杀着,方能有逃命机会。 连老叶都自认不是玉骨真人对手,何况是七重楼的他? 等到叶长梦炼制出八阶重宝,从流云域离开之后,将散布玉骨真人是修真界杀劫的消息,引起各路高手群起攻之,四处堵截,目前时机还不成熟,担心提前泄露,给自己遭来老天爷的“另眼相待”。 徐源长每天飞在空中巡查的同时,分心用神识翻阅空间内存放的阵法玉简和书籍,将各种阵图进行比较、推算,他想要找出契合自身的幻甲法阵。 叶长梦在空间内忙得不亦乐乎,要用炼炉熔炼各种材料,提纯金属溶液,搭建宝塔座基,还要用规则之力构造入微阵法,开拓内部空间,等等。 一个人当几个人用,没太多时间与徐源长掰扯闲聊。 如同燕子衔泥筑窝,容不得丝毫差池。 三個月后的一天中午,徐源长与众人落到接近翘角城东边的一座山头,笑谈着放松,突然从天边飞来一道传讯符光,他伸手接住,查看之后将传讯符交给副队长,道:“何前辈传来法谕,着令我等就地解散,巡查任务解除。” 他笑着抱拳:“辛苦诸位道友,咱们散了吧。” 没有解释任何原因,收回那张传讯。 众人哈哈笑着拱手而去,都能猜到是危机解除,绷紧的心弦一下子放松。 天高云阔,秋意无边。 雁阵横空依旧笑西风。 返回宗门,徐源长和岑侃径直去到西留山喝茶。 曹万新交游广阔,消息素来灵通,笑呵呵告知两人:“刚刚收到确切消息,那位神道幻术师去了大荒山,用几乎相同的卑劣手段,偷袭一位八重楼宗师,毁灭一家传承数千年的大势力,流云宗得到信息后,第一时间将跨界传送阵严密控制住,不许那个祸害钻空子再进来。” 言语中透着庆幸、轻松。 岑侃笑道:“还真被源长提前预料到了。” 空间内的叶长梦翻白眼撇嘴:“不过是拾人牙慧尔。” 徐源长当作耳旁风,与两位师兄谦逊几句,喝完一壶茶水,回到晴林山,将山下变作秋果与胖丫躲猫猫玩闹的徒弟叫上山顶,询问学业修行日常情况,训诫勉励一番,放野丫头下山去之前,多问了一句:“你平常还在练习拉琴?” 聂小萌立刻神采飞扬,眼睛晶晶亮,叫道:“师父您请上座,听弟子拉一曲‘听秋’。” 她飞快地搬来椅子,请师父落座之后,自己坐在下首,从储物戒指取出胡琴,“咿咿呀呀”拉起悠扬琴声,整个人沉浸其中,随着乐声起伏摇晃。 秋风伴红叶飘落,琴声几度拔高,洋溢着对秋天的快意憧憬。 一曲拉完,叶长梦点评道:“‘以琴入幻,另辟蹊径’,她能沉入情感,可以往这方面发展。” 徐源长再次“拾人牙慧”指点徒弟,鼓励徒弟以琴入幻。 戒指空间内的老叶,和放出外面掩人耳目的那个少年,水准高下自有不同。 送走得了赞扬兴高采烈的聂小萌,徐源长回到古堡,摆开书籍、纸笔,绘制一张张推敲多日的阵图。 利用自己强大的演算能力和破阵师技艺,不停地分析各属性阵图的优劣。 花费半年时间,与老叶商议多次,徐源长找到契合自身能构建幻甲的复合阵法,融合木、幻法阵的“虚照百幻”,参考了云隐秘境通道那座“虚水、幻照复合大阵”的精髓布局。绘制出阵图,徐源长将幻甲取下,放于造化神台进行精炼,添加宝库中的七阶材料,炼化提取精华,用神识将精华能量抽丝而出,穿透化作薄薄一层液体的幻甲,以幻道规则之力为引,穿插缠绕构建出虚照百幻法阵的节点雏形。 这是一个非常考验神识掌控的细致活,一处节点出错,材料不会浪费,反正堆叠在幻甲之上,不过要重新穿针引线来一遍,容不得丝毫急躁。 每完成一处节点搭建,徐源长要停下来歇息一两天。 听徒弟拉琴,或者看看书放松心情。 空间内叶长梦已经完成塔基炼制,继续熔炼材料进行下一步,两人即便都在幻仙戒空间内忙碌,互不干扰,偶尔老叶还要嘴贱消遣几句。 徐源长将积赚的七阶材料全部用完,包括五千年份的灵木和磨盘大的火元玄石,后续缺口还差一些,便找老叶挪借,以老叶八阶幻术宗师的身家,七阶材料随便能拿出一堆。 前后花费六年时间,徐源长在老叶的帮助下,费尽艰辛,重复返工无数次,终于完成七阶幻甲的升级。 叶长梦也将八层宝塔炼制完成,从幻仙戒空间走出。 他要花至少十年时间用来养塔,八阶重宝,后期还要消耗大量天材地宝。 阳光下,精巧玲珑宝塔流光溢彩,托在左手时隐时现,叶长梦心头满意至极,他能感受到用造化神台炼制的宝物无与伦比灵性,看着徐源长在熟悉幻甲的使用,提点道: “伱炼制的这件七阶幻甲,不仅炼实化虚,还能化虚为实,你试试。” “化虚为实吗?” 徐源长心头一动,浮现在身上的神秘幻甲恍然实化,随着他的念动,变作一套威猛的战甲,覆盖头盔和面甲,却丝毫不影响他对外界感知。 “哈哈,感觉好强大!” 徐源长仰天大笑,身前身后出现树木森林幻影。 叶长梦瞧不得比他还嚣张的家伙,特别是自个的兄弟,背后阔剑“噌”一下弹出,他伸手接剑,怪叫一声:“小子,我来帮你试一试幻甲威力,看剑!” “砰”,话音未落,长虹般的剑锋已经劈散层出不穷涌出的光影,实打实将徐源长砍出十里之外,山顶上树木撞碎被犁出一道空隙。 “老叶,你搞偷袭……” 徐源长身上绽放出耀眼光彩,实化的战甲返虚,狼狈不堪化解掉巨大力道。 叶长梦以剑拄地,笑得牙齿露出,阳光下熠熠生辉,道:“不服气嘛,那我与你先打声招呼,再砍一剑玩玩?你放心,保证砍不伤你。”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等我晋级八重楼,咱们再好生聊聊。” 徐源长闪身飞回山顶,放出空头豪言壮语。 叶长梦将阔剑一抛,又插回背后剑鞘,摆手道:“等你晋级八重楼,还不知猴年马月,你小子以为吃饭喝水啊,没那么容易,走了。” 山下指点聂小萌修行的少年化作光点消失空中。 徐源长身上的幻甲收敛不见,口中留客:“还待些日子嘛,来这么长时间,没有陪你外出好生逛一逛,心头有愧啊。” “言不由衷,虚心假意,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叶长梦呵呵两句,又提醒道:“早些到东游域来,到时让你小子见识下我老人家的待客之道,让你感受什么叫宾至如归。” 徐源长答应一声,飞到山下,招呼道:“小萌,送一送你师伯。” 聂小萌脸上稚气尽消,明眸皓齿,身材窈窕,早已经晋级三阶幻术师中期,这些年跟着小师伯学到许多新奇幻术,手头有好些师伯送她的宝物和符箓。 “小师伯,您不是说还要待两年,怎么提前回去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好生修行,到时和你师父到东游域来,又能见到面。” 叶长梦笑着说道。 他查看少年分身的记忆,拿出一枚空白玉简,留下一些幻术修行方面的东西,将玉简递与有些伤心的小丫头,随口宽慰几句。 三人飞出晴林山地盘,曹万新和岑侃闻讯赶了过来送行。 众人簇拥着将背剑少年送出山门。 叶长梦扬手前行,道:“客去主人安,勿要远送。” 三步之后,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日,晴林山脚下的胡琴声,带有几分惆怅。 聂小萌除了八岁时经历过大变故,第一次感受到了亲情离别的不舍和痛楚,她用琴声来回味点点滴滴。 人生经历,便是这般一步步走出来。 徐源长每日熟悉温养着幻甲,指点徒弟修行,自己画符、修法、体悟规则之力。 又三年过去,与师兄聊天时候,听得说起那个两次来流云域做恶的八阶神道幻术师,实为修真界人憎鬼厌的“杀劫”,目前七大域高手云集大荒山域,正在围剿那个还未成气候的“杀劫”幻术师。 徐源长知道是老叶出手,放出的消息。 玉骨真人这回即便不死,估计也要脱几层皮了。 这日,他突然接到曹师兄传讯,赶去西留山,岑侃也将将飞到。 曹万新脸色有些难看,将桌上一封信函递给徐师弟,愤愤不平道:“流云域还要增派修士前往大荒山域,参与围剿那名贼修幻术师,各地需要派遣部分七重楼修士跟随,不知是何人举荐了你,流云宗派人送来公函,令你明日赶到流云城。” “啊?” 岑侃大吃一惊。 徐源长打开信函稍一浏览,心下有两分无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别人看不得他那回发现秘境出了大风头啊。 …… (本章完) 第414章 邪门歪道,魅世乱法 残阳沉沦,暮色自山中起。 聂小萌目送师父身影消失天边,她脸上写着担心和牵挂。 先前突然接到师父传讯,说要外出一趟,不知多长时间返回宗门,叮嘱她好些话语,使得她感觉师父外出要办的事情,极为棘手和危险。 曹万新招呼一声,将聂小萌叫回山门内,温言宽抚几句,与岑侃先行离去。 “前些年,雁寒林想要跨界外出游历,我让他顺便跑远点,去一趟方寸山域,不要怕花费,以咱们无留山现今的家底,出几个路费还是绰绰有余。” 曹万新脸上神色有两分古怪,传音道:“你猜怎么着,寒林寻访方寸山五块大陆,没找到等闲观,花了不少灵石让掮客商家打听,仍然无果,他没在外面多待,前些天回来告诉我,我嘱咐他切莫往外面说。” 飞在空中的岑侃脸上出现思索神色,传音道:“徐师弟为甚要报一个虚假宗门?或许是有说不出的苦衷?”突然想到什么,身形不由停下来,传音问道:“曹师兄,徐师弟被举荐前往大荒山域,不会是你……” 他性子耿直,累受徐师弟大恩,坚决不信徐师弟对宗门包藏有祸心。 无留山刚刚展现出蓬勃气象,容不得同门高层之间相互猜忌。 曹万新失笑出声,继续往西留山飞去,传音道:“你呀,就这么看轻我这位老师兄?你有没有想过,徐师弟来历成谜,修行速度远远超出同阶,几乎没有瓶颈,从六重楼中期晋升到后期,再一路飙升破境,所花时日不到百年,而且魂力深厚,手段厉害。” “以七重楼初期修为能够从凤梨和钻地龙围攻之下脱困,还轻松反杀擅长近身厮杀的钻地龙,这其中有甚么缘由?” 岑侃不愿往坏处设想徐师弟,他有自己的一套识人识心方式,传音道:“流云宗的司前辈和孟前辈,查验过徐师弟的法宝,我当时就在现场,他能反杀钻地龙……” 曹万新摆手打断一根筋的师弟替他人辩驳,传音道:“你还不明白为兄的意思,非得我挑明了告诉你,我猜测徐师弟是‘飞升修士’。” “啊呃……这?” 岑侃惊得再度停下身形,皱着眉头将思路往这个方向溯源,许多不合常理之处一下子豁然贯通,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他……怎么与叶前辈相交莫逆?” 上界偶尔会出现从下界历经雷劫的飞升修士。 都是天资卓绝、运气极好的一方豪杰,在灵气匮乏资源贫瘠的环境下摸爬滚打脱颖而出,体魄神魂经受天雷淬炼,九死一生,使得其从六重楼破境不会遇到瓶颈。 算是天道酬勤的馈赠,外人羡慕不来。 上界各宗门争相抢夺飞升修士人才,几乎每一個飞升上界的修士、妖修,皆能成长为七重楼高手,除非是运气不佳中途夭折了。 至于能否更进一步成为八重楼大能,则很难说,因为修行体悟和大道机缘方面占了多数。 上界有些宗门接收了飞升修士之后,暗地里谋害其性命,将经受过天劫磨砺的六阶躯壳,送给后裔子弟夺舍,为家族凭添一份实力之事太多了。 人心难测啊,徐师弟隐瞒飞升修士身份,也就说得过去。 然等到晋级七重楼,便不会再出现如此隐患。 “七百多年前,你凌师姐还没有外出,为兄在东游域游历五十年,恰巧去过金荷宫,与金荷宫唯一的七重楼老祖有几分交情,认识金荷宫几位六重楼后辈,其中并没有那位叶长梦,短短数百年,叶长梦能从六重楼跃升至八重楼大能之境,何等恐怖的修行速度?你说有这可能吗?” 曹万新神色没任何变化,述说着一个事实。 岑侃明白了,叶长梦也是飞升修士,应该是在下界时候,便与徐师弟有深厚交情,而且飞升上界的时间较徐师弟早许多,唯有这样方能解释得通。 难怪师兄那般防备叶长梦,不让他离开宗门外出半步,是担心发生某些不好事情。 “九震当初接收彭桂和时候,盘问过彭桂和与徐师弟相识的过程,所以为兄得出结论,徐师弟飞升上界之时,运气稍逊,落进了遗忘森林禁法之地,听寒林说过,施起元与徐师弟初次交往,徐师弟只会通语,流云官话还是后面学的。” 曹万新面对岑师弟,今日是一吐为快,接着传音:“为兄揣测,应该是流云宗的某些人,已经猜到徐师弟飞升修士身份,才特意遣他去大荒山,我向送信修士打听过,其它宗门派遣的皆是七重楼后期,唯独徐师弟是一个例外。” “我明白了,源长两次出的风头太盛,引起了流云宗的某些前辈注意。” “流云宗一贯的做法,打一打,压一压,偶尔给颗甜枣吃。” 两人传音说着隐秘,落向西留山顶。 …… 徐源长赶到流云城已是深夜,相比翘角城的宏伟,流云城更多几分缥缈仙气,其以五座山峰为柱,城池半隐于云端,分为上下双城。 他出示信函和身份牌,得以进入似乎漂浮于云层的上城。 找一家客院住下,徐源长抓紧时间熟悉着大荒山域的堪舆图,他从宗门临时带了一些资料,翻看相关书籍,尽可能多的了解风土人情。 早有耳闻大荒山域以混乱出名,九珠岛与之相比是小巫见大巫。 翌日清早,徐源长持函走进上城街道中心的流云堡,有修士带他前往后厅,见到了据守此地的八重楼大能孟故新。 徐源长上前行礼问好,已有四位修士早早到了。 不苟言笑的孟故新睁开眼眸微微颔首,示意去墙边蒲团坐下。 等了约半个时辰,征调的流云大陆十位修士到齐。 孟故新飘然起身,道:“此行前往大荒山域执行任务,有一定危险,伱们切记要戳力同心,不可单独行动,听从队长鄢树声的调遣,注意自身安全。” 说了几句套话,指定流云宗的鄢树声为队长。 “走吧。” 领着十人走进防护森严的传送大厅。 徐源长还是第一次见识典籍中多有记载的传送大阵,随着众人走进光芒波闪的复杂阵线内,扫视脚下泛起神秘光彩的地面,听得阵外孟故新一声轻喝: “开启传送!” 白光闪耀,地面震颤,身上陡然一紧,整个人处于失重的颠倒状态。 光影遽然变幻不停,约十数息之后,“砰”一声震响,脚踏实地的感觉,徐源长晃了晃稍有些不适的脑袋,已经到了一处新的空旷大殿,四周环境大不相同。 为首的鄢树声方脸阔口,一身干练黑衣,留着短须,走出传送大阵,说道:“咱们到了大荒域的临仙洲,先接受探神针检查,下一步前往埋仙洲。” 有十位拿着金色毫针的修士,似乎欠了他们灵石一般,面无表情给众人检测一番。 出了大殿,外面的街道和店铺修建得很是随意凌乱,灰尘扑扑的感觉。 人声鼎沸,嘈杂热闹。 随着鄢树声飞上高空,徐源长发现这是一座建在荒漠中的城池,不到百里大小,有环城河流,城内树木不茂,叶片呈黄绿色,无精打采样子。 烈日高悬,酷热蒸腾。 鄢树声稍一分辨方位,往北方指道:“此去埋仙洲约二十万里,大家抓紧点,不要掉队。” 他目光似不经意扫过徐源长,化作一道流光,飞速遁走。 徐源长紧紧缀在队列中间,不甘人后,像这般全速赶路,非常消耗法力,时间一长,修为最低的徐源长有些吃不消,不过他有借力法子,身后喷出火焰,速度顿时又能跟上。 好在二十万里对七重楼修士不算太远。 大荒域共有十二洲,每一洲陆的面积,相对流云大陆来说小了数倍。 日头偏斜时候,能看到茫茫大海边际出现一片陆地。 鄢树声将速度放缓,瞥一眼已经落到十余里后的徐源长,拿出一面罗盘法宝,查看半晌,解释道:“七域众多九重楼、八重楼仙道、神道大能和妖族大能联手,用大神通和阵法,将那位身负杀劫的神道幻术宗师,逼入埋仙洲困住,他几乎无逃脱可能,咱们要做的是配合本地势力,据守‘南徽岛’和‘无梦岛’两处节点,不放过任何修士逃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听出言外之意。 这是要拿所有被困的埋仙洲修士和生灵,给那位“杀劫”幻术宗师殉葬。 徐源长心底无奈叹了口气,一旦涉及到生死利益,高高在上的那些家伙,竟然漠视数千万凡人和修士性命,太残忍了。 “杀劫不可避免,咱们要做的是加快杀劫进程,以最小代价完成‘替天行道’,否则时日拖延得越久,对修真界的危害越无法控制,诸位同道,即便心底有抵触和怨言,也请憋回去,小心祸从口出,给宗门招惹无妄之灾。” 鄢树声告诫一番之后,又道:“八阶幻术宗师极难灭杀,他可以依附任何生灵,只要逃出一点灵光神力,便能以折损修为的方式逃之夭夭,下回再想将其逼进圈套绝境,几乎不可能,对七域任何宗门,都将是极大的潜在危险,谁也不想自家宗门随时有倾覆危险吧?” 众人沉默片刻。 “鄢道友,抓紧时间走吧,能修行到七重楼之高,谁手上没有沾数十条性命?” “是啊,咱们是执行上面的命令,即便折损些阴德,也顾不得了。” 有人出声附和,一个个神色变得自然。 鄢树声脸上出现笑容,指定五人为另外一队,任命其中一名修士为小队长,带着往西边去了,他自己领着剩余四人,往右边飞走。 徐源长落在最后,不紧不慢跟随。 估计老叶也没有料到,上界的那些老家伙,为了对付杀劫,能想出如此“完美”法子。 约千里之后,鄢树声带着徐源长等人,缓缓飞向二三十里大小的南徽岛。 向突然出现空中的一名八重楼老者出示手令,鄢树声拱手行礼:“流云宗鄢树声率队增援,请骆前辈示下。” 老者面上有些疲惫,挥了挥手,简短吩咐道:“若有修士冲击此处节点,老夫会放一些人进入南徽岛,你们听令全力出手击杀,不要有任何顾虑,明白吗?” “晚辈明白。” “你们去东南方位。” 老者伸手指点位置,丢出五枚玉牌,随即消失不见。 鄢树声将玉牌分发下去,领着众人落到指定的地方,那里已经有一群修士在等着,闹哄哄的,对于几人的到来,没有人表示欢迎,各顾各的大嗓门说着话。 “他们是埋仙洲本地势力,分配到此地守护节点,等着能分一杯羹。” 鄢树声传音告知四人,他很清楚此地情况,领着几人走到另外一边,离那些人远点,对于那些趁火打劫如同过节的家伙,心头只有鄙夷。 徐源长悄然吞服两颗玉浆灵液珠子,快速恢复着消耗的修为。 他察觉岛上已经施加禁法规则,以他的修为,和玉牌抵消的部分限制,差不多能够发挥出五成法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海风送来腥潮气味,涛声枯寂依旧。 日头落下,天色将黑之际。 突然凭空涌来大片修士,出现在岛上,那一群埋仙洲本地修士呜哇怪叫着冲杀上去,刀光剑影,法术爆炸,残肢断躯伴随血肉横飞。 甫一交手厮杀,便血腥无比。 鄢树声看着满岛追杀的乱状,他没有任何表示,直到耳畔听得老者传音,他喝道:“都准备好了,有七重楼修士要放进来。” 徐源长赶紧往身上拍一张补灵符。 前方突然出现三名汉子,众人的法术、法宝和符箓轰然砸了过去。 徐源长只出手一次,用幻镜晃了一下,使得三人神情有片刻恍惚,然后三人被淹没在威力巨大的攻击之中。 仅仅两个回合,那放进来的三人几乎没有反抗之力便残首异处,被灭杀当场。 “火,放火烧一遍,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鄢树声神情严肃叫道。 顿时各种火焰熊熊席卷,不容许灵光神力有依附和潜逃可能。 …… 第415章 兵戎相见挡两击 大火过处,残肢血肉焚烧殆尽,地面剩下宝衣碎片、飞剑、储物镯子、戒指等物品,五人也被挟裹烈焰来回烧了三遍,以确保不让那名杀劫修士钻空子。 随着火焰收歇,温度很快恢复正常。 鄢树声等人紧紧盯着空中漂浮的一缕无形之物,眼中露出不同神色。 “金行规则之力!” 徐源长感受到无形之物散发的磅礴锐意,随即撇开目光,不为外物所惑,古籍中记载,规则之力凝聚到一定程度,纯粹无垢,即便身死亦能残留精华,短时间内不散。 鄢树声拿出一个金色小瓶,小心地用法力将那缕残留规则之力禁锢,收进瓶内封存。 “咱们运气不错,击杀三名邪门歪道,便有此收获,待此行任务圆满完成,返回流云域再与诸位同道分享,鄢某暂且代为保管此物。” “鄢道友你是队长,理应由你收管战利品。” “是啊,鄢兄处事公正,调度合理,深得我等信服。” 那两名捧哏三言两语间代表了四人的意见。 徐源长和另一名中年儒衫修士没有出声,两人无形之中站到一起。 鄢树声将几样储物宝物摄取到手中,快速抹去其上印记,“哗啦”几下落地滚动声响,连下了几场亮晶晶宝物雨,各种材料、晶石、法宝、瓶瓶罐罐撒落一地。 另外一边结束战斗瓜分着宝物的本地修士,投来绿幽幽的眼光。 窃窃私语,毫不掩饰内心的羡慕嫉妒恨,要不是实力不允许,他们都要开抢了。 鄢树声毁掉几样储物镯等物品,将所有宝物用法力平铺地上。 有两道恢弘神识从上面交错扫视,得到镇守此地两位八重楼前辈确认,宝物没有携带异常,鄢树声三下五除二将宝物分作几堆,让四人各自挑选一堆,他拿剩下的那堆战利品,以示他的公正无私。 那边闹哄哄的人群又走了回来。 因为分赃不匀,有些修士骂骂咧咧,或脸色难看。 徐源长腰间挂着能出入南徽岛的玉牌阵器,不动声色打量着岛上的阵法禁制。 身为兼修破阵师,寻找阵法破绽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那两位八重楼大能,就镇守在岛西上空的某处要冲,隐去了行迹。 “徐道友,这次的任务可能耗时较长,越往后去,面对的贼子越发凶残,还需多多借重你手上那件宝物,减轻我们的压力。” 鄢树声突然说道。 刚才能够如此顺利解决放进来的三名七重楼修士,原本不起眼的徐道友立了大功。 他自是听说过徐源长的大名,出发前夜,镇守流云堡传送大阵的孟师叔,与他提及此人时,说其有一件消耗十一颗虚幻珠修复的幻兵宝物,可以善加利用。 此时他已然相信对方有独自干掉钻地龙的本事,而非名不副实之徒。 非万不得已,岛上两名前辈不会分出精力帮忙。 徐源长正色回复:“鄢道友客气,该徐某出力之时,不会含糊。” 虽然内心极为反感用一洲生灵,为玉骨真人殉葬的恶劣做法。 然而他人微言轻,实力单薄,改变不了什么。 也就没有心情攀附交好流云宗修士。 是他将玉骨从暗界带来上界,这份杀劫恶孽,将来必定有一份要算到他头上。 天道降下的一颗微小尘埃,落在头上,沉重如山啊。 鄢树声见姓徐的不够主动热情,便没有多说,该交代的他已经交代,转而与另两位同道传音交流,三人聊得越发投机。 “醒言书院单玉鸿,见过徐道友,久闻徐道友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幸会!” 遭受冷落的中年儒生,传音身边的道士。 流云宗的修士自认高人一等,有些傲气,中年儒生不想觍着脸捧臭脚。 徐源长客气传音回应,两人就此结识。 不引入注目地闲聊着,相互熟悉,也消磨时光。 身处陌生地域,干的又是昧自己良心的帮凶勾当,或许还要面对未知风险,两人言谈中约定相互照应,免得被坑害在此地。 江湖潜流涌动,往往平地起风波。 他们见惯了阴暗危险,然而这次的事情,远远超出他们的把控。 夜黑无月,岛上先后又涌现两波杀红眼的修士。 然而深陷阵法之中,终究逃不过被那群本地修士嗷嗷叫着剿灭的下场,没有放七重楼修士进来,用不到鄢树声等人出手。 鄢树声也懒得与那群乌合之众争抢没甚油水的功劳。 一夜就此过去。 徐源长偷闲养好精神,瞥一眼东边升起的旭日。 海面上波光粼粼,有如鲜血流淌。 原来觉着很美好的东西,此时给他怪异绝伦的刺眼感觉,又将是残酷的一天。 听到那边喊杀声热闹传来,徐源长看了过去,眼神陡然一紧。 他整个人如坠冰窖,背脊处升起彻骨惊悚寒意,刚刚出现的混乱修士之中,有一道高挑苗条熟悉身影,仗一柄长剑陷入激烈厮杀之中。 “兄弟们,这婆娘好生厉害……哎呦!” “离她远点,放法术束缚她的速度。” “哈哈,一群蠢货,连个小娘皮都拿不下来,我们上,干死她!” “小心,她领悟了剑意规则之力,都特娘的退远点。” 那边哄闹的修士人群,倒下四五人,其他三十余修士轰然散开,分作五六小队,一个個眼中露出恶狼看到肥羊的狰狞怪笑。 岛上狩猎的修士皆戴有阵器玉牌,能够在禁法之地动用几分法力。 短短时间内,徐源长心底已经有了决断,“唰”一下往两三里外的战场冲去。 “徐道友,休要掺和那边战事……” 中年儒生吃了一惊,忙出声叫道,他以为徐道友想立功。 徐源长飞在低空,左手射出一道银光往那边人群晃动,那些试图施展法术、释放符箓的修士顿时陷入大乱,相互之间视若仇寇,法术和符箓漫天乱放,飞剑盘旋急射。 鄢树声惊怒交加,喝道:“徐源长,你想干甚么?” 他和其他人已经来不及阻止,有三名衣袍沾染血迹的七重楼修士出现在他们这边。 激烈冲突在一瞬间爆发,以四对三,而三名七重楼修士即使受禁法限制,也能使用部分法力,为生死出路而战,三人不要命放手一搏。 仗剑厮杀的女子听得“徐源长”三字,忙偷闲往东边看来,与飞近到两百丈的徐源长四目相对,有一种绝境逢生的惊喜。 “徐源长,可算找到你了。” “俞风舞,到我这边来。” 徐源长笑着招呼一声,那边实在太混乱了,有自相残杀,也有放出来的修士与狩猎修士之间杀戮,法术和符箓爆发出耀眼光芒,血光惨叫交织。 徐源长左手连晃,用幻璃镜的无形幻波加持幻道规则之力,干扰挡在俞风舞前方修士,接应陷入禁法困境的俞风舞与他汇合。 腰间悬挂的阵器玉牌突然“砰”一声炸开。 他身上浮现光华神秘流转的幻甲,言简意赅叫道:“两位前辈见谅,晚辈愿意付出重宝,赎我朋友一条性命……” 两道神识已锁定在他身上,巨大的压力如山将他限制原地。 他心头狂跳,瞬间将宝衣的防护也催动到最大。 “嘭”,一道白色晶光突兀出现,势不可挡击中前胸。 徐源长眼前一黑,整个人爆发出一片剧烈耀眼的青色光芒,道道光华前赴后继,七阶宝衣封印的“落木无边”木法仅仅顶住一息,爆发出一阵“咔嚓”刺耳断裂声响,化作漫天枯木溃散空中,其间夹杂着无数彩色光华。 徐源长翻飞出百十丈,双脚落地又“咚咚”倒退出十余步,地面踩出一排深深脚印,脸上一阵潮红。 “小子,敢在老夫面前放肆撒野,再接一招!” 两名镇守此岛的八重楼大能,根本不屑与小辈做交易,七重楼小家伙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稍稍诧异小家伙抗揍的本事,挡下来一击,竟然没有受伤。 不过令他们的面子往哪里搁? 他们已经起了杀心,不管是流云域哪家宗门派遣的修士,以下犯上,公然违抗众多九重楼大能下达的谕令,必须死! 徐源长刚刚缓过气来,全身散架一般剧痛,心头狂悸。 他拼命调用一切能救命的宝物。 “砰”,尺许大龟壳挡在前胸位置,被一点突兀射来的晶亮蓝芒击得爆碎。 魂傀龟影惨嚎着扭动着彻底消失空中。 蓝芒继续射中道士身上显露出来的一套威猛战甲,爆成一片寒雾,冰晶迅速蔓延,徐源长再度翻飞出百十丈,他身上腾一声冒起熊熊双色火焰,与冰晶巨寒对抗,虽然节节败退,亦寸土必争。 “噗”,徐源长踉踉跄跄倒退十余步,猛地喷出一口涌出来的鲜血。 他强忍着晕眩和哪里都痛的不适,右手抓出一物高高举起。 “愿以此宝换我朋友性命。” 时间不等人,他拿出了雷霆都司印,修真界讲究利益交换,他唯有下重本。 相信连叶长梦都要说稀罕的宝物,能够让两个老家伙见宝眼开。 昨天进入南徽岛之前,他已经在外面丢下了几处印记。 万一有性命之危,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昨夜观察了一晚上,岛上的大阵被他窥到几处薄弱破绽,扔出天书铜碑用巨力砸坏一处节点,拖住两个老家伙,使得他们必须留下修复大阵,他将俞风舞收进空间,利用幻影无形替换之术逃之夭夭。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俞风舞丧命。 纵使与天下做对又如何? 实在不行,他前去投靠彦山老道,即便拜老道为师也认了。 “噫”,空中隐约传来一声惊咦,锁定他的神识消失,身上蔓延的冰晶巨寒转瞬不见,熊熊抵抗的火焰也随之收敛。 一个掌影突然伸来,将玉质法印给收走。 “准了!” 是那个骆姓老者的声音,铿锵有力。 “好小子,能用宝物硬抗八重楼两击而不死,老夫心生惜才之念,你好自为之,切不可再犯!” 另外一个声音转为温和,给出了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台阶。 狼狈不堪的俞风舞已经杀出重围,冲到近前一把扶住脸色苍白的徐道士。 “多谢两位前辈恩准,晚辈不敢造次!” 徐源长抱拳躬身,救人的代价太大,差点将性命搭上,他也没有本事救第二人。 起身之后,摸出一张补灵符打入俞风舞体内。 伸手接住空中飘来的两枚阵器玉牌。 骆姓老者传音告诫,完成任务之前,两人皆不可离开小岛大阵,特别是俞风舞,将要接收严格的检查,以免杀劫幻术宗师附身逃走。 徐源长将阵器玉牌分一枚给俞风舞,相逢一笑,生死之际见真情。 “你什么时候飞升的上界?” “有五十年了,运气逊了一点,飞升到最混乱的大荒山域,几乎没有一天安生日子,从海上杀到陆地上,打打杀杀几十年,将修为又杀回到六阶后期圆满,去年还领悟出一丝极剑规则之力,正准备寻地方闭关突破,哪知发生了如此惨事,唉,上界怎么是这个鬼样子。” 两人传音交谈,俞风舞对古籍中记载的上界很有些失望。 她接过对方递给的两颗灵液珠子,吃了一颗补充消耗过甚的法力。 她被关在临仙洲,听说其它六域来的九重楼大能要将一洲生灵血祭,这些天彻底乱了,到处都是厮杀,抢劫,她一路杀到海边结界。 徐源长吞服一颗疗伤丹药和一颗灵液珠子,放出一丝火焰将那口鲜血烧掉,传音宽慰:“等出了大荒山域,其它地方没这么乱,你随我去流云域,加入无留山,或者去东游域加入金荷宫……” “徐源长,伱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快来帮忙。” 鄢树声怒声喝道,他们四个拼死拼活,那小子为了一个女人发疯,挨了镇守此地两名八重楼大能各一击,竟然屁事没有,令他嫉妒得面目全非。 他忙着对付陷入阵内的三名贼子,没看清那小子喊得震天响的宝物是什么。 但是能够让骆前辈两人罢手,想必宝物非同凡响。 “来了。” 徐源长已经压下逆乱气血,让俞风舞跟着自己,不要管另外一边修士的死活,赶到百丈之外,他左手就那么晃了一晃,其中一名七重楼修士顿时恍惚。 有过一次配合经验,鄢树声几人迅速抓住时机,法宝、法术和符箓依次爆发,将那名倒霉修士淹没,另外两人拼死突围,也不过延迟了片刻,便步其后尘。 这回诛杀的三名修士,没有残留规则之力精华。 “我那份战利品你们分了,算是徐某一点赔礼。” 徐源长主动提出来,他知道已经得罪鄢树声,尽量缓和一下。 鄢树声冷哼一声,冷着脸让众人用火焰仔细清扫,打量两眼跟着徐道士的黑衣女子,想开口责问,又担心本事不小的徐道士让他下不来台。 那小子敢藐视两名镇守前辈。 他算个屁啊。 徐源长突然抬头,看到前方海域高空之上,出现一个巨大法相,目测有近千丈高,顶天立地,威势无匹。 那法相伸手往前方一劈,有剑光如瀑布倒挂,吼声如雷。 “给老夫开!” “轰隆”一阵巨响,空气扭曲,天地震动,海水倒流。 那一片被众多大能布置的空间结界,轰一声破碎。 无数修士从缺口飞出。 …… 第416章 无上剑术 清晨旭日,薄雾如纱。 那道剑光沿着结界一路往北,撕裂出千余里长大片空缺。 封闭在结界之内发泄绝望的修士,陡然察觉大阵破除,一个个欣喜若狂蜂拥飞出,往无边无际的海域亡命逃离。 数百里之后,有修士忙着给失散的亲朋好友发出传讯,告知东南方封禁埋仙洲的大阵已破,速速前来逃命,有不少修士停下来朝那尊伟岸如高山法相行大礼,拜谢救命大恩。 “快滚,离这里远一点。” 法相并不领情,吼声传遍万里,威势极盛。 下方飞逃的修士被震得一个个撞进海水里,片刻后又慌忙飞出来。 徐源长抬头仰望,心潮澎湃,那才是修行者该有的大气魄。 以一己之力挽救一洲生灵,相比那些为一己之私拿一洲性命殉葬的老家伙,高下立判。 俞风舞盯着消失在极远处的剑光,一双眸子熠熠生辉,那一剑牵动天地的玄妙,令她如痴如醉。 这世上有高人,更有高出天际的无上剑术。 有幸目睹,幸甚至哉。 “骆前辈……咱们的任务……” 鄢树声看得心惊胆战,干咽了咽口水,南徽岛离那尊不知名法相不过两百里,他担心破坏封禁大阵的高手瞧这里不顺眼,随便一脚将小岛踏平,低声提醒显出身影的骆前辈。 现在还有屁的任务啊,跑了成千上万的修士。 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修士出逃。 那個杀劫贼子阴险狡诈,早已混在人群中溜之大吉。 这么巨大的缺口,一时片刻也堵不了,那至少九重楼法相虎视眈眈盯着呢,谁敢不要命去堵? 骆姓老者目光凶狠往下方一扫,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死守节点,无令不撤。” 即便大祸临头,也不能擅作主张从南徽岛撤离。 其他人都可以逃,唯独两名镇守此地的八重楼修士不行,六位九重楼大能联名颁布的法谕不可违,违者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被追究宗门责任,削去一应权限地位。 鄢树声被呵斥得垂首无语,颜面无存,眼底隐藏着怒火。 另一边低声嚷嚷的本地修士紧紧闭上嘴巴,生怕关键时候被两位老前辈当杀鸡骇猴的鸡子给捏死了,原本以为捡了一个好差事,没成想到头来成了堆叠起来的累卵,离倾覆仅仅在那法相一念之间。 “高剑,你发甚么疯?为甚要放走危害修真界的‘杀劫’?” 天边出现数道身影,离着差不多七八百里之遥,不敢飞抵法相近前,其中一名年轻宫裙女子毫不客气斥责。 法相渐渐缩小凝实,其肩头站立着一位白衣白须长脸老者,相貌奇特,两道白眉似剑出鞘,刺入鬓角,却没有丝毫高手风度破口大骂: “笑脸婆,给老夫一个不发疯的理由,你们将老夫剑道传人关进临仙洲,是想让老夫断却传承,还是包藏其它祸心?今日不给老夫一个交代,你们六个一个都跑不落,不管你们是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打一架,用拳头讲道理!” 环视左右两边,霸气毕露,声震四海。 很是蛮不讲理,将责任全部反扣在对方几人头上。 徐源长对于“高剑、木笑笑”两位大名如雷贯耳,还有一位霖散人。 他在下界时候,听老黎、郁彩娘娘、玄啸和楚乌等人多次提及,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两位真颜,不由得为叶长梦担心,与这般霸道又厉害绝伦的高手作对,怕不是要被打出屎尿来。 高剑前辈面对六位同阶高手,胆气之壮,世所罕见,敢放出“一起上,用拳头讲道理”的挑衅豪言。 听得他心旷神怡,心生向往。 吾辈修士,该当如此也。 而不是用道法神通,以葬送弱小生灵为荣。 “你放屁,高贱人,谁不知你八千年来孤魂野鬼一个,居无定所,四处逛荡,脚下连固定山头都没有,哪里蹦出来一个剑道传人?何必找如此蹩脚借口,徒惹人笑话,你想打架老娘奉陪到底,休想赖掉今日之事。” 被叫笑脸婆的年轻女子见那个老家伙倒打一耙,无耻之尤,气得火冒数丈,同样粗鲁大骂还以颜色,紧紧抓着对方故意打破封禁大阵这点不放。 “高剑,你今日不给一个合理交代,休怪我等与伱不依不饶。” “是啊,我等花费巨大,布置数年,好不容易才将那祸害杀劫困在埋仙洲,高施主你招呼不打,擅自破坏,我等不得不怀疑你的用心?” “高道友,休要顾左右而言它,你打破大阵禁制,可是要助那杀劫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左右两边陆续出现的几人,隐约将高剑围困中间。 都知道那个疯子的厉害,但是他们人多势众,同仇敌忾,有些陈年旧怨正好今日算一算。 “哈哈,笑脸婆,老子就喜欢你的干脆泼辣劲头,知道老子手痒多年,先打一架再说狗屁道理。” 法相缩小到三百丈左右,肩头挺立的老者狂笑得百里空间随之震荡,随着一声蛮不讲理的咆哮“看剑”,老者与法相同时斜举右手,朝着七八百里外的右边三人方向简简单单一刺。 天地色变,信手为之皆凝剑。 无数云气化作道道剑光,拖拽剑芒,厉啸激射,劈天盖地如同下一场萧杀剑雨。 “一念为仁处世中,一念护身剑器散。” 有书生口含天宪,言念风起有异象,刺向书生的剑雨纷纷扬扬随风溃散。 有和尚双手合十,佛光绽放,剑雨“噼里啪啦”粉碎数里之外。 各施神通秘法,对抗着天下第一剑修的攻击,暗自酝酿着反击,准备联手给那嚣张跋扈的老家伙一个好看。 木笑笑知道被高贱人针对是一件非常恐怖之事,她放出数道急速旋转的光华,迎向看似平常的“化气剑雨”,将自身护得水火不进,听得一声撕裂锦帛的“刺啦”响。 有一道无形剑光洞穿数层光华宝气,“砰”,刺中宫裙女子。 残影崩溃,彩光激荡。 下一瞬女子出现在百里之外,那无形剑气如影随形,再度刺中女子胸口。 另一边的三人齐喝一声“打他”,小如须弥的虚空飞剑,大如山峰的篆符巨印,凭空出现的半透明绳索,颇为默契攻向视他们如无物的老家伙。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相反平平常常。 但是每一道攻击都不容小觑。 “哈哈,来得好,老子早就说了一起上,你们偏生要矫情一番。” 法相肩头的老者大笑,他身周突然出现三道人影。 一人手指轻弹,将虚空飞剑弹得不知去向,另一人并指如剑,往上方连挥三下,那巨印停滞空中,片刻间出现龟裂剑纹,剩余一人一步跨出,迎着绳索捆了一个正着,却拖着宝绳返回老者身边,剑气如缚,紧紧缠住那根挣扎要化形离去的绳索。 另外一边准备出手的书生与和尚,选择偃旗息鼓。 谁的宝物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被收走了肉痛得紧。 “恭喜高施主,炼成三具九阶剑道分身,成就十重楼修为,还请不要拿我等试剑!” 和尚合十行礼,无奈低头认输。 书生高呼:“高道友,请收了神通吧。” 木笑笑颇为狼狈出现在附近,她用掉一件宝物,才得以摆脱那道不起眼的无形剑气攻击,叫道:“高剑,你就是这样对待老朋友?恭喜你更进一步,跳出五行之外。” 另外三人同样行礼,已经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再怎么被戏耍,他们接受得了。 即便有些芥蒂,也要强行烟消云散去。 法相肩头上的老者一脸无辜,道:“诸位,老夫只有九重楼之境,切莫污蔑老夫清白名声,让老天爷误会,要驱赶老夫离去,你们可担不起责。” 突然转头看向千里之外的海域,喝道:“玉骨,当年情分还给你了。” 空无一人的海面上空,浮现出一个笼罩在袅袅黑气之中的人影,怪笑一声:“高剑,咱们何不联手做一番大事,将这乌七八糟的上界重新清洗干净?” 木笑笑厉声大喝:“玉骨,你逃不掉的!” 她这才知道天道降下的杀劫,竟然是九千多年前的那个祸害。 高剑随手一指点去,喝道:“下回见你一次杀一次。” 那团人影察觉不妙,化作无数黑气蹿逃,被一道无形剑气刺中隐身空中的真身,惨叫一声,爆成一片血雨残碎落入海水。 “高剑,你给老夫等着。” 有袅袅细微怨恨声音消失在空中。 高剑挥手将几样宝物还给三人,身边三道人影仅剩一个,笼罩在剑气之中,道:“老夫打落玉骨一境修为,他恢复起来需要时日,应该足够你们布置,老夫不会再管你们的闲事。”看向木笑笑,道:“作为老朋友,你将‘碧天峰’送给老夫落脚,不过份吧?” 木笑笑眼珠转动,脸上浮现笑容,道:“求之不得,那就这样说定了。” 碧天峰是她花费数千年打造的潜修福地,高剑开口索要,她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刚才还剑拔弩张动手打起来的几人,转眼间又一团和气。 看得徐源长摸不着头脑,老一辈们的“打”交道方式,他真看不懂。 太深奥了,云里雾里。 空中有三人朝高剑拱了拱手,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如此难得的机会,他们不愿错过,往大海去追杀被打掉一阶修为的那个杀劫贼子。 法相肩头站着的那位剑道分身,朝着南徽岛方向招手,面容一下子变得清晰,叫道:“风舞,还不上来见一见几位前辈。” “老剑圣!” 徐源长有些傻眼,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年那位慷慨悲壮老剑圣,竟然只是高剑的一具剑道分身,心底再次替叶长梦感到担忧。 老叶,你拿什么与高剑放对? 头再铁也会被打扁。 俞风舞满脑子尽是纵横来去的玄妙剑光,听得老剑圣相招,心头升起莫名激动兴奋,飞身而起,落到法相前方,恭恭敬敬行剑礼:“拜见老剑圣!” 南徽岛上的骆姓老者和另一名中年男子汗流浃背。 暗自庆幸不已,好险,好险! 鄢树声等人见识了高人以一己之力对付六名九重楼大能的绝世神通,心神震荡,瞥向徐源长的目光都有些不对了。 这小子吃得好一手软饭。 老剑圣笑道:“还记得当初的约定?他即是我,我也是他,你犹豫什么?” 如此明显的明示,俞风舞当即跪倒空中行大礼:“徒儿俞风舞,拜见师尊,恳请师尊传授徒儿绝世剑术!” 高剑站着受了大礼,另一位老剑圣已经消失,哈哈笑道:“得徒如斯,老怀甚慰,起来吧。”又朝木笑笑方向一指,道:“拜见你木师叔。” 飘然起身的俞风舞朝木笑笑躬身下拜:“风舞拜见木师叔。” 木笑笑一步到了跟前,笑嘻嘻扶起,道:“老高,你收了好标致一个徒儿,看得我心生羡慕。”手中拿出一个玉盒,塞给俞风舞,道:“不能白受你的礼,要不你师父会寻我霉头,他现今是厉害了,不将我们以前的老友放在眼里,喊打喊杀的,凶神恶煞啊。” 高剑龇牙道:“不将咱们放在眼里的可不是老夫,是另有其人,你别怪错了人。” 木笑笑明白是指谁,道:“那个老家伙几千年不见,很可能已经去了仙界,怪他不得,走吧,跟师叔回方寸山域的碧天峰。” 两人自顾自说话,并没有要给俞风舞介绍空中另外两位九重楼的意思。 俞风舞朝远处两人拱手欠身,礼不可废。 书生与和尚笑着回礼,分别有见面礼送了过来。 虽然不知高剑因何缘由不承认自己已经进入十重楼的事实,他们可不敢怠慢高剑唯一的徒弟,高剑为徒弟出头,出手破坏封禁大阵,谁也不敢追究了。 俞风舞收下礼物,说道:“师尊,木师叔,请容我与一位朋友道别。” “去吧。” 高剑摆了摆手。 俞风舞飞落回南徽岛,那两位八重楼修士陪笑赶紧将阵法敞开,唯恐怠慢了。 身份不同,此一时彼一时也。 “要不,你随我一起去碧天峰?” “好意心领,我有自己的路走,以后我再去看你。” 徐源长如何敢去搅入麻烦之中,他对高剑、木笑笑等人避之不及,从空间内拿出一瓶灵液珠子,笑着递去,道:“恭喜你拜得高人为师,今后我混得不如意,就打你的招牌吓唬别人。” 俞风舞收下瓶子,一双美目盯着对方,“你找到纤风妹子了吗?” “时机不到,还没有去寻。” 徐源长内心叹了口气,笑着抱拳相送。 俞风舞微不可察也叹了口气,飞上空中与师父汇合。 高剑瞥了下方一眼,道:“小子,代老夫与你师父问一声好。” 用指头往空中一划,三人瞬间消失不见。 …… 第417章 规矩陋习,凡世历气 空中那道划开的虚空裂缝,透着幽暗深邃,片刻后恢复如初。 书生与和尚对视交流一个复杂眼神,高剑那厮能够撕裂虚空,进行空间穿梭,明显突破到了十重楼之境,也就是天仙境修为,不知为何还能赖在上界七域不走? 天道如此容忍其在上界晃荡,不知是何缘故? 两人堪不破其中玄妙,或许等他们将来有一天修为境界到了,能一解心头疑惑。 见识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书生与和尚,平复心头感慨,身影出现在南徽岛上,伸手微抬,让一众行礼的修士起身。 和尚穿着一套普通土黄僧袍,留着寸许短发,身后有一道微不可察佛光波动,映衬其脸庞宝相庄严又不失温和,眉眼挂一丝亲和笑意,道: “贫僧周山域正相寺无容,这位是龙渊谷域观其书生,埋仙洲经此一劫,原本规矩约束崩坏,纷乱更甚,恐将造成民生凋敝,奸宄(gui)不禁后果,请骆道友、萧道友,偕同诸位肃整埋仙洲东南部伴月、七星两区域秩序,若那杀劫潜匿前来,一经察觉,还请奋力拖延,必记大功,有厚赏明文表彰。” 骆姓老者和萧姓男子自是认识两位,领着众人躬身道:“谨遵两位前辈法谕!” 能够留在埋仙洲,不用奔波劳顿满世界追杀掉境的杀劫修士,相对来说是一件轻松差事,没有那么危险。 观其书生随手扔给两人各一枚信物,打量着人群中的道士,笑问道:“小友在何处修行?” 能够让高剑特意提及问好的老家伙,必定是九重楼大能,估摸着是高剑以前的老友之一。 上界七域有不少潜修不出世高手,譬如流云域也不是流云宗一家的天下,另外还有一位九阶妖族大能,不问世事,性喜游历天下,只要流云宗不过分欺压妖族势力,皆大欢喜,能够保持相安无事。 徐源长忙抱拳躬身回复:“回禀前辈,晚辈徐源长,在流云域无留山修行。” 观其书生没有继续再问,无留山名不经传,没有听说有大能隐居,以他的修为地位,用不着巴结任何一位同阶,仅仅是好奇之下多嘴问一声。 说完正事,两人身影消失不见。 他们还要去其它节点一一布置,将埋仙洲的烂摊子收拾一二。 高剑横插一手,连木笑笑也被毫不客气教训一顿,显然是不满他们用一洲生灵消除杀劫隐患的做法,为了不给高剑后续干预的机会,他们必须进行适当的善后。 不在五行之中的老家伙,他们得罪不起啊。 送走两位九重楼大能,骆姓老者和萧姓男子简单传音商议几句,将那一群还剩三十六人的本地修士,一分为二,安派鄢树声和徐源长各领一队修士,驻扎伴月、七星两片区域,安定人心,整肃秩序。 徐源长选择了单玉鸿做他的副手,接过手令和堪舆图,抱拳领命。 骆姓老者打发鄢树声那一队修士先行一步,将徐源长单独叫去一旁,换了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孔,拿出两个玉盒递给徐源长。 “先前身负谕令,恪守职责,情急之下对徐道友小有所误会,下手没有轻重,还请将宝物收回去,另有些许补偿,今后任务期间徐道友有甚么事情,尽管与我二人传讯联系,不必见外。” “得罪之处,还请徐道友海涵则个。” 萧姓男子也拱手赔礼。 他们哪还敢收对方的重宝,拿着格外烫手啊。 难怪姓徐的能够连挡他们两击,仅受一点震荡肺腑小伤,还能拿出“雷霆都司印”这种稀世宝物,徐小子太阴了,有那么过硬的靠山憋着不提前说一声。 徐源长口中说着“不知者不罪”等客气话,接过两只玉盒,收下两人一片赤诚的赔罪。 他损失了一套七阶宝衣和龟壳、龟魂傀儡,不得相应的补偿说不过去。 只有他自个心底清楚,他与彦山老道其实没有师徒之情。 纯粹是高剑看走眼的臆测,以为他学了老道的造化神功,拥有幻仙戒便是老道的传人。 他手中还有郁彩娘娘的幻璃镜,身上穿着叶长梦指点炼制的实化幻甲呢。 又怎么说? 三人站定笑谈一阵,将前面的小过节揭去。 徐源长也知晓两人分别叫骆福衍和萧朝,抱拳告辞,和单玉鸿领着十八名五重楼、六重楼修士,往两百里外的海岸飞去。 抵达五千里外的七星山,日头近午。 一路所见血腥遍地,残骸无数,凡俗村庄小镇也乱成一锅粥。 火光四处,哀鸿遍野。 徐源长拿着单玉鸿整理出来的修士名册,将一群乌合之众分为两队,指定两名六重楼后期修士为队长。 “吴山碧,章伍,给你们三日时间,收容安抚过路修士,将七星山区域三千里范围的骚乱平复,准许你们用雷霆手段诛杀各地作乱的地痞混混,宽抚民心,尽早恢复凡俗秩序。” 徐源长简单布置之后,见众人神色敷衍,眼神闪烁,知道这些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他左手一晃,有银光一闪而逝。 众人心悸惊诧抬头。 徐源长冷笑一声:“老夫给你们下了血咒幻禁,谁敢跑出七星山五千里外,爆成一团血雾便自认倒霉,早死早投胎,三条腿的妖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修士一抓一大把,谁要是敷衍了事,误了自家性命,都是自找的,明白了吗?” “明白!” 所有人头皮发麻齐声回应。 心头再怎么怨恨,面上不敢有其它细微表情,一個个肃然站得笔直。 七重楼老怪的手段和厉害,他们在南徽岛时已经见识过了。 杀伐无情,还能够对抗八重楼两下攻击。 他们怎么这般命苦? 还没来得及逃,就被拿捏得死死的。 徐源长面色稍缓,道:“你们认真办差,老夫不会亏待你们,该发放你们的俸禄,不会克扣半颗,今后有甚么油水,也能分润你们一二,老夫希望任务结束时候,在场的都能全须全尾活着,下去吧!” “是!” 两名队长带着各自手下,往东西两头飞走。 徐源长慢悠悠补充一句:“你们之中,老夫已经在来的路上,用高价收买安插谍子,提前和伱们打声招呼,免得你们犯蠢,做下不可饶恕的蠢事。” 两队修士逃也似跑了。 相互间看谁都像内奸,又很羡慕幸运的家伙,能被徐老怪给“高价”收买。 单玉鸿不禁莞尔,恶人还须恶人磨,有这样一位懂人心、擅手腕的同伴,他今后在异域的任务期间将很轻松。 “让单道友见笑,徐某只想早日让治下凡尘小民安定,少受罪过,有句古话叫‘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小民不易啊。” “徐道友仁爱有心,在下深感佩服。” 单玉鸿见徐道士神情不似作伪,他心头稍有些奇怪,修炼到七重楼的高手,哪个不是久经苦难化去凡心,磨砺千年以上的老修行? 修士凡人不同命,不宜插手太过,更不能起“一心为民”的凡俗念头。 否则很容易让一颗求道之心不知不觉中蒙尘。 秉持“公”心即可,冷眼旁观“生老病死”,凡人自有凡人的活法。 徐源长没有解释太多,他想怎么做自有自己的道理,七星山上有各种各样的院子、洞府,此时早就人去楼空。 他和单玉鸿在相邻的山头各选一座院子,布下阵器便据为己有。 大荒山是唯一没有九重楼高手镇守的界域,偶尔有其它域的八重楼修士路过,十二洲各大小势力纷争不休,成分复杂,一直都是混乱状态。 放出许久没用过的四阶化身,令其清理收拾杂乱的院子。 徐源长走进密室,拿出骆福衍给他的两个玉盒,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放着失而复得的雷霆都司印,仔细检查一番,收回空间宝库原先架子上。 再打开另外一只玉盒,里面摆放一个黑色纳物袋,神识往袋内探去。 满满一袋子的七阶材料,足够他定制五套七阶宝衣还有余。 空瘪的口袋一下子又鼓胀起来。 徐源长嘴角露出笑意,那两位吓得够呛,赔礼的诚意满满,不由感叹身份地位还真是一个好东西,即便是狐假虎威借来的。 调息到翌日上午,将伤势彻底修复,不留下隐患。 与对面山头上负手眺望风景的单玉鸿打声招呼,让其坐镇七星山,徐源长纵身消失空中。 他隐匿行迹,沿着堪舆图上圈起来的地盘巡查,神识扫过,千里范围大致收入眼底,他派遣出去的两队修士兢兢业业执行着他的命令,初见成效,昨日所见的混乱状况大部分平息,有些镇头街尾树立的木杆上,悬挂着数颗头颅,还在往下滴答着鲜血。 各自还收拢了百十人的修士队伍,以低阶修士居多。 埋仙洲内,五阶及以上的修士早已逃之夭夭,剩余皆是没本事漂洋过海的家伙。 将地盘巡视一遍,徐源长陡然出现在东边的队伍前方,朝慌忙行礼的吴山碧队长招了招手,让他传讯将另一名队长叫来。 待章伍赶来,随口点几句两人做出的成绩。 扔给两人各一个纳物袋,打两棒子塞一颗甜枣的手段,他信手拈来。 他随便给一些对他没甚用处的六阶、五阶材料,摆明“顺老夫者昌,逆老夫者亡”的强势态度,他不需要收买下面人心。 他需要的是听话办事的工具人。 “多谢徐前辈赏赐!” 两位队长面上露出格外真诚的表情,感激躬身行礼。 再抬头时候,令他们畏且惧之的徐老怪已经不见,打开袋子,两人眼睛一亮,赶紧将袋子收进袖内,心照不宣嘿嘿一笑。 送走章伍,吴山碧队长给几名手下分了部分材料,派遣一人带着行动缓慢低阶修士返回七星山下,构建据地,大兴土木,并将手下一分为二,加快安抚民心的任务,收罗更多低阶修士带去七星山,徐老怪已经说了,谁发展的势力将来便是谁的。 隐匿空中的徐源长,将两支队伍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 他要收集人间“二两风”,便从自己三千里治下开始,凝练人世间的烟火气,生老病死七情六欲凡俗气,田野地头泥土花草芬芳气,林间枯荣腐败臭气瘴气,等等。 此后三个月,他一直隐身飘荡各处。 观察着从动荡、绝望、混乱到安居乐业的凡世变化过程。 小国寡民,有口吃的就能安定。 像野草一般充满坚韧的活力,任何艰苦环境都能扎根,然后繁衍生息。 徐源长没有打扰巡视的修士和村落芸芸众生,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俯瞰着底下的欢欣、喜乐、悲哀和生死等,他浑然没有察觉心境上更加符合“虚无”精髓,以身融入天地,修为以极快速度提升。 镇守七星山上的单玉鸿,感觉颇为奇怪,他前些日子还能察觉徐道友的隐藏行踪,近几日竟然找不到对方身在何方,但是能感知对方没有离开。 吴山碧和章伍两位队长,将各自队伍发展到五百余人,招揽了好些返回埋仙洲的五重楼、六重楼手下,征得单玉鸿的同意,两人在七星山附近各自开辟山头,划分势力范围,种植灵草药材,干得风生水起。 转眼便到了过年时节。 爆竹喜庆,张灯结彩。 凡世有趁着年闲好成婚的习俗,徐源长飘到一处镇子,黄昏时分,他“看到”喜轿将新娘子抬进豪门大府,拜堂成亲之后,天色已黑,前厅灯壁辉煌,宾客喝酒热闹,后院洞房冷冷清清,只剩新娘一人戴着红盖头独坐床头,好似怕冷一样身上竟然微微颤抖。 从远处飞来一位修士,大喇喇落进后院,径直走上台阶,推门登堂入室,走进红烛喜庆的新房内。 看到那修士随手扯掉新娘子的盖头,一把推倒不敢反抗的新人。 徐源长一下子从旁观状态醒来。 他面无表情,轻喝一声,落进那修士耳中不啻于雷鸣轰隆,一下子便失魂落魄踉踉跄跄走出房间,被徐源长伸手摄到空中。 “欲行侵犯凡女,你可知罪?” 那修士口鼻溢血清醒过来,见到显形的徐老怪,他是吴山碧亲信手下,自是认得老怪物,脸色苍白慌忙跪倒空中,叫道:“徐老祖,小人知罪,还请听小人辩解一二,您要杀要剐还请容后。” “说!” “新婚女子初夜归于修士,是埋仙洲一直以来的传统,真不是小人肆意妄为,敢违背规矩乱来啊,请老祖明察!” 那修士磕头不迭,没想到一桩美差事差点要命。 徐源长沉吟片刻,他自能分辨对方言语真假,道:“自今日始,老夫辖区内废除此等陋习,你去与吴、章二人传令,下次再犯,定杀不饶,滚吧。” “是,是,多谢老祖饶命。” …… 第418章 阴阳二气,为风之始 返回七星山,夜色深深。 徐源长招呼一声从对面山头飞来的单玉鸿,走进厅堂,垂悬的几盏宝石灯笼渐渐发亮。 光照柔和,茶香袅袅升腾,两人对坐闲谈。 单玉鸿说道:“三个月前,骆前辈到过七星山,说你隐形空中飘荡修行,用功勤勉,不便搅扰你的清静,对咱们七星山域的凡人安定状况很是满意,说‘民不受扰,其业自旺’,话里话外都是赞赏徐道友你的功绩。” “哈哈,骆前辈谬赞,徐某愧不敢当,要不是有单道友坐镇七星山,哪有徐某的清闲日子过?” “行了,咱们就别相互贴金了。还是你有先见之明,第一天就给吴山碧、章伍等人下了血咒幻禁,将那些奸猾家伙拿捏得死死的。” 单玉鸿笑着道:“我去过伴月山和附近相邻两片区域,他们情况大同小异,起先那段日子忙得焦头烂额,因为指定给他们的手下,派出去干活,半天时间全部溜得干净,他们又不熟悉本地风土人情,乱了好些时日,后面抓了些低阶修士,才慢慢地理顺,鄢树声还埋怨我们,不早点提醒一声,我真是呵呵了,后面我再也没去窜门,不想听他的牢骚空话。” 徐源长喝了一口茶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他只用定好规矩,具体的事情理所当然让手下去干。 他不想理会鄢树声那等人,问道:“可有杀劫修士的消息?” 单玉鸿脸上笑容收敛,头往前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道:“据说从临仙洲一路驱逐追杀,让那叫‘玉骨’的杀劫修士,逃进了大荒山域人口最多的‘仙桃洲’,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另外六域早已经只许出不许进,大荒山域的修士想跨界外逃都不可能。” 徐源长默然。 高剑有能力击杀玉骨真人,出于顾虑只将玉骨打落一阶。 但是一阶之差,让玉骨几乎没有翻身余地,九重楼高手请来的八阶大术士,能够将玉骨的行踪算得八九不离十,不停追杀,让其成不了气候,花时间耗也将玉骨给耗死。 那个祸害即便能逃回埋仙洲,当面撞上,对他也造不成威胁了。 他可以放心大胆进行自己的尝试和修行。 回山住了一天,徐源长在他手下两位队长地盘晃荡露了一下脸,简单问一问情况,又继续隐形飘荡空中,高高在上,旁观巡视凡尘小民的生活。 然而想要再沉浸“虚无”,以身融入天地状态之中,屡求而不得。 他闲来无事,收集各种虚无缥缈气息,试着凝练为己用。 自春而冬,修为有所长进,“立气”却一无所获。 七星山区域偶尔有外来七重楼修士路过,想留下来效力,全部被单玉鸿以强硬态度拒绝,庙小容不下真神,防范于未然,不给对方任何鸠占鹊巢的机会。 大荒山域风气历来如此,讲势力少讲道理。 徐源长冷眼看着,谁敢在他的地盘挑起矛盾争斗,他就落下去给对方“熄火”。 农忙过后,冬闲时节。 徐源长将吴山碧、章伍两位队长叫到跟前,铺开一张七星山域的堪舆图,上面用朱墨描画出一道道纵横线条,讲解一番,意思是各村庄镇子之间要修建碎石夯土路,将之连成四通八达的通道,让他们去执行督促,明年雨水之前完成。 吴山碧头都大了,盯着穿过群山的朱砂红线,半晌不敢做声。 章伍壮着胆子道:“徐前辈,非是我等不肯尽力办差,如此劳民伤财……底下小民必定怨言四起,而且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凿山穿路,还请您明察!” 徐源长扫了一眼两人,道:“老夫计算过难易得失,尽量避开大山,目前要打通三十四座山头,此事老夫自会办妥,你们派出几名精通修路搭桥的修士协助,其它的土路疏通起来并不困难,你们还有问题吗?” 吴山碧和章伍见最麻烦的苦活脱手,忙点头齐声道:“没有!” 他们想不明白,徐老怪放着清静日子不过,为甚非得折腾凡俗那点屁事? 真是怪癖啊,还累到他们跟着滚一身泥尘。 徐源长交代细节,道:“记得要给民壮劳力开付工钱,以你们的身家,区区世俗铜钱黄白之物,拿得出来吧?” “拿得出,不值几个钱,您放心就是。” 吴山碧赔笑忙答应下来。 他活了八百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给卑贱小民办事还要倒付钱给那些泥腿子,闻所未闻,倒反天罡啊。 “去吧,好生办事,你们想要在七星山建坊市的想法,老夫会考虑。” 徐源长摆了摆手,想要马儿跑得快,还是得给马儿吃点草。 两人惊喜不已,忙行礼告退。 急吼吼召集各自手下,分派具体事务,谁要是不理解提出异议,先一脚赏过去,踢一个跟头冷静冷静,再将徐前辈考虑答应他们建坊市的好处抛出来,顿时赢得一众欢呼。 人多好办事,七星山东西两边天上修士飞来飞去。 各村落小镇都开动起来,忙得热火朝天。 有活儿干,有工钱拿,总比闲在村里扎堆扯淡得劲儿。 徐源长用不着捋起袖子不顾身份亲自开山挖路,他选几座山头各撒下一把豆兵,有两位队长派遣的工匠修士指导,几处同时开工。 上界资源充沛,无留山便出产三阶和四阶灵豆,他空间内备了不少。 消耗的不过是些灵豆,收获的可能是他需要的“气”。 他想从多方面进行不同的尝试。 民心所向,功德积累,或许是一条路子。 单玉鸿从七星山飞了过来,落到徐道士身旁,扫视七八百里范围各零散村落同时修路的壮举,心底很是好奇徐道友此举有何深意。 他才不会相信对方有爱民如子的凡俗想法,笑道:“需要我帮忙么?” “哈,闲着也是闲着,给他们找点事做,顺便让小民受益。” 徐源长哪里会吐露真话,笑着道:“可不敢让单道友做这些粗活,伱帮着镇守七星山,已是劳苦功高。” 单玉鸿猜测对方在收集功德,道士与儒生的修行路子不同,行事方式有差别。 说一阵话,又飞回七星山去了。 转眼到了年底,阻隔挡路的山头开通二十余座。 挖出来的山石敲碎之后,当做修路的材料。 徐源长漂浮上空,隐形匿迹,纵览全局,渐渐地有又了沉浸“虚无”、以身融入天地的感觉。 “这是四阶秘银石……哈哈,咱们挖出四阶材料矿,快,发喜讯给吴老大。” “乌脸疤,我看你是晕头了,徐老祖就在上空。” “就是,你小子别害老大。” 山洞里的三人商议一阵,赶紧飞出来,朝上方高声呼叫“徐老祖”。 徐源长从朦胧虚无感觉一下子醒神,他愣怔片刻,落到山洞前,接过三名工匠修士献宝一样递来的矿石,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座矿山的发现有你们一份功劳,将吴山碧叫来,老夫占三成,其它的都归吴山碧分配。” 吴山碧带着几人屁颠颠赶来,对于这笔意外之财,笑得合不拢嘴。 令他欣喜的是徐老怪仅仅只拿三成的态度。 今后成了定例,将坊市开起来,有高手镇场子,发财还在后面。 两队修士千多人热情高涨,分出部分加入挖洞的工程。 等到来年雨季来临之前,所有预计的山头打通,夯土路全部完成,一些年久失修的石桥,也重新修复。 许多村子通了道路,山民终于不用辛辛苦苦绕老远,赶着驴车便能将山里的新鲜货卖往城镇。 各地互通有无,挑担子的货郎也乐意往山里跑。 路修通了,好处慢慢显出。 日子渐渐好过。 吴山碧和章伍也终于在七星山附近将坊市建起来,后面要想法子将名声扩散出去。 徐源长漂浮空中,陆续沉浸在虚无以身融入天地的状态,断续花费五年时光,凝出一缕灰色气息,其性偏阴,另有一缕紫色气息,其性偏阳,悬于神识空间。 阴阳二气,为风之始。 万事开头难,摸到了收集人间气息的头绪,后面继续努力就是。 返回七星山,徐源长放松下来,每天与单玉鸿喝茶闲聊,或看书画符,偶尔去百十里外的坊市转转,已经有埋仙洲各地修士前来摆摊、做买卖。 吴山碧和章伍对外不遗余力宣扬七星山坊市的安全、公道,和徐前辈的神通广大,等等。 听单玉鸿说,埋仙洲各地镇守的八重楼修士,已全部调往仙桃洲,参与对杀劫修士的围追堵截。 据说每回都差点点将杀劫修士诛灭,总是因为各种意外导致功亏一篑。 仙桃洲事实上被封锁,里面的修士出不来。 具体死伤如何,外人不得而知。 “咱们在七星山算是享福,乱世生灵不如狗,据说仙桃洲的凡人和低阶修士,过得很惨,很惨。” 单玉鸿心有戚戚,放下茶盏满脸庆幸。 徐源长默然半晌,道:“希望能早日结束这场‘杀劫’。” 两人突然同时往东边看去,坊市上空,吴山碧和章伍领着手下与几人对峙。 单玉鸿冷笑一声:“有人来砸场子,走,咱们瞧瞧去。” 与吴山碧等人对峙的五人,其中为首的一名长衫老者有七重楼修为,见到正主出现,换了一张面孔,拱手道:“符东林有礼,徐道友,单道友,能否借一步说话。” 徐源长打量老者几眼,察觉对方气息飘忽不定,与单玉鸿飞去三十里外一座山头上空。 “符道友,你有甚么事?请直说。” “符某想与两位道友做一個交易,等到你们任务完成,离去之前将七星山区域交与符某,符某愿意支付三十块七阶材料,不瞒两位,七星山以前便是符某的势力地盘,两位将七星山治理得如此欣欣向荣,权当是酬谢。” 长衫老者一脸诚恳。 徐源长笑道:“我们还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符道友可以等我们走了,直接接收七星山便是,何必破费资源?” 单玉鸿也瞧不上区区三十块材料,道:“无功不受禄,符道友到时想拿回自己的地盘,按规矩办就是了。” 两人察觉老者颇为古怪,不肯做这笔交易。 长衫老者苦笑着解释:“符某担心到时争抢的对手太多……唉,两位别走,符某可以往上加价,别走啊。” …… 第419章 神符师,天大旱 目送符东林一行五人往南飞去,直到消失于神识范围。 徐源长收回目光,道:“单兄可看出符道友是什么跟脚?有点像仙道,又有点神道,他手下四名六重楼修士,气息也很古怪,不似正常修士……感觉是他祭炼的傀儡,有生机活气,比普通傀儡高明多了。” 单玉鸿修行千余年,游历过其它六域,见识广博,沉吟着说道:“他是仙道和神道兼修的路子,具体是什么看不出,那四名修士名为‘活死人’傀儡,是正常的血肉之躯,实力远较普通傀儡厉害,他想用交易方式接管七星山,其中大有蹊跷。” 两人之间的谈话,不虞被其他人听去。 他猜测七星山某处必定隐藏着秘密,很可能是藏宝之类。 当初埋仙洲陷入混乱,从一重楼到七重楼人人自危,能逃出性命就万事大吉。 措手不及之下有些东西带不走。 八年过去,风头早已过了,又来惦记以前的宝贝。 徐源长看了一眼露出感兴趣神色的同伴,提醒道:“那人不是易于之辈,单兄小心有诈。” “醒得的,我在七星山区域探查,到时寻出眉目,再叫上徐兄弟一起。” 单玉鸿哈哈一笑,他必须要拉着徐源长,以便对付暗中窥探的符东林,万一起争斗,两人联手方能将对方驱逐,甚至灭杀。 七星山目前是他们的地盘,范围之内的宝物,无可争议尽属于他们。 他飞到坊市上空,叫过吴山碧、章伍,询问符东林的情况。 徐源长没有跟过去,负手悠闲俯瞰风景。 “……符老怪很久以前在七星山一带混迹,他离开至少有两百年了,这里走马灯似的换势力,有句话叫‘流水的老大,铁打的地盘’。” “两位前辈,符老怪想要接手七星山,你们可以开个高价,他若不接,我们可以找来其它买家,七星山坊市,目前小有名气。” 吴山碧很贴心地给出建议。 单玉鸿敷衍着“再说,再说”,又问道:“他以前修行的山头是哪一座?” “这个……小人当初在埋仙洲西南厮混,章伍在西北混生活,以前见过符老怪几次,我们对符老怪的具体情况不熟,您容小人从下属当中,找几位熟悉符老怪之人,回答您的问题如何?” 吴山碧保持谨慎回应。 单玉鸿挥了挥手。 两位队长下去,很快找来三位当初在符老怪手下当过差的四重楼修士。 单玉鸿事无巨细询问一番,知道符老怪以前是住在七星山南边的“开阳峰”,还让三人带去看过,再才打发三人回去。 “徐兄弟,我在这一片搜寻些时日,麻烦你盯着点符老怪,莫让他悄无声息潜了进来。” “明白,单兄你也当心。” 徐源长答应一声,隐形消失在空中。 他看出吴山碧、章伍两人想要引起他们与符老怪之间争斗的小心思。 符东林临离去之前,说什么“两位的手下包藏祸心”之类,明晃晃的挑拨离间,都不是甚么好东西。 沿着三千里地盘巡视一遍,没发现有外来高手滞留。 他对于寻宝一向不甚热衷,由得单玉鸿去折腾,他漂浮七星山上空,在八百里范围转悠。 时光易逝,凡尘又一年。 烈日当空,山外村庄,乌泱泱的男子跪伏干涸大地上,身穿神袍的法师摆三牲做祭品,燃香烧纸上裱,虔诚念诵“求雨祭文”,跳祈雨步。 青雾袅袅,呼声震天。 徐源长将目光看了过去,再瞥一眼上空日头,似乎很长时间没下雨了。 他早已寒暑不侵,没有了凡人的切身感受。 用神识往四处扫视,这才发现数百里内有好些当地法师在做坛祈雨,田间地头干裂,庄稼枯黄恹恹,溪涧小河早已断流,唯有大河、深潭还有些水,也落下去老深。 发出一张传讯,不多时吴山碧、章伍两人匆匆赶到。 “凡世大旱,小民嗷嗷待哺,你们想法子送雨,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是,属下这就去办。” 两人拱手领命,心底差点骂娘。 如此大范围干旱,仅靠精通水法的修士行云布雨,一处一处地方解救,后续不知干旱多久,几个来回下来会累死去。 他们真想不通徐老怪为甚一定要拯救万民于水火。 真是闲得蛋疼,关你一个高阶修士屁事啊。 徐源长淡然提醒:“老夫在天上盯着,休要敷衍了事。你们可以多找几個神道修士,让他们烧香起坛上表神庭,或许能请来雨水,彻底解除旱情。” 两人答应一声,退下去做两手准备。 傍晚时分,各地陆续起乌云,每一处云头之上,有数名修士合力收拢水气,给干旱大地降下甘霖。 地上凡民奔走相庆,有许多人跪倒地上淋雨拜谢。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比起前世的人工降雨,这才是地地道道的人工降雨。 然而旱情出乎意外地延续了三个月,进入冬日仍然是滴水未下。 全靠近百位修士不辞辛劳“人工降雨”,维系着凡民的庄稼收成,和蔬菜生长,若不然连大河也要见底了。 七八名神道修士前前后后做法上表多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徐源长察觉不对,擅长水法的修士想要从空中聚气成雨,越发消耗法力,长期下去,累死他们也休想维持送雨。 他特意往七星山区域之外转了转,似乎老天爷与七星山三千里之地过不去,外面一切正常,风调雨顺。 七星山是一座南北朝向绵延两千里的山脉,有七座高峰呈“七星”排列,其余小山头无数,地脉蔓延,聚气藏风。 绕着七星山脉各地勘探多时的单玉鸿,突然寻到飘来荡去的徐源长。 “徐兄弟,我找到了令七星山大范围干旱的缘由。” 单玉鸿神神秘秘传音:“‘天宫九星,七见二隐’,我发现了隐藏起来的洞明峰和隐元峰,地下深处孕育着一处地脉灵根,影响了此地的天气,那处地下有符老怪布置的阵法,我不敢尝试破除,担心坏了里面生长的宝物。” 徐源长传音问道:“甚么阵法?” “聚水大阵。” “先去看看,符老怪可能有其它途径潜入。” 徐源长听得是聚水大阵,他心头有底了,随着单玉鸿隐形飞向七星山脉最北。 单玉鸿指着两座不起眼半枯黄山头,传音道:“这就是洞明峰和隐元峰,沿着下方幽深涧谷下去,有许多天然洞窟,我也是寻找多时,找到正确的通道进入下方深处,里面另有乾坤。” 他没有多讲自己为了寻出两座隐峰和地洞所花费的辛劳。 也有一点运气,若不然还要搜寻许多日子。 进入洞窟之前,两人放出神识往数百里仔细扫视一遍,确认没有人跟踪和潜入。 单玉鸿带着徐道士,轻车熟路沿着曲折多岔道的地洞,一路往下飞去,约三里之后,抵达一处通道尽头,是斑驳泥土挡路。 “谁能想到这里是一处伪装的土法结界?我差点被骗过去,在附近寻了差不多一个月,无意中碰触才发现蹊跷。” 单玉鸿笑着一步跨进结界,泥土泛起水波纹一样的涟漪。 徐源长跟着走进去,他在外面按惯例留下了一点东西,眼前豁然开阔,有铺天盖地的水光如箭雨朝他扑来,视线所及,已经没有发现单玉鸿的身影。 他第一个念头是被单玉鸿算计了。 身影溃散在众多密集攻击之下,徐源长消失不见。 水声哗啦,百丈之外的空中突然出现炽烈火焰,浓郁白气剧烈冒出。 徐源长仍然隐形不出,声音缥缈飘荡:“符道友,好手段好算计啊,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此地,利用以前布置的大阵,分别对付我们二人,你是早有谋划,故意现身来七星山谈交易,引起我们注意,再引单道友寻来此地?” 空中传出老者嘿嘿冷笑。 “徐道友好精妙的幻影无形之术,不知仙桃洲那位杀劫大能,与你有甚么干系?” “徐某可不止精通幻术,还擅长破阵之术,此地布置的‘聚水、幽阳’大阵,可瞒不过徐某双眼,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大家相安无事,否则闹得不可收拾,伱也得不到好。” 徐源长不停移动位置,放出火焰干扰对方的判断。 符东林哈哈大笑,很是肆无忌惮,道:“死到临头,还敢巧言令色。” 地面漫出幽碧水涛,以极快速度往上高涨,有丝丝缕缕幽绿火焰,借着水势卷起一朵朵火花,映照得空旷山洞内惨幽幽光怪陆离。 “符道友,你为了一样身外之物,不惜干扰天地气候,制造一场波及三千里大旱,欲置七星山区域三百万凡人性命于不顾,就不担心损了阴德,道心生魔,遭到天谴雷劈吗?” 徐源长用平淡声音撩拨着操控大阵的老者。 他已经寻出几处大阵破绽,但是一直没有发现符东林的藏身之处。 符东林嗤之以鼻,道:“小子,我辈修士以命逆天,何惧阴德心魔?你先担心自己的处境吧,老夫之事不用你多操闲心。” 徐源长接着话头刺了一句:“也难怪,你神道仙道兼修,不伦不类,修得一个半吊子以命逆天,做多了损阴德之事,心魔缠身不得解脱,早就没有了大道前途,连死后也不入轮回……” “你给老子闭嘴,‘水火交融,缠魂炼魄’,起!” 随着老者气急败坏怒吼。 漫天幽火旋风般肆虐,然而令老者奇怪的是他放出的幽阳之火,没有找到奸猾道士的潜伏位置,反而传出颤栗害怕又兴奋的情绪波动。 “狗屁的水火交融,徐某随手破之。” 话音未落,“砰”一声巨响,自空中砸落一根十丈高的铜碑。 地面剧烈震动,山洞发出嗡嗡回响。 发现破绽弱点,以蛮力破阵,徐源长早已玩得纯熟。 比起用丰厚阵道知识费劲巴力去计算推演,抽丝剥茧用技巧破解阵法,他觉得一力破十会充满着暴力美学,简直能上瘾,很爽! 水花打着旋飞快泄去,一团幽绿、赤红火焰快如闪电,追逐着空中一朵幽阳火。 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阴阳鱼残影。 两个小家伙自从在云隐秘境进补一番,沉睡十余年,修为大进,主人又帮它们找到如此可口美味。 一朵六阶幽阳火,令它们垂涎欲滴,大补啊。 单玉鸿浑身狼狈从一处石壁跌落,溅起一片冰寒水花。 他一下子看到站在一根古怪铜碑顶上的徐源长,忙往那边飞去,叫道:“小心符老怪,咱们中了他的算计。” 徐源长笑道:“徐某先前好言相劝,符老怪执意要寻死,那么便成全他。” 飞到近前的单玉鸿突然出手,一把幽黑毫针撒向毫无防备的徐道士。 然而下一瞬间,空中有银光波动,将露出狰狞面孔的单玉鸿、以及阴毒毫针扭曲着拖进幻璃镜空间。 空间细微涟漪平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天堂有路你不走,偏生要与符老怪同流合污,找死啊。” 徐源长走进山洞便遭遇偷袭,即便发现是符老怪捣鬼,他且能不怀疑单玉鸿的用心? 用铜碑破阵,他便提前做了布置,引得内奸动手,不给两人联手的机会。 “符老怪,你再不出手,那朵幽阳火将成为盘中餐,徐某可就笑纳了。” 徐源长用言语刺激着藏起来的符东林。 幻镜空间内,单玉鸿急赤白脸在解释他中了符老怪的“寄魂神蛊”之毒,为了活命,迫不得已出卖同伴,希望能够将功赎罪,给他一个机会,等等。 徐源长没作理会。 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修士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蠢货,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符东林气得暴跳如雷,事先算计得万无一失,他不想付出多少代价拿下一块硬骨头,哪知到头来是这般可笑结果。 徐源长用眼神通捕捉到山洞右边石壁,有无形气机波动,他蓄势待发的“飓影闪”顷刻发动,残影飞掠。 “噗”,一柄棍剑刺穿一具躯体。 下一瞬间,他察觉不对。 身躯一扭,用一记铁山靠撞开一拳垂死反击,趁机借力再次飞落到铜碑顶上。 他击杀了一具“活死人”傀儡,符老怪在关键时刻,用秘法替换真身。 侥幸逃得一命。 …… 第420章 终归是坠入老夫圈套 那具被他一剑洞穿胸口的傀儡,体内生机遭到毁灭性破坏,浑身燃起熊熊赤色阳火,挣扎着从石壁高处往下滚落。 “啪”,傀儡重重摔在湿漉漉地面上,片刻便没有了动静。 空中弥散焦臭味儿,有三条发丝粗细的透明虫子,寸许长短,沾在徐源长衣袍外面疯狂扭动爬行,被困在幻甲波动的无形阵法之中,绕着如水流动的木纹打转转,不时短暂消失在幻阵内。 “符道友,你到底是神蛊师,还是神傀师?” 徐源长冷眼看着,貌似随意问道。 七阶幻甲能起到全方位防护,通过活死人傀儡想要暗算他的阴毒神蛊,突破不了幻甲形成的七层之多的虚照百幻法阵。 即便是面对掉落到七阶的玉骨真人,他凭借幻甲也有一战之力。 “嘿嘿,小子,老夫还是一名神符师,你破去老夫的‘寄魂神蛊’又如何?老夫精通的法门多了去,咱们慢慢玩,你逃不出去的。” 空中响起符东林讥讽冷笑。 损失一具活死人傀儡,让老者从一连串算计失败的气急败坏中恢复冷静。 四五百丈大小的山洞内,吹刮起幽风阵阵,随着“哗啦”声响,洞壁上飘起一个个黝黑单薄纸人,扭动着伸展肢体,化作一个个散发阴森气息的人影。 徐源长突然右手一指,“啾”,寒光破空,将上空抓向阴阳幻火精的一只无形手掌斩断。 对方想反过来以幽阳火为饵,活捉一双小火精。 “浮尘若潮,幻起幻落。” 随着徐源长的吟诵,那朵亡命逃遁的幽阳火撞上一片无形浮尘潮汐,迟滞了那么一瞬,阴阳鱼图已经将其覆盖裹住。 火光一闪,幻火精回到主人肩头,躲过阴森纸人射出的密集攻击。 徐源长挥手间火焰滚滚扩散,眨眼便将众多纸人点燃。 他脚下铜碑镇压着大阵之眼,与暗处的符老怪形成牵制和对峙,看似他处于明面被动挨打,实则他在控场,只要那老怪物露出些许气机破绽,便将受到他雷霆一击。 幻璃镜空间内,单玉鸿体内的寄魂神蛊因感受不到主人存在,临死前彻底爆发了。 单玉鸿使劲抓挠面孔,发出凄厉嚎叫:“徐兄弟,救命啊……我帮你对付符老怪,地灵宝物全部归你,还有我身上宝物……都给你,我给你做牛做马报答……” 一块块皮肉被挠下来,露出森森白骨。 他很后悔发现地洞秘密时候,没有拉着徐源长一起进来探险,贪念害人啊。 千般小心万般谨慎,还是中了符老怪的阴损暗算。 徐源长没去理会,背叛者不可能回头。 他从来不做东郭先生。 看在几年的交情份上,他可以帮对方在死后有一个体面的落幕。 紧紧盯着在大火中舞动的一团团火人身影,符老怪眼睁睁损失一朵六阶火焰,还真是沉得住气。 徐源长突然察觉不对,火中舞动的纸人,坚持了三息还没有被烧废,空中突兀出现一丝丝“嗤啦”作响的幽暗阴雷,形成诡异的雷阵。 他再想用飞剑将纸人一一击毁,已经来不及。 面对未知阴雷围困,他没有选择隐形逃遁,因为身处其中无处可逃。 他飞快将法杖取出拿到手上。 念头一动,又从空间宝库架子把玉盒拿出,刚刚将盒子打开,一颗颗婴儿拳头大小闪烁幽黑光芒的阴雷,从四面八方朝站立铜碑顶上的道士轰去。 雷息如稠紧密,压力令人窒息。 徐源长将雷霆都司印和法杖同时举起,几乎所有阴雷拐着弯如飞蛾投火,迅速缩小没入不起眼的法印之中,连光华涟漪都没冒起一点。 仅有几颗漏网阴雷被法杖上镶嵌的那颗七阶雷石消解。 桎梏道士的无形压力土崩瓦解。 “你……去死!” 漫天阴雷和大火之中,传出一声怒吼。 符东林出离愤怒了,那小子怎么处处样样,都能够克制他的手段秘术? 那个被他下了寄魂神蛊的单玉鸿,真是饭桶,告诉他的所有隐秘,全特么都是坑。 害得他步步被动,不得不提前发动蓄势已久的攻击。 三道黑芒自三个方位陡然出现,斩向铜碑顶上举着双手的道士。 “嘭”,道士身影崩碎,黑芒狠狠劈中铜碑。 那铜碑矗立大火之中,纹丝不动。 有银光往山洞上方突兀闪去,长衫老者踉跄着跌出身影,是隐藏起来的符东林。 徐源长随之显出身形,法杖对着符老怪放向一划,手上掐着的诀放出,将一丝规则之力勾连天地,以幻为剑,幻觉浮生斩猛然释放。 长衫老者发出一声痛哼,身上有层层恍若实质符文如飞花迸溅,璀璨光华耀眼流转。 三道寒光接踵而至将老者洞穿。 然而只斩下一张纸人符,碎片纷飞,老者已然不见。 残留的符文很快消散空中。 山洞内所有释放出诡异阴雷阵的纸人火团,纷纷化作灰烬。 徐源长收回雷霆都司印,将那朵被生擒活捉的幽阳火禁锢了丢进空间,再次返回铜碑顶上,双色火焰翻滚着一遍一遍扫荡山洞各处,试图逼出不知躲去哪里的符老怪。 “符道友,像你这样当缩头乌龟,藏起来躲猫猫的行径,恕徐某不奉陪,先出去了。” 徐源长在破阵之初便能与外面留下的印记联系,想要退出只一个念头的事。 符老怪的逃命本事,层出不穷,不比他逊色。 他现在是以退为进逼迫符老怪选择。 山洞深处藏着的宝物,便是符老怪的软肋,除非符老怪舍得放弃谋划了两百多年的地灵之宝。 能够汲取七星山地界山水灵气,造成大范围干旱的宝物,想来是不简单。 “等等,咱们可以谈谈合作之事。” 老者的声音隐约传来,透着两分急迫。 徐源长嘿嘿笑道:“待徐某出去发几张传讯,将左近几位同阶全部招来,再与符道友坐下来聊一聊合作,还有单道友遭受你暗算身陨的事宜,当然你不用坐以待毙,可以提前潜逃。” 幻璃镜空间内,只剩一具白骨残骸,和凌乱丢在地上的各种宝物。 符老怪暗算单玉鸿种下的寄魂神蛊,好生厉害可怖。 “小子,你休要得寸进尺,逼急了老夫将地灵一并毁掉,谁也别想得去宝物,七星山地脉元气大伤,百年之内,将陷入年年干旱之中,老夫才不会管几百万凡人的死活,到时都是你造下的恶孽。” 老者声音透着孤注一掷的戾气。 徐源长眼神冷漠,嗤笑一声:“关老子屁事,老天爷爱找谁找谁去。” 他才不会被对方轻松拿捏,心不狠,站不稳。 两人相持不下,斗智斗力,麻杆打狼两头怕,互有顾忌。 徐源长的身影缓缓透明,他目前占据着上风和主动,继续用行动逼迫对方做出选择。 有三道身影猛然出现在大火之中,挺剑刺向十余丈外的道士,剑气交错纵横。 徐源长将法杖交到右手,左手掌心张开,银光流溢,朝着三具活死人傀儡晃去,加持了幻道规则之力的无形幻波,瞬间将六阶傀儡给迷惑。 刺到他身上的剑气,溅起点点光波涟漪。 幻璃镜将挣扎的傀儡吸进空间,下了禁制控制起来。 先前那三条困在幻甲之上的神蛊,早已被他抓住装进瓶内封存。 身影再次变得透明,漫天大火迅速湮灭,他不给符老怪太多考虑时间。 “混蛋,老夫与你拼了。” 老者再也不能保持冷静,怒吼咆哮一声。 “轰隆”,对面山壁洞穿,幽碧洪水倾泻而下,徐源长心头一惊,察觉有古怪,还不及将铜碑收了遁走,整个人跟着铜碑猛然朝下方急速坠落。 有一股巨大吸力将他困住,徐源长大喝一声:“火起!” 火焰刚刚腾起,眼前一黑,落进一个充满黏液的空间,脚下的铜碑不知去向,也与外界失去联系。 幻甲绽放出层层流动光波,对抗着无处不在的腐蚀,有细密泡泡不停冒起。 “小子,你再嚣张啊,哈哈,终归是坠入老夫圈套,进了老夫豢养的地灵隐龙的肚腹,你吃进去的东西给老夫一样一样吐出来。” 空间内传来符东林肆意畅快的笑声。 为了对付狡诈又厉害的徐道士,他不得不提前将地灵隐龙放出。 其实所谓的宝物,便是修行多年的地灵隐龙。 数百年来,地灵隐龙潜匿此地,缓缓吸纳七星山的地灵气,有他暗中照应,两百年间,七星山不停更换大小势力,那些暗中失踪的修士,都成了隐龙的腹中食物。 他想要突破晋级到八阶,便指望着这头隐龙,谋划着让隐龙吞噬两名七重楼修士,再过百年便将功行圆满,可以取丹享用了。 “地灵隐龙?” 徐源长察觉到危机,他试着放出双色火焰,往身周外面烧去。 “噗”,阴阳鱼图形和火焰被冰寒扑灭。 “没用的,你豢养的小火精被隐龙克制,到时一并给隐龙进补,老夫倒要瞧瞧你小子能在隐龙空间坚持多久,十年,二十年?没人能算到老夫下落,你左近的同阶想帮忙都无从帮起,你小子就安心等死吧。” 符东林的声音透着志得意满,道:“提醒你一下,等你身上的幻甲磨灭之时,便是你小子被神蛊上身寄魂之日,老夫还舍不得你那么快死,哈哈哈。” 徐源长默默地在幻甲之内添加了一层造化神光,道:“符道友,你是如何豢养的地灵隐龙?能否指点一二。” 符东林沉默片刻,道:“告诉你小子也无妨,老夫这头隐龙是从小培育,在七星山寻到这么一处天然地脉灵根福地,各种天材地宝可没有少喂养,当然喂得最多的还是唾手可得的修士,花了千余年,终于将它培养成七阶,小子,你逃不出去的,隐龙空间的黏液能腐蚀七阶宝物。” 徐源长翻找空间内的玉简,飞快浏览查找着。 “也很难说,徐某当初炼制身上的幻甲,可是下了大本钱,或许能多坚持几十年,活着就有希望。” “你有个屁的希望,你们这些异域来的修士,待不了多久。” “符老怪,我要是宰了你的宝贝隐龙,你会不会气死。” 徐源长终于找到那枚曾经翻过有点印象的玉简,神识一扫而过,记下关于隐龙的常识,随口胡诌,在黏液空间缓缓移动着位置。 随着他的走动,幻甲消耗明显大了不少,冒出的细泡密密麻麻。 “小子,死到临头还能嘴硬,老夫倒要瞧瞧你如何宰杀隐龙?如何气死老夫?” 老者话音未落,黏液空间剧烈翻转颠倒,将身处其中的徐源长抛来荡去,随波逐流,挤压的力道越来越大,老者似乎要给徐道士一个下马威。 约半刻钟后,晃动翻转才消停下来。 徐源长缓缓爬起身,继续在黑暗中移动,一直走到空间边缘。 他从空间拿出一瓶凝练过的猼蛟血液,偶尔用来做符墨,绘制特别的幻火符,将瓶子扔出去,“啵”,暗红如岩浆的血液,往黏液中流淌。 很快从边缘伸出数根触须,贪婪吸食着猼蛟血液。 几缕金光突然缠住隐龙触须,徐源长鼓劲狠狠吸取着隐龙的生机和能量。 他好些年没有用幻仙戒的吞噬能力,因为当初老黎说过,吸取别的修士、妖修的法力、生机为己用,容易造成修为驳杂不纯,养出不劳而获的懒惰性子,反而不利自身修行。 隐龙感觉生命受到威胁,剧烈翻滚起来,尝试甩脱如附骨之疽的几缕金光。 符东林被突然变故吓了一跳,他询问一番,得知绝境中的道士还能用一种古怪本事伤害到隐龙,仓促之间,隐龙表述不清,赶忙钻进隐龙肚腹空间,寻到边源位置,在颠簸翻滚中放出飞剑朝道士身上不停戳去,只要打破一道小孔,便能结束这场闹剧。 他的寄魂神蛊可不是吃素的。 试图安抚住受到惊吓的隐龙,这般剧烈乱滚乱晃,他不便帮忙下手。 徐源长瞅准机会,放出金光缠住滚到近前的符老怪手腕。 不将符老怪吸成人干,便不姓徐。 …… 第421章 不放,波及 符东林吓了一跳,什么鬼东西?居然能够箍在防护上疯狂汲取他的法力和生机。 姓徐的看着是个正经道士,怎地修炼如此上不得台面旁门左道邪功? 像他这种人修行偏门,是理所当然,是为生存不择手段。 身上涌起一层幽青火焰,想要烧毁手腕处的那道若隐若现金线,很快察觉他的真火也被吸走,如同火上浇油,忙抓回飞剑,利用法宝本身锋利往那处位置挑割。 剑刃穿过无形无质金线,根本无法切断。 反而另一只手腕也箍住一道金光。 符东林有些慌了,法力倾泻外出,他竟然束手无策,无力阻止。 “也吃某一剑!” 徐源长身处极度颠簸翻滚之中,拔剑对向再次往这边滚来的老者,很费劲地刺去。 隐龙空间内,他和符老怪就像是滚筒洗衣机内不停抛来翻去的小石子。 身不由己,压力越发大了,各般神通没有太多用处。 “砰”,剑尖刺中老者左肩头,有符光一闪,剑尖滑落一旁,两人已经失去交集。 符东林忍着巨大不适,口中发出古怪音调,试图让处于失控之中的隐龙稍稍平复,将他先送出去,脱离险境再谋其它。 宝物哪有他的老命重要? 徐源长怎地会让符老怪如意,加紧催动幻仙戒吸收隐龙生机和能量,刺激似乎脑子不太好使的妖物陷入更大恐慌,好不容易符老怪自己作死送进来,大家一起摇摆。 庞大的能量被他源源不断转嫁喂给无底洞一样的造化神台。 以他的身躯,可不敢如此胡吃海喝。 驳杂不纯能量,会将他撑爆去。 即便不爆,也会让他陷入被反噬的混乱之中。 “混蛋,老子……” 符东林恼怒不已,他当年为了能更好控制住收服的隐龙,花费不少时日,用神识和法力一点点抹去隐龙部分妖魂,没想到有朝一日成了作茧自缚。 眼见着两人翻滚着又接近,老者在挨了一剑的同时,还了对方一枚阴水神符。 巨大的爆发力量,使得黏液旋转着将对方淹没,也让两人之间距离彻底拉开, 符东林又接连砸出几张其它符箓,五行和风雷冰符全部试了一遍,搅得混乱的空间内愈发混乱不堪,早已经失去那小子的踪迹。 他绝望地发现,仍然不能切断箍在手腕处的两道金线。 就短短不到盏茶时间,法力和生机被吸走约一成。 脸色几番犹豫、挣扎和变化,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决然拿出一枚暗金玉符,口中默念咒语,身上符纹流转变作鲜红,内里有道道幽青涌动,猛地一下将玉符往身侧砸去,他顺着颠簸翻滚方向加速扭动远离。 “轰”,璀璨的亮金光芒爆开,有一道往下冲击光波形成无匹光刃,将疯狂翻滚的隐龙肚腹空间一下子破开三丈许缺口,黏液血液“哗啦”涌出。 隐龙早已冲出地洞,撞翻无数大小山峰,推平许多山沟峡谷。 巨大动静引来吴山碧、章伍等修士远远围观。 任谁都能看出,眼前这头乱滚乱撞的庞然大物,应该是与不见踪影的徐老怪和单老怪在与之斗法。 “是七阶地灵隐龙……该死的,快用法术攻击,打它。” 吴山碧大声喝道,心头焦急。 隐龙往哪里滚不好,偏生是要往坊市方向去。 章伍指挥众多乱糟糟修士聚拢,叫道:“蠢货,都到南边挡着,齐心协力往北方驱赶,不能让它毁掉咱们的坊市。” 他心头捉急啊,那座坊市耗费他们太多心血,是今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还想在徐老怪等人走后,能用坊市谋一个好出路,不容有失啊。 各种法宝、法术、符箓轰在百余丈长的隐龙身上,炸起五光十色的绚烂光华。 隐龙光滑黏稠的表皮,泛起道道细微波纹,湮灭所有攻击威力,自身丝毫无损,它恐惧于体内快速流逝的生机,和无法挣脱的危险,使得它异常狂暴。 面对众多小蝼蚁的挑衅,它张大黑洞洞嘴巴喷去。 “噗”,一片十余里大小水雾笼罩,在阳光下散发出美丽彩虹般光芒。 冲在前面数以百计的修士发出凄厉惨叫,身上被腐蚀冒出汩汩白雾,无头苍蝇一样乱冲乱撞,试图逃离水雾,不过片刻,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骸往下方掉落。 吴山碧、章伍等几位六重楼修士拼着损失一两件防护宝物,顶住雾气侵蚀,侥幸逃得一命。 一个个心有余悸,七阶妖物的实力太恐怖了。 后面更多修士吓得脸色发白,争先恐后往更远处逃离。 “放火,往十里之外的地面放火。” “对,快将南边几座山头全部烧起来,必须阻止它,它应该怕火,往大里使劲烧。” 听到吴山碧大吼,章伍也反应过来,率先往地面放火。 但凡有一丁点希望,也要抓住试一试。 顷刻间,大火熊熊冲天,漫山遍野烧得噼啪炸响。 隐龙翻滚着果然止步于火海浓烟前方,调转身子往回乱撞,发出一声声像牛叫的悲鸣,山崩地裂,喷出的毒雾腐蚀着周遭一切,花草树木沾之凋零,灰尘滚滚弥漫。 “狗日的,它怎么不飞上天,尽着地面可劲来回折腾?” “是啊,好生奇怪,它不可能飞不起来。” “或许是被徐……给整治了。” 吴山碧和章伍再也不敢朝隐龙发起攻击,担心遭惹更厉害的反击,离得数十里之外,隔着山头火海疑惑不解说话。 翻滚的隐龙突然咆哮一声,猛然蹦上百丈高空,肚腹位置洞穿一个豁口。 有大量的黏稠液体,沿着口子往地面砸落。 隐龙嚎叫扭动往下方坠落,有一名长衫老者从伤口钻出,身上符纹急速流转,披头散发,显得颇为狼狈,还不等老者飞离百丈范围。 “砰”,一道黑影如鞭子扫过,将摇摇晃晃被符箓反冲力炸得还没有醒神的老者,给打出十余里,一头撞进山头不见身影。 “轰隆”,隐龙将山石砸下去数丈,地动山摇。 “是符老怪!” “他被隐龙尾巴扫了一下。” “徐……前辈怎么还不见出现?” 吴山碧和章伍察觉符老怪受了不轻的伤势,两人有点蠢蠢欲动,有便宜不占会让他们很纠结很犹豫,又担心徐老怪出现不及时,他们可能会吃亏。 紧接着看到翻滚的隐龙肚腹伤口再次钻出一人,正是一身光彩熠熠的徐老怪。 他们有些想不通,徐老怪和符老怪怎么都钻进隐龙肚子里去了? “小心……呃!” 吴山碧大叫,他知道隐龙再怎么偷袭,也干不掉实力强悍的徐老怪,不如卖一个顺口人情,果然,飞在空中的徐老怪被隐龙神出鬼没的一记尾巴扫中,爆成漫天碎片,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状。 让他和章伍心头稍有失望。 祸害活万年,可惜了。 下一瞬间,徐源长出现在十里之外,“噗噗噗”,三点寒光将昂首咆哮的隐龙小小头颅洞穿。 隐龙一口水雾喷歪,惨嚎一声,往后一个翻滚再度爬起来。 汩汩鲜血和黏液流淌,染红大片山地。 徐源长疯狂催动幻仙戒,加快吞噬隐龙和往地下逃遁的符老怪生机法力,以他现今的修为,加上晋升到六阶的幻仙戒,三百里内,符老怪还挣不脱金线汲取。 他不担心接连遭受重创的隐龙跑掉,但是得防着符老怪用秘法逃脱。 连番交手,他可不敢小觑符老怪。 “火起!” 有炽烈火焰从三道洞穿伤口冒出,烧得隐龙发狂了。 “噗”,一团黏稠雾气突兀从天而降,将十里外的徐源长笼罩在其中,快速消融掉。 眨眼工夫,徐源长出现另外一边,眼神凌厉。 体形庞大的妖物,生命力格外强悍。 伤成这样还能反击。 那三点寒光折返回去,如电闪游走,另有三道刀光波动着从正面激射,“噗噗噗”几声连响,将长得像一条巨型蚯蚓的隐龙脖颈交错洞穿,豁开拳头大一道道伤口,狰狞可怖。 “嘭”,几乎是凭着本能战斗的隐龙,肚腹空间镇压着一座比山还沉重的铜碑,令它行动受限,连飞起来都成了奢望,终于顶不住倒了下去,脑袋支撑不住歪向一旁,生机妖力快速流逝。 幽蓝色眼珠子仰望灰蓝天空,渐渐黯淡无光。 它第一次出世,才见识外面的花花世界,便仓促悲惨结束。 从地下逃出二百里外的符东林,感受到铭刻在隐龙妖魂深处印记联系消失,心头悲愤,千年心血毁于一旦,而他仍然没有摆脱被吞噬法力生机的窘境危机。 他猛然钻地而出,附近数里外的村庄顿时波及,房屋垮塌,地面开裂,遭受无妄之灾的凡人,哭嚎声、呼救声响成一片。 老者无视凡人悲惨,双手各握一枚玉符,用精血浸入其中。 瞪着停在十里外的可恶道士,喝道:“隐龙妖丹也让与你了,还待怎的?” 徐源长不着急了,笑道:“聊一聊你打坏七星山多处山头的赔偿。” 他装着没有去留意远处的惨状。 “老夫还你就是。” 老者扬手砸去变得鲜红的一枚玉符。 “嘭”,惊天爆响,耀眼光芒使得空中一片雪亮,盖过上空的太阳,光波一闪往外扩散,三十里内的人、花草树木、房屋等,统统化作齑粉。 一道道符纹如细密触手张开,然而没有逮到像狗皮膏药的徐道士。 徐源长借助他布置在地盘上无数印记的便利,早已经逃出五十里外,眨眼间又出现在老者身后二十里外,加大催动吞噬力道。 他左手一晃,银光闪眼,数道寒光化作漫天飞刀细雨,朝脸上色变的老者射去。 “咄咄咄”,老者身影碎成无数纸片。 老者出现在十里之外,他有了防备,不会让对方迷惑神魂法宝得手,也不敢再停下来斗法,他几乎不可能杀得了徐道士,讨厌的幻术师,唯有亡命飞逃。 若是能逃出七星山地界,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你逃得了吗?” 徐源长冷笑,对方已经成了强弩之末,法力生机不停流逝,实力一直在下降。 他的身影陡然消失空中,此消彼长之下,他的速度早已经超出符老怪。 飞出百里之外的老者,突然恍觉眼前幻影憧憧,心往下沉,意识到不知不觉钻进了对方布置的陷阱。 绝望的长衫老者惨笑一声,狠狠一咬牙,将左手一直握着的玉符直接捏爆,他不会落入对方手中,以往落进他手里的对手,一个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滋味太凄惨。 “嘭嘭”两声巨响,血光炽烈如火。 地面炸出一个十余里大的深坑,五十里内鸡犬不留。 徐源长翻滚出老远,抹去嘴角鲜血,停在数十里之外,环视惶惶然奔逃的凡人小民,突然觉着很累,符老怪炸得尸骨无存,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朝匆匆赶来的吴山碧、章伍等人吩咐一声:“灭掉大火,好生安抚受到惊吓的百姓,所有伤者给予救治补偿,符东林身陨,旱情已经结束,你们寻找一下他的遗物。” 他知道这些家伙表面恭敬,是想看到他与符老怪斗得两败俱伤。 万一能捡到现成便宜,绝对会像疯狗扑上来撕咬。 “是,遵徐前辈法谕。” 吴山碧、章伍等人躬身领命,一个个神情严肃。 徐老怪太厉害了,仅凭一己之力,逼得成名数百年的符东林自爆身亡。 他们不敢打听单前辈去哪儿了,如此大的动静,不可能听不到。 徐源长返回成了废墟的洞明峰和隐元峰,七星山格局已经打破,地下塌陷埋掉的地灵和阵法,失去聚拢灵气之能,倒是好事,不会再被别有用心之徒加以利用。 有好些修士围观倒毙地上的庞大隐龙,慌忙行礼往远处退去。 徐源长落到地面,将百余丈大小的隐龙用法力和神识裹住,发力将整个妖骸收进幻仙戒空间,等会回去再破开隐龙头颅取其妖丹,拿回还留在其肚腹的铜碑。 一股充沛清凉能量从造化神台反哺而至,如湖水决堤。 徐源长顿时像喝醉酒,脸上涨得通红。 他赶紧往住处山头飞去。 …… 第422章 收获,落幕 修为快速增长,堪比春夜破土的竹笋,一节一节往上疯狂拔高。 徐源长盘坐院子中间的青石地面,身上青色光雾盘旋,气势暴涨,额头处青筋鼓起,面上胀红欲滴血一般,他双手不停掐动结印,试图缓解太过狂暴的反哺。 太多了,太快了,全身充斥一种要被撑爆的痛楚。 皮肤毛孔隐隐渗出血色,亏得他体魄较同阶法修强悍许多。 熬过最初的盏茶时间,后续缓和不少。 徐源长能够用掐诀和运功吐纳掌控进度了,暗自松一口气,任何事情有得有失,来得太快的修为,风险非小,吃的苦头也大。 不到两刻钟,徐源长缓缓站起身,皮肤上结着一层薄薄血痂,神色又多出一分疲惫。 修为暴涨到七重楼中期,离后期已经不远。 经脉受到损伤倒是小事,他需要花不少年头沉淀取巧夺来的法力。 目光扫视,发现身周十丈内的青石地面,被他差点失控的气势,生生挤压出一片圆弧浅坑,光滑如镜,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了,他就在坑底部。 地面和院子皆布置有阵法禁制,坚韧不同寻常。 拿出传讯飞剑,徐源长将整个事情用春秋笔法简述一番,非常沉痛告知单道友身损的消息,然后将飞剑打上空中,目送剑光一闪消失天边。 用法术将体表污垢、血痂清除干净。 脸色稍有些苍白,走出住处院子,来到山顶巨大的练功石坪。 他潜修居住的天权峰,由吴山碧、章伍派遣的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环境雅致优美,以前留下的混乱建筑房屋,早已全部清理干净,新建了亭台楼阁和观景长廊等。 将庞大的隐龙躯体放出来,花了半个时辰,用法术收刮干净其体内血液,和那种黏稠腐蚀的液体,分别装进空间内用禁制隔出来的格子,后续再用造化神台精炼一二,是非常不错的材料。 取出丝毫未损的铜碑,招来水团仔细冲洗干净。 于他而言,祭炼过的铜碑,重量不值一提,但是对隐龙来说,堪比一座庞然大山,吃进肚腹内绝对是沉重得难以负担的累赘。 他有些想不明白,隐龙为甚不将铜碑吐出去? 或许,铜碑除了份量之外,另有其它没有发现的神秘作用? 破开相对其身躯显得过小仍然有斗大的头颅,找到那颗略有些干瘪皱巴的隐龙妖丹,有约两成能量被吸走消耗,仍然是无价之宝。 拿出一个水行玉盒,将妖丹下了禁制装进去,在玉盒表面又贴上两道符箓。 他想等今后寻到老曾,再把妖丹交给曾望楼,配制药材炼成极品丹药。 比起他牛嚼牡丹的粗暴吸收方式,好处多多。 天空有剑光一闪,徐源长伸手接过飞剑,远在仙桃洲的骆福衍回讯表示已经知悉此事,等会让在伴月山的鄢树声过来一趟,协助善后,也是做一个见证。 至于身陨的单玉鸿,没有第二句话提及。 死了就死了,还能怎样?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人死如灯灭,没有深厚背景的七重楼修士,在骆福衍眼里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他将幻镜空间那具残骸,连同遗物全部收捡。 吴山碧和章伍走上山顶,瞥一眼那具庞然大物,暗自吞咽口水。 “徐前辈,我等已经遣人救治受伤凡人,并给予补偿,安抚了受到惊吓的百姓,从那处废墟巨坑只找到几块残碎骨头,和几样法宝残片,符老怪的自爆,已经伤及那处地根,需要至少十年慢慢修复。” 两人行礼之后,吴山碧恭谨汇报。 章伍将一个黑色纳物袋,用法力托着飞送五十丈外徐老怪面前,两人不敢抬头。 徐源长打开袋子查看片刻,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 符老怪用来自爆的那枚玉符,差不多有八阶符箓的威力。 他放出“浮尘幻沙”困住符老怪,准备施展“飓影闪”发起偷袭,瞬息间拉近十里距离,从背后给难缠的符老怪致命一击。 哪知符老怪直接自爆,差点把他给带走,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要不是他在关键时候改用飓影闪逃命,后果将很难料。 万一受到重创,吴山碧和章伍带着那一群六重楼、五重楼修士,很可能一拥而上,趁他病要他命了。 等了约刻钟,鄢树声和一名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子前来。 相互见礼客套寒暄几句,鄢树声打量着摆在石坪的巨大隐龙躯体,眼底藏着深深忌惮,口中赞叹不已:“徐道友好本事,好神通手段,以一己之力斩妖龙,诛贼子,护得一方安宁,鄢某深感佩服!” 那名白袍男子附和着吹捧。 徐源长谦逊两句,叹一口气道:“可惜单兄遭了贼子符东林的毒手。” 将单玉鸿的骸骨和储物宝物之类摆在地上,拿出冻结在冰晶里三条已经死掉的寄魂神蛊,道:“徐某有宝物能抵住寄魂神蛊侵害,侥幸反杀贼子,给单兄报了大仇。” 鄢树声和白袍男子神色谨慎仔细查看一番,确认白骨气息,以及死亡缘由等等。 又看过另一个袋子内装着的符老怪残骨和残宝碎片,将所有物品收好。 到时需将白骨和遗物,送还给醒言书院。 鄢树声试探问道:“徐道友,这具隐龙残骸可否出售?你放心,价格方面绝对好商量。” 既然知晓对方背后另有九重楼师父,他哪里敢言语嚣张。 更不敢强买强卖了。 得罪不起,转而要交好,至少不能再交恶。 徐源长直接拒绝道:“这具妖骸,徐某另有用途,还请见谅!” “哈哈,是鄢某唐突了。” 鄢树声爽朗一笑,又谈些别的。 徐源长将隐龙残骸收进空间,带着两人飞去隐龙肆虐过的山头废墟,三百里范围一带山河破碎的惨状,痕迹新鲜,触目惊心,山石上遗留的一堆堆隐龙黏液和血迹,早已经被其他修士挖走。 鄢树声和白袍男子看得心惊肉跳。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那头残留气息非常强大的隐龙是不会飞吗? 恭维一阵废话,两人再次跟着去看过炸出来的两个巨坑。 心底的震撼无法用言语形容,战斗得太激烈了。 残留的煞气,无不彰显斗法的残酷。 他们想象不出,徐道士动用了甚么秘法手段,能够逼得一个七阶神符师自爆,简直是不可思议,且自身还能毫发无损,不服不行啊。 送走受到不小刺激的两人,徐源长返回住处,闭门调息,修复损伤的经脉。 半个月过去,徐源长打开门从密室走出,神情平淡中透着轻松。 天空阴阴沉沉,飘着蒙蒙细雨,青石地面泛起湿光。 困扰七星山数月之久的干旱,总算是过去了。 徐源长感知神识空间悬浮的那缕灰色和紫色气息,以肉眼不可察觉缓慢速度壮大,心生欣喜,飞上雨空隐形匿迹,绕着三千里地盘巡视一遍。 多出来的两个巨大坑洞,岩石裸露,像是两个贴在大地上的丑陋疤痕。 等到积满雨水,形成大小湖泊,或会有所改观。 他又开始优哉游哉“俯瞰”凡尘的日常。 缴获的三具活死人傀儡,早已失去生机,彻底沦为死物,他或许会将之炼制成体傀儡。 闲暇之余,他用凝练“浮尘幻印”的更高级手法,炼制出一些浮尘幻沙备用。 七星山徐老祖打杀符老怪的传闻,飞快散布出去,七星坊市的名声鹊起,引得外地修士纷纷前来购物,或出售物品。 徐源长偶尔会化作算命道士,落到凡人城镇,走街串巷,收集人间烟火气。 少了一位同伴镇守,他不可能再像以前沉浸虚无修行。 时间一晃又过去十年。 仙桃洲,笼罩上空的天地大阵缩小近半。 经过再三检查没有问题的修士、凡人,隔开到大阵之外,以最大限度减少无辜死伤,也是步步为营,逐渐压缩杀劫修士的生存空间。 耗时虽慢,却很是稳妥。 一道流星光华破空而来,落在天地大阵外面。 待笼罩的一层明黄光雾散去,显露出一位身如利剑英气勃勃的年轻女子。 “方寸山域碧天峰剑修俞风舞,奉师命前来诛杀玉骨贼子。” 声波引起前方阵法显形,白色光芒微微摇晃。 片刻后,从大阵内飞出一位书生。 “拜见观其前辈!” “俞仙子客气。” 中年书生笑着伸手虚抬,道:“还请俞仙子前去诛贼。” “应当的。” 俞风舞随着书生飞入阵内,问道:“观其前辈,能否告知玉骨大致藏身方位?” 神识所及,残垣断壁,村落荒芜,一派凄凉。 中年书生脸上流露一丝苦笑,传音道:“那贼子极为狡诈,经常散布灵光神性,潜匿低阶修士和凡人体内,让十余位八阶和七阶术士疲于推衍,所以一直以来进展不大。” “我们将一片一片区域的修士和凡人集中起来,慢慢排查……” 正说着时候,千里之外的区域突然生出乱子。 “那贼子又迷惑修士生出事端。” 书生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俞风舞化身一道剑光,破空追去,片刻便赶到一片圈禁区域上空。 下方的乱子已经平息,地面倒毙着数名修士,残肢断躯,血腥遍地,其余修士眼中流露出恐惧、怨恨等复杂神色。 有十余名七重楼、八重楼修士盘旋空中。 俞风舞用目光一个个扫视下方修士,眼眸深处有锐息锋芒旋转。 她跟随师父去到碧天峰,闭关一年便突破至七阶剑修,后面二十余年,在师父指点下苦修剑术,感悟剑心剑境,凝练剑道规则之力。 停滞多年的极剑心境,破除瓶颈,突飞猛进。 成千上万的低阶修士集中在十余里简陋棚子里,神情憔悴,又相互警惕不已,防备着被贼子上身的同伴从背后偷袭。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导致不少修士受不了时刻存在的危机而崩溃。 似是向俞风舞发起挑衅一般,就在她眼前的修士群再次爆发乱子,十余个修士尖叫着用法术偷袭四周的修士,接着远处也生出自相残杀的混乱。 惨叫声、爆炸声响起一片。 飞在空中的修士迅速反应,或出手镇压,或将之禁锢。 俞风舞无动于衷,继续扫视查找,她已经炼就“剑心洞彻”的剑神通,那贼子的真身很可能藏匿在左近,她不会对看破的几点灵光神性出手。 不值得,反而会打草惊蛇。 混乱刚刚平息,俞风舞突然右手掐剑诀,往斜刺里空处一点。 剑气凝如光虹,指头粗细,犀利无匹。 稍闪即逝,“噗”,刺中实体声音。 三百丈外传出一声痛哼,一名白袍老者仓皇显身,右肩处鲜血冒出,瞬即又消失不见,几名八重楼修士紧随出手的狂暴攻击,将那一片淹没,百丈内光华翻涌如潮水。 “好剑术,好手段,竟然诳得老夫上当!” 空中传来玉骨渺渺声音。 下方的修士顿时陷入大规模混乱之中。 俞风舞没作理会,往西边快速追去,她那一剑在玉骨体内留下了剑记,短时间内,玉骨难以将其消除。 观其书生匆匆显身,叫了一声:“尔等平息乱子,不要擅离职守。” 他将掉落地面的几滴鲜血摄取收集,赶紧追了上去,暗道名师出高徒啊,俞仙子初来乍到,便将玉骨贼子伤到。 他和其他几位九重楼修士各守一处,不消除杀劫之患,誓不罢休。 六千年前,曾经发生过一次席卷七域的大杀劫,起初大家各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给了杀劫修士成长时间和机会,仅仅百年,杀劫修士完成了从八阶到九阶的重大突破,导致许多超一流势力被连根拔起,香火断绝。 那场杀劫下陨落的九重楼修士,多达七位。 非常惨痛的一次教训。 三天后,山穷水尽的玉骨真人,被围困在一片临时构建的大阵之内。 里面没有任何凡人和低阶修士可以借助。 六名九重楼大能,看着身躯破破烂烂委顿在岩石地的幻术师,没有当即动手。 大阵之外,空中飞着数百位修士,围得水泄不通。 “玉骨,你还有什么遗言?” 木笑笑盯着曾经的熟人,脸上神色复杂。 “咳……俞仙子,拜托你将老夫残留下来的一块幻骨,赠送给徐源长……” 不待玉骨说完,俞风舞一剑斩落。 光华耀眼,一代宗师落幕。 …… 第423章 凡尘一缕风 夕阳西下,湖波荡漾。 徐源长拿着布幌,漫步凉风习习的湖边小路。 十年时间过去,当初的巨坑成为方圆二十里的大湖,名为“碎星湖”,岸边栽种着一圈杨柳树,修建有数座凉亭,铺设碎石路面,路旁长满花草,是吴山碧为了巴结徐道士而打造,费尽心力又不显山露水。 “柳枝垂丝东风来,春色盈湖暗香动”,极美的人间景致。 “道长,还请留步!” 一名面孔黝黑老汉从侧面村路匆匆赶来,扬声打一个招呼,到了近前,喘着粗气歇了歇,抱拳问道:“道长,能算丢失的活物吗?” 徐源长抱拳回礼,笑道:“可以,三文铜子算一次。” 老汉往村庄方向引路,当先走去,絮絮叨叨道:“我家的牛走丢了。小孙贪玩,让他去村外放牛,他跟着一群顽童‘打仗’,滚了一身泥,晌午时候发现吃草的牛不见,寻了一圈找不着,再才着急慌忙回家,挨了一顿荆条打屁股……我们十多人找了一下午,寻到六七里路外,牛还没找着,就担心被人牵走,唉,不知如何是好。” 徐源长跟着走到村路口。 一群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说着,闹哄哄的。 “且住,待贫道算上一算。” 徐源长将布幌换到左手拿着,右手装模作样掐算,口中念念有词,高深莫测。 众人顿时闭嘴屏息,生怕干扰道士施法寻牛。 “是一头五岁大牯牛,左边屁股有一道巴掌大疤痕。” “对对对,正是,正是。” “哎呀,道长可真神,连牯牛年岁都算得出来。” “是啊,比亲眼看到过还清楚。” 众人惊叹不已。 老汉忙从口袋摸索着数出三枚铜钱,双手递给道士,催促道:“道长,我家的牛,烦您好生算出来,回头请去家里吃酒。” 徐源长接过锃亮铜钱,往村东南一指,道:“三里外的林子里,你家的牛正往回村的小路走来,老牛识途,天快黑了,它自己会回家。” 老汉大喜,叫道:“快去,快去。” 有数名精壮年轻男子,赤着脚一个个跑得飞快,好些人都跟着去瞧稀奇。 老汉跑出一截,又停步叫道:“道长,还请稍等莫走,等会找到牛请您回家吃酒,您可是帮了咱们家大忙。” 徐源长摆手道:“天色将晚,贫道还要赶路,下回再喝酒,你且去,我在村口歇一歇。” 老汉忙招呼其他人去搬板凳,拿水给道长喝,他到底不放心,往村东急急赶去。 约刻钟后,有跑得快的男子返回来,兴奋嚷嚷:“老树叔家的牛,找到了,找到了,道长真是神啊,牛自己回来了。” 徐源长放下碗,拿起布幌,道:“贫道走也。” 有老汉忙起身相送,另有人上前问道:“道长,您会瞧病吗?” “贫道瞧不准,有病人去镇上找郎中吧。” 徐源长头也不回摆手,夕阳斜照,影子长长拖在地上,他走往湖边,消失在花树丛中去得远了。 有村民不解道:“不是说‘十道九医’,道长这么好的本事,怎的不会瞧病?” “或许是行有行规,算命的先生不能抢郎中生意?” “好似有这个说法。” 众人议论纷纷。 等到那名老汉拿着一个酒葫芦急匆匆赶来,哪里还有道长身影? 徐源长手中摩挲着三枚铜钱,有一丝微弱气息被他吸收,凝入神识空间那缕壮大不小的紫气之中,抬头朝上空漫天霞光染红的云层打量,笑道:“俞仙子,稀客稀客,有失远迎,还请下来一述。” 光华一闪,有女子巧笑嫣然出现附近。 俞风舞早已将黑色战衣变回明黄流仙裙式样,秀发如云,浑身锐气剑意收敛无踪,眉眼妩媚,秋水如波,盈盈往下行一个仪态万方的世俗福礼,口中道:“源长,别来无恙。” 徐源长手中的布幌收起,身上道袍流淌宝光,抱拳躬身还礼:“托福,一切安好。” 起身相视而笑,颇有大道同行的默契。 并肩走在湖边,影子时而重叠。 “在我之后,你之前,还有哪些人飞升来了上界?” “你飞升后约一个甲子,孟山河老爷子渡雷劫不过,身死道消,神魂俱灭,吓得其他几洲原本想渡劫的几位,都想再磨砺三两百年,过去三十年,寇学浅老爷子悄然渡劫成功,消息从学庭传出,天下振奋。” 俞风舞知道对方想知道什么,道:“我渡劫之前,赵均已经晋级六重楼,他一直未能寻到郗老的转世之身,你那大徒弟曾山郎也晋级六阶体修,一一还欠些火候,董行勉强摸进了五阶门槛,徐胜天说过,在我飞升之后五十年,他也要渡劫。” “颜若行、蓝影儿将来有望冲击渡劫,其他人看机缘运气,可说不好。” “我这回是奉师命,外出诛杀玉骨,幸不辱命,昨日下午,玉骨已经授首,目前消息尚未大肆宣扬,六位前辈为了稳妥起见,暂时没有撤销仙桃洲布置的大阵,还需要观察一段时日。” 俞风舞拿出一只木盒,递给身边的徐道士,道:“玉骨临死之前,托付我将一块幻骨送与你,我没让他说出更多,担心于你不利,直接一剑将他给送走。” 徐源长稍一迟疑,伸手接过木盒,缓缓揭开盒盖,里面摆放着一块不规则晶莹剔透的幻骨,他仔细扫视几遍,没有察觉任何不妥。 以他对玉骨真人的了解,这块幻骨绝对有问题。 俞风舞解释道:“放心吧,木师叔等人检查过了,里面没有残留灵光神性,可以当八阶材料用。” 徐源长合拢盒盖,贴了三张封禁符,他没敢将这块烫手山芋收进幻仙戒,暂时存放在幻镜空间的一处禁地,等见到叶长梦,他再将这玩意转送给老叶。 他实在是无福消受,担心不小心又造就出一个大祸害。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俞风舞知道徐道士向来谨小慎微,她没有多问缘由,更没有探听徐道士为何认识玉骨,要不是她师父认识徐源长的师父,就凭着玉骨透露出来的那句话,徐源长免不了要受到几位九重楼高手的盘问。 “你在上界拜了哪位高人为师?” 她忍不住好奇问道。 徐源长嗅着路边花香和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披一身晚霞,伸手拨开几枝拂面的柳条,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放松,笑道:“我没有拜师,不过得一位高人看重,获得功法传承,你师父与那位高人相交莫逆,他那样说也没错。” 俞风舞释然,道:“很快将有传讯传来,镇守大荒山域各洲的七重楼修士任务完成,可以自行返回,你下一步是回流云域,还是外出云游各域?” 徐源长笑着反问:“你呢?” 他还想在七星山多待几年,“聚气”之法刚摸出些眉目,一动不如一静。 俞风舞给了一个妩媚的白眼,道:“我师父在上界待不了多少年头,百年之内将飞升仙界,我要回去侍奉师父,多聆听教诲,你若有暇,可以去方寸山域看我。” 她师父为了等她,推迟了去仙界的时间。 当初她飞升途中遭遇虚空乱流,落到离埋仙洲万里之外的海上,也是她师父的手笔,算是一场考验和磨砺吧。 徐源长答应道:“等我去一趟东游域,赴完一位朋友的邀约,下一程便往方寸山域。” 俞风舞笑着问道:“你不先去花界点绛宫探望纤风妹子?” “据说花界规矩很严,不到一定级别的精魅花妖,不允许走出花界内洲,我即便去了花界外洲,很难见到纤风,缓一缓再去无妨。” 徐源长要往各域走动,寻找曾望楼和应该飞升成功的侄儿。 至于闲云野鹤的寇老爷子,不用特意去寻,今后总会遇着。 两人轻声交谈,晚霞渐渐黯淡,湖边暮色四起。 俞风舞随着飞往七星山,白天两人比肩游览各处风景,晚上对坐饮茶至深夜,徐源长还从镇上买来糍粑烤着招待客人。 骆福衍从仙桃洲发来传讯,告知任务完成,可以自行回去了。 鄢树声带着一群修士特意前来邀请徐源长同行,待见到徐道士有佳人做伴,遂客套几句后走人。 俞风舞待了十天,她不能在外面久留,告辞离去。 徐源长又恢复孤家寡人、独来独往的日常,悠闲游走于乡间凡尘,收集着各种气息。 盼着徐老怪离开的吴山碧、章伍等人,好生失望,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暗中联系的一位七重楼修士,可不敢进七星山驻扎。 徐老怪大名鼎鼎,谁敢触霉头? 这日,行走在镇上的徐源长,突然停步,偏头看去,见街道斜对面有一位白衣胜雪的少年,朝他笑着招手。 “走,请你吃酒。” “哪能让你破费,到了七星山当然得我请客。” 徐源长跟着少年走进墙壁熏黑的老铺,到二楼雅厢临窗位置坐下,笑问道:“老叶,你一直在大荒山域吗?” “是啊,被抓差来了二十年,听说高贱人露了一面,已经超越了九重楼之境?” 叶长梦随口点了几个菜肴,叫了一坛老酒,不耽误他和徐道士说话。 徐源长提起粗瓷茶壶,给对面倒茶水,传音道:“他待不了多久。你在仙桃洲见过木笑笑,打过交道了?” “经常见,她认不出我,放心吧。” 叶长梦有些心不在焉,道:“高贱人的徒弟,也就是你那个老相好,剑神通好生了得,再给她千年时间,又将是下一个高贱人……老弟,如果我和俞仙子打架,你会帮谁?” 几样卤菜很快切好装盘上齐,酒水倒满大碗。 徐源长端碗敬了一个,道:“老叶,千年之后,你恐怕打她不过。” 叶长梦将空酒碗往桌上一顿,骂道:“你小子就不能帮我,只要你出面,不战而屈人之兵,你那老相好乖乖地跟着你走了,我们哥几个狠狠收拾笑脸婆和霖散人他们。” “打来打去的有意思吗?对了,还有彦山道长,你们能对付得了?” 徐源长给对面倒满,毫不知情地揭伤疤。 叶长梦瞪着眼睛,这酒喝得塞牙,没法子喝下去了,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不够彦山老头一根指头摁的,骂道:“你小子到底是哪边的?胳膊肘怎么老是往外拐。” “喝酒,喝酒,别谈没影的事儿。” 徐源长举碗笑呵呵再敬,他是坚决不会掺和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屁事。 酒过三巡,将装着幻骨的木盒拿出来,递给老叶。 “这玩意你帮我处理,玉骨真人留给我的。” 将情况和他的难处简单告知。 叶长梦打开木盒看了看,随即收起来,道:“回头我将这块骨头交给一位高人,即便玉骨做下手脚,也休想再从头来一次了。” 喝完一坛子老酒,离去之前,叶长梦再次叮嘱道:“别耽搁太久,早点来东游域。” “知道,你现在还没老,好生啰嗦了。” 徐源长心头稍有些奇怪,老叶不是矫情性子,一定是有事情,却又不肯说,那么等他事情结束,尽快去一趟。 “你小子,不识好人心,走了。” 叶长梦笑骂了一句,没结账就消失不见。 徐源长会完账,再次恢复无人打扰的自在生活,拿着布幌游走凡间。 算命卜卦,走街串巷,收集凝练各种凡尘之气,沉淀自身修为,有时间慢慢思索各种修行问题,又花费九年时光,多次尝试,将两缕壮大到一定程度的紫色、灰色气息转化为一缕人间清风。 身周轻风萦绕,随时能以身融入天地。 未虑胜,先虑败,只要不像玉骨那般嚣张,引得天下修士追杀围困,在高手林立的上界,他终于有了一门让自己从绝境下活命的本事。 他领悟的幻道规则之力,也增厚倍余,威力不俗的幻觉浮生斩,已能够施展两击,犹有余力。 在一个夏日的阴天,徐源长飘然南去,七星山上空一派恭送之声。 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只能尽量地改变自己。 让自己不停变强。 …… 第424章 宗门闹魔,家丑外扬 西留山顶,悬阁观景台上。 山风萦耳,目光所及群山低伏,雾气缥缈。 “大荒山域任务已结束好些年,源长是舍不得回来,还是怎的?要不派人去探望,问一问情况,好让我们放心。” 白须皓发的前宗主陆九震,笑着说道。 他外出游历三十余年,回宗门闭关十年,顺利破境晋级七重楼,去年才从潜修山头走出,历经一千六百年艰辛漫长修行,苦尽甘来。 “无妨,源长答应过为兄,外出跨域游历之前,定会回一趟宗门,他或许是有事情耽搁了。” 曹万新对于徐师弟的为人和本事很是放心,叹了口气,道:“岑老二不让人省心,说是外出远游,瞒着我们直接跨界传送去了玉墟域,要不是托人送信回来,我们还被蒙在鼓里,那地方,实在太过凶险。” 上界有两大神秘凶地,分别是玉墟域和沉浮域。 四重楼以下修士无法生存,环境复杂且恶劣,出产各种天材地宝。 能去两大上域探寻的至少也要六重楼修为。 特别是沉浮域,据说连通其它神秘之地,不知葬送了多少八重楼、九重楼高手,也吸引着一批批修士前赴后继去探寻、磨砺。 陆九震苦笑一声,道:“他就是倔强性子,不听劝告,去年他找我喝酒时候,我看出一点苗头,还说了他几句,让他等一等,过二三十年我与他结伴前行,不要独自涉险。” 喝了一口茶水,转了话题问道:“我得到些许消息,从流云宗传出,说源长的师父是一位神秘的九重楼大能。以前在宗门时候,从未听源长提及过此事。” 他作为前宗主,而现任宗主又是他亲传弟子。 各方面消息渠道自是灵通。 曹万新前些年听说过此等传言,还特意飞去流云城,请一位朋友喝酒,证实了传言非虚,徐师弟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 他以前对徐师弟飞升修士身份的猜测,也因为时间对不上成为无稽之谈。 “确有其事。多年交往,徐师弟为人值得放心,咱们无留山肯定留不住徐师弟,但是可以将小萌那丫头留下来。” “哈,师兄高明,源长是重情义之人,今后不会一去不复返。” 陆九震突然反应过来,哈哈笑道。 无留山小门小户,哪里能入前途无量的徐师弟法眼? 香雾袅袅,两人正聊得热闹,空中有符光一闪。 曹万新伸手接过,稍一查看,笑着飘然起身:“哈哈,咱们将徐师弟给念回来了,他刚进山门,咱们前去迎一迎。” 随即陆九震也接到传讯,跟着飞在空中,笑道:“等会摆一桌接风宴,给源长洗尘。” 目前的无留山,经过数十年下大代价的培养,六重楼长老已经增至八人。 雁寒林闭关差不多十年,或许能突破到七重楼。 无留山的势力,已经稳居翘角山区域第三位,将那些竞争者甩开。 两人飞出百十里,与返回宗门的徐源长,远远打招呼寒暄。 曹万新打量着气度越发超凡脱俗的师弟,感慨几句,伸手请师弟前往西留山述话。 他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势如破竹”,师弟果然不愧是九重楼大能看重的徒弟,这才晋级七重楼多长时日,看情形已经晋升至了中期修为? 像他在七重楼摸爬打滚几乎是一步一坎。 每一步都走得如覆薄冰,遇到瓶颈更是磨难重重。 人和人不同,不能比啊。 徐源长与两位师兄行礼客套,恭贺陆师兄晋级七重楼,笑谈之际,三人并肩落向西留山顶,相互谦让一番,先后走进大殿。 几位侍童摆布完灵果、点心和茶水,退去殿外站规矩,不影响三位老祖谈话。 闲谈片刻,徐源长放下茶盏,略显神秘道:“曹师兄还请将殿门暂闭,小弟外出四十余年,得了一样珍稀物品,请两位师兄帮忙掌掌眼。” 曹万新大感兴趣挥手将殿门关闭,笑问道:“听说你在七星山诛杀了一头地灵隐龙?” 陆九震好奇道:“源长快拿出来,是什么宝物,别卖关子了。” 徐源长从袖内掏了半晌,笑道:“隐龙妖丹不值一提,此物乃一位长辈所赠。” 他拿出一只流光溢彩晶莹盒子,揭去其上贴着的封印符,顺手将盒子递给对面的陆九震,途中却被曹万新抢先一步伸手拿去。 “哈哈,为兄等不及了,要先睹为快。” 曹万新说着已将晶玉盒子打开,里面一颗珠子绽放出耀眼金色光芒。 遭受金光突兀一照,旁边笑着的陆九震蓦然惨叫一声。 往后迅速倒退撞翻椅子,浑身冒出浓郁黑雾,整个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背后伸出无数触须往两人疯狂缠绕,触须上有一个个铜钱大小闪烁幽光的黑点,顶端伸出吸盘利爪。 徐源长冷笑一声,并指往前一划。 “嗤嗤”几声响,金光将所有攻击的触须切断。 火光突起,将掉落地上仍然扭动的触须烧着,阴阳火焰从四面合围,往隐藏那团黑气中的怪物席卷,他口中喝道:“你到底是谁?” 他一直以来便对各种阴祟之物敏锐,而造化神光更是各种邪祟的克星。 先前在路上时候,他与陆九震接近,察觉略微有异,神识空间的造化神台也些微震动示警,他拿不准大师兄哪里出了问题? 故而假借鉴赏宝物之名,用造化神光布置一个小陷阱。 可惜被曹师兄中途截胡,效果差了一筹,他又不能太明显,免得引起对方警觉。 造化神光一照之下,使得对方显出原形。 他看不出那团黑气是什么路数? 非神、非妖、非鬼,满身邪气煞气戾气,心底下猜测,大师兄恐怕已然无幸。 曹万新从最初的震惊之中醒神,目光似要迸出火光,双手掐诀,加强大殿阵法防护,道:“‘阴气如魔,煞气如稠’,陆九震糊涂啊,为了一己之私,因长久不能突破,心头执念过甚,突破关键时刻遇心魔阻拦,导致功亏一篑,转而与心魔融合,彻底堕入不可药救,唉!” 他修行日久,见闻广博,看出眼前的怪物实则入魔。 令他心痛的是陆九震甘愿委身为魔,才能完美融合,只为寻求另外一种形式的突破。 也因此魔气不显,被陆九震本身法力所遮掩。 他和大大咧咧的岑老二根本没有发觉。 若不是徐师弟觉察端倪,无留山将陷入一场宗门毁灭浩劫,所为修士包括他在内,全部将成为魔头的盘中餐,化作滋补的血食。 魔劫蔓延,无留山将留下无尽骂名。 他知道魔头的厉害,身上涌起白色真火,不能让魔头上身。 “噗噗”几声,熊熊火焰被灭掉几处,势头一顿。 黑气中传出愤怒咆哮声:“老夫苦修一千六百年,只为求长生,管它是魔是仙,老夫奉劝一句,你们拦不住老夫,早些放开阵法,任由老夫离去,免得两败俱伤。” 两道无形魔气突然炸开,化作无数人影扑向两人。 徐源长身上射出一片金光,将所有人影黑气一扫而空,随着他的并指一斩,金光如剑,凭空闪现劈向那团黑气。 “噗”,黑气溃散,魔头消失不见。 曹万新操控着大殿内的阵法,感觉些许波动,果断一收。 “困!” 一团无形之物被大阵限制在角落,逼迫其显出狰狞原形,无数黑气触须撑开,将光波闪烁的阵法腐蚀得急剧震荡。 徐源长传音一句给曹师兄,突然喝一声:“放!” 他右手掐指如诀,对着魔头一划,以幻入剑,勾连天地,刚刚从阵法中放出的魔头发出一声怪异凄厉惨叫,被幻觉浮生斩打一个正着,散形成为一坨剧烈波动的魔气。 “你们,逼老夫的。” 随着一声怨恨低语,黑光猛然膨胀爆发。 曹万新有所防备,提前些许拉着徐师弟借助阵法之力遁出大殿。 “嘭”,整个大殿瞬间千疮百孔,无数黑气宛如活物从孔洞钻出,扭动着,有些袅袅消失空中,有些化作人影,千奇百怪。 一道银色自空中罩下,将所有不及逃散的魔气笼罩其中。 徐源长没料到新进七阶的魔头会如此难缠,一言不合便将自身爆开,他不敢放任魔气跑出一丝,便将幻璃镜用出,顾不得可能会损坏宝物。 曹万新用一枚阵器,飞快操控西留山护山阵收拢,在银色光罩外面布置层层防护。 “魔头爆掉的是陆九震的躯壳,切不可让魔气外泄,我来调动整个山门大阵,对魔头进行围困,徐师弟,你用阳火灼烧。” “明白!” 徐源长摒弃阴火不用,放出赤色阳火肆虐银色光罩。 听得传出凄厉惨嚎,银色光罩四处鼓起一个个凸起,随即又平复如常,徐源长脸色微变,他担心被魔头打坏幻璃镜,赶紧催动造化神光扫荡光罩内里,他试图用金光捕捉到滑溜的魔头,将其缠住狠狠吸取一阵。 每次感觉要缠住魔头,又让其散形逃到另一边。 他第一次体会到“打败同阶容易,想要诛杀同阶千难万难”的老话,以往他有宝物能够克制对手,或者刚好有手段对付,几乎一杀一个准。 面对陌生的魔头,虽然他的阳火、造化神光都能给魔头造成伤害。 但是离诛杀还远远不够。 只能慢慢来磨灭了。 曹万新拿出一个暗红色宝塔,喷出一口精血在塔身,飞快祭炼着宝物,他也没有其它好法子对付魔头。 数千年难遇一次的魔祸,让无留山倒霉碰到。 他必须不惜代价将魔头给镇压。 徐源长继续催动造化神光,一点一点消弭着不停逃跑的魔头的力量。 “嘭”,一声暴响,银色光罩经受不住连番攻击,破开一个拳头大孔洞,心疼得徐源长对着孔洞位置再次打出一记浮生斩。 刚刚遁出无形的魔头首当其冲,打得其扭曲着显出原形,用无数触须抱着巨大如球头颅惨嚎出声。 “徐源长……你小子给本座等着……” 魔头恨煞了眼前能够连续伤到它的人类,而且破坏了它慢慢潜伏,徐徐吞噬弱小壮大自身的谋划,着实可恶。 曹万新早已看出徐师弟抛出的宝物,缺乏阳气,相对偏阴幻,不足以困住七阶魔头。 他手头的宝塔祭炼完毕,对着下方一扔,双手结印,喝道:“‘天地杂炁,生诸妖邪。常以正道,除去氛祲’,镇!” 宝塔放出七道血色红光,将见势不妙试图散形的魔头罩定。 魔头变化着各种形态,发出惊天惨叫,它察觉到了偌大危机,那老头抛出的宝物,完全能克制它的逃命魔神通。 “曹万新,本座一千六百多年修为,一旦爆发,无留山地根承受不起,你真要拼得两败俱伤?” “你威胁不到老夫,给老夫……收!” 曹万新双手掐诀如飞,猛然一口精血喷向宝塔,红光大盛。 魔头嚎叫挣扎着,由七道光柱给困住越变越小,很不甘心被收进宝塔底部。 “本座……出来……你们等着!” 曹万新脸色略微苍白,将宝塔收到手上,面色复杂。 此地发生的巨大动静,早已经惊动无数修士,纷纷往这边飞来。 “师弟,陆九震入魔之事,还请帮着遮掩一二。” 曹万新看向收起银色镜子的徐师弟,家丑不可外扬,他真不愿兢兢业业为宗门效力千年的陆九震,死后名声有亏。 徐源长轻轻抚摸有一点黑色小孔的镜面,这件宝物修复起来很麻烦,道:“师兄,你如何解释陆师兄身陨之事?陆师兄那一脉上下,把持的权利可不小。” 又补充一句:“师兄,你手头的宝物,能够镇压魔头到几时?非是小弟对你不信任,万一出甚么岔子,我又不在宗门,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师兄三思啊。” 今日是合二人之力,借助宗门阵法之利。 费尽辛苦方能将魔头给镇压。 他考虑事情比较谨慎,与宗门安危相比,什么名声和家丑之类,不值一提。 曹万新陷入沉思,半晌之后面上露出痛苦神色,随即化作一丝苦笑。 “为兄差点糊涂了,都听师弟的。” …… 第425章 有缘跨界去相会 曹万新手中托着暗红宝塔,身上环绕一层薄薄白焰,与徐师弟从黄雾弥漫的大阵飞出来。 “诸位休要惊慌,宗门出了些许岔子,刚才已经解决,从即刻起,山门暂时封闭,自老夫和徐大护法以下任何人不得外出。” 曹万新面无表情,能够察觉镇魔塔内传出的一阵阵动静。 暗道陆九震害人不浅,宗门没有亏待半分,哪里来的那么大执念和戾气,怎么就入魔了? 飞来的四名长老、宗主尤延平和二十多名五重楼修士,另有不少四重楼弟子离得较远,心头皆是微凛,想法各异,齐齐躬身:“遵命!” 就在此时,百余里外的主峰无留山上,突然传来苍凉铜钟声响。 “铛”,拖着长长袅袅余音。 宗主尤延平等人脸上色变,面面相觑,他们自能分辨出那是报丧的钟声。 能立魂灯于祖师堂偏殿者,必须是六重楼及以上。 尤延平侧耳倾听丧钟三响之后还在继续,他浑身冰冷,心往下不停沉沦,三响为长老陨落,六响则是护法级别的魂灯灭,宗门出了如此大动静,而他师父一直不曾露面……他简直不敢往下想。 曹万新似充耳不闻,吩咐道:“尤延平暂停宗主之位,往后另有任用,由易新代理宗主,统管宗门事务,其他人等职务暂且不变,你二人交接信印和山门阵器。” 易新是老资格长老,闻言微愣,他也猜到事情与陆九震有干,拱手躬身:“易新领命!” 尤延平面色苍白,身躯微微颤抖,强做镇定躬身行礼,当着众人掏出信令、印玺和阵器等物品,一一交付给代宗主,他脑子几乎一片空白。 另有几位是陆九震门下弟子,一个个背脊发寒,额头冷汗涔涔。 其他人则悄然与那几位拉开距离,防备着生出乱子,谁都不是蠢物,猜到了某些可怕结果,一个个心底掀起极大波澜。 “且留在原地,流云宗派遣的高手很快前来。” 曹万新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没有解释更多。 就当是一场心境磨砺了。 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宗门今后的宗主之位,不能由一人把持太久,三百年一换比较合适。 陆续有其他修士赶来,全部停留原地,气氛很是古怪,好些人相互传音免不了。 “报……” 据守魂殿的两名四重楼弟子,敲响丧钟之后匆匆飞来禀报。 曹万新挥手阻止了,开口让他们回转,对于陆九震的死讯,暂不宣布。 瞥一眼身旁神色平淡的徐师弟,他稍有些烦躁的心绪,瞬间平复,亏得有徐师弟在,即便宗门出了魔头为祸,流云宗也不会过于刁难打压,不看僧面看佛面嘛,徐师弟背后有九重楼高的师父撑腰,无留宗跟着沾光了。 山风呼啸,晴空下一大群人凭立空中,衣袂飘飘,身形不动。 枯等约半个时辰,曹万新与徐师弟对视一眼,两人身影陡然消失,再出现时候到了雾气弥漫的山门处。 摆手让值守弟子退去一旁,曹万新与徐源长从侧门走出,朝门外一位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躬身行礼:“恭迎钟老祖法驾光临,仓促不周之处,请钟老祖恕罪!” 男子相貌威严,留着黑色短须,正是流云宗老祖钟眧雄,先前得知流云大陆冒出一桩魔头祸事,让他吃了一惊,带着所有没外出和闭关的八重楼手下匆匆赶来,伸手虚抬:“起来吧,非常时期,不讲排场虚礼,你们前头带路,等会还有其他人赶来。” 曹万新朝值守弟子吩咐一声,与徐源长领着五人飞至西留山上空。 将情况简单告知几人,曹万新从袖内拿出小小的镇魔塔,双手递交给钟眧雄。 魔头极难灭杀,普通的宝物和法术根本对付不了,必须要用阳火、雷法、金法和特殊的诛魔真言、神通等手段,方能伤害魔头。 他手中的小塔,是宗门传承之物,放在储物镯空间吃灰多年,这回算是起了大作用。 镇压魔头的宝物,大多是塔、碑、楼和盒状式样。 钟眧雄接过镇魔塔,查看着里面的情况,塔底镇压着一头活蹦乱跳的新晋七阶魔头,心底稍稍放心,对于无留山方面的做法很是赞赏,否则让魔头逃遁,将是一大祸害。 最让人担心的是某些见识短浅的蠢物,出了祸害苗头,不想着往上汇报,而是选择隐瞒、遮掩,等到瞒不过了酿成大变,恐将祸及整个修真界。 大荒山域的杀劫才消停不过十年,流云域又闹魔患,多事之秋啊。 “少湫,你在外面再布置一层‘困魔阵’,故新,你们三人进去仔细探查,务必要将残骸和所有建筑全部摧毁,不能遗漏任何一块被魔头沾染过的碎片。” “是,遵命!” 四名八重楼修士领命,各行其事。 司少湫飞快在阵法之外忙碌,抛洒一个个阵旗、阵器。 孟故新三人进入西留山,各显神通寻找着。 离得有十余里远的易新、尤延平等人,虽然听不到那边的谈话,但是能察觉事态严重。 他们好些人见过钟老祖和司少湫、孟故新几人的画像,竟然将流云宗最高层惊动,不知山门是出了什么大事? 钟眧雄也没闲着,从袖内拿出一个黑沉沉篆绘繁复符纹的盒子,让曹万新放开镇魔塔,他将小塔对着仿佛深不见底的盒内一抖,一团剧烈挣扎扭动的黑气坠落进去。 “嗷呜……” 魔头仅传出一声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钟眧雄将盖子合上,这样就不担心魔头逃掉,用真火往塔内仔细炙烤一遍,清除里面的残余魔气,把小塔丢还回去。 “你们做得很好,出了此等祸事,相比虚头巴脑的名声,就该第一时间上报,七阶魔头已成气候,处理稍有不慎,将引发宗门灭绝大患,那才叫悔之晚矣。” 钟眧雄笑着随口表扬几句,又看向徐源长,道:“徐小友,你的宝物被魔头损坏,老夫帮你瞧瞧?” 徐源长忙拿出银色小镜,放开印记,恭敬送递出去。 钟眧雄接过幻璃镜,注意到边缘位置出现一个黑色小孔,仔细检查一番,确认里面没有魔魂残存,又将镜子还给徐源长。 当初高剑对徐小友另眼相看,他在空中目睹。 后面他们几个还好奇询问木笑笑,徐源长的师父到底是什么来头,值得眼高于顶的高大剑仙特意问好? 木笑笑只说不知,那神情分明是熟识,似乎有顾忌不便往外说。 钟眧雄当然用不着巴结徐道士,但是也犯不着得罪,朝那边忙碌的司少湫吩咐道:“少湫,你给徐小友一颗虚幻石和两颗碎金玄石,他的宝物被魔头损坏,让他自己修一修。” 徐源长口中说着推脱客气话。 司少湫已经过来,笑着将三颗材料塞了给他。 “下回去了流云城,记得给我传讯,别悄悄来去,显得咱们不认识一样。” 女子玩笑着传音两句,又过去接着布阵。 流云宗后续跟来的十个七重楼修士赶到,钟眧雄让曹万新去召集无留山所有修士,接受探魔检测,不允许有魔魂残漏,因为魔性狡诈,不得不防。 孟故新从土黄色大阵出来,传音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钟眧雄跟着一起进入,留下徐源长在外面百无聊赖,一个人待着。 易新、尤延平等人终于知道,前宗主陆九震的陨落似乎很不光彩,与魔头有关,难怪要藏着掖着,还惊动流云宗老祖前来了。 三天后,流云宗最后一波修士撤走。 无留山又恢复往昔清静,山门重新开放,弟子们可以自由出入。 某些耸人听闻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 曹万新与长老们单独谈话,重新分派宗门内各堂主的人选,宽抚尤延平等人。 徐源长早已回晴林山,听取范长顺、彭桂和两位管事的汇报后,考察了徒弟课业和修行情况,他外出四十年,聂小萌已经晋级四重楼初期,修行进度算是极快了。 “师父,书明天可以看,您先考察徒儿拉琴技艺,听听可有长进?” 聂小萌笑嘻嘻给师父倒了茶水,拿出胡琴咿咿呀呀拉起来。 好像让她多看一本书,很吃亏一样。 待得一曲琴乐结束,徐源长用手指敲着椅子扶手,沉吟道:“百年之内,不许你晋级五重楼修为。” “啊,为什么?师父,您与叶师伯不是说过修行如逆水行舟,要勇往直前,一鼓作气?” 聂小萌有些傻眼,将一双不再迷糊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徐源长笑骂道:“这话为师可没说过,你的修行进度过快,法力和境界虚浮并非好事,需要百年时间好生沉淀和磨砺,你记住一点,‘慢即是快’,老叶说过你在五阶之前几乎不会有修行瓶颈,越是如此,越要慢下来,否则等你一鼓作气晋级五重楼之后,后面将要为前面的狂飙突进付出代价。” “所以,这百年时间,你必须沉下心来好生读书和念经做功课,修行修心,陆九震的前车之鉴,值得我们所有修士引以为戒,而诵经能祛除心尘,是日积月累之功。” 聂小萌见师父说到后面,态度不同寻常的严厉,她赶紧躬身应下:“徒儿明白了,师父您放心,明日开始,徒儿必定认真看书,每日念经做功课,沉淀至少百年,将基础打牢固,再考虑晋级五重楼。” 徐源长满脸欣慰,颔首道:“很好,贵在坚持。” 翌日开始,聂小萌读书写字、念经涤心,不过她将大名叫范贤霖小名胖丫的伙伴拉着一起,美其名曰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无苦硬吃”。 “胖丫,你的字写得好丑,比小溪石头下的螃蟹还难看,张牙舞爪。” “不许叫我的小名,要叫贤霖姐姐,你的字……啧啧,像蚯蚓乱爬,还笑话人家,脸呢?” “我呕,还贤霖姐姐,就凭你脸大吗?” “……” 徐源长在外面经过,适时咳嗽一声,偏殿里面顿时落针可闻。 他每天在山顶看风吹雨打,赏日升日落,参心悟道,感应天地,指点徒弟读书念经,顺带教导胖丫几句,日子悠闲地过,不为山下纷繁所扰。 不觉一年时间过去。 范长顺将东游域最新堪舆图,和东游域本地雅言的玉简送来。 徐源长先学会东游雅言,将几副堪舆图摊开空中,出发之前他得先做一番准备,至少要了解东游域大致的风土人情,此去游历,他想要收集修真界的仙道“气息”。 上回在大荒山域凝炼的是凡间“清风”。 东游域只有两片硕大陆地,名字取得直白而简单。 东边的叫“东大陆”,偏西的叫“西大陆”。 茫茫海域中还有不少大型岛屿。 他很快在东大陆找到“金荷宫”标识,目光随手指慢慢浏览,突然整个人一愣,他的手指定在“名山洲”三字位置,下边有一条河,叫“大川河”。 脑海里似轰然回荡起一个苍老爽朗的声音。 “名山大川,有缘再会!”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彦山道长在名山洲大川河等他。 难怪老叶如此反常,三番两次提醒他,要他尽快去一趟东游域。 原来老叶早就与彦山道长见过面了,过往的种种看似不合理,一下子得到解释。 “奇怪,他们两个不是要打破脑壳的死对头吗?怎么又凑一起了?” “搞他们不懂,可能老叶被痛扁一顿,打得服服帖帖的。” 徐源长顾不得慢慢细看堪舆图,将东西一收,风风火火飘出门,朝偏殿内书案前读书的徒弟打声招呼:“小萌,为师要出一趟远门,或许要耽搁百年之久才能返回宗门,你自己好生读书修行,日日坚持诵经,不要让为师挂心。” “啊,师父,等等我。” 聂小萌忙跑出来,后面跟着小尾巴胖丫。 “师父,您带我一起嘛,路上徒儿侍奉您茶水,您乏了徒儿拉琴给您听。” “为师要跨界远游,你目前修为不够,等以后吧。” 徐源长摆了摆手,飘然飞出山顶。 他现在是一刻都不能多等。 晴林山上,两名女子盈盈下拜,行大礼恭送。 …… 第426章 白献了一场殷勤 徐源长从宗门离去不过一日,山门外飞落下一名丰神俊逸年轻男子,嘴角微微往左边扬起,眼神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和不羁。 “烦请通报一声,徐胜天求见你们徐大护法。” “前辈,大护法昨日出门云游,尚不知归期,要不您先请进山门暂歇?” 为首的值守修士有五重楼修为,很客气还礼回话。 远道而来的徐胜天,满心失落写在脸上。 他仅比俞风舞慢了二十年飞升,没有多等五十年,直接落到周山域地界,被上古山神武罗派遣手下接引去青要山,顺理成章拜了对他多有恩惠的武罗山神为师父。 在青要山上修行,有充沛资源供应,有明师给予修行上的指点。 三十年前顺利突破晋级至修神七重天,他特意在山上多待了些年头,再才下山游历。 他先寻去大荒山域的埋仙洲,慢了一步,三叔已经从七星山离去,他又优哉游哉一路游历着寻来流云域,哪知还是差了一点点没有碰到人。 “三叔啊三叔,您就不能安安静静多待几年别乱跑?老胳膊老腿的,太能折腾了您嘞。” 徐胜天腹诽不已,他倒是不怪自己在路上贪玩,多耽搁了一些时日,又问道:“徐大护法去了哪里?” “大护法的行程,晚辈还真不清楚。” 值守修士看不出对方修为,只觉着深不可测,赔笑道:“要不您请去山上做客,问一问宗主?或者问一下大护法的徒弟?” 大护法鲜少有朋友拜访,但是来往者皆贵不可言。 徐胜天笑了,三叔在上界新收了徒弟,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将徐大护法的徒弟叫来,我问一问情况。” 他在下界时候自由自在,无牵无挂,没有徒弟羁绊,唯独对徐家后裔徐尧铃比较上心,但是很可惜,尧铃资质有限,以下界的灵气环境和资源,难以达成渡劫的修为条件。 徐家在徐尧铃的精心照拂下,涌现出不少修士后辈。 或许,今后有惊才绝艳小辈能够替徐尧铃完成心愿,飞升到上界。 值守修士欠身道一声“您请稍等”,走回山门内,照例给宗主去了传讯。 盏茶时间过去,代宗主易新与聂小萌、范贤霖从雾气中走出。 易新打量一眼远处负手而立的年轻男子,立刻便察觉对方身上不同寻常的些许波动,忙上前几步,拱手道:“无留山易新,见过徐道友,弟子们怠慢贵客,恕罪恕罪!” 幸亏他听说是徐大护法的客人,跟过来招呼一声,若不然就得罪七重楼高手了。 徐胜天笑着还礼:“易道友无需客气。” 目光往后面两名女子身上一扫,看向明眸皓齿的聂小萌,笑道:“你定然是小师妹,徐护法是我三叔,你可以叫我大师兄。” 聂小萌虽然没怎么出过山门,阅历缺乏,但是为人机谨聪明,出生于九珠城那等混乱之地,骨子里的遗传让她不会轻易相信外人。 最主要的是对方来访的时间太过凑巧,昨天师父刚走,今天就有人前来认亲。 仿佛是书本里量身定做的坏人,掐着点来骗她这种涉世未深的女修。 “小萌,不要轻信他人,我娘说过外面坏人多。” 身旁的范贤霖担心地传音告诫。 聂小萌眨巴着眼睛,笑着问道:“请问大师兄,您怎么证明我师父是您三叔?以前我可从来没有听师父说过,他还有一个侄儿,非是小妹多疑,实则是师父不在宗门,小妹不敢乱认亲戚。” 易新微笑着没有多话,暗赞小萌师妹不愧是徐护法高徒,一番话说得挑不出毛病。 徐胜天哈哈一笑,道:“小丫头伶牙利嘴的,倒像是得了柳纤风的真传。” 从袖内摸出一本书册,用法力托着送到好奇打量他的小丫头面前,无风自动翻过封皮,扉页上写着两行正正板板的通文小楷。 “赠胜天惠存。等闲观,徐源长。” 聂小萌自是能够认出师父的手书字体,也见过师父写通文,见到“等闲观”三字,更是确信无疑,她师父就是等闲观出身,忙行礼叫道:“聂小萌拜见大师兄,小妹眼拙,差点自家人不认自家人,望大师兄见谅!” 易新和范贤霖跟着陪了一礼。 徐胜天抬手虚扶,笑道:“你师父就很谨慎,你学了三分真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师父去了哪里?” 聂小萌将漂浮身前的“清平算经”拿到手,她见师父翻阅过一本一模一样的书册,走上前去,送还给大师兄,此时觉着分外亲切,感官与先前天壤之别,道: “大师兄谬赞,师父去了东游域,应该是去找叶师伯,很可能要外出游历百年之久,短时间不会回山,大师兄,请您去晴林山做客,咱们慢慢说。” 徐胜天收起算经,惊喜不已,道:“你说的叶师伯可是叶长梦?” “是,正是他老人家,叶师伯在东游域的金荷宫清修。” 聂小萌笑道,她实力不够,看不出大师兄是什么修为,但是能够跨界远游,至少也有六重楼了。 徐胜天不再耽搁,扬手转身便走,道:“下回再来做客,我且去东游域一趟,小师妹好生修行,争取早日走出流云域。” 他担心跑得慢了,三叔又浪去其它地方。 等见过三叔,联系上之后,他下一程要去寻古云珠师妹。 这么多年过去,他心头着实惦记得紧。 两步之后,人影突兀消失无踪。 聂小萌忙拱手相送,大师兄真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走,她还有一箩筐话没说呢,比如打听一下,师父还收了几个徒弟? 半晌过去,易新感慨说道:“七重楼高手,来去渺渺了无痕!” “啊?” 聂小萌惊诧傻眼,旋即眉开眼笑,朝小伙伴炫耀。 “胖丫,我家大师兄有七重楼那么高。” …… 徐源长抵达东游域的东大陆,他没有前往金荷宫,径直飞到名山州的大川河畔,凭着感觉沿河而上,走进一座名为“等伴镇”的古镇。 一眼便看到麻石街道边摆着算命摊子的彦山道长。 寒风萧瑟,行人寥寥。 守着摊位的老道,穿着洗得发白青布旧道袍,扎着太极髻,端坐在小凳上似乎闭目睡着了,白发扬起几丝,仿佛满世界只剩下无尽孤独。 徐源长轻轻走过去,在对面矮凳上坐下,一言不发打量着看不透的高人。 他猜测老道长应该是九重楼,不知何故,老道似乎很喜欢在凡尘厮混。 当年下界面临的那场浩劫,全凭着老道谋算数千年之远。 最终安然渡过,为后辈们积累下不菲的资源。 他晋级七重楼之后,曾经借助宗门便利打听过老道的消息,但是上界七域好似没有彦山道长这号人,收集不到丁点蛛丝马迹,像高剑、木笑笑、霖散人、武罗山神等高手,虽然资料不多,在七重楼及以上的圈子,还是流传颇广,甚至能弄到画像。 老道长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漾开笑意。 “你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北风停歇,寒意消退,令人如沐春风。 徐源长起身将矮凳挪开到一旁,抱拳躬身道:“好长时间不见,道长近来可好?” 彦山道长伸手示意坐下,笑道:“还好,还好,咱们确实有些年头没有见了,当初老夫说过,咱们缘分不浅,这不到上界咱们又见面了。” 徐源长在对面坐下,从袖内掏出一个小袋,隔着摊位递过去,道:“在清平城时候,从您摊位上买到一本秘籍,还没付您费用,三百灵石,连本带息您请收下。” 当年说好的是灵币,他现在还的灵石。 他看到街尾有一名白袍少年徘徊不走。 是叶长梦到了,朝他挤眉弄眼,却不肯走近前来。 彦山道长笑着接过袋子,掂了掂份量,道:“你不提及此事,老夫差点要忘记还有这笔外债没有收,不亏不欠,了无牵挂,很好啊。不过老夫在接天城时候,得你相助,化解了一场生死攸关的劫难,又该如何还你?法宝、修为、资源、功法,还是秘境福地,只要老夫能办到,你尽管提就是了。” 百丈之外的白袍少年,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往下做叩首状。 他简直比那小子还要上心,恨不得摁着那小子的榆木脑袋,使劲往麻石地面磕。 急死个人,老头子将话说得如此明白,还犹豫个屁。 上界最粗的一根大腿,快抱紧啊。 徐源长没有去看上蹿下跳像个大马猴的少年,坐得纹丝不动,笑着道:“我目前法宝够用,资源暂时不缺,秘境福地也不想费心打理。您快要飞升仙界了吧?” 最后语气一转,大拐弯问出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彦山道长感慨道:“快了,修行九千余年,只为有朝一日去往仙界,你要是再不来,老夫恐怕等不了多少年。” 徐源长好奇问道:“您在上界的宗门是哪一家?需不需要人手管理?” 彦山道长笑道:“老夫在两家宗门待过,六七千年没有回去,哪一家宗门都与老夫无关了,云游天下,逍遥自在,你想要一家宗门,那简单得很。” 徐源长再次起身,道:“道长,您当年说弟子骨骼清奇头角峥嵘,合您眼缘,价格实惠,只要十两银子的拜师费用,不知可还做数?” 彦山道长笑着颔首,“当然算数,你想学什么,老夫都能教。” 徐源长整了整衣袍和发髻,双膝跪地,以头着地九叩首,口中道:“拜见师父。” 双手捧着十两白银呈上。 彦山道长接过拜师银子,哈哈笑着将地上的弟子扶起,道:“师徒名分不过狗屁,拜师礼仪更是虚妄,今后该怎样还是怎样,不可拘束了。” “弟子明白。” 徐源长笑道:“咱们找家酒铺,为咱们重逢喝几盏庆祝。” 叶长梦眉开眼笑跑了过来,叫道:“对极,是该喝酒,码头边上有家老铺,酒水和卤肉不错。” 三两下将摊位收拾,他当先提着往前面去了,比人家师徒还高兴似的。 徐源长和老道落在后面,说道:“师父,高剑前辈托我向您问好,听木笑笑前辈几人议论,高前辈似乎已经突破到了十重楼。” 彦山道长抬头瞥一眼阴沉沉天空,要下雪了,道:“过些日子,为师带你走一趟方寸山域,到处游历,去见几位老朋友,离去之前,算是道一个别吧。” 他脸上有细微光芒一闪,整个人显得精神许多。 徐源长疑惑道:“您这是怎么了?” 彦山道长摇头道:“天地不容,为师待不了多久,只能指点你十年。” 前头的少年转身面朝两人,往后倒退着走路,叫道:“老头,我舍不得你走啊,要不游历路上带我一个,或者我给你磕头喊师父,我情愿当徐小子的小师弟,端茶倒水都算我的。” 他是真的想得到十一重楼金仙境绝世大高手的指点,即使能旁听一二,也将受用无穷。 彦山道长笑着道:“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有朋友之谊,没有师徒缘分,你就别瞎掺和了。” 两句话将少年说得欲哭无泪。 摆明了游历路上不能带着一介外人,老头要留着十年时间,好生培养徒弟。 三人走上酒铺子的二楼,都是随性之人,谈话喝酒气氛很是热闹。 一个时辰后,等叶长梦出去找伙计再要酒菜上来时候,发现老道长带着那个新鲜出炉的徒弟溜得无影无踪,与他招呼都没有打。 “岂有此理,你们……还没有会账呢,竟然吃霸王餐吃到我头上,还有没有天理!” 少年气得跳脚,老头就这样走了,不给他赖上蹭游历的机会。 白献了一场殷勤,亏大发啰。 什么都没捞着的叶长梦,结完酒账,提着葫芦百无聊赖往回走,突然抬头往金荷宫方向看去,辨认半晌。 “哟呵,徐胜天跑来了,嗯,不错,已经晋级七重天,那小子很对我老人家脾气,将他留在金荷宫,哈哈哈。” 叶长梦不知想到什么高兴事儿,旁若无人大笑几声,下一瞬间消失不见。 …… 第427章 福地洞天,故人相见 仰头打量高耸入云的大山,徐胜天咧嘴一笑,这下总该逮到三叔了,他在路上可没有半分耽搁,龙行虎步,往古旧巍峨山门牌楼走去。 脚下陡然一顿,前方空中波动,钻出一个身着锦衣白袍的俊秀少年。 少年双脚踏落地面,用玩世不恭嘴脸上下打量客人,嘿嘿笑道:“徐胜天,你小子还认得我吗?” 徐胜天拱手行礼:“叶前辈风采尤胜往昔,见之难忘,给您老请安。” 当初在暗界边宁城外,他曾经见过叶长梦一面,没有半句交谈,但是印象极为深刻,对于神出鬼没又神通广大的老叶,那可是佩服得紧。 少年伸手微抬,明知故问道:“你到我金荷宫来做什么?寻你三叔吗?” 徐胜天察觉少年神色古怪中透着戏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忙叫道:“他不会……又溜了吧?” “哈哈,知叔莫若侄,恭喜你小子猜对了,这个‘溜’字用得神韵。” 叶长梦就喜欢将自己的高兴建立在别人的纠结痛苦之上,当然一般人他懒得理会,他是瞧着徐胜天顺眼,笑道:“你来迟了一步,真只有一步的差别,你三叔和他新拜的老头师父,吃了我一顿白食,提前开溜跑了,这会已经不在东游域。” 他悄悄在徐源长身上留下一点无形印记。 原本想偷偷跟着去蹭一截游历路。 此时早已经感应不到,以老头的脾性,不屑于擦掉印记,而是用神通跑去了别的界域。 小气巴拉的,亏得他宽宏大量,不计较老头多次诳他的罪过。 徐胜天在周山域的青要山时候,听说过三叔拜师的消息,唉声叹气道:“我好命苦,追着从大荒山域赶到流云域,再追到东游域,腿脚杆子都跑细了,每回都差一点点,他也太能折腾……唉,叶老大,我三叔去了哪里,您可知道?” “他没说,估摸着会去一趟方寸山域,你休要去追,那老头神龙见首不见尾,本事大得很,你这样满世界瞎撞很难追上,等今后有了确实消息,你再去寻比较稳妥,不如先留在金荷宫修行,当个一人之下的宫主如何?” 叶长梦呵呵笑着开出条件。 “不成啊,我师父武罗不会同意,您认识我师父吗?” “当我没说过,你师父我惹不起,那家伙脾气暴得很,没事还要搅三分。” 叶长梦不想自找麻烦,摆了摆手,道:“走吧,来者是客,去山上歇几日,后面你想去东游域哪里,我陪你下山逛逛。” 徐胜天也不见外,跟着往山门飞去,打听道:“叶老大,您知晓古云珠的下落吗?” 他也不问老叶认不认识古云珠,准备下一程去找师妹,不寻那躲猫猫的三叔了。 “不清楚。你小子行啊,敢惦记辛姿仙子。” “瞧您说的,我关心自个师妹还有错?” “你没错,后生可畏,佩服啊。” 两人像多年老友一样,随意扯着闲谈,往山上去了。 …… 徐源长跟着彦山道长,眨眼工夫抵达一处幽暗空旷地方,四处格外寂静。 随着禁制消退,徐源长这些年算是见识过大世面,仍然震惊得合不拢嘴,他用神识“看到”自己身处太空的一颗星球上。 亘古荒凉无人烟,保持着一个个陨石砸出的大小巨坑原始风貌。 彦山道长指点着上空一颗肉眼可见澡盆大的星球,道:“那是东游域,两块大陆的地形特征明显,有三颗伴生小星,也就是凡人口中的月亮,它左边的是流云域,有两颗伴生小星,再依次下去是大荒山、龙渊谷、方寸山、点绛宫和周山域,上界七域尽收眼底下,而咱们所处的是‘七云台’,也叫七域之心,是为师捡来的无上福地。” 徐源长仰看着七星缓缓盘旋的奇景,那种感受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很快察觉此地有一种神奇波动,能调节他的法力运转。 “师父,玉墟域和沉浮域没看到?” “两大上域在另外一边,离得很远,需要特定时候方能看到,七云台福地能够连通上界九域,等你学会进出秘诀,今后以七云台为中转桥梁,你来去各域很方便。” 彦山道长手上掐诀往前方一点,地面出现一条深邃通道,他示意徒弟跟上,道:“即便陷入一般的阵法、禁制之内,你也可以利用七云台福地脱困,但要记住,两大上域有许多绝地,会隔禁你与七云台的联系。” 徐源长真被震撼到了,拥有了七云台福地等于是有了退路啊。 “弟子明白,不会依仗七云台胡乱闯荡。” “为师以前教过你,‘人在做,天在看’,身处高位,时刻要有敬畏之心,不可任性妄为,道家修心独醒,染上了无形尘埃,很麻烦的。” 彦山道长沿着宽阔的通道行走,脚下步步升起五彩星光,非常神奇,随着白光渐渐亮起,展现眼前的是一处巨大无比的福地。 有山川河流,有天空日月星辰,果然是别有洞天。 彦山道长飞上高处一座漂浮空中的宝石般熠熠发光的山头,落到白玉高台上,道:“这是‘悟心台’,随着外面的七域运转而旋转不息,各种不同气机交汇,在上面修行打坐有些好处,你坐下试一试。” 徐源长已经感觉那种神奇波动愈发强烈,他在老道指点下,坐到左手边的一处星位。 “天地之道,虚静为主。虚无不受,静无不待,知虚静之道,乃能始终。” “天道极即反,盈即损,日月是也。” “以无应有,必究其理,以虚受实,必穷其节,恬愉虚静,以终其命。” 随着老道用心声传功,徐源长如聆仙音,不知不觉在悟心台上入定,各种不同神秘气机波动调节身躯,他的修为在一点点进行着不为人知的变化。 身上散发出青色、紫色和金色光华。 宝器之光熠熠,慢慢有虚化融合趋势,身形渐渐消隐台上。 有一团赤色、幽绿火焰从那处空中浮现,两个小家伙如痴如醉,随波动散发出一个个大大小小阴阳鱼图形。 老道诧异一笑:“臭小子,身上什么乱七八糟东西都有,便宜你们了。” 用指头轻轻两点,两丝微不足道光华打入幻火精体内。 六阶与七阶之间存在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想要跨越过去,必须领悟出某种天地规则之力。 绝大部分修士被卡在这道天堑之外。 终其一生也突破不了。 “啪”,两个小家伙从空中滚落台上,抱着一团,滑到对面的一处星位,陷入深深沉睡之中,身上偶尔溅起细碎火花,绚丽如星辰。 老道从悟心台走到空中,伸手随意搅动几下,福地内的山川河流随之变化。 他曾经借助此地参悟“天下道”,推演五行生克和人世间的大变数。 漫长的时光过去,使得此地充满不一样的生机。 入道之后,他用大神通将此地改造过一次,连接上界各域不同气机,接引各种灵气、煞气和死气,使之成为一处独一无二的修行福地, 做完手中一切,彦山道长从福地出来。 独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顶端,平静注视着深邃星空,上界时间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随便打一个盹或许过去了千百年。 清醒的时候,他不能修炼,不能深思,唯有厮混在凡尘才可以自在点。 斗转星移,也就一个愣神的工夫,五年过去。 彦山道长察觉徒弟已经醒来,指引徒弟从福地走出,递去两枚玉简,道:“如何开启七云台福地,以及各种秘诀皆在其中,你抽时间学一学,下回自己过来方便。” 徐源长将神识探入玉简,飞快记下其中开启福地的内容。 另外一枚玉简记载得很是杂乱,需要花时间整理。 他也不知在悟心台上修炼了多久,修为已经晋级七重楼后期,法力精纯无比,仿佛经过千百年的沉淀锤炼,神魂也大长了一截,仅仅一次修行,令他受益无穷。 “多谢师父传功!” “你原本有慧根,能自己摸索到‘虚无’、“清静”之浅意,将道心保持得不错,没有受‘幻’影响混淆,这点尤为难得,等你将‘虚静’之道领悟得更进一层,便是突破到八重楼之机,到时方能‘性命归一,修行无止境’矣。” 彦山道长指点道,字字珠玑,高屋建瓴。 叶长梦上杆子想要跟着游历,便是要旁听大道箴言,或能起到触类旁通作用。 徐源长一一记在心头,躬身受教,他以前差缺的便是修行方向。 有师父指点,果真是大不一样。 听得他心头火热,有种想要盘坐下来细细揣摩的心痒。 彦山道长伸手一抓,将仍然沉睡在悟心台上的阴阳幻火精摄过来,让徒弟收起,道:“时间耽搁不起,咱们要赶下一场,今后你有空暇多到七云台坐一坐,这处福地对你晋级八重楼有些帮助,再往上就没甚用处了。” 徐源长察觉幻火精在融合,随即明白过来,等到两者一体之时,也就是晋级七阶之日。 看着老道伸手往空中随便一划,虚空洞开,他忙跟着师父身后跨进幽森森暗无天日的空间,两步之后落到一座荒山之巅。 彦山道长用脚往碎石跺了跺,地动山摇,树木簌簌作响。 荒山不能承受仙人之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沉落数十丈,无数滚石掉落山下,引发不小的动静。 “为师答应给你一座宗门,这座‘独登山’不错,可为山门主峰,‘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嘛,方圆三百里皆为无主之地,随便你怎么折腾。” 彦山道长说得随意,道:“此地位于方寸山域最大陆地‘方壶洲’东南,老夫与高剑、木笑笑他们打声招呼,以后还得仰仗他们关照,让他们尽尽地主之谊。” 方壶洲南边一座通天高山,指点徒弟练剑的高大剑仙突然转身,古板威严的脸上罕见露出一丝和煦笑容。 “风舞,为师带你去见一个世外高人,那老家伙几千年不露面了。” 高剑鲜少有佩服的修士,但是彦山老道绝对要算一个。 不仅仅是算无遗漏,以他的修为境界,上界之中他唯独找不到那位老朋友,由此可见那位的实力何等恐怖。 伸指如剑,往空中一划,带着徒弟往虚空裂痕钻入。 下一瞬间,高剑和俞风舞出现在独登山顶。 彦山道长笑呵呵道:“恭喜老友收得如此佳徒,老道身无长物,就不赠送见面俗礼了。” 口中如此说,手上拿出五颗灵石,随手一捏,五颗灵石合为一枚薄薄精巧玉符,抛给后面的俞风舞。 高剑笑骂道:“小气巴拉,老抠门了。” 转头吩咐徒弟:“还不谢过彦山道长,这枚玉符能够救命,回头祭炼一下,随身带着。” 他看不出老道长的修为深浅,也就熄了那一丁点攀比意图。 俞风舞双手接过玉符,行礼道一声“多谢师伯厚赏”,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彦山道长,在下界时候,便听说过多次,再瞥一眼修为似乎又有长进的徐源长, “拜见高师叔。” 徐源长躬身行礼,得到一枚三寸飞剑的赏赐。 空中些微波动,木笑笑显身赶到。 “老道,五千多年过去,你可算露面了,真是想煞小妹,你说你偷偷摸摸收了徒弟,也不请我们喝酒,这朋友做得没甚意思。” 木笑笑换了一袭素雅简朴衣裙,面上难掩激动和高兴,口中说得热闹,郑重一礼往下拜去,衣裙下摆拖地,如花瓣盛开。 老道长还礼说道:“劣徒不堪入目,不敢扰了你们清静,今日前来,一并请喝酒赔罪。” 徐源长瞥见俞风舞在后面偷笑,他乖乖躬身行礼,再次得到一件珠光宝气的玉佩赏赐。 寒暄过后,高剑看着老道长,道:“你在上界待不住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木笑笑显然懂得其中深意,她不停打量着朴实得有些邋遢的老道长。 “是啊,所以见见几位老友,顺便将徒弟托付你们照应一二,对了,这座山头和附近三百里,老夫徒弟看中了,想在此地开山立宗,还请二位协助!” “好说,好说。” …… 第428章 登仙大道 作为老道长口中的“劣徒”,徐源长手脚麻利,用法力真火将一片碎石地整理出来,使得地面光滑如琉璃,按宾主方位,摆上三张玉几、蒲团、酒盏和玉壶之类。 师父讲客气要请老友喝酒,他这个做徒弟的当然得有眼力劲摆桌。 他其实没有半分要自己开宗立派的想法,嫌此事麻烦,而他当甩手掌柜惯了,最怕麻烦的一个人,与老道长提条件时候是玩笑话。 谁知一向喜欢玩笑的老道故意当真,要给他过一过当宗主的瘾。 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深意,他也就没有提出异议,随老道长与两位老友扯闲谈张罗。 俞风舞拿出数样灵果、糕点,穿梭忙碌,用玉盘装着摆布三张玉几上,凑近徐源长,眨眨眼睛,嘴角蕴笑传音:“宗门名号取好了吗?给我留一个剑堂的堂主位置。” 她随师父待在碧天峰,不过是暂时借住木笑笑地盘。 木笑笑当着她师父的面想招揽她,被她以要云游七域为由婉拒。 她内心不想与木笑笑搅合到一起。 当初以木笑笑、观其书生等六名九重楼大能为首的高手,布下天地大阵,封禁大荒山域埋仙洲,准备用一洲生灵性命血祭杀劫修士,她便是其中一名差点遭殃的受害者。 她极不认同木笑笑等人视一洲生灵如蝼蚁的冷血做法。 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皆为一己之私的借口。 徐源长伸手请师父和两位贵客落座,传音回道:“宗门名叫‘等闲观’,俞仙子能屈尊降贵加入还没影的宗门,源长感激涕零,声泪俱下,要不你来当宗主?” 俞风舞站在她师父身侧后,给了某个想偷懒家伙一个妩媚白眼,传音道:“你想得美,我才不当宗主,一片荒山百废待兴,徐宗主你且筚路蓝缕慢慢弄去……” 高剑实在听不下去,咳嗽一声,提醒徒儿要自重。 别被徐小子带坏了眉来眼去的。 他和彦山老头早已不算这一界的存在,只待渡过对他们来说是个形式过场的飞升雷劫,便立地成仙,七重楼小家伙之间的传音,他们不想听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离得这么近,就像耳畔边的两只蚊子嗡嗡吵人。 俞风舞瞬间明白过来,粉脸染上一层红晕,狠狠瞪了一眼装无辜的徐某人。 彦山道长哈哈一笑,举盏道:“老友相逢一壶酒,相邀话当年,饮胜。” “请!” “饮胜!” 木笑笑的实力相比两位差得远,听不到徐源长、俞风舞的传音。 她的心思在其它方面,待酒过三巡,朝老道长请教道:“古老哥,还请帮小妹指点一条明路,四千多年了,我仍然不敢轻易渡劫飞升,最后一关艰难,目睹过不下五名高手渡大雷劫,仅有一位前辈得以飞升仙界,其他人全部灰飞烟灭,近万年的追寻,落到那般身死道消神形俱灭的惨烈结果,小妹见之心有戚戚,替他们不甘心。” 说到后面,神色黯然。 哪有半点在方寸山域呼风唤雨的高人模样。 她宁愿舍近求远向老道讨教,也不会与高剑讨论半句。 彦山道长看向右边坐着的木笑笑,道:“黎诞已飞升上界,你能放下与他的恩怨吗?” 木笑笑豁然看向对面自斟自饮似乎充耳不闻的高剑,心底下明白了,高剑早已知晓此事,看情形不打算寻那头讹兽的晦气,她嘴角泛起一丝讥讽,道:“那家伙最是记仇,恐怕他不会放弃与我纠缠吧?” 彦山道长对老友的性子颇为了解,笑着道:“你找他不到的,别费太多心思寻找,时候未到,他不会暴露身份。” 那头讹兽早已投胎转世为人,而且以剑修身份作为掩护。 将一滴水融入海里,又怎么可能找到? “你们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和性子古怪的霖散人、疯疯癫癫的贾书生几个,一盘散沙,到时如何应付黎诞纠集神道那帮家伙的报复?” 木笑笑发了两句牢骚,问道:“老道,你突然提及那个讨厌家伙,必定是有解决之道,就别云山雾罩与小妹兜圈子,还是直说如何对付他吧?” 她心底有怨言,两个有本事的家伙置身事外,将麻烦留给她了。 “千年之后,九霄云外,希望你们能够携手合作一次,也是你今后能否飞升仙界的一次机遇,但是需要提醒一点,你有陨落危险!” 彦山道长用很平淡的语气,危言耸听。 木笑笑脸上色变,她不会怀疑老道的预言,也不介意与那个恶心家伙合作。 但是飞升机遇与陨落危险并存,让她心生波澜,有些糊涂了。 见老道举盏相邀,将话题岔开去,显然是不能再泄露天机,否则将产生意想不到的变数,她压下心思与老道述旧,回头得好生寻一寻黎诞的下落。 约一个时辰后,简陋的酒席散场。 老道与两人行礼告别,带着徒弟一步遁入虚空不见。 来也潇洒,去也飘然。 老道去见过一位转世重生不记得他的老友,陪着徐源长走遍了七域名胜古迹,大川荒漠,游走凡尘市井,品尝百味人生,出入修真城池,混迹凶险绝地,用抽丝剥茧手法剖析大道无情,指点仙路茫茫高处的一线转机。 “心合于道,守一通灵也。” “所有的大彻大悟,都曾经无药可救过,心不死,则道不生,心之末路,为入道开端……” 五年走下来,日夜聆听,令徐源长受益匪浅。 他理顺了修行方向,以往的疑惑大都得到解答,或者有了思路。 两人转一圈又回到东游域的东大陆,在等伴镇的铺子用完酒食,老道将嘴巴一抹,说道:“当年为师从千方界来,便是落到名山州,在东大陆修炼不少年头,那时候此地比较荒僻,回到此地渡劫,方才圆满。” 身形扶摇直上,往上空飞去。 徐源长忙丢下一块碎银,跟着后面一路紧赶,他要前去送师父一程。 飞上三千丈高空,四下幽暗,阴寒刺骨,下方的东游域在缓缓转动。 老道身影光华璀璨,纤尘不染,散布上界七域的修为,如百鸟投林悉数归来,形成凛冽旋风,瞬时间天威如稠,雷声似战鼓密布。 徐源长往三百里外退避,他不敢靠得太近,直到天威影响不到心绪才停下。 彦山道长很随意打量着天地大劫,口中吟道:“自古而今,得道圣贤,无非内积阴功,外修实行,方证仙阶。” 话音刚落,水桶粗的七彩天雷,自九天之上劈下。 老道长伸手将天雷引入体内,以天雷锻仙体,身上光华越发耀眼。 他用不着法宝抵御,那样才叫浪费。 高空之上的巨大渡劫动静,顿时惊动了东游域东大陆上的不少高手,一道长虹从远处遁来,落到徐源长附近。 徐源长认得是东游域的九重楼老怪乐延之,以前在大荒山域的南徽岛上空见过,抱拳行了一礼:“徐源长见过乐前辈。” 乐延之自是认得眼前这个受高剑看重的神秘道士,笑着抬了抬手,道:“徐小友无需客气。”看向远处恍若仙人,浑身泛起七彩光华的百丈身影,传音问道:“这是哪位前辈?” 徐源长看着那身影接连将七彩天雷引入体内,回复道:“是我师父,彦山道长。” 乐延之已经猜到结果,能够让高剑主动问好的大人物,必定不凡。 他想不明白,这些家伙为甚一个个都能突破到十重楼,渡令人色变的大天劫,像小孩过家家一样好玩。 而他连九重楼最普通的仙劫也不敢渡。 差距太大不可以道里计。 接连有八重楼修士飞上来,叶长梦也在其中,朝乐延之行礼之后,和其他人一样安静地观远处渡劫,实则在传音与徐源长说话交谈。 约半个时辰,笼罩一方的天威突兀散去。 彦山道长浑身光华转而为璀璨的金光,已经成就金仙之体,让乐延之等人目瞪口呆,除了徐源长和知道内情的叶长梦。 九天之上传来渺渺仙乐声。 “为师去也。” 彦山道长随着接引仙虹往上飞升,朝徐源长扬手。 “恭送师父登仙大道!” “恭送道友!” …… 第429章 假作真时被识穿 “老道长竟然成就的金仙之体,太不可思议了。” “头一回见识,上界七域还有高人能突破到十一重楼金仙修为,老神仙是怎样做到的,不是说‘天地之至数,始于一,终于九焉’?” “‘九为极致,十为圆满,十二为大圆满’,古籍中有修士突破到十重楼的记载,传言高大剑仙便是十重楼,目前还滞留未走。” 目送令人羡慕的仙虹消失于黑暗深邃虚空,众人三五扎堆低声议论。 八重楼大能修士之间,也有普通修士的好奇心。 有修士突然提出疑惑:“不对啊,金仙飞升,怎么没有天降甘霖?也少了恢弘天象共鸣,据说每回有高人渡劫成功,飞升仙界之际,必定天花乱坠,化作纷纷纭纭甘霖降下。” “对啊,除了九天之外传来的渺渺仙乐,确实差了许多异象。” “乐前辈,您见闻广博,能否为我等解惑?让我等长长见识。” 有人朝负手仰望星空的乐老怪请教。 一片附和之声。 叶长梦嘴角撇了撇,很不屑朝徐道士传音:“这群软蛋马屁精,长期威伏于下,一点点屁事都要突显乐老头的地位,加起来没有两斤根骨。” 乐延之收回目光,很是平易近人解释道:“金仙因果重于天,指头缝隙里漏一点异象甘霖,也非我等所能承受,所以有些好处不该惦记,都散了吧。” 众人拱手行礼称“是”,纷纷告退下去。 到后面偌大空中只剩下三人。 乐延之看了一眼站到徐道士身边的少年,他早已知道叶长梦与徐道士认识,还曾在无留山小住十年之久,他想知道的消息,手下自会收集汇总,此时也就证实了叶长梦与神秘的彦山道长有关系。 “徐小友,下回有暇,与叶长梦去东源山做客。” “是,恭送乐前辈。” 徐源长抱拳躬身回复对方的口头客气。 叶长梦拱手目送乐老怪消失不见,双臂展开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若无其事传音道: “人走,茶就凉。要不是畏惧高贱人的霸道实力和不讲道理,乐老怪肯定要‘请’你去东源山,好生‘盘问’你师父的隐秘,比如为甚老头能突破到十一重楼修为,可有什么特别的功法等等,即便你不清楚,但是事关飞升,他也想从石头里榨出二两油来。” 徐源长明白老叶提醒他的意思,今后行事要更加谨慎。 实力境界有高低之分,人心鬼蜮不得不防。 相对而言,方寸山域有木笑笑罩着,才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所在。 即便到时高剑飞升仙界,其它界域的高手也不敢明目张胆跑去方寸山域放肆。 他此时有些懂了师父将七云台福地交给他的用意,因为可以避开许多暗中算计,他目前实力太弱了。 叶长梦笑呵呵道:“走吧,去金荷宫住些日子,我到时送你走出东游域。十年前你那老侄儿一路从周山域追去大荒山,又追去流云域,跟着你屁股后头吃灰再追到东游域。” “每回都失之交臂,气得他跳脚,说心意尽到,让你这个做老叔的自个去见他,不伺候了,他要满世界寻他的云珠师妹,那小子很好玩。” 徐源长能想象到侄儿气急败坏倒霉催的样子。 他跟着老叶往下方飞落,笑问道:“你没将他留在金荷宫?” 他是懂老叶的,合脾性好玩的肯定要拢住在地盘上。 叶长梦两手一摊,道:“我想留他来着,可我不敢和武罗老大抢人啊,那暴脾气家伙早已将胜天接引去周山域的青要山,收做了要传承衣钵的徒弟,算了,不说他了。” 话题一转,传音问道:“你师父渡劫之前,可有什么箴言留下?说来听听,让我也沾沾金仙的光。” 对于老道长带着徐小子偷偷溜跑,他没占到便宜一直耿耿于怀。 徐源长默神想了想,传音道:“他老人家仅留下一句。” “快说,快说,休要卖关子,急煞我也。” 叶长梦绕着徐道士抓耳挠腮。 徐源长没有刁难,笑着传音道:“自古而今,得道圣贤,无非内积阴功,外修实行,方证仙阶。” 在他听来并不如何高深莫测,相反浅显易懂,他听师父在路上念叨过多次类似的东西。 但是听在叶长梦耳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掀起巨大波澜的警示真言,显然是老头为他量身定做的建言。 行路难,修行之路更难。 看似大道直行,极容易绕进岔道兜兜转转出不来,还不自知。 老头是用“内积阴功”四字提醒他,莫要忘记“千年之后,九霄云外的携手合作”,他不得不考虑金仙老头良苦用心,和金口玉言。 像高剑那次破掉木笑笑他们布置的围困埋仙洲天地大阵,便是为了内积阴功。 老头还没迂腐到说教他一味的做好事,杀人放火不妨碍积功,老头当年在下界,也没少做波及无辜之事。 “老头带你去见了高贱人和笑脸婆?” “见了,还让我在方寸山域的方壶洲,开宗立派,托付木笑笑关照一二。” “那就对了,老头算无遗漏,给你谋划好了后路,他可与笑脸婆说过‘千年之后’的携手合作之事?” “说过,具体内容不便向外人泄露。” 徐源长轻飘飘一句话,将老叶后面的探听全部给堵死,他太清楚这厮的嘴脸。 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他心头大抵有数,即便和老叶关系再好,也不能将木笑笑卖得很彻底,更不能透露千年后,木笑笑有“飞升机遇与陨落危险”并存之语。 他做人是有底限的,不过深掺和他们之间的破事。 师父没要求他参与调节之类。 甚至对于千年之后那件需要费脑子揣测的大事,也没有对他做什么具体安排。 主打一个野生放养,自由自在,脚踩瓜皮滑到哪儿算哪儿。 少年“啊呸”骂了一句脏话,伸出的手又转回自个脑袋挠了挠,他知道这小王八蛋不肯说的话撬不开嘴巴,眼珠子一转,又从侧面打听:“老头带你去见了霖散人、贾书生几个吗?这总可以说吧,徐大爷。” “那倒是没有,师父很忙的,带着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 “你师父路上和你说过哪些你觉着有感触的话,与我聊聊,回头去了金荷宫,我安排一屋子漂亮女弟子招待你,包你不吃亏。” “老叶,你不是道门修士,有些高言听之无益。” “滚蛋!” “那一屋子漂亮女弟子?” “没有了。你小子是怎么做到如此厚颜无耻,还能被老头相中的?” “大抵是因为我脸皮比寻常人厚吧。” “哈哈哈。” 少年不再探听,转而聊些其它话头,不时便落到金荷宫山门前,从正门上山,在山顶安排了住处客房,还真调来一群莺莺燕燕来伺候贵客。 徐源长将那些女弟子赶出院子,他关闭静室房门,独自盘坐蒲团之上。 细细回味与老道相处的十年时光,特别是后面五年在路途中游历的点点滴滴,不时拿出路上记录的玉简,对照着翻一翻,将一些新的想法加入进去。 十天过去,徐源长把玉简笔记收起,飘然起身。 回味一遍师父传授给他的来去七云台福地的秘诀,右手飞快掐动。 左手无名指戴着的幻仙戒显出行迹,波动一阵神秘金光,化为一道道繁复立体符纹,落到身上,他的身影随之消失在密室之内。 片刻后,徐源长一个踉跄踩实在幽暗荒凉岩石地面,他来到了七云台外面。 脑袋像是被门狠狠夹了一下,头痛且晕,他摇晃数息稳住身形。 他目前修为有限,不能进行虚空穿梭,老道长巧妙地将幻仙戒作为传送媒介,与秘诀相结合,使得他以消耗大半法力为代价,实现超远距离的穿梭,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歇息一阵,徐源长欣赏片刻七域悬空的奇景,双手掐诀开启福地通道,以他的冷静,也难免心头激动,一整座福地洞天,里面不知有多少奇珍药材,全部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沿着宽阔通道,缓步走进柔和光亮渐起的福地。 身后通道随之而关闭,徐源长俯瞰数千里如画山川河流,感受着此地独特的气机波动。 不知站立多久,他突然察觉有异,猛然往侧面看去,顿时吓了一跳。 三百丈之外的空中,穿着洗得发白青布旧道袍的老道长,白须浩发,扎着太极髻,负手静静看着福地美景,沉默如剪影雕像,不知出现了多久。 “师父……您不是飞升去了仙界吗?” 徐源长迟疑着用神识探查,确实是活生生如假包换的彦山道长。 他和老叶等人亲眼目睹老道长渡过大雷劫,乘仙虹飞往九天之外,师父怎么又出现在福地洞天内? 老道缓缓转身,笑得慈眉善目,道:“为师放心不下你,特意凝出一具分身,安置在七云台内,今后可以指点你的修行,没有提前与你打招呼,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徐源长感受到神识空间的请神台微微震动,他心头一紧,眼前看不出破绽的老道是一个西贝货,面上装着惊喜莫名,叫道:“太好了,徒儿正还伤神,不能时时伴随师父身畔,还是师父考虑周全。” 正说着时候,那座浮空盘旋来去的悟心台,往他前方飞来。 他当机立断发起攻击,身上绽放出道道金色光芒,往四处激射,水泼不进,造化神光有克制邪祟的作用,他看不出假装师父的是妖、鬼、神还是魔头,先阻一阻那假货,自个遁往悟心台上。 师父曾经说过,悟心台乃是七云台福地核心,最为安全了。 然后通过悟心台逃出去,种种疑惑想不明白之事,等到性命无忧再慢慢梳理。 “啪”,留在原地的身影碎散,紧接着用幻影无形术逃到悟心台附近的徐源长,被空中突兀一拳砸得显出身形掉落地上,摔得七晕八素,眼冒金光。 “轰”,徐源长身上冒起熊熊赤色阳火,他借助陷入沉睡的幻火精的本命火与自身真火结合,试图挡一挡那假货的攻击。 “劣徒,竟敢大逆不道对为师动手,哼,先给你吃点苦头。” 随着一声老者怒喝,张牙舞爪的火焰“噗”一声熄灭。 徐源长保持着爬起身的狼狈样儿,被定在当地动弹不得,除了眼珠能够转动,口中还能说话,叫道:“你到底是谁?” 冒充师父的家伙应该有九重楼修为,将他吃得死死的。 连他引以为傲的逃命幻术,也被对方随手破掉。 师父开辟的洞天福地,这世上应该无人能破,怎么会有外人潜入进来? “逆徒,你连为师也不认了,睁大你的狗眼好生瞧瞧,哼,白瞎了为师多年精心教导指点,如此忘恩负义,欺师灭祖。” 老者身影在不能动弹的徐源长眼前晃来飘去。 徐源长能感受到神识空间请神台一阵轻一阵紧的震颤示警,他心头暗暗叫苦,这地方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惨也。 老者弹出一道灰色气息。 徐源长体内顿时像有数万只玄冰寒蚁噬啃,彻骨麻痒刺痛,气息迟滞紊乱。 皮肤上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淡蓝冰晶,幻甲没起到半点防御作用。 …… 金荷宫山门外。 一名头戴华冠、颌下一蓬长须的中年男子,朝值守修士道:“请通传叶长梦叶前辈,就说曾望楼前来拜访。” 耳畔传来一声惊喜叫声,“哈哈,老曾你可算寻来了。” 紧接着空中有些许波动,叶长梦出现在左近,朝躬身行礼的值守修士摆手。 “你来得正好,徐小子在山上做客。” 曾望楼早已有七重楼中期修为,他在下界后面十年,与叶长梦结上的交情,笑着一丝不苟行礼,道:“我先跑去流云域的无留山,寻徐小友而不遇,从徐小友徒弟口中打听到叶前辈你的下落,便一路赶了过来。”又问道:“徐胜天那皮猴儿,也在山上吗?” “徐胜天早已离去,他们叔侄几番阴差阳错,到现在还没碰面。” 叶长梦伸手做请,进山门之后,飞至主峰山顶,问道:“老曾,你现今在何方高就?” 曾望楼叹了口气,道:“我飞升之初,落到龙渊谷域,不慎身份暴露,引来一场不小祸事,东躲西藏百五十年,总算是熬过了那段艰难时光,晋级七重天之后,将那些追杀的家伙慢慢收拾掉,又被一些老家伙追杀逃出龙渊谷域,在外面流浪好长一段时日,唉,一言难尽。” 他没有去周山域投靠玄啸推荐的金甲宗。 后面听说徐源长在流云域,欣喜不已,想着加入无留山,相互有个照应。 寻着消息便追到金荷宫来了。 …… 第430章 死中求活,功德之力 两人说话间走到一座院子门前,叶长梦朝门外两排行礼的年轻女子摆了摆手,让她们全都退下去,留下一名管事的中年男子。 “老祖,贵客一直在静室清修,没有出房门半步。” 管事男子低声汇报,将院门打开,请两位进去。 叶长梦扫一眼后院的静室,面上略有诧异,他能通过布置的简单禁制,看到里面没有修士气息波动,瞥一眼管事男子,他看出管事修士没有说谎,也没胆糊弄他。 将三进雅致院子全部扫视一遍,连假山缝隙也没放过,徐小子不见踪影。 “客人什么时候离去的?” “啊……老祖明鉴,客院阵法一直开启,贵客应该没有出门。” 管事男子慌得语无伦次,额头上有汗水沁出。 叶长梦挥了挥手,让手下别在另外一个客人面前丢人现眼,他有那么恐怖嘛,下一步出现在后院静室门前,伸手将禁制的房门推开,里面除了有一个精美蒲团摆在正中,空空如也。 “徐小子刚刚离去差不多一刻钟,蒲团上还有几丝气息溢散,他搞什么名堂?” 叶长梦自语两句,传音询问山门处的值守修士,可曾见到客人外出? 整个金荷宫上下有护山大阵防护,除了山门口,从其它地方破阵钻出去,势必引起不小动静,肯定要惊动他这个金荷宫老祖。 曾望楼跟着老叶走进静室,他自是能辨认出徐道士的气息,虽然现在变强了,不妨碍他判断出徐小友前不久在此地待过。 “他没有从大门口离开。” 叶长梦拿出传讯飞剑,默念两句,扬手往屋外打去。 剑光在后院上空盘旋一圈,又飞回少年手中。 “有点意思,他跑出了东游域,看来他师父留了好东西给他。” 叶长梦释然,原本他准备将徐小子送出东游域,防着乐老怪暗中捣鬼,这下好了,徐小子自个有隐秘手段能够来去自如。 古老头算无遗漏,什么都考虑到了。 他猜测徐小子招呼也不打,从静室悄无声息离去,应该是测试宝物? 后面还会返回来。 曾望楼拢在袖内的左手暗中掐算几下,遂放下刚升起的提防之心,疑惑问道:“徐小友在上界拜了师父?” “是啊,拜了一个超级厉害的老头为师,前些天老头刚刚渡过大天劫,已经飞升去了仙界,那老头你在下界时候应该听说过,就是彦山道长。” “哦,是彦山道长,久仰大名。” “走吧,去前面偏殿喝茶,徐小子准备在方寸山域的方壶洲开宗立派,是他师父的意思,俞风舞已提前预定了一个剑堂堂主的位置。” 叶长梦走出客院,与身边的曾望楼道:“老曾,你如果想加入金荷宫,我肯定举双手双脚欢迎,但是我猜你要去投奔徐小子,也就懒得费口舌诳你。” “要不是答应过金荷宫的前代宫主,这破老祖我还真不稀罕当,直接跟着徐小子去混日子多好,吃他的用他的还可以随时损他,外出打架也是浩浩荡荡一大群,没有后顾之忧,想想都威风得紧。” 曾望楼哈哈一笑,建议道:“你好生从金荷宫培养出一个七重楼修士,到时将包袱甩掉,咱们大家一块儿混。” 叶长梦摇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他自个的事自己心底清楚,还有一桩大恩怨没有了结,不易将徐小子和飞升的一群人牵扯其中。 有貌不惊人偏能招蜂引蝶的徐小子把俞风舞那小娘们勾走,已经是帮了大忙。 得到高贱人真传的女子剑修,千年之后,将是另一个战力惊人的高剑。 切切不可小觑了。 …… 被两人惦记的徐源长,此刻正在七云台福地享受着非人的待遇。 身上覆盖厚厚蓝色冰晶,体内法力和气息早已混乱,他强忍着剧烈到麻木的痛楚和抓心挠肺刺痒,脑子转得快要冒青烟了,突然叫道: “心不死,道不生;心之末路,入道开端!” 声音从冰层传出,透着古怪的沉闷。 飘动的身影嘿然冷笑,道:“放心,为师还舍不得你死,你也没机会‘入道’。” 徐源长继续念道:“心合于道,守一通灵。” “聒噪,你可以闭嘴了。” 老者冷喝一声。 他突然担心飞升仙界的老不死,在福地内留下什么不为人知的后手,被小家伙胡乱开启镇压他,干脆将不能动弹的小家伙彻底禁锢。 防微杜渐,禁于未然。 后面有的是时间,再慢慢炮制不迟。 徐源长从对方的种种迹象和反应分析,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老者,与师父有极大干系。 游历路上听师父提过一嘴,所有想要成功渡过大天劫的修士,入道之前,要想方设法将自身执念、戾气等负面东西斩掉,或者剥离干净,保持自身纯澈无垢。 譬如道门斩三尸,方能“恬淡无欲,神静性明,积众善,乃成仙”也。 而高剑选择将自身执念、杀孽、剑魔,培养成为三具九阶剑道分身,到时携带着一起渡劫飞升去仙界。 为了飞升仙界,各有各的法子,说不上谁更高明。 他猜测出现在七云台福地,假装师父的老者,可能就是师父剥离出来的另一个“它”。 否则解释不了上界之中,有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师父布置的福地? 堂堂金仙手笔,普通仙人都难破除。 师父说过,这颗星球是其推衍完善天下道的潜修地,坐观天下风起云涌,演化万物兴衰起落,并于此地化道成功,造就出一方山河福地。 他当初也忘记请教师父,是如何“斩三尸”。 每天都有新的见闻和教导,目不暇接。 他一个脑子根本不够用。 老头害人啊,提前不与他打招呼,潇潇洒洒一走了之,让他兴冲冲撞进福地,落到另一个“老头”手中吃苦头,把一屁股烂账留给他收拾。 不,是让他被老头子老早以前剥离出来的执念、戾气等混合而成的玩意收拾。 他所有会的手段,根本不够看,处处受制约。 或许是师父给他的一种考验,他只能如此安慰自个。 老者打量着除了眼珠子还能转动的“冰雕”,嘿嘿笑道:“小子,你没有猜错,老夫确实是你师父没有完全解决的‘另一个它’,他飞升去仙界享福,老夫便从福地深处挣脱封印出来了,怎么说老夫也有他在九重楼时候的五六分本事,你既然是他收的徒弟,也就等于是老夫的亲传,‘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所以老夫借用你的‘躯壳’,合情合理没毛病。” 徐源长差点惊掉眼珠子,随即一想,老者不可能倾听到他的心声,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老者拥有师父五六成的智慧,能够揣摩到他的所思所想。 面对如此强大能全方位碾压他的对手,他内心第一次充满惊惶。 他能说“不借”吗? 现在连开口说话的权利都被剥夺。 真是很要命,他竟然没有能够翻盘的手段。 感觉全身的法力缓缓停滞,连神魂都开始冻结,他的脑子也有停摆迹象,转动得越来越费劲,眼皮沉重得像是欠了一千年的瞌睡。 心底有一个声音缥缈不停,重复着“睡吧,睡一觉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他以极大毅力来对抗要陷入沉睡的意识,告诫自己“不能睡”。 竭力思索着他还有什么法门能够做垂死一击,打断对方在他意识沉睡之后的夺舍……不对,不对,他的这副躯壳已经夺舍过一次,按典籍中记载的天地法则来说,不能再被第二次夺舍,否则整个身躯会崩溃。 翻了一个无力的白眼,徐源长在不甘与遗憾之中沉沉睡去。 老者绕着冰雕转了好大一阵,直到确认小家伙没有半点反抗余地,再一伸手将覆盖的冰层消除,化作一道黑气迫不及待钻进被禁锢的躯体,出现在青雾停滞的巨大神识空间。 那道黑气重新变为彦山道长的形象,不过眉眼间充满着凶戾之色,头发胡须为蓝黑色。 仔细打量着中间那座若隐若现的七阶请神台,老者发出古怪笑声。 “桀桀,彦山,感谢你给老夫送来一具受过小雷劫历练的躯壳,等老夫大道有成的那一天,再去仙界与你好生算一算旧账,凭甚么你吃香的喝辣的,老夫要被镇压黑暗之地受苦受难?” 老者缓缓飞到请神台近前,拨开凝固的碍事雾气,欣赏着也陷入沉睡的请神台。 他当然精通造化神功,不过是方向不一样。 由他来接手融合这具躯壳之后,要不了多少年头,他利用福地资源,将势如破竹突破至八重楼,因为他境界有了,缺乏的是契合修行的肉身。 真是天作之合啊。 “咦,不对,这具躯体的神魂湖有修补痕迹,这小子……也是夺舍来的躯壳。” 老者突然发现问题,皱着眉头道:“还不能操之过急,得花费至少百年时日,用来慢慢融合修复,好饭不怕晚,老夫等得起。” 挥动衣袖,将沿途的雾气清扫到一边去,老者仔细检查着宽阔的神识空间。 混迹于雾气之中隐藏在请神台上方的一缕清风被触动了。 徐源长沉睡之前寄托清风内的神魂猛然惊醒,他一下子回想起自身所处的危险境地,随着神魂沉入请神台,整个神识空间风起云涌,光华闪烁。 “啧啧,有些本事嘛,竟能挣脱老夫的禁锢法术,从沉睡中醒来,好,老夫便让你见识见识九重楼修士的魂术,并非你这种小小蝼蚁能比。” 老者诧异片刻,随即发出讥讽冷笑。 空中出现无数身影,将熠熠发光的请神台团团围困。 “是吗?我为甚要和你比魂术,我只要将神识空间毁掉,便能致你于死地!” 徐源长的声音在空间轰隆隆做响,冷冷清清回荡不息,所有的雾气仿佛活了过来,有部分沉入下方的神识湖面,有半数化作狂风盘旋。 “你……哼,小子,你威胁不到老夫。” 老者恚怒不已,却又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发起大威力攻击。 那小子真要是破釜沉舟打烂神识空间,他肯定是屁事没有,但是他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从此失去,一辈子被关在风景如画的福地内,再也不见天日。 他肯定不愿出现如此惨状。 他已经失去了能够修炼到九重楼圆满的条件,就连达成正常的九重楼修为都不可能。 该死的老头子削掉了他的几分天赋、命格和魂力。 除了夺舍完整的躯壳,他别无选择。 “要么你退出去,要么咱们同归于尽!” 徐源长见拿捏到了老者,声色俱厉喝道,神识湖面激荡起巨大波澜,狂风呼啸。 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侵入核心区域的对手,他也是没办法的法子。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唯有死中求活了。 “等等,你休要冲动,老夫退出去就是,不要伤了和气。” 老者举手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他已经看出小家伙是真敢孤注一掷,无数身影消失得只剩一个,往后缓缓退去,他要给对方一个假象,然后窥机发动雷霆一击,彻底拿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 竟然敢威胁他,反天了。 狂风之中突然迸射出无数青蒙蒙的毫针,从背后偷袭老者。 “雕虫小技,给老夫散!” 老者挥袖将背后攻击驱散,然而出乎他意外的是竟然有百数紫色毫针,波动着游鱼般弧形,加速射向他的魂体,没有被他的手段打烂。 老者豁然转身,并指挥动着划出一片黑色光幕。 “砰砰砰”,紫色毫针撞碎为雾气消失。 “斩!” 随着徐源长的大喝。 上空一道灰色和紫色幻化出来的剑光,已经狠狠斩在顾此失彼的老者头上。 在神识空间内,徐源长感觉用规则之力施展幻觉浮生斩,有如神助。 他用其它的本事和能量对付不了老者,但是他花费数十年时间收集凝练的紫色和灰色凡尘清风,蕴含功德之力,能够不受干扰和控制。 “嗷啊……” 老者魂体脆弱不堪,被一斩两半,惨嚎一声冲出躯壳。 他有些想不明白,那小子居然有手段能够伤到他,是他没有见识过的能量和手段,失策了,应该将小家伙的生机、法力统统剥夺半数,大不了今后多花费些时间恢复。 那死老头的徒弟,阴险狡诈果然不容小觑。 徐源长一下子拿回身躯控制权,驱使清风萦绕,飞快往盘旋而来的悟心台落去。 “砰”,身影半途破碎,一道人影已经落到三里大小的山头之上。 “哼,你跑不出七云台福地,咱们走着瞧。” 老者揉着额头出现在不远处,没有继续攻击,盯着那个从他手中逃走的小家伙,咬牙切齿喊道,戾气外露。 身上再无半分仙风道骨。 …… 第431章 调虎离山,逃之夭夭 徐源长没有理会老者的威胁,他默默落到山顶那座布满暗纹的硕大平台,找到以前潜修过的节点星位盘坐下来,仔细检查神识空间。 请神台很有节奏波动着浅淡不一的神秘青色光华。 清风如纱,来回兜转梳理,刻钟后发现一丝潜藏在湖面上的无形黑气。 费了不少时间,用清风抓住非常滑溜的异种黑气,束缚住丢出体外。 任其仓皇往平台外逃遁,他没有把握能完全磨灭老者残留下来的气息,也没实力封印黑气,万一泄露了反而是个麻烦,不如干脆驱逐眼不见心不烦。 花了三天时间,先后将潜藏的十一丝黑气清理出去,确认体内没有隐患才作罢。 瞥一眼跟着悟心台不停盘旋的老者,不去理睬老者任何冷嘲热讽,以及对师父的诋毁辱骂,徐源长睁只眼闭只眼又调息十天,将身体完全恢复过来,体内法力充沛。 站起身在平台上缓缓走动。 死后余生,他不会轻易施展秘诀离去。 下回想要进来,恐怕是多年以后。 再则老者或许有神通法术,能够在他施术穿梭虚空离去的瞬间进行干扰,他不得不考虑其中存在的风险。 “小子,咱们各退一步,你答应帮老夫找来一具合用的躯壳,老夫可以放你离开。” 悄然出现的老者,如同阴魂不散的影子,恢复了心平气和状态,似乎已经接受夺舍失败的结果,退而求其次提出一个交易条件。 徐源长瞥一眼不死心的老者,问道:“怎么称呼你?” 老者愣了一下,道:“你可以叫老夫‘古独’,如何,老夫的条件不过份吧?” 徐源长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很诚恳建议道:“以你的情况,适合下幽冥闯荡,我免费帮忙送你一程,你可以考虑一二?” 老者瞬间被激怒得面目全非,满脸狰狞叫道:“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以为你待在破台子上,就能高枕无忧,老夫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徐源长直接打断道:“请便,我哪里也不去,在悟心台上喝酒等你光临。” 他要多方面进行试探,包括对手的性子、攻击手段等。 也或许古独老怪的喜怒无常,是演戏给他看的。 目前的情况下,他静观其变。 以不变应万变。 老者气得暴跳,雷声大雨点小的发作一通,突然消失不见,悟心台边缘和上空百丈外突然泛起道道黑色光华,一层一层往外面堆积。 徐源长仔细观察那些黑色光纹,渐渐交织在周围,形成一道透明无形厚实罩子。 他挥手打去一道法力,“轰”,光波震荡,法力被消除干净。 又尝试用法宝、真火、飞刀等手段,无一例外被陷入黏稠罩子里化解掉,即便是施展幻觉浮生斩和玄天指,也仅仅击溃三尺左右的空洞,又迅速被流动的气息光纹覆盖。 “小子,你慢慢消受吧,时间对老夫没甚么意义,老夫不急的。” 老者的声音透着一丝疯狂,随后再无动静传来。 徐源长皱着眉头,站在飞速盘旋的悟心台上,默默思索着对策,老怪物以自身为光罩,九重楼的五六分实力,将他困得束手无策。 下方数千里山河沉寂,风景如画。 …… 大半年过去,金荷宫那座客院一直没有客人返回。 曾望楼不耐久等,他向竭力留客的叶长梦告辞,几经辗转传送到方寸山域方壶洲。 寻到方寸山域最大势力临天门,向值守修士提出拜访碧天峰的俞风舞。 碧天峰顶,后山有一片巨大练功场坪。 俞风舞一袭黑裙凌空飘飞,数里之内的空中,有道道寒光剑影乍闪,她每天要练习“极尽心剑”基本功,用心念控剑刺出万击,除非是有所感悟而闭关。 用她师父的话说,剑道天赋之外全是苦练,而苦练涵盖了心练和实练。 数十年来,她几乎很少有中断时候,剑技和实力突飞猛进。 有符光一闪而至,空中剑光纷纷避开,俞风舞伸手接过,心头稍有奇怪,谁会给她传讯?整个上界除了徐某人,几乎没有朋友。 查看之后,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有朋自远方来,收回空中盘旋的几柄飞剑,化作一道流光落去三百里外的山门位置。 值守修士纷纷行礼,俞风舞从侧门走出去,一眼便看到数百年不见的曾木。 见礼寒暄片刻,曾望楼不肯进山门,两人走去附近歇脚的亭内坐下。 密谈了半个时辰,俞风舞欣然起身,朝空中轻念一句:“师父,弟子送一位朋友去趟独登山,傍晚之前回来。” 她已经得知曾木就是曾望楼,是她徒弟蒙一一相公的老祖。 当年下界时候曾望楼与大宁王朝之间的恩怨,早已为过眼云烟不复存在。 她很赞同曾望楼的建议,由曾望楼打头阵,替跑得无影无踪的徐某人先将等闲观框架给搭建起来,布置山门大阵,招一些外门弟子将地盘占住。 否则以徐某人当惯了甩手掌柜的散漫性子,还不知何年何月开宗立派? 两位自封的等闲观剑堂堂主和副宗主一拍即合,干劲十足。 往东北方向的独登山飞去。 …… 七云台福地,上空有日月星辰变化。 徐源长独坐平台上,翻阅师父留给他的玉简,逐字逐句揣摩学习,不时还用手指掐诀演练一番,彦山道长除了将造化神功完全传他之外,其它的秘法神通一概不授。 更没有赠与大威力法宝。 讲述给他听的都是些微言大义,虚静玄学,或者古早掌故之类。 需要他自己从中体悟领会出属于自己的秘术神通。 法宝不过外物,不可过分依赖等等。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 徐源长修为上涨一截,将被魔头损坏的幻璃镜,用虚幻石和其它珍稀材料修复,他时常躲进幻镜空间练功,还将三具六阶躯壳炼制成体傀儡,以备不时之需。 阴阳幻火精一直在沉睡中融合,进度缓慢,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 日日揣摩师父指点的“虚无不受,静无不待”大道之说,他试图将之融入幻觉浮生斩或玄天诀,或与自己凝练的紫色、灰色气息化作的清风相结合成为一门神通。 多年的思索体悟,令他颇有收获。 悟心台上各种气机达成奇怪的平衡,波动之际让他日夜得以淬炼神魂和体魄。 他已经不去考虑外面的古独,一门心思先将实力提升上来。 时光如水,日思夜想的徐源长,不觉又陷入清风萦绕、以身融入天地的状态,他的修为和境界在不知不觉中上涨。 身周不时出现幻影、剑光、火焰或排山倒海的指影。 围困悟心台的老者,弄出巨大动静,或施展各种法门试图干扰,奈何里面盘坐如木雕的徐道士充耳不闻,不动如山。 “哼,即使你能破掉老夫布置的‘恢落罩’,又能跑去哪里?” 悟心台下方阴暗处,显出一张模糊的老者脸庞,眼中流露出一丝尽在掌控的奸猾笑意。 双方除了明面上的比拼耐心,还要斗计谋和运气。 时光匆匆,没人打扰的徐源长,陷入长达七十年的深层次入定。 整个人隐去行迹有九次之多,到后面各种异象全部收敛,只偶尔有青光迸溅。 直到有一天,徐源长缓缓睁开眼眸。 修为已晋级到七重楼后期,他默默沉思片刻,嘴角挂一丝浅笑,通过领悟“虚静”之道,受益匪浅,规则之力和清风皆有增长,下一瞬间,他消失在原地,进入到幻镜空间。 将他参悟融合之后的幻觉浮生斩和玄天诀,放开手脚施展一番,威力令他非常满意。 出其不意之下,打破外面的那层光罩应该是足够了。 徐源长没有急着动手,他在幻镜空间好生放松下来看书、画符、喝茶。 琢磨暂时用不上的天书铜碑和雷霆都司印,原本以师父的见识和实力,很轻易便能将天书铜碑的秘密解开,但是师父讲“随缘”,不纵容他不劳而获的想法。 半年过去,他察觉幻镜七层传来动静,脸上露出喜色,心念一动,一团绚丽白光落到身前。 阴阳幻火精经过长时间的融合,终于将彦山道长赐予的一丝气息吸收,蜕变为一只七阶火精,浑身火光如细细白色绒毛,圆滚滚的很是可爱,左眼幽绿色,右眼为赤红,看着稍显妖异。 与早已通人性的火精沟通一番,大致知道小家伙掌握的本事和天赋神通。 “你们需要进补七阶火晶和幻石之类天材地宝?有,都给你们。” 徐源长将收集的火元玄石、火炎金、七阶火晶和幻石之类,一股脑统统丢给海碗大的圆滚滚火精,看着小家伙鲸吞入口中,好半晌后,打出一个带火星的饱嗝。 “还需要什么?法宝要吗?” 听得小火精能够使用法宝,徐源长将收刮来的一枚七阶火元珠丢给小家伙。 再过三年,觉着时机成熟的徐源长,走出幻镜空间。 将银色小镜收起,徐源长没有急着行动,他盘坐地上闭目打坐,不理会老者的言语挑衅,直到四个月后的某天晚上,他突然掐诀一指头往上空打去。 一股沛然之力挟天地之威,“轰”,将丈许厚的光纹洞穿一个水桶粗孔洞。 玄天诀原本就有开山辟河、移土竭海,破除一切障碍的神通,融合了虚静之意的玄天一指,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徐源长消失在悟心台上,下一瞬间,数道身影急速逃往七云台福地各处。 “砰砰啪”连续数声暴响,逃出十里之外的身影连续被打爆。 有三道身影脱颖而出,眨眼间逃去五十里外。 老者稍吃了一惊,显出身形,伸出指头往远处接连几下点击,他留了力道,保证不会将那小子点死,但是可以一举将狡猾的小家伙打得吐血没有还手之力。 “嘭”,一个身影被击中爆成漫天碎片残块。 另外两个提前险险躲了过去,迅速逃出百里之外。 “不是幻影,居然是一具六阶傀儡。” 老者不敢任由那两道影子跑远,担心被影子钻进死老头布置的其它通道,逃之夭夭了。 那狡猾的小家伙,给两道身影分别覆盖了一层薄薄清风,能遮掩气息,仓促间他也不能确认哪一个是真,哪一个为假,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等他打爆一具傀儡,准备去追杀逃得更远的身影时候,突然察觉有一道金光从五百里之外的悟心台腾空,一下子明白过来,他中了小家伙调虎离山之计。 冷笑一声,凭空一拳轰了过去。 他只需要在那小子穿过福地虚空之前,用神通中断其秘法,便能留下遭受反噬的小家伙。 徐小子以为算准了悟心台往相反方向远离,便能避开他的攻击。 太小觑他的本事,七八百里之内,他的拳劲眨眼即至。 即便力道薄弱了几分,干扰虚空穿梭还是勉强能做到。 “砰”,一道白光耀眼至极,猛然撞上拳影,化作漫天细碎火焰,纷纷扬扬往下方坠落。 那道金光已经破空而去,冲出七云台福地,消失虚空之中。 老者有些傻眼,一时片刻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子怎么可能有余力抵挡他的攻击?他被关得太久的脑子,转动得有些费劲。 难道是死老头给徐小子留下了后手? “啊啊啊!” 老者气急仰天怒吼。 煮熟的鸭子飞了,等那小子练好本事再回来,很可能挨收拾的是他。 徐源长第二次独自穿梭,突破福地进入幽暗星空,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算计加上一点运气,也幸亏有晋级到七阶的火精做帮手,否则还不知要被困到何时? 老者即便只有九重楼五六成实力,也不是目前的他能够对付。 幽空中悬挂着七个大小不一的星球,他一下子便认出正对面的是方寸山域,在七域之中体积排第二位,直直地便撞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嘭”一声巨响,徐源长一头冲进海水之中。 好半晌,一道身影飞上空中,稍一盘旋往南去了。 …… 第432章 回归,起兴 无留山脉,茫然山顶。 身为宗门护法的雁寒林,亲自考察一名想要加入无留山的面目清秀的男子,来人名叫赵均,说是来自龙渊谷域的一名散修,以前认识徐源长徐大护法,有不菲的交情,特意前来投靠。 “赵道友,你能否拿出一两样信物?证实你和徐护法的关系,或者你的身份。” 雁寒林早在八十年前艰辛突破,晋级至七阶阵师,过程颇为惊险曲折,差点点没能熬过来,他内心很是感激徐兄弟当年的赠书情谊,让他多掌握一门“清平算经”秘术,另辟蹊径完成本命阵图的升格搭建。 他抄录的那本清平算经扉页上,留有“请佚名先生斧正,薛春泥,蒙采芹,赵均”的字样,他必须要确认眼前这个赵均,不是冒充的假货。 徐兄弟外出已有百余年之久,名声在外,必须防着宵小之辈前来使坏。 无留山自从发生了陆九震入魔的丑闻,对于宗门负面影响长远。 翘角山域的另外几家势力又开始暗流涌动,不得不防。 赵均面上稍一思索,从袖内拿出一本书册,用法力托着送到头发乱糟糟的中年男子面前,笑道:“请前辈查看,这是当年徐大护法赠送给在下的算经书册。” 他已经飞升上界二十余年,渡过了数次危机算计,修为恢复到六重楼后期。 偶然间听说徐源长的下落,欣喜之余,花费不菲代价,赶紧从龙渊谷域辗转两次传送到流云域,前来加入无留山,想要抱徐兄弟的大腿。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混散修皆不易啊。 他一直在寻访前面飞升的几人,不敢贸然加入其它势力,别的宗门也轻易不会招收一名浪迹天涯的六重楼散修,而且限制极多。 雁寒林一眼便认出送到面前的清平算经,与他曾经翻阅过的出自同一个刊印版本,心底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翻开封皮,扉页上面写着“赠赵均惠存。等闲观,徐源长”,是徐兄弟的亲笔题字。 将书册送还回去,雁寒林起身热情道:“欢迎赵道友加入无留山。” 赵均算是放心下来,再也不用东奔西跑,背靠宗门好乘凉,有一个安定环境能够让他静修数十年,为将来晋级七重楼做准备。 “多谢雁前辈。” “休要客气,雁某与徐兄弟相交莫逆,份内之事,走吧,我带你去一趟无留殿,将长老身份定下,回头让徐兄弟的徒弟帮你跑一跑分派潜修山头等杂事。” 雁寒林晋升为护法之后,已经有权招收正式长老。 他拿出传讯符默念几句,扬手打出去,与曹师兄打一声招呼,是应有之理。 刚走出偏殿大门,有符光一闪飞来,雁寒林稍有些诧异,曹师兄的回复也太神速了,前后不到三息,接过一扫视,自语道:“等闲观俞风舞前来拜访,奇怪了。” 他当年奉命跑过方寸山域,走遍了方壶洲在内的五片大陆,即便是花费灵石请掮客打听,也没有寻到叫“等闲观”的宗门。 他自是听说过俞风舞的大名,知晓其人是十重楼大剑仙高剑的衣钵弟子,据曹师兄告知,徐兄弟与俞风舞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两人的师父皆为世外高人。 此等隐秘消息在小圈子内流传,知晓的修士并不多。 他奇怪的是还真有一家叫等闲观的宗门啊。 雁寒林对跟着出门的赵均吩咐道:“你且稍等,我去接待一位贵客,等回来再办理你的事情。” 赵均忙拱手道:“雁前辈,在下与俞仙子也是熟识,能否带我一道去见一见?” 踏破铁鞋无觅处,他以前在龙渊谷域混,圈子层次不够,没有打听到俞风舞、徐胜天的半点消息,这下好了,撞上了一位老朋友。 雁寒林意外地“哦”了一声,没作多想,笑道:“你小子人面挺广,既然是熟人,去见见无妨,走吧。” 他还想着多一个熟人,见面了好说话。 不清楚俞仙子此来所为何事? 带着还没加入无留山的赵均飞落到山门处,曹师兄已经先到了。 曹万新瞥一眼陌生男子,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雁师弟是性情中人,他不便在此时落面子,快步从雾气中走出大开的山门,朝穿着一袭明黄流仙裙的年轻女子拱手:“无留山曹万新,迎接俞仙子来迟,见谅!” “两位道友客气,俞某来得唐突,打扰诸位清修。” 俞风舞与自报姓名的两位无留山修士见礼,目光定在后面笑得合不拢嘴假模假样跟着行礼的赵均身上,问道:“赵均,你加入了无留山?” 她没有贸然询问对方何时飞升。 都是经历过那段艰辛过程,知道不能轻易暴露飞升修士身份。 特别是还没有晋级七重楼之前。 赵均笑着回道:“今日刚寻上无留山,想前来投靠徐……大护法,很不巧的是徐护法离宗门外出游历,已有百余年之久,我暂时还没有办理无留山长老身份牌。” 俞风舞立刻明白赵均拐弯抹角的意思,还真是来得巧了,白捡到一个飞升上界的老友,笑道:“那跟我去等闲观如何?老曾和胜天都在,前些年,老叶也去住过一些日子。” 赵均喜得差点笑出声,连连点头,剩下的交给俞仙子去搞定。 他以前削尖脑壳费尽心思到处打听,一个都寻不到,现在是扎堆涌出来。 俞风舞转而对曹、雁两位抱歉解释道:“俞某凑巧得遇数百年不见老友,还请两位海涵,将赵道友让与等闲观。” 曹万新爽朗一笑,道:“赵小友尚未加入无留山,他的去留皆随其意,俞仙子客气了,请!” 迎宾乐声响起,有两排仪仗修士鱼贯而出。 雁寒林也没太在意,一位六重楼后期散修,不值得与俞仙子争抢。 他原本就是瞧在徐兄弟面子上,收留对方而已。 赵均赶紧走去俞风舞身后,跟着沾光被恭敬礼请走进山门,他猜测俞风舞现今的身份地位,恐怕是不一般,若不然无留山两位七重楼修士不会给如此大的面子开正门。 一行前往无留山主峰的大殿,分宾主落座,客套完毕。 俞风舞道明来意:“俞某受宗门所托,前来探望鄙宗宗主徐源长。” 曹万新和雁寒林吃了一惊,他们知道徐源长的师们神秘,背景强大,没料到徐师弟放着好端端的宗主不做,跑到流云域的无留山来当一名长老,寻求修为境界突破。 “徐师弟早在一百一十余年前,离开无留山,说是要去东游域的金荷宫拜访朋友,然后远游一番,目前去了哪里,我们还真不知情。” 曹万新解释几句,又道:“徐师弟放置在无留山的魂灯一直无恙,故而我等也没有外出寻访其下落。” 雁寒林补充道:“徐师弟还在宗门留下一位亲传弟子,要不叫来与俞仙子见见?” 俞风舞得到她需要的重要信息,听说魂灯无恙,遂放下心来,老叶猜测那位甩手掌柜是在彦山道长留下的隐秘潜修地闭关,已经百多年过去,她是不放心外出走走。 她师父于十年前悄然飞升去了仙界,除了她和木笑笑相送,没有惊动任何外人。 让七域其它势力误以为师父还在碧天峰潜修。 不多时,聂小萌接到传讯赶了过来。 …… 徐源长对照着堪舆图,飞到独登山附近,他有些傻眼,继而很生气。 谁这么缺德,竟然敢侵占了他师父帮他钦点的山门地盘? 打量一阵布置了山门大阵却没有挂匾额的宗门,看着好生突兀。 他心头一动,落到南边恢弘山门楼牌前方的青石坪上,朝走出来的几名低阶修士问道:“贵宗叫什么名号,山门怎地不悬挂匾额?” 为首的修士才四重楼修为,拱手道:“鄙宗名为等闲观,因宗主一直未归,故而不悬匾额,请问前辈,是访友还是有其它甚么事情?” 徐源长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猜测一定是俞风舞等不及,弄出来的宗门框架,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还是风舞懂他,知道他懒散惯了怕麻烦。 “烦请通知一声管事的,就说等闲观的宗主徐源长回来了。” “啊……前辈请稍等!” 几位值守修士大吃一惊,他们认不出宗主,不敢随便乱叫。 为首修士忙冲进侧门,接连发出几道传讯。 片刻后,曾望楼和徐胜天出现在山门前的场坪上,两人喜形于色,哈哈大笑,接着一齐拱手躬身:“属下恭迎宗主返回宗门!” 徐源长配合着抱拳:“辛苦诸位,快快请起,诸位劳苦功高,回头再行论赏。” 说到后面再也压抑不住满腔喜意,大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差点误会谁跑来抢了地盘。曾老你什么时候到的?胜天还没找到云珠吗?俞堂主哪里去了?” 曾望楼笑道:“你呀,跑到哪里去了?百多年不见踪影,害我们担心,俞堂主放心不下,特意去了无留山,要亲眼看一看你留在那里的魂灯,是否安然无恙。”朝几位行礼的值守弟子吩咐:“大开山门,将各堂弟子全部召集前来,恭迎宗主回归。” “是,遵命!” 几位值守修士喜滋滋冲进山门。 徐胜天埋怨道:“叔啊,您回来第一句话就揭老侄儿伤疤,我外出寻找几十年,七域各地寻遍了,没有云珠师妹半点消息,唉,也不知她是甚么情况?” 他很是忧心忡忡。 “瞧你没出息的样儿,以云珠的本事手段,不会有事。” 徐源长虚替一脚,又宽慰道:“回头以宗门的名义,往各域放出告示,许以重酬寻找线索,相信云珠得到消息会赶来等闲观,除非她没在七域。” 抬头往空中瞥了一眼。 徐胜天担心道:“我也猜测师妹是去了玉墟域,那里危险重重。” 要不是曾老和俞风舞极力阻扰,他已经独自寻去上域。 等闲观初建不久,他不能像老叔那样不管不顾,必须留下来帮着分担一部分事务。 不然会被老叶当面戳脊梁骨。 两刻钟后,三百余名低阶弟子全部召集到山门外,拜见了一直没有露面的神秘宗主,举行一场隆重的仪式,恭迎徐宗主回山。 折腾半个多时辰,三人才得以走进没有悬挂匾额的独登山大殿坐下。 曾望楼一脸的轻松,笑道:“既然宗主回来了,我这个临时副宗主便卸下担子,过几天清闲日子。” 徐源长笑着神秘道:“曾副宗主,你身上的担子恐怕是卸不下来,反而会更加繁杂,嗯,这大殿修得够空旷,我放几样好东西,你要是觉着可以卸担子,我二话不说另找他人。” 曾望楼眼睛一亮,搓着手催促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让我瞧瞧你小子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等闲观创建之初,哪里都要花钱花资源,入不敷出已有多时。 他们几个已经掏空了家底儿。 徐源长挥手将椅子案桌统统挪移到墙边,把那头一直禁锢着的地灵隐龙尸骸放出来,一下子将大殿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又将他收刮到的战利品,和云隐秘境分得的一堆珍稀天材地宝拿出。 曾望楼和徐胜天眼睛瞪得溜圆,这么大一坨隐龙尸骸,完整无缺,差点将他们看呆了。 “好,好,老夫勉为其难再担任几年副宗主,七阶隐龙,全身上下都是宝啊,隐龙妖丹你小子没有浪费吧,快快拿来,待老夫配制十多样材料,炼制成丹药,我们几个全部用得着。” 曾望楼飞快地将庞然大物收进随身携带的九幻宫空间,又伸手索取妖丹。 徐源长取出一个贴着封印符的玉盒,将封存的妖丹递给老曾,又取出一半的仙露灵液,给喜得牙都龇出来的老曾,他知道这下赶老曾都不会走了。 “哈哈,大收获啊,你小子从哪里搞来如此多的好东西?” 曾望楼爱不释手观察几样四五千年份的灵药材,和黏稠如凝胶的仙露灵液,跟着徐小子混从不吃亏,这些天材地宝,即便是再有钱也难买。 他更在意宗主身上的造化神台,那才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宝物。 他能否炼制出来极品丹药。 必须仰仗宗主合作。 等他炼制出几瓶六阶、七阶极品灵丹,等闲观的资源就能盘活过来,今后不论是换取需要的物资,还是他们几个自用,不会坐吃山空。 徐源长还带回来几乎整个无留山的藏书,一下子将宗门的书楼塞满了。 三日后,俞风舞和赵均的到来,让山门上下再次热闹一场。 赵均当仁不让接任了天阵堂堂主之位。 挑选有潜力弟子进行阵道培养,增补宗门护山大阵,忙得不亦乐乎。 …… 第433章 请鬼,相见 徐源长背负着双手,意态悠闲从清平堂走出。 近半年时间,他这个甩手宗主跟着忙得像陀螺,被副宗主曾老指使着淬炼各种材料和药材,简直当他是炼器炉子使用,还要给赵均打下手优化疑难阵图,每过五天给弟子们授一次课。 目前的等闲观建立了四座山堂,分别是俞风舞掌管的忘剑堂,曾望楼兼任的清平堂,徐胜天组建的司天堂和赵均管着的天阵堂,各司其职。 宗门上下的弟子不多,中间断层严重,没有三五百年的积累不会改观。 飞上空中,春风入怀,极目远望。 徐源长一眼便看到百里外的天阵堂主在偷懒,一步跨去,落到后山树下的亭子内。 有数个巴掌高的花妖精魅,穿梭在草木花树之中,叽叽喳喳声如鸟鸣。 上界出售的小精魅,皆成长不起来,最多也就能晋升到三阶。 据说是商家以秘法催生不完整的精魅,做下不为人知的手脚,若不然所有出售的小精魅,在上界的灵气环境下,很容易突破到四阶,寿元大为提升。 生意也就受到极大影响。 “赵堂主,八脚兄,今日怎么有闲心躲起来吃独食?” 徐宗主鄙视一句对方的可耻行径,拿过精美玉壶,给自个倒了一盏碧青酒液,举盏示意一下。 两人皆是一饮而尽,神清气爽。 赵均捻起一颗炒灵豆,丢进口中嚼得嘎嘣脆,片刻后,叹了一口气,道: “老徐,你可有法术能幽通冥域,请到高阶鬼神,帮我打听一下我师父的下落?五百多年了,一直寻不到师父,我怀疑师父或许滞留在冥域鬼界某处,没能完成转世投胎。” 他在下界时候,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满世界寻找他师父郗月楼的转世之身,直到自己修为境界到了圆满,不得不飞升上界。 前两天,与俞风舞闲聊得知,老剑圣晏河清的转世之身已经找到,具体的没有深入交谈,俞风舞岔开了话题,似乎另有隐情。 倒是将他的心事给引了上来。 徐源长放下酒盏,用指头点了点示意满上,道:“回头我尝试一下施法请‘冥鱼’传讯,或许能费些周折找到一位鬼界朋友,帮你打听打听郗老宗师的下落。” 他到了上界之后,缺了中间人竹宗山,不能直接联系常无晦。 可以另想办法,帮好友了却心愿。 赵均大喜,赶紧殷勤倒酒,感激涕零拍着肉麻的马屁。 “停,打住!” 徐源长听得抖落一地鸡皮疙瘩,问道:“你上回说竹宗山晋级六重楼有八十年之久,依你的看法揣测,他可有希望渡劫飞升?” 赵均落回座位,沉吟道:“老竹当年得罪的势力太多,他深居简出,极少在外面行走,我们之间见面时候并不多,依我之见,他若是不能解开心结,想要成功渡劫飞升的希望比较渺茫。” 徐源长点了点头,他若是联系上常无晦,可以用上界的资源给予竹宗山一定的帮助。 当年能够赢得暗界之战,特别是中后期稳住局势,竹宗山居功至伟。 “雪粒想要磨到六阶后期,估摸着至少还要三百年,那小家伙不喜修炼,懒散又惹是生非,缺了胜天的管教,将妖族三洲搅得鸡飞狗跳,有好几次被妖族大妖联手追着屁股撵了出来。” 赵均说到雪粒笑着直摇头。 简直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街头混混。 “千面老哥估计是很难突破到六重楼,他自己也认命了,资质不够,不想去强求,把精力往家族势力方面发展,黑掌柜好不容易晋级六重楼,放下了所有杂务,一门心思为寻求飞升而努力,与千面之间生出了嫌隙,两人闹得不怎么愉快。” 赵均继续说道:“相比千面和黑掌柜两口子,山郎和蒙一一又是另外一番情况,我飞升之前,与山郎喝酒告别,山郎说他会等到蒙一一修为足够了,两人一起飞升,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徐源长仔细询问了蒙一一、蓝影儿、颜若行等几人的困境,将之记在心头。 下界不比上界药材和资源充沛且广泛,但是下界修士历经无数磨砺和小雷劫,飞升上界之后,几乎都能晋级七重楼,相反上界修士想要突破到七阶,尤为艰难。 日子在忙碌和翻书之中不知不觉过去。 曾望楼缺乏后续的修神功法,徐胜天自告奋勇回去周山域的青要山,要帮曾老解决后顾之忧,顺便让人抄录一些神道炼器、炼丹和阵法等方面的玉简秘籍,到时带回等闲观,充实书库。 徐源长翻找大量的书籍玉简,搞清楚冥鱼传讯的法门。 赵均花费三月余,捉来几条生活在深涧阴沟里的青尾白头盲鱼,一切准备就绪,徐源长选一吉日夜晚,在宗门偏僻地方,让赵均布置聚阴阵。 摆放素布供桌,香烛三牲到位。 徐源长捧香作法,他用一缕请神台上的青雾为祭品,口中念念有词。 “青鱼尾,白鱼头,阳间有路,阴间回游……有请冥鱼显身。” 随着咒语结束,插在小炉上的香火伴青雾袅袅升空,温度遽然下降,水桶里的一条盲鱼似乎受到惊吓,猛地跳出水面,水花四溅。 “啪”,盲鱼跌落地面,瞬间冻成冰雕。 一道黑气从鱼身升起,游动着绕香雾盘旋几圈,将那一丝美味青气尽数吸收。 黑气化作一条模糊青黑色大鱼模样,浑身布满幽白色斑点,两团鬼火般眼珠子与做法道士对视。 徐源长将一纸黑色阴符丢去,道:“有劳送去轮回鬼界流泉山,交与常无晦大鬼,带来回讯仍有青气一缕相谢。” 冥鱼影子吞下阴符,缓缓点了点头颅,尾巴摆动着消失虚空之中。 徐源长从聚阴阵内走出,对迎上前的赵均道:“数日之后应该有回讯,等我联系上那位朋友,再拜托他打听郗老的消息,你提前准备几样有郗老气息的小物品。” 赵均喜道:“宗主大人交游广阔,竟然在鬼界还有朋友。” “这处聚阴阵隐藏起来,不要让普通弟子接近。” “明白的。” 五天后的晚上,察觉异动的徐源长出现在聚阴阵,那条尝到甜头的冥鱼影子显出行迹,从口中吐出一枚黑色珠子。 徐源长接过信物,确认无误之后,又给了冥鱼影子一缕青气。 他已经与这条冥鱼建立了联系,今后如有需要,可以随时召唤其现身办事。 看着冥鱼影子消失不见,徐源长将曾望楼叫来,随后燃香施法,有了常无晦提供的信物珠子,很快有浓郁黑气涌出。 “哟嗬,好大的排场,两位七阶高手相迎,常某可当担不起。” 常无晦模糊的影子从黑气中走出,他的本体不宜跨界外出,遣一具分身前来,见面便先损曾望楼一顿,叫道:“曾老头,你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瞧瞧人家徐小子,七重楼后期啊,你才区区中期,越活越回去了。” 曾望楼仔细打量着尖酸刻薄的老对头,反唇相讥:“你又能好到哪里去?比老夫还不如,才晋级区区七阶初期……” 徐源长忙插话打断,要不然两个老冤家能浪费一晚上的口水互喷不停,道:“恭喜常老晋升七阶玄鬼境,不知宗山目前状况如何?” 常无晦听得问及后裔,哈哈笑道:“那小子可算是磨进了六阶,你能想法子联系上老夫,算你小子有点良心,说吧,需要什么材料和药材,尽管狮子大开口,老夫全部提供,极品丹药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他正为此事伤脑筋。 鬼界的丹药帮不到竹宗山,而且以竹宗山的资质,最好是服用极品六阶丹。 曾望楼也不客气,将提前准备好的一枚黑玉简清单扔给老鬼,丢去一只纳物袋,道:“老鬼,你现今身份地位不一样了,今后可以多联系吧?” 常无晦查看着袋子里的四个丹药瓶子,上面写了名号,全部是六阶极品丹药,很是满意曾老头的手艺,道:“阴阳有隔,有事烧纸联系,不能经常见面,徐小子,你不是说要帮你寻鬼魂下落吗?” 徐源长递去一个袋子,道:“拜托!” 常无晦化作黑气涌回虚空,来去匆匆,只留下隐约声音:“等老夫传讯。” 曾望楼感慨道:“老鬼算是混出头了。” 寻找郗老宗师魂魄下落之事,非一朝一夕能完成,剩下唯有慢慢等待。 徐源长与赵均交代一声,他开始着手尝试凝聚“仙尘”之气,早先请教过师父,他心头有点眉目,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后面还需要前往方寸山域的错综山,收集其中的阴煞气。 时日可能耗得有点长。 …… 第434章 隔界递信,互通有无 玉墟域,上界神秘而危险界域之一。 身材魁梧高大的岑侃穿着一套黑色战甲,有一抹火光绕着身前身后盘绕不息,随意拎着他的短柄薄斧,上下打量前方垂直竖立如斧刃般单薄山峰。 他们组队的四人想进入叠镜山,必须先破除阻挡去路的细碎残余空间阵法。 来到玉墟域闯荡百年之久,经历过形形色色危险,更换的队伍不下十支,有好几次因为宝物起内讧相互厮杀,或者被临时同伴从背后偷袭捅刀子,他早已经习以为常。 玉墟域信奉“拳头为大,剩者为王”。 只要不死,便往死里磨砺。 他扫视一眼附近二三十里的动静,叠镜山一带气息混杂,神识并不好使用。 玉墟域有不少险地适合体修和剑修探寻,像他这种能冲杀在前的“莽汉”比较抢手,当然获得好处后也容易被抛弃。 回头又瞥一眼在前面谨慎破解残阵的两名男子,心中暗道,要是徐师弟在就好了,徐师弟的破阵水准造诣极为高明。 岑老二目光掠过百丈外蒙着雾纱的女子,他只知道对方姓古,不喜言谈,冷冷清清,两人先后在别的队伍里合作过两次,那两次算是难得的没有撕破脸发生冲突,分完宝物各奔东西。 这回是古仙子主动找上他,第三次合作了。 “古仙子,听说你以前在方寸山域混,可认识方寸山域的徐源长?” 岑老二百无聊赖寻一个话头,试图多交流几句,拉近一下彼此关系。 他决定做完这次生意,返回宗门去,将徐师弟拉出来一起闯荡。 百余年的血腥经历告诉他,必须要“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否则跑单帮与陌生修士组队,实在是心累,时刻得提防来自背后的危险。 他原本是想找到外出几百年之久的凌芳尘凌师姐,辗转寻了数座墟域古城。 后来才得知凌师姐竟然去了更危险的沉浮域。 他胆子再粗犷,也不敢轻易涉险。 蒙着雾纱的女子正是古云珠,闻言心底下稍有诧异,眼前的莽汉居然认得徐道长,她简单传音道:“认识。” 岑老二“额”了一声,盯着古仙子一双幽深似星空眸子很无礼地看了半晌,要分辨对方是故意逛他,还是另有图谋,嘿嘿一笑,传音回道:“他目前在流云域,加入了无留山,是我师弟。” 他没有看出女子眼中的恶意,传音问道:“你知道等闲观吗?” 古云珠心头一动,拿出一枚暗金色牌子,亮给对方看了看,牌子式样古朴,背面刻着“等闲观百林谷,古云珠”字样,又迅速收了起来。 她猜测徐道长飞升上界之后,仍然冒用的等闲观身份,得以加入无留山。 岑老二眼珠子一下瞪得溜圆,他自是认得那牌子不是刚才临时刻就,对方还真是徐师弟的同门熟人,实在是大有缘分,哈哈一笑,见前头破阵的一人回头看来,忙摆了摆手,示意没有事情。 “失敬,失敬,算起来咱们还是货真价实自己人。” “确实是自己人,他什么时候加入的无留山?妾身外出数百年,途中一直没有回去过。” 古云珠听得对方叫徐道长为师弟,便知道徐道长已晋级七重楼,她想打听一下徐胜天的消息,如果可能,得回去见一见徐道长。 她不想联系数千年前的那批朋友,被伤透了,更不想有甚么牵扯,重活一世,各自安好吧。 “徐师弟加入无留山有三百五十多年……” 岑老二话匣子打开,一发不可收拾,传音与“自己人”聊起来。 …… 遭两人惦记的徐宗主,前前后后忙了三年,曾老和赵均终于放过他,让他有了闲暇钻研自己的事情,每天在山门各处转悠,用清风收集灵气中虚无缥缈气。 尝试从不同的灵石、晶髓石、各种材料宝物中,凝练与众不同的气息。 将各种驳杂气息收纳进入请神台,用广撒网的方式,沉淀出需要的那一丝仙尘气。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也需要一点运气。 俞风舞在忘剑堂上空修炼心剑,见到宗主天天鬼鬼祟祟往各个阴暗角落钻,哪里偏僻往哪里去,实在有违一宗之主的风范,她忍不住好奇,落到宗主面前,问道:“你在找什么宝贝?需要我帮忙吗?” 徐源长笑着摇手,神秘道:“我在练一门很重要的功法,你且忙去,休要管我。” 俞风舞便不多事,继续练自己的剑。 曾望楼对于宗主的举止见怪不怪,只偶尔出现宗主身边,念叨一句,“老鬼怎么还不联系?莫不是拿着老夫的丹药跑路了?” 赵均一个人几乎包揽了宗主的杂务,因为宗主在出力帮他寻找师父的魂魄下落。 徐源长白天到处跑,晚间在独登山顶揣摩体悟虚静,以之感应天地。 他在悟心台上用功百年之久,离凝练出一丝虚静规则之力似乎不远矣,朦朦胧胧,可是就差那么一点点,不能完全抓住。 他明白是卡在某个关窍处,唯有用功不辍,说不定哪天便豁然贯通。 徐胜天在周山域青要山待了七年,带着满满收获屁颠屁颠跑回方寸山域的等闲观,他师父对他听之任之,所谓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不可能栓在裤腰带上管一辈子。 他帮曾老解决了功法的后续困扰,还带来了大量的秘籍典籍。 “俞仙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玉墟域探险?” 徐胜天凑到翻看典籍的俞风舞面前,笑嘻嘻旧事重提,他知道上域的危险。 俞风舞目光没有离开书页,道:“等我将你带回来的书籍翻一遍,估计三个月差不多了,你先了解一下玉墟域的情况。” 曾望楼在另一端翻阅神道炼器、炼丹方面的书册和玉简,道:“待赵堂主晋级七重楼之后,老夫去玉墟域找你们。” 赵均翻看着阵法方面的皮卷,道:“你们别太过份,将偌大一个宗门压到我一个人身上。” 徐胜天嘿嘿笑道:“不是还有我老叔在嘛,让他分担一半。” 赵均没好气抗议:“你们摸着良心说说,宗主……他游手好闲惯了,会亲力亲为?”见三人都不理睬他,又道:“真是奇怪了,咱们等闲观在七域发了悬赏,怎么就没有古仙子半点消息反馈?” 徐胜天苦着脸道:“赵大爷,您自个不痛快,别拉着我也不痛快嘛。” “活该,你小子是自找的。” 两人正吵嘴,书楼外传来宗主的声音。 “山门处有贵客到访,胜天,快去安排接待事宜,别一个个都躲懒,让我这个宗主大人跑上跑下的忙乎。” 徐胜天不敢反驳他老叔,忙往外面飞去,等闲观很少有客人拜访,他倒要瞧瞧是何方高人,敢惊动宗主亲自安排。 赵均、曾望楼和俞风舞三人坐着看书,好似充耳不闻。 “啊啊啊,是师妹回来了,师妹回了!” 外面的徐胜天已经差点喜疯,嗷嗷嚎了一嗓子,遁地消失不见,书楼内三人诧异相视一眼,下一刻各显神通赶往百十里外的山门,他们没料想到是古云珠寻上门来了。 徐源长在山门外与岑侃和取掉雾纱的古云珠说话,询问玉墟域的情况,他迟早要去上域历练。 “师妹,可想煞我也。” 徐胜天风风火火从洞开的山门冲出,张开双臂,欣喜若狂扑来。 古云珠眼中蕴着笑意,伸出芊芊玉手往前一挡,嗔怪道:“有客人在呢,师兄你少出格。” 五六百年不见,能有幸在上界重逢,她同样心喜不已。 再也不复玉墟域时候的清冷。 徐胜天被老叔一瞪眼,哈哈笑着将满腔激动兴奋收敛,彬彬有礼朝岑侃拱手客套。 曾望楼三人走过来,又是一通寒暄见礼。 徐源长替双方介绍一番,伸手做请,将二师兄请进山门,当日举办盛宴招待贵客,也是替回归的古云珠洗尘,最高兴的莫过于徐胜天了。 酒宴完毕,岑侃与徐师弟漫步山道上。 他察觉等闲观人气不旺,除了五位当家高手和一位六重楼堂主之外,弟子们的修为实在不中看,试探问道:“师弟,你还回无留山吗?” 徐源长笑道:“暂时难以回去,等闲观重建不过百余年,我身为宗主难辞其咎,不能再乱跑。” 岑侃恍然明白了,难怪以前老雁打听不到等闲观,原来是被摧毁了,一众高手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各奔东西在外面。 他不便打探别家宗门隐秘,转而聊起大师兄,扼腕叹息不已。 他和古云珠为了完成叠镜山寻宝历险,花了好几年时间,然后一起传送到流云域。 在无留山待了半月,得知等闲观放出悬赏古云珠的线索,便陪着跑一趟。 徐源长询问了徒弟聂小萌的情况,写一封信,托二师兄带回去。 十天后,送走二师兄,徐源长继续收集各种气息,进展非常缓慢,偶尔运气好,能够凝出肉眼不可见灰尘大小一点。 春秋轮回,又五年过去。 这日晚间,徐源长突然察觉聚阴阵传来异动,他飞快赶去,将一炷香燃起。 冥鱼影子随着香雾出现,从宽阔巨口吐出一个封印的黑玉小盒子。 徐源长给了冥鱼影子一缕青气,酬谢其传讯之辛劳,目送冥鱼影子消失于虚空,转身走出聚阴阵,察觉动静的曾老早已赶到,不过没有走进阵内打扰。 “常老哥传来一个盒子。” 徐源长用法力抹去盒子上的封印,打开黑玉盒,里面装着一个封印的黑色纳物小袋,稍花时间解开繁琐的常氏独门封印,将袋子往空中一倒。 “哗啦”,一堆鬼界药材、材料和瓶瓶罐罐散发着各种阴寒气息,另外还有几封书信飘出。 曾望楼袖口一甩,将各种材料收进空间,再慢条斯理拿过写着“老祖亲启,山郎、一一拜上”的书信,拆开来仔细浏览,能够隔着两界之遥远知道曾山郎和蒙一一的近况,他脸上露出舒心笑意。 随即消失不见,他急着回去整理老鬼送来的材料。 他要根据蒙一一的情况,量身定制极品丹药。 徐源长收了另外几封都是写给他的书信,先拆开常无晦写给他的那封信。 常老鬼费了一些时日和人情,终于打听到郗月楼的魂魄被滞留在生死鬼界,替一座中等势力效命,他动用关系干涉,已经让郗月楼的魂魄完成转世,隐晦提及会保留郗月楼一丝宿慧作为补偿,等等。 徐源长脸上有一丝欣慰,幸亏赵均锲而不舍追寻此事,若不然郗月楼要滞留在鬼界,永无出头之日,到哪里都是黑幕重重啊。 将书信送去天阵堂,交到赵均手中。 赵均连看三遍,整了整衣袍,朝着为他的事动用鬼界人情的宗主躬身一揖。 徐源长忙拦住,口中连道:“见外了,可使不得,咱们不兴这套。” 赵均兴致颇高,要拉着宗主喝酒,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为了师父之事,我牵肠挂肚,这回可算是踏实了,老徐,你鬼界朋友的人情,等今后我赚到钱了,必定加倍偿还给他。” 心底暗道,宗主真是好大的面子,能请动一个七阶玄鬼跨界去办事。 徐源长见时间还早,给俞风舞发去传讯,请她来一趟天阵堂。 有了常老的关系,今后能真正做到互通有无。 不多时,俞风舞赶到,疑惑接过一封书信,上面用娟秀字体写着“师父亲启,徒儿蒙一一拜上”,诧异看一眼笑得神秘的宗主,便不客气落座。 赵均忙给俞堂主倒一盏酒水,摆上几样灵果点心佐酒。 俞风舞拆开徒弟写给她的书信,一眼将内容扫完,她没料到宗主大费周章竟然给徒弟送去了六阶极品丹药,再瞥一眼灯光下举盏笑吟吟示意的宗主。 “是曾老炼制的丹药,都是自家人,道谢就见外了,请!” “你们有心了。” 俞风舞笑着举盏,与两人酒盏一碰,很豪气地一饮而尽。 她已经得知徒儿晋级六重楼,而曾山郎为了等徒儿将来一起渡劫,放缓了修行速度。 她替一一高兴,嫁得好一个有情郎。 “宗主,我能给一一写信吗?” “可以,不过暂时交不到她手中,或许要十年之后,需途经朋友转手,比较耗时间。” “无妨,有劳了。” …… 第435章 极品丹,故人来 在外飘泊六百年的古云珠,带回来海量药材、材料和不少珍稀天材地宝,她将大半收获上交给宗门,其中有许多她缴获的法宝、空间宝物等,一下子让等闲观的宝库丰富起来。 流离日久,生死边缘打转多次,她现在哪里都不想去。 留在宗门看看书,安安稳稳修心度日。 她已经到了突破边缘,凝练出紫微、太阴、破军三门星辰规则之力,尚还差缺一点修入“天地星辰神道”,也叫“天地劫”,每一名想要晋级八阶大能修士必经之心劫。 当初老黎被镇压磨难八千年,经历“非生非死”,方得以渡过生死天地劫,在紧要关头一举完成“入道”突破,这一世不过是恢复修为,境界尤存在心中,所以能够在短短两百多年完成六阶到八阶的跳跃。 八阶之后的修行路仍然是一步一坎坷,从入道、化道、得道、忘道,最后完成合道,才能走到十二重楼大圆满,其中又有许多门派细分。 古云珠想借助外力,比如七阶极品丹药来催化“入道”。 曾望楼答应尽早炼制出七阶极品丹药,为古云珠的突破出一份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曾老使用的紫金鼎,被他花费无数珍稀材料修复至上限六阶,然而想要炼制七品丹药,至少也得相对应的七阶宝炉。 七阶宝物的炼制皆为不易,其中必须契合天地规则之力。 幸亏有俞风舞的面子,领着往木笑笑的势力临天门跑一趟,找到一名姓莫的八阶炼器宗师,将要求讲清楚,下了材料和定金,然后只等十年后去拿回升格的紫金鼎。 没人吵着要去玉墟域寻宝探险。 身为宗主的徐源长,越发清闲自在,除了要帮曾老精炼药材和天材地宝,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收集各种缥缈气息,感应天地体悟虚静之力。 十年时间转眼过去,曾望楼和俞风舞跑一趟临天门,交付尾款,拿回焕然一新的宝鼎。 花些时间将紫金鼎重新祭炼一遍,曾老先用宝鼎炼制几炉六阶丹药,用以熟悉手感,每一炉出实丹九枚,其中至少五颗极品丹药。 简直是看呆了俞风舞、古云珠等看稀奇的观者,惊为神人也。 即便是上界,能够炼制出六阶极品丹药的丹师,亦是非常稀少,更不可能每一炉出到五颗以上的极品。 “我的个乖乖,曾老您莫不是九重楼大能丹师转世!” 赵均夸张叫道,轻捏一颗光晕迷人的赤红丹药,对着柔和光亮细细打量赏看,像这样一颗极品丹药,能够换回五块七阶材料,别的宗门势力抢着要。 因为极品丹药要碰运气才能炼成,相对来说普通七阶材料容易得到。 俞风舞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这个副宗主名至实归,谁敢和您争?” 她确实被震惊到了,她几时见过如此多品类的六阶极品丹药? 奢华到晃眼啊。 蒙一一那小丫头真是好口福,大量的极品丹药堆下去,必定能够将六重楼的修为堆至后期圆满,她算是彻底放心了。 创建等闲观“天星堂”的古云珠同样赞叹不已:“曾道友的炼丹天赋出类拔萃,咱们等闲观将来要多一名八阶炼丹大宗师。” 她在下界时候,没有和曾望楼打过交道,两人前后错开了。 她前世涉猎颇为广泛,懂阵法、丹术和炼器,有曾道友珠玉在前,她可不敢献丑自称炼丹师,差得有点远了。 徐胜天跟着附和,他天天和师妹厮守一起,过着神仙般快活日子,哪里都不去了。 曾望楼呵呵笑着谦逊几句,要不是有宗主用造化神台相助,他哪里能如此轻易炼制出极品丹?但是宗主那个懒人,嘱咐他不许往外传,说是不能抢他这个副宗主的风头。 其实懂的都懂。 待宗主做法请来冥鱼,将一批书信、丹药装进密封盒子送走。 曾望楼也为炼制七阶丹药做足了准备,他考虑再三,将徐源长请来布置有复杂聚火阵的丹房,道:“宗主,请借火精一用。” 徐源长身上多了两分缥缈气度,将极少外出露面喜欢待在造化神台上的火精唤出,嘱咐火精几句,让圆滚滚白色绒毛如火丝飘逸的小家伙听曾老的话,好生配合炼制丹药。 “宗主请留步,你帮老夫照看着点火候。” 曾望楼非常重视他的第一炉七阶丹炼制,虽然购买来的药材并不算稀罕,他独自推演炼丹过程多年,早就烂熟于胸,想请宗主坐镇,是为了沾一点好运气,讨一个开门红的好彩头。 “我?不会打扰你炼丹?” 徐源长用手指着自己,得到曾老肯定答复后,他便乐呵呵留下。 能够“辅助”曾老炼制丹药,收集不一样的新鲜丹气,他焉有拒绝之理? 徐源长安静地站在角落处,沉默旁观炼丹师忙碌。 曾老一个人有条不紊摆布药材,调和灵液,开启大鼎三眼底炉内火,分出三道分身盘坐紫金鼎三个方位,各自掐诀控火,再分派火精用阴阳火持续保持一定高温,盘旋在大鼎底部。 他自己盘坐紫金鼎顶上空,掌控全局进程。 宽阔的丹房内,安静得能听到火焰跳跃的细微声响。 炼丹的过程非常枯燥且乏味,曾望楼每过六个时辰,要上下左右检查一遍紫金鼎,指挥三具分身变换不同的控火诀,改变火温炼制融合药液。 七天为一个进度,第二个进度将要结束时候,丹房内飘逸着淡淡好闻药香。 徐源长分出三成精力用来体悟虚静之道,他默默收集散出的药香。 第二十天时候,药香转为若有若无,曾望楼面上露出两分谨慎,紫金鼎进入最后的孕丹进度,他双手掐诀领着三具分身控制为三成文火,吩咐火精将阴阳火降到只剩一成。 等到第三个进度结束,曾望楼果决熄灭炉火,让火精撤下去。 约刻钟后,掐诀开鼎收丹。 “嘭”一声闷响,巨大热气喷薄而出。 有几道晶亮冲天飞向空中,其中一点散发皎洁宝光,滴溜溜飞出丈许隐形了。 曾望楼压抑不住喜色,哈哈一笑:“小东西,往哪里跑?” 伸手凭空一抓,将那颗灵性十足的极品丹摄取到身前,腾腾热气被挥散,另有五颗实丹悬浮他身周,有三颗废丹拨往一边。 第一次炼制七阶丹药,能有如此高的出丹率,特别是成了一颗极品丹,让他甚为满意。 徐源长用清风飞快收集所有被驱散的丹气,连声道“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哈哈哈哈。” 曾望楼伸指将一颗丹药弹给宗主肩头蹲着的圆滚滚火精,犒赏出了力气的小家伙,用几个玉瓶把丹药收了,他还得多炼制几炉同品类的七阶丹,用来提升经验。 “这颗极品丹,能换到至少五炉七阶丹药的材料,回头麻烦俞堂主,小心着将丹药出了,多换些炼丹材料回来。” “七阶极品丹稀罕难得,咱们等闲观目前还没有八重楼坐镇,得防备别的势力暗中盯上,可以让风舞跑远点,去一趟东游域,转手让老叶帮忙出售丹药。” 徐源长思索之后有了主意,以老叶的本事,不会怕麻烦。 他内心深处对木笑笑有种天然的防备,更不想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跨了几座域界,让别的宗门难以追查到七阶极品丹的来源。 当天下午,等闲观几位当家高手在独登山大殿碰面。 徐宗主神秘兮兮从袖内拿出一个封印着的玉瓶,揭去符箓,再抹掉印记,将瓶子往空中一倒,一道皎洁宝光滴溜溜往上空冲飞,很快隐形了。 “嘶,七阶极品丹!” “开眼界了,曾老威武。” “别跑,小东西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徐胜天伸手将隐形的丹药拿到,却递给身边坐着的师妹。 赵均鄙视地翻了一个白眼,不要当着大家的面,秀恩爱好不好。 曾老笑眯眯谦逊几句,随即出了大殿,他要回去准备第二炉药材,思索第一炉丹药火候方面的不足,并加以改进。 徐源长慢悠悠炫耀道:“炼制出这枚极品丹,本宗主可是有辅助大功,出了大力气。” 他的火精全程参与炼丹,等于他出力了。 俞风舞言不由衷附和道:“对,宗主说的都是对的。” 赵均脸上皮笑肉不笑,道:“宗主,你要是懂炼丹,我生吃了这颗极品丹。” 徐胜天毫不留情揭穿:“八脚,你少打坏主意,哦对了,你还没晋级七重楼,七阶丹只有看着留口水的份。” “快了,最多还有二十年,我也能和你们平起平坐。” 赵均才不在意自己人的“冷嘲热讽”打击。 几人轮流上手欣赏一遍极品丹,等丹药回到宗主手中,徐源长将极品丹封存,他要等手头有几颗极品丹时候,再请俞风舞跑一趟东游域。 此后两年,徐源长“辅助”曾老炼制了三炉丹药,共获得五颗极品丹。 俞风舞收着其中四颗七阶极品丹,和七颗六阶极品丹,跨界去了一趟金荷宫。 半年后,她带回来大量的清单上的药材和天材地宝。 古云珠积极参与到炼丹中来,她将自己需要的星辰丹药,提出构想方案,与曾望楼进行探讨,两人商议着推演药性变化,或翻阅典籍参考,花了三年时间慢慢完善丹方。 后面便没有徐宗主什么事儿,他继续体悟虚静,收集凝聚缥缈之气。 十年过去,曾望楼浪费不少药材,炼制出一颗古云珠需要的极品丹。 古云珠收起丹药,自此闭关不再外出。 徐源长也感受到了瓶颈,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春日下午,飘然外出,宗门有众人打理,一派欣欣向荣,他可以放心去往方壶洲海外之地的“错综山”,凝练需要的阴煞之气。 想要成就仙尘气,也如同当初凝练凡尘清气一样,需要收集阴、阳不同的灵性气息。 阴阳二气,为风之始也。 宗主外出的第三天,有一男一女两名修士寻到等闲观。 “请禀报徐宗主,故人温亦宁、余涉前来拜访。” “两位贵客请稍等。” 为首的值守修士没有告知客人说宗主不在,赶紧跑回山门内,给负责宗门接待的徐胜天堂主发出传讯。 片刻后,徐胜天哈哈笑着从山门走出,朝两位从下界定洲飞升的熟人拱手:“稀客,恭喜,恭喜,哈哈哈哈,快随我进去说话,俞仙子、老赵几个都在山上。” 温亦宁和当初西原圣地大器岭首座的余涉,拱手还礼,脸上露出欢欣笑容。 “甚好,甚好!” 可算是找到属于自己人的势力了。 他们是同时飞升上界,落到混乱的大荒山域。 幸亏两人相互有个照应,熬过最初的不适和被打劫麻烦,飞去城里打听徐源长的消息,花了一些晶髓石,倒是没费什么周折,从大商行铺子探听到徐源长竟然在方寸山域开宗立派,成立了等闲观。 两人急匆匆辗转几次传送,赶到方寸山域方壶洲,前来投奔。 他们见识了大荒山域的混乱,心底有两分对上界的失望和警惕,知道散修日子不好过,想寻一个安稳的靠山。 “徐宗主可在?” “我老叔外出了,别管他,山上之事我们几个能做主。” 徐胜天在下界交游广阔,与七洲同阶几乎都有来往,与余涉和温亦宁更是老熟人,不过相比山上几个,还是有亲厚之分,又传音问道:“西原其他几位的情况如何?前些天,我们几个还在讨论,怎么没有熟人前来等闲观?” 当初他老叔花钱在各域打出等闲观的名声,便是起了收拢飞升修士的念头。 温亦宁眼神有两分黯然和庆幸,也改为传音道:“飞升艰险,天雷难渡。在我们之前,千符山的谢云川渡劫失败,还有聚洲的魏先登、许景涔,合洲的凌时月,全部以失败告终,唉,神魂俱灭。” 粗豪汉子余涉忙补充传音道:“还是有两位成功了,像曦月洲的白漪和青藜山神巫瑶,不过越往后去,恐怕情况不甚乐观。” 徐胜天拍了拍余涉,道:“都是命啊。” 三人一道往独登山主峰飞去。 …… 第436章 荒岛陷敌,反手一搏 不赶时间,徐源长更愿意做一个落地仙,爬山涉水,穿乡野过城镇,别的神仙是唯恐沾染凡尘,拖累修行心境。 他是反其道而行之,悠闲自在离天远点,朝人间走近点。 “万物皆虚幻,大道本无形。千万里悟道,终归凡尘了了。” 这是他师父带他用脚步丈量天下,攀上高山之巅,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俯瞰夜幕下万家灯火说过的一句非诗非词。 自从知道老头有金仙修为之后,他觉着老头放一个屁都大有深意,不同凡响。 所以不管对错,他全部记在“彦山论道”玉简内。 经常拿出来翻一翻,思一思,补充几条心得体会,其味无穷也。 他像一名清风过客,走到哪里看到哪里,遇到看不过眼的不平事、破烂事,也伸手管一管,事了拂衣去,不图那点蝇头小名,更不主动揽事。 半月过去,游山玩水的徐源长,走出三万余里,发现湖畔有一座肖似虎头的岩山。 山头不过百丈,与其它山势相连,岩石重叠凹陷下去,和间隙中生长的树木杂草,形成了一个大致粗犷虎头轮廓,就连额头处的“王”字,也因叠岩成纹而神似。 若是从天空飞过,不经地面仰望,察觉不出自然界的鬼斧神工之妙。 徐源长绕着此山绕了几圈,飞上陡峭山岩查看一番,微微点了点头,与附近村民打听,得知此山没有正式名字。 有叫“懒虎山”,也有叫其“虎头山”,或者“岩虎山”。 就连前方的二十里大小野湖,也叫“饮虎湖”。 村里老人能够随口扯出好些个懒虎山的神怪故事,还说村里的狗子、水牛,从来不能走懒虎山的正面经过,牵着打都不走。 村里有孩子受了吓,抱到山下烧三炷香,让孩子磕三个头,一准儿灵验。 所以懒虎山下,逢年过节,必定有香火供奉还愿。 当天晚上,徐源长用道家手法掐诀,给虎山额头位置打入三道灵光,扯断五条从山脚蔓延缠绕山体的粗藤。 自古传说,石山有形成了像,有人路过就会经常说像什么什么。 都不用石头张嘴讨口封,年长月久,慢慢地会成精。 眼前这座虎山,已经聚集一定天地灵气。 他所做不过是道家“点化”,加快虎灵的开窍化形,免得这头天生地长的野精,有一天跑出来祸害附近几百里的百姓凡人。 虎乃凶兽,不可近人。 他没有选择粗暴的“打灭”手段,既然有缘遇到,便给虎灵一条生路。 让其继续修炼百年,他再跑一趟,将山精虎灵引去等闲观,做一头镇压气运、看守山头的宗门守护兽,两相得宜,还是一件功德。 离开懒虎山,徐源长又往东走了二十天,到达海边之后飞入茫茫上空。 傍晚时候,抵达离海岸七万里之外的错综岛。 岛屿约五百里方圆,常年笼罩灰蒙蒙的阴煞气,岛上气温阴寒,几乎不生长普通草木,大部分地方显露光秃秃的青黑色岩石,到处湿漉漉的。 据说阴雨天时候,岛上无缘无故传出鬼哭狼嚎凄厉叫声,使得错综岛蒙上一层神秘色彩。 经常会有修士组队前来错综岛,寻找稀少阴性灵草,或者探寻岛内隐秘。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修士的地方,又远离了规矩约束,各种厮杀、打劫也就层出不穷。 徐源长飞掠向最高的错综山时候,便目睹了两场血腥厮杀,不过因为他的出现,散发的气息惊扰了双方的拼命雅兴,还没分出胜负的七八名修士吓得四散奔逃。 浅塘里突然闯进一个六重楼以上高手,谁瞎眼了敢招惹? 天边沉沦的夕阳,余晖染红了无处不在的灰雾。 更增添几分岛上残忍、诡异气氛。 徐源长站在岩石嶙峋的山顶,往四下里打量,很满意此地浓郁独特的阴煞气。 寻到一座天然洞窟,里面残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将阵器布置妥当。 放出闲置多时的四阶魂傀,让其守在洞外,他丢出一张蒲团,盘坐上面,放出自己凝练的轻风收集无处不在的阴煞气。 往后的日子,偶尔外出山上山下转一转,彰显这座山头是他的地盘。 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洞府内凝聚提炼阴煞气,或看书画符,或揣摩虚静之道,与往常生活无异,除了不能和宗门几位扯闲谈喝茶。 然而他的清静日子还没超过两旬,便被一名不速之客给打扰。 “砰”,洞府外岩洞中潜藏的四阶魂傀被击爆。 嗷嚎一声,魂傀溃散空中再也不能救活。 徐源长抢在山洞垮塌之前,化作一缕微风遁出,面色阴沉出现在山顶。 他打量着三里外空中一名面目模糊的灰衣老者,压着怒火道:“不知徐某哪里得罪了道友?或是占了道友的潜修地?值得道友如此大动干戈,不问青红皂白击杀徐某的魂傀,毁掉栖身洞府。” 他不清对方的来意,自己几时得罪了一名八重楼大能? 他更没料想到,会在错综岛上被人针对,阴煞之地神识受到些限制,他没能第一时间察觉有高手接近。 灰衣老者嘿嘿冷笑两声,喝道:“徐源长,你高调开宗立派,大肆招收资质优异学徒,连码头都不拜一拜,老夫早就瞧你不惯,这个理由够了吗?” 老者话音刚落,一道无形之网突兀出现,自四面八方往中间一收。 徐源长的身影虚不受力,碎成无数片,溃散在灰雾之中。 “你如此强扯理由,只能证实你背后所依,不是方寸山域的宗门势力。” 徐源长的声音从虚无缥缈之中传出,他多年参悟虚静道,虽然还没能领悟出那一丝规则之力,但也摸索出了几样虚无神通,结合他的幻魂无影之术,如此空旷地方,想要提前躲避对方的偷袭绰绰有余。 有一道符光在空中一闪。 刚刚飞出里许,“啪”,碎成了灰烬。 灰衣老者不知用什么手段将传讯符击毁,喝道:“徐源长,你逃不出错综岛。” 有道道光华从百里外远处升起,眨眼间形成一个巨大笼罩上空的阵法。 隐形空中的徐源长,差点点飞出阵法之外,对方有备而来,外面还埋伏着不知多少布阵修士,他越发肯定对方不是方寸山域势力。 木笑笑瞧在他师父的面子上,不可能允许方寸山域本地势力针对等闲观和他。 至少千年之内,等闲观威胁不到木笑笑的地位。 双方没有根本利益冲突。 他放出数道幻影,往四处冲飞,扰乱视听。 他悄然出现在水雾困阵的边缘,利用短暂的时间,阵法压力渐渐增强到他被迫显出身形之前,寻到一处薄弱节点,像这种临时布置的大范围困阵,除了能限制他的行踪和速度,其实没太大作用。 他猜测对方前些天就带着手下潜入岛上,花了几天时间,一点一点完成大阵布置。 “徐道友,老夫奉劝你一句,不要做无谓的顽抗,你逃不出老夫的手心。” 灰衣老者接连将逃跑的身影弹灭,胜券在握道:“你的幻术再神妙,被困在阵法内,又能施展出几分?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老夫不要你的小命,只是奉命拿你去见一个人。” 老者也暗自心惊,七阶幻术师果然不能小觑。 要不是提前布置妥当,即便再多两个八重楼高手,今日恐怕也拿不到对方,要铩羽而归。 徐源长猛然将空间内的天书铜碑砸出,“嘭”,惊天动地巨响,群山震荡,十丈高的铜碑以蛮力攻破大阵节点,撕裂出一个数丈大的缺口。 水雾气往外狂涌,遽然升起的压力滚滚泄掉。 徐源长跟着显出身影,目光冷冽,瞥一眼远处呆愣的灰衣老者,挥手将铜碑收回空间。 抢在老者气急败坏一道宝光打来之前些许,留下一个残影消失在缺口。 等到灰衣老者火急火燎追出阵外,附近只留下一名哀嚎起火的六阶阵法师,老者没有理会呼救的阵师,看着远处一道符光往西飞走,暗自叫苦不迭。 他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有如此本事,能在数息间破掉水雾困禁大阵。 收集讯息的家伙简直是饭桶,漏掉了如此重要的资料。 他自不会从自身寻找缘由,思忖着要尽快跑路。 万一被随后追来的木笑笑抓到,可没有他的好果子吃,连带藏在背后的指使者,也将弄得灰头土脸受累。 老者陡然察觉身后传来异动,豁然转身,只见一个百丈高的法相双手挥拳,以泰山压顶之势狠狠当头砸下,劲风扑面,尤为可气的是法相吼声如雷。 “老匹夫,吃我一拳!” “找死!” 灰衣老者差点气笑,小小蝼蚁,也敢与他狂吠放对。 他身后一道法相扶摇而起,挥起一片剑光,“噗噗”两声,将对方虚而不实的法相双臂轻易撂断,他不怕对方愚蠢地发起攻击,有拖延住他的幼稚想法。 他正好趁机一剑斩杀不自量力的道士,留着残魂带回去也可交差。 只有些想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将一具庞大的法相,悄然摸近他身后而不让他察觉? 幻术师的本事很神秘,他仍然没有太多担心,因为双方实力相差巨大。 即便站着让对方砍三五下,也破不掉他的宝衣防护。 断臂法相悍勇无比,一脚从底下狠狠踢出,脚板处绽放出绚丽银色光芒,闪耀着爆发出无形波动幻影。 灰衣老者双眼被晃了一下,顿时察觉头脑稍晕。 他心头一凛,阴沟里翻船的故事,可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忙往后飞退,令他的法相断后干掉那具残废法相。 “轰”,一团白色火焰从老者身上升起,无数幻影憧憧出现。 灰衣老者怒不可遏,那小子真以为差着境界的幻术能困住他? 他紧守心神,双手掌心各握着一件宝物,装着身形摇晃,暗中蓄势待发,只要那小子露出行迹,便给予雷霆一击,让其为挑衅一个八重楼高手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突然头皮发麻,心头狂悸,顾不得扑灭身上的古怪火焰,再次豁然转身。 十里外的空中,徐源长扬手甩出一柄三寸飞剑,一道寒光破空激射,空气竟然出现些微涟漪扭曲,天地之力被那剑光牵引,拖拽出璀璨光华。 徐源长不想轻易放过偷袭他不成想要逃遁的家伙,不惜动用高剑赠送给他的飞剑,也要留下对方,否则木笑笑即便赶来,方寸山域地方极大,去哪里寻找凶徒? 那个老贼背后有势力帮衬,往其它域一逃。 线索也就从此断掉。 即便将外面布置阵法的几名六阶阵师抓获,估计作用不大。 他先用计谋让对手受到些许影响,即便损失一具法相也在所不惜。 他从领悟虚静之道中,掌握了隐匿法相近身的法子,今日也是第一次尝试,一举获得成功,他将幻璃镜交给法相使用,主要是为后面的火精施展神通抢一线先机。 灰衣老者肠子都悔青了,他明知小家伙是金仙的徒弟,接下这烫手的任务做甚? 暴吼一声,扬手将手中一颗宝珠往令他胆寒的剑光迎去,他已经被那柄古怪飞剑锁定了神魂,要不然还可以用挪移神通逃遁。 身上盘绕的白色火焰突然收紧,极寒极热两种相反火焰爆发。 顿时影响了老者仓促之际的后续动作。 放在平时,区区七阶火焰,即便其中夹杂了幻象,他随手可破之,但是要命的关键时刻给他来一下幺蛾子,灰衣老者想哭的心都有了,严重影响了他的发挥。 幻象如潮,火焰烧得噼啪作响,将老者浑身淹没。 “嘭……噗”,旋转着散发出无数符纹宝珠碎成无数残片,未能阻挡半息,剑光势不可挡,将刚刚解决内患火焰的老者斩作整齐两爿,其身上宝衣和其它防护手段,根本无济于事。 老者仅仅发出半声绝望吼叫,元婴和神魂尽碎。 没有还手之力,一代宗师就此陨落。 徐源长神色冷漠,招手将飞剑收回,面上没有半分斩杀八重楼大能的高兴。 他的飞剑还能施展两次。 下回得珍惜着用。 希望木笑笑这下能查到幕后黑手。 …… 第437章 堵山门,陷两难 轻轻抚过剑脊处龟裂的一道如发丝痕迹,徐源长面无表情将三寸飞剑收回袖内。 刚才驱使剑仙祭炼过的飞剑杀敌,耗去了他半数法力。 他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要让那些敢打他主意的老家伙,摸不清楚他手中到底拿着什么杀手锏,给自己再争取一些成长时间。 通过灰衣老者前后话语,他猜到其背后主使者,必定是九重楼高手。 应该是为了探听他师父的秘密而来? 高大剑仙数十年不见现身,而剑仙的徒弟又一直在等闲观。 那些活了几千年的老家伙,人精一样都不是好糊弄的主,这回的出手,是一次试探,也显出为了飞升不惜撕破脸的癫狂。 他利用了灰衣老者轻敌心态,方能环环相扣完成反杀。 否则以八重楼大能的神通本事,察觉不对赶紧溜之大吉,他不可能锁定对方神魂。 此地发生的惊天大战,引发出巨大动静。 早已将岛上躲远处鬼鬼祟祟看热闹的修士吓得面无人色,一个个往海面四散而逃,有多远跑多远。 维护水雾困禁大阵的其他六重楼阵师,他们只是接了一个赚钱的任务,原本阵破还在观望,看到那引发天地异象恢宏一剑将雇主老者斩杀当场,他们只恨少生了两条腿,抢在其他冒险修士之前,逃之夭夭了。 至于被烧死的那个阵师,自能自认倒霉。 徐源长伸手连挥,用飞刀将残缺的困阵几处节点破掉,彻底摧毁临时大阵。 他没有费神去追杀逃走的阵师,而是飞到错综山上空。 灰灰老者的法相委顿着面目朝下,跪倒在光秃秃的山谷里,像是被抽去了骨头,软塌塌似冰雪消融,凝聚的法力飞快消散往天地间。 徐源长收回自己那具残破法相,温养一些时日便能复原,目光紧盯着散功的法骸。 清风微拂,捕捉到一缕透明规则之力,飞快将之束缚,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无形之物,他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后面一直等到法相全部消融殆尽,地上剩余一柄水蓝色寒剑,再没有第四缕规则之力出现。 徐源长将水寒剑摄取到手,略一查看,将之扔进空间。 八阶宝物,皆是价值不菲,他用不上。 到时放去宗门宝库,留待有缘了。 他张开左手掌心,仔细打量游走盘旋想要冲脱束缚的三缕规则之力,分别是水、冰、木三种属性,散发出迥然不同的光华波动,不同于当初在南徽岛上,被鄢树声收走的金行规则之力,只是残留之物。 这三缕规则精华凝练得没有瑕疵,纯粹而无垢。 可用秘法一点点参悟炼化,文火慢炖方式据为己用,能省却数百年时光,也可拿去当珍稀宝物与人交换,或参与拍卖。 市面上极为少见,每回出现规则精华,往往引来竞相疯抢,卖出骇人价格。 徐源长拿出三只不同颜色玉瓶,将三缕规则之力封存其中,再贴上封印符箓,放到幻仙戒空间宝库醒目架子上。 有如此收获,算是捞到的意外惊喜。 等他凝练出虚静之力,到时再炼化吸收其中的木行规则力。 他暂时没有去动老者身上的物品,等了约半个时辰,灰雾上空突然出现两道身影,木笑笑带着速度稍逊了不止一筹的俞风舞赶到。 “见过木师叔,给您添麻烦了。” “行了,你小子别多礼。” 木笑笑先打量一眼丝毫无损的道士,笑道:“路上时候,我还与风舞说,别担心徐小子,老道长的徒弟可不是泥捏水做的一碰就碎,一打就烂,那小子心眼子多着呢,说不定等咱们赶到,徐小子已经将区区八重楼贼子弄死当场,瞧瞧,果不其然被我说中了,劈做两半,整整齐齐摆着,哈哈哈,不错啊。” 她在碧天峰上突然接到俞风舞的传讯,心底下怒火如潮,可不像此时面上笑嘻嘻这般平和。 敢跑到她的地盘来对付徐源长,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老道长数千年不露面了,慎而重之将徒弟送到方壶洲,托付给她照拂。 多大的情分啊。 这才过去多少年? 万一徐源长在方壶洲附近出了事,她还不被霖散人、贾书生两个老家伙跑出来指着鼻子骂死,她原本就和几个老不死的不对付,多年不来往了。 方寸山域五座大陆,除了方壶洲,另外的泰然洲、孤影洲、奇牧洲皆有九重楼高手镇守。 其中泰然洲的九重楼大能宁藏月,是她亲手培养出来的弟子。 所以方寸山域内,论势力以木笑笑为尊。 为了徐源长的安全作想,她特意提前去各洲打过招呼。 不知是哪个家伙吃了天王胆,敢与她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耍阴招呢? 俞风舞用目光将躬身自谦的徐道士上上下下打量几遍,口是心非笑道:“我可没有担心他,有木师叔你送他的玉佩防身,错综岛与方壶洲又挨得不远,他能有什么事?” 徐源长忙附和着说“没事,真没事”,将灰衣老者透露出来的信息,简单讲述一遍。 他能察觉出眼前的便宜师叔压了一肚子火气。 迫切需要找一个发泄口子。 木笑笑落到两爿残骸前面,手指随意点动几下,残骸手腕、腰间和怀里、头发簪着的几样宝物全部漂浮空中,道:“残魂不存,这倒霉家伙连转世轮回的缥缈机会都没了。” 随手抹去那只空间宝物镯子的印记,寻出一枚藏进去的身份牌,和其它几样物品。 “好啊,东游域的乐老怪,将手伸过界,捞到老娘地盘来了。” 木笑笑龇牙笑得有几分阴森,将空间镯子和其它宝物一股脑丢给徐源长,她留下老者的身份牌和几样物品,收起残骸,问道:“徐小子,你是回等闲观,还是继续在这里待着?” 俞风舞抢着答复:“木师叔,你先去忙正事,我留下来陪他。” 木笑笑一闪身消失不见,有声音袅袅飘来。 “我出去几天,你们小心着点。” 徐源长抱拳躬身相送,片刻后起身,伸手请俞风舞去百里外的错综山。 东游域的乐延之都等不及他从方寸山域走出去,寻到他从等闲观外出的机会,迫不及待安排手下前来掳掠。 这个梁子他记下了。 木笑笑此去交涉,很可能要动手打一架。 九重楼同阶之间能分出胜负,但是想分生死,几乎不可能,而且是在人家地盘。 木笑笑帮他出头教训乐老怪一顿,这份人情他领了。 “要不将赵均、曾老请来,在这里布置一座防护阵。” 俞风舞环顾四周,到处是灰雾弥漫和光秃秃山石,出言建议道。 徐源长没有答应,道:“烦你帮我照看着一点,只要不是陷入阵法,三两个八重楼修士也拿我不住,若是九重楼高手不顾脸面亲自出手,即便有阵法防护也不顶用。” 俞风舞不再多劝,道:“你从宗门走后第三日,温亦宁和余涉从大荒山域寻上门来投奔,我们商议之后,让余涉新组建了大器堂,目前为代堂主,温亦宁暂不任职,挂一个护法名头。” 徐源长欣然笑道:“能够从下界飞升的修士,对咱们等闲观是多多益善。我记得温亦宁擅长医师,通符箓和阵法,让她组建一个医师堂,今后再有投奔的修士,可以到各堂出任副堂主,除非是某一门技艺非常独特,再新建堂口。” 他心底替孟山河可惜,孟师叔太性急了,没能将修为完全修到天地排斥的地步,导致渡劫失败,而同一批的老修行温亦宁、余涉,今后却有无限可能。 曾老等人担心打扰他的修炼,些许小事也就不传讯告知。 俞风舞拿出传讯飞剑,将宗主的意思默念记载其中,扬手将飞剑打去。 徐源长又恢复日常的修行,每天在洞府内凝聚提炼阴煞气,或看书画符,或揣摩虚静之道,不受发生的事故影响。 他新挖的洞府,与俞风舞住处离着有五十里之远,避免被人一锅端了。 …… 东游域,东源山上空。 有两道身影突兀出现,其中一个落魄中年书生身着肮脏破旧长衫,头上歪戴逍遥巾,手中拿着一个硕大暗红葫芦,脚下踉跄着醉步,朝着下方的东游宗破口大骂。 “乌龟王八蛋乐老怪,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玩意,老子顶你十八代祖宗……出来和你老子……单挑,大战三百回合,你敢装死不出来,老子天天堵门骂……天天骂,再砸了你的乌龟壳,拆了你东游宗祖师堂,啊呸,什么腌臜玩意……敢指派手下去对付老子的大师侄。” “真当老子死了吗?敢欺负到老道传人头上,老子还……还没死,只是疯……疯了。” 落魄中年书生醉醺醺骂得惊天动地,传出至少万里之外。 言词粗鄙不堪,可难听了,没有半点书生儒雅气度。 乐延之出现在上空,脸色阴沉得能拎出水来,他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暗骂手下是蠢货饭桶,将一件并不难办的事情,搞砸成这般不可收拾模样,死了活该。 “贾书生,霖散人,你们什么意思?跑到老夫山门前大放厥词,别以为装疯卖傻就可以胡作非为,这事老夫与你们没完。” 从下方飞出四名八重楼修士和二十多名七重楼修士,更远处陆续有八重楼修士赶来。 落魄书生哈哈狂笑一声:“老子与你单挑,不打的是乌龟王八蛋。” 举起硕大葫芦,酒水倾泻而下,狂饮一气。 另外一名披头散发穿着黑甲的中年男子,满脸沧桑冷漠,正是乐延之口中的霖散人,冷冷抛出一具残骸,道:“乐延之,这是你的手下林仲云,别告诉本座你不认识,你指派他去方寸山域干了什么事,你心底没数?” 他用法力将两片残缺躯体合在一起。 摆出证物是为了出手正大光明,能够放开手大开杀戒。 “乐延之,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是你和贾书生做过一场,既分胜负,也决生死。其二是本座和老贾联手,杀光东游宗上下,灭掉你家祖师堂,你可以逃,本座和老贾天上地下追杀你,你怎么选,大丈夫一言而决!” 霖散人杀气腾腾,掷地有声。 叶长梦也从西边赶了过来,他混在下方人群中看热闹。 听得霖散人和疯书生是为了徐源长出头而来,他眼中露出幸灾乐祸神色。 打啊,将乐老怪打死了拉倒,杀鸡儆猴。 贪心不足的老家伙,被别人稍一怂恿,就当了冲在前面的出头鸟。 以彦山老头吃不得亏又滴水不漏的算计,怎么可能没有手段护住还没有成长起来的传人? 他猜测笑脸婆藏匿在某处,等会要出阴招对付乐老怪。 听说笑脸婆和霖散人、贾书生很不对付。 为了替徐小子出头,三人又放下成见,联手合作了。 乐延之额头挤成深深的川字纹,他没料到会引来如此大的麻烦,以为最多和木笑笑打几句口水仗,私底下赔偿一些材料,便能将事情了结。 谁知竟然招惹出两个不问世事多年的老怪物。 他真不想和贾书生单挑,这里面肯定有坑,木笑笑一直没有露面,万一被疯疯癫癫不要命的贾书生缠住,谁能保证霖散人和木笑笑不会趁火打劫? “嘿嘿,老霖,他不甩你,要不干脆点,放开手脚杀它一个血流成河!” 落魄书生舔着嘴唇,说着肆无忌惮的疯话。 下方布阵的修士群引发一阵小骚动。 其它宗门跑来凑热闹的八重楼修士,一个个肠子都悔青了。 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听从东游宗修士传音安排,全力以赴站位结阵,万一两位九重楼老怪不顾体面朝他们发起攻击,他们时刻准备着逃之夭夭。 不可能以卵击石,拿自家性命替乐老祖挡灾。 乐延之冷笑一声,道:“贾书生,霖散人,你们不要动辄威胁灭老夫宗门,说得好像你们没有宗门势力一样,老夫也有三五好友,到时去龙渊谷域走一趟,同样可以踏平尔等山门。” 他心底满是无奈,已经四五千年没有被别人指着鼻子威胁了。 对方有至少三个疯子,如果少一个也威胁不到他。 霖散人不为所动,狞笑一声道:“欢迎你带人去龙渊谷域,帮本座清除门人牵挂。” 落魄书生叫嚣喊道:“喂,乐老怪,单挑,还是群殴?快些选择,别特娘的婆婆妈妈没完没了,你是不是挂卵爷们啊。” 两人似乎根本不在乎宗门弟子死活。 一下子将乐延之陷入两难境地,他即使有几个好友,但还没好到可以抛弃各自宗门跟他去报复发疯的地步。 …… 第438章 流年时光何时休? 眼见那疯癫书生眼睛发红,即将动手乱杀一气,乐延之退无可退,忙伸手叫道:“等等,老夫答应和你单挑,但是有些丑话咱们得先撂清楚,然后各凭本事,分胜负决生死。” 他这回理亏在先,辩无可辩。 受形势所迫,不得不先答应下来。 他不可能抛弃宗门根本一走了之,更不能缩进山门负隅顽抗。 因为至少三名九重楼大能出手,各种大威力法宝轮番蛮不讲理砸下来,短时间便可以打破幅源广阔的山门大阵一处位置,以点带面,宗门沦陷只是迟早。 他最终能逃走,手下众多修士可就惨了,不要指望两个疯子会停手。 权衡利弊之后,他心头有了决断。 贾书生哈哈狂笑一声,道:“有甚么屁话,你与老霖谈,老子只管厮杀。” 举起葫芦往嘴里倾倒酒水,气势随之汹涌猛涨。 受当年心誓约束,有三千年没有酣畅淋漓与同阶一战,他差点要憋疯了,好不容易能够破戒出手,他觉着自己此时难得的清醒,和无以名状的难以抑制兴奋。 霖散人面色冷漠,道:“乐老怪,你想说什么?” 乐延之不敢兜圈子,说道:“不能在这里打,咱们去西边海域上空。老夫答应与贾书生做过一场,以半个时辰为限,生死有命,但是你们得答应不再找老夫宗门麻烦,咱们之间的过节也既往不咎。” 他担心附近高空被做下了手脚。 从宗门出来之前,他已经给西大陆的老熊发出了传讯。 他和同为九重楼的老熊虽有不睦,但是遇到外域侵犯,两人能够同气连枝,一致对外,至少不会落井下石。 霖散人瞥一眼气势不知收敛的疯书生,以老贾的疯癫状态,恐怕满打满算也就打一个时辰。 他猜到乐老怪话语里藏着的弯弯绕,但是不惧对方请来任何帮手。 “都答应你了,走。” 伸手挥出一道血色光华,圈定还在喝酒的落魄书生。 两人瞬间消失不见,连同那具拼合起来的尸骸,一点也不担心乐老怪会耍滑头不跟来。 到了他们这个层面,某些方面必须言出必行。 兵不厌诈,是用在战术厮杀上面。 乐延之给了心腹手下一个眼神,随之消失走人,贾书生再怎么厉害,他相信撑半个时辰应该问题不大,等会老熊赶到,他也就有了周旋余地。 手下现在去外域搬救兵,时间刚刚好,都能来得及。 东源宗共有七名八重楼修士,出任务不利陨落一个,另有两位结伴去了上域,两百多年没有音讯传回来,目前留守宗门的只剩四人,派两人外出,剩下两位带着一群其它宗门八重楼修士,浩浩荡荡赶往西海域,撑一撑场子。 听说不用与九重楼老怪拼命,赶来看热闹的众多修士,兴致高涨,一个不拉往西挪移而去,也不敢不去,否则会被秋后算账。 叶长梦混迹其中,不出头争先,不落后他人。 有如此好的机会,能见识贾书生的本事,不去才傻呢。 西海域,远离陆地差不多五万里的高空。 有三道身影先后显出。 霖散人往远处退去,喝道:“开始吧。” 贾书生脚下踩着醉步,踉跄往前,满脸通红叫道:“一语天然万古新,繁华尽落……魄!” 那个“魄”字突兀出口,天地起共鸣,各种虚幻文字凭空涌现,或盘旋如刃,或熠熠发光,或拆散成笔画,千奇百怪围攻五十里外的乐老怪。 下方八百丈外的海面飚起道道水柱,一时间惊涛骇浪。 乐延之摸不清楚疯癫书生路数,放眼扫过,千里之内没有第四个人,他不信仓促之际,木笑笑能跟上来,还潜藏得无影无踪不露行迹,双手掐诀往左右一划。 青风似盾,大大小小重重叠叠出现,透明又仿佛实质一般,旋动着组成一座庞大立体防御阵势,往外迅猛扩散,如花瓣层层绽放。 “砰砰砰”一阵密集碰响,无数字符粉碎空中,被狂风吹走。 乐延之是打定主意以防守为主,尽量周旋拖延时间,半个时辰很快熬过去。 当然窥到机会,他不介意杀那疯癫书生一个措手不及。 僵持约五息,贾书生一步三晃走了五步,伸出的右手食指,突兀一勾画出,打了一个响亮酒嗝,“魄!” 乐延之大吃一惊,那一勾如有神助,虚光无形,突破他用法宝和法诀构建的“青天盾幕”小天地域神通,已经勾到他眼前,杀气腾腾。 “嘭”,乐延之整个人和盾幕炸开,巨大的冲击波,横扫七八里之外。 海面挤压落下去十余丈深,好大一阵不能复原。 乐延之出现在十里外高空,晃着身体捂住额头,脸上出现两分痛楚。 那一记神出鬼没的攻击,伤到了他的神魂,再看向疯疯癫癫大口喝酒的书生,眼中尽是忌惮,贾书生施展的是儒家“言念术”,是比较基础的神通之一,其中夹杂了法家的“魄杀”秘法,也就使得儒家神通不那么光明正大,充满诡异莫测,奇奇怪怪。 “世人皆醒,老子独醉……了!” 贾书生的神通攻击不受距离限制,醉醺醺仰天大吼一句。 音波震荡,空气在阳光下波动映出七彩光芒。 往四下里漫射而去。 乐延之看不懂对方的攻势,不敢再停留原地被动挨打,他接连弹出一道道光符虚箓,化作一个个人影四散奔走。 他不会跑出千里范围,否则坏了斗法规矩,会引来旁观的霖散人加入攻击。 这两个老怪物,不愧是与高剑同时代的佼佼者,他一个都惹不起啊。 远处突然出现一个丈许高的雄壮男子,见与他实力不相上下的乐老怪,被空中忽闪的一道道不停变化的彩光,杀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颇为狼狈。 他吃了一惊,不敢往前闯了,反而往后谨慎退去。 “老熊,你来得正好,乐老怪和贾书生公平斗法,以拳头解决争端,半个时辰为限,你帮着做一个公道,免得不明真相的家伙,说我们以众凌寡欺负人。” 霖散人认得西大陆的九阶熊妖,知道是乐老怪叫来的帮手,隔着七八百里出声打个招呼。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不牵扯无关人等。 当然想打架,随时奉陪就是。 雄壮男子哈哈一笑:“承蒙霖道友看得起,老熊便做一回公证。” 他用妖识扫了两遍,没有发现附近还躲了第五个人。 乐老怪不是说木笑笑也来了? 骗子,又诳他过来顶缸。 双方既然是公平斗法,他理所当然选择袖手旁观,即便上前去也打不赢,那个疯癫书生的神通看着好生诡怪,威力甚为可怖,乐老怪落败只是时间问题,想要熬过半个时辰,恐怕是有点难度,看情形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了。 道道彩光如影随形,缀着四处乱闪的人影追杀。 贾书生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轻描淡写往右边空处一啐:“小人长戚戚,啊呸!” 一口酒痰将一道突兀出现的宝光粘住,翻滚着落入下方汹涌的海水里。 片刻后,“噗”,炸出百丈高的水柱。 乐延之心头满是担忧和无奈,短短盏茶时间的周旋,让他度日如年,折损了两件宝物,刚才冒险偷袭的一击,根本近不了疯癫书生的身。 骑虎难下,想认输都不行啊。 贾书生猛灌一口酒水,醉眼朦胧,摇摇晃晃左脚绊右脚,一跤跌倒在空中。 酒葫芦也丢了出去,他索性横卧云头以手支撑下巴,叹息道:“物是人非,流年似水,掬一缕时光何时……休!” 伸出空着的左手,作势往前方随意一捞。 醉态可掬,仿佛是去舀天上之水。 不停用符箓和秘法神通躲避追杀的乐延之,身前身后出现阵阵渺渺水波。 “老夫与你拼了。” 躲无可躲的乐老怪怒吼一声,手中出现一枚通体洁白无瑕的玉符,他必须想法子自救,疯癫书生的言念神通,随心所欲,超凡脱俗,简直太难对付。 他有一种被戏耍的无力感,九重楼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啪”,一个巴掌反手拍在他脸上,突如其来,好似等着乐老怪自己将脸凑上去,将愣怔的乐老怪打得脸歪嘴斜,身不由己摔出百十里之外。 躺在云端的贾书生,陷入了“自怔”的古怪状态,口中喃喃:“何时休耶?还是事事休?” 他每说一个“休”字,被打懵了的乐老怪都要挨一巴掌。 三巴掌打完,乐老怪整个人惨不忍睹,浑身像一个四处漏水的破麻袋,喷溅的是鲜血,被打出了七八百里之外,脑袋都打得塌陷下去半边。 观战的老熊瞧得眼皮子直跳,太惨了点,真没脸见人了。 “快跑啊,傻愣着干嘛?” 老熊忍不住传音提醒,他不想老对头陨落在此地,然后新来一个外域的九重楼大能,又要打打闹闹磨合几百年,万一碰到一个阴险强悍的家伙,倒霉透顶了。 还不如与喜欢管事的乐老怪做邻居自在,知根知底的。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疯疯癫癫的贾书生,已经摸到了十重楼的门槛。 太特么厉害,简直甩开他们这些同阶八条街啊。 乐延之如梦初醒,挣脱无形束缚,顾不得毁约与否,现在是保命要紧,身影在空中连闪几下,逃出千里之外,才有声音传来:“这场斗法老夫输了,多谢贾道友手下留情。” 叶长梦等人姗姗来迟,只听到乐老怪认输的声音,没有目睹乐老怪的惨状。 众人面面相觑,相顾骇然。 他们路上没有半点耽搁,竟然没赶上趟,败得也太快了。 “走,退回去!” “快退,别弄出大的动静。” “熊老祖也来了。” 众人相互传音,轻手轻脚一窝蜂原路返回去。 叶长梦心绪稍有些沉重,木笑笑没有露面,仅仅凭着贾书生一个人,轻松将乐老怪击败。 霖散人没有阻止乐老怪逃走,也没理会刚刚出现又悄然遁走的众多修士,朝嘿嘿告退的老熊点点头,再看向酣睡云端的老友,心底说不出的滋味。 乐老怪中了书生的“流年时光”神通,逃是不可能逃过去。 百年之内,必定因衰老而寿元枯竭陨落。 他在担忧贾书生的身体,病情越发加重了,恼火彦山老道的见死不救,以金仙修为飞升仙界,临走之前竟然连面都不见,亏得老贾一片赤诚以待,听说老道徒弟遭欺负,吵着闹着要找回场子。 对于煽风点火的笑脸婆,更是鄙夷不已,那婆娘就特么一阴险小人。 明知道老贾练功走火,受不得刺激,偏生要跑去招惹。 要不是瞧在当年的香火情分上,他定然跑去方寸山域,打烂临天门的山门,狠狠教训一下那婆娘。 霖散人将漂浮空中的酒葫芦捡起,另坐一堆云团上,满脸落寞沧桑,守着缓缓飘动的云头,陪伴神游不知去了哪里的老友,一言不发。 他与贾书生之间,隔着一道似水流淌的无形长河。 …… “刚刚收到消息,贾书生和霖散人跑去东游域,大闹了一场,差点血洗东游宗,逼迫乐老怪与贾书生单挑斗法,据说仅仅盏茶时间,乐老怪脑袋被打塌半边,重伤败逃。” 俞风舞是在第三天接到木笑笑的飞剑传讯,等到徐源长结束练功,走上山顶时候,再将好消息告知。 徐源长疑惑道:“盏茶时间,就打败了乐延之?” “是啊,我师父说过,贾书生要是不疯,很有可能突破晋级十重楼,很厉害的。” 俞风舞又提醒道:“木师叔说了,让咱们提防着他们俩一点,很可能他们会找来,询问你师父的事情。” 徐源长点点头示意心中有数,道:“他们帮我出头,等回头见了,我请他们喝酒,感谢他们出力帮忙。” 他师父虽然没有带他去拜访两位,但是对两人有过评价,给两人留下了一件东西。 贾书生和霖散人若是找上门来,便将东西交出去。 告诫他不可主动去见两人。 对于“缘”之一字,彦山道长看得极重。 …… 第439章 不是一路人 灰蒙蒙雾气缭绕,冰寒阴煞无孔不入。 俞风舞身上的明黄留仙裙,换了一种不同式样,格外亮丽妖娆,在徐道士面前袅袅走来走去,眉眼间流露出小女人妩媚神色。 整个人显得悠闲又有些慵懒,浑然没有平常锐利如剑的英气。 她突然偏头问道:“你师父可有提及,木师叔为何与贾书生、霖散人闹翻?” 徐源长将欣赏美好的目光,不动声色挪向远处光秃秃的青黑山石。 “老头子不怎么提以前的往事,只说‘当下不虚度’,‘各有各的劫’,老一辈们的恩怨是非,咱们做晚辈的尽量少掺和,有些事情扯不清,理还乱。” 他话里有话,提前给俞风舞一点劝告。 两人独处时候,没有谈论过仙道、神道由来已久的矛盾。 俞风舞往后面倒退着掂起脚尖走路,使得身姿尤为挺拔,笑道:“我师父说你师父就是一个大滑头,当世欺天者,什么好都由你师父占去,剩下的恶让兄弟们均沾……你别瞪我,是我师父说的你师父坏话,有本事你到九天之上找我师父去,瞧他不拿老大的耳刮子扇你。” 说到后面,她笑嘻嘻似乎觉着很好玩。 眼前的榆木疙瘩徐道士,还说什么“当下不虚度”,偏生就是脑壳不开窍的。 徐源长一脸惹不起的神情收回对视的目光,转移话题问道:“你师父可曾说过,木师叔和贾、霖二位为何闹矛盾?” “不想告诉你了。” 俞风舞嗔了一眼,又接着说:“你师父曾经说过‘书生不仁,杀孽过重’的评语,木师叔看不惯霖散人的遗世独立清高做派,两人多次犯口角,矛盾由来已久,贾书生与霖散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他们和木师叔最终交恶,好像是为了一个共同的兄弟。” “那名兄弟死得很惨,双方相互指责,最后木师叔和霖散人闹得撕破脸皮大打出手。” “还是我师父出面,将他们各打五十板子,才扯开他们,从那以后,双方有三四千年不来往了,其他兄弟也分道扬镳,再也聚不拢来。” “这回木师叔为了你的事情,放下成见跑一趟龙渊谷域,去‘流光岭’寻到潜修的贾书生,请他们出面去找乐老怪算账,木师叔还被贾书生指着鼻子疯疯癫癫骂了一顿,他们之间的事情确实扯不清,理还乱。” 她师父也不怎么说以前的往事,许多都是木笑笑告诉她的。 木笑笑今天给她的飞剑传讯中也说了,唯有贾书生出山,方能寻上门去要了乐老怪的性命,震慑住所有老怪物,至少在七域之内,让他们不敢打徐源长的主意。 徐源长还是第一次知道其中的隐秘,师父带他去周山域见过一位转世重生的老友,那位老友早已经不记得他师父,在凡俗转世不知多少次了,一直没有觉醒前世大能宿慧。 老头子也没有出手相助一把,说是这样挺好。 他已经猜到,那位在凡尘打滚不知多少世的男子,应该是木笑笑、霖散人等人的共同兄弟。 他师父飞升仙界已有一百四十多年,那位在凡尘享受富贵的男子,早就过世不知多少年……也不对,只要能留下遗骸,九重楼大能可以追根溯源,花费一些代价,能查到下一轮转世之身。 难道他师父是想要借由他的口,将天机透露给霖散人、贾书生吗? 老头子行事高深莫测,往往有出乎意料之外的深意,但是后面又能圆过来。 譬如叶长梦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错综岛上,日子一天天过。 前来此地的修士仍然络绎不绝,渐渐地岛中间百里范围,没人敢去探寻。 十年时间一晃过去,徐源长早已修复残破法相,画符技艺仍然停滞六阶水准,他倒是不急,权当修炼之余的调剂,说不定哪天就有所突破。 令他奇怪的是贾书生和霖散人在东游域闹出那般大动静,七域为之震动,两人事后隐匿得影迹无踪,根本没来方寸山域寻他。 木笑笑为此还特意跑来两次,询问过此事。 徐源长凝聚提炼阴煞气颇有成效,闲暇时候看看书,与俞风舞喝喝茶聊聊天。 又是一年春来到,错综山上细雨如晦,灰雾如稠。 两人对坐山顶用石头建成的亭内,言笑晏晏,谈论着徐胜天发来的飞剑传讯。 自从古云珠闭关之后,徐胜天开始将眼线往方寸山域五块大陆发展,收集各种大事件,有重要的信息,便传讯给俞风舞知悉。 “啊嗷呜……库库呜呜……” 风雨中传来一阵阵凄厉至极的鬼哭嚎叫。 俞风舞眉头略蹙,错综岛上每逢阴雨天气,偶尔会有诡异声音从地下传出,她早已见怪不怪,懒得去探寻,但是出现在她镇守的百里之内,这就有点蹬鼻子上脸。 徐源长跟着起身,笑道:“一起去吧,瞧瞧是什么阴邪作祟。” 两人飞在低空,灰雾阴雨混合,四处能见度极低,以两人的修为倒是没什么妨碍,眨眼间来到异响上方。 “从那处山洞传来的古怪声音。” 俞风舞剑心通透,伸手指定山谷下方一个黑森森洞口,用神识查看,道:“洞窟内里错综复杂,岔道极多,不知通往哪里?” 徐源长落到冒着浓郁阴气的洞口,凄厉的鬼叫声音转而出现在百里之外。 他用清风兜住些许阴气,凝聚起来收进请神台,仔细分辨片刻。 “错综岛下有无数通道错综相连,据说是通往地下深处与幽冥鬼界相连的节点。” 徐源长拿出一张符箓,用指头沾着阴气和一缕请神台溢出的青雾为墨,勾勒点画间,写就一张“通幽符”,捏着阴符往洞内一扔。 符箓化作一道幽光消失在深处。 他用的是道家与鬼物打招呼秘法,看下方盘踞的存在如何回应? 飞在空中等了一阵,有一道黑影从地下冒出,匍匐地面,五体投地拜了三拜,再送出一道薄薄黑光,嗖一下又钻了回去。 徐源长用手指捉住飞到面前的黑光,查看半晌,随手将传讯用的黑光弹灭,道:“它们每年要在此地举行两三次‘招魂’仪式,请我们不要见怪,它们不会再接近错综山百里之内。” 俞风舞奇怪不已,问道:“鬼界的鬼物能随意出入此地?” 徐源长往错综山方向飞去,道:“能出入两界的是鬼差,这里大概汇聚了七八个鬼差。” 他认得幽冥正规的鬼差,其身上有一丝幽紫气息。 对方没有妨碍到他的修行,他不准备寻根究底多管闲事。 数日后,雨过天晴。 错综山上飞来一位白袍少年。 与远处的俞风舞打过招呼,性子跳脱的叶长梦叫道:“徐源长,老朋友来看望你,还不快钻出来接客。” 俞风舞心底好笑,她在等闲观时候,早已见到过叶长梦,与当初在下界时候神神秘秘的少年高人形象,大相径庭,让她大跌眼珠子,出声邀请道:“叶道友,要不到这边先喝一壶茶水?慢慢等他忙完再出来。” 徐源长已经打开洞府门飞出,笑道:“稀客啊,老叶,怎么有时间来做客?” “闲得无聊,过来窜个门。你小子不地道,当年从金荷宫偷偷溜走,招呼都不打一声,害得老曾心底直犯嘀咕,以为金荷宫是专门坑熟人的黑店。” 少年骂骂咧咧往亭子的石凳一坐,后背往栏杆靠去,大爷一样叫道:“快上好酒,我的名誉受到了损伤,你小子得补偿我老人家。” 徐源长在石桌摆上两只酒盏,提壶倒酒,含糊解释一句:“那次被老头子安排的陷阱,困住百年之久,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 他不想多聊七云台福地,有些考验必须由他自己完成。 事关师父给的“缘分”,不能假手于人。 转而岔开话题,问道:“你去东游宗探望过乐延之了吧?他的伤养得怎样?” 少年一口饮尽盏中美酒,示意徐小子继续倒酒,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道:“我和几位同道提了礼物,去东游宗探望,没有见到乐老怪,由其心腹接待,但是有传言,说乐老怪中了贾书生的阴招,寿元流逝,难以遏制,到处寻找神医救命。” 俞风舞也飞了过来,道:“听我师父说过,贾书生练成了一门厉害的‘流年时光’神通,时灵时不灵的,也是因为修炼这门神通,搞得疯疯癫癫的走不出来。” 叶长梦听得“流年时光”四个字,脸上微微色变。 没料到那家伙,胆敢修炼“时光”类神通。 他默默喝了一盏酒,已经敢断定,乐老怪的寿元流逝无药可救,死定了。 麻烦啊,他即便已经找到飞升上界的乌鸦和玄啸几个,到时如何报仇? 还不够一个疯疯癫癫的贾书生乱拍。 时光类神通几乎无解,中者必死无疑,连神魂都逃不脱。 徐源长给俞风舞倒了一盏酒水,他不太清楚流年时光的可怕,阅历和见识还需要慢慢积累沉淀,又给对面的老叶倒满,问道:“贾书生他们去哪里了?可有听说。” 叶长梦摇摇头,他在考虑要不要放弃当年的恩怨。 不能明知不敌,拉着好不容易转世重活一世的玄啸和其他几位送死。 俞风舞不清楚内情,不明白少年为啥这么大的反应。 三人沉默片刻,叶长梦突然抬头,如同见鬼一样站起身,看到一朵硕大云团风驰电掣飘来,那上面赫然一坐一站着贾书生和霖散人两位老冤家。 他下意识往四处寻找退路,这鬼地方光秃秃的,连一片林子都没有。 当然以他八阶幻术宗师的本事,有手段提前跑路。 徐源长也看到接近到两百里内的云团,通过老叶的反应,和云团上两人的装束,大致能猜出两人的身份。 俞风舞传音提醒:“来的是贾书生和霖散人。” 她也没有见过两位的真容,但是听木笑笑描述过一二。 云团来得极快,两人落到山顶,目光从低头背着一柄大剑的少年身上掠过,分别在徐源长左手无名指和俞风舞腰间玉佩停留一下。 “晚辈徐源长,拜见贾师叔和霖师叔。” 徐源长抱拳躬身下拜。 俞风舞跟着行礼:“晚辈俞风舞,拜见贾师叔和章师叔。” 霖散人并不姓霖,而是姓章,她一下子没想到这点,徐源长已经叫出口了。 低头少年胡乱行一礼糊弄过去,不与两人眼神对视,心底直叫“晦气”。 贾书生哈哈一笑,很豪爽地一巴掌拍在徐源长肩头,将穿道袍的小子拉起来,叫道:“你小子叫错了,老霖并不姓霖,你师父古老道没讲起过我们?” 徐源长忙向脸色冷漠的黑衣男子躬身道歉:“师父确实没有提醒过此点,晚辈冒犯,章师叔见谅。” 还没躬身下去,又被落魄中年书生拉起来。 霖散人虚扶起俞风舞,冷声道:“无妨,就叫霖师叔,别具一格。” 贾书生浑然不在意些许小事,他自顾自道:“古老道肯定算到了这一天,他可有给我们留下信笺之类?那死老头一走了之,没有半句交代……唉,我很想他啊。” 他说得真情流露,抬起脏兮兮袖子往眼睛擦了擦,又满怀期待。 身上看不出半点疯癫,很正常的一个书生,除了长衫脏得不中看。 霖散人哼了一声,骂道:“天上神仙一个两个都没良心,与咱们不是一路人,你白想他们了。” 他是替贾书生不值,连同高剑一起骂了。 陡然看向后面的少年。 叶长梦忙道:“叶某不打扰你们谈话,先行告退。” 原本还想多听一听,他也很好奇老头子留了什么东西给两位。 “等等,你小子有问题。” 霖散人目光如刀子,一句冷言冷语,差点将心怀鬼胎的少年,吓得显出原形逃之夭夭。 “本座好似在东游域见过你,你是乐延之的手下,前来见徐源长做什么?” 徐源长忙解释道:“他是我朋友,早些年结识的,他宗门金荷宫在东游域东大陆,这次特意给我送信,并非乐延之手下。” 贾书生摆了摆手,催促道:“且去!” 他急着要看古老道给他们的东西,心痒痒的差点抓耳挠腮。 叶长梦赶紧溜之大吉,飞出数千里,才缓下来擦了一把汗。 他这回是前来与徐源长告别,他已经替金荷宫培养出来一名七重楼修士,可以放心去往九天之外,为寻求突破而历练了。 下回再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此去艰险,他约了乌鸦和玄啸二人,多一个照应。 …… 第440章 错综岛上悟生死 霖散人心细如发,盯着西南方少年消失的天边,觉着似乎哪里不对。 那古怪少年身上,竟然给他一种似曾相识又若有若无的感觉,说不上好或者坏。 “行了,徐小子的朋友,你疑神疑鬼做什么?” 贾书生爱屋及乌,对老道的徒弟放一百二十个心,他性子粗豪,想到什么说什么,道:“老霖,不是我说你,再这样神神叨叨,好像世上所有人都要谋你财害你命,处处防备,时时紧绷,你迟早会疯掉。” 霖散人板着的沧桑老脸气笑了,被一个疯子教训说他要疯掉,还有没有天理,骂道:“你才是疯……” 到后面他硬生生将最后一个“子”字吞下去。 他不能再给兄弟伤口撒盐。 徐源长已经将老道留下的一根通体暗红古旧竹签拿出,听着两人的对话,立刻对贾书生心生好感,将竹签双手捧递给眼睛直勾勾的贾书生,道:“我师父交代,若有一天,两位师叔找上门来,便将此物奉上。” 落魄书生将双手在脏兮兮的衣服上使劲擦了又擦,喃喃道:“我就知道,就知道死老头不会什么都不留,一走了之……他怪我害死了苦微,还在生我的气,不肯见一面……呜呜……” 哭得很伤心,双手颤抖着接过老道的信物“鉴天竹签”。 霖散人担心书生的疯病恶化,骂道:“你嚎丧个屁,一张老脸皱皱巴巴像枯树皮,丑都丑死了,快看看老道说了什么?” 古颜老道是当初他们那一群人的智囊,在下界时候,调解各种矛盾,共同对抗神道反扑,后来飞升上界之后,老道苦心经营两千多年,或许是失望至极,一走了之,再也没有了音讯,消失得很彻底。 他们两个和木笑笑、高剑等人又维持了近千年交情,终因一位老友的陨落彻底闹翻。 当年意气风发志同道合二十多位修士,散的散,死的死,分崩离析形同陌路,大都老死不相往来,贾书生气郁自责,也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四五千年下来,知道下落的兄弟仅剩笑脸婆,除了老道和高剑,听说还有一位兄弟六百年前飞升仙界成功。 另有两位去了沉浮域,已有千年音讯皆无。 贾书生紧紧抓着竹签,狠狠擦去眼泪,叫道:“老霖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不能好好说话,非得骂人,不给你看了。” 用手指夹着下了禁制的竹签,轻轻一抹,竹签正反两面的神秘符文化作虚无,变得光光滑滑,有金色文字显出。 “天不收,地不管,九霄云外闯一闯。” “大智若愚,大疯不迷。” “时光如流水,物是人非事事休。” 贾书生哈哈大笑几声,叫道:“老道告诉我是‘事事休’,不是‘何时休’,哈哈哈哈。” 霖散人盯着竹签上显出的金色文字消失不见,脸上若有所思,见书生笑个不停,笑得狂态渐露,他轻轻扇了书生一个脑瓢,催促打断:“别笑了,快看看竹签另外一面,老道还写了什么?” 贾书生张着嘴愣了一下,顾不得反嘴驳斥,忙将竹签翻过来。 有云雾似图非图出现,在竹签表面不停变化着形状。 “什么玩意?老道又在故弄玄虚。” “别吵,别分心,快将‘云图’记下来,回头慢慢参悟。” 霖散人低声喝道,眉头紧皱,盯着竹签上显示的图形,他知道老道从来不会做无用功,这里面应该是包含着天机,很可能事关他们能否飞升仙界的隐秘? 徐源长和俞风舞在一旁看着,他们更看不懂竹签上流淌的云图。 目力也跟不上云团变化,只能尽量记住。 约十息后,书生手中的鉴天竹签化作一蓬轻飘飘灰烬。 有阴风吹来,灰尘扬尽在空中。 贾书生揉着额头,闭目半晌,道:“我记住了所有云图变化,你呢?” 霖散人微微点头:“没问题,都记下了。老道让咱们去‘九霄云外闯一闯’,你怎么看?” “去,必须去,老子三千年没有离开七域。” 落魄书生睁开双眼神情振奋,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走。 霖散人道:“你且稍安勿躁。” 转而看向穿着青袍的道士,脸上冷漠之色消失,和声问道:“老道可还有其它交代?你仔细想一想,老道说话做事最喜拐弯抹角,要人猜来猜去的,最烦他这点。” 数千年过去,终于等来老道托付徒弟转交的信物。 老道还是讲交情的,给出数语具体指点,缓解了书生的疯病,还有一份云图的希望。 他看小道士顿时顺眼无比。 徐源长自从听到贾书生说出“他怪我害死了苦微,还在生我的气”,便知道老道带他去探望那位凡尘打滚老友的用意了,因为那位的前身叫“苦微真人”。 “师父带我游历七域时候,特意去看望过一位早已不记得他的转世重生老友,说那位老友在凡尘打滚了七八十世,有时沦为畜生,有时早年夭折昙花一现,不过为人的时候多,一直没有觉醒前世大能宿慧,浑浑噩噩,也挺好的。” “他在哪里?” “好个屁,死老道怎么也不帮一把?” 霖散人跺脚大骂不已。 徐源长见贾书生急红了眼,忙道:“时间过去一百多年,那位或许又转世了,他在周山域的乾鼎洲,牵牛城下面的平河村,叫‘方承先’,前世的名讳为‘苦微真人’。” “快走,快走,是他,咱们去一趟周山域。” 贾书生心急火燎往高空冲去。 霖散人紧随其后,眨眼便不见身影。 他们不走方壶洲的跨界传送大阵,可以直接进入虚空之中,穿过虚空乱流抵达其它界域,而利用传送大阵赶路,有受制于他人的隐患。 “徐师侄,俞师侄,下回到了龙渊谷域,去流光岭或截天峰做客。” 贾书生的声音从虚空中渺渺传来。 随之有两道光华飘下,分别落到徐、俞两人面前。 徐源长和俞风舞伸手接住送给他们的见面礼,躬身行礼相送,半晌后起身,两位高人早已出了方寸山域。 俞风舞把玩着一枚造型古拙的盘云玉如意,查看片刻,道:“彦山师伯送我的是护身符,他们送的又是护身符,莫不是瞧我身为剑修,会经常外出好勇斗狠不成?” 她说得自己笑了。 徐源长得到的是一块洁白无瑕平安无事牌,也是护身符类。 不过仔细查看之后,他察觉其中加持了一门仿佛时光流淌的神通,令他差点迷失其中,瞬间明白过来,贾书生在玉牌内施加了“流年时光”,真是一份意想不到的厚礼。 “你傻愣愣的没事吧?” “没事,好得很啊。” “你嘴角笑歪成那样,肯定得了好宝贝,他们偏心也太明显。” “要不我和你换,可能他们送错了。” “才不换,你那玉牌太简陋,不好看。” 俞风舞笑着将盘云玉如意祭炼了,拿在手中把玩,道:“过些天,木师叔肯定要跑来打探,你准备怎么与她说?” “实话实说就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们之间的恩怨,不牵涉咱们。” 徐源长随口说道,也将玉牌祭炼一番。 或许木笑笑听到“九霄云外闯一闯”的箴言,会再次跑去找贾书生、霖散人,商谈八百多年后的那件可能让她有陨命危险的未知大事? 徐源长察觉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深度搅合进入前辈们的恩怨麻烦。 而他师父什么要求都没有跟他提,姜还是老的辣啊。 罢了,边走边看吧。 当务之急是将自身实力提升起来,至少要加强保命的本事神通。 还没等到三天,当日下午,木笑笑出现在错综岛上,简单的寒暄过后,开门见山询问疯癫书生和冷面散人的来意。 徐源长没做隐瞒,一五一十将所有事情倒出来,反正那最为玄奥的云图,他和俞风舞也记不住看不全。 当木笑笑听得鉴天竹签上出现的“天不收,地不管,九霄云外闯一闯”金色文字,眼睛蓦然一亮,嘴角泛起一丝压抑不住的喜意。 待听说苦微真人的转世之身出现在周山域的乾鼎洲,她顿时坐不住了。 这是一个极好的与贾书生改善关系握手言和的机会。 老道长将一切都算到了。 八百多年之后,她应该有一线生机。 “两位贤侄,今日我还有紧要事情忙,便不多留,走也。” 她说走就走,事关身家性命和飞升大道,迫不及待消失在石亭内。 俞风舞不知是有什么触动,突然叹了口气,道:“熙熙攘攘,来来往往,不如手中一剑自在。” 闪身飞向五十里外的山头,灰雾之中剑光森森如幕。 剑为立足之本,她也要加强心剑和实剑感悟。 争取早日取得突破,更上一层楼晋级八阶,到那时方能修炼师父传授的几门剑术大神通,在上界将拥有几分话语权。 徐源长走回洞府,关门闭户,继续凝练无处不在的阴煞气息,同时分心参悟玄妙的虚静之道,飘飘然,渺渺然,一日复一日。 修行之路便是由无数枯燥单调日子堆积,还要勤加擦拭无处不在的执念、尘埃。 转眼又是八年过去,期间木笑笑再也没有来过。 这天收到徐胜天的传讯,以前在下界时候与徐源长有些许过节的狐族白漪,跨界寻到等闲观,请求收留,说是得罪了东游域西大陆一位妖族八阶大能,上界之大,唯有等闲观能救她于水火,因为徐宗主背后的靠山强大无比。 某些传闻,早已经在上界七域传开了。 俞风舞与白漪有不匪的交情,替狐女说了一句话:“当初在下界时候,是各为其族,算不得太大矛盾,白漪的品性口碑俱佳。” “行,那就留下她当一个护法,你们看着安排。” 徐源长顺水推舟,彰显他的大度。 等闲观要护住一个六阶飞升狐女的周全,在方壶洲不算什么事。 东游域的妖族八阶大能,即便吃了天王胆,也不敢到等闲观索要狐女。 赵均已经晋级七阶阵师,目前在给等闲观调整山门大阵。 连日阴雨绵绵,错综岛上的阴气越发浓郁。 傍晚时分,有一团鬼影走到山下,行大礼求见。 徐源长和俞风舞正在山顶石亭喝茶闲谈,略有些诧异,这么多年来,鬼差还是第一次主动现身,他和俞风舞飘然落下去。 “起来吧,有何事?” “回禀两位大人,下差奉陆判官谕命传话,后日乃‘万鬼中元节’,午夜时为三百年一次的阴魂借道法事,将经由错综岛进入幽冥,有打扰之处,还请两位大人海涵!” 鬼影仍然跪在地上回话,不敢有半点逾越。 幽冥鬼界规矩森严,人间的七重楼修士,在鬼界可是有极高地位。 陆判官特别交代,切不可得罪岛上的两位修士。 徐源长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笑道:“你回复陆判官,徐某不会干预阴魂借道法事,你们尽管做法就是。” “是,多谢两位大人。” 鬼影拜谢之后,飘退百丈再才钻入地下不见。 徐源长飞上空中,绕着错综岛转悠一圈,他察觉蒙蒙阴雨与往常颇为不同,唯独错综山百里一片,没太大异样,传音与俞风舞交谈几句,让俞风舞这几天在错综山歇脚。 两天很快便到。 午夜时分,飞在错综岛上空的徐、俞二人,目睹了从海域四面八方而来的各路阴兵、阴魂,其中有不是修士残魂,泛着微弱光华,显得与众不同。 两人没有出声,静静看着无数鬼差维护着秩序,浩浩荡荡飘上错综岛。 一队一队灰蒙蒙鬼影钻进岛上地下洞窟。 各种古怪嚎叫从地下隐约传出。 徐源长扫视着络绎不绝的鬼魂,心底突然对于生死有所触动。 阳生为息,阴死为消。 阳主聚,以进为进,故主顺。 阴主散,以退为退,故主逆。 …… 他进而感悟到“虚静”与生死有相通之处,同样的“散”与“聚”关系,相辅相成也。 体内气息顿时有所改变,盘坐空中,闭目入定。 …… 第441章 苟富贵,勿相忘 点绛宫域,俗称为“花界”。 其地域有内洲和外洲之分,外洲点缀于庞大的内洲四周,以“春洲、夏洲、秋洲、冬洲”命名,寓意四季之景,而内洲由三块几乎相连大陆组成,分别是疏影洲、朝华洲和摩罗洲。 柳纤风前些年取得突破之后,终于从花团锦簇拥挤的林子里,搬进一座独门独院的山谷。 她和蛟藤婆婆从花间秘境被接引到花界的朝华洲,然而上界的修行生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花界内洲生活的花妖、精魅,没有外界残酷的争斗。 表面光鲜亮丽,然而一样充斥着排挤、算计和拉帮结派等乌烟瘴气的东西。 她和蛟藤从下界带来的珍稀天材地宝,特别是通玄石,早就被管着她们那片林子的六阶花妖以各种理由隔三差五索取干净。 没有背景、靠山的精魅,唯有慢慢吸取日月精华苦修。 比拼耐力毅力,日复一日持之以恒修炼。 争取有朝一日能够突破到六阶之境,方能脱离下层的倾轧。 大多数花妖、精魅在五彩缤纷的虚假繁华中随波逐流,熬不过百年便迷失其中不可自拔,最后甘愿坠入糜靡生活纵情享受,反而看不得一小撮另类,在他们玩闹时候静静修行不参与,想方设法要将之拉入他们的大家庭。 若是拉拢不成,便群起孤立排挤。 或者进行无所不用其极的干扰,他们将退让当作软弱,不允许另类放大他们心底隐约的痛楚,使得他们不能安心沉醉享乐。 柳纤风和蛟藤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以强硬手段对抗,甚至不惜大打出手,打得满林落尽残花败叶,打得身周五十丈内干干净净,寸草不生。 尽管遭受管事不问青红皂白的幽禁惩罚,历经想象不到的困苦。 最终突围而出,拥有了一席之地。 “徐道友说得对啊,当我拿出打神棒,‘凶狠对待他们的时候,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温文尔雅了’。” 柳纤风脸上流露出一丝沉浸回忆中的笑意,倘徉在三里大小的后花园,随手掐下一朵朝她摇曳讨好的红艳艳海棠花,放到鼻端轻嗅,吓得其它花草齐刷刷转向。 “长得好看有屁用啊,华而不实,没点香味儿。” 轻啐一口,柳纤风无聊地将花瓣一片片扯掉,抛在空中任由落地上践踏。 “我以前真不是这般性子,很淑女很温婉的一个小树魅,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就偶尔野一点……唉,六百年过去,变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徐道友怎么还不来,将我接出这个到处是‘温柔陷阱’的鬼地方?” “我快要憋疯了,度日如年,很没意思咧。” 口中碎碎念的小树魅,心头想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徐道友。 她最担心的还是徐道友安然渡过雷劫了吗? 据说下界的飞升天劫,异常恐怖,徐道友该不会……啊呸呸,童言无忌,漫天路过神仙老爷别与小女子计较,求放过我家公子一马,回头烧高香还愿。 胡思乱想的小精魅突然听得前面传来“咚……咚咚”敲门声,她脸上一喜,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似乎齐齐出了一口长气。 香飘满园,争相斗艳。 拉开雕饰着精美纹饰的木门,柳纤风急不可耐问道:“蛟藤姐姐,怎么样,打听到公子的消息了吗?他飞升到上界哪里了?现在过得如何?” 她早已经改口叫姐姐,狡辩说是不能将蛟藤叫老了。 其实是觉着做姐妹更加亲近。 多年朝夕相处,一路风风雨雨坎坷相伴走过来,早已情同手足姐妹。 相貌变得年轻的蛟藤,伸手轻掐凑过来的粉嘟嘟脸颊,迈步走进院门,笑骂道:“没良心的小家伙,也不问问姐姐外出奔波是否劳累,茶水不倒一盏,尽只关心你的情郎,我真是白瞎了认你这个妹子。” 柳纤风被推开几步,揉了揉脸颊,笑嘻嘻又往前凑,心底稍显踏实,要不然蛟藤姐姐不会有闲心开玩笑,忙挽着蛟藤手臂往厅堂走,歪着脑袋直勾勾盯着,也不说话。 “好了,怕你了,告诉你他现在好得很。” 蛟藤太清楚小树魅的缠人劲头,笑着道:“我去夏洲城里已经打听到,徐道友现今可威风,在方寸山域的方壶洲开宗立派,建立了‘等闲观’,据说他拜了一位高人为师父,混得不错。” 柳纤风惊喜不已,公子能在上界新建起等闲观,那么无可厚非已经晋级七重楼,有了一定的势力,她早日脱离此地大有希望。 蛟藤姐姐比她早六十余年晋级六阶,在朝华洲的六阶层面搭建一定的关系圈子,捞到了能够外出的机会,而她想要出去执行任务,至少还要数十年之久。 “姐姐,到时你与我一起去等闲观,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我就算了,待在花界慢慢混吧,不想脱离熟悉的环境,再去适应新的地方。” 蛟藤坐下之后,自己拎起茶壶倒水喝,她听说想要以六阶修为脱离花界,需要花费不菲的代价,她和徐道友非亲非故,不想欠对方一个偌大人情。 再则她晋级六阶之后,在花界刚刚混出头。 今后会有自己的小地盘,有十名以内手下供驱使,能够接到报酬丰厚的任务,可以将地盘内的药材、灵果、花蜜、果酒等出产,拿到外洲铺子出售,换来修炼用的资源。 在任何地方,混底层才是最艰辛,难以见到希望的时候。 她今生今世就扎根花界,过自己的逍遥自在日子。 至少在花界,不会随时面对争斗。 当年在暗界那般拼命厮杀的血腥,她不想经历第二次,或许千多年以后,等到需要外出磨砺时候,再面对修真界的残酷。 “不是,咱们以前可是说得好好的,‘苟富贵,勿相忘’,你怎么能有抛下我独自留在花界的想法?咱们还是不是好姐妹?” “你羞也不羞,还没富贵呢,春心已经野到情郎那边去了……” “休要胡乱打岔,我说正经的。” “姐姐我也是说正经的,我外面没有情郎,也不想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只想在花界的大船上,风平浪静慢慢修行,一点一点积赚修炼资源,能走到哪一步算哪,不去强求最高处的风景。” “你个大骗子,说好的共进退,怎么不算数?” “反了你啊,没大没小的,你还想不想听徐源长的故事?” “想听!” “态度好点,倒茶水。” …… 方寸山域,错综岛上。 风雨如晦夜色浓,俞风舞看着徐道士突然盘坐修炼,她稍有些奇怪,这家伙还真是刻苦勤奋的典范,抓紧丁点空隙练功,紧接着发现不对。 她察觉到徐道士身上有一股“虚无”气息扩散,青雾闪烁光华环绕。 另有一阵清风拂面,看不见摸不到,能感受到其中灵性。 俞风舞往外面缓缓退去,不再关注错综岛上三百年一次的阴魂借道盛事,她担心嘈杂鬼叫声惊扰了徐源长突然进入状态的感悟。 像这种突如其来的深层入定,可遇而不可求。 对修行者大有裨益,不容打扰干预。 她不敢用法力将徐道士搬运去山壁洞府,唯有持剑在十里外紧紧守护。 天亮之前,闹腾半宿的鬼叫终于偃旗息鼓,不见阴魂鬼物从海面往岛上飘来,俞风舞松了口气,朝远处拜谢的几个为首鬼影摆了摆手,让它们赶紧消失。 徐源长盘坐空中,太阳出来之时很突兀地隐形不见。 他参悟虚静大道之机,本能地沉浸“入微”状态,整个人如清风一缕,以身融入天地,修为在不停增长,有规则之力慢慢完善。 那团盘旋的青雾还留在远处,仿佛雾茧遮掩他的行迹。 俞风舞默默护法,她能察觉雾气团中的虚无隐形,暗自感慨幻术师逃命本事确实别具一格,高明至极,与她修行的“一剑通大道”和“一剑镇万法”是截然不同的路子。 这一守三年过去。 期间徐胜天跑来一趟,探望宗主情况。 与俞风舞聊一阵,赶紧溜之大吉,似乎生怕将他留下来给宗主护法。 俞风舞耐得住性子,守护的同时,她用神魂修炼无形心剑,附近百里不时有剑气闪烁,震慑得过路修士或探险修士不敢接近海岛中心。 秋日,午后。 那团三丈厚的青雾陡然收敛,徐源长从空中落到山顶,面色温润如玉,朝飞来的俞风舞打了一声招呼,笑道:“辛苦风舞护法,咱们可以返回宗门了。” 他突破临界点感悟出虚静玄妙,凝结一丝虚静规则之力,请神台上方漂浮着一缕黑色和一缕金色气息,相互环绕,玄奥莫测,是他百多年费尽辛苦努力的结果。 待回宗门之后,再将阴阳气息相融,得到他需要的仙灵清风。 俞风舞打量着气度越发缥缈的道士,问道:“成了?” 徐源长笑着点头,“小有成就。” 即便心情再舒畅,话也不可说满,他对自己的要求比较高。 两人飞上高空,往西而去,片刻便去得远了。 “咱们等闲观目前人才济济,已渡过了最初的难关,我要遵照师命,前往玉墟域险境之中磨砺自己的剑道,提前与你说一声。” 俞风舞貌似不经意闲谈。 剑乃杀伐之道,恬淡平和中悟不出真谛。 徐源长沉默一下,道:“曾老一时半会不能外出,要等到曾山郎和蒙一一飞升上界,胜天就更不作指望,赵均晋级七重楼有六七年了,让他与你一起去玉墟域历练如何?相互间有一个照应。等回去之后,我要跑一趟花界,另外还有几件事情未完成,可能要五六十年,方能抽出身往玉墟域与你汇合。” 俞风舞笑着拒绝:“赵均不要急着去玉墟域,他是阵师,至少要花费一两百年时间,学习揣摩七阶阵法,再则我要去的地方,不适合他前往。” 又低声告诫:“你已经成为某些高手眼中的香饽饽,即便要去上域历练,低调谨慎行事,最好是易形换貌,不要与等闲观修士一起前行,目标太大,小心被针对。” 徐源长点头道“明白”。 等他将凡尘和仙灵“二两风”炼出来,即便面对八重楼高手围攻,有把握能够脱身,加上他还有七云台福地可以利用,碰到一般的九重楼高手要为难他,也可以逃脱去往七云台外面。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少给自个找麻烦是最好了。 太阳西斜,路过懒虎山上空,徐源长特意降落下去,查看一番,又给孕育中的虎灵赏了一丝气息,再才继续赶路。 日暮时分,两人返回等闲观,自有一番热闹,徐胜天张罗着大摆宴席,给两位洗尘接风。 徐源长与后面加入的温亦宁、余涉和白漪寒暄客套一阵,讲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宽抚狐女白漪尽管安心修炼,争取早日晋级七阶之境,不要担心被东游域的八阶妖族大能抓去,等等。 相逢一杯酒,尽付笑谈中。 回宗门十日后的晚上,徐源长将一叠信笺、十多个丹瓶和几样宝物,装进一只黑色纳物袋,封存在一个黑玉小盒内,施法请来冥鱼,将物品送去轮回鬼界流泉山。 不过七日,常无晦遣冥鱼送来回讯。 徐源长将收到的一叠回信分发给曾老、俞风舞,写给他的信笺最多,颜若行、蓝影儿几人皆对他的仗义相助表示感谢,纷纷相约上界见面。 雪粒也已收心勤奋修炼,不再去妖族地盘浪荡捣乱。 机会来之不易,且行且珍惜。 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收到蒙一一密信的俞风舞,第二日便易容换貌悄然远行,唯有宗主知道,其他人没有惊动,对外声称是闭关了。 身为剑仙亲传弟子,受到的瞩目程度,只比徐源长略逊。 修真界的人心鬼蜮,远远超乎想象。 徐源长也完成了仙灵清风的融合,万事俱备,他召集几位高层,将宗门事务安排一番,带着硬要跟去给他跑腿的侄儿,其实是不放心他的安危,多一个人手多一个照应。 两人启程前去乘坐跨界传送阵。 …… 第442章 前后夹击,危机再现 东游域,东源山上。 一名褐衣精瘦男子步履飘飘,走进幽静古旧高门城堡,朝从台阶迎出来的一名年轻男子低声问道:“师父可还安好?” 年轻男子平静的脸上一下子显出两分愁容,微微摇头,“家祖的病,越发重了。” 伸手示意跟他走。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穿过五进环廊和无数门洞,抵达深处一座素雅小院。 看向院内木亭坐着满头苍发风烛残年佝偻的师父,褐衣男子忍不住眼眶一红,几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亭外砖石地面,重重磕头下去,哽咽道:“师父……” 短短二十余年,中了疯癫书生暗算的师父,已经垂老得不成样子。 从前气吞山河潇洒绝伦的气度,在日复一日的病痛折磨之下,消弭殆尽。 他心底滋生出无法压抑的仇恨和愤懑。 心底只有一个强烈念头,师仇不共戴天。 “士行回来了,快起来……咳,咳,为师让他们不要打扰你的修行,你远在上域险境磨砺,务必要用心专注,为师这般状况,早已回天无力,也活够了……他们一个个都不听为师的话,阴奉阳违,跑去叫你回来做甚,又改变不了什么……咳,咳……” 乐延之从打盹中醒来,颤颤巍巍扶着木桌站起,连喘带咳说道。 褐衣男子赶紧从地上爬起,闪进亭内,忙一把扶住枯瘦如柴虚弱不堪的师父,忍着悲痛,道:“师父,您休要责怪贺师兄几个,弟子肯定是要回来,您且歇息,不要动气伤身,待弟子跑遍七域,花费再大代价也要请来神医。” 乐延之坐在椅子上,闭目平复气息,摇手道:“贾书生的‘流年时光’神通,中者寿元流逝,无可救药,你不必再去费事。” 褐衣男子急眼道:“那弟子去求贾书生……” 乐延之费力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弟子的手,道:“十年前,贺老三携带重礼,去龙渊谷域的流光岭外跪求十天十夜,没用的,贾书生根本不见,你休要再去受辱,时也命也,因果循环,强求不来。” 使劲按住弟子,瞪着眼嘱咐道:“你不可想着报仇,他们势力太大,休要以卵击石。待为师走了之后,你即刻脱离东游宗,前往上域潜修,不要参与后面的纷争麻烦,东游宗必定将易主,贺老三他们上不了大位,你以保全自身为要务,切记,切记!” 褐衣男子悲声叫道:“师父……” 乐延之疲惫闭上浑浊老眼,放开弟子,低声咳嗽道:“连你也不听为师的话了。” 褐衣男子跪倒地上,泪如雨下,“弟子怎敢违背师命,怎敢啊。” “好,好,快起来,陪师父说说话。” 乐延之颇为欣慰将徒弟拉起来,低声道:“为师可能熬不过十年,你既然回来了,便早做准备,不要卷入是非漩涡,安置后裔族人,暗藏宝库,留待将来,事不密则失其身,你心头有数,有些事情不可与贺老三等人商议。” “弟子明白。” 名为关士行的男子在小院内待了半个时辰。 见师父精力不济,再才磕头退下去。 从古旧城堡走出门,飞出百里之外,褐衣男子心底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 素雅院子,年轻男子悄无声息走进去,躬身禀报:“关师叔离开不过百里,被贺师叔半路拉去了。”见老祖闭目不动似乎睡着了,又低声道:“刚刚接到消息,徐源长与其侄儿抵达点绛宫域的夏洲,歇脚在云裳城的‘山丹客栈’,两人均改换容貌,他们此去做什么,目前还未探知。” 苍老的乐延之没有睁眼,道:“你将这个消息,通过其他人无意中透露给关士行,另外,请‘客人’好生配合演一场大戏,务必要万无一失。” 年轻男子低头道:“是,我这就下去传讯。” “待行动之日,你与老夫外出避一避。” 乐延之微微摆了摆手,待男子走出去关上院门,他豁然睁开老眼。 寿元生机日益流逝,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他愤怒过,独自恐惧过,然而情况日益恶化无力回天。 早在千年之前,他便将后裔族人分出两支隐蔽安置,防着有意外发生,十年前又分出一脉,以确保香火不会断绝,他要在临死之前干一票大的。 贾书生、霖散人不是很在意那小子吗? 那么他便用残酷手段毁掉。 搅乱这个狗日的世道。 不甘心啊,竟然因为一个竖子而陨。 …… 夏洲,云裳城。 徐源长与侄儿行走在色彩缤纷充满花香的街道,欣赏异域景致。 早在百余年前,他随着师父来到花界夏洲游历,找商铺打听过柳纤风和蛟藤的下落,花了不少晶髓石,后面弄清楚了花界内洲的某些规矩,不到六阶修为,任何花妖、精魅没有资格外出,更不会登记在册,所以打听不到消息。 当然那些花妖世家、大势力不在此例。 此番故地重游,徐源长熟门熟路来到城内的“暗香殿”。 拿出一个装着两千晶髓石的袋子,递给柜台后笑脸相迎额头处显出一朵桃花的花妖女子,道:“劳烦尊驾,帮我查一下柳纤风和滕娇两位道友下落,应该有六阶修为,我是她们的朋友,方寸山域的徐公子。” 蛟藤的大名叫滕娇,他早已知晓的。 花界接纳上界所有魂魄完整的花妖、精魅,不论修为等级,偶尔有四阶、五阶花妖,被人族、妖族朋友用灵袋装着前来投奔。 那些出售给宗门或势力打理灵果园、药圃、花草的小花妖、精魅之类,因其魂魄不完整,故而不在此列。 “徐公子请稍等三日,或者您告知下榻住处,等有消息了给您送过去。” 花妖女子一眼清点过袋内晶髓石,很客气说道。 客人没有给出具体的地点,要查找内洲各地登记薄,比较花费时间。 徐源长接过花妖女子递来的回执玉牒,道:“三日后我再来一趟,如果找到她们,一并请来暗香殿见面。” 花妖女子笑靥如花,道:“得先找到她们,并征询她们的意见,方能带来见面,您或者留一件信物,让她们确认您的身份?” 徐源长留下一枚雕琢着寥寥柳叶的玉牌,道一声“有劳”,与侄儿走出暗香殿。 “走,既然到了花界外洲,我请你品尝正宗百花酿。” 徐源长心情不错,领着话语少了许多、神色颇为警惕四处张望的侄儿,往东城的一座九层楼高的雕梁画栋酒铺飞去。 …… 朝华洲,红柳谷内。 厅堂看书的柳纤风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她稍有些诧异,每个人的敲门习惯和轻重不同,外面来的显然不是蛟藤姐姐,放下书走去打开门,外面是两位陌生的花妖。 “请问你是柳纤风吗?有一位方寸山域的徐公子,说是你的朋友……” “是我,是我,徐公子在哪?” 柳纤风迫不及待打断叫道,内心被喜悦和激动充满。 公子终于来了,她脸上漾开娇艳的笑容。 其中一位额头显出梅花的花妖女子将一枚玉牌递出,温和提醒道:“你先仔细瞧一瞧徐公子留下的信物,花界之外骗子横行,柳道友小心防备为上。” 柳纤风接过当年出自她手的柳纹玉牌,装模作样检查一番,压住心底的喜意,点头道:“没错,是徐公子的信物,我现在能见到他吗?” “柳道友请稍安勿躁,我们还要去附近的蛟藤谷,与滕娇道友核实一番,徐道友想约见你们二位,明日中午,你们在此地等着,我们带你们乘坐传送阵跑一趟夏洲云裳城,来回传送费用,一个八百晶髓石,请准备好。” 梅花女子见找对了目标,交代几句,与同伴往西边飞去。 她们不具体过问外人找两位有什么事情。 柳纤风在门口走来走去,等了约盏茶时间,蛟藤从远处飞过来。 两人进门之后,关闭木门,柳纤风再也忍不住连翻几个跟头,裙浪如花,笑得眉眼如月芽,叫道:“公子终于来了。蛟藤姐姐,你还是和我一起去方寸山域吧。” 蛟藤笑道:“你先去等闲观落稳脚跟,以后我说不定要去投奔。” 她这回没有将话说死,留有一定余地。 “也行,等以后有时间,我常来看望你。说起来,我到上界六百年了,守着巴掌大地方,苦苦煎熬,还一直没离开过万里之地。” 柳纤风兴奋得絮絮叨叨,东拉西扯,说到天黑才住嘴。 翌日中午,等到两位前来领路的花妖,柳纤风第一次飞出万里之外,去到城里乘坐洲际传送阵,说来可怜,这么多年下来,她修炼到几乎身无分文地步,除了几样宝物傍身之外。 还是蛟藤拿出八百晶髓石,用来当路费,否则她要出售一枚防护珠子。 徐源长和徐胜天走进暗香殿,径直来到左边的柜台。 额头上有桃花的女子站起身笑道:“幸不辱命,帮徐公子找到两位道友,请跟我来。” 徐源长顿时松了一口气,随着桃花女子往通道走去,待走进一间素雅偏房,里面传出熟悉的叫声:“公子!” “纤风!” 徐源长伸出手,与一只柔软小手牵到一起,揉了揉抱着他胳膊喜极而泣不肯松手的树魅脑袋,朝行礼的蛟藤打了一声招呼,“滕娇道友,别来无恙。” “托福,徐道友安好。” 蛟藤又与徐胜天行礼寒暄两句。 这次前来相见,徐胜天特意恢复本来面貌,笑嘻嘻道:“柳姑姑,怎么还哭鼻子了?” 柳纤风往后面躲去,嗔道:“要你管,回头收拾你小子。” 徐源长给了一个眼色,徐胜天会意,走到门口桃花女子面前,简单询问要将两位精魅带离花界,需要付出多少资源? 蛟藤歉意提出,她目前还不想离开,在花界待得很好。 徐源长看向柳纤风,听柳纤风传音几句,也不多问缘由,客气地表示,什么时候想离去,递个信就是了。 桃花女子早已见怪不怪,又征求了柳纤风的意见,得知其去意已决,便与徐胜天商谈一阵,收到一个纳物袋装着的六阶材料,开具一份玉书证明,带着柳纤风前去“沐香堂”,进行一种特定的仪式。 今后柳纤风便能来去花界外洲自如,不会受到刁难。 等到手续走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柳纤风紧紧拉着相送的蛟藤,两人窃窃私语,徐源长和徐胜天落在后面。 大街上除了大大小小形貌不同的花妖精魅,还有不少肤色、头发迥异的人族、妖族修士,显得非常热闹繁华。 离传送大殿还有二十里距离的一个岔路口,偷袭突然发生。 一道犀利耀眼的寒光,从对面三百丈外的人群之中突兀升起,犀利至极,威压之盛,大街上顿时腥风血雨一片,爆裂“砰砰”接连响起,许多妖修、修士连惨叫都不及发出。 徐源长心头蓦然一悸,他察觉自己被寒光锁定,神魂颤抖,生死危机关头,想也不想将腰间的玉佩激发,幻甲随本能念头浮现,绽放出绚丽彩光。 阵阵幻影往四周扩散,瞬间将四五丈外的柳纤风和蛟藤笼罩。 他反而不担心侄儿。 以侄儿的应变和手段,躲过去不算事儿。 对方的目标也不是徐胜天。 柳纤风和蛟藤在刹那间觉着窒息了,八重楼大能的杀意之盛,以及她们首当其冲直面攻击的威势,连动弹一下都不可能,眼看着将和前方无辜行人、花妖一般爆开,七阶幻甲扩散的阵法将她们护在其中。 “快退!” 徐源长焦急大喝,他被锁定举步维艰,几乎动不了。 一道神光从侧面抓去,飞快将风雨飘摇中的二女给带走,令徐源长轻松下来,他身上有宝物护身,而且是多重防护,不惧八重楼贼子的偷袭。 是徐胜天出手救急,然而令徐胜天胆寒的是后面接踵而至还有一道攻击,从街铺三楼倾泻而来。 离得不过百丈距离。 前后夹击,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 第443章 一团乱麻,飞剑两杀 于八重楼高手而言,百丈不过咫尺,攻击避无可避,徐胜天在电闪之间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左手一坨仿佛乱麻触手的宝物,脱手飞出,朝向被他用神光抓出百十丈外的柳纤风、蛟藤狠狠丢去。 名为“鬼见愁”的宝物,化作一团不规则黑红雾气,裹住花容失色二女,往“砰砰”爆开血团的街道岔路远处滚去,此时离开遭到前后夹击战场越远越好。 接下来要面对残酷生死,使他们顾不到二女。 他更不想让三叔因为柳纤风而分心。 否则以三叔神乎其技幻影无形能够遁入虚无的逃命本事,早在攻击发起第一时间,化作漫天虚影逃之夭夭了,不会被那一道剑光轻易锁定神魂,被迫以幻术师之身硬挺着被动挨打。 徐胜天嘴角裂开一丝惨笑,用心念激发“山河运转神甲”最强防护,有蓝色、红色神光波纹迸放,从身上盘旋扩散,朝着汹涌倾泻而来的冰蓝瀑布义无反顾迎上去。 他从来没有如此憋屈战斗过。 与背后的三叔互为依靠,不敢退,也不能退却。 仓促之际,还不能发挥出神道的借力手段。 他左手掐一个古怪神诀,顾不得狗屁的潇洒气度和不羁风度,高呼大叫。 “师父,救命啊……” “轰”,冰蓝瀑布凶猛冲击,那团蓝、红神光波纹交织而成的耀眼光华,形成一道坚挺而神秘光盾,高约两丈,彼此消耗着坚持了约五息,在一波接一波重叠的法力碾压之下,终于顶不住被挟裹淹没。 狂暴冰蓝如决堤之洪流,势不可挡横扫一切。 宽阔而美丽的街道,栉比鳞次的街铺房屋被迅速摧毁冻结,夷为一片废墟冰晶。 眨眼间扩散到了百丈之外,仍然以恐怖速度往四周蔓延波及。 徐源长争取到宝贵的反击时间,木笑笑赠送他保命的玉佩,早已化作环绕身周道道青色古拙符文,翻飞着如活物灵动,消弭迎面杀来的剑光。 当他觑见侄儿用宝物将柳纤风二人带离此地,他整个人一下子冷静下来。 手中出现那柄晶莹雪亮有一道细微龟裂纹的三寸飞剑。 他不去考虑是何方势力派出两位八重楼高手,欲要在花界致他于死地,更不会浪费心思揣摩自己和侄儿哪里出了纰漏,改形换貌仍然被人给盯上。 那都是熬过生死局之后的事情。 他知道侄儿会以身为盾,替他挡住后背的偷袭片刻。 他体内法力似乎焚烧起来,平素柔和面容显得有两分狰狞,他心境沉浸守静而入微状态,法力和魂力狂暴灌入三寸飞剑,右手往前一甩,飞剑化作晶亮一线。 “砰”,摧枯拉朽,击毁被青色古拙符文迟滞在三丈外的那道犀利剑虹,将他自身从被锁定神魂的威胁中解救出来。 飞剑以契合天地玄妙的流光,所过之处空间出现扭曲涟漪。 速度快到极致,那线剑光消失空中不见了。 三百丈外错愕的褐衣精瘦男子,低头看向胸口,那里出现一个拳头大小洞穿伤口。 他能透过洞口,看到身后街道死伤惨重的血腥风景。 是他出手造成的杰作。 关士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要对付的小子,到底是什么怪胎妖孽? 区区七重楼幻术师,有能够抵挡住八阶剑修片刻的手段,可以解释为那小子手头有师门留下的保命符箓,但是随便一剑出手,便击碎他蓄势攻击的飞剑法宝, 还令他这个八阶剑修躲无可躲。 又是什么鬼? 来时仓促,担心失去机会,他对于要暗杀的目标,了解得很有限。 隐约觉着他被师父或者贺师兄等人给利用了。 若不然他出手之后,怎会另有一位八重楼高手,施展冰行秘法“玄晶寒瀑”,配合他发起前后夹击? 事出反常,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他控制不住飞快流逝的生机,鲜血从每一个毛孔飙溅,“噗通”一声跪倒在玉石街道上,剑气肆虐体内,元婴和神魂根本逃不出去,先后碎成齑粉。 “砰”一声砸倒地面,褐衣男子气息皆无,布满裂纹的眼珠子睁得溜圆。 一张薄薄人皮法宝从脸上跌落,四分五裂。 徐源长以剑仙赐予的飞剑,干净利落斩杀一名剑修高手,脸上恢复冷漠,前后不过三息,他握住又出现在手中的三寸飞剑。 剑脊处多了三道裂纹,看着触目惊心。 他正待一剑甩向百丈外的三楼窗户口,那里有一道蓝色身影,心头再次悸动。 “啾”,一道惊天动地厉啸从十里外的侧面飞射而来。 他转头看清楚,屋顶站立一名持弓箭的八阶神弓手。 箭如连珠,接踵杀至。 容不得他多做考虑,就在他解决剑修之时,神弓手已经锁定他,又是退无可退的生死局,一环扣一环,后面还不知有多少手段等着他? 他将法力和魂力猛灌飞剑内,面对有如太阳耀眼的箭光,将飞剑甩了出去。 神念入微,飞剑流光波动,划出一线游鱼弧形。 “砰砰砰”几声炸响,三支箭矢爆开在空中,碎片啾啾四溅。 卷起一道道狂暴劲风余波。 那位原本气定神闲的神弓手神色大变,抓着黑弓,往上空亡命飞遁,报酬再高总没有自家性命重要。 心头后悔不迭,那古怪小子刚才甩出神秘飞剑,洞穿了关士行,他以为抓到偷袭契机。 弓手有一句老话,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利用关士行用性命创造的机会,果断锁定了那小子,再不出手就打草惊蛇。 千算万算漏算一着,替窗户口那姓冷的家伙挡了飞剑。 他应该再慢一息出手,失算啊。 弓手身形激射破空而去,只想有多远逃多远。 徐源长没有去看结果,他没有把握要那弓手性命,隔得有些距离,再则又是仓促出手,灌注的法力略有不足,剩下的只能交给三寸飞剑本身,他回头再想要将侄儿拉出困境,已经来不及了。 狂暴冰蓝倾泻淹没而至,他化作清风陡然消失在原地。 那个窗户口的蓝衣身影,在飞剑出手之际,吓得往后退去,再出现时候到南边十里外空中,毫不犹豫往高空挪移而去,暗自庆幸不已,死道友不死贫道。 任务已经彻底失败,再有迟疑,只会妄自送了性命。 卖家提供的讯息,根本没有提及目标小子手上有如此要命的宝物。 “放肆,谁敢在花界动手杀戮!” “快,启动云裳城‘护花大阵’,不能放任凶徒离去!” 有几道身影先后出现在暗香殿和传送大殿上空,呵斥声中,有两人往高空追去,有一人闪身来到战斗现场,另有两人掐诀开启千年难得一用的大阵。 更多的七阶花妖、精魅飞上空中,排列阵势往这边围拢。 花界是上界七域公认的“净土”,不许有纷争,否则将群起而攻之。 如此惨烈毁掉一条街道和铺子的残酷战斗,在花界差不多有两千年没有发生过,几位镇守云裳城的八阶花妖,恼怒不已。 街道地面有大范围固地禁制,毁成这样,凶徒简直是肆无忌惮。 徐源长身影一晃,出现在滚滚狂暴冰蓝上方,见那位飞来的花妖男子神色不善,忙解释道:“我是方寸山域等闲观徐源长,我们被几名八重楼凶徒偷袭围攻。” 掏出身份牌,对着花妖男子亮了亮。 “请道友赶紧出手救人。” 他身上青色古拙符文翻飞,往五百丈外的废墟落去,挥手间用法索一扯一拉。 “呼”,裹着厚厚冰晶仍然泛着微弱蓝、红神光的徐胜天被抛上空中。 阴阳火焰盘旋着烧去,无人操控的冰晶消融。 徐胜天脸色苍白,浑身哆嗦着叫道:“好冷……冷,差点……点被冻死,师父给的……神甲,也太不顶用!” 徐源长见侄儿还有闲心抱怨,立刻知道这货没事,放出神识搜索柳纤风和蛟藤的下落。 他心急如焚,偏生脑子此刻异常的冷静。 那名花妖男子口中念叨“徐源长”,脸色突然变了,这是造成东游宗乐老怪中了时光神通的始作俑者,忙发出飞剑传讯,通知朝华洲的西月老祖。 “砰”,一具尸体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三十里外的街道上。 死者手中还紧紧拿着那张雕纹黑弓,胸口洞穿,死不瞑目。 花妖男子吓了一跳,他认得那名神弓手,整个上界将弓箭修炼到八阶修为的仅有两位,眼前的死者绰号“弓蛇”,是一位不多见的散修高手,常年混迹于两座上域,凶名赫赫,实力强悍。 有一道晶亮光华一闪,落到徐源长手中。 徐源长匆匆一瞥,三寸飞剑布满了龟裂纹,看似天然形成。 他顾不得心痛飞剑内蕴含的那一点剑仙灵光用尽,收起废掉的飞剑,闪身到了三里之外,街道上四处矗立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冰雕,面上保留着不同惊恐神色,有些还有微弱生机,接近战场中心三里之内的冰雕,几乎没有一个活口。 他飞快地用阴阳火将覆盖在冰晶之内那团黑红乱麻挖出来,已经被巨寒冻结,能感受到内里有细微气息流露。 托着丈许大小一团乱麻,落到还在跺脚抖胳膊骂骂咧咧的侄儿面前。 “快解开,看看里面如何了?” “开!” 徐胜天一声嘶喝,乱麻缓缓蠕动着发出刺耳冰裂声响。 他师父早已经将他以前下界寻到的几样宝物,全部提升改造过一番,适合他现今的修为使用,鬼见愁是他手中得心应手攻防一体的七阶宝物。 随着乱麻团散开,露出覆盖一层薄薄冰晶的柳纤风和蛟藤,不过蛟藤的状态不对,胸口有道指头大小伤口,背后有结冰的青色液体,腰以下散形化作晶液。 徐源长手忙脚乱用阴阳火小心地融化冰晶。 徐胜天有些傻眼,叫道:“怎么会这样?蛟藤……怎么伤到了?” 柳纤风身上的冰晶消失,她一下子醒来,带着哭音叫道:“快救救蛟藤姐姐,她被一枚流矢碎片击中。” 愁云惨淡的云裳城,护花大阵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终于升起。 另外两名八阶花妖赶到此地。 与那名花妖男子简单传音几句交流,大致搞清楚状况。 一场祸事因为那个叫“徐源长”的人类灾星而起,他们却不能对其恶语相向,甚至重话都不能说,幸亏发起偷袭的弓蛇等三位八重楼修士没有得手,否则那个脾气暴躁神通广大的疯癫书生怪罪下来,整个花界恐怕都要抖三抖了。 徐源长忙拿出一颗极品续命丹,打入融化冰晶之后缓缓散形的蛟藤体内,试图将遭受无妄之灾的蛟藤性命先吊住。 八阶神弓手的箭矢碎片,威力惊人,波及到只有六阶修为的蛟藤,加上八阶狂暴冰蓝冲击,蛟藤性命悬于一线,即便打入续命丹,但是药不对症,给修士准备的极品丹药,对精魅发挥不出应有的药效,看着其生机在快速流逝。 “这可如何是好?我师父怎么还没有赶来?” 徐胜天急得团团转,在下界时候,蛟藤是他们队伍中的一员。 多次出生入死,他早已经将蛟藤当作自己人了。 “徐道友,能否让我瞧瞧她的伤势?我是云裳城镇守花帅玉芍。” 见到徐源长几人,为了一位六阶精魅的性命担忧,还使用了一颗极品丹药,一位额头上显出一朵牡丹花形的八阶花妖女子开口道。 另外两位八阶花妖,领着众多七阶花妖、精魅,忙碌着将冰封的还有救的花妖、修士、妖修挖出来,抓紧融化冰晶,能多救一个都是好事。 云裳城被剑光爆发、寒瀑和箭矢波及十余里范围,即使有阵法和禁制防护的店铺,也摧毁无数。 徐源长忙让出位置,抱拳道:“烦劳玉芍花帅,感激不尽。” 玉芍口中道:“徐道友客气,这位蛟藤精魅乃是我花界花修之一员,该当我向你说一声感谢。” 她手指连弹几下,射去点点散发出药香光华,一下子就止住了蛟藤生机流逝。 “诸位放心,肯定能救活过来,除了修为掉境,需要多修养几年时日。” “感谢玉芍花帅出手相救。” 柳纤风喜极而泣,她小脸上的担心令人心疼。 “应当的。我帮你也瞧瞧,可别冰寒入体,将来落下病根。” 玉芍花帅伸手扶起柳纤风,神色温和说道。 她自是能看出眼前的树魅,已经脱离了花界,但是她想卖一个人情给徐道友。 …… 第444章 用心何其歹毒 东游域,东源山顶古旧城堡深处。 素雅小院木亭内,桌下放着的一盏魂灯突然熄灭,乐延之微微叹了一口气,将魂灯收进储物空间,朝门外有气无力吩咐一句:“观吉,随老夫去秘地避一避祸。” 那位年轻俊朗男子走进门,口中应“是,老祖”,上前搀扶乐延之。 两人缓缓走到后院一间空荡荡静室,年轻男子放开老者,用阵器轻点操控几下。 地面有繁复光立体芒亮起、闪烁,豁然是一座小型传送阵。 乐延之稍作留恋往外看了一眼,有不舍有悔恨,转而是决绝狠厉,闭上老眼掩藏复杂心绪,仿佛苍老了百岁,虚弱摆摆手。 “走吧!” 年轻男子沉默着按下阵器中间的宝石,法力灌注其中。 嗡嗡声震颤,室内光亮暴闪,紧接着一暗。 静室内已经空无一人,约三息后,房屋悄无声息往地下沉落摧毁。 阵法覆盖的城堡,外面看上去依然如故,一如既往。 乐延之和年轻男子出现在一座幽暗地宫,缓缓往出口走去。 “暂且先避一避风头,待老夫百年之后,你将老夫遗骸收殓入土为安,隐姓埋名,利用老夫留下的资源修炼到八阶,到时再去上域闯荡,切记不要报仇,记住了?” “回老祖,观吉记下了。” 年轻男子动作越发轻柔,垂首应道。 乐延之笑着道:“好,很好。” 突然举起空着的右手,轻轻一掌拍在猝不及防的年轻男子头顶。 “啵”,仿若瓜碎声响,年轻男子艰难扭转脑袋,七窍溢血,满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垂暮之年的老祖,会突然对他痛下毒手。 这一刻陌生得仿佛不认识了。 “为什……” 男子质问话语未说完,口中鲜血喷涌。 “噗通”一声栽倒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残肢断躯遍地。 乐延之任由鲜血喷洒在身上,不躲不闪,口中古怪吟哦出声,脸上不复垂死老态,冷漠得如冰雕石刻,有稀薄黑气从头顶冒起。 活得越久,身处高位之尊,他越觉着没有活够。 他不想死,他要不惜代价活下去。 二十年求医问药而不得,寻找无数法子,仍然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他甚至推演过夺舍族内年轻俊杰,然而令他无比沮丧的发现,还是摆脱不了“流年时光”对于神魂的侵蚀,那门古怪神通阴毒异常,如附骨之疽,想要根除,除非他彻底身死道消。 宗门内其它势力见他修为下跌,命不久矣,暗地里勾结着蠢蠢欲动。 他愈发觉得整个世界对他充满恶意,都想要他的性命。 他心态发生巨大变化,偏生要想法子活下去。 老天欲灭他,他不惜逆天血祭,以身入魔。 将东游宗毁灭了又如何? 没有他执掌的宗门,统统去死好了。 他暗地里安排族内一名隐匿天赋惊人的七重楼小辈,潜匿方寸山域错综岛好些年,密切关注在错综山修炼的徐源长和俞风舞动向,追踪两人到等闲观外。 每一家超级大宗门,在各域皆安排有收集信息的谍子,以便及时知道外面发生的大事。 以有心算计无心,总能寻到破绽,等来机会。 这不就等到了徐源长叔侄二人从山门外出,即使认不出用高明幻术改形换貌变了气息的徐源长,但是变化后的徐胜天身上有些许气息破绽,逃不过隐匿高手的辨认,再通过两人相处神态、言语等细节,确认是徐源长本人无疑。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空旷地宫回荡着神秘咒语,乐延之从空间扔出一具具被控制的修士,纷纷爆成血雾,浓郁血色与越发多的黑气混合,老者整个人渐渐不成人形。 “桀桀,老夫这不又活过来了?” …… 云裳城。 玉芍花帅用一只花袋,将散形作一团青液的蛟藤收起,另有一些零碎物品,道:“徐道友尽管放心,柳仙子体内没有留下隐患,这位蛟藤小友必定会得到妥善医治。” 徐源长再三抱拳感谢。 他身负因果太重,这回差点连累蛟藤陨命。 上空去追杀蓝衣修士的两名八阶花妖返回,其中一名娇小女子恨恨道:“他逃进了虚空乱流,往上域方向闯去,我记下了他的气息。” 目光好奇打量着身上仍然盘旋强大青色符纹的徐源长。 护花大阵已经开启,至于还这般防备吗? 听得玉芍花帅的介绍,才恍然明白过来,行礼寒暄几句,几人同时往百里外的空中看去,有一道流光从天际划过,迅猛砸落,下一瞬间便到了阵法上空。 徐胜天笑了:“是我师父来了,麻烦诸位打开护花大阵,请他老人家进来,或者让我们出去相见。” 他太清楚他师父的暴脾气。 那道流光化作一个身着神甲形貌威猛的高大男子,来的是青要山武罗的一具九阶分身,接到徒弟救命的感应,以神临术降下,看向高空中十里外悄然出现的一道彩光,咧嘴笑道:“西月仙子,可有些时候没见了。” 徒弟既然活蹦乱跳,屁事没有,他自不会着急了。 彩光散尽,显露出一位千娇百媚又端庄万方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袭印满大红花瓣的白裙,发髻如云,眼眸中稍显诧异,笑道:“武罗老哥,你几时有暇过来窜门?可是有什么事?” 威猛男子往下方一指,道:“武某那不成器的劣徒,本事没学到两分,惹祸的性子倒是随我,不知是得罪了哪路高手,被人差点打死在云裳城,武某特意过来瞧瞧。” 西月仙子自是能听出老朋友语气里藏着的怒意,下方护花大阵因为她的出现,已经敞开,她面上露出苦笑:“不知是哪家势力,差点没将云裳城摧毁,还得仰仗武罗老哥帮妾身出头做主,花界地域,恐怕有两千多年,没有发生如此惨祸,武罗老哥,请!” 武罗伸手示意,两人飘然落到满目疮痍被玄晶寒瀑摧毁的街道上。 众多花妖、精魅躬身拜下。 徐胜天叫了一声“师父”,上前便开始告状:“师父,您老人家差点就见不到徒弟了,徒弟这回被三个八重楼贼子算计偷袭,打得老惨咧,您送徒弟的神甲好像不得力,连贼子释放的寒瀑没顶过五息,还比不得我三叔随便拿出的一枚玉佩管用。” 他夹枪带棒又是告状,顺带着埋怨一通。 每家师徒的相处不尽相同,而他和师父已经习惯了这样说话。 与师父虚情假意讲客气,反而会挨批和老大的脑瓢。 “啪”,武罗一个脑瓢盖到徒弟后脑勺,扇得脸色青白的徐胜天一个趔趄,差点摔一个屁股墩,笑骂道:“瞧瞧你那没出息的熊样儿,师父给你好东西,才叫害了你,谁叫你不争气尽惹祸,你瞧瞧把人家地盘祸害成啥样了。” 徐源长见到武罗出现,他才收敛玉佩的护身符纹,抱拳行礼:“晚辈徐源长,拜见武罗前辈。” 以前在暗界时候,战场上见过两回,这是第一次面对面打交道。 柳纤风修为低微,不敢说话,跟着公子身后行礼。 武罗伸手虚扶,吩咐徒弟向西月仙子行礼,道:“你们谁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徐胜天收起西月仙子赏赐的一朵精致如玉质月季花,抢着将他们遇袭经过简单述说一遍,一直强调他没有惹祸,是别人处心积虑要置他们于死地,三名贼子被他三叔干掉两个,等等。 西月仙子也吃了一惊,拿目光打量了毫发无损的徐源长两眼。 金仙前辈的徒弟,耳闻已久,果真是不同凡响。 那般危急状况下,能够反杀两名八重楼修士,其中一名剑修,一名神弓手,都不是易于之辈,实力远超同阶的存在。 武罗脸色凝重,看向徐源长,问道:“你通知了贾书生、霖散人和木仙子了吗?” 他从徒弟的讲述中,听出那伙贼子是针对金仙徒弟出手,他那劣徒不过是遭受池鱼之殃,否则焉有命在?被玄晶寒瀑冻住之后,绝对躲不过神弓手的连珠箭术。 看来劣徒跟着徐源长厮混,他还真得准备几样厉害宝物给徒弟防身和杀敌。 要不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还不气死。 徐源长微微欠身,道:“刚才一直在忙,还没来得及给木师叔传讯,我这就向木师叔报讯。” 拿出木笑笑给他的跨域传讯飞剑,默念片刻,灌注法力之后扬手将飞剑打上空中。 上回与贾书生、霖散人见面,那两位走得匆忙,没有留下传讯方式。 武罗见状主动说道:“贾书生、霖散人目前在周山域,老夫前年还见过他们一次,老夫与他们联系。” 他挥手打出一道剑光。 玉芍花帅将两具八重楼修士残骸和黑弓、破碎人皮面具法宝等物,用法力托着送过来,道:“回禀西月老祖,经过搜查,两名杀手身上的储物空间内没有身份物品,经过辨认,这位身陨的剑修是东游域东游宗八阶剑修关士行,乐延之前辈的亲传徒弟,那名神弓师绰号弓蛇,目前无门无派,散修一个,常年混迹上域,逃走的那名擅长冰法神通的男子,身份未知。” 西月仙子与武罗对视一眼,乐延之病入膏肓,锲而不舍作得一手好死啊。 竟然敢派遣徒弟和两名杀手,在花界地盘再次对付金仙徒弟。 哪一样都犯了大忌,一下子得罪五家大势力。 这是要将东游宗拖入万劫不复之境,用心何其歹毒。 西月仙子粉脸带煞,道:“请容妾身将两位姐妹一并请来,等会一同前往东游宗,向乐道友讨要一个公道。” 她接连打出三道飞剑传讯。 云裳城内死伤惨重,众多八阶、七阶花妖目前还在从冰封中挖出有希望救活的伤者,具体损失不可计数。 她心底压不住的怒火,乐延之简直是不可理喻,欺人太甚也。 这次若是不借着贾书生、武罗几人的实力,将事情往大里闹,杀鸡骇猴,下回还会发生如此肆无忌惮惨事。 徐胜天凑到玉芍花帅面前,压低声音涎皮笑道:“玉芍仙子,这两位贼子身上的战利品,能否还给我们了,我们小门小户的家无余财……” 武罗分身没好气一脚踢去,被奸猾防着他的劣徒滴溜溜闪去一边,他也没舍得真踢,凶凶地骂道:“你个丢脸到家的玩意,当起收破烂的叫花子了,让你回青要山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山主,你偏生与为师犟,要跑去等闲观做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狗屁堂主。” 又看向扭过脸假装不忍直视的徐源长,道:“徐宗主,老夫没有嫌弃等闲观的意思,被这小家伙给气的。” 徐源长脸都快要憋不住笑了,忙道:“明白,是我这侄儿不争气,烂泥糊不上墙,还请您今后严加管教。” 西月仙子笑得眉眼弯弯,武罗老哥收得一个脾性相投好徒弟啊。 玉芍花帅赶紧走去一旁,将从两具尸骸收刮下来的黑弓、剑器、储物空间宝物等,尽数交给笑嘻嘻的徐胜天,她也是大开眼界,武罗老神仙的徒弟,给她留下独特而深刻的印象。 不多时,花界另外两位九阶花妖赶来,分别是垂莲仙子和南枝仙子,与武罗见礼寒暄几句,又各自拿出见面礼赏赐给拜见的徐胜天,随口夸赞几句客套话。 捞得盆满钵满的徐胜天退下来,悄悄与神不守舍的柳姑姑炫耀宝物,试图分散柳姑姑的心思。 众人等了约大半个时辰,接到传讯的木笑笑、贾书生和霖散人,分别乘坐跨界传送阵赶到云裳城。 看了被击毙的两具尸骸,听完事情经过,贾书生气得哇哇大叫:“好你个乐老匹夫,上回老子守规矩,没有赶尽杀绝,竟敢与老子玩阴的,走,杀上东游宗,叫那老家伙身败名裂,定要让东游宗血债血偿,一洗到底。” 霖散人扯住暴躁的疯癫书生,连声传音劝说。 他们已经找到苦微真人的转世之身,了却书生心结,病情刚有好转。 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木笑笑也从旁劝说,她与两位老友因为找到苦微,关系有所缓解,她不希望贾书生沉沦,八百多年之后的那次未知劫难,还得仰仗贾书生出力一起共度。 肯定要杀上东游宗,但是不能被另外两家当枪使了。 …… 第445章 孽起悬崖岛 由玉芍花帅护送,徐源长三人乘坐跨界传送阵,抵达方寸山域方壶洲的临天城。 后续的事情,木笑笑、霖散人不让徐源长深度参与,风头太盛遭人妒,何况徐源长一举反杀两名八重楼高手,太过骇人听闻,他们会特意抹去某些痕迹,将徐源长从此次事件中摘出来,把影响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四人全部改换形貌,低调从临天城悄然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一行沉默而警惕飞出四万里。 黄昏时分,暮色苍茫,飞抵等闲观山门前。 徐源长邀请玉芍花帅进宗门做客,被玉芍花帅以有谕令在身为由婉拒,略略交谈几句,双方行礼告别。 目送玉芍花帅消失天边不见身影,徐源长拉着柳纤风,往山门走去。 徐胜天朝值守修士出示身份牌,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惊扰众人,更不用大开正门,他和三叔皆猜测此次行踪泄露,或许是出门之时出了破绽,被东游宗派遣潜匿的谍子看去了。 下回再外出,他们得学俞风舞,悄然从护山大阵空中离开。 从侧面走进宗门,徐源长牵着四处打量的柳纤风先行。 后面的徐胜天与值守修士交代几句,追上前来,显出本来面貌,故意叫道:“柳姑姑,你先前拿去的那朵南枝仙子赏赐的梅花,还给我吧。” 柳纤风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反击:“我什么时候拿你的梅花?徐胜天,你肯定记错了。” 徐源长忍着笑补刀:“对,我做证,胜天有时候记性不好。” 留下瞠目结舌的徐胜天在空中凌乱。 他倒不是舍不得一朵宝物,几百年没有被欺负,那猝不及防的熟悉感觉让他一时没适应过来。 等闲观将因为柳姑姑的回归,将更加鸡飞狗跳的热闹和好玩了。 柳纤风飞出老远,拿出栩栩如生晶莹剔透的梅花,回头笑道:“你一个大男人,要什么花?归我了。” 徐胜天追来抗议叫道:“喂,你还讲不讲理,我留着送给云珠总行吧。” “哈,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才知道我不讲道理的吗?谁叫你在我面前嘚瑟显摆?给你留了一朵月季花,已经很给云珠妹子面子了。” “我替云珠师妹,谢谢你啊。” “不客气,咱们是自己人。” “……” 相比等闲观的欢乐气氛,遥远的东游域东游宗上空,愁云惨淡一片。 霖散人、木笑笑和武罗、西月仙子几人商议之后,发出跨域飞剑传讯,请来无容和尚、观其书生,流云域的钟眧雄,东游域的九阶妖族大能熊有兆等人,作为各域超一流势力代表,现场亲眼看过花界云裳城的惨况。 当然作为“人证”的关士行和神弓师弓蛇,也摆在地上让众人瞻仰一番。 缘由是乐延之肆意报复,贼心不死,安排亲传弟子和杀手,在花界上演一出对金仙徒弟和武罗传人的丧心病狂暗算偷袭,至于关士行和弓蛇的死因,则推到云裳城镇守花帅玉芍几人头上,否则显得花界方面太无能了。 人证物证俱全,造成异常惨烈后果。 乐延之千不该万不该选择在花界动手,不守规矩的做法,成功激起众怒。 即便无容和尚、观其书生与乐延之颇有交情,也出言怒斥,割袍断义,与其划清界限。 众人齐聚东游宗上空,各个气势强大,令下方修士心惊胆战。 头上歪戴逍遥巾的落魄书生,手中拿着一个硕大暗红酒葫芦,一脚将关士行的尸骸踢落,破口大骂: “乌龟王八蛋乐老怪,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玩意,给老子出来,你派遣徒弟和杀手扰乱花界云裳城,造成数以千计的死伤恶孽,你罪该当诛全族。” 轰隆隆的叫骂声,传出万里之远。 另外一位观其书生听得暗自摇头,往后退了两个身位,有辱斯文啊。 世上怎会有如此粗鄙书生,不修口德,偏生还厉害得过分。 他简直羞与对方为伍。 附近宗门听到与二十多年前如出一辙的熟悉骂声,暗道怎么又来了?都装着没有听到,各宗门八重楼当家老祖赶紧钻进密室,宣布闭关,不敢再蹚浑水,打死都不去掺和那要命的热闹了。 那具尸骸“砰”一声砸在护山大阵上,往下滚落,死不瞑目的凄状,令山门内的修士越发惊惧不安。 半晌后,下方鸦雀无声,乐老怪当然没有出面。 贾书生狠狠灌了一大口酒水,正要发作。 无容和尚双手合十,请疯癫书生稍安勿躁,朝下方一个熟悉身影道:“贺施主,还请打开护山大阵,我等要当面问乐道友一个明白,他为甚要造下如此恶孽?” 钟眧雄面色冷峻,道:“打开护山大阵,只诛首恶,否则由我们出手,东游宗覆灭在即,片瓦不存。” 那名叫贺知强的八重楼修士,脸色发白。 他自是认得关士行的遗骸,心头一片绝望,他前些日子还特意将关士行拉去喝酒,再三宽抚劝告其冷静,不要冲动行事,转眼就给他捅出如此大的篓子。 天都要塌了啊。 “贺师兄,怎么办啊,乐老祖不见了。” “不能打开阵法,赶紧分头逃走。” “往哪里逃?天上有代表七域的九重楼高手守着,咱们能逃去哪里?” “不逃等死啊,乐老祖一脉都逃了,山上一个也不见。” “不妥,咱们不能逃,钟前辈说了‘只诛首恶’。” “幼稚,你敢相信那些蒙哄三岁小儿的屁话?” 下方的八重楼、七重楼修士惊恐吵作一团,他们刚才发现,东源山一带的乐氏修士,三重楼以上的修士全部消失不见,给乐老祖和其他乐氏修士发传讯,根本就发不出去。 剩余的乐氏低阶修士,更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早两天前,老祖将其他人都叫去了古堡训话,没见有人下山。 “都别吵了,打开护山大阵!” 贺知强厉声喝道:“否则阵破之时,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即使有谁能侥幸逃得一命,其留在宗门的族人修士,统统都会受连累而死,所以为了族人后裔考虑,咱们唯有赌一次,打开大阵,听候处置,或许能博一个活路。” 他被逼到山穷水尽,没有选择余地。 而没有几年活路的乐老怪,着实可恶,将他们害惨了。 以宗门第二高手的威信压制住不服声音,随着护山大阵洞开,贺知强咬着牙领着众人飞上空中,诚惶诚恐恭迎十多位高手莅临,躬身解释道:“诸位老祖见谅,因乐老祖以及乐氏一族所有三重楼以上修士全部失踪,让诸位久等……” “什么?乐老匹夫跑了?” 贾书生反应激烈,闪身便落到百里外的东源山主峰上空。 挥手间,打去一道宝光,砸在笼罩古旧城堡的雾气阵法之上,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传来,白蒙蒙雾气破开一个七八大小缺口,房屋倒塌十余座,雾气溃散,内里情形一览无余。 数道身影遁入古旧城堡,仔细搜查乐延之下落,或留下的线索。 贺知强听得心惊肉跳,额头冷汗冒出,乐老怪布置的防护大阵,在疯癫书生面前不堪一击,幸亏他阻止众人,主动打开了护山大阵。 无容和尚、钟眧雄留在原地未动,西月仙子和南枝仙子在更远处守着。 “尔等休要惊慌,乐延之造下的恶孽,祸不及宗门其他人。” 无容和尚温声安抚,道:“贺施主,东游宗暂时由你主持大局,维护宗门不乱,有谁蛊惑人心,杀之以儆效尤。你先安排人手,将乐氏留下的修士全部控制住,切不可让他们逃走。” 钟眧雄颔首补充一句:“只诛首恶,我们说话算数。” “是,谨遵法谕!” 贺知强心头大喜,他赌赢了,东游宗偌大的产业,或许都将归他管辖。 领着众多压抑不住死里逃生喜色的修士退下去,安排人手去执行命令,传音叮嘱几位亲信,一定要盯紧点,不能走脱任何一人,另外安排一队修士,去控制住关士行那一脉势力,以便听候发落。 片刻后,贾书生、熊有兆等人从古堡出来。 “可恶,乐延之带着一众乐氏修士,从住处院子乘坐小型传送阵逃走,那座院子沉入地下毁掉,乐老怪早有预谋。” 霖散人恨声道。 木笑笑思索着道:“从泥土的新鲜痕迹可以看出,他们逃走不到三个时辰,小型传送阵的传送距离不会超出五万里,乐延之修为下跌严重,不敢冒险用空间宝物携带众多后裔修士闯进虚空乱流,那样太危险了,他应该是潜匿在秘密布置的海岛之上,静待风头过去。” 东游域与花界有时间差异,此时正是上午。 艳阳高照,春和景明。 贾书生已经冷静下来,喝了一口酒水,道:“待我用神通感应一下乐老匹夫下落。” “噗”一声将酒水喷出如雾虹,阳光下,光晕流动闪烁奇景。 贾书生用手指作笔,凌空写出一个个字符,没入雾虹之中,搅起更多神奇变幻。 他神情难得的认真,感应推算好大一阵,点点头道:“乐老匹夫确实没有逃出东游域,我能隐约感应种在他身上的时光神通,中间被严重干扰,确定不了他的具体位置。” 块头粗壮魁梧的熊有兆赶紧道:“我传讯回去,让西大陆派出妖修高手,往各大小海岛仔细搜寻,若有发现,即刻上报。” 他不想众多九重楼修士、神袛、和尚、花妖滞留在东游域,早点将犯了众怒的乐老怪找出来,一了百了有个交代,还东游域平静。 他在心底将昏了头的乐老怪恨死了。 世界之大,能逃得掉吗? 钟眧雄将贺知强叫到跟前,吩咐其以东游宗名义传令下去,让各宗门派遣七重楼、八重楼修士,搜寻东大陆各处、以及海岛,若是发现乐氏一族修士踪影,即刻上报。 顾不得会造成巨大影响,先将乐氏修士找出来再说。 他与观其、无容等几位皆担心贾书生发疯,到时闹得不可收拾。 夕阳西下之时,西大陆、东大陆派遣出去的人手,先后传来紧急消息,在离东大陆东南方向两万里外的“悬崖岛”,发现魔气肆虐。 千里大小的岛上原本有十数万凡人繁衍生活,另有两家小宗门镇守,此刻正遭受魔气吞噬杀戮,成为人间活地狱,派去搜寻的几名修士和妖修,损失惨重,好不容易各有一名八阶高手逃出,将消息送出来。 “混账,孽畜!” “乐延之,你乃千古罪人!” 无容和尚、熊有兆等人气得风度尽失,破口大骂。 能够对付八重楼高手的魔头,不可能凭空降临,众人一下子猜到是病急乱投医的乐延之,将一族修士血祭,入魔之后使得修为快速恢复至九阶魔境,从而摆脱流年时光神通的危机。 稍一处理不妥,将酿成无数生灵涂炭的魔劫啊。 “快,通知提醒各域九重楼同阶,加紧防护各域,派遣人手增援东游域。” 木笑笑脸色都变了,掏出跨域飞剑,接连往空中打去。 其他人有样学样,恼归恼,骂归骂,面对吞噬了数以十万计血食的九阶魔头,不敢掉以轻心,第一时间,让各自宗门所属的界域,严防死守,巡视各域空间薄弱位置。 贾书生骂了一句脏话,化作虹光往东南方遁去。 熊有兆心急如焚,紧随其后,此时他在心底问候了乐老怪祖宗十八代。 他造的什么孽吧,和这么一个歹毒家伙做了邻居。 九阶魔头极难灭掉,能隐形,能潜匿,还有诸多不为人知神通,随便往空中一逃,在东游域流窜作案,够他头痛的了。 片刻间,十多位九阶大能走得一个不剩。 贺知强和众多东游宗修士脸色异常难看,事情闹到这般不可收拾地步,他们脸上无光。 “快,升起宗门护山大阵,郝师弟,你带着阵师,赶紧改造大阵,绝不能让魔头钻空子进来,抓紧时间,布置‘驱魔法阵’。” “吴师弟,盛师弟,快通知各大小宗门,魔劫来了,让他们加强防护。” “林师侄,传令关闭东源城跨界传送大阵,快去。” 贺知强将一条条命令发布。 他也想逃,但是无处可逃,唯有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也。 …… 第446章 一念为魔一念化仙 做完早课,徐源长拉开房门,从住处院子走出。 山间溪水飘零片片落叶花瓣,绕山谷穿过青石小桥,往外潺潺流淌。 薄雾如纱环绕,送来阵阵沁冷花香。 景致怡人,晨鸟闹静。 身后枝叶微动,柳纤风悄然出现,头上戴着用各色野花编织的花环,像一个山灵精怪,跟着徐道士身后模仿着摇曳走动,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她肩头驮着的五个小小花妖,惊得瞪圆眼珠子。 徐源长反手一捞,温香软玉入怀,吓得小花妖们落荒飞上枝头。 “呃……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 从雾气中匆匆闯过石桥的徐胜天,出现在山谷口,刹住身形,用手虚掩眼睛,调侃笑道。 柳纤风给了不速之客一个白眼,飞上花树,带着一群小花妖呼啸飞去半山。 “这么早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徐源长走向溪水畔的亭子,诧异问道。 “东游域出了大事,刚刚接到临天门程前辈的传讯示警,说东游宗的乐延之入魔,血祭数百名族人修士,吞噬了海外悬崖岛上十余万凡人,恐怕是突破到了九阶魔境,他转告木老祖的嘱咐,让咱们抓紧布置防魔阵法,或者前去临天门暂避一时。” 徐胜天神色有一丝沉重,压低声音说道:“我师父、木老祖等十余个九阶高手,正在前往诛灭魔头的路上,这会肯定已经交上了手,让咱们早做准备,以防万一。” 徐源长停住脚步,有些不敢置信。 他在流云域无留山亲身经历过陆九震的魔祸之变。 若不是他身具造化神功,认出初晋七阶的魔头真面貌,果断发动攻击,将毫无防备自以为潜匿得很稳妥的魔头困住,配合曹师兄用宝物镇压,再请来钟老祖收尾,否则无留山将是灭门惨祸。 上界极少有九阶魔头的传闻,每一回出现,都是闹得惊天动地,血雨腥风。 如果九阶魔头一心逃遁躲避,穿梭虚空乱流,干一票换一个地方,再多的九阶高手也难以逮住魔头,一场魔劫闹上百年不算稀罕。 遭殃的都是遍地凡人和中小宗门之类。 陆九震是因为苦修一千六百多年,迟迟不能突破,执念积压日久,心魔滋生,不可自拔而堕落。 他想不明白乐延之怎会如此轻易入魔? 典籍中不是记载越高的修为,越难以跨过那道天坎堕入魔道吗? 要不然上界九重楼高手不在少数,在知道飞升仙界无望的情况下转而入魔,寻求一线生机,这世道还不大乱? 因为魔头在上界吞噬凡人、修士当血食资源,修为提升极快,达到临界点便能渡劫飞升往魔界,是另外一条求长生的路子,不过为世人所不耻而已。 这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难道是上回玉骨真人代表的杀劫,动静闹得不够,没有达成天道平衡的意志? “三叔,三叔,您别发愣了,给一句话啊,十万火急呢。” 徐胜天忍不住出声催促。 “召集所有在家的堂主、护法,去大殿议事。” “额,三叔,这件事不用过多商议吧,您可以一言而决,不能耽搁时间,火烧屁股的急事……” 徐胜天差点将手搭到他三叔额头上,瞧瞧他三叔是不是被柳姑姑将魂给拐走了。 如此关键节骨眼上,怎么一点都不上心不着急呢? 要知道乐老怪对他三叔恨之入骨,成了魔头更加不可能放过他三叔,从东游域逃出,说不定直接往方寸山域的等闲观杀来,欲挫骨扬灰而后快。 徐源长将毛手毛脚的爪子打开,没好气笑骂道:“每逢大事有静气,天塌不下来,休要自乱阵脚。” 往山顶飞去,他不会带着门人弟子慌慌张张撤往临天门,寄居他人屋檐下。 乐老魔头真要是进入方寸山域,他得到消息后,将所有高层、弟子装进空间内,直接遁往七云台福地外面避祸,留下一个空壳宗门,让老魔头抓瞎。 临天门哪里比得过七云台福地安全? 高居天外之远, 当然,让赵均、曾老、温亦宁等人抓紧时间,在宗门内改造出一片十里大小多层防魔阵法,并不相冲突。 老魔头身后肯定追着一群九阶高手,即便占去空荡荡的等闲观,也待不了多久。 …… 海面上残阳如血,悬崖岛魔气肆虐。 贾书生第一个赶到事发地上空,他盯着晚霞染红的诡异魔气,没有贸然冲杀进去。 眉头紧锁,前方覆盖千里缓缓变动的黑气图形,竟然与老道长通过鉴天竹签显出来的“云图”有几分形似,他不由得往深里思索。 他和霖散人事后对照所看“云图”,发现两人看到的竟无一相同。 但是想到老道长透露的天机因人而异,也就释然。 陡然在此地见到天机云图,贾书生细细揣摩竹签上的箴言,和过往一些细枝末节东西,陷入沉思之中。 熊有兆、霖散人、木笑笑等人,先后在附近空中冒出来。 “乐施主,请出来说话。” 无容和尚满脸悲天悯人神色,合十朝岛中魔气最浓郁地方说道。 众人散开在三百里范围,注意观察着下方情况,值得庆幸的是魔头还没有逃窜,他们有机会将魔头围困诛杀在悬崖岛上。 相互传音商议着对策,面对魔头,不用讲什么规矩。 只要能干掉魔头,可以不择手段。 木笑笑等人注意到贾书生的异常,问了几句,没有得到回应,不知贾书生又在发哪门子癫? “桀桀,来了这么多老朋友,本座深感荣幸。” 有一个古怪尖锐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出,回荡在空中,透着不可一世的疯狂和嚣张:“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本座全都接着。” 无容和尚传音众人道:“魔头吞噬了如此多血食,与乐施主之间可能没有完全融合,它一时间离不开‘化魔’之地,若不然留下以一对众,殊为不智。” 他讲出自己的分析猜测。 西月仙子传音道:“我们三姐妹先行出手,施展‘星花困魔’秘法,将千里范围悬崖岛团团困住,各位道友窥到虚实,再自行攻击魔头。” “如此甚好!” “有劳仙子。” 众人纷纷传音表态,仓促之间,这是最好的法子。 三位花妖陡然消失空中,有星星点点光斑花朵,如雪片往千里长七百里宽的岛屿飘落,天地间一片祥和,冲淡了魔气带来的阴森戾气不适。 无容和尚突然抬手抛出一道佛光,一座光影寺庙穿过无数花朵,从天而落。 “砰”,寺庙落地生根,将一片十里大小谷底洼地镇压。 那处黑气看着平平常常。 佛光绽放,内里魔气滚滚如潮翻涌。 “死秃驴,你偏生要与本座作对,待本座出去之后,往‘正相寺’跑一趟,将开元山夷为平地……” 那里传出刺耳的魔头叫骂声。 然而下一刻,听得“噗嗤”夹杂凄厉惨叫声响起,高空之上,垂莲仙子胸口洞穿,显出身影满脸惊恐,她身后飘着一个模糊魔影,正抓着一颗心脏往口中送去。 飞剑、佛珠、墨水等宝物,化作各色光华愤怒砸向不知什么时候逃出来的魔头。 一个个心往下沉,魔头的厉害出乎意料之外。 三位九阶花妖施展秘法困了一个寂寞。 那座光影寺庙更是上当,将众人注意力往那处集中。 好一个阴险狡诈玩算计的魔头。 “桀桀,你们能奈本座何?垂莲仙子的鲜血和心脏,滋味不错,尔等统统等着,咱们慢慢玩。” 模糊魔影溃散在残霞暮色之中,消失得无踪无影,只有嚣张声音飘荡。 “不要分散落单,三人一组,用宝物护住肉身!” “魔头隐形术高明,都用真火护身。” 众人纷纷大叫。 观其书生、熊有兆冲过去,与西月仙子、南枝仙子护住了遭受重创的垂莲仙子。 西月仙子两女暗怪自己大意了,她们不该分散开来,给了魔头可乘之机。 “嘭”,留在原地的贾书生突然遭到偷袭爆开。 吓了众人一跳,待见到没有残肢断躯鲜血飞溅的惨景,方放下心来。 下一瞬间,一个拳头在百丈之外出现,闪烁着文字光符,“砰”,将魔头狠狠打出虚空,贾书生一步跨过去,用酒葫芦和拳头劈头盖脸一顿胖揍。 拳拳到肉,如影随形,打得魔头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看得众人目瞪口呆,疯癫书生也太生猛了,竟然与魔头缠身肉搏,还大占上风,众人继而大喜,忙拿出最得意的诛灭或镇压魔头的宝物,蓄势待发。 无容和尚也收回那座佛光寺庙,准备配合着将魔头困住。 “轰”,魔影见始终摆脱不了,果断爆开。 “快躲啊!” “用法宝抵挡,休让魔气上身!” 木笑笑和霖散人急得大叫。 贾书生的身影随着黑气冲溃,下一刹那,出现在数里之外。 随意挥动破旧袖口,将溅来的劲风魔气扫灭,叫嚣道:“乐老匹夫,你不是要找老子报仇吗?老子给你一个单挑的机会,地点随你选,他们退去三千里外不参与,老子以自己的儒魂起誓,你个没卵的老匹夫,敢不敢应?” “老贾,不可乱来。” 霖散人顾不得传音,高声大叫,他必须要阻止老友发疯。 魔劫是整个上界的灾难,凭什么玩狠的一肩挑? 关键时刻,他这兄弟怎么傻了? 木笑笑也叫道:“贾兄,从长计议,休要胡闹。” 观其书生在这一刻深觉自惭形秽,他和疯癫书生相比,是萤火与太阳差得太远矣,他在心底大骂自个是井底之蛙,竟然敢瞧不起大义凛然的贾书生。 “桀桀,有种你小子先走到岛上,本座才信你。” 空中飘来魔头古怪诧异的叫声。 贾书生伸手往要飞近的霖散人、木笑笑方向一挡,喝道:“你们退去三千里之外,待我生擒活捉魔头,给垂莲仙子出一口恶气,且去!” 他毫不犹豫一步跨出,径直落到岛上最高的悬崖山顶。 魔气滚滚,迅速将贾书生身影淹没。 护住垂莲仙子的几人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无容和尚双手合十行礼,垂莲仙子捂住胸口深深弯腰躬身下去。 霖散人痛苦纠结半晌,狠狠一摆手:“先撤出三千里,走。” 气恼一跺脚,往远处海域飞去。 木笑笑脸色也不好看,紧随其后,贾书生以儒魂发誓,逼迫他们远离此地,虽然不解其意,但是隐约感觉贾书生应该是找到了灭掉魔头的法子? 从一开始贾书生就古古怪怪的,似乎有难言之隐。 悬崖山顶,落魄书生举起酒葫芦狠狠灌了一气,酒水滴答,打湿胸襟衣服好大一片,呼出一口酒气,打一个酣畅淋漓的酒嗝,对于围困他的魔气视而不见,叫道:“乐老匹夫,过来单挑,是爷们就轰轰烈烈战一场!” “不对,你小子很不对头,本座感觉你小子很危险。” 魔头的声音飘忽不定,充满着惊疑,道:“哼,本座能屈能伸,先撤了,有本事你找到本座再单挑!” “想跑?哈哈,迟了!” 贾书生仰头大笑,吟唱道:“千里河山成一桶,给老子……困魔!” 随着他拢在左袖的手诀放开,天地风云色变,高空之上响起滚滚沉闷天雷之声,狂风大作,天威如桶将附近千里禁锢。 魔头挣扎着从七八百里之外的空中显出身影,它已经无从逃出这方天地,惊叫道:“你这个疯子,你找死吗?本座答应与你单挑,你快散去大天劫。”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贾书生在这一刻彻底看开,胸中块垒一吐而空,豪气干云,仰天大笑。 老道用“大智若愚,大疯不迷”来点化他,用“云图”向他透露的是渡劫天机。 他想要清洗“书生不仁,杀孽过重”的因果,唯有独自灭掉将要为祸人世间的九阶大魔头,救数千万生灵于水火之中,以无上功德成就自己的仙业。 这一刻,他豁然顿悟,瓶颈溃散,一步跨入十阶之境。 浑身浩然之气喷薄,法躯洁净如雪。 “天劫,助我灭掉魔头,还人间朗朗乾坤!” 五彩天雷滚滚如雨落,贾书生顶天立地,法躯越发高大伟岸,举着葫芦仰头喝酒,一个个玄妙文字纷飞,引雷入体,淬炼着仙躯体魄。 魔头在恐怖的大天劫之下痛苦哀嚎,它根本无从逃脱。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有大修士活得不耐烦,竟然引双重天雷同归于尽。 不,那狗日的书生,有备而来。 坑死的是它这个刚刚融合成功的初生魔头。 它好恨啊,为甚要那么多废话,为甚要在众多大修士面前显摆本事? 偷偷溜往虚空,有它的逍遥快活时候。 …… 第447章 天上掉下来一个徒弟 三千里对于九阶高手而言,并不算太远距离,众人立足未定,突然察觉黑夜里悬崖岛方向传来的强烈天威异动。 霖散人豁然转身,差点眼前一黑,大骂道:“他真是疯癫了,老子……” 气得他脱口飚出疯书生常用的“老子”口头禅。 木笑笑手快,一把抓住霖散人衣袍,叫道:“悬崖岛已经禁锢了,魔头逃不出来,其他人也休想进去,你除了增添天劫威力,已经帮不上忙,别让他分心。” 霖散人眼睛都红了,将木笑笑甩开,恶狠狠骂道:“老子能看着他死在眼前?” 他和贾书生九千多年交情,吵过架闹过矛盾,出生入死不计其数,不论是冲锋陷阵,还是做坏事从来都是一起上,两人臭味相投,比亲兄弟还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手足感情。 他真是恨不得抓住书生,使劲敲打那颗榆木疙瘩脑袋。 为了一个魔头,值得吗? 远处传来“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的狂放大笑声。 无容和尚、武罗、熊有兆几人全部将霖散人拦住。 “霖施主,你此时再去,已于事无补,贾施主应该一开始就打定的以自身为饵,引发大天劫诛灭魔头的念头,他已经用言念神通将悬崖岛封禁,是决心与魔头共存亡。” “霖道友请三思,大天劫已经引发,以贾道友的神通本事,或许能熬过来。” “是啊,你再冲过去,三重天劫威力叠加,真没有半点生机了。” 众人竭力劝阻,不让霖散人冲动坏事。 观其书生听到那边传来“天劫,助我灭掉魔头,还人间朗朗乾坤”时候,拱手朝着南边深深一揖,道:“‘尽心,知性,知天’,方为当世书生表率,五千年来大儒也。” 霖散人颓然一叹,他认识的贾书生“不仁,执拗,非也”,是披着儒家外皮的酒肉疯癫书生,到后来连儒家典籍都撕掉了,说都是狗屁。 他才不信老贾突然脱胎换骨成了“大儒”。 那家伙老早以前还有两分雅骨,后面走了岔路,渐行渐远。 这回肯定是疯癫了。 众人见霖散人不再闹腾,皆朝着五彩天雷滚滚的悬崖岛方向,躬身行礼致敬。 为解救天下生灵,引雷与魔头同归于尽,真乃顶天立地伟丈夫! 这一刻,他们是真心钦佩不已。 但是打死他们也不可能做到舍己为他人,太难了。 修为越高,活得越久,身为同阶才能体会到贾书生的不易。 木笑笑注目黑夜里那一片天崩地裂的绚丽场景,雷声不绝于耳,她良久无言,突然传音道:“老霖,贾兄的病情你上回说是好转了?” “好转个屁,关键时候他又犯疯病,老子……唉!” “贾兄大事从来不糊涂,即便疯癫得厉害时候,也没有做过太出格事情,为守心誓,三四千年不破戒,我猜测贾兄很可能是勘破了老道留给你们的箴言,或者看破了‘云图’天机?” 木笑笑冷静传音分析,她是旁观者清,继续传音道:“贾兄可能是借魔头引雷,以此成就自身仙业,你瞧魔头惨嚎嘶吼,渐渐禁受不住弱了下去,贾兄那边的雷光璀璨如常,却没有一丝声响传出,差别太大了。” 霖散人闻言愣怔当场,皱眉思索,仔细观察半晌后,传音道:“很有可能!” 老贾一系列的反常,让他心底升起一丝希冀。 众人渐渐看出不同来,魔头垂死挣扎在大天劫之下,终于随着一声恶毒咒骂,带着不甘烟消云散,滚滚天雷全部集中在一处。 悬崖岛上的无形禁锢,也随着魔头的诛灭而消失殆尽。 “快看,贾道友……用天雷淬炼仙躯,天啊,他怎么做到的?” 武罗的分身叫道,羡慕得口水差点都流出来。 修行到他这般程度,除了飞升仙界,对其它纷争生不出太多兴趣,更没有解救天下的责任了,追杀魔头是因为魔头威胁到了自身性命大道,躲无可躲,不能放任不管。 霖散人咧嘴笑骂:“那厮害得老子白白担心一场,可算是放心了。” 与同样释然的木笑笑交换一个眼神。 随即心头有些酸涩,他对老道的箴言提点和云图提示,目前没有摸到半点头绪,倒让老贾占了先机。 或许真得与木笑笑联手了。 观其书生哈哈大笑,对于儒家能成就一位仙人,心头生出与有荣焉的豪迈。 任谁都能看出,贾书生在天劫之下流露出来的气息不同凡象,修为跨过九重楼境界,迈进了十重楼天仙境。 满天五彩天雷如雨落,尽数被雪白仙躯轻松吸收。 萦绕无数神秘虚幻文字,小如蚊虫,大者如斗,气象万千精彩纷呈。 观其书生看着虽不解其意,神驰目眩,如痴如醉。 约刻余钟后,劫云散开,天威消敛。 贾书生浑身熠熠生辉,流淌着照亮夜空的仙晕,数百丈高的身躯缓缓恢复,身上再也看不到半点落魄肮脏,朝飞近来的霖散人咧嘴一笑,又与木笑笑点了点头,道:“我在九天之外等你们,莫让我久等,闲暇时候,多揣摩揣摩那位留下的东西。” 他成就仙业之后,再回头看去,曾经遮挡眼前的迷雾尽数散去,一览众山小。 然而他不能揭露谜底,又没有老道神鬼莫测的推衍本事,唯有尽朋友之道提醒一二,还不敢多说,担心影响天机变数。 “恭喜道友成就不世仙业!” “恭送道友登仙证道!” “感谢贾道友以身引雷,诛灭魔头,恭送道友荣登仙界!” 众人行礼恭贺,齐齐躬送,他们想不到会以如此方式,结束一场突如其来的魔劫,对于贾书生心生感激和羡慕。 那般情况下,换作谁都不可能引雷灭魔。 再则他们也没本事将魔头禁锢,做不来贾道友的壮举,反而将身家性命搭上。 贾书生随着接引仙虹往上缓缓飞升,点头潇洒回礼。 天外仙乐渺渺传来,有五彩光华化作绚丽花朵从高空纷飞而落,是为天花乱坠,吉祥天象。 贾书生挥手一扬,有点点甘霖洒落,他依规矩雨露均沾。 夜空之上突然有一道似乎遭受雷击的身影,受了重创,摇摇晃晃从天摔下来,与飞升仙界的贾书生隔着二三十里“擦肩而过”。 “下界飞升修士,还是一位儒修,既然能在这个时候见面,便送你一份福缘。” 贾书生此时一举一动皆流露出浑然天成的仙气,说话间,有点点五彩光花和甘霖落到那位有缘相遇的飞升儒修身上,迅速修复其伤势。 霖散人受了最多的甘霖和天花,朝渐升渐高几乎要升出天际的老友扬声告别:“贾簪花,一路好走,不送了。” 那个仙气飘飘的身影一个趔趄,消失之前有骂声隐约传来。 “你大爷的,不许叫老子名号,等你飞升仙界,再和你老小子算账……” 木笑笑脸上露出莞尔笑意。 她差点都要忘记贾书生有那么一个娘气的名字,记得还是在下界时候,因为高剑叫了一声“贾簪花”,触犯贾书生的忌讳,于是高剑就多了一个“高贱人”的诨号。 那书生小气得紧,叫他啊猫啊狗都成,就是不能叫他名号。 偏生又不改名,说名字是爹娘取的,改不得。 但是不许叫,谁叫和谁打架。 那书生就这样混不吝打着打着,成了他们那群人里数二数三的高手。 目送夜空之上仙虹消失不见,众人才将目光落到那个浑身焦黑儒袍破碎的小家伙身上。 观其书生打量的落到他附近紧张兮兮不敢动弹的修士,大感兴趣问道:“你是从下界飞升上来,姓甚名谁?相见即是有缘,你可愿拜老夫为师?先与你讲清楚,老夫乃是龙渊谷域和焉书院九阶儒修观其,瞧在你是儒家一脉,老夫惜才,可不贪图你什么东西,再则你身上也没有值得老夫贪图的宝物。” 以他的目光自是能分辨小家伙飞升修士身份。 还没有消散的劫雷气息,加上六阶后期巅峰的修为,没见过大世面的茫然,等等。 他瞧中的是小家伙恰逢其会的运气,还被贾书生赐予了一份福缘。 将之收归儒门,是应有之理。 面目焦黑的修士脑子有些懵,他察觉数十里围着的修士一个个不经意流露出无比强大的气息,看得他心惊肉跳,待听说眼前的书生是需要他仰望掉帽子的九阶存在,他更晕乎乎的。 上界的九阶高手,遍地都是,随处可见的吗? 不过他刚经历一场生死攸关的小天劫,胆气最壮时候,拱手作揖道:“晚辈颜若行,拜见观其前辈,能有幸拜在前辈门下,是晚辈之福。”他也是当机立断果决之辈,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下去,凭空磕头:“徒弟颜若行,拜见师父。” 九阶大修士,能图他什么? 初次见面,他有甚么可以被对方惦记? 再则众多强者当场,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拜一个强大师父做靠山再说。 对方都如此说了,他能胳膊拗过大腿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到哪里都行得通。 “哈哈哈,好,徒儿起来吧,咱们和焉书院一脉,没那么多繁复虚礼,平时相处,皆可争辩学问,上下尊卑尽在心中即可。” 观其书生哈哈大笑,颇为畅快,指着“观礼”的众多大能,叫道:“徒儿,快来拜见诸位师叔师伯,都是上界顶尖高手,平素难得一见,他们一个个出手阔绰,随便拔根汗毛都比你腰粗。” 钟眧雄笑骂道:“哪有你这样当师父的,为老不尊,教唆徒弟讨要见面礼,羞也不羞?” 熊有兆跟着笑道:“行礼受着,今日偏生一毛不拔。” 观其书生大笑:“一个都不能少,徒儿,快拜。” 颜若行朝着众多高手一个个行礼拜见,片刻间,收到一堆令他眼花缭乱的见面礼宝物,即便再不识货,也能感受察觉宝物不同凡响。 木笑笑心细,问道:“颜若行,你是从哪座下界飞升?” 颜若行欠身回道:“晚辈从千方界侥幸飞升。” 霖散人诧异看去,上下打量几眼,叫道:“观其老弟,你是故意与我们抢人是吧?知道我和笑笑是从千方界上来的。” “非也,非也,我都没有询问他的跟脚,哈哈,这叫缘分,对不住两位了。” 观其笑得越发大声,袖袍一卷,带着新鲜出炉的徒弟直接消失。 霖散人笑骂一句,“老滑头。” 西月仙子和南枝仙子没心情多待,她们要回去帮垂莲仙子疗伤,与众人告别离去,不再参与东游域后续的收尾事宜。 无容和尚看向钟眧雄,合十道:“钟施主,贫僧听说流云域的无留山,曾经发生过一次七阶魔变,幸亏处置得当,没有酿成大祸,据说那头七阶魔头,被钟施主你用宝物镇压着?” 上界七域之间,各超级宗门都派遣有谍子收集消息。 稍有点风吹草动,彼此都心知肚明。 钟眧雄神色一怔,见众人目光皆盯着他,笑着从袖内拿出一个黑沉沉篆绘繁复符纹的镇魔盒子,道:“乐道友前车之鉴,钟某也不敢再留着此物了,今日便彻底灭掉魔头。” 熊有兆叹息道:“熊某想起来了,一千多年前,东游域的东大陆确实发生过一次魔祸,出了不小乱子,后来熊某接到老乐传讯,带着一批高手奔赴增援,合力将那八阶魔头给围困灭掉,老乐用宝物镇压着魔头残魂碎片,祸根应该就是那次。” 霖散人摇头道:“魔头断不可留,引以为戒吧。” 无容和尚拿出佛光寺庙,稍花一点时间,将放进去的七阶魔头灭杀干净。 众人商议一阵,留下无容和尚协助熊有兆处理东游宗的善后事宜,对于乐氏修士一脉,和关士行势力尽皆诛杀,免留后患。 修真界不是和风细雨的善地。 没有牵连清洗东游宗其他中高层,已经是够仁慈了。 由熊有兆提名一位人族九重楼高手,出任东游宗老祖,避免东大陆乱象滋生。 “周山域的孟浪道友,新晋九重楼有百年之久,与熊某也有几分交情,我提名他来出任东游宗老祖,诸位以为如何?” “善,回头与他商议下。” “就他了。” 获得一致通过。 …… 第448章 随缘 “孟浪前辈?” 徐源长重复念叨一句,眼中显出两分思索神色。 大殿内坐在对面的木笑笑道:“孟道友是从千方界飞升上来,擅长幻术、阵法、符箓,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你或许听说过他的大名。” 她通过俞风舞的飞升修士身份,以及其它细枝末节,早已猜到徐源长的来历。 没有说破而已,也无需挑穿,双方心知肚明即可。 徐源长笑着点头,还真是他仰慕已久的那位幻术大师孟浪,他收藏在空间书架上的《云山论幻篇》,便是孟大师后人弟子整理的典籍,对他早期自己摸索学习幻术,颇有助益。 后来他还在青藜山观墨崖,目睹孟浪写在石壁上一个“幻”字,获得突破。 今后有机会,得见识一下那位幻术高人。 他也没料到东游域的魔劫,会以贾书生拉着魔头共渡天雷而戏剧性结束,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成就了贾书生一世英名。 木笑笑从袖内拿出一个土黄色晶莹珠子,内里有隐约山水云烟景象,道:“灭掉魔头之后,我们搜寻悬崖岛地宫时候,发现了这件‘千回秘境’,不可能送还给东游宗,当时大家皆有心想要,老霖和我以贾书生的功劳为由,将宝物索要到手。” 推到徐源长面前,笑道:“老贾去了仙界,这件宝物差不多千里空间大小,对我和老霖没甚用处,算是我们三人送你的开宗立派山门礼物,等闲观草创初期,正好用得着。” 她和老霖很羡慕贾书生能够抓住机会,摆脱困境成就仙业大道。 得到老贾提点,两人想和老道徒弟拉近关系。 送一件贵珍礼物,无疑省时省力。 临天门就掌控着两座万里大小出产丰富的秘境,像这等袖珍小秘境,对他们而言只是锦上添花,拿来做人情正好。 徐源长客气推让几句,见木师叔执意要送,他也就顺水推舟接受两位师叔的一番好意。 半个时辰后,送走木笑笑,徐源长叫来得闲的几人,指着桌上不起眼的拳头大土黄色晶莹珠子,道:“这件千回秘境,是木前辈和霖前辈送给等闲观的开宗礼物,已经清除了上面的印记,赵堂主,由你开启这座秘境,布置对接进出阵法,里面空间有限,只有千里方圆,你们酌情安排弟子的试炼和灵草种植管理。” 徐胜天抢先一步将秘境珠子抓到手,啧啧赞叹不已:“好宝物啊,可惜我已经七阶,进不去秘境空间。” 柳纤风欣喜叫道:“我可以进啊,快给八脚开启秘境。” 一群人闹哄哄的上手欣赏稀奇,不过片刻,大都随着赵均前往天阵堂。 曾望楼留下来说了一阵话,将一袋材料、药材交给宗主,请宗主闲暇时候帮着精炼一番。 接回柳纤风之后,徐源长深居简出,日常修行功课之外,他花费大量时间翻阅侄儿从青要山带回的神道典籍,试图从中寻出祭炼天书铜碑的法子。 老叶和玄啸、楚乌去了上域历练,三两百年内不会回来。 那次去错综山探望他,碰巧撞上贾书生、霖散人两个冤家对头,话没有说几句就走人,老叶特意拐去等闲观,与徐胜天等人说了去向下落。 徐源长找不到楚乌请教天书铜碑的祭炼方法,他短时间内又不可能去往上域,唯有自己尝试摸索铜碑的用途。 他与曾老、侄儿几人探讨过铜碑的用法,各种法子尝试用尽,三年过去,进展仍然不大。 这日,接到木笑笑的传讯,请他去一趟临天门,说霖散人在碧天峰做客。 徐源长和侄儿改形换貌,悄然从空中离开等闲观。 抵达临天门山脚下,木笑笑早已派遣心腹手下恭候多时。 与名叫程丹心的八重楼修士客气寒暄见礼,随着走进山门,飞落到碧天峰山顶,将侄儿留在外面,由程丹心陪着四处转转,徐源长在两名侍女引领下走进一座式样别具一格六角阁楼。 “源长来了,无须多礼,坐下说话。” 木笑笑伸手示意。 徐源长给两位长辈行礼请安,在下首落座,说了几句闲话。 霖散人脸上多出两分笑意,道:“幸亏有源长将苦微下落告知,要不然苦微还不知在哪里吃苦,他已经顺利开智,记起了以前的往事,他说待恢复差不多,一定要当面感谢源长。” 徐源长欠身道:“不敢当,是我师父借我之口传个信,倒是耽误了苦微师叔百多年时日。” 木笑笑接上话题延伸下去,撇嘴道:“你师父一向不好好说话,七弯八拐要人去猜,和他打交道,心累的慌。贤侄,我们想邀请你参加八百多年后那次九霄云外之行,不知你意下如何?” 霖散人补充道:“到时苦微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以我们的实力,只要不是遇到仙人,哪里都可去得,我们会护着你。” 他和木笑笑、苦微商议多时,已经达成联手意向。 老道提点得那么明显,他们必须抓住机会闯一闯,此时是想试一试老道徒弟。 徐源长沉默片刻,道:“两位师叔请见谅,师父当初没有要求我去九霄云外,或许是担心我拖了你们的后腿,所以晚辈暂时不能答复,只能到时候看情形决定。” 他将话说得很灵活,也明确告知对方,师父没有对他做要求。 木笑笑心底有数了,退而求其次,道:“若是到时贤侄的修为能突破到九重楼,还请着重考虑一二?” 徐源长笑道:“晚辈目前才七重楼之境,可不敢奢望在八百多年后能达成九重楼。” 霖散人鼓励道:“你是老道徒弟,一切皆有可能,不要妄自菲薄。”顿了一顿,略过这个话题,道:“你若是遇到修行上、或者其它方面的难题,尽管与我们说,‘一人智短,众人计长’,这是你师父当年的原话,我们或许能帮得上忙?与我们不要太生分见外。” “是啊,你师父将你托付给我们,是希望我们能帮衬一二。” 木笑笑微笑道。 徐源长心头一动,道:“晚辈手头有一件宝物,一直揣摩不透,请两位师叔帮我瞧瞧?” “哦,放出来,我们帮你掌掌眼。” 霖散人没太在意,笑道。 徐源长将丈许高的天书铜碑放到大厅空地。 “镇天碑……你从哪里弄来的?” 木笑笑和霖散人起身查看,貌似随口问道。 “不瞒两位师叔,这座铜碑是晚辈在下界时候偶然获得,一直弄不懂如何使用,为此请教过我师父,他老人家只说‘随缘’。” 徐源长避重就轻解释几句,他这才知道此碑还另有名字。 镇天碑,好狂妄的口气。 “你师父说‘随缘’,那还真随缘了,我们出手可以帮你解决祭炼麻烦。” 霖散人放心了,笑着答应。 …… 第449章 偷跑 “镇天碑是一件‘半仙兵’。” 木笑笑伸手轻触古拙神秘泛着冷冷青铜光泽巨碑,解释道:“没有飞升仙界的十重楼、十一重楼修士,体魄、神魂和仙元力没经历天雷淬炼,还不能算纯粹的仙人,他们炼制出来的宝物,称之为半仙兵。” “在我们之前的年代,上界、下界灵气相差无几,所以有许多高手滞留下界。” “同样有不少修士能突破到十重楼,滞留上界不急于飞升仙界,他们利用自身影响力争抢资源,培养势力,当初留下不少半仙兵,后面天地规则改变,凡突破到十重楼的半仙人,三五百年内必须飞升仙界,让上界的风气、环境改善不少,只是飞升仙界变得越发艰难,消耗了大部分半仙兵,用来抵挡大天劫。” 徐源长眼中露出思索神色。 当初那只乌鸦因为憎恨彦山道长的缘故,对他可不太友善。 还用规则之力教训了他一顿,他想不明白,楚乌凭什么要送他一件如此珍贵的半仙兵? 仅仅是信守承诺,答应过叶长梦吗? 应该不会简单,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老叶没对他说实话,那厮诓骗他不是一次两次,简直成了“惯犯”。 “你师父对你说‘随缘’,越发证实一件事情,这件半仙兵是老道假借别人之手送给你,他不便出面,因果太重,担心牵连改变许多东西,你仔细想一想,有迹可循的。” 霖散人补充几句,拍了拍青铜碑身,接着道:“镇天碑是当年一位儒家仙人所造,能够镇‘人、神、妖、鬼’,后来听说落到神道修士手中,五六千年没有出现过了。” “你要是早些拿出来,以老贾身负的杂七杂八浩然气,能够帮你开启更多妙用,老夫和笑笑可以用九阶修为,清除镇天碑上的无形禁制,让你勉强能够使用,你修为目前太低了。” 两人分别用手掌顶住镇天碑一面。 耀眼光华像水一样漫过巨大的铜碑,连同当初徐源长留下的印记一并冲刷掉。 铜碑膨胀着发出“嗡嗡”震颤声响,连同阁楼都跟着晃动。 山顶一处亭子里喝酒的徐胜天,惊讶看向山石树木遮挡的阁楼,他察觉脚下的碧天峰在震动,诧异道:“他们……做什么?” “喝酒,喝酒,看情形像是在炼宝。” 程丹心收回目光,举起酒葫芦示意,难得遇到喜好杯中物的同道中人,还聊得来。 当然也是瞧在对方是武罗老祖徒弟份上,身份不差,能一起坐下来喝酒。 约刻钟后,镇天碑缩小到三尺,有内敛仿佛星空般深邃光芒在青铜色碑面流淌闪烁,宝象物华,给人神秘而贵不可言感受。 霖散人收回手掌,指点欣喜异常的师侄:“你学过儒家的‘言念术’基础吗?学过就好说,用神识和法力将镇天碑初步祭炼,配合你凝练的规则之力,用言念术为引,在镇天碑上用法力写出‘镇’字,以你目前的修为,正反碑面能各写一个字就不错了。” 木笑笑补充点拨道:“道儒相近,用你感悟的道家规则之力书写,比你领悟的五行规则之力更具神妙,等你今后晋级八重楼之后,在碑面可以写出许多‘镇’字时候,你再尝试混合不同属性规则之力进行不同‘镇’字组合。” 徐源长抱拳感谢两位,心底豁然明白,这件宝物是解决七云台福地那道考验的关键。 好一个随缘,师父还是希望他能和木笑笑、霖散人他们走得近。 没有两位解惑,他难以真正弄懂铜碑。 像叶长梦就不清楚镇天碑的祭炼和使用诀窍。 他猜测楚乌可能用不了这件宝物? 将缩小的镇天碑收进空间,行礼告辞,他迫切想回去尝试宝物。 木笑笑往门口相送,突然想起什么,道:“三年前,老贾飞升仙界那次,有一个叫颜若行的小家伙从下界飞升,正好凑巧遇上,被观其抢先收做徒弟,我特意问了一句,颜若行说是从千方界飞升,你可认识?” 徐源长回道:“我认识,是老朋友,颜道友能够拜得观其前辈为师,他运气不错。” 相比他飞升到禁法地遗忘森林的窘境,老颜算是掉进了福窝窝。 观其书生的名声不错,当众收了徒弟,应该不会亏待老颜。 霖散人笑骂:“观其那个老滑头,有好处的事情,他将儒家的‘当仁不让’发挥得淋漓尽致,每回都跑得贼快。” 徐源长不知当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便过细打听,请两位师叔留步。 与侄儿返回等闲观,他走进住处密室,拿出精美古朴的镇天碑,花了一点时间祭炼一番,留下神识和法力印记,将笔墨纸砚摆上,他先在白纸上进行拆字。 许多年前,他与寇老先生学字期间,是伏英在学宫教他学会基础“言念术”。 一晃七百多年过去,伏英如果没有突破到五重楼,估计寿元无几了。 昔日不少老友,后来因身份地位差距拉大,渐渐少了来往。 等到他匆匆飞升之时,便成了后会无期的不见。 微微摇头,抛却些许怀念。 他依着“言念术”的初浅法子先将“镇”字进行拆解,一笔一画写出不同组合,口中默念组字诀窍,花了一个多时辰,拆出“虫书云篆,金文玉字”和通文五种不同排列写法,等到成竹在胸,将工具纸张收起。 闭目运功调息,使得修为和精神状态达到最佳。 整个人沉浸在淡淡然清静之境,他以指为笔,以虚静规则之力为墨,口中念念有词,以契合眼缘的“云篆”拆解方式在碑面缓缓写就一个“镇”字。 举轻若重,仿佛执万钧之笔,盏茶时间方将一个复杂至极的“镇”字写出。 额头汗水涔涔,简直比和八重楼高手争斗一场还累。 最后一笔完成时,天地之力牵动,有青色光华如火焰在青铜碑面流淌,刹那间将具有神奇力量的“镇”字留在内里,像是符箓完成的异象,不过强烈多了。 徐源长神情振奋,摸索数百年之久,终于掌握铜碑的用途,不容易啊。 他能感觉碑体内里有变化,天地之力仍然在缓缓往铜碑沉积。 他不急着完成镇天碑另一面“镇”字的书写。 暂时不会前往七云台福地,他要等吸收炼化了木行规则之力,实力进无可进时候,再去会一会差点谋害他的那个古独,算一算账。 他已经明了师父的意图,今后想要化道晋级八重楼,必须去七云台福地闭关。 时光悠悠,五十年弹指过去。 等闲观培养的第一批、第二批弟子里,终于有六名佼佼者,在一众名师指点下先后突破晋级五重楼,成为长老以下的中坚力量,今后要挑大梁的人才。 经过近两百年的发展,等闲观已有一千八百多名弟子,再也不是当年冷冷清清人气寡淡的状况。 千回秘境里出产了一批千年、两千年、乃至三千年份的灵药材,里面甚至还有百十颗五千年份的珍稀药材,估计是当初乐老怪的私藏。 曾望楼喜得合不拢嘴,他给所有药材做了规划,绝不允许竭泽而渔。 必须用多少种双倍,为等闲观今后良性发展考虑。 徐源长盘坐静室,双手掐诀,浑身青雾弥漫,光华微微闪烁,他有造化神台相助,花费不少时日精炼提纯,已经初步将那一缕木行规则之力炼化吸收。 五十年间偶尔外出,召唤冥鱼送出了两批丹药,也从常无晦那里获得不少幽冥特色材料。 竹宗山、曾山郎、蒙一一等人的飞升,将在今后的五十年间进行。 “咚……” 外面陡然传来鼓声,激昂高亢。 每过两息响起一声,八响之后,徐源长豁然睁开眼眸,嘴角是压抑不住的喜意。 身影一闪,消失在静室内,他出现在独登山上空。 闭关多年的古云珠正在大殿前方,与道贺的众人寒暄见礼。 “恭喜云珠,贺喜云珠,成就八阶大能之境。” 徐源长落下去,哈哈笑着抱拳道。 等闲观终于有八阶大能坐镇,荣升一流宗门之列。 古云珠笑着行礼:“见过宗主,同喜同喜,宗主神韵完沛,或许两百年内将有突破。” “哈哈哈,承吉言。” 徐源长大笑着安排道:“大摆宴席,为云珠贺,为等闲观贺!” 柳纤风拉着古云珠说悄悄话,她无疑是高兴的,公子没甚么时间外出,她又不敢一个人前往花界,这回好了,有云珠妹子作陪,哪里都可去得。 徐胜天傻笑得后槽牙都能看到。 白漪早两年晋级七阶,温亦宁、余涉还差些积累,他们不急,等闲观资源充沛,宗门内气氛和睦,他们决定等到瓜熟蒂落之时突破。 翌日,徐源长、徐胜天和古云珠前去临天门,将宗门认证一流势力。 顺道去拜见木笑笑,坐了半个时辰,再告辞返回等闲观。 宗门有八阶高手坐镇,今后许多事情都方便,包括出售六阶、七阶极品丹药,不过以徐源长与临天门的紧密关系,以前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宗主,你徒弟来探望你了。” 飞在回府的空中路途,遇到巡视宗门的赵均。 徐源长还准备等过几年,他游历七域时候,回去一趟无留山,问道:“她一个人来的?” “是啊,小萌说她是偷偷跑出来的,那丫头还没有六重楼修为,胆子天大。” 赵均曾经在无留山见过聂小萌,感叹不已,道:“纤风将她带去了百林谷,这下纤风妹子有玩伴了。” 说话间,已经抵达百林谷附近,赵均转往其它地方。 徐源长飘然落到青石桥上。 谷内亭子里与柳纤风说话的聂小萌,见到师父出现,瞬间眼泪下来,哽咽着飞出山谷,往地面磕头,抽抽泣泣道:“师父,您是不是不要我这个笨徒弟了。” “哈,怎么会呢?快起来,独自一个人离开宗门出走的女侠,可不兴哭鼻子。” 徐源长赶紧将徒弟扶起,口中责备道:“师父不是忙嘛,等过三两年,为师计划要去一趟无留山,你这样跑出来,曹师兄、雁师兄他们还不急得跳脚。” 柳纤风忙用帕子给哭兮兮的聂小萌擦眼泪,嗔道:“你这个师父当得太不经心,丢下小萌两百多年,你呀,甩手掌柜当惯了,该骂。” 聂小萌见师父吃瘪,又破涕为笑,道:“我在山顶留了出走信,胖丫找不见我,估计明天会翻到信笺,我提前做过路线功课,除了临天城到等闲观这一截路途,其它都在城内,我早已能够幻术隐形,没什么怕的。” 拉着柳纤风的手摇着道:“柳姑姑,你别骂我师父,是我听到一些消息,说师父遇到好几次暗算刺杀,还都是八重楼高手,我担心师父安危,才偷偷跑来的。” 柳纤风用指头顶着维护师父的女子额头,笑骂道:“下回不许这样任性,你师父皮实得很。” 徐源长老怀大慰,拿出传讯,请赵均跑一趟无留山,告知一声聂小萌的下落,免得曹师兄、雁师兄几人担心。 坐下询问一番无留山近况,考察徒弟的学业功法。 他自是能看出聂小萌卡在五重楼后期瓶颈,指点一些心得诀窍,让柳纤风带着小萌到清平堂打秋风,请曾老帮着看看,定制一炉极品丹药。 “你既然来了,便在等闲观安心待着,先将六重楼突破再说。” 得到师父应允的聂小萌,喜不自禁,连声道谢,与柳纤风一溜烟跑掉,她第一次到等闲观,便不想回无留山去了。 这里有师父在,她觉着亲近。 徐源长继续回静室,沉下心来体悟木行规则之力,像他这样取巧获得的,必须要多花时间熟悉和加强感悟,否则终将稍逊一筹,今后可会吃大亏。 等过三两年,他要去一趟懒虎山,估摸着那头虎灵已经成形。 然后便从方寸山域开始,周游历练了。 镇天碑上的两个“镇”字已写就。 等到周游结束,便是他前往七云台福地之日。 …… 第450章 来投,收虎 转眼间,聂小萌偷跑到等闲观已有小半个月,就那天见过师父一面,其它时候都是柳姑姑带着她四处游逛厮混,她知道师父是苦修之士,不是闭关就是在闭关的路上。 以前在晴林山时候,师父大部分时间都是潜修,极少与同门交往扯闲谈。 而她是坐不住的性子,与柳姑姑脾气相投,两人有说不完的话。 陪着柳姑姑又一次来到天星堂,再次见到等闲观修为最高的古云珠,她听三人的谈话总觉着有些怪怪的,师父的侄儿也与她一样叫柳姑姑,但是柳姑姑与古云珠姐妹相称,柳姑姑修为垫底反而是姐姐,而古云珠叫徐胜天为师兄。 关系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扯不清,理还乱。 三人各叫各的,似乎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怡然自得。 柳纤风直接说事儿,道:“云珠,什么时候有暇,陪我跑一趟花界?” 她通过赵均给蛟藤姐姐送过信,早已知道蛟藤姐姐身体和修为恢复,很得玉芍花帅照应,目前在夏洲云裳城掌管着一座茶楼铺子,算是一个肥差。 古云珠笑着看一眼坐在身边的师兄,道:“柳姐姐你要是急着去,我让师兄陪你跑一趟,我还得留在宗门三两年,上回去临天门,将宗门升格为一流,咱们等闲观的地盘获许扩大倍余,得等到临天门的修士前来,堪划界限,升格主峰地脉,有些杂事需要我在场料理。” 柳纤风忙道:“我的小事不急一时,宗门事大,等几年无妨。” 徐胜天听说有出远门的机会,他憋在宗门百多年,早就想与师妹外出转一转,道:“临天门那些办事的老爷太不着调,我给程道友传讯,请他帮着催一催,要不然拖延十年八年都不一定来。” 他拿出传讯符,走去大厅外面,给程丹心传讯。 当然言辞用得委婉客气,不可能直来直去。 等他传讯回来坐下,柳纤风连声夸赞会办事,又说要带聂小萌去花界见见世面,把聂小萌高兴得忙起身斟茶倒水。 正说着的时候,有传讯符光飞进大厅,落到柳纤风面前。 “奇怪啊,谁会给我发传讯?” 柳纤风在宗门几乎不外出,除了等闲观的门人,方寸山域她没有熟人朋友。 接过传讯符查看,起身对聂小萌道:“赵均来讯,无留山的岑侃、雁寒林随他一起到了咱们宗门独登山大殿,让你过去一趟。” 聂小萌脸上的笑容,从错愕飞快变作苦瓜状,赶紧一把抓着柳姑姑手臂,道:“您陪我一起去,师父潜修不容打扰,我怕挨骂。” 柳纤风用指头戳了戳装可怜的女子额头,笑骂道:“你胆子不是天大嘛,骂几句又不会掉一块肉。” 口中如此说,她起身往外走。 她心里明镜似的,聂小萌是担心被“抓”回去。 古云珠跟着起身道:“我去见见岑道友,当年在玉墟域出生入死,有过命交情。” 徐胜天自是要一道前去,笑道:“我去给小师妹撑撑场子。” 聂小萌喜出望外,有了几名高手同行,她胆气一下子壮了,反正打死也不回去。 无留山规矩多,上下尊卑森严,虽然各位师伯都宠着她,宗主、堂主、长老们都让着,没有师父在山上,她待着像一个被供起来的木雕菩萨,哪里都不能单独去。 时间久了忒无聊,还不自在,哪有等闲观好玩? “谢谢大师兄,谢谢古仙子,谢谢柳姑姑,我要留在等闲观,不回无留山了。” “行了,别谢来谢去的,累不累,你爱待哪待哪,只要你师父不赶你走。” 柳纤风小手一挥,霸气地就这样定了。 一行人飞落到独登山顶,柳纤风想谦让,被古云珠和徐胜天各按了一下,她便只得走前头进大殿,古云珠、徐胜天随后,聂小萌蹑手蹑脚恨不得幻化隐身。 赵均忙起身给客人介绍:“这位是百林谷的柳纤风柳仙子。” 岑侃、雁寒林对这个名号“如雷贯耳”,当年听徐师弟说起过,知道是徐师弟一直在等的人,再则看进门的顺序,便能知道修为只有六阶的柳纤风在等闲观地位如何。 “见过柳仙子!” “见过岑道友,见过雁道友,经常听源长提及二位,怠慢怠慢。” “哪里,哪里,柳仙子客气。” 岑侃二人与柳纤风寒暄几句,再与古云珠、徐胜天见礼说话,岑侃有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问道:“古仙子,您这是破境晋级了?” 他感受不出对方身上同阶气息,心头便有了猜测。 古云珠微笑点头,道:“前年侥幸突破,才刚刚出关不久。” 她两世积累,玉墟域生死磨砺六百年,再加上与曾望楼一起商议完善的星辰丹方,得到一颗定制极品丹药相助,经历“天地劫”考验,颇费周折入道,跨进她前世梦寐以求的八重天境界。 天高云淡,风景独好。 岑侃和雁寒林忙整一整衣袍和发冠,肃声拱手躬身行礼。 “恭贺仙子荣登大能,前途坦荡无阻。” “两位道友客气,快快请起!” 古云珠还礼虚扶,又介绍了徐胜天,请客人重新落座,宗主潜修不出,便由他们招待无留山来的朋友。 岑侃和雁寒林在等闲观待了三日,他们与聂小萌谈过一场,也不强求,告辞离去。 等他们回一趟无留山,便结伴前往玉墟域探险历练。 两旬过去,等到临天门修士前来勘探划定界限,升格等闲观主峰地脉之后,古云珠、柳纤风一行前往花界。 徐源长从静室走出来,神情透出些许欣喜,他彻底掌握了吸收的木行规则之力。 修真无时间,他自己感觉不到时光流逝,外面已经过去两年。 得知柳纤风、聂小萌有古云珠、徐胜天陪同,前去花界游历一直未曾回来,他倒是不担心,修真界丧心病狂之徒毕竟是少数,以古云珠的本事,能够罩得住,加上徐胜天的身份,西月仙子必定会叮嘱手下暗中盯着,不允许再发生那次的事故。 稍事歇息几天,帮曾老精炼一批药材和材料,徐源长与在宗门的高层打过招呼,悄然出行。 他走后不到三日,有一个胖乎乎皮肤白皙的少年,一对卧蚕眉,眼眸灵动,穿着一套骚包的银色长袍,风尘仆仆来到等闲观山门外。 “麻烦通报一声,柳雪粒求见徐宗主。” “贵客请稍等。” 值守队长答应着跑进侧门,给赵堂主发出传讯,他们不知宗主是否闭关。 不过片刻,赵均从门内走出,拱手哈哈笑道:“雪粒,你小子可算来了,快快请进。” 来人正是从下界飞升的雪粒,他给自己加了“柳”姓,一路从周山域、点绛宫域周转传送到方寸山域,嘿嘿笑着还礼,热情寒暄问候,跟着老赵走进山门,往主峰飞去。 “什么?宗主外出了,柳姐姐、大师兄都不在宗门?” 柳雪粒听得大姐头和大师兄在点绛宫域的夏洲游历,已有两年之久,越发懊恼,他刚刚从夏洲传送过来,太不凑巧了。 “行了,别耷拉着脸,我给古云珠发去跨域飞剑,告诉一声你到了,说不定他们下午就能赶回来,走吧,先去见见曾老,你小子行啊,抢在山郎他们前头。” 赵均拿出飞剑,默念几句,灌注法力之后往空中打去。 柳雪粒听说大姐头下午或许能赶回,高兴得抓耳挠腮。 两人交谈着落到独登山顶,每回宗主不在山门,曾老坐镇独登山大殿主持各项事务。 路上时候,赵均传音告诫了雪粒一些注意事项,免得在外人面前说漏嘴。 曾望楼与雪粒是熟识,他当年便看出小家伙的不凡。 数百年不见,此刻重逢分外亲切。 拉着坐下后,曾老仔细询问山郎、蒙一一还有竹宗山几人的情况,给柳雪粒办理了等闲观身份牌,安排一个司天堂副堂主之位,又叫来白漪和余涉,温亦宁已经闭关,不便打扰。 中午摆一桌酒宴,热热闹闹给柳雪粒接风洗尘。 下午申时初,柳纤风心急火燎冲进山门,叫了一嗓子:“雪粒!” 声音传出两百里远。 与曾老闲聊喝茶的银袍少年,闻言一个激灵,放下茶盏跑出大殿,化作一道银色光华飞遁,叫道:“柳姐姐!” 飞出不远,雪粒撞上一道无形气墙,他显出身形定睛一看,眉开眼笑,叫道:“小弟雪粒给大师兄请安。” 却是徐胜天抢在前头,将银袍少年给截胡,他笑眯眯一巴掌接一巴掌拍在少年肩头,口中算起旧账来:“听说你小子不听招呼,四处惹事闯祸,还几次被赶出妖族地盘,你小子好本事啊,胡作非为,差点误入歧途,让我们操碎了心。” “嗨,嗨,都过去了,小弟迷途知返,已经回头是岸,这不屁颠屁颠赶来给大师兄请安。” 柳雪粒痛得龇牙咧嘴,身体乱扭,陪着笑脸辩解,他猜测肯定是老赵那个大嘴巴,提前告了他的刁状,待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他激动得浑身颤栗。 闪身飞过去,叫道:“柳姐姐,可想煞我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柳纤风拉着少年的手,抹着眼泪道:“我也很想你们,你来了就好……走,去百林谷,与姐姐好生说一说。”朝后面眼珠子骨碌碌看着的聂小萌招手,道:“小萌,过来见一见你雪粒师兄。”又对雪粒道:“宗主新收的弟子。” 雪粒先朝古云珠行礼,叫道:“柳雪粒见过古仙子。” 都是百林谷出身,彼此熟识,只是后来有所生分。 古云珠很正式地回礼,道:“欢迎回家。” 能够从下界历经小天劫飞升,皆是人中龙凤,妖中翘楚,能在上界相见,是一场新的缘分。 雪粒与聂小萌见过礼,随着柳姐姐几人往百林谷飞落。 柳纤风奇怪问道:“雪粒,你几时姓柳了?” 雪粒理所当然笑嘻嘻道:“我们四个都随你的姓啊,柳雪粒,柳元宝,柳花背,柳金蟾,往外面一报名号,整齐划一,很威风,每次我们去……那边惹祸,就说柳纤风是我们大姐,镇得那些家伙目瞪口呆。” 柳纤风紧紧拉着夸夸其谈的少年,又止不住抹眼泪,问道:“元宝,不在了吧?” 雪粒神色一黯,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老赵走后不久,狗爷寿元耗尽,它一直念叨你的名字,托我将这个灵珠带给你,我们三个将狗爷葬在你当年住处的西边,徐尧铃答应会让徐家修士每年给狗爷烧纸。” 柳纤风伸手接过一颗暗黄色低阶灵珠,是她当年第一次出远门,在接天城黑市地摊上买的便宜礼物,此刻睹物思元宝,抽泣得不能自己。 古云珠搂着柳纤风低声宽慰。 几人落到百林谷,聂小萌没有随着他们几个进院子,她不打扰柳姑姑与新来的雪粒师兄述旧,只有些奇怪,听他们说话,似乎都是来自另外一处遥远的地方? 她有些想师父了。 …… 徐源长以脚步丈量土地,游历着来到懒虎山,上下打量一番,在山洞待着多等了二十多天,月黑风高的夜晚,徐源长飞在虎山正面平齐“王”字纹空中,双手掐诀施法。 片刻后,左右手分别打去两道气息,一声低喝: “懒虎,还不快快醒来!” 岩山震动,树木瑟瑟,狂风大作。 远处村庄的狗叫声激烈叫唤,像是闹贼了一样。 随着一声低沉虎啸,仿佛从地下传来,狗叫声突兀戛然而止,全部惊吓得钻回院子。 “轰隆”一声垮塌巨响,灰尘滚滚扬起。 徐源长伸手摸了摸盘绕在脚下的一头黑色小虎,笑道:“再缩小点,将你额头的‘王’字纹隐藏起来,很好,看着像一头黑猫,走吧,随老夫闯荡江湖去也。” 他落到地上,带着虎里虎气的小“黑猫”,沿着湖边往东北而去。 翌日清晨,附近村民发现懒虎山垮了,各种传说渐起。 从此以后,牛、狗等牲口畜生,可从变了样的岩山前后经过。 …… 第451章 返尘之象 游方道士装扮的徐源长,背着一个旧黄竹篓,右手杵一杆布幌,身后黑猫作伴,花了九年时间,游历在方寸山域五座大陆和各大型岛屿。 听风八万遍,才知是人间。 他在一步步践行彦山老道对他的点滴教诲。 许多东西不知其意时候,不要想太多,从简单的“步行”开始。 重复着行万里路,看人间风月无边,体万民艰辛欢乐,欣赏无处不在的景致,野宿荒山野外是家常便饭,走着走着,见惯了习以为常的东西有了不同感悟,师父不经意传授的“道理”渐渐懂得多一些。 然而才下眉头,又有新愁。 那么便继续走下去,身畔清风萦绕,徐道士洒脱前行。 名为“懒虎”的黑猫亦步亦趋,偶尔白眼朝天打一个慵懒哈欠,它从不作猫叫,沉默跟随主人赶路,无尽头又似漫无目的。 “走快点,懒虎,要下雪了。” “深山老林里,四下荒无人烟,老夫可不想歇在雪地里。” “可怜天寒衣正单呐。” 徐道士穿着一身邋遢旧道袍,不修边幅,袖口油亮,和他师父落魄凡尘时候很像,他在下意识模仿师父的言行,怎么舒服怎么来。 絮絮叨叨被灌了一口拐弯迎面风,徐道士忙用衣袖遮住口鼻,埋怨这鬼天气。 有“噼里啪啦”雪粒打落,浅灰云层压得很低。 “也不知雪粒那小子怎样了?亏得曾老还说他早就觉醒‘本命灵光’,天赋‘得天独厚’,狗屁,那小子就是一条懒虫,糊到墙上能掉下来,时不我待啊,希望懒虫能醒事点,早日到等闲观来,错过一次,或许就没有往后。” 徐道士由天空落下的雪粒,想到了那条胖胖的深谙人情世故的虫子。 伸手朝后摸去,黑猫悄无声息将脑袋凑上,让主人揉了揉。 “只可惜了‘追风’……时也命也。” 徐道士很多年没有这般悲秋伤春的情绪感慨,他不知自己放下一切的模仿师父,不觉中让自身出现“返尘”迹象。 对别的七重楼修士是修行大忌讳之事,于他而言离入道又近了一步。 每个人的路不同,徐道士站在师父肩膀上顺其自然。 杵着布幌在山石崎岖中赶路,不多时,地面铺了一层雪粒,鹅毛大雪随山风飘落,天地茫然一片,雾气笼罩,两道影子渐渐消失风雪中。 天黑之前,徐道士终于寻到一座深山之中的破败山神庙,拍去肩上、头发覆盖的雪花,走上布满干绿苔藓的条石台阶,使劲跺了跺脚,敲了敲只剩半扇的斑驳破败木门。 “山神老爷,借宝地歇脚一晚,打扰勿怪。” 徐源长按规矩打了招呼,跨过门槛,走进大半门窗不见的庙宇大殿。 横梁角落布满东一片西一块陈年旧蛛网,正中神台上方供奉的神像,垮塌成了一堆长着枯蘑菇的泥土,墙壁熏黑,到处都丢着吃剩的兽骨残骸,庙内早已没了神性,充斥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 “懒虎,去抓一头野物做吃食,野兔山鸡就成,别咬来一头山猪,吃不完还费事。” 徐道士打量着庙内情形,随口吩咐,用脚扫出一片空地,将四处乱丢的枯枝和从窗户拆下来的木棍收拢,燃起一个火堆。 坐在一块当座椅的青石上,优哉游哉伸出双手烤火。 木柴不时噼啪炸出火星,熏烟随着灌进庙里的乱风飘舞打旋,身影映照在墙壁上,随火光摇曳扭动。 约刻钟后,黑猫咬来一头藏在山洞里过冬的肥硕野兔,放到主人脚边。 徐道士身上烤得暖暖和和,用手撸了撸黑猫油光水滑的皮毛,拎起吓晕死的倒霉兔子往外走去,口中念叨:“懒虎,你要是长出手脚,能整治食物就好了,省得老爷亲自动手。” 黑猫躺下之前,忍不住朝黑黢黢的屋顶翻了一个白眼。 还能再懒点吗? 它吞食天地精华,又用不着吃野食。 等到徐道士将兔子开膛破肚、用雪擦洗干净,涂抹调味料烤得焦黄滋滋冒油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破庙内的烤肉香味随寒风飘出老远。 咬一口喷香的兔腿肉,再喝一口温热的酒水,那滋味,赛似神仙。 “纵有万般风雪,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野味佳肴,令人陶醉也。” 大快朵颐的徐道士,摇头晃脑胡诌几句酸词,以助酒兴。 盘卧在脚旁的黑猫突然惊起,毛发耸立,死死盯着半敞开的庙门外。 一双瞪得溜圆的虎目,流露出几分惊恐。 喉咙深处发出低沉咆哮警示。 外面风雪正紧,有两人走上台阶,跺脚抖落一身积雪。 “打扰道长雅兴,风大雪大,四处无村镇,赶夜路不易,讨一处立锥之地歇歇脚。”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在门外出声招呼。 徐源长豪爽笑道:“两位尽管进来,山神爷地盘上,非贫道能独占,与人方便于己方便。” 他行走人世间,一路上遇到过各种古怪人和事,还是第一次碰到至少八阶大妖,要与他搭伙歇脚,心底明白,对方是朝他来的。 遇事不怕事,见招拆招就是。 他游历路上“返尘”之后,过去的性子都有所变化。 魁梧壮汉搀扶着一名佝偻腰背柱着木拐的老者,跨过门槛走进破庙,带进来一阵寒气。 柱拐老者用黑袍蒙着全身连同头脸也裹住,只露一双眼睛藏在深邃阴影里,好似受了寒气的普通老人,弯腰撕心裂肺剧烈咳嗽,听得人很难受。 魁梧壮汉忙拿出一个瓷瓶,满脸担忧低声道:“您再吃点药?” “不……不吃!” 柱拐老者咳嗽空隙摇手拒绝,好半晌后终于停歇。 魁梧壮汉轻轻拍打着老者后背,帮着理顺气息,见老者伸出裹在衣袖内的右手,指向对面温在火堆边上的铜酒壶,忙从袖内拿出一坛酒水。 “我要……要吃道长的酒。” 病弱老者喘息着说道,很是倔强地将壮汉手中的酒坛推开。 壮汉一脸无奈,看向火堆对面穿得邋遢的道士,陪笑道:“在下任雾林,能否用这坛酒水,与道长换一碗酒喝?” 徐源长洒脱一笑,道:“两位若不嫌弃贫道的凡酒粗劣,坐下一起喝就是,用不着换酒。” 拿出两个粗碗,提起铜壶倒满冒热气的凡世烈酒。 卧在他脚边的黑猫,早已藏到他身后的阴影里,很是警惕进门的两位。 他出门之前做过功课,大致知晓方寸山域五座大陆各大宗门势力的八重楼高手姓名,像眼前自称任雾林的汉子,乃是他当前游历的奇牧洲第一妖,九阶雾豹。 能够当得起任雾林毕恭毕敬伺候的老者,想来实力和身份更不简单。 将酒碗端给两位。 柱拐老者道了一声谢,背转身扯下黑袍一角,捏着酒碗边缘,将一大碗烈酒一饮而尽。 等到将空碗还给徐源长时候,脸上遮掩得严严实实。 “叨扰道长,请问道长可是从南边来?” “老先生客气,贫道是从南边来。” 徐源长接回两个空碗,伸手示意两位随意坐,老者转身喝酒之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死气,顿时猜到了一种可能。 不动声色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老者在壮汉的搀扶下,缓缓落座在火堆边的一块石头上,放下木拐,看向对面大口吃肉的道士,没有多绕圈子,开门见山道:“老夫吴祥,五百年前,在周山域得遇一位高僧,他指点老夫于今日暴雪夜前来这座山神庙,向山神庙中道士请教一个问题,或许能救老夫一命。” “吴祥……这名字太过普通,不论是修真界还是凡尘,一抓一大把。” 徐源长心底默神,想不起上界七域,有哪位九阶大妖叫吴祥,欠身道:“您客气,请教不敢当,您有什么问题,请讲,贫道知道的自是知无不言。” 将手中的烤兔子放到一边。 老者声音有些飘忽,问道:“请道长教我,何为天道?” 徐源长还以为是甚么稀奇古怪的难题,陡然听到是这般假大空的玄学经典问题,放心下来,思索片刻,沉声道:“天之道,有如弯弓一般,高处压低,低处抬高,多余的给予减少,缺少的予以补充。” “天之大道,无争而胜,无言而应,无召而临,坦然而深谋。” “所谓天道,就是自然之道,天即是道,道法自然。” 他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倒出来,有些理论背下来是一回事,必须要有自己的理解,再从理解深化为规则和力量。 他看不出老者是修士还大妖,但无疑是一位极厉害的高手,任雾林身上不加掩饰的妖气,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老者沉默好大一阵,捡起木拐缓缓起身,口中念叨:“‘天即是道,道法自然’,这条路子,老夫走不通啊,难道命数如此吗?” 柱着木拐往庙门外走去。 任雾林朝起身的道士歉意一笑,道了一声“打扰”,搀扶着老人走进呼啸风雪之中。 徐源长目送两人身影消失,他返回火堆处坐下,拿起凉掉的烤肉,凑近柴火烤一烤,继续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他现今的心态坦然,没有那么多患得患失。 该吃吃,该喝喝。 走出数十里外的老者停下脚步,转身朝山神庙看去,道:“他知道你的身份,能平淡泰然待之,这份心性很不一般,刚才忘了请教道士姓名。” 任雾林搀扶着似乎没有重量的老者,笑着道:“要不我再去一趟,问一问他?” 他心底的深深担忧,没有表露在脸上。 老者摇头:“那倒不用,他还没有‘入道’,说的东西,不过拾人牙慧,但是他‘走’的路子很高明,得到过高人指点,可惜与老夫‘不对路’,走吧,陪老夫去周山域,再见一见那位高僧。” “师父,要不您再仔细想一想,刚才那位道长的话?” 任雾林陪着小心建议道。 “想个屁,老夫暂时死不了。” 老者有些不耐,用木拐往空中一划,径直走进黝黑深邃虚空之中。 任雾林见惹得师父不高兴,赶紧跟上前去。 忧心忡忡,心事重重。 徐源长浑然没有将夜遇两位高人之事放心上,吃饱喝足,从竹篓拿出两张皮子,铺地上裹着睡觉,把黑猫抓到胸前取暖。 不过片刻,鼾声大作,一如凡人。 翌日雪停,徐源长踏着齐膝盖深的厚雪,继续跋涉远行。 近中午时分,来到一座冰雪覆盖的山中小镇。 徐源长找到酒铺子,打满酒葫芦,穿镇而去,走出不到十里,突然听得空中传来熟悉的叫声:“师父,可算找到您老人家了。” “公子,我是雪粒啊。” 三道身影齐刷刷停在前面,柳纤风神情古怪打量着另外一种装扮的徐道士,忍着笑,捂住嘴巴。 徐源长笑着招呼:“昨天下大雪时候,我还在念叨‘雪粒’,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真的雪粒,好啊,上来了就好,省得我们记挂。” 雪粒笑得眼睛都不见,道:“我回宗门已经有好几年,去年秋天,竹宗山也找来了,您什么时候回宗门?” 柳纤风尖叫一声,朝后面探头探脑的黑猫扑去。 黑猫化作一道灵光消失,让柳纤风扑在空处。 “不急,不急。” 徐源长笑着道,从袖内拎着黑猫后颈皮,递给高兴不已的柳纤风,朝十余里外的上空打了声招呼,古云珠送他们几个过来的。 竹宗山渡劫飞升上界,山郎他们也应该快了。 “师父,我要走化凡路了,想去流云域的九珠群岛,在那里住一些年月,特意前来,请您给予指点。” 聂小萌行礼之后,低声说道。 她拿到曾老帮她炼制的极品丹药,离破境只有咫尺,她想去出生地看看。 徐源长笑道:“你想去,尽管去就是了,遵循自己内心本意。” “是,多谢师父。” 聂小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又问道:“您什么时候去流云域游历?” “我啊,要一步步走过去,至少还得三十年。” 徐源长假装没有看到徒弟脸上的小期盼。 …… 第452章 不用假装,嚣张到底 聂小萌心底稍有些失落,化凡不等人,她近期必须出发,等不了三十年以后,否则刚刚抓到的一点契机消散,就因小失大,下次的机会还不知猴年马月? 徐源长转而问道:“温亦宁出关了吗?” 抓着黑猫从头撸到尾的柳纤风回道:“温堂主五年前顺利破境晋级,早就出关了,曾老和余涉替她打造了两样七阶宝物。” 听话知音,她明白公子拐弯抹角说话的意思。 白漪得罪过东游域西大陆一位八阶大妖,外出行走游历,低调一点没问题,但是不适合去九珠群岛替聂小萌暗中护道,而新晋的温亦宁无疑是适合人选了。 “公子,这头黑猫从哪儿找的?借我带回去玩几天。” 柳纤风才不管黑猫不情不愿还略带嫌弃的白眼,直接开口索要,这小玩意多稀罕,多好玩啊。 她提前预判小家伙要逃跑的意图,准确掐住猫后颈皮毛。 黑猫无可奈何垂下四肢认命。 它不喜欢被树魅抱怀里撸来撸去,一点都不熟好吗? 雪粒笑嘻嘻故意纠正道:“柳姐姐你眼神不好,这分明是一头山灵黑虎,它不是猫……” 柳纤风一脚踢去,被准确预判她举动的胖少年屁股一扭闪过,娇嗔骂道:“要你管,雪粒你又皮子作痒,敢挑姐姐的刺,反了你啊。” 柳雪粒口中叫道“淑女,淑女”,躲到瞧热闹的聂小萌那边去了。 徐源长笑道:“路上捡的,你喜欢拿去玩就是了。” 无视黑猫生无可恋的小眼神。 柳纤风欢呼一声,然而刚刚松开黑猫后颈皮,黑影一闪,手中的猫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源长摊开手,还抖了抖袖口,示意黑猫没有回来,装模作样唤了几声“懒虎”,黑猫就不现身,无奈说道:“它躲地下去了,算了,强扭的瓜不甜,等我回山时候,将它留在等闲观。” 柳纤风满脸可惜,眼珠一转,道:“公子,你都没动脑筋,取的名儿好逊,叫它‘懒虎’……不如叫‘黑蝴蝶’,‘黑珍珠’,或者‘黑牡丹’?” 然而不论她怎么巧舌如簧使用激将法,躲起来的黑猫不肯露面。 吸取日月精华,天生地长的山灵,聪明得紧。 折腾了一阵,柳纤风觉着无趣只得放弃。 公子还豢养着一头雪白皮毛的火精,火木相克,她不敢与看着可爱的火精玩耍,轻轻摸一下都心惊肉跳。 陪着走了一个时辰,该聊的聊过,柳纤风三人又在古云珠的陪同护送下,往南边飞去。 徐源长踏步积雪,脚下发出“咯吱”声响,伸手往后一摸,神出鬼没的黑猫刚好将脑袋凑上去,毛光水滑,手感好极了。 “你呀,没苦硬吃,跟着我餐风露宿,长途跋涉,为甚不跟着纤风他们回去?” “做一头座山虎多惬意,无风雨之忧,无奔波之苦。” 黑猫漫不经心跟随后面,听着主人的碎嘴絮絮叨叨。 它朝天翻白眼打了一个懒洋洋哈欠。 …… 周山域有一千八百寺。 谷堆山,宝舟寺,相比有九阶高僧镇守的正相寺,寂寂无名。 任雾林搀扶着黑袍遮身拄拐老者,走上磨损严重麻石台阶,朝迎上前的小沙弥道:“麻烦带我们去见三粥大师,等会供奉佛祖千两香火钱。” 小沙弥合十胸前,道了一声“施主慈悲”,将两位客人带往后殿一间幽暗禅房。 任雾林叫住要转身走人的小沙弥,递去一叠世俗银票。 小沙弥双手接过银票,眼中的惊喜掩藏不住,合十行了一礼,匆匆出门。 拄拐老者走到盘坐房屋中间一位背对光亮的高大僧人侧面,席地而坐,没有打扰老僧的坐禅,任雾林站定在门口,一动不动。 半个时辰过去,“铛”,前殿传来撞钟声响。 打坐的老僧缓缓睁开眼睛,声音苍老低沉:“吴施主,你来了。” 老者微微欠身,道:“昨夜大雪,我去过山神庙,见到了过路道士,问了他一个‘何为天道’的问题,道士所答不过泛泛,与我无补,还请三粥大师指点迷津,我这副残躯,恐怕要撑不下去了。” 他将道士的答案一字不落复述一遍。 笼罩在浓厚阴影中的眸子,令人不寒而栗。 三粥大师扫了一眼似有怨气的黑袍老者,呵呵笑道:“你还能撑百年之久,一时半会的死不了,熬着是痛苦,不熬没有活路,慢慢熬吧。” 黑袍老者怒道:“你敢消遣……” 生生将“老子”二字吞进肚内,引发一阵剧烈咳嗽,整个人都要伏到地上去了。 任雾林忙上前轻拍老者后背帮着顺气,口中埋怨:“元伫师伯,您有话好生说嘛,非得要惹我师父动怒生气。” 三粥大师笑骂道:“滚犊子,你师父自个气量小,休要怪到老夫头上。” 这话说得没有半分高僧气度,还自称“老夫”。 此人正是当初在下界无涯湖漂浮如小岛的三足贲龟所化,假名为“元伫”,额头隆起,眉弓如山,眼睛深陷,笑起来自带两分狰狞丑恶。 三粥者,三足龟也。 黑袍老者咳了好大一阵,慢慢喘息着平复下来,说道: “不指一条明路,老子死在宝舟寺算了,元伫,你给一句准话,反正老夫也没几年活头,赖上你了。” “瞧瞧这强盗嘴脸,老夫当初好心指点一句,倒成了老夫的不是。” 三粥大师无奈摇头,道:“好人做不得,怕了你了,老夫且问你,那道士的跟脚路数,姓甚名谁,你可清楚?” 黑袍老者抬头看一眼徒弟,见任雾林茫然,回道:“不清楚。” 三粥大师皈依佛门之后,脾性与以往截然不同,沧桑老脸上多了两分慈悲之色,道:“他是彦山老道的徒弟。” “彦山不是已经飞升仙界了……” 黑袍老者突然明白了什么,问道:“你与彦山见过面?” 三粥大师微微颔首,道:“老夫从下界重返周山域不久,和彦山道长见过一面,切磋‘大道’,交流玄学神通,朝夕相处两旬而别,老夫……所以你不妨与那道士同行一路。” 黑袍老者羡慕不已,道:“你能得到金仙指点,实乃三生有幸,难怪神神叨叨能够准确推算那道士昨夜歇脚山神庙。” 三粥大师不满道:“狗屁,老子寻回‘自我’后,佛心通天彻地,不比金仙差多少。” 黑袍老者哈哈一笑,捡起木拐撑起身,由徒弟搀扶着往外面走,道:“死马权当活马医吧,老夫也没别的法子。对了,那道士叫什么名字?” 后一句是问徒弟。 但凡有一点希望,他不会坐以待毙。 难怪那小子还没有“入道”,走的路子让他感觉高明。 名师出高徒,值得他去试一试。 “叫徐源长。” …… 当天黄昏,徐源长带着黑猫在某个小镇酒馆,叫了几个下酒小菜,准备在嘈杂铺子品尝山野风味时候,黑袍老者拄着木拐走到桌子前。 任雾林没有跟随陪同。 “徐小友,老夫想跟着你四处走一走,学一学你的‘道法自然’,不知小友可肯收留?” “吴前辈折煞徐某,丁点微末之技,当不得您一个‘学’字,能有机会时时面谈请教,徐某求之不得。” 徐源长忙起身行礼,没料到老者去而复还,竟然又找上他了。 还要跟着他游历,既然拒绝不能,便爽快答应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懒得想太多。 可怜的黑猫原本在边上椅子躺得好好的,见到黑袍老者一瞬间,弓着腰浑身毛发炸起。 摆了一阵造型,听主人收留老头,它有些无聊懒洋洋重新躺倒,睁只眼闭只眼,从桌子底下注视着对面老者动静。 黑袍老者伸手往对面空中一抹,放出一缕晶亮规则之力,道:“老夫先付一缕报酬,徐小友不用在意老夫存在,你该干嘛干嘛,随性而为,老夫当一个旁观者。” 他走进门来,与徐源长说话,铺子里掌柜、伙计和酒客等人,皆没有察觉异常不同。 徐源长想推辞一二,与老者笼罩在厚重阴暗下看不见的眼睛一对视,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徐某厚颜收下这份礼物。” 他拿出一个玉瓶,将黑袍老者送的火行规则之力装起,放进空间宝库存放。 伸手请老者落坐,他给对面摆上碗筷,见老者没有要动嘴的意思,他索性放开,自顾自的大吃大喝起来,还抽空夹了一块肉丢给黑猫。 此后,游历队伍多出一个形影不离拄拐老者。 两人偶尔交流几句,大部分时候,是两人一猫沉默赶路。 一个月后,从奇牧洲的聚妖城乘坐传送大阵,赶到龙渊谷域,继续“返尘”之旅,徐源长按自己早就规划的路线,有条不紊行走。 赏大山雄壮,观三月当空,体验不同的风土人情。 途径过流光岭、截天峰两大势力地盘,贾书生飞升去了天上,他没有去叨扰霖散人。 花了八年时间,走遍山山水水。 期间用造化神台炼化那缕火行规则之力,将之收摄体内,缓缓吸收体悟不辍。 转而传送到大荒山域的临仙洲,混乱之域的名头不是盖的,从城里出来的第一天,他们便遭到了一群修士的围堵打劫。 “兀那道士,识相的留下那头灵猫,将身上值钱宝物留下两件,然后可以滚了。” “对,咱们劫财不劫命,别磨磨蹭蹭耗时间,快点。” “上天有好生之德,别将咱们的好心当驴肝肺,快拿宝物换命!” 三名为首的六重楼修士厉声喝道,挥刀剑威慑。 徐源长哈哈一笑:“入乡随俗,贫道便当一回强盗,体验打劫的乐趣。”豪气万分伸出右手一划拉,叫道:“你们,统统留下宝物,可饶你们不死!” “上,做掉他们!” “干惹!” 七八名劫修恼羞成怒,法术伴法宝齐飞,苍穹共黄昏一色。 徐源长化作无形,下一瞬间无数身影出现十里外,施展近身拳法,照着一众不长眼的劫修一顿拳打脚踢饱揍,拳拳到肉,他还专门打脸。 “噼里啪啦”,七八名劫修被打落地面,衣袍破碎,一个个鼻青脸肿爬不起来,纷纷讨饶。 “前辈饶命啊,我等服了。” “前辈别打了,我们拿宝物换命。” “饶命啊,再也不敢了。” 远处偷窥的好几名修士,见劫修被打得很惨,吓得赶紧飞回城去了。 黑袍老者自不会让几名劫修的法术法宝打到,优哉游哉看戏。 黑猫与主人共进退,它化作丈许长黑虎,咬翻一名劫修,要不是主人阻止,它差点咬杀叫喊着“留下灵猫”的讨厌家伙。 它虽然奉命假扮做猫,最恨不长眼的家伙叫它作猫。 你全家都是猫! 收获了一堆没什么用处的宝物,徐源长将几个劫修踢出老远,继续赶路。 “你就这样放过他们?” “不然呢?杀了他们,没必要吧。” “你似乎不喜杀生?” “无谓的杀戮没什么意思,我不喜欢血腥,大荒山域整个风气如此,打劫层出不穷,我更喜欢黑吃黑。” 徐源长回答着老者的问题,他曾经与师父讨论过“杀孽”、“以杀止杀”等暴力话题,他师父回之以“从心而为”,他已经猜到老者认出了他掩藏的身份。 爱跟着就跟着好了。 他还乐得多一个免费的高手保镖。 在大荒山域游历,让他痛快地体验了劫修的快乐,真是走到哪里都能遇到打劫和杀戮。 他们还有幸被四名七阶修士、妖修联手打劫过,是帮同伴出头来了,徐源长放出一直待在造化神台潜修的火精,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火海熊熊席卷百里,打跑三个,活捉了一名不及逃脱的女妖修。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徐道士摇头鄙视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女妖,毫不客气将女妖全身上下收刮精光,不,还留了一套破烂的战衣给其遮羞,然后一脚踢在肉感不错的屁股上,打发女妖滚蛋。 “欢迎你们召集更多高手前来报仇,老夫等着,快点啊!” 徐道士不用假装嚣张。 他已经代入劫修,将体验进行到底,是真嚣张。 这次的收获令他分外满意。 …… 第453章 镇压,借力 “能够修进七阶的妖修,背后必定有势力,或者与另外几域大宗门有勾连。” 黑袍老者越发显得佝偻苍老,整个人枯瘦一团,袍子撑不起身架,轻飘飘的,似乎一阵大风能吹跑,他拄着木拐看着消失的女妖方向,缓缓陈述一个事实。 打了小的,来了大的,打了大的,老的十之八九会出面。 他经历过太多,将修行界的弱肉强食本质看透了。 徐源长查看清点着缴获的储物空间内里宝物,无所谓笑道:“‘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目前的徐道士,正处于修行途中难得的豪迈阶段,有气吞山河之志,一改七八百年生涯的谨小慎微和谋定后动。 从心而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打不过还逃不掉吗? 怕个球啊。 他又不是一根筋的咬卵犟。 黑袍老者微微颔首,品味着徐道士偶尔从口中迸出来的箴言佳句。 八年跟着走下来,他捡到不少回味无穷的“道理”。 不用猜测,也能知道是徐道士从彦山老道那里学到的东西,即便很多时候心痒难耐,他遵循不刨根究底的底限,能听到多少算多少,否则就失却了“历练”本意,变成了强抢。 这一辈子都在打打杀杀,抢来争去中度过。 脚底下早已白骨累累,血流成海。 但是这回不同,有些修行道理抢不来,必须自己去悟。 虽然身躯还在不可遏制衰败,老者咳嗽的次数明显减少,让他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 大荒山域十二洲,各有各的混乱,两人一猫行走在荒野,不将高手气息亮出来,前面的劫修碰得灰头土脸,后面不同地方的强盗仍然前赴后继寻找刺激, 徐源长不厌其烦地将每一个上前打劫的家伙,不论男女,不分妖、神、修士,犯到他手上必定老拳伺候,饱揍一顿,再上下其手收刮一空,美其名曰要让不劳而获的家伙“付出肉疼代价”。 他一贯信奉蚊子腿再细也是肉。 体验的是心境生活,到手的是收获实惠,寻求的是道心通透。 老者很赞赏贼不走空的态度,评价说:“你倒是不挑食!” 等他们从临仙洲离开,踏海走进仙桃洲,第三天时候被一男一女两名妖修在荒山截住。 “打了大的,来了老的,徐小友你且去与他们讲道理,老夫只管看戏。” 黑袍老者拄着木拐幸灾乐祸笑道,提前声明他不会插手帮忙。 “盔叔,就是那小子!” 上回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女妖,满脸恨意,嘴角龇出尖锐狼牙,指着十里外背着旧竹篓的道士控告:“别让他逃掉,那小子阴险狡诈,还豢养了一头极为罕见的七阶阴阳火精。” 身着一套晃眼银色盔甲的中年汉子,一双凸出来的虫眼,没有眉毛,显得有些怪异,背后有一对布满花纹的虫翅,微微振动着,四周卷起阵阵旋风。 银盔汉子目光扫过停在山脚下的黑袍老者,看穿其隐约流露的气息是七重楼,不足为虑,至于那头伪装成家猫的山灵黑虎,更是不值一提, “将火精和身上宝物统统交出来,自己废掉一阶修为,老夫可饶你不死!” 银盔汉子盯住卸掉竹篓飞上空中试图应战的道士,沉声喝道。 “先打赢贫道再说。” 徐源长面对一位八阶虫修,毫不退缩,强硬得像某种石头。 “不知死活!” 银盔汉子冷哼一声,天空陡然有银光耀眼,下一瞬间,“噗”,一道寒光悄然而至,将徐源长的身影斩成无数碎片,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那道寒光没有击杀道士,“轰”,将下方几座山头夷为平地。 黑袍老者带着黑猫,以类似“缩地成寸”神通,提前那么一刹那遁逃,不显山不露水,完美避开了银盔汉子施展“锯齿足刀”的偷袭余波。 作为旁观者,老者不能抢道士的风头。 强忍着要顺手一拐棍敲死不长眼小盔虫的冲动,敢对他老人家不敬。 “虫怪,与贫道去高空厮杀,别打坏了花花草草,少造些孽。” 徐源长出现在远处,往上空冲飞而去。 口中随意吆喝,如同叫唤一条狗。 银盔汉子勃然大怒,自从他修进七阶妖境,三千年来没谁敢侮辱性当面叫他虫怪,他要将那人类道士抽魂点灯,太可恨了。 空中有漫天足刀寒影倾泻,将嚣张的道士再次笼罩打灭。 银盔汉子挪移出现在三十里外千丈高空,用妖识分辨道士留下的碎片残息,试图尽快寻到那位逃遁神通厉害的道士下落,喝道:“小子,逞口舌之能,算什么好汉?有种别躲,接下老夫两招,便放你一马,要不然休怪老夫将那老头碾死。” 威胁的话语未落,远在百十里外观战的女妖突然遭袭。 徐源长自空中陡然出现,离女妖不到十里,手中抓着三尺铜碑,叫道:“妖女,看打!” 那一头白发的妙龄女妖被道士打怕了,挥舞一柄弯月狼牙刀,劈出一道仿若实质的刀光,试图阻一阻道士,慌忙往她请来的救兵方向飞退,心底埋怨银盔老怪也太不济事,以八阶之尊竟然对付不了一个野蛮的七重楼修士。 女妖突然察觉脑子一个恍惚,眼前幻影憧憧,火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她暗道一声“糟糕”,那道士竟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幻术师。 上回他们四个围攻道士,还以为道士是兼练到六阶体魄的七重楼法修,精通符箓之道,身法神鬼莫测,连修炼的法相也诡异能匿踪。 此时才知道大错特错。 “盔叔,救我!” 徐源长在女妖遭到火精偷袭迷惑瞬间,他左手掐着的法诀放开,口中神咒完成,施展出飓影闪,化作一溜快若闪电的弧形残影,躲过刀光和远处临空打来的攻击,以雷霆万钧之势撞到女妖侧面,手中的半仙兵“砰”一声,凶猛砸中醒过神来却已躲闪不及的女妖。 只此一击,镇天碑将女妖打得神魂震荡、脑骨破碎撞出数里之外。 “放肆,去死!” 目睹女妖惨状的银盔汉子气得七窍冒烟,双手变作两柄锯齿状足刀,身子往空中一蹿,刀影如山,然而斩碎的仍然是道士的残影,等他赶到时候,道士消失得无影无踪。 遭受重创的女妖身上窜出赤、绿双手火焰,烧得其大呼小叫。 银盔汉子刚刚转过身来,一个百丈高庞然法相从他身后数里外突然冒出,挥拳猛然砸落。 “雕虫小技,也敢献丑!” 银盔汉子两柄足刀往后灵敏划去,交错而过的寒光,轻易割断巨大虚幻拳头。 听得上空传出一声断喝:“给我……镇!” 铜碑从天而降,两个熠熠生辉字符如两座大山,随着那“镇”字作用到银盔汉子身上,将其猛然压落到地面,“轰”,巨大铜碑当头砸中银盔汉子。 像打桩一般,将银盔汉子砸进地里,不见身影。 一连串眼花缭乱精彩算计,落在黑袍老者眼中。 “不错,以弱胜强,诡术运用得当!” 徐源长显出身影,右手掐诀一指头点去,一道缠绕着金黑和紫灰的犀利指影,化作晶亮璀璨四彩光华,“啾”,将被火精缠住的女妖头颅洞穿。 他从虚静感悟中改进玄天指,运用阴阳和虚静之力,使之成为绝技“虚静寂神指”。 此神通无坚不摧,能寂灭神魂。 女妖根本不及躲避,惨叫一声,身死道消,化作一头巨大白狼往下方跌落。 徐源长用法力将白狼妖躯卷进空间,他不可能放过第二次。 “嘭”,“嘭”,被铜碑镇压的地面传出剧烈震动响声。 “小子,你手中法宝再厉害,也压不住老夫多久,识相的赶紧将老夫放出来,否则等老夫脱困,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地下传出银盔汉子沉闷吼声。 身为八阶大妖,竟然被一个七重楼小辈算计到如此地步,他憋着一肚子无处发泄的窝囊火。 不将那人类小子抓起来虐杀一百次,他妖境阴影难以清除。 徐源长飞落到那处地面龟裂崩开的空中,肩头驮着毛绒绒的火精。 他是用银盔汉子练手,试一试半仙兵的“镇”字神通,总结实战经验,以便将来能对付七云台福地那个古独。 以指头为笔,以虚静之力为墨,在干干净净的碑面上再次书写一个云篆“镇”字。 黑袍老者出现在身边,盯着道士举轻若重用规则之力沟通天地,微微点头,徐道士确实有些门道,懂的东西多且杂,但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好大一阵后,徐源长顺利完成迄今为止写得最好的一个“镇”字。 碑面有光华一闪,天地之力牵引,将下方破口大骂威胁着的银盔汉子镇得一滞,开裂的地面又重新合拢。 “徐小友,你这件半仙兵不错,准备怎样结果满口脏话的银盔妖虫?还是放了他?” 黑袍老者以旁观者身份貌似好奇请教。 小子,你不是不喜杀生吗? 压在地下的祸害,准备怎么处置? 徐源长苦恼地挠了挠头,看向看戏的老者,他确实还有法子对付被镇压的银盔汉子,但是代价太大,有现成的借力用不上,他觉着亏得慌。 那个法子他要留着对付古独的时候使用。 有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稍一思索,苦笑道:“不能放啊,这家伙放出来,下回我可镇他不住。” 口中如此说着,他突然将镇天碑一下子收进空间。 身影如风,随之消失不见。 “嘭”,获得自由的银盔汉子咆哮冲上空中,怒发冲冠,挥起足刀朝着附近空中不慌不忙退走的黑袍老者杀去。 他心中的怒火差点要将他憋炸,逮谁咬谁。 “老匹夫,吃老子一刀!” 骂得很难听。 黑袍老者知道自己被那狡猾小子算计利用,他倒是不反感,能够用这种方式借力,那小子脑瓜够好使。 他恼那妖虫几次朝他出手,还敢如此骂人,真当他成了吃素的和尚? 举起木拐,从漫天刀光寒影之中见缝插针伸去。 “啪”,隔着十余里,木拐重重敲中错愕不已的银盔汉子头顶。 没有恢弘气势,普普通通就那么一击。 银盔汉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要糟,遇到扮猪吃老虎的厉害高手。 他根本躲不了,想求饶都喊不出嗓子眼。 眼前一黑,神魂俱灭,失去意识翻滚着往地面砸去。 “嘭”,将山石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化作一头巨大的银盔妖虫,头顶裂开,汩汩往外冒着青色黏液,已然身死陨落。 徐源长显出身影,他目睹银盔汉子被黑袍老者轻易击毙的场面,忙抱拳致歉:“情非得已,徐某唯有蹭您的光,方能化解不能收场的困境,见谅,见谅!” 虽然混了有八年,看似很熟悉,但是利用了高手,该有的态度必须有。 礼多人不怪,自以为是往往得罪人。 黑袍老者收回木拐,笼罩在阴影中的眸子看不到情绪,笑道:“无妨,能蹭到老夫的光,算你本事,将那头虫子收了,赏你的。” “多谢,长者赐不敢辞!” 徐源长抱拳,对于赏赐他从来都是抱着欣然接受的态度。 何况那么大一头八阶妖躯,全身上下都是宝贝。 落到地面,将妖虫身上的宝物和储物空间收刮一空,用法术封禁虫躯,使之不再流淌青色黏液,他舍不得浪费丁点,将妖虫收进空间装起来。 银盔妖虫的一对足刀和一双薄翅,到时切割下来,能炼化成现成的八阶宝物。 这边争斗的巨大动静,早已经吸引了好些修士注意。 原本以为可以喝些汤汤水水的修士们,差点被吓死,那气势如虹的八阶妖虫,他们瞧得心惊胆颤,被一个缠裹得像干尸一样的老头随便一拐棍敲死,答案呼之欲出。 那黑袍老者绝对是九重楼顶尖高手。 观战的修士惊骇之下,做鸟兽散去,有多远逃多远。 这种要命的热闹哪敢多看? 徐源长伸手做请,与黑袍老者继续前行,身后跟着从地下冒出来的黑猫。 以杀止杀,早就习以为常。 …… 第454章 探囊取物,洞虚一击 “徐小友,你修炼的幻术和道境融合颇有独特之处,能够借风而遁,融入天地无形,连续躲过八阶银盔妖虫的攻击和搜寻,很了不得的保命本事。” 黑袍老者不吝赞赏,主动将话题往刚过去的争斗上面引。 打架和修行都是费脑子的事情。 人类有一句老话,“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他是妖族修士,开窍比较晚,依仗天赋蛮干,尸山血海从底层杀出来,也是后来才慢慢摸索出来用脑子修行的道理。 当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算计都不堪一击。 以他眼力,随便能看穿徐道士借风隐遁的位置,伸个指头都能碾死。 他赞赏的是小家伙能够巧妙借用天时地利人和的能力,恰如其分,还不让人反感,这是一种独特天赋,大部分修士终其一生,摸不到边际。 人类称之为“悟性”。 徐源长正在心底默默复盘他与八阶妖虫的斗法过程,总结经验得失,听得黑袍老者有意给予指点,他笑着谦逊道:“吴老谬赞,要不是有您撑腰,我见到银盔妖虫挡道,第一时间就带着懒虎逃之夭夭,哪敢和他周旋废话?再则能依仗宝物镇压住妖虫一时,终究不能对他造成重创,被他破镇而出,我还是得带着懒虎逃遁。” 那个虫修仗着修为高出一阶,自视甚高,战术方面疏忽大意了。 也就给了他可乘之机,否则他的算计没那么容易得手,或许还要多折腾几个来回。 黑袍老者拄拐飘然前行,问道:“你那件半仙兵很是独特,只写一个‘镇’字,威力不足以发挥出来,你尝试有针对性的多写一个‘妖’字,使之合而为‘镇妖’,那铜碑威力倍增,或许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修行到了他这般高度,下界、上界的东西,他几乎一眼能看出七七八八。 有句古话,叫“医不自医,人不渡己”,他有通天彻地神通,唯独对于自己的恶疾束手无策,身处天道之下,与天道抗衡的后果太严重了。 但是他从来没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修行便是修心,他坚信路子没有走错,错就错在他当时有机会渡劫飞升,而没有及时飞升仙界,他太好强了。 不慎坠入天道的小陷阱,等他察觉时候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徐源长一下子站定脚步,仿佛有一道光照亮了他的脑子,令他豁然开悟,木笑笑、霖散人他们对于镇天碑的用途,也只是一知半解,其实这件半仙兵可以“镇妖”、“镇魂”、“镇鬼”、“镇神”、“镇仙”,必须要落到具体的目标上面。 他已经有能力在第一组“镇”字发挥作用,等到碑面文字清空之后,在上面写出第二个字,正好组成一个完美闭环。 “多谢吴老点醒,徐某又学到一招。” 徐源长抱拳诚恳感谢。 他明白老者的意图,“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用这样的方法拉近彼此关系。 他从来不反感用送好处的法子来做交易,也终于放心老者跟着他游历。 黑袍老者摆了摆手:“不值一提,是你自己一时间还没想到,迟早的事情。”又问道:“你师父没有教你对付高一阶修士的手段?或者给一件攻击犀利的半仙兵?” 徐源长不好意思说自己师父“老抠门了”,就连手中的铜碑,都是来得不明不白,他师父才不会直接送他半仙兵,助长他的偷懒惰性。 也正面印证吴前辈早已经知道他的跟脚来历。 他听出老者有要送他半仙兵的意思,回道:“家师担心我误入歧途,依仗半仙兵之利,忘却道心本意,所以给的都是一些玄之又玄道理,教过我‘所有的大彻大悟,都曾经无药可救过,心不死,则道不生,心之末路,为入道开端’,晚辈愚钝,领悟不出其中真意,只能重新追寻师父足迹,‘游走凡尘市井,品尝百味人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入道。” 黑袍老者默默咀嚼“大彻大悟,无药可救”等听似自相矛盾、又饱含天地玄机的箴言,一时间陷入沉思之中,身上黑袍散发出若有若无腐朽死气。 脚下野草瞬间枯萎,失去生机,并以极快速度朝外扩散。 徐源长带着炸毛的黑猫往后退去百十里远,不打扰老者的思索。 他猜测不出老者的修为境界,先前轻描淡写一拐棍敲死一个八阶妖虫,表现得太强大,普通的九阶大妖肯定做不到,至少要三两击,那头妖虫擅长速度,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听老者的意思,并不稀罕半仙兵。 他是特意多说一点东西,“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算是感谢老者指点他使用镇天碑的一点回馈。 等到半夜时分,明月高悬,黑袍老者身上的气息突然收敛,朝远处烧着篝火的方向招了招手。 徐源长收拾茶具,灭掉火堆,背着竹篓,与黑猫走近前去。 黑袍老者拄着木拐,腰背挺得比先前直了些,道:“老夫尚有些大道玄机没能揣摩明白,暂且跟着你继续游历,在路上慢慢参悟。你师父天纵奇才,悟道艰深,可惜缘浅了,老夫只见过他三面,没能深入交往,倒是三粥那假和尚,有幸与你师父当面交流两旬之久。” 他修行的年代久远,比三粥大师还要早。 当初飞升到上界的彦山、高剑、元伫等统统都是晚辈,说起“吴不僵”或者“蜈帝”,那可是大名鼎鼎,响彻上界七域,相反他的真名吴祥几乎不为人知。 徐源长没有听说过“三粥”的名号,能被老者调侃的和尚,必定是相差无几的绝世高手,笑道:“有您一路走,晚辈求之不得,不会遭人欺负。” 明月相伴,两人一猫继续赶夜路。 黑袍老者没有揭穿道士的虚言巧语,小家伙哪里会愿意他这个外人跟着,走得不自在,是迫于摆脱不了的压力,没法子的事儿。 他就喜欢小家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讲违心好听话的嘴脸。 通过徒弟可以推断出其师父的为人做派一二,他有种失之交臂的遗憾,随口问道:“老夫敲那小虫子当头一棍,你可看出什么名堂?” 徐源长精神一振,学习攻击秘法的机缘来了,思索着回道:“晚辈仅看出您那一棍处于‘虚实不定’,能避开银盔妖虫用足刀施展的层层拦截,您那一棍的力量,似乎不大,刚好将银盔妖虫击毙,没有丁点浪费。” 他精通“虚静”之道,又领悟了内幻术中幻生虚无的“无”,和幻照现实的“象”,所以能从普普通通一棍之中看出不同的玄机,但是他还触摸不到那种攻击法门的皮毛。 不得其门而入,他必须抓住难得的请教机会。 黑袍老者没有卖弄玄虚,指点道:“老夫施展的是‘洞虚’规则,取人类修士七重楼洞虚境的‘洞虚’二字本意,是老夫当年在八阶时候一次战斗中领悟。” “将木棍伸出为‘实’,探出蓄力为‘虚’,到击中目标又为‘实’,中间的两次转化过程,可以理解为通过一座‘门’,即使百里、千里、万里之远,只在探囊取物的一击,理解并掌握‘洞彻天地,虚无一是’的要诀,是为‘洞虚一击’。” 老者口中讲解,伸出木拐往前方一递,动作缓慢却蕴含大道玄妙,配合着木拐变为虚的过程,再转为实化,像是一组行云流水慢动作。 “嘭”,木拐敲中百里外的一座岩山。 将岩山生生打落下去三十丈,碎石滚落,惊起无数林子里栖息的鸟兽。 徐源长眼眸中异彩闪烁,老者为他推开了一扇全新的规则之门,他听懂了老者讲解的“洞虚”是一座门的理论,牢牢记住专门为他示范的一棍敲打。 他沉浸其中揣摩着“洞虚一击”的两次转化过程。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黑袍老者继续琢磨“心不死,则道不生,心之末路,为入道开端”的金仙心得。 明月映照,两人成六影,沉默着赶夜路。 黑猫悄无声息跟随在后面。 走到天光蒙蒙亮,山野薄雾流淌,草丛树叶露水滴答。 徐源长突然站定脚步,看向跟着站住的老者,道:“吴老,晚辈想在此地停留一些时日,尝试领悟‘洞虚一击’。” 他感觉自己离掌握这门绝技仅半步之遥。 他有深厚的“虚静”之道基础,又掌握了幻术的“无”和“象”,与老者传授的“洞虚”有异曲同工之妙,差的只是实践火候,他不想放过新鲜的感觉。 黑袍老者笑道:“行啊,老夫正也需要歇歇脚,你住十年八年无所谓。” 徐源长拿出三坛灵酒,放在空中漂浮,道:“听家师酒后戏言,‘真正的道,是与自己内心和解’,晚辈境界不到,不明白其中真意,您或许可以拿来下酒打发时光。” 黑袍老者微微点头,内心有所触动。 小家伙不见兔子不撒鹰,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终于回报了他干货。 他拿木拐往左右两边山头指了指,吩咐黑猫:“懒虎,去打造两座洞府,无须太大,能住就行。” 黑猫领命悄然消失于地下。 半刻钟后,两座简陋洞府完成,黑袍老者也将此地简单布置过了。 等到两人分别住进洞府,他们所有痕迹被抹除,避免被人打扰。 仙桃洲有九重楼大能驾临,并一拐棍敲杀一名八阶银盔妖虫的震撼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大荒山域十二洲。 那片战场废墟,成了各地修士前来瞻仰的圣地。 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但是奇怪的是那名黑袍蒙面九重楼高手,和一名相貌普通道士,以及一头黑猫就此失去踪迹,不知去了哪里? 徐源长躲进幻璃镜空间,夜以继日揣摩尝试着“洞虚一击”。 他用自己炼制的那柄棍剑,当棍使用,每天千次不停递剑,模拟由实转虚再敲打,一次一次的失败,消耗着他记住的那份新鲜灵感。 偶尔停下来,闭目打坐,重新理顺思路方向,回味着老者示范的一击。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不觉五年过去。 徐源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他觉着自己完全理解了“虚实转化两次的过程”,和那座门的比如,他也用自己的毅力坚持,掌握了前面两步,可仍然失败在最后一击的由虚转实的落点上,让他有种功亏一篑的失落。 难道还要在此地闭关下去? 他静静站立在无垠草原的土包上方,默默思索着任何可能的方案。 灵光突然一闪,他手中出现许多年没有摸过的飞刀。 默神片刻,使得整个人沉浸虚静状态。 扬手一抖,刀光短暂消失虚空,再出现时候,“噗”一声斩断了十里外土包上的一颗小树,飞刀扎进泥土中。 “这就成了?!” 徐源长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狂喜,哈哈大笑:“大道至简,是我想得太复杂了。” 招手收回飞刀,他拔出棍剑,普普通通往前一递,剑光陡然出现在十里外的土包,刺破幻象,“咚”,刺在法宝本体上。 直到此时,徐源长才确信自己掌握了一门杀力巨大的洞虚神通法则。 今后可以与他的幻术融合施展,或者是身法结合使用,更增添诡异奇妙,防不胜防。 从幻璃镜空间走出,徐源长撸了撸出现在身边的黑猫。 推开关闭多年的洞府石门,将棍剑轻松写意往前递去,剑光由实转虚,又由虚化实,眨眼间棍剑刺中十里外的一块巨石。 “轰”,石头爆碎,山体刺出一个拳头大小孔洞。 “不错,短短五年时间,能够掌握‘洞虚一击’,徐小友悟性惊人。” 黑袍老者出现在附近,接着指点道:“虚实转化的过程,力量和法则神魂必须集中于点,你可以慢慢体会,需要长期的练习。” 徐源长归剑入鞘,抱拳行礼受教。 他用飞刀施展“洞虚一击”,更能发挥此门神通的威力。 见老者腰背已经完全挺直,显然这几年,获益匪浅。 交流片刻,两人一猫重新上路。 继续他们的历练之旅。 …… 第455章 离别,重游 天高云淡,风和日丽。 徒步行走在荒野峡谷的两人,沉默思索或欣赏无边秋景,谁都没有说话,黑猫钻入地下不知跑去了哪里。 突然从山那边飞出数人,见到山谷下方有修士,呼啸一声围拢过来。 “嘿,尔等何人?竟敢擅闯乔爷地盘。” “识相的,各交出一件宝物,保全性命平安!” 隔着约十里远,为首的两名六重楼修士一人一句,颇有节奏唱着打劫的切口。 一头黑猫从地下钻出,朝上空投去阴森森一瞥。 空中六名修士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那里顿时傻眼……黑袍蒙脸老者,背着旧竹篓的普通相貌道士,加上一头不是凡品的黑猫,一切都与传言中的神秘组合对上了。 不是说两人一猫离开大荒山域有五年了吗? 不会这么巧吧,让他们自己找死撞上? 刚才没有看到那头黑猫,他们才敢毫不犹豫收“保护费”。 徐源长嘿嘿一笑,送上门的活靶子,他将棍剑连鞘拿出,轻松写意往前一举,信手对着错愕愣怔的其中一名为首修士当头敲去。 双方相隔十里距离,剑鞘恍如残影出现。 那修士猛然惊觉,扭着身体想躲闪。 “砰”,剑鞘如影随形,拐弯重重敲打在其头顶上。 那名六重楼修士眼前一黑,口中“噗”一声喷出鲜血,一头往下方山石栽去。 “前辈饶命,饶命啊,我等愿意交出所有宝物,换命,换命。” “前辈见谅,我等无意冒犯,愿认罚。” 吓得另外五人亡魂大冒,他们不敢作鸟兽散各自逃命,差距太大,根本无从逃起,反而会惹怒神秘高人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们只能赌用无数次血淋淋经验换来的教训,主动服软认错,求取一线生机。 他们心中没底,不知大荒山域的规矩,是否适用于外来的高人? 徐源长举着的剑鞘尬在空中,第二棍再也敲不下去,无奈收回来,道:“一人留下一件宝物,然后滚蛋!” 五人手脚麻利各掏出一件宝物,争先恐后往远处飞遁,不敢多停留一息。 死里逃生的强烈刺激,化作心底的无限狂喜。 捡回一条贱命,真特么不容易。 “回来!” 徐源长一声断喝:“将那厮带走,只给了他一点教训,没要他小命。” 五人差点吓尿,下意识就想不顾一切奔逃,听到后面一句话才回过魂,各种腹诽,前辈您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人吓人吓死人呢。 手忙脚乱留下一件宝物,拖着晕过去的同伴,五人逃得比兔子还快。 不到半天,两人一猫重新出现在仙桃洲的震撼消息,传遍了大荒山域十二洲,引得不少胆子大的七重楼修士跨越山海,前来寻觅看稀奇。 徐源长毫不客气用剑鞘当棍用,权当练习“洞虚一击”,敲下来数个飞近三十里内偷偷摸摸的家伙,表现出来的霸道,吓得再也没谁敢靠近百里范围窥探。 想要结识交流,大大方方上前自报家门,鬼鬼祟祟行径惹人生厌。 往后的日子,两人一猫风里来雨里去,极少受到打扰。 徐源长每天要抽出两个时辰,赶路的时候分出心神继续揣摩“洞虚一击”神通,棍剑不离手,不停抬手递剑再作势刺去,或者劈下,或敲打,偶尔会射出一两道刀光。 他始终坚信熟能生巧的道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另外一个时辰,拿来感悟吸收那一缕火行规则之力。 下午时候则分出神识,依着“言念术”的初浅法子,在幻仙戒空间拆解“妖、魂、鬼、神、仙、人”等繁琐字符,尝试寻出匹配契合的组词。 晚上歇脚时,感应天地,体悟虚静之道,不可一日或缺。 以水滴石穿毅力,在修行路上坚定前行。 黑袍老者拄拐跋涉,整天神游天外,没有一言半语,越发显得沉默。 落在后面的黑猫,不时钻入地下,消失时间不等。 各有各的事做,互不干扰。 绕一圈走到埋仙洲,时间又过去了七年,期间看遍大荒山域的混乱、无序和杀戮,修真界最残酷的一面,丑陋而真实。 “这里当年差点发生一场数千万生灵被血祭的惨剧,我也差点随波逐流沦为帮凶之一。” 重新踏足埋仙洲土地,徐源长颇多感慨,像是自言自语。 此番故地重游,他要去七星山和坊市看一看,沿着“碎星湖”走一走。 黑袍老者用木拐戳着一块碎石,抬头望天,悠悠开口道:“老夫走得尽兴,该离去了,不能继续‘游走凡尘市井,品尝百味人生’。” 短短二十多年,他已经想通今后要走的路,并下定决心。 没有大恒心大毅力者,不敢冒险尝试。 徐源长看向挺直腰背显得不同的老者,抱拳行礼:“恭祝前辈走出困境,飞升仙界,成就仙业。” 老者裹在黑布下枯树皮般老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沉默片刻,顿了顿木拐,道:“老夫原本是想将这件半仙兵送你,作为咱们投缘的小礼物,但是你自己说过,你师父担心你依仗半仙兵之利,忘却道心本意,误入了歧途,所以老夫决定先欠着,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秘法,提出来听听?” 徐源长脸上露出一丝错愕神色,随即嘿嘿干笑几声,道:“您放心,送再多的半仙兵,我现在都有信心把握得住,您尽管送就是,我不会误了修道。” 他用玩笑来消除猝不及防的离别伤感。 与老者用交易的方式相处,两人之间不亏不欠,很好。 黑袍老者哈哈笑道:“你小子倒是一点都不讲客气,胃口还不小,不过老夫不能害你,既然你没想到合适的要求,老夫先走了。” 他丝毫不拖泥带水,用木拐往空中一划。 一步便跨入黑幽幽虚空之中,眨眼间走得不见踪影。 徐源长抱拳相送,口中道:“吴前辈珍重!” 朝夕相处多年,猛然少了一个同伴,使他感觉稍有些不习惯。 眺望片刻,平复些许心湖涟漪,伸手揉了揉凑上前的黑猫脑袋,豪气道:“懒虎,与老爷闯荡江湖去。” 一人一猫踏着夕阳拉长的影子,一前一后走向广袤山野。 虽然大树底下好乘凉,但是大树底下不长草。 路还长,得自己踏踏实实走。 …… 周山域,谷堆山,宝舟寺前。 黑袍老者与身材高大的三粥大师,漫步在古老的青石坪上。 半夜时分,古寺陷入沉睡,四处寂寂无声。 “吴施主,你既然找到应劫的法子,何不多花些时日,静下心来徐徐应对?” 三粥大师低声劝慰,试图说服老友改变主意,道:“转世轮回风险极大,稍有差池,将陷入万劫不复,何必赌那一线虚无缥缈前途?” 他微微抬头瞥一眼夜空。 示意上苍有眼,恐怕会为难自陷困境的老友。 他虽然领悟到了一些窥探时光的神通,却不能“推衍”数百年后的天机。 五百年前,他替老友推衍解决消劫之法,其实是按彦山道长的意思,告知某地某日去山神庙邂逅道士,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友身陷绝境失去希望,而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 死马当作活马医,权且一试罢了。 哪知最终却是这么一个令他失望的结果。 他有些怀疑,这条老蜈蚣精是不是理会错了彦山道长借徒弟之口,传递出来的意图? 黑袍老者叹息一声,道:“老夫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不过是暂时止住了身躯朽坏衰败,下一次爆发,有如堵塞的洪水倾泻,威力更加凶猛,捱不过去的,否则老夫放着飞升机会不顾,偏生去走兵行险着的羊肠小道,脑子又没腐朽。” 三粥大师低头沉思片刻,见黑袍老者其意已诀,便不再多劝,合十道:“可有需要老夫出力之处,你尽管说来?” 黑袍老者嘿嘿一笑,用心语道:“等的便是你这句话,待老夫前往方寸山域,与徒弟交代后事,安顿将来之后,请你陪同老夫跑一趟幽冥,与轮回鬼界府君谈一笔交易,确保转世顺利,从而达成摆脱天道反噬的目的。” 三粥大师无言点头。 几千年的交情,又同为妖族一脉绝顶高手,他拼着折损功德,也要替老友去撑撑场子。 “和为贵,尽量别动手。” “知道,万一那老鬼不肯通融,说不得要做过一场,老夫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心不死,道不生’,老夫将所有老本都押上,一局定输赢。” 黑袍老者用心语说得咬牙切齿,道一声:“有劳!” 用木拐划破虚空,一步之后不见身影。 三粥大师默然如雕像。 他替老友捏一把汗,希望彦山老道不要骗他,最多两百年,他便功德圆满,将飞升前往仙界,到那时低头不见抬头见。 …… 半年后,一人一猫走进七星山域地盘。 已经晋级七重楼修为的吴山碧,听得消息,忙将包括章伍在内的手下召集议事。 “老大,休要理会那道士,他走他的路,咱们做咱们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听说那名蒙着黑袍的神秘九重楼高手,已经离去半年。” “对,没有九重楼高手撑腰,那道士也得夹起尾巴做人,不敢霸道嚣张。” “尽量约束下面人手,别冲撞开罪那道士。” “是啊,万一神秘高手又突然回来呢?” 众说纷纭,大致达成两条统一意见,不理会,不得罪。 吴山碧指定以前的搭档现在的得力手下章伍,负责盯着那道士的动向,他不想出面,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哪知翌日上午,吴山碧接到传讯,那背竹篓道士带着黑猫,突兀出现在七星山坊市,这一惊非同小可,据说那道士极少走进修真城池和坊市。 这回怎么来得如此突然? 等吴山碧赶到坊市,平常乱糟糟吵哄哄的集市山头上,一个个粗汉规规矩矩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他看到章伍陪着笑脸和小心,引着那神秘道士走过一间间铺子,口中低声介绍着坊市特色。 他算是放下心来,章伍办事经验老道,不会出岔子。 徐源长改变了形貌,他也没有要与以前的手下吴山碧、章伍相认的意思,走马观花,将规模扩大不少的坊市逛了一遍,没有购买任何物品,只要他露出看中某件宝物的意图,章伍必定会不收他灵石将宝物拿给他,他还不屑占见不得人的小便宜。 半个时辰后,徐道士带着黑猫飘然离去。 章伍拱手相送,直到客人去到百里之外,他才收回目光。 心底稍有些疑惑,那名神秘道士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但是他确确实实以前没有见过此人,还真是奇怪了? 见吴山碧在坊市中间的楼顶朝他招手,忙放下那一丝疑虑,赶紧飞了过去。 徐源长来到碎星湖,沿着碎石铺就的小道惬意行走,享受着习习湖风,湖边栽种的垂柳长成水桶粗的古树,翠枝碧叶轻拂水面,有一群群白色水鸟盘旋湖面来去,极美的景致。 黑猫从水中钻出,皮毛滴水不沾,用独特方式传递着它在湖水底下的发现。 徐源长脸色阴沉下来,黑猫走到哪里都喜欢钻地寻找地根灵脉,一路寻到不少宝物。 黑猫告诉他,碎星湖底建造着一座水宫,有一伙邪修霸占此地,圈养了不少妇人,竟然用未成形的胎儿炼制丹药,藏污纳垢,白骨累累。 他没有立刻动手,拿出传讯,给吴山碧、章伍发出去。 收到传讯的吴山碧、章伍两人吃了一惊,那道士竟然是徐道长,招他们前去碎星湖议事,两人简单商议几句,没敢惊动众多手下,悄然赶到碎星湖。 徐道长当年便能硬抗八重楼高手两招,两百多年过去,修为越发神秘莫测。 “属下迎接来迟,请徐道长恕罪!” “起来吧,贫道只问你们一句,碎星湖底下的勾当,你们可曾参与?” 徐源长恢复原来的声音,伸手虚抬,平淡问道。 吴山碧、章伍相视一眼,他们猜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回禀徐道长,属下不知湖底下有甚么,还请明示!” 吴山碧拱手回复,突然想起什么,道:“莫非……老罗他们瞒着我们,做下了什么勾当?” …… 第456章 铲除,接收 徐源长一双眼睛能洞察人心细微波动,他左手拢在袖内,掐了一个“混元辨真决”,对方若是心口不一,逃不过他的双管齐下手段。 厮混在大荒山域的修士,可以打劫、恃强凌弱、谋财害命等,阴谋算计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有几条禁令底限不能碰触,其中之一便是不准用胎儿炼制丹药。 此举有伤天和,畜生不如。 邪修做恶远胜劫修,双方有本质区别。 徐源长见两人虽心慌却无异状,知道此事与二人无关,也不是出自二人授意,将目光挪开,运起眼神通,透过涌动湖水,层层障碍消退。 渐渐清晰地“看到”十余里外三十丈深的湖底下,镶嵌一座环形四合院建筑。 占地约三亩大小,其上方波动着一道半圆形水光防护,几乎与湖水融为一体。 有两名修士已经察觉湖岸传去的动静,目光警惕,低声交谈商议。 片刻之后,徐源长已经寻到水光护罩的节点破绽,他脸色冷漠,施展音波幻术一声断喝:“滚上来!” 湖底两人所处的左近护罩陡然剧烈闪烁,音波透过薄弱节点在两人头顶炸开。 即便损耗大半法力,音波幻术也不是两人能够承受,晕晕乎乎摇摇晃晃,身不由己钻出护罩,“哗啦”一声飞出水面。 吴山碧、章伍先前受了徐道士一盯,整个人像被看穿了一般不好受。 直到徐道士挪开目光,两人已是汗流浃背,生死边缘打了个滚。 同样身为七重楼修士,吴山碧感觉自己面对徐道长,需要仰视,他判断自己恐怕难以在徐道长手下走过五招,必死无疑,逃不出生天。 此时见到湖水里被“叫”上来的两名修士,顿时火冒三丈。 “是罗炳仓的手下。” 吴山碧一眼认出两名五重楼修士,强压着怒火,询问两名被控制的男子,湖底下究竟有些什么,竟然引得徐道长不惜暴露身份,摆出大动干戈架势要问罪他们。 待听完两人神情恍惚吐露出实情,吴山碧、章伍惊怒交加。 如此犯忌讳的歹毒恶行,发生在他们地盘上。 吴山碧手起掌落,将两名看家护院的喽啰废掉修为,暂时留着其性命,到时一并严惩发落,现在当务之急是潜入水下去抓人,不让湖底的修士给首恶罗炳仓通风报信。 有数名修士突然从对岸水面飞出,仓皇往几个方向逃遁。 徐源长知道是他那一声断喝惊动了湖底的家伙,他轻描淡写一声低喝:“回来!” 那四名分头逃窜的修士闻声一顿,瞬间被控制住,像喝醉了酒,踉踉跄跄折转返回,“噗通”摔在湖岸小道上,清醒过来之后伏地痛哭流涕求饶。 “老大饶命啊,是罗炳仓逼迫我们干的。” “我们再也不敢了,老大给我们一次改过自新机会。” “老大,我们冤枉啊……” 吴山碧铁青着脸,一人赏了一巴掌,废掉四人修为,让他们统统闭嘴。 “道长,还请稍等片刻,我和老章回去一趟,将罗炳仓以及其一众为虎作伥手下抓来,并妥善处理湖底受困妇人等事情。” 他不敢暴露徐道长身份,这点眼力劲还是有。 徐源长摆了摆手,让他们快去快回。 见多了修真界的血腥、丑恶,但是绝不容许自己的地盘,今后再发生如此丧失人性的事情,也趁机给吴山碧、章伍立下规矩,谁敢违背,就等着酷刑折磨三十年,直到魂魄耗尽而死。 他改变不了大荒山域整体的混乱环境,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想要让七星山区域的百姓过得好一点,还是能够做到。 约半个时辰后,吴山碧抓着一名半身染血的中年男子,飞落到湖岸小道。 章伍用法力牵着五名鼻青脸肿的低阶修士,跟随着落到地面。 后面跟着十名神色复杂的六重楼修士,皆是两百多年投靠过来的手下,每一人皆管辖着众多手下,负责一摊子事务。 “道长,是这厮指使手下做下的恶事,他们偷偷摸摸干了有三十年,请您发落!” 吴山碧恭恭敬敬拱手请示,将态度放得极低。 他就是要让身后那些掺杂了其它势力心怀鬼胎的手下,瞧一瞧他与神秘的背竹篓道士搭上了干系,震慑觊觎七星山坊市的同阶修士,敢打他的主意,就是与神秘道士作对。 徐源长脸色平淡,道:“圈养凡俗和修士女人,致使怀孕,再剖腹挖取胎儿,配制以修士元婴和灵药材,用邪法炼制‘人丹’或‘三宝丹’,天理不容,罪不容赦,贫道建议将所有参与此事邪修,全部抽魂点灯,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修士不论是躺着地上的还是站着的,尽皆脸上变色。 好狠辣的手段,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位道长一开口就是抽魂点灯,施以修真界最残酷的刑罚。 “道长,你可以杀我们,不能用禁法折磨……” 名叫罗炳仓的罪魁祸首挣扎大喊,见道士目光冰冷,他心生绝望,转而狠毒看向躲在人群后面的一名锦袍男子,叫道:“狗日的邹邑春,你也参与了买卖三宝丹,分润三成好处,装你娘的无辜。” 锦袍男子抢在罪行暴露之前瞬间,一下子钻入地下遁走。 众人哗然,纷纷散开,皆看向吴山碧。 “还傻愣着干嘛?快追啊。” 吴山碧没好气喝道:“他的遁土地行之术再神妙,一口气逃不过百十里,需要短暂冒出地面换气。” 徐源长摆了摆手,朝黑猫道:“你将他追出地面,小心别被打伤了。” 得到授意的黑猫迅速钻地追去,身为山灵,地行术是它的天赋神通,在地下它如鱼得水,将一个六重楼修士赶出地面,难度不大。 差不多七八息过去,五十里外的山林,突然有泥土溅起。 一道身影颇为狼狈冲出,刚刚出现,便被徐源长一声冷喝用幻术制住,摇摇晃晃飞回湖边,“噗通”一声摔落地面,委顿着再也没有反抗之力,神色恍惚。 另外九名六重楼修士再看向神秘道士,眼中满是忌惮和惧怕。 供出同伙的罗炳仓脸如死灰,无话可说。 不敢随意胡乱攀咬其他人,那道士的手段太厉害了,瞒不过的,反而会自讨苦吃。 徐源长摸了摸出现脚边的黑猫,道:“吴道友,你且问问他,还有哪些人参与此事?他将知无不言。” 吴山碧忙答应一声,上前仔细询问被控制的邹邑春,记下来几个名字,都是邹邑春从外面带来的心腹手下,得到想要的答案,一指头将卷入此事的邹邑春禁锢。 他点了三名亲信手下,即刻前去擒拿犯事修士,留下两人镇守坊市。 令章伍带着四人,拿着从几人身上搜出的阵器,潜入水下去,将湖底水宫内关押的受害凡女和女修士解救上来,所有罪证全部搬来,水宫建筑捣毁。 约刻钟后,章伍和两人用法术裹着二十余名被摧残得瑟瑟发抖的女子,带出湖面,其中有好几名女子小腹隆起,神情异常憔悴。 “罗炳仓,邹邑春,你们丧尽天良啊。” “湖底下残骸和白骨加起来,至少有两百之数,太狠了。” “惨不忍睹,他们用邪术炼活人丹,点他们魂灯都便宜他们了,一群畜生!” 章伍和看过现场的两人破口大骂。 盗亦有道,劫修也讲规矩。 谁的手上都沾过鲜血,但是他们被深深恶心,引起了心底不适。 与这些家伙称兄道弟共处一两百年,是对他们的侮辱。 徐源长冷眼旁观,等到所有罪证包括尸骨、丹炉、人丹等物品取上来,湖底建筑被捣毁,又听过吴山碧对众多女子的赔偿安置计划,他点点头认可。 后续的公开审判,抽魂点灯惩罚邪修等琐碎事情,他不会亲力亲为参与。 在吴山碧、章伍等人拱手恭送下,他带着黑猫沿着湖道往西走了。 花了十天,将七星山三千里区域几乎全部走遍。 他看到了远比其它地方安居乐业的凡人生活,人口增多了,城镇繁茂,证明吴山碧治理下的七星山域,没有乱政祸害百姓,瑕不掩瑜。 吴山碧、章伍担心被他责骂,派遣一队队修士,清理修葺年久失修垮塌的隧道,恢复两山之间的官道,面子工夫做得像模像样。 夕阳西下时候,吴山碧、章伍从远处飞来,赶到西边交界处,拱手说“打扰道长”。 徐源长站定脚步,神色淡然,问道:“何事?” 吴山碧犹豫一下,想着机会难得,壮着胆子道:“道长见谅,我和老章想求一个等闲观客卿出身,今后七星山坊市的收益,可以上交五成……” 他特意将章伍拉上,一个人不敢冒昧前来。 不试一试,总是心有不甘啊。 徐道长名声鹊起,据说还反杀了一名八重楼刺客,有心打听,收集到一些流传的消息不算难事。 再则徐道长外出游历,有一名神秘九重楼老者陪同,这是不争事实。 徐源长从袖内摸出两块空白客卿身份牌,随手用法力将两人姓名刻就,一人扔去一块,他猜到两人有这个野望,要不然派遣手下修复隧道、巡查乡里等做给他看的面子活,不是白费了? “坊市收益不用上交五成,三成即可,你们还要养着一帮子手下,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不可打着等闲观的招牌,肆意妄为,否则一经发现,休怪贫道下手无情。” 他精通望气查看业力之术,两人身上肯定不干净,萦绕的恶孽在能容忍的范围。 为宗门考虑,在大荒山域多一处产业,于今后收集消息方便。 七星山域三千里地盘上的凡人,多一份长久的安定。 他也能得到持久的凡尘气息滋补。 大荒山域的修士极难化道晋级八重楼,便是因为沾染恶息过重,过不去天道心关。 想要有所突破,最好进入外域宗门,以宗门蓬勃气运,冲刷自身罪孽。 但是此事难度非小,外域宗门哪愿平白损耗? 无非利益多寡,当一场交易去做了。 两人大喜过望,没费周折拿到象征身份的牌子,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们今后有了靠山,也就有了退路,等到厌倦勾心斗角的生活,他们有大宗门可去。 “多谢宗主,属下不敢妄为。” “这枚玉简拿着,有时间了,你们抽空跑一趟等闲观,将身份报备登记,与同门见见面,宗门也好做些安排。” 徐源长交代几句,拒绝两人的挽留,带着黑猫飘然远去。 将埋仙洲走完,乘坐跨界大阵,传送到流云域。 流云宗的八重楼修士孟故新奉命在流云城,设宴招待来历神秘的背竹篓道士,人的名树的影,神秘的黑袍老者展现出来的实力,早就传入各域超级宗门老祖耳中,引起各势力注意。 一顿灵宴佳肴,值不得几个灵石。 传递的是一种面面俱到的善意,惠而不费,广结良缘。 徐源长来者不拒参加了宴席,他改形换貌的身份,迟早会被有心人从细枝末节方面识破,吃一顿今后也好见面。 途径无留山时候,投贴拜山,西留殿内,以本来面目见过曹师兄。 “嗨,是你小子,为兄真没想到,哈哈哈。” “小弟久未回山,愚徒顽劣,有劳师兄费心管教照应,若是今日过山门而不入,往后必定会挨师兄责骂。” 徐源长笑着给对面的师兄倒茶水。 曹万新哈哈笑道:“你能回来看看,为兄很欣慰。小萌那丫头还在九珠岛上化凡,岑老二和寒林去了上域,原本我不放心,派遣两名长老前去九珠岛暗中照应,被等闲观一名七重楼女子出面挡了回来。” 徐源长笑道:“我会途径九珠岛,去看看小萌的情况,她或许是在等我。” 在无留山逗留一日,第二天便出发继续游历。 半年后,徐源长赶到九珠群岛。 他到底还是惦记着徒弟,化凡的关键时刻,必须亲眼看过放心。 …… 第457章 结果在意料之外 背着竹篓道士走在几乎没太多变化的九珠城街道上,到处仍然乱糟糟的,碎石垃圾遍地,走着走着又是尽头路,必须从挡道的土坡或林子穿过,身后跟着像是没睡醒的黑猫。 一人一猫的出现,立刻引起岛上各方势力的紧张和关注。 乌合之城松松垮垮如一盘散沙,实则有无形之手暗处掌控,或者搅动风雨。 有些神识不怀好意落到外来道士身上。 然而所有试图窥探的修士,陷入极大的混乱状态。 有人从街边铺子楼上飞出,将全身上下脱光光,展示不受羁绊的“雄风”,有人在空中胡言乱语使劲扇自己嘴巴子,有人傻笑着高呼“噫嘻,本座乃天仙转世,尔等蝼蚁,还不下跪恭迎”。 各种内心深处隐藏丑态暴露,引来一阵阵起哄热闹。 众人再看向街上步行的道士和黑猫,传音议论着,露出敬畏和忌惮神色。 徐源长脸色平淡打量着街边铺子,面对各路谍子用神识无礼窥探,他用“虚无”、“大象”神通给予小小惩戒。 他所到之处,上空再无一人飞过。 纷纷避让不迭,生怕冲撞这位脾气不好手段厉害的高人道士。 那些出丑露乖的马前卒,被同伴扯着拉着拖走了。 绕过三条断头路,徐源长站定脚步,看向飞落到前方一名白衣俊朗男子。 白衣男子笑得和煦,潇洒行礼道:“在下灵波楼白面,不知道友可否赏脸,我家掌柜祁娘子略备薄酒,敬邀道友前往灵波楼一述。” 话语说得客气,执礼甚恭。 徐源长回了一礼,拒绝道:“贫道谨持道心,从不去风花雪月之地,贵掌柜好意心领,见谅!” 他不喜白衣男子身上收敛不住的恶业气息,厌屋及乌,那什么祁娘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当年灵波楼是凤梨的产业,凤梨邀请钻地龙暗算他未果,潜逃去了大荒山域。 按九珠城的规矩,等若他获得了灵波楼,但是无留山势弱,无福消受几处铺子,由曹师兄与流云宗的司少湫商谈,通过置换方式,将灵波楼让与了流云宗和另外一家妖族大势力。 白衣男子脸上的笑容尴尬僵住,在他的认知里,世上修士有几个不好色的? 眼前的道士竟然不给流云宗面子,简直是不识抬举。 徐源长带着黑猫径直走了,他用不着给一个青楼老鸨面子。 中午时分,走到以前来过的稀品山。 曲折风雨长廊,乱糟糟热闹依旧,熙熙攘攘人群纷纷给一人一猫让出通道。 小半天时间,有关背篓道士的消息早已经传得满天飞。 能混九珠城的修士,哪个不是脑后长眼睛的精明家伙? 一个穿着宽袍的硕大胖子,脸上的肉一颤一颤抖动,从山道匆匆跑来,隔老远便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满团和气拱手:“贵客临门,虬某迎接来迟,怠慢,怠慢啊!” “虬道友,幸会,幸会!” 徐源长笑着寒暄,谦让一阵,两人并肩往山上走。 来到山顶雅阁亭子,徐源长轻车熟路点了一壶“紫芝花灵茶”,两碟“青泡果”,与虬胖子云山雾罩一顿神侃,听流水潺潺,赏奇花异草。 闲坐半个时辰,告辞飘然离去。 虬胖子将客人送下山,看着奇怪的道士和黑猫消失在街道人群之中。 他没敢用商家“利”字试探道士,惹不起,万一得罪反而麻烦。 徐源长随意走进好几家大小铺子,停留时间长短不一,转悠到荷花塘时天色渐暮。 晚霞漫天,倦鸟叽叽喳喳归林。 他察觉到有人窥探,转身朝着三百丈外一座小院子,做了一个特定手势。 有女子温婉声音传音:“温亦宁见过宗主。” 徐源长笑着微微点头示意,走到一座墙上嵌着石磨的旧院前,抬手敲了三下,很快听到聂小萌清脆的声音传来:“谁啊?” “吱呀”一声,聂小萌露出半张面孔,警惕打量着屋外风尘仆仆的陌生道士,见到一头黑猫从道士脚边探头张望,她眼眸一下亮了,认出黑猫非猫。 “你师父托贫道给你带一封书信,不请贫道进去喝盏清茶?” “额……道长快快请进!” 聂小萌对上那双恢复熟悉的眼神,差点脱口而出叫师父,她反应极快,欣喜异常,伸手请客人进院子,待黑猫慢条斯理最后进门,赶紧将院门关上。 有阵法阻隔,不虞外人窥探去,聂小萌给师父行礼,忙着烹茶端灵果,笑嘻嘻道:“没想到是您来,明日去打些好酒好菜,替您接风洗尘。” 伸手想去摸一下黑猫头顶,被黑猫轻易躲过。 徐源长打量徒弟几眼,暗自叹息一声,心不沉寂,何来化凡?道:“你住在九珠岛祖屋,差不多有三十年,心愿已了,后面有什么想法?” 聂小萌迟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道:“徒儿当初将化凡想得简单了,以为像一名凡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种菜挑水做饭,便可以完成那一关,哪知……契机渐行渐远最后失去,人也越来越清醒,便想等着师父您到来,再向您当面请教。”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浪费了一次机会。” 徐源长不轻不重批评两句,继续道:“‘甘露不润无根草’,为师送你四个字:幻生入微。明日你启程返回流云大陆,乔装改扮,拿出你吃饭的家伙什胡琴,去凡尘行走江湖混饭吃吧,等你沉入其中,忘记自己修士身份,再从凡尘恍然走出来时候,就是你破境晋级之时,过程或许会很曲折,你做好准备。” 这丫头从小不喜欢坐下来读书。 吃了读书少的亏,错失一次机会,后面再想化凡,难度陡然增加不少。 他以自己的高度指点一条适合徒弟的路子,希望能续上契机。 聂小萌默念着“幻生入微”,记住师父所授,她觉着去凡尘拉胡琴卖艺,是一条可行路子,得好生考虑用什么扮相?方便她行走江湖,躬身道:“多谢师父教诲,徒儿知错了。” 给师父倒上烹好的茶水。 徐源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谁都有犯错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化凡路上,秉持角色本心行事,从心而为,其它的交给天意。” 他也不敢说得太透,适可而止。 喝完三盏茶水,待了不到两刻钟,天将煞黑之际,从旧院走出。 “回吧,不用远送。” 徐源长笑着说道,他带着黑猫转身离去。 来过看过指点过,化凡路上需要徒弟自己去闯荡, 聂小萌躬身行礼送别:“道长珍重!”等师父去得远了,她关上院门,独自于昏暗中默默出神,有泪水不争气伤心流下。 她让师父失望了,她从师父的细微神态能感受到。 下一回,她定要全力以赴。 走出九珠城范围,徐源长在一片古木林子见到温亦宁,两人密谈半个时辰,随后分开,徐源长继续游历之路。 日新月异,春去秋来。 徐源长爬过高山,涉过湖海,每日里行走路上,揣摩熟练“洞虚一击”的各种用法,体悟天地虚静之道,拆解秘文讳字,见识不同异域风情,品尝人世间酸甜苦辣百味,见识修真界形形色色修士。 从流云域走到东游域,再走到有千佛寺特色的周山域。 这日,路过谷堆山脚下时候,有小沙弥从一座古塔旁走来,合十行礼:“请问可是徐施主,三粥大师有请!” 徐源长还了一礼,他从吴前辈口中几次听到“三粥大师”的名号,知道是一位神秘高人,只没想到三粥大师在一座不起眼的凡俗寺庙潜修,道:“正是贫道,劳烦小师傅。” 一人一猫随着小沙弥绕过前殿,从侧面甬道走到最里面的一座昏暗禅房。 “三粥大师让施主直接进去,不必客套。” 小沙弥行了一礼,转身沿着走廊去了。 徐源长将黑猫留在门外,他抬脚迈过门槛,走进檀香淡淡的禅房,朝背对着房门盘坐中间的老僧行礼:“晚辈后学,拜见三粥大师。” 盘坐蒲团上的老僧缓缓转身,丑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伸手道:“坐吧,到了老夫地头,尽管随意,没那么多规矩顾忌,吴老头说你不错。” 徐源长欠身道:“吴老谬赞。” 他盘坐在对面的蒲团上,眼前的老僧着实让他吃惊,虽然说人不可貌相,但是三粥大师像强盗要多过像得道高僧,不论是言语还是相貌。 老僧似是知晓道士心中所想,道:“在下界时候,咱们见过面,你可记起老夫是谁?” 徐源长仔细打量一眼僧人,灵光闪过,一下子想起对方身份,抱拳道:“原来是元伫大师当面,晚辈眼拙,差点没认出来。” 上界能下去的高手寥寥无几,除了他师父、武罗之外,他认识的只有三足贲龟了。 三粥者,三足谐音也。 老僧嘿嘿一笑,转而问道:“你与吴老头说过些什么?让那老头寻死觅活要下幽冥去转世轮回,能否与老夫说一说?” 徐源长吃了一惊,他还以为吴老前辈走出困境,将要飞升去往仙界。 真没想到吴老从他师父的箴言里,悟出要下地府的结果。 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回忆着挑选一些重点说与老僧听。 老僧沉默良久,微微点头,道:“吴老头确实‘无药可救’,你师父好手段啊,将他劝得‘大彻大悟’,‘心不死,道不生’,佩服佩服!” 他了解的彦山道长,与其他人自是不同,也就理解了老友做出的选择。 但凡有一线生机,吴老头像发现救命稻草一样会牢牢抓住。 徐源长问道:“三粥大师,吴老怎样了?” “老夫送他去的地府,与下面那位谈得还不错,后续如何,是否已经转世轮回,老夫统统没有再过问,也不清楚。” 老僧轻描淡写说道。 他尽到朋友之谊即可,不必过多关注,更不能牵扯到别家因果。 …… 第458章 镇压古独 与三粥大师告辞,从宝舟寺出来,徐源长漫无目的行走在山野林间。 他细细回味师父的教诲言行,以及所见过的人、经历的事情,和吴老前辈在路上二十多年的时光,一桩桩一件件,反复揣摩思索,试图将隐藏其中的一根若有若无线索寻出来。 师父埋线深远,着力于无形无迹之中。 梳理了几遍,他大概抓到几个重点,师父当初对木笑笑说过,“千年之后,九霄云外”,距离现在只剩七百多年了,师父有意要撮合化解叶长梦与木笑笑等人之间的恩怨,全都是为了九霄云外那件未知之事。 他知道自己早已搅合其中,被动开宗立派,发展自己势力,恐怕连吴老前辈转世轮回,都在不知不觉……极有可能。 徐源长突然停下脚步,闷头跟随的黑猫,差点一头撞上主人的小腿。 夜色深沉,繁星闪烁,有夏虫在草丛发出唧唧声响。 他以前一直隐约排斥去冒险,主动担当事情,此时豁然想通了,“得道圣贤,无非内积阴功,外修实行,方证仙阶”,原来“积阴功”需要自己去争取,很可能遇到的机会就那么三两次。 神识空间内那两缕飘荡互不理会的清风,随着他心境更进一步,悄然盘旋融合起来。 徐源长闭目化作虚无,消失原地,他对于虚静之道有了顿悟加深。 黑猫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草丛里虫子吵得它耳朵直弹。 忍无可忍的黑猫,放出一丝杀气。 瞬息间数里荒野寂静如死地,耳根子清静了。 远在数千里外的三粥大师,目光透过黢黑禅房,将背篓道士的变化尽数瞧在眼底,丑恶的老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羡慕嫉妒,自语道:“那小子悟性了得,让他参到了‘自我’,晋级破境指日可待也,唉,老夫想收一个有慧根、知禅意、妖族出身的徒弟,怎么就那么难呢?老天真是瞎眼了。” 老僧碎碎念叨几句,干脆闭上双眸。 眼不见心不烦,希望两百年间有符合心意佳徒主动送上门来。 他实在是懒得往凡俗跑,受天道“眷顾”,寄人篱下,有诸多不便。 往地下跑反而没太多影响,紧张的是那几个老鬼。 旭日破晓,鲜嫩阳光透过稀疏树杆,照射到盘卧在草丛里的一团黑坨坨,那附近的薄雾空中映出熠熠五彩光华,徐源长身影渐渐清晰,脸上莹润如玉,异象收敛,用脚踢了踢那一坨懒猫。 “走了。” 他已经用不着继续跋涉远游,一晚用功,从返尘状态走出来。 身畔清风萦绕无形,胸怀无限霁月。 他已恢复昔日神仙风采。 将爬起来弓着腰背伸懒腰的黑猫拎起收进袖内。 徐源长掐诀激发幻仙戒,戒指波动出一阵神秘金光,化作道道绚丽繁复符纹,飘落到他身上,他的身影随之消失在荒野草地。 片刻之后,徐源长来到幽暗荒凉的七云台福地外面。 相比第一次来此地时的狼狈,他已经能够熟练把握,将施法过程进一步缩短。 徐源长没有开启通道,还不到与古独算账时候,他恢复本来面目,将背篓收起,仰头观察七颗盘旋壮观的星球,等了好大一阵,再次掐诀激发幻仙诀,金光一闪,已经影迹无踪。 中午时分,徐源长在值守弟子恭迎下笑着走进等闲观山门。 外出一趟远门,便是一个甲子过去。 等闲观内新添数名从下界飞升上来的高层,除了竹宗山之外,有曾山郎、蒙一一、唐一剑、慕轻山以及妖族的萧昂。 独登山大殿内,徐源长与众人见面寒暄,相道恭贺,气氛融融一堂。 温亦宁仍然在流云域的流云大陆替聂小萌暗中护道,俞风舞前去玉墟域百余年,音讯不通,短时间内不会返回,白漪与余涉也去了玉墟域历练,他们不会待太长时间, 古云珠和徐胜天、雪粒去了大荒山域。 欢宴结束之后,曾山郎、蒙一一、唐一剑随着宗主去百林谷说话。 柳纤风撸着被她拿捏到手的黑猫,笑得像一头偷到鸡子的小狐狸,带黑猫去看早几十年前准备的精致山窝。 “自我以后,千方界定洲四五百年内,应该不会有谁飞升。” 唐一剑是这些人里面最后一个飞升成功的修士,十年前拼着九死一生,抵达上界,辗转寻到等闲观,感慨万千道:“资源匮乏,后人越发难以将修为提升到六重楼后期圆满,封存的部分宝物资源,只够培养出一批人才突破到六重楼所用,以应对下一次的暗界门开。” “在我之前,吴辙、张望、梅元俭还有蓝影儿等人,全都渡劫失败,蓝影儿差了一点点,关键时候她心境出了问题,说了一句‘无情终被有情累’,陨落于雷劫引发的心劫,太可惜了。” 还有不少修士他没有提及,像黑霞衣、宋叔潜、薛春泥、卞秋言等人,虽然也晋级六重楼,但是才初期便陷入瓶颈,几乎难以修到后期圆满。 徐源长神色黯然,自从竹宗山飞升上界之后,与下界便断了联系。 也不能再请常无晦转送丹药和宝物。 他知道渡劫残酷,没料到蓝师姐修“无心剑”留下了隐患,最终因此陨命。 眼前浮现殷师兄爽朗笑貌,和蓝师姐温婉恬淡面容。 心湖涟漪波动,故人已逝,永无相会之日。 亭子内沉默半晌,上空风声呼啸。 “董行如何了?” “弟子飞升之前,董师弟听到消息,还特意赶去相送,那时候他刚刚晋级六阶,自嘲修行之路走得跌跌撞撞,但是他很看得开,常年在外游历,据说他还无意中去了一趟鬼市,特意去了其它下界游历,折腾百余年才返回千方界。” 曾山郎听得师父问起师弟,拿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师父,道:“董师弟居无定所,他拒绝了我留给他的丹药、宝物,说用不着,他践行师父您的教诲,‘事事处处皆为修行,莫让繁杂贪欲蒙蔽双眼’,他自悟的神通奇奇怪怪,我也看不懂。” 徐源长点点头,拆开信封将几页信纸看完。 董行自知渡劫飞升成功的机会不大,算是与师父的诀别,洋洋洒洒大半篇幅都是游历的经过见闻,不忘初心,等等。 “郗月楼老宗师的转世之身,没有寻到吗?” 徐源长问道,几次传书,他特意嘱咐曾山郎发动人手寻访。 曾山郎皱眉摇头:“千方界七洲之地,还有众多海岛,全部寻遍了,没有找到老宗师的转世之身,我们飞升之后,蒙姑姑和薛师叔会继续派人寻访。” 听得提及姑姑,蒙一一神色稍黯,她姑姑服用了曾家老祖特别炼制的极品丹药,三次方完成化凡破境,艰难晋级六重楼,她飞升之前,将剩余丹药全部留给了姑姑。 后续没有大量极品丹药供应,她姑姑很难磨到六重楼后期。 以她的天资,也是依靠大量丹药,将修为生生堆到六重楼后期,然而剑境一直卡在五阶没有半点进展,若不是与夫君共渡天劫,由她夫君承担双重天劫的大部分威力,她独自面对绝无幸存可能。 曾山郎再次拿出一封书信,道:“千面师伯三次冲击化凡不成,他说不浪费您送的丹药,留下来给他家族后裔。” 徐源长接过信,拆开默默看完,千面在信中说得洒脱,生死看透,只最后提了一个小要求,若是将来黑霞衣万一飞升成功,拜托他照应一二。 算了算时间,千面寿元差不多耗尽。 默默一叹,收拾心绪,与众人聊些来上界后的事情。 有黑影一闪,懒虎出现在脚边,毛发凌乱。 柳纤风笑嘻嘻飞过来,叫道:“懒猫,你跑什么跑,又能跑到哪里去?乖乖地和我去玩,公子平常很忙的,顾不到你。” 懒虎见主人不肯伸以援手,它直接钻地跑了。 气得柳纤风大发娇嗔,跟着钻地追去。 此后三年时间,徐源长留在宗门,处理一些大事,协助曾老精炼药材、材料等。 古云珠、徐胜天、雪粒也从大荒山域七星山返回宗门。 与柳纤风、曾老和侄儿几人打过招呼,徐源长对外宣布闭关。 他出现在荒凉的七云台福地外面,调息一天,将损耗的法力恢复过来,状态达到最佳,随后掐诀开启幽深通道,缓缓走进福地内。 “嘿嘿,小子,为师等你多时,你可算肯露面了。” 缥缈阴森声音响彻天地,一股巨大威压,有若实质,四面合围施加在站定山顶的徐源长身上。 一身光鲜道袍的古独,悄然从三百丈外空中现身,阴恻恻打量着送上门的“逆徒”,道:“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别怪为师没给你机会。” 徐源长右手托着三尺铜碑,宝光熠熠,异常夺目。 他左手往身周一划,剑光迸现,有一阵如撕裂锦帛声响传出,古独想限制他速度的威压被破掉。 “古独,你这点手段不够看啊。” 他用幻术藏在左手的三寸飞剑,是剑仙高剑送给他的防身之物,即便损失了其中剑仙留下的那一缕剑气灵性,不能放出去杀敌,剑身龟裂,看似一碰即碎,实则还能当一件锋利无匹的宝物使用。 剑仙炼制的飞剑,不亚于半仙器。 品质仍然极高,至于什么时候碎掉,则看他使用的程度。 “小子,休得嚣张!” 古独冷哼一声,无数寒芒闪耀,凭空合围刺中徐源长,“砰”,残影爆碎。 几乎同时,一尊巨大铜碑浮现空中,两个“镇”字牵引天地之力,如同两座透明大山,萦绕四彩光华。 徐源长早在破掉威压的第一时间,利用清风悄无声息遁走。 他反复推演过种种对敌情况,打的是一个出其不意。 第一次交手,他便瞧出古独严重缺乏对敌经验,但是仍然不能大意。 否则让古独吃了亏逃脱掉,后面同样的手段玩不灵了,再想对付古独基本上不可能。 古独身影淡化消失,他与那狡猾小子做过两场,也吸取了教训,利用修为优势暂避其锋芒,那尊铜碑给他非常危险感受。 突然一阵古怪轻风吹来。 三里之外,古独被迫显出身形,他非常讨厌其中的紫色气息。 “镇压!” 随着徐源长一声断喝。 两个繁复“镇”字蓄势到顶峰,一闪便将挣脱轻风缠绕的古独给笼罩其中。 山一样巨大铜碑,从天而降,以蛮不讲理之势,“嘭”,将怒骂着浑身阴森气息爆发的古独,给重重镇压在地面。 “混蛋,你给老夫等着,给老夫……开!” 古独被压入地下,非常难受,他奋力用庞大法力反抗。 明明他的修为高出那小子不止一筹,从一开始便处处受制,气得他七窍冒烟。 不惜损耗本源法力。 感觉附近坚如磐石的地面龟裂着往远处蔓延,他身上的压力有所松动,心头大喜,赶紧接着发力冲击上方的铜碑,咬牙切齿叫道:“小子,你逃不掉的,给老夫……开!” “轰”,地面碎石飞溅,灰尘滚滚扬起。 徐源长沉着应对,用手指一笔一划在碑面写着“魂”字,他花了多年时间,将写字速度练习到熟练,为此吃足了苦头,抢在古独第三次发力之时,终于完成最后一笔,冰冷光彩从铜碑闪过,铜碑蓦然下压,地下传来一声惨叫。 龟裂的痕迹全部消失。 徐源长飞绕到铜碑另一面,继续用手指当笔,用虚静之力为墨,额头有汗水沁出,他颇为费力写着第二个“魂”字。 “小子,咱们各退一步如何?你即便有宝物,也不可能镇压老夫太长时间。” “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可以起魂誓。” 古独从地下发出沉闷妥协声音,爆发法力一下一下狠命冲击铜碑,缠绕的彩光令他越发难受,他感受到命悬一线的危机。 徐源长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写着“魂”字,感觉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笔笔万钧,快速榨取着他体内法力、魂力。 终于,抢在无以为继之前,他完成了第二个魂字。 “砰”,一道森寒晶光从地下飙射,狠狠击中悬浮空中碑面附近的道士。 “去死!” 古独快意怒吼,然而下一瞬间,他发出惊恐惨叫,整个身躯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拖入铜碑空间,他被无处不在的黑暗镇压了。 …… 第459章 恍然一梦,破困而出 精疲力竭当口,徐源长想要化作清风,躲避下方爆发的一击,反应和速度慢了那么一刹那,“砰”,森寒晶光犀利无匹,击穿凭本能浮现在他身上的彩光幻甲。 光华耀眼爆散,那线晶寒以雷霆万钧之势,穿过还不及展开的道道青色古拙符文。 木笑笑送他的护身玉佩,需要他用法力激发,没能完全发挥作用。 晶寒轻易刺穿宝衣,扎进皮肤之际,被一层流淌如水的稀薄时光神通席卷冲散。 贾书生送他的平安无事牌,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巨大的冲撞力道,“咔嚓”,肋骨断了两根,徐源长喷出一口鲜血,腾云驾雾一般被击飞出数百丈空中,身上迅速弥漫一层薄薄阴寒冰晶。 那一点晶寒针尖已经渗进身体。 耳畔传来各种负面嘈杂呢喃,有痛苦嚎叫,有欢**吟靡靡,有忏悔杀戮交织,等等。 徐源长费劲摸出一个丹瓶,手指颤抖着捏碎瓶子,将里面一颗保命的极品丹药塞进口中咽下,曾老特意用一颗四千年份的紫血灵参和得自鬼界的四千年份还魂草为主药,配制十余味珍稀灵药材,花费颇多精力炼制出两颗极品丹。 其中一颗当然给了经常遭遇生死危险的宗主。 宗主用厚颜无耻的话标榜自己:“我其实是一个好人!奈何这世道好人难做。” 引来宗门曾望楼、赵均等人一片无情嘘声,说突显自己是好人的大多不干好事,连徐胜天、柳千风、柳雪粒也都嘻嘻哈哈附和,落井下石说宗主坏话,使得宗主感受到来自众叛亲离的受伤。 另一颗极品保命丹安排给了古云珠,因为古云珠没有来得及嘲笑宗主。 等闲观的宗主就是这般睚眦必报,没有隔夜仇,保持道心通透。 此时陷入困境的徐源长,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往事,嘴角露出一丝傻笑,很快他使劲甩了甩脑袋,试图从嘈杂呢喃声中挣脱。 药力化作暖流,修复脏腑内伤,快速恢复消耗过度的法力,抵御彻骨寒意往体内侵蚀。 身上腾起熊熊烈焰,毛绒绒的火精急了,它拼尽全力,不惜消耗,仍然不能融化不停蔓延增厚的阴寒冰晶,陌生的异种冰寒力量,超出了它的认知。 火能融冰,但是反过来冰亦能克火。 它本能地畏惧那冰寒力量,又必须替主人对抗。 徐源长手脚身躯渐渐僵硬,他漂浮着往盘旋而来的悟心台落去。 幸亏古独一直以来是想要控制他,然后再夺舍他的躯体,出手力道把握在一定范围,给了他算计的可乘之机,像这样爆发全力的一击,若不是他护身手段众多,此时已经魂飞魄散,成了一具失去生机的冰坨坨,没有了任何转圜余地。 盘坐悟心台那处节点位置,徐源长身上的冰晶越来越厚。 不多时,整个人成了一座散发阴寒的冰雕。 火精徒劳地用火焰消融着冰晶,绕着一动不动的主人,焦急环绕盘旋。 镇天碑黑暗空间内,有两座由天地之力形成的透明大山,不时有神秘符文浮现,将化作一团黑气的古独牢牢镇压其中,无处不在的彩光缓缓消弭着黑气的能量。 古独的沉闷咆哮充斥百丈大小空间,透着无边恨意和凶戾。 “小子,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你恐怕是陨落在老夫的‘本源针’下,桀桀,与老夫斗,你还是嫩了点,老夫且能不留后手?这座见鬼的铜碑,困得了老夫一时,可困不住老夫一世。” “等老夫脱困,你那具冰封的躯壳,还不是归老夫所有?” “无非是多花千年,将破损躯壳一点一点修复完善,时间对老夫而言于浮云,没太多意义,等到老夫出世,上界七域还不任由老夫来去!” 古独郁闷又得意,疯狂发泄一阵。 有些担心那一记本源攻击,将那小子打成一地碎块,坏了他的将来。 患得患失,猛烈挣扎不停。 巨大的铜碑,冰冷矗立在寂静的福地边缘。 …… 斗转星移,春秋交替,又二十年过去。 流云大陆,翘角山区域的望山大平原,垒河古镇。 扮做一名瞎眼老汉的聂小萌,佝腰驼背,浑身上下衣衫褴褛,坐在古镇码头石阶上,身边放着一个缺口旧瓷碗,里面有零星三五个铜板。 西边残日落水,瞎眼老汉拉着胡琴陶醉其中,白发随着动作飘零。 秋风萧瑟,琴声伴着涛涛河水,丝丝缕缕欲断又连,如轻云无定飘浮,述说着岁月如歌苍凉。 许久之后一曲拉完,围观闲人行色匆匆散去。 天色将暮,灯火渐起。 瞎眼老汉侧耳倾听着人声和脚步声,保持着拉琴动作,最终没有得到一个铜板打赏。 久经风雨侵蚀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没有丝毫失落哀愁,经历得多了,看透世情淡薄,人间冷暖自知,行走江湖,还不就是饿一顿饱一餐过来的,至于何时是尽头,天知道。 有一个裤脚吊起到膝盖的小叫花子,面目肮脏,鼻孔还缩着两条青龙,觑见四下里无人注意空挡,矮下身飞快蹿到老瞎子身前,将破瓷碗里仅有的几个铜板摸走,着急慌忙的将瓷碗给撞翻。 “砰砰”几声碎响,破碗一路往码头的条石台阶滚落,摔成了一地碎片。 小叫花紧紧抓着铜板,光着脚丫子踩着磨损严重麻石街道逃得飞快。 “砍脑壳的坏种,连卖艺师傅的压碗底铜板都敢抢,活该一辈子讨饭吃,下回老子抓到了,不打折你的狗腿!” 对面棚子里抽着旱烟的歇脚艄公,听了好大一阵的胡琴,正自对河水伤感,见到如此一幕,跳脚大骂一通,走下码头,将碎碗瓷片一块一块收捡,用一块旧布包起来。 走回到抓着木棍撑起身的瞎眼老汉面前,从怀里掏出五枚锃亮的铜板,交到瞎眼老汉手中,道:“天夜了,老哥哥,去买两个饼子填填肚子,明日去下河镇吧。” 言下之意这镇上赚不到钱,都是些贪便宜的刁货。 瞎眼老汉接着带有体温的铜钱,还不及道谢,艄公已经“咚咚咚”走远。 “世道再苦,人间还是有良心。” 瞎眼老汉口中念叨,用手摸索着又坐下,放下木棍,重新拿起胡琴,这回琴音变得十分欢快舒缓,仿佛从严冬流向阳春。 一曲终了时候,天色煞黑,瞎眼老汉已经泪流满面。 失明双眼恢复正常,身上气息萦绕。 聂小萌从入凡状态走出,感觉沉沦在尘世仿佛过了一辈子,好漫长的一段艰苦岁月,她终于完成了化凡,感叹不已:“幻生入微,从心而行。” 恍然一梦,后怕不已。 一身青布衣衫的温亦宁出现在码头,笑道:“恭喜你了,五十年入世而出世。” 聂小萌片刻间恢复原貌,手中还拿着陪伴她经历无数风雨的胡琴,欠身行礼:“多谢温师叔替我护道,劳烦您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无需客气。” 温亦宁问道:“你是回无留山闭关晋级,还是辗转传送去等闲观?” 聂小萌询问清楚身处何地,将胡琴收进储物空间,道:“我去无留山,今后再回等闲观拜谢师父。” 说话间,两人腾空飞去,没有引起镇上人注意。 走在路上的艄公,脚下突然踩到一个凸起硬物,差点让他崴到脚。 正待将硬物踢去路旁,艄公突然愣住,忙蹲下身,居然是一块二十两的元宝,闪烁着银白金属冷光,艄公一把将银元宝拢进袖内,往四下里一扫,附近没人经过,拱手朝天拜了拜。 咧嘴偷偷乐,匆匆往家的方向赶去。 …… 等闲观,独登山大殿。 曾望楼面色阴沉,道:“刚刚收到七星山章伍发来的紧急跨界传讯飞剑,说吴山碧遭遇一男一女两名七重楼修士偷袭,事发突然,吴山碧仓促应战,中毒力竭而亡,七星山坊市发生暴乱,伤亡惨重,有两座宝库被洗劫一空,请求我们派遣高手增援。” 古云珠疑惑道:“吴山碧即使不敌两名七重楼修士偷袭,遭受重创,但是占着地利之便,开启阵法,怎样也不至于丢掉性命?除非七星山坊市有人里应外合。” 跨界传讯飞剑炼制不易,必须由八阶高手在飞剑内灌注入道法力,方能突破界域限制,顺利闯过虚空乱流,进入下一个界域达成传讯目的。 吴山碧和章伍作为等闲观客卿,掌管着七星山地盘,手头各有一枚宗门配制的跨界传讯飞剑,以便紧急时候使用。 不过即使现在赶过去,黄花菜已经凉了,只能是追查凶徒,以儆效尤。 曾望楼摇头道:“章伍在传讯中说得不甚清楚,古仙子,麻烦你和胜天、雪粒跑一趟,此事或许牵扯到埋仙洲其它势力,你抓主意就是,该杀的杀,不用留手!” 赵均杀气腾腾叫道:“古仙子,异域他乡,若是需要人手协助,尽管传讯回来,赵某闲得发慌,吱一声便是。” 慕轻山附和道:“还有我。” 他是当年千方界来洲的当家修士,组建乞活军对抗暗界黑灵,与定洲方面关系历来亲厚,飞升到上界的时间和赵均差不多,在龙渊谷域流落了百余年,晋级七重楼之后再投靠的等闲观,寸功未立,想找点事情做。 胡子拉碴高大壮实的萧昂,跟着叫道:“算我一个,随时候命。” 他是望仙洲火枭出身,极为擅长潜匿之术,当初还因为玄介卿之事,在浮礁岛上和白漪联手,与徐源长斗了一场,后来飞升上界,四处游荡,受白漪邀请,加入了等闲观。 曾望楼笑着拱手:“你们且不急于一时,等古仙子先去探查情况,若有需要再告知。” 像曾山郎、唐一剑等人,目前还没有突破晋级,则没有惊动他们几个。 …… 七云台福地,悟心台上。 覆盖在徐源长身上的厚厚冰晶,以缓慢速度消失,青色、紫色、金色光华自内而外有节奏闪烁,此起彼伏,寒雾袅袅飘散往空中。 瘦小了一圈的火精,早已经停止无谓的消耗,悬浮一旁静静注视着冰雕的变化。 又过去半月,冰晶彻底不见,徐源长身上光华收敛,缓缓睁开眼眸。 火精“吱吱”尖叫着落到主人肩头。 “可怜的,怎么瘦成这样?” 徐源长飘然起身,用手掌抚过绒绒如球的火精,猜到火精为救他消耗过度,目光往四处一扫,千里福地尽收眼底,飞起身一个闪烁,再出现时候落到福地边缘矗立的巨大铜碑附近。 他与镇天碑之间有隐秘联系,能察觉到古独仍然被困在铜碑内,否则他真不敢轻易从悟心台上飞出来。 他花费九牛二虎之力顶住那一点晶寒的本源侵蚀,不让自身被冻毙。 后面多经尝试,发现造化神光能够吞噬异种寒力,这才破困而出。 二话不说,伸手在铜光微闪的碑面一笔一划写着“镇”字,时日过去不短,古独已经破掉一组“镇魂”封禁,他出来得还算及时,没有放虎归山。 感受到镇天碑外面的细微动静,古独心头大惊,那小子居然没死! 他白担心了一场,现在反而要担心自己的下场。 “徐兄弟,何必将事情做得如此绝?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老夫乃是不死之身,你能困老夫一时,困不了一世的。” “再则老夫也没如何你,还请瞧在彦山道长的面上,就此罢手如何?” 古独试图用言语让那小子放弃报怨。 徐源长没有理会比他还脸皮厚的家伙,一鼓作气完成“镇”字,铜碑光华闪烁,“镇”字牵引天地之力消失不见,内里传出古独隐约的惨叫。 吞服一颗丹药,稍事歇息片刻,徐源长继续写着“魂”字。 有了上一回的痛苦经验,再则不似那次紧急,徐源长不紧不慢花费不少时间,将魂字顺利写完,查看着两座透明大山将古独重新牢牢镇压,使得那老小子再也不能聒噪。 他放下心来。 后面有的是时间,隔三差五在碑面写下一组组文字。 他要将古独镇压到永世不得翻身。 等他晋级八重楼之后,再尝试寻找法子灭掉这个祸害,管他是不是不死之身。 …… ps:会迟到,不会缺席,抱歉! 感谢有你们一路陪同,老严肯定会写完这本书,160万字了,加油! 第460章 强扭的瓜也甜 大荒山域,七星山天权峰大殿。 古云珠拿着从各方汇总的一叠纸张,她身边卧着一头黑猫,扫视一眼下方两边就坐的众人,道:“现已查明,谋算七星坊市的主谋外号‘乌衣’,是一名七阶神戏师,精通变化、敛息、隐踪,还擅长御剑术,有多样面孔和无数名号。” “三百多年前,此人当时的名号叫‘凤梨’,是流云域九珠岛上灵波楼的女掌柜,伙同钻地龙谋算咱们宗主,惨遭失败,后潜逃至大荒山域,改换名号容貌,在临仙洲夺下一家名叫‘桃花阁’的小势力,慢慢发展壮大。” “早在百年前,已将势力扩散到仙桃洲和埋仙洲,也就与七星山有了交集。” 上回的七星山暴乱已过去月余,坊市目前还在修复、赔偿、扯皮当中。 附近几洲大势力,有半数在七星山坊市开设了铺子。 坊市暴乱造成的巨大损失,引来各方震怒。 七星山方面承诺会进行一定的赔偿,但是如何衡量和计算,是一门需要耐心、谋略的细致活,不可能任由店铺方狮子大开口说多少就是多少,讨价还价甚至争吵拍桌子对吼,谈判是一门学问,更要花费时间,对小门散户的损失,象征性赔偿一点,要重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坊市信心,等等。 事务纷繁复杂,坊市在三两年内不会重新开业。 至于被凤梨诱惑怂恿的另外一名叫“青田公子”的七重楼凶徒,自诩风流,实则草包蠢货,在七星山坊市暴乱平息第二天,被古云珠、徐胜天、柳雪粒找上门来,势力连根拔起。 青田公子本人目前挂在天权峰顶,享受着全天候的风吹雨打日晒。 作为一个动了七星山坊市利益的弃子,替凤梨挡灾的风流客,用身体付出了肠子悔青的痛苦代价,将起到杀一儆百的“活生生”榜样。 下方坐着的徐胜天、柳雪粒、赵均、慕轻山和萧昂,顿时明白原来此事还与宗主有关。 吴山碧有了等闲观客卿身份之后,底气十足,太过高调行事。 将七星山坊市快速扩张的同时,埋下了祸患。 古云珠将纸张用法力送到几人面前,继续道:“无留山曹道友帮我们从九珠岛收集到不少资料,花高价买到两样凤梨用过的金钗和罗帕,封存完好,其内保留有凤梨的体味气息,是当初凤梨在流云大陆犯下案子,被流云宗通缉之后,专门做这方面生意的铺子特意收集,就为待价而沽,货品保真。” 慕轻山笑道:“有了凶徒实物线索,即便凤梨是七阶神戏师,再怎么精通变化、敛息、隐踪之术,咱们这么多人撒开去追查,多花些时间,定叫她插翅难逃。” 赵均翻看着资料,泼冷水道:“这上面记着,凤梨手头有一件能够遮蔽扰乱天机的宝物,比较麻烦啊。” 古云珠接着道:“凤梨已经潜逃出了大荒山域。听青田公子招供,凤梨收买七星山内应,发起暗算和暴乱,事情闹得不小,青田公子原本是想前往上域,避一避风头,他没料到咱们那么快找上门,我传讯请你们过来,人多好办事,凤梨必杀之。” 这回破案子,由徐胜天这个青要山少主,通过青要山暗中操控的临仙洲势力,仅仅一晚上,寻得蛛丝马迹,查找到元凶之一的青田公子下落。 柳雪粒和萧昂相视咧嘴笑了。 他们对于气味辩认天赋异禀,特别是萧昂,还精通潜匿追踪之术。 那个叫凤梨的女人,有一件能够遮蔽天机的宝物,可以逃过术士推衍又如何? 七阶神戏师的变化之术,虽然能改变气息,但是仍然有破绽存在,上天入地,他们也要将其找出来。 赵均合拢手中翻看的纸张,说道:“古仙子,事不宜迟,你来分派我们接下来的搜寻方向。” 古云珠环视众人,道:“雪粒,你和胜天前往周山域。慕道友、萧道友,你们二位走一趟龙渊谷域。我带懒虎巡查流云域和东游域,温仙子将前去花界,能借到玉芍仙子的力。赵堂主坐镇七星山,帮着完善阵法,协助章伍与那些索要赔偿的各方势力扯皮,收集汇总各路消息。” 赵均指着自己,目瞪口呆,“我……我……” 慕轻山哈哈一笑:“古仙子的安排甚是合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附议!” “遵命!” 事情便愉快地定了下来。 不多时,众人便各奔东西,四处出击。 …… 七云台福地。 徐源长写完“魂”字最后一笔,碑面光彩闪烁,天地之力涌入镇天碑空间。 五座透明大山重叠塞挤,将古独镇压成薄薄一层黑气。 他探查碑内情景,见到古独无法动弹、不能骂人的惨状,满意地收手,抹一把额头沁出的汗水,经过多次尝试,以他目前的修为,最多只能添加到五组“镇魂”禁制。 后面写画成功的禁制,会取代前面任意一座。 绕着矗立的巨碑检查一遍,徐源长没有以胜利者姿态,出言羞辱困在碑内受罪的失败者,他没有那种爱好,径直飞落到悟心台上。 一天之后,修为恢复,徐源长感受着各种不同神秘气机交汇波动,心绪无思无存。 以本能灵光,引导神识空间那一点如微尘般的精纯本源之力。 他花费不少时日,用造化神台将古独攻击他的阴寒冰晶炼化,仅仅得到微不足道的一点,将成为他融合规则之力、入道开端的引子。 这便是他师父像做贼一样拐弯抹角、偷偷摸摸馈赠给他的好处。 因为金仙因果,稍一不慎,落到头上便是灭顶之灾。 身上散发出青色、紫色和金色光华,氤氲之气萦绕,清风微拂,请神台偶尔震颤一下。 不知不觉沉浸虚幻、清静、木行、火行四缕规则之力交融之中,时来天地皆同力,七云台福地有道道彩光迸发,投向漂浮空中宝石般熠熠发光的山头上那个身影。 悟心台上,有若有若无的庞大影像,神秘变化不定。 潮水般的声音阵阵起伏,灵气蜂拥而至。 虚空中幽暗苍茫,有种种玄妙彩光异象引发。 周山域谷堆山,宝舟寺后殿。 闭目打坐的老僧突兀睁开双眼,抬头朝昏暗屋顶上空看去,万里之外,他看到了风起云涌的壮观景象,诧异出声:“奇怪,区区入道而已,怎会引起如此天象?” 不敢运用大神通往虚空深处窥探。 万一引起老天爷动怒,功德圆满之前遭排斥,太亏了。 “现今的小家伙们一个个了不得啊,前面有彦山道长的徒弟,令老夫刮目相看,后面又让老夫见到有人引起如此异象,可惜都是别人家的,气人也。” 老僧摇头叹气。 他一身通天本事,竟然没有传人找上门来。 刚在心底偷骂一句“老天爷瞎眼了”,老僧往宝舟寺山脚下看去。 有一个穿着银色长袍胖乎乎少年,迈着六亲不认的不羁步伐,一手随意捏着三支香,另一手悄悄将一支金钗放鼻端轻嗅,一双贼兮兮眼珠子往下轿的女香客身上乱瞟。 老僧顿时挪不开目光,有慧根、知禅意、本命灵光浓厚、妖族出身的小银虫。 件件条条,长短大小,全都符合他的心意。 这是老天瞧他心诚,终于开眼给他送来一个传人! 老僧可不耐慢慢等待培养感情,他一向是直来直往,伸手一抓,空间扭曲,他将左顾右盼的小银虫给摄到禅房内。 柳雪粒扭动着身躯心头大惊,绽放出璀璨如针毫的银色光芒,有一点宝光呼啸而出。 好端端的他从外面被抓到昏暗房中,令他心惊肉跳,如临大敌。 虽然可能没屁用,但是他要做出不能任人拿捏的姿态。 银芒消散,宝光也不见了。 柳雪粒已经看清身处一间简陋禅房,里面摆着佛经、木鱼等物品,有一个身形高大的丑恶老僧,正用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而他用来防护和攻击的“冰魄夺魂珠”,在老僧手中拿着把玩。 “晚辈柳雪粒,拜见大师!若有冲撞,还请大师见谅。” 柳雪粒受不了老僧仿佛要吃人的眼神,赶紧拱手躬身行礼。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出家人慈悲为怀,应该不至于要为难他一条小小的寒意虫吧,他只有些后悔,不该在佛门清静地,穿着银袍太绚丽张扬了。 “柳雪粒,嗯,好名字,不落俗套,徒儿起来吧。” 老僧大为满意,反正就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胖乎乎的瞧着多喜感,天生做和尚的好苗子啊,弥勒老祖就是个笑呵呵大肚能容的大胖砸。 “多谢大师谬赞……额!?” 柳雪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心头一惊,抬头与变得慈眉善目的老僧一个对视,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后果,忙分辨道:“大师,您认错人了,小子不学无术,不是您徒弟,小子告罪,小子告退!” 他吓得夹紧屁股,往门口快速倒退。 老僧丝毫不以为忤,道:“让老夫算一算你的跟脚……嗯,你是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寒意虫妖修,等闲观……哈哈,那更有缘,你们宗主徐源长是老夫忘年交,前些年他游历经过宝舟寺,老夫还邀请他进禅房谈玄论道,千方界……那咱们关系更近,老夫九千年前,就是千方界曦月洲出身,所以你小子与老夫有缘啊,做老夫徒弟还委屈了你不成?” 为了到手的徒弟,三粥大师也是豁出老脸套近乎。 柳雪粒几次都没有退出禅房,那房门明明就在眼前,他绕来绕去跨不过去。 越听越心惊,老和尚什么都能算出来。 惨也,惨也! 他才不要做小和尚。 他还想要找个志同道合的漂亮女子寒意虫,生一窝小寒意虫传宗接代。 老僧见胖徒弟急赤白脸,团团转寻找出口,道:“徒儿,你不答应继承老夫衣钵,这门一辈子都休想出去,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柳雪粒快哭了,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大师,强扭的瓜不甜,你老高抬贵手,看在咱们宗主的面子上,将小子当一个屁放了吧,小子六根不净,一肚子的私心杂念,真不适合当和尚。” 老僧恶形恶状呸了一声:“他徐源长在老夫这里有个屁的面子,换他师父来还差不多。小子,老夫有法子帮你六根清静,百年之内,保你学有所成。” 柳雪粒忙用双手捂住裤裆,哭丧着脸叫道:“大师,您要什么样的徒弟?小子去外面帮你抓一屋子过来,小子真不是当和尚的料,小子一门心思要娶夫人,色戒这一关肯定过不了。” 老僧鄙视道:“扭扭捏捏,你早说要娶女人不就完事了,老夫这一脉不禁嫁娶荤腥杀戮,老夫找的是传人,又不是给庙里找个撞钟和尚,当然为了老夫脸面,你还是得委屈一下剃度,以后等老夫走了,你自己想什么时候还俗都可以,谁能管到你,笨得很你。” 柳雪粒一脸怀疑盯着老僧,两人对视片刻,他败下阵来。 “大师,您说的走是什么意思?” “走,就是飞升去仙界,你小子莫不是脑壳有毛病,这么简单还要问?” “额……您什么时候飞升仙界?可不许骗我。” “老夫用得着骗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辈,换老夫以前的脾气……嘿嘿,老夫还有百年,即将飞升仙界,想要多赖在上界,老天爷也不会答应了。” 老僧心知肚明小家伙打的什么退而求其次的主意,他也不拆穿了,先骗……不,让小家伙磕头拜师才是正经。 柳雪粒内心震惊,他遇到了一个什么老怪物? “怎么称呼您?” “老夫法号三粥,俗家名元伫,真名暂时不能告诉你,得等你小子拜师之后。” 老僧没有半分不耐,传人难觅,他细心给予解释。 柳雪粒再次震惊,叫道:“您是元伫……前、前辈,晚辈给您行礼了。” 他曾经听柳姐姐和公子在下界时候说起遇到三足贲龟元伫的事迹,当年亲眼目睹元伫前辈大发神威,一口吐息灭掉数以万计的黑灵大军,解救定洲于水火之中。 “哈哈,知道老夫厉害了吧。” 老僧再次问道:“你现在可愿拜老夫为师了?” 柳雪粒满脸崇拜眼中泛起小星星,点头不迭,心中盘算着,以当一百年和尚为条件,拜得一个顶天高手为师,这买卖怎么算都划得来。 到时元伫前辈飞升去了仙界,他立刻奉命还俗,两头不耽误,美滴很。 “师父在上,徒弟柳雪粒给您磕头!” “哈哈哈,乖徒儿快起来。” 三粥大师老怀大慰,临飞升之际,让他收到一个合意传人。 “为师赐你法号‘空空’,四大皆空之意。” “师父,这法号有点难听,能否给徒弟换一个?” “咚!” “哎哟,师父您别敲了,空空这个法号很好,徒儿不换,不换了。” 柳雪粒捂住脑袋,心中哀嚎,师父的前后态度变化也太大,他摸到头上光溜溜的,不知什么时候,被师父神不知鬼不觉给剃度。 老僧打量着光头胖小子,这下看得更顺眼了。 “乖徒儿,你前来宝舟寺何事?” …… 第461章 深藏不露的小和尚 “哎呀,差点忘记正事,徒儿奉命追查一名七阶神戏师女贼,刚刚寻到一点眉目,您突然出手将徒儿抓来,也不知是否打草惊蛇,惊到那藏起来的贼子?” 柳雪粒一拍脑门,顺口埋怨师父几句,拿眼睛去瞟师父的神色。 他和大师兄赶到周山域,暗中寻查了差不多半个月。 以两人之力想要翻遍周山域,无异于大海捞针,难度极大,前些日子,大师兄从青要山“借来”几名擅长气味寻踪的好手,众人分头行动。 七阶神戏师即使能将身形容貌和气息改变,但是每过一些日子,有一个极为短暂的“换气”过程,不经意会留下破绽,除非时时记得擦拭。 像雪粒和萧昂,能记住女贼的本源气。 一定范围内,能够察觉到异常。 他寻到谷堆山一带,撞见一名女香客,身上沾染着若有若无的女贼气息。 引起他的注意,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始他的表演,被师父抓到禅房。 “咚!” 老僧赏了徒弟光头上一个爆栗,任由徒弟如何躲避皆是徒劳,笑骂道:“小子,休要与为师耍心眼子,你小子屁股一撅,为师便知道你要拉干的还是稀的,有事说事儿,没事赶紧滚蛋,给你三年时间处理俗务,到时乖乖滚到宝舟寺,与为师学念经礼佛,听晨钟暮鼓,过六根清净的好日子。” 柳雪粒捂着鼓了两个包的脑袋,哀嚎道:“当师父的也要讲道理嘛,‘修行路上,你我皆过客,大道同行是今世有缘’,您别老是上手敲打,有话好好说,您说得对的徒弟自会遵从……” 老僧作势伸手,吓得小家伙双手抱头鼠窜,他哈哈一笑。 自从坐禅之后从来没有这么舒心过,一改往日的“无我”“无人”相。 脸色一正,教训道:“今后少与徐源长学些乱七八糟的道门歪理,你是天设地造的妖,学那些狗屁东西做什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你小子没心没肺,没有被徐小子带偏,朽木还可雕也。” 柳雪粒将头上的包抹平,他这个师父太精明,没法子糊弄,学着和尚的礼节合十,道:“师父,您老能掐会算,麻烦您帮徒弟算一算那女贼藏身何处?” 他确实从宗主那里学到许多唬人的“道理”,能与大师兄、曾老等人辩驳几个来回,但是对刚刚拜的老和尚师父,丁点不管用。 还将他自认高深的道理,贬得一文不值。 老僧纠正道:“能掐会算是指的术士、道士,为师不需要那些花架子。” 徒弟有求于师父,他这个师父再出手,不算违背规矩搅乱上界。 他手中出现那枚金钗,身前浮现一道佛光。 伸出右手食指轻轻一点,追本溯源,时光流淌。 白色佛光化作一座凡人城池画面,光波如水荡漾,城门口的匾额显示“青石城”三个掉色古字,接着画面变化移动,显出一座名叫“缤花楼”的三层青楼,缓缓显出顶楼一间布置精美奢华的房间,里面坐着一位千娇百媚的少女,画面定格一息。 随之画面化作白光消散空中。 柳雪粒兴奋难耐,拜得一位好师父,得来全不费工夫。 凤梨即便有一件宝物能遮蔽天机,仍然挡不住他师父的高深神通测算。 他知道青石城就在百里之外,急不可耐要出门。 老僧将金钗和一串十八颗珠子的褐色佛珠抛出,叮嘱道:“这是为师送你的见面礼,记得三年内到宝舟寺来,你要是忘记了时间,为师将你们等闲观上下都变作光头和尚,连徐小子也不例外。” 柳雪粒咧傻乐嘴笑得合不拢,简直是难以想象,大姐头、宗主他们都成了光头,连黑猫都剃光了毛,是怎样一番好笑的场景? 伸手接住金钗和看似普通的佛珠。 他师父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将他那颗冰魄夺魂珠嵌入佛珠,还成了佛头。 “徒弟谨记,不敢或忘。” 柳雪粒将佛珠戴在脖颈,有模有样合十低头行礼,道:“师父保重,徒弟告退!” 老僧很满意点头,丑恶老脸上露出笑意,道:“去吧,在外面闯荡,切记要低调行事,夹着尾巴做和尚,上界七域,可不是表面上看到的只那么几个九阶高手,还有不少像为师这般的隐世者,招惹了连为师也救不了你。”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可不是口头说说而已,都是经验之谈。 有多少隐世者,或像彦山道长浪迹凡尘,或像他困囿不起眼的庙宇、凡城,或者像那条老蜈蚣遭反噬混迹荒僻险地,各有各的因果麻烦。 修真者不论是逆天修行,还是顺应天道修炼,终归是天地异类,到后面皆不受身处那方天地待见,各种灾难因此而生。 有的老家伙困顿年头久远,找不到解决法子,随时可能散功还与天地间,脾气可不会很好。 心性偏激者甚至因一点小事陷入癫狂,做出屠城灭宗之事都不奇怪。 雪粒心头一凛,躬身道:“徒弟记住了,不会在外面惹祸。” 他在小事上嘻嘻哈哈没正形,每逢大事拎得清。 遇到师父之前,谁能料想一座普普通通凡尘寺庙里,看不到任何修士气息,竟然隐藏着一位能飞升仙界的绝世强者? 他可是听多了飞升仙界艰难无门的传闻,比之他当年的小飞升,不可同日而语。 从禅房告退走出,遇到的大小和尚皆向他合十行礼,虽然有些奇怪他这身不伦不类的银色长袍,与光头格格不入,却没人有半句质疑。 柳雪粒赶紧在一个无人拐角,将骚包银色长袍变作普通灰色僧袍。 这下与佛珠和光头相得益彰,不再令他感觉不适。 等他走出寺庙,走到山门外时候,已经将戴着的褐色佛珠祭炼完成,他惊喜地发现佛珠能够完全遮掩他的修为气息,让他像一个普通和尚,混入尘世之中不起眼,还能随着心意调整外显的修为多寡。 落到十里外的荒山头,拿出传讯飞剑,默念几句,扬手将飞剑打上空中。 等待大师兄赶来的空隙,柳雪粒抓紧时间熟悉着师父送他佛珠。 约半个时辰后,一道光彩从地下悄然冒出。 徐胜天显出身形,愣怔了一下,随即笑得捧腹,忍不住伸手去摸胖少年的光头,怎么会想到如此聪明绝顶的伪装法子? 周山域号称一千八百寺,大小和尚随处可见,伪装成和尚探寻女贼下落,天才的想法啊。 他怎么就没有提前考虑到这点? 当然他即使想到了,也不会将自己搞成光头。 小银虫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才啊。 柳雪粒早就料到了大师兄的反应,往边上避过,合十道:“施主请自重!” 自从戴上了佛珠,他下意识地将言行往和尚方面靠拢。 他没有察觉自己的微妙变化。 徐胜天哈哈笑得停不下来,竖起大拇指叫道:“像,太特么像了!小银虫,哥哥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要笑死哥哥!” 柳雪粒望着傻乐呵似乎忘记正事的大师兄,无奈传音提醒道:“此地离青石城不太远,您要是惊走那个女贼,贫僧和你没完。” “哈哈哈……嗝!” 徐胜天终于收声,揉了揉笑得差点受伤的脸颊,摇了摇手,示意和尚师弟无妨,也换作传音:“放心吧,周山域内凡人和修士混杂居住,女贼选取潜逃周山域,是基于隐藏的考量,青石城内就有不少修士,进进出出的不会引起女贼注意,再则女贼隐匿气息,不敢露了行踪,哪里顾得上往百里外窥探?” 话虽如此,他不敢再放肆大笑。 瞧着小银虫光溜溜的脑袋,他忍不住又乐呵。 柳雪粒当做没看见,传音问道:“大师兄,都安排好了吗?” 徐胜天笑了一阵,传音道:“三名师兄师姐已经就位,两人负责保护城内安全,一人防备女贼狗急跳墙从天上闯虚空逃走,师弟,你是怎么找到凤梨下落的?” 柳雪粒含糊传音道:“此事说来话长,侥幸而已,走吧。” 以他往日大大咧咧性子,哪里会考虑什么城内凡人性命?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抓到女贼为第一要务,其它的排在后面。 这回他特意叮嘱大师兄要妥善安排人手,尽可能减少凡人伤亡,等等。 百多里距离,片刻即到。 两人分头从南门和东门走进青石城,柳雪粒一步一步走到缤花楼,在接客小二和一众花枝招展女子的诧异注视下,他大大方方走进门,扔给迎出来捂嘴偷笑老鸨一锭银子。 “小僧前来寻一个老相好,不用你们招待,自己会上楼。” 小沙弥雪粒拒绝老鸨拉扯,独自登楼。 寻到顶楼中间,敲了敲房门。 一名青衣丫鬟拉开门,诧异之余吃吃笑道:“小师父,您走错地方了?” 楼梯转弯处,有好几个女子探头探脑笑着看稀奇和热闹。 “没走错,小僧慕名前来,想与你家小姐修欢喜禅。” 雪粒直接往房间里面走。 青衣丫鬟嘻嘻笑着退开,福了一礼,道:“怠慢小师父,女婢这就去请小姐。” 里间听得古怪的妙龄少女拂开珠帘,笑吟吟走了出来,以少女的阅历,什么古怪都见识过,自不会在意一个想寻欢作乐的花和尚。 即使有恩客想一亲芳泽,也被她用丫鬟神不知鬼不觉给替换了。 两人一个照面,少女脸色顿时变了。 即便有佛珠遮掩,距离如此之近,同阶之间的微妙感应令少女察觉不对。 她毫不犹豫化作一道光华,冲破顶楼消失不见,“轰隆”,大半座缤花楼垮塌,无数女子、客人被砸落在废墟之中哭嚎叫喊,惨不忍睹。 柳雪粒下意识出手,保住了半座楼阁,随即冲上空中。 天上地下同时有灰蒙蒙雾气弥漫,少女被逼迫在城外三十里外显出身影,面对前后包抄的小和尚与一名背后伸出无数触手的俊朗男子,叫道:“小女子与各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设此陷阱迫害?若有得罪之处……” 徐胜天嘿嘿冷笑一声:“凤梨,你的案子犯了,束手就擒,跟我们回七星山去。” 少女瞬间动手。 无数剑影突兀出现,四面八方朝着那瞒过她感应的小和尚怒射。 她隐居青楼,原本就是想利用青楼气息混乱,人多口杂的优势,特意在楼梯位置,作了不会引起修士注意的小布置,若有六重楼和七重楼高手经过,必定能引起她的警觉。 然而小和尚摸进她房间,都没有惊动她。 她恨不得将该死的小和尚射成马蜂窝,虽然知道不可能。 但是必须逼退一方,她方有逃脱可能,对方至少来了四名七重楼,太看得起她了。 如此大的阵仗,她脑子有恙才敢恋战。 “噗”,无数冰蓝寒气喷薄,迟滞着虚虚实实的剑影攻击。 柳雪粒寸步不退让,眼见着那女子身形陡然消失空中,他突然福至心灵,取下佛珠对着空中一抛,合十道:“缚!” 十八颗褐色珠子旋转着化作无数彩光,范围扩散到三十里大小,再猛然一收。 将一道窈窕身影给拘束在远处,凤梨已经换作年轻女子装扮,剧烈挣扎着,身上绽放出道道缤纷光华,炽烈火光冲天烧起。 柳雪粒不知后续如何操控那串新得的佛珠,他察觉佛珠跳动不休,生怕损坏师父送他的宝贝,用心念紧紧束缚落入困境的女贼,叫道:“大师兄,动手啊!” 徐胜天已经悄然出现在女子身后,一块板砖狠狠砸去。 “砰”,巨大力道与女子后脑勺亲密接触,打得女子往前一栽,身上火光散乱,缤纷光华如落花,女子口鼻溢血翻一个白眼晕死过去。 另外三名神道修士从天上和地下目睹这一幕,觉着头皮发麻。 “大师兄,没将女贼打死吧?” 柳雪粒忙飞近前,突然心头一悸,一道寒光凭空突现,刺向他后心要害。 “啪”,一条触手虚影狠狠抽中偷袭的飞剑。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好厉害的御剑术!” 柳雪粒叫道,他背后布满了重重叠叠的冰晶,准备硬抗这一击。 太诡异了,他都不知女贼晕死过去,是怎么操控的飞剑? …… 第462章 性命归一,登堂入室 无数触手虚影合围,把那道来去如风的剑光困住,徐胜天探手虚抓。 将仍然跳动不休的两寸长飞剑给禁锢,拿到手中细细查看。 “这柄‘无风剑’果然名不虚传,据说是凤梨从上古遗迹中得到,已经育出剑灵之魂,能够潜匿空中自行发起攻击,你小子下回长点心,别大大咧咧搞得差点受伤……咦不对啊。” 徐胜天习惯性损师弟两句,突然大惊小怪叫道:“你给为兄老实交代,这串佛珠是怎么回事?” 能够如此顺利抓获女贼,没有大动干戈,准备的人手还不及合围动用。 全赖师弟抛出脖颈上挂着的不起眼佛珠,以前可从来没有见师弟身上有此物。 以他对小银虫的了解,这浪货有点好东西绝对拿出来向他显摆。 柳雪粒扬手收回立下大功的佛珠,凌空点了几下,将陷入昏迷的女贼禁锢修为,面上刚露出几分熟悉的得色,南边飞来一道身影。 来人身上光华散去,是一名圆脸中年和尚,穿着茶褐色僧袍。 和尚目光扫过漂浮空中衣衫凌乱口鼻溢血的年轻女子,不动声色扫过面目陌生的小和尚与徐胜天,以及从空中、地下现身的三人,他停在离众人五十里之外,暗自心惊不已,从争斗动静传出,到斗法结束时间极短,合十问道:“请教诸位施主,这位女施主犯了什么事?” 目光却看向戴着佛珠看不出修为的小和尚。 青石城属于正音寺地盘,汇聚如此多的外地七重天神道修士,他作为正音寺护法,被争斗动静惊动前来,理所当然要过问一二。 柳雪粒合十还礼,道:“师兄请了,此女名为‘凤梨’,原本是流云域九珠岛上灵波楼女掌柜,因犯事遭流云宗悬赏通缉,逃匿至大荒山域,隐姓改名为‘乌衣’,其人恶性不改,前些日子伙同埋仙洲上青田公子,谋害七星山坊市吴山碧道友,造成坊市暴乱,死伤百余修士,我等追查到此女藏匿消息,特意前来捉拿。不知师兄怎么称呼?” 他所言皆有据可查,周山域以神道与释家为尊,他不想与此地势力起冲突。 中年和尚大致已经相信对面小和尚之言,近日浏览的资讯,其中提及一个叫乌衣的七阶神戏师,伙同青田公子抢了埋仙洲七星山坊市,后面特意备注“七星山坊市背后势力乃是等闲观”字样。 等闲观请动如此多的神道修士相助,可见对七阶神戏师恨之入骨。 中年和尚回道:“贫僧法号‘可法’,正音寺修行,请教师兄法号,宝刹何处?” 虽然对方没有提前与正音寺打招呼,想必是担心打草惊蛇,他准备给对方面子,不予追究,对于那看不出深浅的神秘小和尚,让他起了好奇之心,有意结交一番。 徐胜天瞥向冒充和尚的小银虫,憋着坏想看师弟如何应对? 柳雪粒合十道:“小僧法号‘空空’……” 中年和尚脸上赫然色变,往后一闪退出百里之外,扬手已经打出警讯,有几分气恼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冒充‘空’字辈高僧?” 他先前听小和尚长篇大论,觉着有些不伦不类,以为对方性子使然,还没太在意,原来是个假和尚。 柳雪粒满脸无辜,诚恳解释道:“小僧师父给起的法号,怎会是冒充?” 换了他以前的性子,恐怕是一顿尖酸刻薄的对喷。 师父交代他低调行事,又是在师父眼皮底下,他必须要对得起脖颈的佛珠,出家人不打诳语。 徐胜天差点没憋住笑,小银虫啊小银虫,你取个什么法号不行,非得往顶高里起,当着大和尚的面使劲占便宜是吧,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他是看戏不怕台子高,身为青要山少主,反正最后能收尾。 周山域的寺庙分凡俗和修真界两套排辈方式,凡俗僧人寿元相对不长,故而取法号互不干扰,但是修真界的和尚传承有序,香火相传,半点也不能乱来。 也就几句话的工夫,数千里之外有长啸传来。 眨眼间,几名和尚赶到,其中一名须眉皆白的老僧,传音询问清楚情况之后,朝三名神道修士点头算打过招呼,白眉老僧认识其中两人,气氛也就不那么剑拔弩张。 “请教师兄,贵师尊是哪位高僧?师兄能否拿出度牒,给贫僧观瞻!” 白眉老僧说得客气,他经历过太多风浪,什么古怪的事情都有遇到,万一对方真是“空”字辈高僧,冒犯了可不好。 柳雪粒下意识伸手到左袖,摸到一块金属冰冷质感的牌子,心头一动,将紫金色牌子拿出来,正面篆刻着“度牒”二字,另外有许多复杂的佛纹和字符,他一个都不认识。 背面有“空空”字样他认识,其它的文字如看天书。 看牌子的新旧程度,显然是新鲜出炉。 师父造得也太不认真了。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将东西放进他袖内,除了他师父之外,没想到有第二人。 白眉老僧和可法等僧人自是识货,牌子上蕴含的微妙佛性,落到他们眼里异彩纷呈,佛光玄奥,绝对货真价实,几人不敢怠慢,合十行礼。 “佛祖慈悲,正音寺圆慧,无意冒犯空空大师,还请大师见谅!” 不是一个寺庙的和尚,虽然没有严格的排资论辈,但是面对神秘的“空”字辈和尚,比正相寺的九阶高僧无容大师还高三个字辈的存在,他们必须保持足够的尊重和敬意。 柳雪粒合十还礼:“不知者不怪,诸位请起,佛祖慈悲。” 徐胜天大为惊讶,奇了个大怪,师弟什么时候当了真和尚?竟然有货真价实的度牒,辈份比八阶大和尚圆慧还高,他有些怀疑这货是假冒的小银虫。 “大师救命,他们仗势强掳女修,请大师主持公道啊。” 飘在空中的年轻女子从昏迷中醒来,她修为被禁锢,眼见逃生无望,见到远处有几个和尚,像抓到救命稻草忙高声呼救,试图搅乱浑水。 徐胜天嘿嘿笑道:“凤梨,你作恶多端,就死了这条心吧,没人会救你。” 挥手间,在女子身上捆了一条法宝黑索,虚点几下,多加了一层禁锢。 再将说不出话的女贼装进空间宝物。 圆慧几人视而不见,与空空大师攀谈着,邀请空空大师若有空暇,前去正音寺烧香做客。 徐胜天留下三名师兄师姐收拾青石城的首尾,他和光头师弟返回大荒山域,一路上多方打探,严加拷问,奈何小银虫守口如瓶,不肯过多透露当和尚的内幕,一定要等到大家一起时候再说。 散开在其它几域的同门,接到飞剑传讯,纷纷赶回七星山。 众人济济一堂,见到变作和尚的柳雪粒,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不知性子欢乐的小家伙玩的哪一出? 古云珠笑着道:“雪粒,现在人到齐了,你说说怎么回事?” 柳雪粒将他被一个老和尚抓进禅房拜师的曲折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一遍,三年之内,他就要去庙里当真和尚等等。 引来一众龇牙咧嘴言不由衷的恭喜声。 柳雪粒叹了口气,威胁道:“我要是三年内不去宝舟寺,我师父说,将等闲观上下全部变成光头和尚……” “反了你小子,不用等三年,待会我们便将你押去宝舟寺,让你师父收了你这条小银虫。” “对,免得这厮为害人世间,送去寺庙里省心。” “哈哈哈,雪粒,你就认命吧。” 大殿里充满着快活的气氛。 …… 修真无时间,一晃过去五十年。 盘坐悟心台上的徐源长,身影融入了青色、紫色、金色交汇的彩雾之中,上方变幻的异象早已消失不见,偶尔有阵阵古怪风吟激荡。 原本也在台上修行的火精,早在二十年前,因为主人所化雾气澎湃排挤,它不得不挪到角落,最后被挤下了悟心台,落到福地边缘的巨碑顶上歇脚。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突然察觉福地内的灵气被牵引,全部朝着飞旋不息的高台汇聚蜂拥。 火精飞起身,它敏锐地感觉主人快要出关了。 灵气浓郁,气机交汇波动。 又十二天后,悟心台上彩雾快速消失,奔涌的灵气散往空中。 徐源长飘然飞起身,眼眸深处有流光暗藏,蕴天地玄机,伸手摸了摸跳到他肩头恢复圆滚滚形状的火精,他与这方天地之间的感应越发清晰。 内观各自普光明,顿悟中生大欢喜。 入道之后,性命归一,才觉着修行是真正的登堂入室。 所思所见,别有一番不同感触。 飞到镇天碑前方,探查片刻,五座重叠镇压的禁制山,已经被古独不知用什么法子消蚀掉两座,在夹缝里有了些许的转圜余地。 古独突有所觉,猛然往上方看去。 徐源长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伸手在碑面写下两组“镇魂”,轻轻松松,尤有余力。 骂骂咧咧的古独欲哭无泪,又被镇压成薄薄一层黑气,他虽然号称不死之身,但是压得他非常难受,能量不停消耗,长久下去,他肯定会陷入沉睡。 鬼知道将发生什么? 徐源长思索片刻,他写了一组“镇神”,五座透明禁制大山之间,多了一座符纹迥异的大山,有丝丝彩光渗透到黑气之中。 兴之所至,再写了一组“镇仙”,又叠加一座禁制,黑气被一分为三。 徐源长一不做二不休,将“镇鬼”、“镇人”全部补齐,管它有没有用,总共九座禁制山挤得密密麻麻,看着赏心悦目,黑气被镇压分隔得七零八落。 心情正好,他不急着尝试如何弄死古独,估计一时半会弄不死。 掐诀将镇天碑变作三尺大小,收进幻仙戒空间。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弄,下一步需要提升造化神台的等级,师父暗示过他,上界七域内,没有能满足造化神台升格的资源,也就是必须前往玉墟域和沉浮域。 漫步七云台福地,嗅着空中混杂的各种花香药气味,满目毫光灿灿。 福地内遍布各种各样的灵药灵草,他认得的灵参、黄精之类,长得有手臂粗,指头长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钻去,树下的蜂巢拖到地面,蜂蜜香溢出,引得他吞了两口口水。 除了没有开智的蜜蜂,福地内再无其它野物。 要是曾老进了七云台福地,恐怕会两眼放出贼亮的光,扎根不走了。 徐源长拿出一柄法器药锄,吭哧吭哧,挑了一堆灵参、黄精等看着粗壮年份久的刨出来,连根茎带枝叶,一股脑收进空间,也不用装盒子内,实在是装不下。 掐诀激发戒指,有金色符文落到身上。 微光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修为提升到八重楼,有足够的实力控制传送的动静。 落到等闲观山门外三百里位置,他已经能越发熟练地掌控落点,闪身出现在山门处,朝躬身行礼的值守弟子伸手虚抬,询问现今时日,施施然走进侧门。 他前后闭关花费了七十年。 再出现时候,到了独登山大殿门口。 曾望楼豁然抬头,正好看到宗主走进来,仔细打量一眼,眼中的笑掩藏不住,拱手道:“恭喜宗主荣登八重楼大能之境,哈哈,老夫终于不用枯守空殿,那些家伙,几乎不落屋啊。” 他想找一个人帮他代行副宗主之职,一个个推三阻四,说什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听得他耳朵起茧子,也不知换一个新花样。 徐源长还礼谦逊一句,道了一声“辛苦曾老”,他不待曾老头往外跑,将新鲜挖出来的一堆灵药材取出来,如同不值钱的大白菜乱叠一团,泥巴都没抖落干净。 “这是……五千年份的白玉灵参,六千年份的黄精,你……你从哪家超级宗门的药园打劫回来?” 曾望楼早已忘记他要撂下宗门担子,不管不顾外出浪几十年的决心。 “败家子,叫你学些采挖药材的手法,你偏生偷懒,瞧瞧你干的好事,白玉灵参的根须不完整,你……浪费啊。” 曾望楼一根根小心清理,忍不住责骂。 下回要打劫,带上他一个。 …… 第463章 送宝 “不过宗主做事还算细致,将灵药主杆枝叶完须完整都带了回来,这么好的药材,一时半会用不了,可以移栽宗门药园,有纤风仙子出手照料,栽活不成问题。” 曾望楼突然反应过来他在责骂宗主,赶紧找一个台阶给宗主下来。 宗主虽然也不爱着家,四处浪荡,还惹祸招灾,有一堆的小毛病,但是宗门内大半资源都是宗主一个人抗回来的,不管是人脉还是材料等等。 他怎么能不识好歹埋怨呢? 太不应该了。 他准备请辞副宗主之位谢罪,当一个自由自在的堂主多好。 徐源长脸皮厚过城墙拐角,才不会在意长者的批评,笑问道:“纤风、雪粒他们外出了吗?好像没几个人在,嗯,只看到山郎和一一,余堂主和竹宗山也在。” 曾望楼将药材一颗颗细心捋顺根须枝叶,用法术好生滋养保护着,道:“纤风仙子和你那个宝贝女徒弟,带着懒虎去了花界,雪粒那小子……哈,到时你见了自会知道,暂时不告诉你,当初差点笑掉老夫大牙。” “古仙子和胜天云游天下,到处乱跑,白漪从玉墟域返回不到三十年,又和慕轻山、萧昂、温亦宁去了上域,赵均待在七星山没有回来,唐一剑也在大荒山域游历。” 徐源长很好奇雪粒惹了什么事? 看曾老神情透着一丝古怪,似乎不是坏事。 “等老夫将这点活忙完,再亲自给宗主敲响‘登闻喜鼓’,昭告天下,然后飞剑传讯将外出浪迹七域的几个家伙,全部喊回来,为宗主晋升八重楼贺。” 曾望楼手上一丝不苟忙着,继续道:“宗主,以前与你结怨的‘凤梨’,早在五十年前,与青田公子勾连祸乱七星山坊市,导致吴山碧遇刺身亡,没多久便由雪粒、胜天将其抓获归案,一应损失从两名凶徒身上找补回来了。” 将事情经过大致讲述一遍。 徐源长这才明白赵均去坐镇七星山的缘由,皱眉道:“大荒山域乃是非之地,赵堂主不宜久待,得安排其他人接替。” 他对大荒山域太熟悉了,那地方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无形戾气、煞气。 短期游历问题不大,能磨砺心境,时间长了可能受影响。 曾望楼对宗主的反应很欣慰,道:“放心,早已经有安排。当初雪粒强烈反对用抽魂点灯惩罚两名凶徒,说于宗门名声有碍,杀人不过头点地什么的。” “后来古仙子出手,用秘法从斩杀的两名凶徒体内各抽出一缕规则残力,将其中一缕金行残余规则之力赐予章伍,并提供章伍一颗六阶极品丹药和有助破境的虚灵丹,章伍花了四十多年时间吸收残余规则之力,于前年顺利破境出关,赵堂主随时可以返回宗门了。” 徐源长笑着点头:“如此甚好,章伍晋级七重楼,出面掌管七星山坊市,各方面说得过去。” 曾望楼将十几株药材整理完毕,拍了拍手上泥土,站起身低声道:“老夫有一件家事,要拜托宗主。” 徐源长见一向高贵从容的曾老面上出现一丝忧色,忙道:“您请说。” 曾望楼正色道:“山郎和一一成婚已有近九百年,以前是在下界,不忍有子嗣分离,现今飞升上界都过去百五十年,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是要活活气死我这个老祖。” “你是山郎师父,拜托你给那臭小子好生说一说,不要一味惯着自家婆娘,修士繁衍子嗣,女子是要自损修为,但是最好趁着一一还没有破境晋级七重楼之前,到时些许修为损失,服用丹药完全能弥补,修为越往上去,繁衍后代尤为艰难。” 徐源长一脸难色,他这个师父也不方便和徒弟说繁衍生育私事,念头一转,道:“胜天是山郎大师兄,回头我让胜天去劝说,他们师兄弟之间无话不谈。” 曾望楼稍一思索,道:“行,你让胜天先说,后面你这个师父也敲敲边鼓,山郎最尊敬你这个师父,对你的话言听计从。” 徐源长心想哪跟哪啊,见老头不放心他那不靠谱的侄子,仍然要他去说,只得含糊答应下来。 “曾老,我晋级八重楼之后,不宜再担任宗主之位,您先别急,不是我要撂挑子,听我把话说完,我觉着山郎性子沉稳,勇于任事,堪当大任,需要在高位磨砺三五百年,对他今后的修行有助益,所以我建议将宗主之位传于山郎。” “那小子毛手毛脚,笨嘴笨舌,恐怕不能服众。” 曾望楼将嘴角那丝笑意赶紧隐去,道:“胜天不错,老夫推荐胜天。” 徐源长一口便否决:“胜天是青要山少主,迟早要回去管事,山郎是我座下亲传大弟子,他出任等闲观宗主,名正言顺,没人会说三道四,行了,此事便定下来,回头我与山郎去说,简单交接一下,不用太复杂。” 他一向也没怎么管事,都是由曾老在上下操持。 曾望楼笑道:“你小子尽想着法子,将老夫哄在山上当牛马使唤。” 拱拱手转身往外面走去,脚步轻快。 徐源长嘿嘿一笑,他表现得很明显吗? 很快,激昂鼓声响彻数百里远,“咚,咚……”,八响过后,曾山郎、蒙一一、余涉、竹宗山,以及几名新提拔的副堂主赶到独登山主峰。 徐源长施施然从大殿走出,接受众人激动不已的行礼恭贺。 当天下午,柳纤风、聂小萌、徐胜天、古云珠、赵均等人先后赶回等闲观,还有挂了等闲观客卿护法职务的颜若行也来了,一时间人气鼎沸,从来没有过的热闹。 当徐源长听到柳纤风悄悄告诉他,雪粒拜了周山域宝舟寺三粥大师为师,已经剃度出家当了和尚时候,那神情异常精彩,半晌才憋出一句:“咱们等闲观真是人才济济啊。” 难怪如此大事,少了雪粒那个活宝。 等闲观宗主徐源长晋级八重楼的消息,不到一天便被其它界域有心人收集到。 第二日,木笑笑派遣程丹心特意携带厚礼祝贺,无留山的曹万新、岑侃和雁寒林领着几名长老,在第三日跨界前来送贺。 招待三位师兄等人的宴席结束不久,徐胜天突然从外面走进迎宾殿,传音与宗主说了几句。 徐源长忙起身,与曹师兄三位告一声罪,叫上古云珠、曾老、徐胜天和赵均等人,匆匆飞落山门附近,吩咐值守弟子大开山门,他率领众人迎出去。 “任前辈远道而来,源长迎接来迟,怠慢,怠慢!” 徐源长朝站立的一名黑衣粗壮男子抱拳,他没料想到奇牧洲的九阶大妖任雾林会来。 以前因为吴祥老前辈,与任雾林在山神破庙见过一面,谈过几句话,但是没交情,双方身份地位相差太大。 曾望楼、赵均几人见过收罗来的方寸山四位九阶大能画像,自是认出了任雾林,忙跟着行礼。 他们猜不到神通广大的宗主,几时又结交了妖族的顶尖高手。 任雾林豪爽一笑,拱手道:“叫老哥哥,别喊前辈,今日特地略备薄礼,前来给兄弟道贺,休要整那些繁文缛节,我最烦那一套了。” 徐源长猜测吴老前辈转世轮回顺利,任雾林念他的人情,从吴老那边算辈份。 他也不客气,顺着叫了一声“老哥哥,里面请”。 古云珠、曾望楼等人震惊得不轻,宗主还真是不见外啊。 将任雾林请去独登山大殿,徐源长让其他人散去,只留下大徒弟曾山郎伺候茶水,接过任雾林送上的一个袋子礼物,客气寒暄一阵。 任雾林从空间宝物取出一根不起眼的木拐,双手递给忙站起身的徐源长,道:“我师父说过,等你入道晋级八重楼,将这根不值钱的木棍送你做一个念想。” 徐源长没敢伸手,他自是认得这是吴老不离身的那件半仙兵,推让道:“太贵重了,兄弟不敢收啊。” 任雾林直接将木棍塞到徐源长手里,笑骂道:“婆婆妈妈的不爽快,给你就收下,又见外了不是?” 徐源长谢过吴老前辈,他没有打听吴老消息,收起木拐,陪着客人说话。 半个时辰后,任雾林起身告辞离去,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翌日送走曹师兄一行,徐源长回到百林谷住处,关起门来拿出那根木拐,仔细打量着木拐,褐沉沉的毫不起眼,不知是什么灵木材质炼制? 他将木拐放到造化神台,用金光冲唰几遍。 木拐没有丝毫反应,半仙兵不是目前六阶造化神台能够撼动,品秩相差太大。 将木拐拿出来,尝试着用法力和法诀祭炼,漂浮空中的木拐顿时放出熠熠青色光华,片刻间便留下他的印记,与木拐建立隐约联系,他能察觉木拐内里有一处三百丈空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猜测这件半仙兵,至少需要八重楼方能驱使,要不然吴老离别时候便送他了。 镇天碑以镇压和破阵为主,不方便用来攻击。 吴老送他的木拐,便于他施展那一式“洞虚一击”绝招。 摩挲着冰凉温润的光滑棍体,暗自思忖,要是一柄剑器该多好,手中的木拐已他随心意变作了棍剑形状,除了拐杖头还保留着。 “哈,不愧是半仙兵,太通灵性了。” 徐源长欣喜不已,又将半仙兵变作刀、矛、棍等武器,完全是随心念而动,变化多端,他一下子便喜欢上这件武器。 从八重楼到九重楼,不愁没有攻击宝物使用了。 后面十日,他闭门熟悉着木拐的性能,等到出门时候,腰间原来的配剑换成了一根外表普通的短棍,与柳纤风说一阵话,又指点徒弟几句,走出山谷。 给侄儿发出传讯。 不多时,徐胜天从空中飞落到溪水畔。 徐源长将曾老拜托他的那件私事,与侄儿说了,让侄儿想法子去转告,又将他有意传宗主之位给曾山郎的意图,告知侄儿一声,说是要听听侄儿的想法。 “好哇,师弟像个小老头,性子稳重,由他接任宗主再合适不过。” 徐胜天满口赞成,只要不让他当宗主,将他束缚在山上,给师弟还是师妹接任宗主都可以,肉烂在锅里,没有便宜别人,他从袖内取出一个封禁的盒子,道: “当初活擒凤梨,缴获一柄孕育出剑魂的飞剑,灵性非常,名为‘无风剑’,唐一剑与这柄剑相冲,也没法子收服剑魂,云珠不用飞剑,她和曾老的意思,留给您使用,说您有法子让受损的剑魂修复。” 徐源长接过盒子,抹去禁制,揭开盒盖,有一道剑光摇摇晃晃飞刺向他脖颈,被他伸出指头轻易拿捏住,笑道:“小家伙挺倔强,奄奄一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想行刺,行,我收下了。” 他有造化神台,能够通过吞噬材料的法子,慢慢恢复剑魂。 当然前提是先“说”服小家伙认主。 被他捏在指间的飞剑,不安份微弱挣扎不休。 徐胜天解释道:“斩杀女贼之前,云珠出手,将剑魂以及无风剑上种下的印记,用秘法花了五日慢慢剥离清除,不可避免损伤了剑魂,庆幸的是没让无风剑完全失去灵性。” 随后十数日,徐源长用造化神台吞噬材料留下的精华喂养剑魂,先把虚弱得似风烛残年的剑魂救回来,他翻阅宗门藏书,试图找到一个比较体面的法子,将无主的剑魂收服。 “宗主,有两位前辈投帖拜访您。” 赵均寻到书楼,将一份正式的白玉帖子递给伏案看书的宗主。 徐源长翻开玉帖,看清上面写着“骆福衍、齐雁归”名号,他与骆福衍以前打过交道,忙起身道:“我去迎一迎,是一位老友来访。” 暗自猜测对方的来意,他与对方说不上交情。 赶到山门前,与骆福衍、齐雁归抱拳行礼,寒暄着请进宗门,到独登山大殿落座,茶过三巡之后,客人道明来意。 “徐宗主,我这位朋友想用一枚道印,与你交换雷霆都司印!” …… 第464章 与东游宗有大缘分啊 徐源长收藏的雷霆都司印,是当年花费九牛二虎之力,破掉云隐秘境通道的收获。 他一直将雷印留存至今,想等着晋级八重楼后,有了自保之力,再慢慢放出风声,用来交换他需要的道印。 他和骆福衍结识于大荒山域埋仙洲南徽岛,执行那次围困杀劫任务之时。 因为要护住流落埋仙洲的俞风舞,悍然抗令出手,拼命接下八重楼的骆福衍、萧朝各一击,受伤不轻,争得了用雷霆都司印换回俞风舞一条性命的机会。 后面骆福衍、萧朝亲眼目睹大剑仙高剑收俞风舞为徒,并用一句话替他撑腰,惊惧不已,又将吃进嘴里的雷霆都司印吐了出来,还倒赔了一笔不菲资源,只为不得罪他背后的神秘师父。 数百年没有交往,他没料到骆老怪会带着买家寻上门来做交易。 “不知齐道友手中,珍藏着哪一枚道印?能否让徐某观摩一二,开开眼界。” 徐源长自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好事,笑问道。 “鄙人早些年得到一枚‘都经师宝印’,品相上略有瑕疵。” 齐雁归满头黑发之中有一缕白发,眉眼和善,唯鼻尖略有点鹰勾,笑着从袖内摸出一只古拙旧黄玉盒,道:“徐宗主尽管上手察看,即便买卖不成仁义在,或许下回能介绍别的买家。” 他自曝其短,话说得敞亮大方,将盒盖打开,推到案桌对面去。 徐源长也没客气,双手伸出,将盒内摆放的三指宽巴掌长的铜质法印请出,此枚都经师宝印与他的雷印除了材质不同,式样相同,梯状天圆地方,六面皆篆刻着符文和讳字。 翻看底下的印面正文,用虫鸟符篆着“都经师宝印”五个阳文古字。 遗憾的是“寶”字上方那弯曲一点缺失,使得这枚道印不完整。 他仔细观察,那一点似乎是被人为铲去,切口整齐。 心头叹了一口气,相比“混沌太极印”、“都天法主印”等道印,他其实需要的是眼前的都经师宝印,因为此印又名“三符印”,对他作用更大。 不动声色将其它印面的符文和讳字查看一遍。 确认是正品真货无疑。 将道印放回玉盒,不过没有将盒子推回去,从袖内取出一方木盒,放到眉梢升起一丝喜意的齐雁归面前,说道:“齐道友,请上手查看徐某收藏的雷印。” 世上难有两全其美之事,他在考虑该用什么法子修复心心念念的三符印? 想让他放弃送到面前的机缘,内心纠结,太难了。 齐雁归笑着点头,抖了抖袖口,再稳稳地将木盒打开,目光一下子被品相完好的古印吸引,顾不得风度和矜持,捧着失传了数千年的雷霆都司印,翻来覆去察看,有丝丝雷光迸溅,那是因为古印吸积累收了不少雷电,与他之间有细微感应。 骆福衍作为中间人,坐侧面品味灵茶,笑而不语。 若是能促成这桩大生意,他可以从老齐手中得到相应的好处报酬。 坐在主位的徐宗主,没有将都经师宝印推回来,那就证实有得谈,做生意嘛,不怕讨价还价,就担心对方看不中意。 约刻钟后,齐雁归放下雷印,眼中的满意想压都压不住,干脆也不做作,道:“让徐宗主见笑,这枚雷印正是齐某四处寻访而未得的宝物,不知徐宗主可有意交换?” 他自是看出对方想要都经师宝印。 否则他的那枚瑕疵道印,早就被对方退了回来。 徐源长揉了揉额头眉心,苦笑一声:“还真是让徐某作难啊。” 他也是修炼千年的老狐狸了。 欲擒故纵的戏码不用演,炉火纯青般出于自然。 齐雁归从袖内再次拿出一个小袋,推到中间,道:“齐某收集了修复道印的几样材料,曾经想凭一己之力补齐‘宝’字那一点,后来发现难度太大,请教过两名精通炼器的同阶好友,得出一个结论,必须九重楼高手用‘域’力沟通方能修复,齐某认识几位前辈大能,但远远不到能请动帮忙的交情。”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徐宗主人脉广泛,能请到九重楼高手出力。 伸手示意徐宗主打开袋子看看,他有诚意在其中。 徐源长拿过袋子,用神识探入其中,只见左边放着五样八阶材料,和十余种天材地宝,用纸条注明了如何配比,能炼制出与道印相同的铜质,连出处典籍皆有标明,可见当初齐雁归下过工夫研究如何修复道印。 纳物袋右边堆着百十块各种不同品类八阶材料,算是补偿差价的满满诚意了。 叶长梦以前告诉过他,某些需要雷霆都司印的修士,倾家荡产都愿意。 “成交!” 徐源长满意地一锤定音。 齐雁归大喜,拱手示意,收起让他梦寐以求的雷霆都司印,笑道:“徐宗主爽快人,下回去了暗云大陆,一定得去培元门做客。” “一定,一定。” 徐源长将道印和小袋收好,生意归生意,刚才骆福衍并没有介绍对方的宗门背景,他心头一动,貌似随口道:“徐某以前游历流云域两百余年,听说过培元门的齐有光道友,不知二位是什么关系?” 骆福衍哈哈笑道:“老齐曾经用过‘有光’的名号,那都是千多年前的事了,两人实则为一人,让徐宗主误会。” 徐源长掩饰道:“当年徐某实力低微,不够资格知晓八重楼圈子的事情。” 他是从钻地龙口中知道齐有光的名号。 钻地龙暗藏的三样宝物,紫气悟灵石、血晶魂玉和一颗暗金色种子,便是由聂小萌的祖爷爷老樟头保管,后来被他用切口和信物取到,老樟头却因此事牵连而丧命。 那三样宝物是钻地龙打劫了齐有光的六重楼后裔得到,钻地龙为此提心吊胆过了几百年。 他后来请叶长梦出手,清除掉三样宝物内留下的无形印记,并将悟灵石、血晶魂玉改换形貌。 他一直长期佩戴着紫气悟灵石和血晶魂玉,能给他的修行提供细水长流的助益,不论是灵气吸收、天地感悟,还是神魂滋养方面。 目前修为达成八重楼,这两件天材地宝于他的作用微不足道。 他已将血晶魂玉、紫气悟灵石,分别送给纤风和聂小萌。 物尽其用,助她们早日晋级七阶修为。 那颗暗金色种子在老叶手中,说是蕴含神力的“祭祀灵种”,齐老怪为了自身突破,用来夺取后裔修士生机、精血、神魂的媒介。 他这回算是见到对后裔施邪法的齐老怪本尊。 人不可貌相啊,以后得提防着点此人。 交易完成,闲聊一阵后,齐、骆二人提出告辞,徐源长客气挽留几句,送两位客人出门。 聂小萌和蒙一一从大殿侧面甬道过来,迎面撞见宗主一行,忙避开一旁行礼。 徐源长笑着点了点头,将两位客人送出山门,再才返回百林谷。 齐雁归在飞往临天城的途中,将一袋子报酬付给中间人骆福衍,随便找一个借口,说要去一趟泰然洲,见一位老朋友,顺便购买几样材料,与骆福衍分道扬镳,各走各的道。 “那个称呼徐宗主为师父的女子,身上有紫气悟灵石的若有若无波动,要不是离得近,仅有三丈距离,还真感应不出。” “徐宗主听说过‘齐有光’的名号,却不知老夫真名……” 齐雁归皱眉思索着,转而往西边飞去,当年失去的神力灵种,对他的重要性更甚换来的雷霆都司印,他当初想尽法子,在九珠岛控制了两家势力,明察暗访近千年,一无所获。 没想到这回前往等闲观,让他凑巧碰到线索。 事关今后能否化道更进一步,神力灵种他是势在必得。 十天过去,徐源长悄然从宗门上空离去,只与纤风打了一声招呼,独自飞至临天门。 他提前一天便用传讯的方式约见木笑笑,由临天门知客修士陪同,一直到碧天峰山顶,另有迎接的侍女,将徐源长请去偏殿。 见到百多年未谋面的木笑笑,见礼客套几句。 木笑笑伸手请客人落座,打量一眼,笑道:“说吧,找我什么事?你小子不会有闲心来探望我这个老太婆,还有俞风舞,也是个没良心的,以前在碧天峰住的时候,小嘴叫得可甜了,现在是人影子都见不到。” 徐源长嘿嘿笑着开脱:“风舞去了上域历练,与我也断了音讯。” 拿出有瑕疵的都经师宝印,放到桌对面,道:“弟子新得了一件道印,不过稍有瑕疵,想请您帮着瞧瞧,看能否修缮完好?” 木笑笑拿起道印,看了一眼底款,感受一番,沉吟道:“这枚都经师宝印,残破的这处位置,使得整件道印失去了与天地沟通的‘桥梁’,应当是高手故意为之,修复的难度颇大,我肯定没那个本事。” 徐源长心底一个“嗝咚”,忙问道:“师叔您有什么建议?” 木笑笑将道印还回给对面,拿出纸笔,刷刷写下一行字,将纸条折起来交给徐源长,道:“你去东游域找孟浪,他是道家一脉,精通炼器之道,或许有法子能修复这枚道印,请他喝一顿酒便行,他瞧我面子,不会收你任何报酬。” 徐源长收起道印和纸条,抱拳示谢。 再次拿出他短时间没法子收服的无风剑,本着来都来了,当然要多多请教的想法。 “你小子还有甚么事?一次拿出来说,别搞得见不得人一样。” 木笑笑接过飞剑,笑骂一句,她立刻察觉剑魂问题所在,伸手在上面随意一抹,丢还给对面,道:“好了,你在剑魂上留下印记,它今后到死都会听令于你,你呀,和这些小东西太客气了,不要把它们当人看就行,即便折腾死了又如何?大不了重新培养一个就是。” 徐源长赶紧接住飞剑,心想师叔你说得轻巧,培养剑魂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 消耗的材料也是海量,有现成的用,岂不是更好? 用神识和法力在被整治得离死仅差半步的剑魂核心,留下他的印记,将飞剑放进空间,飞快地在造化神台丢了几样七阶材料,温养着剩一口气的已经认命的剑魂。 “多谢木师叔,可是帮了弟子一个大忙。” “这柄飞剑的第一任主人,是我一位熟人,可惜人已经不在了。” 木笑笑对于生离死别早已看淡,仅仅提及一句飞剑的来历,继续道:“无风剑原本是九阶,历经损耗和沉睡,已经掉了两阶,你可以用造化神台的特性,将无风剑慢慢修复,对了,你修炼的造化神台,目前有几层了?” 徐源长老老实实回复:“才六层。” 木笑笑脸上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道:“至少得将造化神台提升到七层,六层啥也不是,啃不动八阶材料,你师父和你怎么说的?” “师父让我晋级八重楼之后,尽快前往上域磨砺,寻找能让造化神台升格的资源。” “需要我陪你去上域游历吗?好长时间没去,还有点想念当初打打杀杀的日子。” 木笑笑主动提出来,她恨不得这小子立刻、马上晋级九重楼。 离当初老道说的“千年之期”,不过六百年之久。 她和老霖目前尚未摸到头绪,多少有点紧张。 徐源长忙道:“不敢叨扰您的清修,弟子和同门约好,到时一起前往上域闯一闯。” “清修个屁,老娘现在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木笑笑爆了一句粗口,转念一想,或许老道对这小子有过交代,摆手道:“算了,我不去瞎掺和你的事儿,有时间了,多到碧天峰来坐坐。” 徐源长笑呵呵应承下来。 陪着说一阵话,徐源长没有多待,告退下山,在临天门登记他的名字,为宗门多争取一份利益,飞往临天城的途中,他给曾老和纤风分别发出传讯,告知一声他的去向,他想早日将道印修复,把实力全方位提升起来。 反正喂养飞剑,不耽搁他赶路。 从临天城跨界传送至东游域的东源城,徐源长飞到东游宗山门前,不由得感慨万千。 山不转水转,他与东游宗有大缘分啊。 …… 第465章 当头棒喝,机锋骂禅 “请送呈孟浪前辈,就说方寸山域等闲观徐源长,特意前来拜谒!” 徐源长按规矩递上拜帖,朝上前的值守修士说道。 他和东游宗的恩怨,并非一句两句能够讲清。 东游宗前老祖乐延之贪心作祟,为了得到他那个金仙师父的某些隐秘,接二连三派遣心腹手下掳掠和刺杀他,他凭着高剑赐予的三寸飞剑,加上些许运气和算计,几次化险为夷,反杀三名八重楼高手。 贾书生、霖散人、木笑笑和花界势力、武罗分身召集另外几域九阶高手,前往东游宗讨回公道,遇上乐延之用血祭族人后裔方式入魔。 要不是贾书生领悟到老道暗示的天机,引发大天劫灭魔。 那场九阶魔劫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人的名,树的影。 东游宗山门处两排值守修士,听到来人自称“徐源长”,一个个神色变得微妙,憎恨、怨念、好奇和畏惧等情绪皆是一闪而过。 如日中天的东游宗差点毁于一旦,乐氏和关士行一脉势力被连根拔起,牵连到宗门不少修士,各种传闻满天乱飞,暗地里传得最多的是乐老祖贪图徐宗主的宝物,差点导致灭门惨祸。 为首修士双手接过玉帖,垂首回礼,沉声道:“徐宗主请稍等片刻,在下需要往上逐级呈送。” 特意解释一句,担心这位看似和气的道士等得不耐烦。 徐源长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悠闲打量飞檐次第山门楼牌,观摩正匾、次匾和抱柱上的古文和装饰符纹,等了约刻钟,有两名穿着青色和蓝色道袍男女从侧门走出。 “徐宗主久等了,贫道蔺远则,这位是禾青苗禾师妹,奉孟祖之命前来恭迎。” 青衣道袍男子抱拳行一个同阶相见的道家礼。 蓝袍女子口诵“福生无量天尊”,随之抱拳行礼迎接。 徐源长以前收集过东游宗七、八重楼修士的资料,即便乐老怪和关士行相关的势力被诛灭,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记得原来的东游宗没有蔺、禾两位八重楼修士。 也就是说眼前二位道士,是孟浪前辈从外面带进东游宗的心腹。 一个好汉三个帮,再大的本事神通,也需要亲信手下。 “道祖慈悲,有劳两位道友。” “徐宗主,请!” “两位,请!” 徐源长随着两人走进山门,飞往东源山的途中,与自来熟的蔺远则攀谈不停,另一边的女子微笑不语,神情恬淡中透着清冷,让徐源长不由想起了已经故去的蓝师姐。 同样的蓝色道袍,与陌生人保持距离的神色也有三分相似。 一行三人飞落东源山顶,蔺远则领着客人走进偏殿。 禾青苗独自离去。 偏殿窗户边,孟浪端坐茶几前看书,见到客人进门,放下书伸手招呼:“源长来了,坐,咱们说说话。远则,拿出你从玉墟域弄到的‘清灵茶’,招待贵客。” 徐源长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人海茫茫,有些人一见如故,心生亲切。 他也不客气坐到左侧,看向主位相貌清矍穿着黑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当世第一的九阶幻术大师,身形似幻似真,离得不远,实则可能隔着千山万水。 蔺远则从袖内摸出一个盒子,抱怨道:“老孟,你尽惦记着我手头一点点好茶,想法子要掏干净才罢休。” 孟浪笑骂道:“瞧瞧你那小里小气嘴脸,抠抠搜搜不大方,贵客来了,当然要用最好的茶水招待,我不过是跟着客人沾光,哪有你说的不堪?……多放两片,太寡淡了茶水没味儿。” 蔺远则无奈只得又多放了两片碧翠如玉的茶叶,用心烧煮茶水。 徐源长嗅着淡淡散发的茶香,眼睛蓦然一亮。 他是好茶之人,闻香识货,果然是顶级灵茶,能清心宁神,有感悟灵光隐约活跃。 “你没来之前,木师姐还特的给我飞剑传讯,担心我怠慢了客人,她是门缝里瞧人,将我瞧扁了,你以前与乐老怪之间的恩怨,与我何干?我能掌管东游宗,多一份繁杂羁绊,还得拜你小子所赐。” 孟浪笑呵呵说道:“听说你来找我修复一枚道印?” 徐源长是第一次领教孟道长的与众不同,拿出古玉盒子装着的道印,揭开盒盖,将都经师宝印捧放到孟道长面前,道:“劳烦孟前辈。” 孟浪拿起道印仔细察看一番,在印面呵一口气,稳稳盖压摆在桌上的一张空白黄符纸上,半晌后揭开道印,有光华从凹印的符纸上一闪,天地灵气微微牵引。 捏着加盖了印记的黄符,对着光亮观看片刻。 又拿起道印,用指头沿着印文鼓捣十数息,呵一口气,在另外一张空白黄符纸上盖了一印。 同样的有光华闪烁,比之前面那一张牵引的灵气更甚。 抓起两张符纸扔向空中,“砰啵”两声,第一张盖印的黄符化作一片火雨,没等落到地面悄然消失不见,第二张黄符威势不俗,狂风大作,一道模糊黑影刚要显形,被孟浪道长随手挥散。 “我用自身道域,将都经师宝印与天地沟通的‘桥梁’,重新搭建连接,这枚‘天地人三符印’原本没有残缺,那一点瑕疵不过是假象,‘宝物自晦,天地有缺’的意思,木师姐不是道家修士,她不懂其中暗藏的隐秘。” 孟浪随口解释几句,把道印连同盒子推到客人面前。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喝茶,清灵茶凉了不好喝。” “您请!” 徐源长举盏相敬两位。 太神奇了,要不是孟道长出手,到手的都经师宝印也将无缘使用。 还不知要花费多少财力物力,浪费多少时间在修复的路上。 学着孟道长一口喝掉半盏茶水,慢慢品味半晌,再将剩余翠碧清澈茶水一饮而尽,回甘悠长,神清气爽,对他们来说清灵茶蕴含的灵气药力没甚用处,不过是满足口腹之欲。 若是让五重楼修士喝上一盏,修为将提升一截。 三人随意闲谈着,一壶茶水喝完,蔺远则另外烧了一壶,借口有事先行出去。 孟浪将身体往后斜仰,闲散放松,道:“当年在下界时候,我受过你师父的恩惠,他老人家指点我渡过一个难关,后面不到百年,便遇上三千年一次的暗界之战,你懂的。” 还眨了眨眼睛。 徐源长立刻明白过来,孟浪将他当自己人的缘由所在,不仅仅是因为木笑笑的关系,他师父那个时候,已经派遣分身去了千方界。 他从空间书架找出那本《云山论幻篇》书册,放到孟道长面前,起身抱拳道:“久仰道长大名,当初晚辈自行摸索幻术,从您的著作书籍中受益匪浅,今日终于得见真颜,请受晚辈一拜!” 像是还愿一样,躬身行了一礼。 孟浪伸手虚扶,翻了翻旧黄的书册,笑道:“我就说这书我没写过,是岩光、望龄几个小子,将我当年的讲课整理成书了,‘云山斋’是我当年的书阁,唉,他们有心了。” 心绪微起涟漪,回想起了久远的那段时光。 徐源长重新坐下,稍等片刻,见孟道长收回思绪,他笑着请求道:“能否请您在此书扉页题字,以做纪念?” 孟浪哈哈一笑,“这有何不可!” 拿起毛笔,沾了沾墨,行云流水写下了一句话。 “幻由心生,与源长共参!孟浪。” 合上书册,随手递给对方。 徐源长双手接过书籍,他没有打开当面欣赏,郑而重之收进空间,道:“木师叔让我请您喝一顿酒,说是抵消请您出手修复道印的酬劳。” 孟浪笑着摇手,道:“木师姐简直就是慷他人之慨,一顿酒怎么行啊?要是放在五百年前,至少也得十顿酒,可惜我已经戒酒了,你不知道,修行到‘举世皆幻’的地步,人世间的美味、美人、美景皆与我无缘,受困于天地的滋味……你到时会懂的。” 他没有继续吐露困境。 不到时候,旁人不能感同身受。 他其实想找到彦山道长,当面请教一番,然而再无缘分。 孟浪换了一个话题,道:“每一次暗界之战结束,千方界都会在千年之内,涌现一批飞升修士,我们那一批陆续飞升了三十余修士和妖修,由第二个飞升的应辰老大,在龙渊谷域建立名为‘定仙台’的宗门,借用定洲‘定仙台道庭’的名号,方便收拢后面飞升的各洲兄弟们。” “背后有霖散人撑腰,势头强劲,胜过你现在建立的‘等闲观’。” “树大招风啊,加上有兄弟不知收敛,泄露了跟脚,正好杀劫祸乱上界七域之际,被人将那杀劫引去定仙台,兄弟们死伤惨重,差点被一锅端了,老蔺和青苗跟着我逃得一命,另外还有几个逃了出来,宗门毁于一旦,后面再也聚不拢。” 徐源长听得一段惊心动魄的隐秘,暗自警醒。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回头得交代兄弟们更加低调一点。 虽然早就强调过,不要将飞升修士身份泄露出去。 在山上待了两个时辰,由蔺远则陪着送出东游宗。 徐源长给曾老发出跨域飞剑,交代几样事项,他改形换貌飞至东源城,叶长梦不在金荷宫,他没必要前去拜访,乘坐跨界传送阵前往周山域。 天色太晚,寻一家客栈住下。 翌日上午,徐源长飞落到不起眼的宝舟寺山门外,拾阶进殿,供奉了十两银子的香火,由小沙弥领着顺利见到三粥大师。 施礼问候,徐源长枯等好大一阵,直到大殿方向传来钟响,三粥大师转过身。 昏暗的禅房内,三粥大师打量一眼道士腰间悬挂的拐杖头短棍,知晓他那位老友转世顺遂,道:“你去膳堂寻找空空,他目前在那边做杂役。” 没有再说第二句,又转身面向墙壁。 徐源长见怪不怪,躬身行了一礼,走出禅房,一路寻到偏殿后面的膳堂。 在院子里,见到了穿着灰布僧袍,扎起袖子挥舞斧头劈柴的光头少年,挥汗如雨,每一下都很认真,徐源长站定脚步,用欣赏的眼神打量着,没有打扰空空大师的劳作雅兴。 他自是看出空空大师被封印了修为,不能用妖力作弊。 劈开的每一根木柴,都是货真价实费了力气。 一堆木柴劈完,柳雪粒扔掉斧头,揉着手腕,转身便看到走廊处的宗主。 “公子……” 柳雪粒刚一激动,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合十道:“施主,你不该来,你打扰了小僧的修行。” 徐源长不屑撇嘴走近前去,和他打机锋,笑骂道:“你修的狗屁‘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你应该修‘空’,你师父都给你取法号‘空空’,脑瓜子怎么不开窍呢?‘法无自性,万物皆是因缘而生’,活该你小子劈柴挑水种菜做杂役。” 说到后面,用指头敲了敲低下去的光头。 柳雪粒豁然抬头,揉着光头,皱眉思索着仍然满脸困惑:“宗主,我找不到‘空’,放眼望去,满目风景依旧,我找不到……” “咚”,徐源长恨铁不成钢再敲了一记,道:“笨蛋,你就是‘空’,‘空’就是你,找个屁啊。” 他精研道学的同时,旁涉过儒、释、法、墨等学说。 到了他这般高度,不会人云亦云,而是“见山不是山”,学什么都有自己的见解。 道家以心境感悟见长,以小见大,需要时时事事通透,释家讲顿悟,但是容易乱心,他为旁观者,三言两语看出雪粒陷入自怔的困境出不来,不知有多长时日。 他借用释家的法子,做当头棒喝。 柳雪粒揉着鼓起一个包的光头,眨巴着清澈中弥漫茫然愚蠢的眼睛,口中喃喃“我就是‘空’,‘空’就是我”,他陡然一下愣怔当场,身上有白色光华涌出,不多时,整个身影便消失其中。 宝舟寺上下钟声齐鸣,大雄宝殿的诵经声隐约传来。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空空大师开悟了。 他大老远而来,这一趟没有白跑。 …… 第466章 能不能带他一个? “施主,三粥大师请您去禅房说话。” 一个小沙弥走近前,合十行礼。 徐源长点点头,再往院子里看时,雪粒和那团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被三粥大师用神通挪移去了其它安静地方,那堆木柴码得整整齐齐,和斧头为伴。 随着小沙弥再次走进昏暗禅房,小沙弥不声不响躬身告退。 三粥大师睁开眼睛,伸手示意:“随意坐吧。” 徐源长捡起墙角一张委委屈屈半折叠的旧蒲团,边缘蒲草探头探脑,应该是雪粒的专属宝座,摆到老僧对面坐下。 “老夫滞留上界时日无多,对那小子的要求趋于严格,想让他在百年内更进一步,天天逼着他挑水、劈柴、种菜、念经、坐禅、听风,近五十年如一日,或许是与他懒散性子相悖,他学了一肚子佛经佛理,囫囵吞枣,然而不知所云,流于表面。” 三粥大师提起徒弟,露出两分无奈,那小子学佛的灵性简直是荡然无存。 差点让他以为看走眼时候,徐道士两记敲打,一句“你就是‘空’,‘空’就是你”令徒弟豁然开窍,他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教得不好。 早知如此,他也天天敲打就是。 得益于徒弟自身的禅意、天赋灵光,在刹那领悟的佛性,让他欣慰不已,那个得天独厚的徒弟又回来了。 “你将吴老头送你的半仙兵,拿给老夫瞧瞧。” 三粥大师不可能欠小辈人情,他身负因果太重,只能用其它法子偿还。 徐源长忙将腰间悬挂的短棍取下,双手捧递向对面,他最喜欢前辈高手们当场报答的爽快劲。 三粥大师抓着短棍轻轻抚过,随即将没有变化的半仙兵还给徐源长,道:“你可以慢慢培养半仙兵的灵性,以前吴老头培育的‘兵魂’,不合适你驱使,他提前将之收走。” 随口指点一句。 以他现今的修为,能够炼制出半仙兵了。 徐源长接过短棍,探查半晌,没找到半点不同,笑嘻嘻问道:“没了?” “你小子,还想怎样?贪多嚼不烂,老夫再给你一件半仙兵,你受得起?” 三粥大师笑着下逐客令,“且去,休要打扰老夫坐禅。你帮的是空空小和尚,下回找他索要报酬去!” 徐源长起身将短棍往腰间一挂,抱拳告退。 他相信三粥大师在短棍内留下了东西,时候不到,他暂时找不出来而已。 从宝舟寺离开,寻一偏僻所在,掐诀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开启的幽暗通道走进七云台福地,徐源长飞落到盘旋而至的悟心台上,放眼扫视整个空间,清幽静谧依旧,蜜蜂忙忙碌碌出没花草丛中。 他突然理解了师父为什么没有在福地迁移凡人,或圈养其它野物。 有时候需要一份独自的清静,无拘无束,与天地共处。 放出火精,任由小家伙去角落修行。 摆上案桌座椅,拿出符笔、符纸、符墨、书册等物,将都经师宝印拿到手上细细察看,片刻后,朝印面呵一口法力凝成的热气,对着一张他以前写就的四阶幻火符盖下。 揭开道印瞬间,朱墨纵横的幻火符表面,有微弱光华一闪即逝。 “成了!” 徐源长心喜不已,他昨天晚上歇在客栈时候,已经将恢复天地桥梁的道印初步祭炼,在印内留下他的神识印记,学着孟浪有意指点他的法子,略一尝试,果然卓有成效。 拿起幻火符朝着空处一扔,“轰”,一团赤红火焰翻滚着炸开。 还不待火海席卷波及到十丈外,随着徐源长手指一挥消失干净。 徐源长兴致勃勃继续在四阶、五阶、六阶符箓上尝试,浪费了不少他自己绘制的符箓,将都经师宝印的直接盖印法熟悉之后,最后得出结论。 “符箓威力增加了三成左右。” 随后的日子,他尝试用虚幻、清静、木行和火行规则之力,通过对道印呵气,沟通天地来给空白符纸上增添属性威力,再在二次加工的符纸上绘制需要的符箓。 每天专门抽出两个时辰,用入道之力祭炼温养半仙兵短棍,培育其灵性,通过造化神台喂养材料,提取材料精华滋养无风剑内孱弱的剑魂,慢慢修复无风剑。 练习洞虚一击的各种用法,参悟虚静之道,感应天地幻象,修炼各种高级法术。 他的幻甲停留在七阶,必须等到造化神台升格之后,方能更进一阶。 翻阅收集的各种书籍,以及上域资料、堪舆图等。 转眼间三十年过去,身处各种气机交汇波动节点,徐源长体内法力凝练,修为和神魂颇有增益。 他将空间内以前缴获的空白符纸,和购买的高级符纸消耗一空,熟练掌握都经师宝印的拓印法后,用取巧的法子,将规则之力通过道印转嫁到高级符纸上,再写出他需要的七阶幻、木、火符箓。 他终于打破规则桎梏,成为一名七阶符师。 短棍的灵性增加不少,使用起来越发得心应手,但是远远不到产生“器魂”地步。 还需要漫长岁月的温养和沟通,仍然没发现三粥大师在短棍内留下的东西。 无风剑已经恢复至以前状态,能轻易遁入虚空,灵性无比,可随他心念出现在五十里内任意地方,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不过想要将其提升到八阶威力,必须等他将造化神台升格之后。 徐源长飞落一条溪水畔,挑选十余颗不同类型灵药挖出,将药材随意收进空间,召唤回火精,掐诀有金光一闪,瞬息离开福地空间。 返回宗门,徐源长出现在独登山大殿广场,施施然迈过门槛走进去。 以少宗主身份坐镇大殿的曾山郎,正与几名年轻一代的六重楼副堂主商议事情,忙起身迎上前行礼:“师父。” “拜见宗主!” 另外几人跟着行礼。 徐源长伸手虚抬,询问几句宗门情况。 曾山郎让几人先行下去,从袖内拿出一封书信,道:“流云域暗云大陆培元门的齐雁归齐前辈,三年前曾经来拜访您,是弟子和老祖接待的他,齐前辈听说您外出游历未归,请我们代为转告,想邀约您前往玉墟域探寻一处古遗迹。” 徐源长拆开信封,抖开信纸一眼扫完,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已经肯定了某种猜测。 三十年前,他送齐雁归和骆老怪走出大殿时候,刚好聂小萌和蒙一一从侧面走廊过来,他因为对齐老怪保持着警惕,注意到齐雁归目光在聂小萌右边腰间停留了一下。 他将血晶魂玉、紫气悟灵石分别送给纤风和聂小萌时,两人不约而同把佩状宝物系在右侧腰间,再用上衣掩盖。 他当时猜测齐雁归能够在近距离感应到旧物,进而怀疑那颗祭祀灵种落到了他手中。 这封邀约信写得情真意切,越发证实了齐老怪对他有算计之心。 不多时,得知宗主回山消息的曾望楼、柳纤风、聂小萌、赵均等人,先后赶来独登山大殿。 曾望楼快速清理着宗主像扔垃圾一样拿出来的一堆数千年份珍贵药材,口中数落宗主不该如此随意对待药材,好奇打探宗主到底在哪里发财? 能不能带他一个? 赵均蹲下来帮曾老清理药材,向宗主控诉徐胜天、古云珠两口子,不带他去上域游历吃独食的可耻行径。 柳纤风和聂小萌则缠着宗主,什么时候解除对她们的禁足令? 关在数百里大的宗门内,两人觉着地方太小了。 施展不开啊。 徐源长伸手各敲了柳纤风和聂小萌一记,给了她们一个准确答案:“十年之后。” 两女揉着额头,欢呼一声,没心没肺跑出大殿,十年对她们不算太长。 徐源长没有理会赵均的怨念牢骚。 你一个千年单身狗,跟着人家两口子去凑什么热闹?该! “曾老,手头还有几颗七阶极品丹药?” “三颗,你要都给你。” 曾望楼摸出两个丹瓶,塞给宗主。 等闲观内一水的七重楼修士,所以七阶极品丹永远都不够用,有点狼多肉少。 而宗主从来没有主动索要过极品丹,修行速度一直都快。 徐源长收起丹瓶,道:“曾老,下回带您去一个好地方。” 曾望楼连声应道:“好,好!” 他要跟着宗主去发财了。 见宗主往外走,赵均赶紧叫道:“带我一个啊。” “八脚,你又不是医师、炼丹师,带你去干嘛?” 徐源长一句话将无所事事的赵阵师给怼到墙上,身影一闪消失不见,出了宗门,才想起给木笑笑发出传讯请安问好,顺便预约去拜访的意图。 得到木笑笑在碧天峰没有外出的答复,徐源长没有变幻容貌,一路招摇飞往临天门。 见到木笑笑,行礼寒暄过后,徐源长道明来意,他想购买几张八阶符箓。 将两个还没有焐热的丹瓶摸出来,放到对面桌上。 “您瞧这三颗七阶极品丹,能换几张八阶符箓,最好是火、木属性,我不需要玉符,得绘制在纸上或妖皮上的符箓。” “你的都经师宝印修复了?” 木笑笑问道,得到肯定答复后,揭开丹瓶扫了一眼,比起三根手指,道:“今后都照这个价兑换,你有多少极品丹,我都需要。” 她早已经知道等闲观有厉害的七阶炼丹师,能够炼制出七阶极品丹。 以往徐胜天用极品丹与程丹心交换过材料。 徐源长笑着道:“成交!” 若是用八阶材料兑换八阶符箓,至少需要五换一,太不划算,他需要大量八阶材料,宁愿用等闲观的特产丹药来交换,七云台福地千里药园子,敞开来供应曾老炼丹。 等到他今后晋升八阶符师之后,便用不着大肆挥霍极品丹了。 收起三张换回来的八阶符箓,徐源长陪着喝茶聊天。 “我着人整理了一些上域的资料,你去上域之前,多熟悉一二,上域不比上界七域,切勿走漏行踪风声,暗地里不知有多少老家伙,对你师父留给你的宝物垂涎三尺。” 木笑笑拿出一摞书册和手绘堪舆图,推给对面。 徐源长对于资料的需要,多多益善。 他与师父游历路上,曾经听师父不经意提及过几处山川地名。 那将是他重点去探寻之所,他师父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您知道我师父什么性子?他老人家连半仙兵都不舍得送我,说什么‘金仙因果重于山’,生怕将我这小身板压垮,我能有什么宝物,值得那些老前辈惦记?” 徐源长将书册和图纸打包收走,顺便给木师叔哭一个穷。 木笑笑放下茶盏,斜乜不老实的小家伙一眼。 “你腰间挎着的烧火棍,要说不是半仙兵,老娘把它吃了,你可别说是其他人送的?” “这……真是一位前辈送的,具体是谁,着实不便透露。” “行了,别支支吾吾好似我这个做师叔的故意为难你,那头老蜈蚣的木拐,我还认得出来,老蜈蚣与你一道厮混游历二三十年,我和老霖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那老家伙什么意思,师叔奉劝你一句,非我族类,多加小心为好。” 木笑笑将话点明。 她和老霖都不想看到老道的徒弟,与那个僻居荒野险地的老家伙走得过近。 太危险了,他们可打不过修炼不知多少年头的老蜈蚣。 “弟子明白,多谢师叔提点。” 徐源长抱拳受教,他能感受到木师叔的好意。 从临天门返回山门,徐源长翻阅资料,为将要前往玉墟域作准备。 一个月后,徐源长叫上曾老,将柳纤风装进空间内,他掐诀激发幻仙戒,两道金色符纹分别落到两人身上,眨眼间消失不见。 他晋级八重楼之后,已经有余力能携带其他修士进行穿梭。 柳纤风修为不够,还是待在空间内安全。 曾望楼站定在荒凉苍茫幽暗的岩石上,晃了晃头,从头晕不适中醒神,一下子便注意到头顶上悬挂的巨大星球,被震撼得目瞪口呆。 “曾老,七云台福地欢迎您!里面请!” 徐源长开启五彩斑斓通道,笑着伸手作请。 他此次外出不知多久,有些隐秘得让曾老与纤风参与,算是对曾老兢兢业业几百年的一种补偿,今后这座福地,将有限度地对自己人开放。 特别是在冲关的关键时候。 …… 第467章 尔虞我诈演大戏 “哇,好浓郁的草木精华气息,好漂亮的福地!” 从幻仙戒空间出来的柳纤风,惊喜得一双眼眸晶晶亮,毫不遮掩她的兴奋、激动,“唰”一下飞上空中,俯瞰山川河流和遍地灵木花草。 难以想象世上还有能与花界相媲美的地方! “公子,我去玩耍了,哇,那座山峰飞在上空,像一颗巨大的宝石!” 柳纤风大呼小叫朝飞来峰落去,她很快发现此地不同,道:“好奇怪的气机波动,好似能淬炼身躯神魂,凝练法力,涤除杂念尘埃呢。” 曾望楼毕竟是久经风雨的老修行,收摄心神,表面上看去不至于那么没见过世面。 他和宗主站定在福地边缘的山头,察觉福地内比外面更玄妙的神奇波动,深吸一口浓郁灵气,道:“果真是修行有捷径,在此地修炼一年,堪比外面三五年之功。” 徐源长笑道:“福地有福地妙用,适合冲关破境,能解决八重楼以下的大部分瓶颈困境,但是修为不够,定力不足者不宜久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可太过依赖。” 上界修行条件远远超出下界,然而势如破竹惯了,遇到后面的修行瓶颈,易折。 所以当年他要求聂小萌从四重楼晋级五重楼阶段,必须要修满百年。 即便那样,聂小萌走化凡路时候,仍然折腾了五十年之久。 不知有多少天资卓绝之士,没有遇到明师指点。 前期耀眼一时,五重楼之后泯于众人也。 曾望楼认可点头,他刚刚还动了想留在此地修炼几十年的念头,瞬间将此想法抛之脑后,心头涌起一股豪气和激动,今后晋级八重天有望。 他不敢奢望更高的境界,那太过遥远,不切现实了。 跟着拥有大气运的宗主厮混,才是通往无垠仙路的一条捷径! 据他所知,千方界飞升至上界的其它洲修士和妖修,至少有七八个之多,那些家伙没有选择加入等闲观,或者到等闲观挂一个客卿虚职,等若与宗主的福地机缘失之交臂。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他回去之后得定下规矩,今后想加入等闲观的修士,条件要拔高了。 当然宗主邀请的不在此列。 任何时候,机缘都是稀缺之物,先尽自己人用。 跟着宗主飞出约三百里,用神识扫视千里范围福地,满目皆是熠熠生辉鲜活宝物,曾望楼脸上的笑意压抑不住。 这么庞大的药园子,而且都是上年头的好药。 他何愁修为境界不能蹭蹭上涨? 对于神药师而言,不停地炼丹、研究丹药,便是一场接一场的修行。 “宗主,能否容老夫在此地逗留半月?老夫需要‘按丹采药’,看着遍地灵药材,灵感丹方在脑子里打架,不能胡乱采摘一气。” “暂定一个月吧,曾老无需顾忌,想要什么药材尽管挖取。” 徐源长理解老头子的心思和想法。 琳琅满目,无所适从。 “公子,我发现几株具备开智可以化妖的花草,我能将它们点化为花妖吗?” 柳纤风从附近空中冒出,兴奋得脸颊绯红,娇艳欲滴,头上戴着用花草编织的花环,快活得像一个山野精灵。 “可以,这回在福地能待一个月,你慢慢挑选。” 徐源长笑着点头,纤风需要同类玩伴,宗门里那些不能晋级的小花妖,神魂不完整,与纤风的修为境界差得太远,只能玩耍,而不能进行同等交流。 他师父当初制定的福地规则,限制了数千年灵草自行化妖成精的可能。 或许是担心当初没人照管,将镇压在福地某处的古独放出来? 现在则没这个担心,他将古独镇压在铜碑内,随身携带着。 柳纤风欢笑一声,转身便消失不见。 曾望楼忙叫道:“纤风,别将五千年份以上的好药材全部点化了。” 能够化妖的灵草药性更胜一筹,他是舍不得浪费花花草草,对他这个神药师来说,所有的灵药材都是一颗颗丹药。 “曾老,地方大着呢,点化不完,您就安心吧。” 柳纤风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徐源长笑了笑,飞上盘旋而至的悟心台。 拿出都经师宝印,用心揣摩,用法力神识缓缓滋养沟通着宝物。 他与木笑笑兑换的三张八阶符箓,用法力精心加盖道印,最后成了两张,增添约两成威力,有一张引发符箓内部细微灵力混乱,当场废掉了。 五天后,曾望楼精挑细选挖出百余颗药材,飞落到三里大小的悟心台上,请宗主帮他将初步处理过的灵药进行精炼,他继续下去挑选药材。 可惜纤风那丫头不肯帮他。 此后每过三五天,曾望楼都要将挖出来的药材送到悟心台。 下回再进遍地药草的福地,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自从知道宗主拥有一整座秘境的药材,他便放宽心敞开了挖取。 柳纤风花费不小法力,成功将四株至少五千年份的灵药点化为精魅,四个姐妹几乎长得一模一样,除了所化衣裳式样和颜色有些不同。 “公子,我有四位妹妹了,她们分别是紫萱、杜若、雪见、云苓,我想带她们回等闲观。” 柳纤风领着与她一般高矮的花妖飞上高台,喜滋滋向手托道印的公子介绍。 数千年积累的天地精华转化为修为,四名才化形不久的花妖,皆有六阶修为,齐齐躬身下拜:“小妖拜见云台之主!” 刻在她们血脉传承里的印记,令她们不敢直视柳姐姐口中很好说话的公子。 徐源长目光扫过对他畏惧得瑟瑟发抖的四名花妖,随口吩咐道:“今后你们跟着纤风,外出之后不许胡作非为,明白吗?” “是,谨慎遵上谕!” 四名花妖躬身领命,云台之主能一言决定她们的生死。 徐源长挥了挥手,花妖赶紧退出悟心台。 柳纤风大致明白过来,七云台福地点化的花妖,都认公子为主。 与公子笑谈几句,她飞去下方与花妖四姐妹汇合,游山玩水去了,尽量避免与忙忙碌碌的曾老朝面,她愿意培育花草树木,却不会帮曾老砍伐挖取。 她有自己的坚守。 一个月很快过去,徐源长和满载而归的曾老返回等闲观,从空间放出柳纤风和四名花妖,如何安排花妖的住处和身份,些许小事,自有柳纤风去打理。 拿到徒弟曾山郎派遣人手从外面购买回来的几叠空白符纸。 徐源长大部分时候都待在百林谷,继续进行着外出的准备,偶尔外出晃荡一圈,顺便等待着某个有心人的到访。 他花了不少时间领悟“化影”秘法,成功凝出一具分身,有本体三成实力。 目前正在进行第二具分身的凝练。 他带回来的那头懒虎,扎根在离百花谷五十里外的一座山头,常年躲在山下睡觉。 唯独宗主回来了,主动现身几次,化作黑猫跟着宗主后面。 有几次差点被从树上冒出来的柳纤风捉住。 柳纤风带着四名大花妖,还有一群小花妖,另外加上表面嘻嘻哈哈似长不大的聂小萌,浩浩荡荡围堵黑猫,乐此不疲。 两旬后的一天,赵均飞来百林谷,道:“宗主,流云域培元门的齐雁归,前来拜访,你见不见他?” 徐源长笑着从亭子里起身,道:“贵客远道而来,理当要见。” 赵均随着往山门方向飞去,传音提醒道:“老徐,这人三天两头上门邀约你,我担心他有其它心思,以你的本事,独自去上域闯荡反而稳当,不用与外人搭伙组队。” 徐源长点点头,“我心底有数。” 赵均便不再多说。 见到齐雁归,徐源长连道几声“怠慢,怠慢”,解释了他一直在闭关修炼,才出关不久,没能及时回复齐道友的好意邀请,等等。 相互客套寒暄,将客人请去独登山大殿。 齐雁归神神秘秘透露了他发现的遗迹,断定是上古仙人所留。 为了报答徐宗主了却他找到雷霆都司印的心愿,特意将好处与徐宗主共享,一片赤诚,天日可鉴,并指天信誓旦旦。 徐源长为对方三番两次亲自前来的诚意感动,答应前去上域,声称自己对上域不熟,跟着老大哥混经验,两人相谈甚欢,各怀心思,商议了低调前往玉墟域的时间,约定在神木古城见面。 约一个时辰后,齐雁归心满意足告辞离去。 十日后,徐源长将宗门事务交代完毕,改形易貌,前往临天城乘坐跨域传送阵,直接传送至玉墟域的神木古城。 玉墟域地域庞大,相当于两个方寸山域,共有五座墟域古城,分别是章台古城,横峰古城,神木古城,白水古城和离山古城,相互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除了五座墟域古城,另有少量坊镇,其它地方皆没有规矩约束。 凭的是过硬实力和见风使舵的眼力劲。 徐源长从神木古城传送大殿走出,外面街道异常宽阔,视线所见灰蒙蒙的,灵气相比方寸山域更加浓郁,空中有道道光华飞遁。 每一座铺子占地极大,有零星修士进出。 飞落到百里外一家叫“玉玑杂铺”的门前,与一名徘徊不进的年轻俊俏男子目光对视,相互比划两个手势,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徐兄弟,咱们早些动身,若事情顺遂,五年能返回,到时再请你去‘神花楼’喝酒。” “齐兄客气,该当我请才对,请吧!” 两人虚与委蛇谦让,一同往神木古城北边飞去。 他们要去的地方叫“悬月山”,离古城约十万里,以上域错综复杂且多变的环境,他们在路上差不多要花费两天时间。 齐雁归对于路途了如指掌,与徐宗主交流,如何辨认空间叠层和虚空断痕的区别,传授避开危险的法子。 若是不小心闯进空间叠层,以八重楼的实力,弄不好也会受伤。 主要是耽误时间,有时候一困数十年,甚至百年都不稀奇。 赶路至天色晦暗时,已经远离神木古城两万里。 路上几乎见不到来往修士。 徐源长突然停下脚步,他发现前方两百里外有一片密集的空间叠层和虚空断痕,是木笑笑送他的书册中记载的“虚林坡”险地,以他加持了火精之力的眼神通,根本不需要齐雁归的传授,他对于各种危险看得一清二楚。 齐雁归不动声色闪往十里外,装着警惕环顾四周,问道:“兄弟,怎么了?” 他仔细摸过徐宗主的底细,知道对方是第一次前来上域。 徐源长四处打量,面色凝重道:“我突然心血来潮,觉着一阵心悸,前方似有危险,今日不易再赶路,要不下回再来?” “徐兄弟说笑了,以我们八重楼实力联手,在玉墟域行走哪有什么危险?” 齐雁归口中说着,手中出现那枚雷光熠熠的雷霆都司印。 突然一声断喝:“雷霆八柱!” 以徐源长为中心的百里范围,瞬间笼罩了八道雷龙盘绕光柱,而他自己则消失在弥漫着雷雾的空中,天上地面,全部禁锢在赫赫雷术之下。 “齐兄,你这是何意?” 徐源长手中抓着短棍,喝问道。 空中回荡着雷霆般的轰鸣声。 “徐兄弟,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我也不与你绕圈子,只要你将那颗‘神力灵种’还给我,价格你随便开,我倾家荡产也付给你,如何?” “齐兄,你处心积虑算计这么久,只为那颗灵种?前方埋伏的两位,又是什么意思?” 徐源长用短棍敲着左手掌心,好整以暇质问道。 他发现了前方虚林坡两边的埋伏,故而不肯前去踏陷阱,以他八阶幻术师的逃命本事,加上有七云台福地可去,基本上立于不败之地。 他才有闲心拿对方当磨刀石,配合着演一出尔虞我诈大戏。 “哼,我只要那颗灵种,你给还是不给?” 随着齐雁归威胁的声音落下,八道雷柱齐齐一亮,雷鸣电闪,震耳欲聋,瞬间将徐源长淹没其中。 徐源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齐兄这般做生意的手段,令人不敢苟同啊。” 一根短棒突然伸进雷霆八柱阵内。 “砰”,将刚刚显出身影的齐雁归当头砸中,重重砸落地面。 … 第468章 一败涂地,虚空废墟 雷光轰然炸开,突兀遭受重创的齐雁归在砸中地面的刹那,借助他利用雷霆都司印发动的雷霆八柱大阵,化作雷光遁走,险之又险避过那根古怪短棍变作的尖刃一刺。 “嘭”,无数雷球被引爆,褐色尖刃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金朝欢,蒲先秋,你们还等甚么?” 隐藏雷阵内的齐雁归一阵心寒,声音滚滚扩散。 那道士的攻击太过诡异古怪,而且威力巨大,要不是他手中拿着雷印,及时引动雷力挡了一挡,那一棍偷袭,他必定要迷糊一两息,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以他的算计,发动速度最快的雷阵,出其不意将道士困住,限制八阶幻术师的施展。 加上请来的两位帮手,立刻在外面加固五行困阵,再合力瓮中捉鳖收拾没有了爪牙的幻术师,还不手到擒来? 哪知道士一早就洞穿了他的计谋,不知用什么神通看破隐藏得很好的埋伏,停在陷阱之外两百里,不肯面临恶劣的空间叠层和虚空断痕环境,逼迫他不得不提前发动。 齐雁归非常懊恼,他小觑了才晋级八重楼不到五十年的道士。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现在要面临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幻术师报复,最麻烦的是幻术师的手段比他这个神雷师还犀利强硬。 那一棍子将他彻底打清醒过来。 赶紧将收了他定金,迟迟不现身援手的两个家伙名号叫破。 必须拖着两人一起下水,或许有一线胜机。 徐源长隐身空中,观察着雷光越发炽烈暴虐的雷霆八柱,清冷出声道:“他们二人路过此地,与徐某无冤无仇,何必蹚你犯下的浑水?大道朝天,各走各路不是更好?” 他不惧对付三名同阶,然而此地环境太过复杂,万一争斗中逃走擅长雷遁的首恶。 以齐雁归能在族人后裔身上布置祭祀灵种,慢慢吸取生机精血的无人性疯狂劲,躲在上域千年,再另寻机会,慢慢报复到等闲观门人弟子身上,是一种纠缠不清的麻烦。 对于极度癫狂的家伙,趁他病要他命,必须一棍子彻底打死。 不留后患,不做仇人。 两道身影从虚林坡附近现身,笼罩在熠熠光华之中,显然是防备道士神出鬼没的短棍偷袭,其中一人笑道:“我们是生意人,以诚信为本,童叟无欺。” “对!” 另一人简短附和。 两人突然同时出手,两张玉符爆开,一金色一青色两道符光交织,突破百里虚空,击中雷霆八柱北边的一根雷龙盘绕光柱。 “轰”,巨大的符威连续爆响,几乎将阵眼之一的光柱摧毁。 金色和青色光波滚滚,席卷着将雷阵撕裂出百丈缺口。 “齐兄,定金还你了,走也。” “两不相欠,哈哈哈!” 两道身影消失在虚林坡的虚空断痕,作为大荒山域出身的八重楼修士,他们见惯打劫,早就谋好了退路,万一因为分赃不均内讧,或者其它缘由陷入麻烦,随时可以走人。 大不了,下回换一个名号,继续在上域厮混。 修行大道和利益为重,纠缠个人恩怨是最愚蠢的做法。 齐雁归差点气得吐血。 两个挨千刀的贼子,关键时刻竟然对他落井下石,用如此无耻歹毒方式还他的定金。 牵一发而动全身,雷霆八柱原本是以杀伐为主,不适合做困阵,此刻遭到请来的帮手出其不意背刺,顿时破绽百出,他受到波及,再也隐藏不了身形。 暗道要遭,还不等他施展雷遁术逃之夭夭。 “噗”,一柄短矛从侧面出现,突破雷光抵挡和宝衣防护,狠狠从左肋刺入。 齐雁归面目痛苦狰狞,掐诀怒喝:“雷耀八方,敕!” 那道士的厉害仍然超出了他的高估,对战机的把握,更令他胆寒心颤。 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生死一线的要命时候,他果断舍弃这具肉身,用雷爆秘法,将性命归一的魂魄分散逃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个深仇大恨,他记下了。 上空一座山头般巨大的铜碑突兀从天而降。 四座透明符山牵引天地之力,盘旋着突破雷光当头镇压下来。 爆开的雷光,四溅飞射出十余里外,有十余点隐藏其中的光华发出绝望惨叫,拐着弯往上方的符山飞去,任由其如何挣扎,挣不脱天威般的“镇”字鲸吞。 齐雁归没料到自己会一败涂地,被逼迫用雷爆自身,竟然连一丝残魂都不能逃脱。 然而悔之晚矣。 “砰!” 铜碑势不可挡砸进地面,地动山摇,将残破雷阵一扫而空。 徐源长出现在碑顶,伸手将镇压的那一团残魂禁锢,收进一只玉瓶内。 晋级八重楼之后,经过几十年祭炼熟悉,他对镇天碑的掌控越发得心应手,拥有了两件半仙兵,加上他幻术师能借风神出鬼没的秘法本事,已经能够傲视同阶。 招手将洒落数十里范围的残肢、碎片和宝物全部收起。 徐源长又将铜碑缩小,掐诀有金光一闪。 身影消失原地。 约半刻钟后,有两道人影从虚林坡虚空断痕悄然钻出,扫视那一片百里战场,只发现残余雷火气息和被炙烤干涸的血迹,还有少许碎肉,两人相顾骇然。 这结束得也太快了。 徐源长走进七云台福地,盘坐悟心台上调息恢复。 与同阶斗智斗力,看似赢得轻松快意。 其实每一步应变和对战机把握,非常耗费心神,胜者多算,他充分利用自身优势,环环相扣,将优势发展为不可逆转的胜算,没有给对方翻盘或逃脱机会。 约一个时辰后,睁开眼眸,手中出现玉瓶。 将残魂摄取身前,神色冷漠一指头点去,残魂惨叫着醒来。 “徐道友,齐某贪心作祟,自知罪无可赦,还请道友念在修行不易,上天有好生之德份上,放齐某一缕残魂归入幽冥,有一份投胎转世缥缈机会,齐某愿意吐露在海岛上的藏宝位置,其中有百块八阶材料,以作报答交换。” 齐雁归知道求饶没用,他冷静下来退而求其次,希望能用重宝换一份希望。 到了八重楼层面,除非是仙人出手,否则施展搜魂手段,得不到太多东西。 徐源长冷冷道:“先回答徐某几个问题,再与你谈交易。” 齐雁归忙道:“请说,齐某知无不言。” 徐源长先问了残魂,金朝欢和蒲先秋是何许人,那两人是否知晓他的身份? 得知那两位是大荒山域修士出身,后来加入暗云大陆某家宗门,才得以清洗恶业晋级八重楼,常年厮混玉墟域、沉浮域,偶尔客串拿钱办事的杀手劫修。 齐雁归没有告知要下手的目标是什么身份背景,对方根本不关心这些。 通过询问,齐雁归对他的情况也只大致清楚,知道他是金仙徒弟,却不清楚他曾经手刃三名八重楼修士的壮举,有些消息,被木笑笑他们封锁了,只小范围流传。 普通的八重楼修士,接触不到上一层圈子的隐秘。 徐源长沉吟片刻,手掌一翻,将满是期待的魂魄重新禁锢,丢到造化神台之上,用造化神光慢慢祭炼,多花些时日清除残魂的神志和记忆。 他只需要那团魂魄留下来的精纯灵性。 上回向木笑笑请教,学会了如何将现有的无主之魂,打入高品秩法宝内,培育出灵性和器魂的法门,他想尝试给都经师宝印增添几分威力。 齐老怪想用重利引诱他做交易,是打错了算盘。 他有一整座福地的灵药材,会为了百十块高阶材料,给等闲观将来埋下隐患吗? 他对灵魂、轮回和神道手段了解颇多,八阶与七阶之间看似一阶之差,但是那一缕残魂的区别太大了,所以他能答应当年的钻地龙,做下手脚之后放其残魂进入冥域,对于神雷师的齐老怪,颇为忌惮。 因小失大的蠢事,他怎么会做? 拿出那枚雷霆都司印,嗤嗤炸响的雷光,桀骜不驯游走在古印表面。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庞大的法力笼罩,光华耀眼,雷电咆哮,约刻钟后,清除掉齐老怪留在印内的神识印记,重新打入他自己的记号,雷印恢复平静。 将齐老怪留下的两样空间宝物,抹除印记后打开。 徐源长脸上的笑意更浓,齐老怪有多不放心宗门和家族,恐怕是将所有财物全部随身携带,空间里有大量材料和法宝,缴获了十几枚八阶符箓,可惜以玉符居多。 将两百多块八阶材料,与他积攒的材料放到一起。 细细清理一遍,找到一瓶仙露灵液,令他喜出望外,他用造化神台精炼提纯之后,每一颗灵液凝珠都能快速恢复补充修为,比吞服七阶极品丹药还管用。 其它的珍稀药材、丹药之类,他不稀罕,到时回去之后交给曾老处理。 将收获整理完毕,徐源长静坐着复盘他与齐老怪的争斗过程,两个时辰过后,估摸着玉墟域的神木古城进入白天,他站起身掐诀激发幻仙戒。 返回熟悉的方寸山域,以另外一番容貌和书生装扮进入临天城。 他不敢贸然利用七云台福地作为中转,穿梭进入环境复杂的玉墟域,担心一头扎进险地,给自己找罪受。 乘坐跨界传送大阵,重返神木古城。 徐源长独自一人往东南低空飞去,身上流露出一丝不同寻常气息。 三五成群的组队修士,纷纷提前避让,以示对高手的尊敬。 花了三天时间,晓行夜宿,避开无数险地,对照着堪舆图,无惊无险赶到五万里外的惊木崖。 隔着数百里远,便能看到灰蒙蒙天际,有一座斜刺入云端像巨木孤崖,在一众光秃秃绵绵荒山之中,非常有辨识度。 徐源长走到近前,沿着惊木崖从山脚往上转了六圈,数到第十九个天然山洞,正处于崖山朝下的斜坡面上,停下来往四处扫视一遍。 荒野到处分布着空间叠层和虚空断痕,两三百里内没有见到其他修士出没。 闪身钻进约两丈深的昏暗岩洞,往左边参差不齐的石壁撞去,他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结界,眼前光影快速变化,进入了一处幽暗空间。 徐源长察觉空间内灵气稀薄,是半禁法之地,充斥着森寒阴气和死气。 地面突然钻出无数粗细不一触手,或缠绕或扑击,自四面八方发起偷袭。 “嗤嗤”,徐源长手中的短棍变作棍剑,往身前身后一划,以半仙兵之利,再强悍的怪物也抗不住,留下一地黝青色断掉的触手,纷纷钻地遁走。 黏稠的青液流淌,空气中弥漫着酸涩的怪味。 用棍剑刺着一截断掉还在扭动的“触手”,拿到面前细看,分明是一截植物的根须,伤口冒出的黏液有极强的腐蚀毒性。 他师父将这类空间称为“虚空废墟”,各有各的不同。 游历路途上,将惊木崖的废墟当奇遇提及过,具体有什么宝物或危险,老道闭口不谈。 神识受到比较严重的干扰,只能扫视远处三里左右,有无数根须在黑暗中张牙舞爪朝他示威,徐源长提着棍剑一步一步往深处探索。 冰寒地面上寸草不生。 有丝丝白雾气从他身上头发上散发。 他不受古怪阴寒气侵袭,试图找出拥有无数根须的古老树妖本体,废墟空间不知多大,没有看到修士留下的痕迹,身前身后张扬的根须,纷纷避让着。 徐源长停在先前神识所及的三里位置,手指往前方一指,轻喝一声:“火!” 点点火星猛然爆发,瞬间化作纯青色火海,席卷数里范围的每一寸空中,焚毁所有伸出地面的根须,所过之处皆为琉璃色焦土。 这是他借助火精,新领悟的“阴阳清玄火”神通,有化道之力加持,威力极大。 滚滚火焰迅速扩散到十里之外,以火克木,他根本用不着去搜寻挑衅他的木妖踪迹,那样很可能落入木妖陷阱。 他只一招便可化被动为主动。 果然,远处传来尖锐愤怒的嘶叫声,焦土地面震动着龟裂。 强弩之末的火海被蜂拥而来的阴寒雾气扑灭。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雾气,徐源长举起棍剑,指向木妖发出嘶叫的远处,道:“来呀,本座将你劈碎了做柴火!” …… 第469章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远处的木妖被激怒了,嘶嘶嘈杂声、地面开裂声为之沸腾,涌到两里外的阴寒雾气也陡然加速,轰隆隆声势吓人。 一个虚蒙蒙巨大拳头,挟风雷厉啸,从幽暗高空悍然砸落。 徐源长抬头看去,劲风扑面,头发、衣袍飞舞,他眼睛眨也不眨,冷静而仔细观察着,在拳影还差着七八丈砸到头顶的瞬间,右手举着棍剑以一招普普通通“撩天式”,突然反手一剑刺去身后。 迅猛如闪电,剑光乍闪即逝。 洞虚一击的隐蔽、出其不意,被徐源长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连串“噗嗤”炸裂声响起在两三里之内,有一团团木屑爆开,木妖的嘶吼声中夹杂痛苦尖叫,不知鬼喊些什么,似乎吃了一个大亏。 几乎与此同时,无风剑飙射而出,迎着虚蒙蒙拳头连斩数下,剑光雪亮。 “砰”,拳影炸开在丈许高处,化作无数碎片纷飞。 徐源长重新握住棍剑,虚虚实实声东击西的小伎俩,可蒙不过他。 那木妖能驱使一种无形的魂傀,实力介于七阶、八阶之间,试图从背后偷袭,应该是闯进虚空废墟的修士,被木妖杀死后炼制而成的阴魂傀儡。 他将棍剑划一个半弧,再次指向木妖方向。 气势汹汹的阴寒雾气为之一滞,停在里许外不动了。 收集了一些碎片和木屑,放到造化神台上,很快,徐源长从融化的碎片木屑之中,剩余下来丁点不能炼化的材料得出结论,藏身虚空废墟的木妖,应该是八阶巅峰,不到九阶的修为,让他放心不小。 幽暗的废墟空间内,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徐源长突然发现,原本稀薄的灵气以缓慢的速度枯竭,那头木妖好手段,竟然能控制空间的灵气,也就是说此地的禁法多寡,同样是由木妖掌控。 灵气对于修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木妖这一招厉害,釜底抽薪,要慢慢耗尽闯入者的法力。 徐源长估算着他手头的灵液凝珠和丹药,大概能支撑多久,听得有古怪乐声传来,接着雾气中飘现无数妖娆女子,身着朦胧薄纱,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将体态妙处展现无疑。 空中有若隐若现的身影,渐渐清晰,薄纱滑落。 环顾四周,起舞的女子一颦一笑,透露着说不出的诱惑风情。 “嘿,幻心妖术!” 徐源长没忍住失笑出声。 木妖是穷极无聊,故意拖延时间找刺激吧? 在他这个幻术大家面前,用出如此幼稚的妖舞迷魂,简直是贻笑大方,白费力气。 见那些女子随着靡靡之音跳得越发不堪,徐源长左手举起,一道道金色光芒迸射,形成一片撕破黑暗的犀利光网,将跳舞的女子、连同四面合围的蠢蠢欲动阴寒雾气,一扫而空。 “混蛋,你是彦山老贼的传人……老夫要撕碎了你!” 木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 尖锐的咆哮声,响彻在金光消退重新恢复幽暗的空间,透着无边恨意。 “轰隆”,徐源长立足的地面整片塌陷,无数暗青色木刺,从天上地下射向漂浮空中的身影,密密麻麻,笼罩了数里空间。 徐源长出现在左近三里外的平整地面上,他索性变回道士装扮,嗤笑一声:“老木头,你是被我师父镇压坏了脑子吧,就凭你施展的几手蹩脚幻术,和见不得人的木刺,想和我斗?老家伙,你差点笑死道爷了。” 他这个做徒弟,前来收拾老道留下的烂摊子,义不容辞。 他师父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提前透露口风,后面还不知有多少惊喜等着他? 唯有自己想法子,对那满怀滔天之恨的木妖,用言语加深刺激,寻到对方的破绽,再行致命一击。 他通过戒指能感受到与七云台福地之间的联系,随时可以离开这处封闭的废墟空间。 没有后顾之忧,他一向是胆大包天,勇于尝试。 “好,好,和你那人憎鬼厌的师父一样,牙尖嘴利,小子,你是奉师命来取‘界石’的吧。” 生硬尖锐的声音,听不出男女,叫道:“老夫的本体是一颗‘青木’,与这处废墟地脉相连,已经大半琉化,不良于行,几千年下来,倒是狩猎了三五十个七阶、八阶倒霉家伙,收罗了一堆稀罕宝物,你有胆便来取,老夫在八百里外等着你。” 听声音已经很冷静。 抛出重利诱饵,不愁对方不就范。 空中有淅淅沥沥雨点落下,阴寒气更盛。 徐源长笑问道:“你怎么有‘界石’?别告诉我,想从废墟出去的口子,也在你那边?” 他大致猜到,想要让造化神台从六层升格到七层,需要用到搭建秘境空间的“界石”,还真是麻烦啊。 必须和那木妖死磕到底。 那声音得意叫道:“小子,你也可以不来,咱们看谁耗得过谁?” 发出一阵古怪尖笑,不屑告之界石的具体消息。 徐源长身上的白气越发浓郁,雨点还没落到他身上,被他护体的火力蒸发掉,右手拿着棍剑,左手托着镇天碑,他已经提前在碑面写了四个镇字,将铜碑的宝光收敛得朴实无华。 小心谨慎一步一步往前走去,神识偶尔能穿过雨丝和阴寒气干扰,多窥探到三五里远处。 “老木头,闲着也是闲着,说说你为何落到被我师父镇压的地步?” 徐源长口中没闲着,用言语撩拨对方,道:“你是不是做下了人神共愤的大恶事,惹怒了我师父,据我所知,我师父行事光明磊落,眼睛里揉不得半粒……” “放屁,老夫行得正坐得端,一生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你那个狗屁师父多管闲事……哼!” 那声音似乎受不得激,破口大骂,不过很快便冷哼着住口。 任由徐道士如何用言语激将,不肯多透露半句缘由。 徐源长碎碎念念,好几次停下来不走,似乎对自己实力颇有信心,犹豫着又继续前行,用棍剑往沿途地面刺孔做记号。 约莫百里之后,幽暗空中突然有枝叶蔓延覆盖,如同乌云压顶,密不透风。 翻滚如浪潮的根须,从四面合围将徐道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小子,老夫的本体就在十里之外,哈哈哈,困在‘铁幕树笼’之内,你还往哪里逃?你的幻术再厉害,最多就在十里范围内打转转,老夫的地盘由老夫做主。” 木妖的声音透着计谋得逞的快意,道:“说吧,你想怎么玩,老夫奉陪到底,十年、百年、千年,只要你小子能熬得住,老夫陪你到天荒地老!” 徐源长挥剑洒出一片青色火焰,在身周百丈熊熊燃烧,照亮数里之地。 一枚八阶玉符“嘭”一声爆开,化作腾飞的火龙,咆哮一声往前方冲去,与无数墨绿色蠕动枝叶撞在一起,火光耀眼,焚毁数十丈范围的树枝根须。 然而不到三息,火龙呜咽着被缠绕熄灭。 “小子,没用的,你的八阶符牵引不到天地灵气和力量,后续乏力,别瞎折腾了。” 木妖的声音传来,告诫被困住的道士,留点法力多坚持几年。 太早玩完,没意思得紧。 徐源长突然将左手托着的镇天碑,往前方火龙烧毁的那一片空中抛去。 半仙兵蕴含的威势全面放开,宝光熠熠,异常夺目,两边缠绕抵挡的枝叶纷纷避让。 一根无形尖刺如利刃,突兀从背后狠狠刺中徐道士。 身影碎裂,劲风激荡,徐源长出现在膨胀得山头一样大小的铜碑屋檐下方,左手掐诀打去,四个“镇”字从铜碑两面喷薄而出,牵引到微弱天地之力,如同透明大山,萦绕绚丽光华。 “砰”,巨碑砸在数里之外地面,动静巨大。 木妖察觉不妙,那小子不易对付,忙控制着无数枝叶和根须疯狂扑来。 四座由镇字形成的透明大山,将铜碑护在其中,蕴含的天地规则,消融着枝叶根须的攻击,徐源长放心了,看情形能挡住半个时辰。 当初以古独的强悍,也在“镇”字下吃瘪。 他早已琢磨出借助铜碑的镇压之力对外防护的法子。 不过身处其内,速度要受限制。 飞到铜碑表面,以指头为笔,接连写下两个“妖”字,掐诀激发,使得两座封禁大山更加稳固,然而令徐源长奇怪的是那木妖似乎没什么反应。 他心头疑惑,思索片刻,又写下两个“魂”字,使另外两座透明大山组合成“镇魂”。 铜碑光华一闪即逝,那木妖仍然不受影响,正在疯狂驱使枝叶、根须不计损耗攻击。 徐源长觉着蹊跷,他一直认为的木妖,即不是妖修,也不是魂修。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通过先前爆亮的火龙照耀,看到了六七里左右矗立如山的一颗古树,粗糙表皮闪烁暗青色琉璃光芒,如此近的距离,即使受限环境干扰,绝对处于镇压范围。 他飞上碑顶,正待仔细观察最近的枝叶有甚么古怪。 突然有一线晶光突破封禁大山,从背后阴险偷袭,徐源长察觉之际已经不及躲避。 他身处封禁大山的防护,速度和施展法术方面受到一定限制,又是必须硬接的生死局,他心底苦笑一声,千防万防,没料到那狡猾的家伙能够施展出“本源”攻击。 如同当初的古独一样,拥有本源攻击的必须是九阶之境。 或许对方掉阶了,但是还拥有一定的神通。 “砰”,彩光幻甲爆散,紧接着木笑笑送他的护身玉佩炸开,彻底毁掉,道道青色古拙符文替他削弱了攻击。 徐源长已经争取到瞬息之机,他用化身代替自己受过。 “砰”,残肢碎块像慢动作飞溅。 徐源长再次出现在碑顶,脸色不怎么好看,他不想使用贾书生送他的平安无事牌,然而事与愿违。 接踵而至的第二道“本源”攻击,以同样的途径,刺在他背后。 徐源长身上有流淌如水的时光神通席卷,巨大的力道撞击,他喷出一口鲜血,顺势滚落而下,虽然捡回一条小命,但是有一点阴寒气息入体。 “哈哈哈,小子,再起来玩啊,一点小伤不算什么。” 那声音大肆嘲讽。 徐源长吞服两颗灵液灵珠,身上冒出青色火焰,内里有金光波动,他轻车熟路借助造化神光围追堵截侵入体内的阴寒气息。 背靠着铜碑,警惕着那老家伙继续发起本源攻击。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利用七云台福地逃遁,有过一次被古独用本源针重创的经验,他抢在那一点阴寒气息扩散之前,用金光将之困住。 不过刻钟,危机解除。 迟迟不见木妖趁机发起攻击,他突然反应过来,先前他背对的是“镇魂”封禁山,而现在身处“镇妖”封禁之内,那老家伙必定与妖有关? 或者不能连续调用本源攻击? 否则对方不会放弃绝佳的偷袭机会。 在身前撑起一片银色光波,徐源长抓紧时间调息恢复损耗的修为。 这将是一场耗时不短艰苦的争斗。 …… 玉墟域,横峰古城某座山谷。 “噗”,一道恢弘剑光破开禁制,俞风舞从虚空裂痕踏步走出,身上新鲜的血迹迅速消失,她环视周围,浑身剑气缓缓收敛。 她终于从裂痕险境杀出。 …… 等闲观山门外,一位面貌明朗的中年男子朝值守修士道:“烦请通告一声,郗月楼和好友莫洛,前来拜会徐宗主!” 另一位须发皆白老者拄着登山拐,打量着山门气象。 值守修士行礼道一声“两位前辈请稍等”,忙走进侧门,给少宗主发出传讯。 每一次前来拜访宗主的前辈,大都加入了等闲观,所以礼节上不能亏欠。 很快,数道人影从侧门冲出,赵均飞在前面,目光往外面两人一扫,一下子定格在面貌陌生的中年男子身上,大喜叫道:“弟子赵均,给师父请安,您老人家……可算是来了。” 转世几次的郗月楼哈哈笑道:“多亏了你小子,让为师能重见天日。” 曾山郎、蒙一一、竹宗山等几人忙行礼。 …… 第470章 最是一刹那的算计 细雨绵绵不绝,幽暗空间内,回荡低沉古怪的咒语声。 墨绿枝叶翻动微弱光泽,与合围的根须用钻、刺、抽、挤等方式,疯狂攻击缩小的封禁大山,不停消耗“镇”字吸收的天地之力。 徐源长警惕防备着木妖的偷袭,左手飞快掐诀,吸收仙露灵液凝珠的药力。 抢在外面的封禁大山摇摇欲坠崩溃之前,侧转身体,以手指为笔连续写下“镇神”二字,随着他挥手打出法力激发,铜碑光华闪烁,一座透明的封禁大山牵引着无处不在的天地之力,将整个镇天碑笼罩。 空中回荡的神秘咒语声顿时乱了。 一抹阴寒晶光爆开在外层的“镇妖”封禁符光之中。 徐源长见状,赶紧继续挤压虚静之力在铜碑表面写字,待得“镇妖”二字完成,成功激发之后,他额头上冷汗涔涔。 融合了先前没有破碎的两座镇妖封禁之山,覆盖在“镇神”二字之外,形成一种全新的叠加防护,“镇魂”封禁藏在中间一层。 徐源长注意到枝叶和根须的攻击,变得有些凌乱、分散。 比起先前的疯狂,显得敷衍了。 “失敬,失敬,原来有三位道友被镇压在虚空废墟,不知怎么称呼?” 他大胆假设说道,其中一个能操控那颗快要枯死琉化的青木,另有一名躲躲藏藏的神道修士,辅助加强攻击,“镇神”二字一出,使其立刻受到了影响,还有一个阴险家伙能发起本源攻击,应该与妖有关。 “老夫戚余,你也可以叫‘老木头’。” 那个生硬尖锐声音报了一个名号,并没有回答徐道士的试探话题,道:“这方虚空废墟不过三百里大小,出口被老夫控制,你休想独自走出去。” “你们人类有句古话,叫‘人力有时穷’,与其耗到山穷水尽,不如早做打算,你若是答应与老夫签下生死契,解除老夫身上的镇压,老夫便放你出去,并将‘界石’双手奉送。” 徐源长再次确认他与福地的隐秘联系还在,看着被隔开在外的枝叶根须仍然不停攻击,他往嘴里塞了一颗六阶极品丹,缓缓调息恢复着,道:“戚道友,为表诚意,你不应该先将攻击停了吗?” 他已经熬过了前期困境,掌握着随时退出的主动,不会轻易相信对方的鬼话。 那个声音冷哼了一声:“一码归一码,你什么时候答应,老夫再停手不迟,别以为你依仗半仙兵防护,能够抵挡多久。” 言语中隐含威胁之意。 徐源长继续“好奇”问道:“我师父只叫我前来取宝,没教过如何解除你们身上的镇压,要不你具体说一说,困住你们的镇压手段为何物?我对照着想想办法。” 他虽然猜到被镇压的至少有三名修士,但是通过观察,以及对方受“镇妖”、“镇神”影响的程度分析,仍然有不少疑惑之处。 多角度戳一戳对方的痛脚,方能知己知彼。 那个声音陷入沉默,好半晌后,突然咆哮着爆发。 “小子,你找死!” 地面突然塌陷,铜碑稳稳悬停在空处。 有滚滚阴寒雾气从下方涌出,将铜碑以及透明封禁山笼罩,有巨大吸力要将铜碑拖入地底。 枝叶、根须再次疯狂发起攻击,声势浩大。 徐源长突然注意到有一线紫灰晶芒攻入他布置的三层封禁防护,拖拽出寸许长尾焰,消耗着能量往他左肋射来。 速度比他在防护内的飞行速度要快多了,他冷冷看着,计算着时间,将右手拿着的棍剑陡然化作一面盾牌,用一招“铁山靠”往晶芒狠狠撞去。 “砰”,晶芒爆碎成四射的雾气,似乎有生命一样,眨眼间爬满褐色盾牌。 徐源长身上有金色光华绽放,将无孔不入的雾气稍阻了一阻,他灵机一动,放开盾牌,任由漂浮空中,他闪身钻入幻璃镜空间,随着他修为晋级八重楼之后,以前好些宝物已经不堪大用。 像六道木法杖,再砸资源去提升,大可不必了。 失去攻击目标之后,紫灰雾气分散开来,很快消耗殆尽。 徐源长再次出现,拿回盾牌看了看,还不放心地用金光冲刷一遍,察觉镇天碑摇晃着快要顶不住吸力拖拽,他忙将盾牌恢复成短棍,往腰间一别,伸手在碑面写下一个“镇”字,还不待他写出第二个字。 一线青灰和一线紫灰晶光突破防护,分别从左边和正面攻击而至。 徐道士手脚并用,像一头大壁虎往碑面上方快速攀爬。 比起在禁制防护内飞行,他爬行的速度更快,于是出现滑稽一幕,两道晶光拐弯追杀着灵活溜圈的徐道士,跟着追逐到铜碑另外一面。 徐道士用盾牌轻松磕去,金光一冲,完事。 那个声音气恼不已,冷哼一声,“小子,别不识抬举,等到我们联手对付你的时候,你将悔之晚矣。” 徐源长立刻明白,被镇压在青木内的老家伙至少有四个,相互间并不和睦。 他伸手在碑面写下一个“魂”字,随之将“镇魂”禁制激发,剧烈摇晃的铜碑爆发一阵光波,稳稳漂浮空中,不再被吸力撼动。 “你们都有谁啊,说来听听?做交易嘛,讨价还价很正常,戚道友你太冲动易怒,我说不能解除封印镇压,你便信以为真,破罐子破摔要与我拼命?我建议你们换一个人与我沟通,要不然太累了。” 他随口反击,驱使着铜碑缓缓落到左近地面上。 每多加一层防护,他面对危险的底气,便多出一分。 片刻后,另外一个沉闷声音传来:“老夫赤铠,小道友怎么称呼?” 徐源长干笑一声,道:“贫道姓徐,见过赤道友,请问一声,你们到底有几位在此地?” 他从典籍中见过“赤铠”的名号,据说是大荒山域出身的一位神道刺客,后来加入周山域一家名叫“玄霄山”的神道大宗门,两千年内一路势如破竹晋升到九重天之境,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赤铠竟然血腥清洗玄霄山上下,差点导致一家传承近万年的大宗门覆灭。 当年闹出不小的动静,玄霄山从此一蹶不振。 周山域的神道宗门群情激愤,派出数名九重天高手围剿追杀。 赤铠本事不小,周旋一百多年,数次悄然杀回周山域,引起极大的动荡,丝毫不顾及凡人性命,造成数万人的死伤。 引得释家九阶高手动怒,加入对赤铠的围杀。 六千年前,名声狼藉的赤铠突然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原来是被他师父镇压在惊木崖的虚空废墟。 至于那个自称“戚余”的家伙,他没有听说过,对方可能报的是假名。 “徐小友,你有甚么条件,尽管提出来,我们商议着给你答复。” 赤铠言简意赅,直奔主题。 矢口不提他们共有几位。 徐源长狮子大开口道:“先将界石给我,然后你们每一位交付我相当于一件半仙兵的资源,我们再缔结契约,我出手替你们解除封印,出口在你们那边,我也不可能独自跑出去。” “你放屁,要求别特么太过份。” 那个尖锐声音破口大骂。 徐源长叹气道:“戚道友,我不想和你说话。” “你……” 那个尖锐声音气结。 赤铠打断道:“徐小友,我们商议过了,界石不能提前给你,为表诚意,可以先付你两百块八阶材料,希望你言而有信,不要出尔反尔。” 他一言而决,哪里会与戚余商议。 “好说,好说。” 徐源长呵呵笑道,看着一堆闪烁光华的材料从枝叶根须中冒出。 他放开外层禁制,用法力将材料卷入空间。 赤铠问道:“可以缔结契约了?” 徐源长打了一个哈欠,“今日乏了,歇息一晚,明日再谈。” 赤铠声音听不出喜怒:“老夫生平最恨被人戏耍。” 那个尖锐声音推波助澜叫道:“老赤,休要与那小子啰嗦,咱们几个联手,打掉那可恨小子的嚣张气焰,十天半个月,定能将那小子身上的丹药耗尽,他拿什么激发半仙兵的防护?” “可恶,干他!” 另外一个细微声音加入。 徐源长拖延时间恢复了一阵,用幻璃镜化作硕大一片银色雾气,遮掩他的身形,他伸手在碑面快速书写一个“镇”字。 外面的攻击陡然爆发,枝叶、根须之间多出无数赤色剑光。 有憧憧黑影和巨大的木刺撞击着禁制防护。 地面再次轰然塌陷,滚滚黑气缠绕着将铜碑往下方拖拽,吸力大增。 有两道晶光射进银色雾气之中,“噗噗”两声,被徐源长动念间引入幻璃镜空间,他不惜毁掉一件宝物。 写完“镇”字,继续一笔一划写着“神”字。 短时间内断断续续写出七八组镇压符,对精神损耗极大,他额头汗水再度沁出,手指依旧稳如磐石,在铜碑晃动加剧时候,终于将“神”字写完,顺利激发加强防护。 摸出那枚平安无事牌,爬上碑顶,隔着银色雾气,观察着外面暴风骤雨般的攻势。 他扬手将玉牌通过防护送到外面,口中轻喝:“爆!” “啵”,平安无事牌化作一道时光神通,水波荡漾散开于无形,沾染在枝叶和根须上,接着是赤色剑光、黑影和巨大木刺,雨露均沾,一个也不能少。 远处被镇压在青木古树内的几位,争吵着终于察觉不对。 “时光流毒……怎么可能?” “该死的彦山老贼,他竟然用时光神通害人。” “那小子,老子要活剥了他。” 众人惊怒交加。 他们大意了,没料到那小子手头有如此厉害的玩意,而他们正是虚弱之际。 时光无解,岁月枯荣。 所有枝叶和根须在刹那枯萎,剑光、黑影和木刺避之不及,就连绵绵细雨也停歇了。 徐源长察觉到稀薄的灵气重新出现,他掐诀激发幻仙戒,临走之前,捞起破了两个小孔的幻璃镜,金光一闪,消失于黑暗上空。 留下那座庞大的镇天碑,往塌陷下方砸去。 “老赤,快用本源刺阻止他!” “他要逃!” 待惊魂未定的众人反应过来,“嘭”,巨碑落地,虚空废墟内早已经失去那道士身影。 原本就处于封印镇压中的几位,行动不便,即使出手也阻挡不及时。 “麻烦大了,咱们都中了时光流毒,那小子却逃之夭夭。” “好阴险的臭道士,他在外面等几十年,咱们都死光光,再进废墟捡现成便宜。” “毁掉界石,和所有宝物,不能给他留一样。” “界石碎片毁不掉。” “那小子留下的半仙兵,能不能毁掉?” “恐怕很难,咱们都掉落了九阶,拿什么去毁半仙兵?” “彦山老贼,你不得好死,狗日的指使徒弟用卑鄙手段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众人乱作一团,很快又相互埋怨吵了起来,最后用神通大打出手。 乱糟糟的,污言秽语。 徐源长返回福地,摇摇晃晃飞落到悟心台上,盘坐下来调息运功。 三天过去,完全恢复过来,他没有起身,复盘着与几个被镇压在废墟里的老鬼的斗法过程,他根本不急着再进虚空废墟。 二三十年后,等那些家伙垂垂老矣,他再去收拾残局。 …… 俞风舞从横峰古城一家客栈走出,迎面便看到两个熟人,轻唤了一声:“云珠!” 古云珠和徐胜天看向戴着改变容貌面具法宝的黑衣女子,相视一笑,古云珠打量着外出有三百多年的剑修,道:“你要回宗门了。” 她能看出俞风舞浑身剑气,快要满溢而出。 是时候回宗门闭关,寻求突破入剑道了。 俞风舞笑着点头,问道:“宗主来了吗?” 徐胜天咧嘴笑道:“我们出来之前,宗主已经晋级,他说要前来上域,不知到了没?” “恭喜他了,那我也不多待,先回宗门,你们遇到宗主,与他说一声。” 俞风舞还以为自己这回能抢在宗主之前晋级,还是慢了一步。 仙路无疆,大道同行。 …… 第471章 神衰 从悟心台上飘然飞起,徐源长俯瞰着如画卷铺开的千里山河。 他一直想不明白,他师父那一代的高手,为甚抓到为非作歹的家伙,不是直接诛杀干掉,而是喜欢找一处地方镇压? 不想沾染杀生因果? 为了留给他这个徒弟刷功德,分一杯羹? 他虽然研究过释家学说,但是道骨已成,不会相信狗屁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一套。 更不会相信他师父是为了给几个被镇压的老家伙一线生机。 在空旷无人打扰的福地巡视一圈,徐源长继续返回悟心台,又修炼月余,将破损的幻璃镜重新修复,从造化神台摄取三丝肉眼不可见的东西,是他用造化神光收集的溃散在幻璃镜空间的本源物质,以及那一点被他从体内驱逐出去的阴寒晶光。 花了月余时间炼化。 剩下的便是九阶高手化道的本源精华。 徐源长眯着眼眸,仔细打量着三种不同的本源,他凭本能察觉中间那一丝青灰的能量偏木行,偏紫灰的蕴含神道之力,将那一丝不可见木行本源纳入体内。 用两个玉瓶收了另外两丝极为珍稀难得的本源,打上封印收起。 如果没有造化神台,他无从收集和炼化对手攻击他的本源之力,因为不消一时三刻,没有击中目标的本源力会自行消失在空中,还回给天地之间。 想要用法力或阵法进行禁锢,无异于痴人说梦。 悟心台随天地悠悠盘旋,空中不同气机交汇,形成神秘的波动。 徐道士不知什么时候变作了一颗小树苗,孤零零陷入沉寂,两片嫩叶碧绿如玉,有丝丝生机流淌,随着轻风微微摇曳。 毛绒绒的火精,眨了眨一幽绿一赤红眼珠子,缩在高台一角,打了一个哈欠,呼呼大睡。 小家伙最喜欢在悟心台睡觉,比在造化神台上睡得更香,更踏实。 ……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转眼三十年过去。 送走师父飞升仙界,空空小和尚又在宝舟寺坐了十年禅。 一个春风斜雨的早上,身着灰布僧袍戴着佛珠的空空,踏出山门,朝宝舟寺合十行了一礼,转身走向泥泞山路,他要走遍周山域一千八百寺。 听晨钟暮鼓,沐香火佛光。 和尚为空,寒意虫为空,妖怪也是空,放眼皆空。 等他重新寻回“自我”,便是功德圆满,晋级八阶佛境之时。 …… 等闲观,百林谷。 柳纤风揪着黑猫的耳朵,骂道:“叫你看个家,你成天睡懒觉,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叫人糟践成什么样子?你看不见啊,今日不把那惹祸的小丫头抓来,你一年不许睡觉。” 黑猫扫一眼后面笑吟吟的四个女子,忙点头不迭。 待得后颈皮上的手松开,黑猫一下蹿闪出百林谷,钻入地下跑得无影无踪。 它只是不说话,又不是傻虎。 那小丫头集百宠于一身,它可招惹不起。 清平堂大殿内,一个扎着小羊角辫子的小女孩,正爬在凳子上,给笑呵呵满脸慈祥的曾望楼头上戴一个五彩缤纷花环,她自个头上也戴了一个。 “祖爷爷,等下柳娘娘寻来,您可不能说是希月摘的花。” “不说,是祖爷爷自己去摘的。” “我今天还不小心打翻了我娘亲一盒胭脂粉。” “就说是懒虎打翻的。” 曾望楼顺口找了一个顶缸的,大小长短无比合适背锅,还不顶嘴说话。 好不容易盼来一个血脉后裔,他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宝贝得不行,小希月刚满八岁,初学功法不到三个月,直接晋级二重楼,便满宗门乱飞,四处捣蛋。 那小嘴甜得像抹了蜜,能说会道。 哄得老祖宗开心,清平堂也就成了小丫头的避风港。 “我爹要我天黑前背一篇书,不背会不许睡觉。” “他敢来,祖爷爷罚他背三卷书。” 一老一小进行着幼稚对话,大殿外面传来蒙一一和柳纤风的隐约说话声。 小丫头利落地躲去椅子后,探头探脑看外面,她耳朵可灵了。 “给老祖请安!” 蒙一一将养好些年,把亏损的元气补上,给正襟危坐的老祖宗行礼之后,朝缩回去藏起来的小丫头笑道:“希月,娘亲带你去天星山玩,那边春花开得漂亮,漫山遍野,还有蜜蜂蝴蝶什么的。” “你骗人,柳娘娘就躲在外面,要抓我回去赔她的花草。” “你爹与你说过,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摘了柳娘娘的花,不该去采一些赔人家吗?你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你祖爷爷家里,哪儿都不去玩了吧?” “……那不许打小孩!” “不打。” 蒙一一头大,脸上维持着慈母般笑容不变。 这熊孩子太皮了,她在想狠狠揪几下,应该不算打小孩……吧? 小丫头顶不住出去玩耍的诱惑,犹豫几息,扯着老祖宗央求:“祖爷爷,您和我一起去玩,我要捉蝴蝶。” 曾望楼呵呵笑着答应,起身用手扶了扶戴歪的花环,牵着小丫头往外面走去。 用眼神告诉满脸无奈的蒙一一,等晚上关起门来再教训小孩子。 白天该玩则玩,给他面子不要苛求了。 …… 七云台福地,悟心台上。 一颗苍翠大树枝繁叶茂,迎风舒展,叶片碰撞发出悦耳之声。 道道光华浮现如丝如缕闪烁,有氤氲彩雾飘荡。 突然有无数幻影变化,有小贩、有顾客、有孩童、还有苍苍老者,随即高台上出现街市场景,铺子鳞次栉比,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嚣,人间烟火气十足。 一个背着竹篓的道士从远处走来,身后跟着一头皮毛光滑黑猫。 “以无应有,必究其理。以虚受实,必穷其节。” 道士突然站定,朝天看去,口中吟哦出声。 街道热闹如潮水退去,连黑猫也消失无踪,先前的繁茂大树也不见了,只有一身青色道袍的徐源长抬头望天。 “生生不息,恍如一梦。” 徐源长用手抚摸出现在他肩头的毛绒绒火精,他吸收了用造化神台精炼过的那一丝不可见木行本源,收获非小,修为精进一大截,加深了对虚静和幻心之道的理解。 他历经了一颗参天大树大半生,虚虚实实,宛如过眼云烟。 领悟了一门青木神通,另有木法感悟需要消化。 收起火精,身影一晃,变作一名粗壮汉子,掐诀有金光一闪,回到熟悉的方寸山域,再折转到临天城,乘坐跨界传送阵,重返神木古城。 徐源长没急着赶往惊木崖,在墟域古城找一家客栈,小住下来。 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他这回要停下来,熟悉古城风土人情。 四处走动,品尝上域特色灵茶、灵酒、美食等。 通过询问后得知,他闭关了三十年,算算时间,虚空废墟内被镇压的几个家伙,即便还活着,对他的威胁也降到了最低。 古城内除了七阶及以上的修士、妖修,还生活着不少的四至六阶修士,都是由宗门或家族长辈用空间宝物携带前来,从事店铺伙计、小二等职业,赚取丰厚报酬,或为宗门铺子干活。 放松了七日,徐源长独自往东南去了。 赶到山形独特的惊木崖,悄然钻进那处山洞,一头撞进石壁结界。 徐源长立刻感知废墟内的阴寒气息,没有上回浓郁,灵气也有所提升,神识能够探查三五十里远,四处幽暗依旧。 他信步往前走去,没有遇到任何根须偷袭干扰。 走到能够看清那颗巨大枯萎古树的距离,徐源长停步观察。 镇天碑歪斜着半截露出地面,缠满干枯的根须和枝叶,他没有探查到古树的半点生机,里面被镇压又中了时光神通的几个老家伙,似乎是死绝了。 走到镇天碑前方,一把火将枯萎枝叶根须烧掉。 将铜碑缩小,拿到手上探查。 铜碑空间内的九座封禁大山,消融掉了一座,古独颇为狼狈挤在角落处,算是有一处狭窄容身之所,继续对抗着封禁。 徐源长没有理会察觉到他窥看而抬头的古独,伸手在铜碑表面连续写下“镇妖”、“镇魂”各两组文字,做好周全准备之后,托着铜碑,身上流淌着金色光华,幻甲浮现,光彩熠熠,走到至少两百丈粗树皮泛着青色琉璃冷光的古树面前。 绕到侧面的裂缝处,径直走了进去。 玉化的树壁,内里空洞呈现不规则状,约三十丈方圆,地面灰蒙蒙的,凌乱丢弃着破碎的材料。 自下往上的树洞空间,有七具枯萎干尸嵌在凹陷的树坑里,其中五具看着还新鲜,再上方悬浮着一颗枣子大小菱形玉黄色宝石,散发着一闪一闪神秘光晕。 “界石碎片!” 徐源长一眼认出那颗宝石,正是他需要的稀世珍宝。 他试着伸手摄取,界石碎片晃了晃,被无形禁锢束缚在空中。 小心飞身而上,没有察觉危险。 特意仔细检查过每一具干尸,都死得不能再死,残魂不存,飞到界石碎片附近,用棍剑往无形禁锢一划,“嗤啦”,约束破除。 数道晶芒如电光交错着射出,“噗噗”几声,穿梭着将脸色错愕的徐源长分尸,碎成无数残肢破块。 自上往下来回攻击了三遍,足足盏茶时间才散去。 一道剑光突然出现,“叮”,将失去束缚的界石碎片击中,顶着往下方飞去。 徐源长出现在古树裂痕外面,用法力裹住界石碎片,直接丢到造化神台上,眼见到造化神台爆发出璀璨的明黄光华,金光剧烈波动,他心头一喜,没有白费他的一番辛苦。 再度走进树洞空间,上方的几具干尸已经爆碎。 几个老家伙死了还要狠狠算计他一把。 不知用什么法子,将本源之力依附在界石碎片和树壁上,破除界石束缚的瞬间,攻击将被触动。 亏他一向谨慎,用一具分身代替本尊探险,顺利取到宝物。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挥袖卷起地面厚厚灰尘,连同破碎的材料、宝物碎片,送进幻仙戒空间内存放。 他的造化神台不挑食,到时一股脑丢去神台吞噬炼化。 “小道友,好本事啊。” 突然,有一个微弱声音在树洞空间响起。 徐源长身影一晃,出现在离古树十里之外的位置,盯着如死物毫无生机的巨树,问道:“道友是青木残魂?” “小道友猜得不错,老夫名叫青琉,当年被你师父用来镇压七名抓来的高手,残活至今,你师父曾经答应过,熬死了他们,你作为彦山老道的徒弟,将超度老夫残魂进入幽冥,能否转世轮回,看天命天意。” 微弱声音飘荡空中。 徐源长沉思片刻,道:“我师父已经飞升去了仙界,他并没有交代此事。” 青琉的声音不紧不慢道:“小道友,你已经中了赤铠、哀刀、戚余几个处心积虑布置的‘神衰’之毒,修为将不可抑制衰退,老夫可以指点你破解法子,就当交易如何?或许你师父早就算到此点,故而没有交代此事。” 徐源长一惊,他小心了又小心,有金光和幻甲护体,怎么可能中毒? 用造化神光在身上冲刷几遍,突然注意到额头正中有一点淡灰斑痕,用手指摸了摸,不痛不痒,他清楚记得以前没有如此斑点。 “好,我答应送你入幽冥。” 徐源长思索着对方的话语,当机立断答应交易。 几个曾经的九阶高手,联手罢了他一道。 以他师父的秉性,估计是要他吃一个教训,长点记性,不要忘乎所以。 “劳烦你去一趟龙渊谷域,随便去哪座大陆皆可,老夫现在给你解除‘神衰’之毒的法子,此毒能绵绵缠缠百年之久,三五年不会爆发,你勿要担心。” 青琉说完,从古树飘出一枚青色玉简。 徐源长用飞剑将玉简取回,检查过后,确认没有问题,他用神识探入玉简内查看,眉头微微皱起,他学会一门神道秘法之后,需要花费二三十年之久解毒。 “青琉道友,你能否告知,我是如何中毒的?” “毒下在你的铜碑表面,随着你写字,沾染到你体内。” 青琉简短提示说道。 徐源长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够小心了,仍然着了那些老家伙的道。 …… 第472章 赌一把将来 “人类有句俗语,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是你不够小心,是你的防护弱了,相比他们联手布下的暗算手段,相差了两个大境界的差距,以上克下,防不胜防。” 青琉解释几句,又为自己开脱道:“老夫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树睡’状态,无思无存,无知无觉,唯如此方能熬过漫长岁月,你触动他们布置在界石碎片和树壁上的本源攻击,才将老夫惊醒过来,所以抱歉,没能提前给你示警。” 说到后面,声音渐渐恢复正常。 徐源长明白是他的造化神光和幻甲品秩过低,不足以抵御几个老家伙处心积虑的暗算,木笑笑和贾书生送他的宝物,在那一回合的争斗中全部消耗殆尽。 对方所言没有提醒他的缘由,他不置可否。 有如此现成的能够拿捏到他的把柄,青琉为甚要提前示警? “他们几个什么时候陨落的?” “中了时光流毒,他们想尽法子抗争了十余年,废墟内没有外来修士进入,他们得不到补充,各方面越发衰弱,陨落已不可逆转,所以他们争吵之后选择了将残余本源报复你的计划,耗尽生机魂力一起完蛋。” 青琉声音里透着些许“物伤其类,秋鸣也悲”的感慨,道:“用你们自诩守序正道方的说法,他们皆是恶贯满盈十恶不赦的家伙,不过也算一代枭雄大宗师,死得都很爷们。” 徐源长从来不会同情要对付他的敌人。 枭雄也罢,大宗师也好,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青琉道友,你与他们在一起,好像没有染上时光流毒?” “老夫也染上了,察觉得早,损耗大半元气,用树妖独特的天赋‘分树替死’,抵挡了一场劫数,老夫这般半死不活的出不去,也活腻了,想来一个痛快的,赌一把将来。” 青琉说得有点平淡。 长久不见天日,即便依存本体当一颗树,也会不想活了。 徐源长知道树木能分根另生,没有继续追问对方与几个被镇压的老家伙共处细节,抛出一个黑色瓶子,道:“青琉道友,请将残魂钻入养魂瓶内,贫道要等到确认体内‘神衰’之毒完全解除,方能送你的残魂入幽冥。” 他把丑话先说在前面,生死大事,无关信任与否。 他也不可能信任一个被他师父当工具镇压几大恶修的树妖,聊了这么久,他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不会在送对方进入幽冥的关头耍手脚。 黑色瓶子悬停在古树前方。 有一道朦胧透明影子从树后飘出,须发如根须,拖拽到地面。 老树妖看着远处的道士,须发飘动,说道:“该当如此。老夫信彦山老道,虽然那老道阴险狡诈,行事不择手段,至少他答应过的算数。” 朝着道士双手抚胸,行了一个树妖古礼。 熬了漫长岁月,不论成败,生也好,死也罢,有种即将解脱的释然。 徐源长抱拳还礼,是为承诺,不需要对方拿他师父来提醒,看着老树妖残魂化作一道黑气钻入瓶内。 他凭空一抓,将瓶口封印,拿到手中交叉贴了两道符箓。 没有心情继续收刮那颗古树残骸,徐源长立刻返回七云台福地。 将老树妖给他的玉简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盘坐在悟心台上,把自身化作一颗大树,尝试着化解体内神衰之毒。 有丝丝不可见灰色气息断续飘散而出。 三天后,徐源长站起身,脸上露出一抹无奈,老树妖教他的“神木疏导”法子,确实能够通过枝叶根须,非常缓慢分解体内不可见的本源毒气。 按照这个进度,真如玉简记载,需要花费二三十年时间用来解毒。 必须心无旁骛,中间还得受一些“神衰”爆发的痛苦折磨。 在高台上徘徊斟酌了一阵,徐源长理清头绪,用神识探入戒指空间,那颗界石碎片已经完全被造化神台炼化吸收,丝毫不剩,神台表面恢复了平静。 六层神台上方出现半透明虚影台阶。 他心下一喜,将从树洞空间收刮的混合着材料、宝物碎片的灰尘,堆了一层在近五十丈大小的神台上,造化神台的第七层构造已成,他只用往上面投喂材料,一直喂到饱为止。 金光波动着将灰尘等无用之物吞噬,由易到难慢慢融化着剩余的材料碎片。 徐源长掐诀激发幻仙戒,金光一闪,他选择落到玉墟域神木古城东南两百里外,一片没有空间叠层和虚空断痕的安全山地,他上回熟悉神木古城时候,将周围踩过点了。 摸出跨界传讯飞剑,默念几句,扬手给他侄儿打去。 上域环境异常险恶复杂,想要与超出万里以外的修士联系,使用价格昂贵的跨界飞剑,通过虚空穿梭,能避开绝大部分障碍,将传讯及时送出。 等了约半个时辰,接到徐胜天飞剑回讯。 徐源长走进古城一家名为“甘侯”的数千年老茶铺,点了一壶好茶,在三楼雅厢坐等。 不到两刻钟,从横峰古城乘坐传送阵匆匆赶来的徐胜天和古云珠,在店铺伙计的引领下走进房间。 古云珠关上房门,顺手落下隔绝禁制。 徐源长朝上下打量他的两人笑道:“没什么大事,你们别着紧。胜天,传讯询问你师父一声,请教他可会解‘神衰’之术?” 古云珠脸色都变了,这才注意到宗主额头那点不显眼的淡灰斑痕。 宗主怎么中了九阶高手的本源毒术? 她厮混玉墟域六百多年,听说过神衰之毒的难缠和厉害。 找武罗前辈帮忙,算是找对人了。 徐胜天见识不够,没有听说过“神衰术”,察言观色知道事态严重,赶紧拿出跨界飞剑,默念几句,走去窗边,探手到窗外将飞剑打上天空。 听三叔轻描淡写讲述了中毒经过,徐胜天急得搓手团团转,差点就要动用请神秘法,请他师父尽快赶来此地,被徐源长阻止了。 约刻钟后,等得焦躁不安的徐胜天脸上突然露出喜色,叫道:“我师父本尊亲自来了,他老人家可是两三千年没有外出,平常有事情,最多派遣一个分身。” 闪身将房门打开。 穿着一袭黑色常服的武罗走进门,朝躬身行礼的三人虚抬右手,看向徐源长额头,问道:“赤铠在哪里?” 声音罕见的透着严肃和急迫。 徐源长回道:“他和哀刀、戚余等人,早在十余年前陨落。” 将他遵照师命前往惊木崖,与镇压在虚空废墟里的戚余、赤铠等人斗了一场,并用贾书生赠送他的平安无事牌,暗算那一群被镇压行动不便的老家伙,使得众人沾染时光流毒,他借助宝物逃之夭夭。 前些天,重新进入惊木崖虚空废墟,发现赤铠、戚余等人全部陨落。 但是他也不慎中了那些掉阶高手布置的“神衰”之毒。 他隐瞒了老树妖的情况,不想节外生枝。 武罗脸上动容,打量一眼胆大包天的道士,赤铠、戚余、哀刀哪一个不是大名鼎鼎的高手,五六千年前,搅得上域七界不得安宁的存在,没想到被彦山道长悄无声息抓获镇压,现在又被彦山的徒弟一锅烩了。 要不是因为徐源长中了难缠的神衰之毒,他还难以知悉真相。 “先去惊木崖,老夫要亲眼看看方能放心。” 武罗转身往外面走去。 他接到传讯得知徐道长中了神衰,立刻想到失踪已久的那名神道叛逆赤铠。 这世上擅长神衰秘法,并能让八重楼的徐源长神不知鬼不觉中毒,非赤铠莫属,他特意带着两具九阶分身前来。 徐胜天赶紧跟上前,传音问道:“师父,我三叔的毒……” “比较麻烦,但还死不了。” 武罗简单回了一句。 有轻车熟路跑了几趟的徐源长带领,不到一天便赶到惊木崖。 走进昏暗虚空废墟,武罗打量着远处巨大枯萎的青木,片刻后点点头道:“确实都死了。” 闪身便到了百余里外的树洞空间。 等徐源长三人赶到,武罗用手指敲打着树壁各处,那些尸体碎片,全部被他分别收起来,他能通过残余气息,认出一个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家伙。 尘归尘,土归土。 身死怨灭,他要让曾经的一代大宗师们入土为安。 “这颗青木是一个叫‘青琉’的树妖本体躯壳,可以炼制成一件自带空间的九阶法宝,树壁有几处地方,藏着不少七阶、八阶材料,九阶材料有百十颗,都归徐宗主吧。” 武罗脸上露出笑容,随着他的敲打,树壁有几处位置露出一个个缺口。 到了他这般修为境界,早已过了争抢宝物、材料的阶段。 再则徐源长得到宝物和他徒弟得去,没甚么分别。 徐胜天仰头咋舌不已,道:“师父,这么巨大的一颗青木材料,还得麻烦您出手,帮我们拔出来,要不然我们可搬不走。” 武罗放出两具分身,由得分身去代劳,他率先走出树洞空间,几步到了三十里外,停下来对后面跟着的徐源长道:“你身中神衰之毒不多,所幸发现及时,老夫可以安排一具分身,用神道法力帮你驱毒,过程将会比较痛苦,耗时估计要百年之久,对你的修为多少有影响,今后能恢复过来,性命可保无忧,你或者去请教木笑笑、霖散人几人,问问他们的意见?” 他能够让分身帮助祛毒,已经是瞧在徒弟和彦山道长的面子。 不可能为不相干的外人,损耗自身本源力来解毒。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大动静。 徐源长抱拳道:“麻烦前辈指点,若是晚辈驱毒成功,到时想上门请前辈帮忙瞧瞧,以免有余毒残留体内。” 既然没有更简单快捷的解毒法子,他决定自己用老树妖所教的疏导法子,在福地闭关几十年,慢慢分解体内的本源毒气。 武罗点头答应:“你尽管来就是。” 正事说完,武罗当即化作一道光华消失在原地。 徐胜天低声问道:“三叔,您有把握找到其他人帮你解毒?” 连他师父都觉着麻烦的事情,他担心其他人不敢接手。 徐源长笑着点头,“我心底有数。” 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武罗的两具九阶分身,将那颗巨大的青木躯壳从地下拔出,并用神道法术,初步将之缩小到五十丈长,方便收进空间宝物内携带。 “差不多百年之后,这座废墟将塌陷在虚空。” 其中一个分身说道。 几人都明白是青木撑起整座废墟的存在,现在拔出青木,等若是抽走支撑房屋的主梁,垮塌只是时间问题。 徐源长将青木以及那些材料,全部收进幻仙戒空间。 他正好需要大量的七阶材料,用来填喂造化神台那个无底洞。 众人从出口离开。 武罗的两具分身在三人的恭送下,化作流光遁往上空。 徐源长与侄儿、古云珠低声嘱咐几句,没有多待,掐诀身上笼罩一道神秘金色符文,瞬间消失在原地。 “虚空穿梭……我叔他,我真是瞎替他担心了。” 徐胜天震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三叔竟然具备九重楼大能的神奇本事,不,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古云珠看出宗主是借助左手戴着的隐形的幻仙戒,才能进行虚空穿梭。 她猜测是彦山老道留给宗主的保命本事,笑着挽起师兄的手臂,道:“走吧,你三叔是想求一份稳妥,你已经帮到他了。” “帮到了吗?我怎么没觉着……你好生说一说。” 徐胜天是关心则乱。 两人低声说话,往神木古城方向走去。 徐源长返回七云台福地,将火精放出,任由其去悟心台睡觉修炼。 他选择在福地边缘一座山谷,给造化神台堆满材料,将自身化作一颗数十丈高的大树,扎根地下深处,轻风微微吹拂,有丝丝不可见灰色气息断续飘散而出。 练功、化解神衰之毒两不误。 时间一天天过去。 大树经历了前期的风平浪静,后面遭遇枝干瑟瑟抖动的痛苦。 叶片枯黄掉落一地,仅剩顶上百十片坚持着。 …… 第473章 多出一具树分身 神木古城,甘侯茶舍。 徐胜天心不在焉品尝着一盏碧绿新茶,十年过去了,他三叔也不知是否找到高人解毒?飞剑联系不上,音讯皆无,他时刻挂心,放下半盏茶水,下定决心道: “云珠,我得回去一趟,找木前辈、霖散人他们问问,或许还得去周山域的宝舟寺,拜访一下三粥大师,我三叔能找的只有这些高手。你不是说过,‘中了神衰之毒,五年小爆发,十年大爆发’,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陪你回去。你到时拜访木笑笑、霖散人,我在山门外面等你。” 古云珠不想与木笑笑、霖散人等人朝面。 她知道劝不住师兄,出来百多年了,回去一趟也好。 以她对宗主的了解,没有十足的解毒把握,宗主不会将武罗的好意推脱。 以前听说过,三粥大师在上界待不了太久,或许已经离开了周山域? “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徐胜天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往门外走去。 两人还没飞到古城的传送大殿,有一道剑光自高空一闪而下。 古云珠略有些诧异伸手接过,神识往传讯飞剑一扫,眉头微蹙,道:“白漪他们四个,在离山古城往西八万里的‘水背岭’险地,遭到一伙修士伏击,慕轻山和唐一剑皆受到重创,目前白漪和萧昂用赵堂主给的‘四固山阵’拖延时间,估计能坚持两个时辰左右。” “我必须用秘法闯过虚空乱流,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师兄你传送到离山古城,在城内等着我们,切不可单独出城,目前尚不清楚,这是一场针对咱们等闲观的阴谋,还是简单的打劫夺宝?” 徐胜天眼中闪过一丝忧色,道:“救人如救火,师妹,你且前去,我知晓轻重。” 又紧接着补充一句:“切记以自身安危为重!” 古云珠笑着点点头,化作一抹湛蓝星光,瞬间直冲天际。 她闯荡玉墟域数百年之久,对于五大古城的各处险地烂熟于胸,方位路途心底有数,唯有闯入虚空乱流,方能在最快的时间赶去。 目前宗主受困于神衰之毒,她便是等闲观战力最强的一个。 片刻间冲突天际限制,闯进万丈虚空。 四处深邃幽暗,孤寂荒凉,混杂着各种煞风漩涡、虚空乱流、空间裂痕等危险玩意,稍一不慎卷入进去,想要出来可不容易,很可能被未知凶险伤到,或者卷往其它的陌生星域。 上界九域只是针对这一片星空的称呼。 虚空广袤无边,不知有多少“上界”存在,每一处上界,又统辖着无数下界。 繁星点点,星云壮观。 古云珠所化星光,借助她入道的太阴星指引,心无旁骛,以极快速度贴着虚空与天际边缘之间的空隙穿梭,绕过一处处裂痕、漩涡,在这一刻她以本能沟通星辰,获取对危险的感知,体验到了一种没有经历过的新奇感悟。 流星横穿近百万里,划破长空,往下方巨大的蓝灰星球坠落。 “嘭”,星光摧毁一座暗红色岩山,灰尘扬起空中。 古云珠没有理会三百里外一伙被震撼得合不拢嘴的探险修士,她选择的落点,附近三五百里很安全,而且特征明显,从虚空之上能准确分辨出来。 转而往北低空飞去,此地离水背岭不过两千里。 绕过无数叠层和断痕等危险地带,远远地已经能听到山梁那边的“轰隆”攻击声。 古云珠越过五百余丈高的横梁,双手掐诀,牵引虚空星辰蓄力,等她赶到两百里距离时候,看到淹没在各色光华之中若隐若现的四固山阵,顿时放心下来,一颗颗璀璨星光如雨点坠落,朝着数名修士狠狠轰去。 “八阶高手,不能力敌!” “快,分头逃走。” 刚才还凶悍攻击阵法的一群修士,见势不妙,顿时做鸟兽散。 他们很有经验地分散逃窜,避免被前来增援的高手一网打尽,增加自身的生存几率。 古云珠在险地中飞行,速度仍然极快,双手各自掌控不同的星法秘诀。 她认得为首的两名劫修,正是臭名昭著的“蠡鱼”和“玄蚼”,即便改换容貌,逃命时候的气息和身法,暴露了两人的特征。 她当年与人组队外出,其中有一次很不巧,碰上“蠡鱼”易容改貌混进队伍,历经生死辛苦,众人从险境满载收获出来之际,遭到蠡鱼和外面埋伏的玄蚼等劫修里应外合偷袭,除了她仗着独特的星辰手段侥幸逃出,其他三人尽皆丧命。 蠡鱼、玄蚼打劫有一个特点,会选择在叠层或断痕众多且复杂地方设伏,使得被打劫者仓促之际无处可逃,再则临时组队的伙伴,不会拼死抵抗,彼此之间相互防备。 她后面花费代价,购买到“蠡鱼”和“玄蚼”的资料。 以后再选择队伍,小心了又小心。 这回既然机缘巧合撞上了,那么肯定要优先对付两名老贼,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纷飞如雨的星辰之光,不过是先声夺人,惊扰那群劫修的小手段。 真正的杀招,随着古云珠右手食指一点,璀璨爆发的一颗明亮蓝色星光,凭空砸中一名往西边虚空断痕逃去的黑衣修士头上。 “轰”,黑衣修士正是蠡鱼,身上爆发出乌青色盾状光华。 他试图用自身宝物,和卡在七重楼后期两千多年的深厚法力,顶住一波恢弘的星辰牵引攻击。 下一瞬间,一抹暗蓝晶芒闪过,刺透乌青盾牌,将举步维艰的黑衣修士洞穿。 亮蓝色星光顷刻间淹没绝望惨叫的蠡鱼。 辰星之精,其力锐利也。 此时,蠡鱼离预先留下的虚空断痕退路,不到五百丈距离。 古云珠如法炮制,右手牵引星辰攻击,炸在往东边逃去身形佝偻的玄蚼头顶,将其定在原地,左手挥出第二颗由星砂、玄晶等材料炼制的“星棱”宝物,完成一击必杀。 短短片刻间,将那群乌合之众痛杀三人,另外三人趁机逃进险地不见踪影。 三百里外用神识窥探的一伙看热闹修士,原本是想捡点汤汤水水,赶紧溜之大吉,生怕被那彪悍的女子迁怒。 白漪、萧昂和浑身浴血的唐一剑、慕轻山从阵法内走出。 古仙子能够如此快速赶来,必定是选择冒险从虚空穿梭,四人心下感激,差点被一伙劫修围杀得全军覆没。 以往也遇到过争斗和打劫,没有一次像这般凶险。 “自家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古云珠伸手虚扶,提醒道:“你们被盯上应该有些时日了,为首的是蠡鱼和玄蚼,已经被我灭掉。” 唐一剑缺了一条胳膊,胸口被洞穿,幸亏等闲观外出的七重楼修士,身上都带着救命丹药,苦笑不已:“难怪如此厉害,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鱼蚼’劫修,那些家伙各种攻击全部往我这个蹩脚剑修身上招呼,差点没将我当场轰杀,鬼门关走一遭,侥幸,侥幸!” 慕轻山也受伤不轻,调侃道:“我跟唐剑仙走得过近,这回遭了池鱼之灾啊。” 几人笑了起来。 …… 七云台福地,乌云黑暗。 一道闪电指向福地边缘的大树,霹雳一声炸响,雷光猛然打在大树上。 火光升腾,树木簌簌摇晃,仅剩不多的叶片几乎掉光。 毛绒绒的火精从悟心台飞到大树附近,作势轻轻一吸,遭雷劈出来的火焰瞬间消失,它不放心地绕着大树转了几圈,确信主人还活着,朝上空的云层示威“嘶嘶”叫了几声。 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水气蒙蒙。 得到雨水洗涤的大树,慢慢地不再发抖,孤零零只剩三片半黄叶片。 往后的日子,新的嫩芽重新长出,有丝丝缕缕灰色气息,断断续续飘散在空中。 等到徐源长从不知不觉陷入的“树睡”状态醒来,大树已经长到近百丈高,枝叶覆盖三里一片,遮挡了下方药材和树木的阳光,枯萎了不少药草。 徐源长从树干走出,留下大树在原地继续生长。 有白光一闪,火精飞落到肩头。 “额头上的浅淡灰斑已经消失,身体没什么不适,应该是已经化解神衰之毒。” 徐源长摸着额头自语,回想起经历过的伐神蚀魂黑暗痛苦,大白天的,他不由惊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刻骨铭心啊,所幸他当时是以树身抵挡,痛苦相对较轻。 命悬一线的感受,不堪回首。 “师父,您老人家要教训徒弟的目的已经达到,下回别再出幺蛾子,整治可怜的徒弟了,今后逢年过节,徒弟都记挂着您,一定给您请安烧香。” 徐源长碎碎念半晌。 做金仙的徒弟真心不容易,经常要遭贼惦记,还被去了仙界的老头惦记。 神识探入幻仙戒,造化神台上的材料大部分被吞噬一空,剩余一些亮晶晶颗粒,那是留下来的八阶、九阶材料,他用神识将颗粒扫去附近地上。 赶紧堆上一层混合灰尘的材料、宝物碎片。 让造化神台继续吞噬,不能闲着。 修为增长一截,神魂稳固,法力和道之力纯粹,离八重楼中期不远了。 飞在福地空中,巡视一圈,他敏锐地察觉与福地之间的联系越发清晰,或许与他留下的那颗大树扎根福地有关? 青琉在玉简里留给他的那门神木秘法,让他受益匪浅。 他等若是在福地另外多出一具树分身,多了一条命。 关键时刻,可以助他脱离危险。 掐诀激发幻仙戒,金光一闪,他穿梭虚空,悄然落到周山域宝舟寺不远,果然,与福地之间的联系紧密之后,他对落点把控也更加精准。 往宝舟寺走了一遭,捐上十两银子的香火,从主持口中得知三粥大师已经去了西方极乐世界,空空大师云游天下,不知归期。 徐源长询问比照日历,知道他这回闭关解毒,花了二十七年。 不再耽搁,赶到二十万里之外的青要山,向值守山门的神道修士递上玉帖:“等闲观徐源长,前来拜谒武罗前辈!” “徐宗主,老祖有过吩咐,您来了之后,不用通传,请随晚辈飞往青要峰。” 为首的值守修士接过玉帖,伸手做请,陪着客人走进山门,打出一张传讯给青要峰管事的堂主,将情况通报一声。 约刻钟后,徐源长在青要峰顶,见到了武罗本尊。 武罗伸手虚抬,仔细打量一眼,点点头道:“你的神衰之毒已解,没有余毒后患。” 他没有多话询问是谁舍得耗费本源力,帮忙解的毒,他没那么多好奇心。 彦山道长影响力不小,自会有九阶高手照应眼前的小子。 简简单单打了一个照面,徐源长没有落座,抱拳客气告退,一事不烦二主,神衰术是一门神道秘法,他必须请武罗前辈过目,方能彻底放心。 出了青要山宗门,徐源长给侄儿和曾老发出跨界飞剑,传讯报一声平安。 多年没有音讯,估计侄儿急坏了。 他独自优哉游哉飞往野外,游山玩水十余日,四处走走看看,放松心绪,期间接到侄儿和曾老的飞剑回讯,得知宗门情况,等到将青琉送走,他回一趟宗门。 选在一个无月黑夜,徐源长通过七云台福地做中转,轻松抵达龙渊谷域的流光城附近。 拿出养魂瓶,揭掉封印符箓,将老树妖的残魂放出。 青琉模糊的身影漂浮空中,得知此地是流光城,连声道:“很好,有心了,劳烦小道友。” 徐源长笑道:“举手之劳,道友不必客气。” 伸手取出四支线香,一晃点燃,口中默念咒语,他没有霸道地拘出本地鬼差,以他精通的神鬼本事能够轻而易举做到,他不屑为之。 片刻后,有一团阴寒黑影冒出。 “小差拜见上仙,若有差遣,听凭上仙吩咐。” “鬼差请起,麻烦你将我这位朋友的残魂,送去此方鬼界。” 徐源长客气一句,将剩余香火全部送给鬼差,朝青琉抱拳:“道友好走!” 青琉拱手回礼,跟着鬼差进入黑暗虚空之前,传音告知徐道士有关那颗青木躯壳的隐秘,落一个顺水人情,算是报答一二。 …… 第474章 大手笔 目送青琉跟着鬼差走进虚空,那一点余波消失不见,徐源长挥手驱散附近的阴寒,抹去某些细微痕迹,从此以后,老树妖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他没有急着返回等闲观,漫步在漆黑的荒野,信马由缰放飞思绪。 前些日子,他传讯给曾老报平安时候,请曾老帮他收集关于“青琉”的简讯资料,不到半月,便收到曾老汇总等闲观撒往七域谍子们收罗的相关消息。 天地间有一颗青木,生长在龙渊谷域荒僻山野,承受阳光、风雨、雷霆和虫害,不知历经多少岁月,得天地灵气而开窍,慢慢地长得比山还高。 枝叶覆盖三十里,地下根须蔓延超出百里之外。 凭着争抢阳光、雨水、养分的本能,青木遮天蔽地,不怒而雄霸一方。 枝叶所到之处,其它草木轮罩在黑暗阴冷中渐渐枯死、腐朽,沦为微不足道的养料。 丛林法则历来是强者恒强,弱者消亡。 经受一场又一场天雷洗礼的青木,将枝叶扩张到百里,根须抵达千里以外。 巍巍乎似高山绵延,聚集天地灵气,成就一片生机繁茂之地。 无数飞禽走兽盘踞枝叶丛中和树下不毛之地,捕食和繁衍生息,吸引不少小妖野怪前来栖息、修炼,寻求一方庇护。 然而树大招风,有势力瞧上了这片地方,想将天生地长的青木收服圈养起来。 争斗不可避免发生,青木化作百丈树巨人,施展天赋本能,枝叶、根须全部化作武器,打得山崩地裂,河流改道,三千里内的凡人、野兽为此遭殃,死伤无数。 好端端的一片福地雏形,毁成山根断裂的废墟。 百丈树巨人寡不敌众,拖着被焚烧大半枝叶的青木残躯,逃往虚空。 那家名为“流光宗”的大势力也损失惨重,高手折损过半,不得不龟缩回“流光岭”一带,被浇灭了雄霸一洲的美梦。 流光宗将屠戮数万凡人的罪过,一股脑都推到青木树妖头上。 出高价悬赏追杀青木树妖,死活不论。 两千年之后,青木树妖从天而降,挟复仇怒火,发起疯狂残酷报复,再度杀得天昏地暗,八百里外流光城十数万凡人和修士,以及另外一个方向的妖城,遭受斗法波及倾覆,逃出去的没有几个。 引得人族和妖族势力震怒,高手尽出,围杀疯掉了的青木树妖。 青琉的名号,一夜之间传遍上界七域。 那一战青木树妖最终还是逃了出去,不过自此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贾书生、霖散人还有从周山域赶来的武罗等高手,都参与了对青木树妖的追杀。 后来贾书生执掌几乎废掉的流光宗,以应对后续青木树妖再次报复,左等右等,最终贾书生飞升去了仙界,也没等来青木树妖。 徐源长回想着久远的是是非非,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青琉离去之前,早已经放下那段恩怨仇恨,传音让他处理遗留下来的青木残躯,说“摒弃过往,有机会的话,重新开始吧”。 至于老树妖能否顺利转世轮回,徐源长并不看好。 地府不是避难所,杀业更不会随着时间过去而自行消失。 再久远的账,终将一笔一笔清算。 晨曦微明之时,一身露水的徐源长掐诀返回七云台福地,选了一处山谷,离他的树分身约十里距离,挖出一个巨坑,用法力和神识将缩小到五十丈高的青木躯壳搬出来。 花了些时间,与他另外一具分身合力,将早已枯萎的青木种进坑内。 青琉告诉他,青木空间内除了藏着不少材料,躯壳内还残留着无数岁月沉淀的一份本源,已经陷入沉寂,短时间内不会消散,等他将来修为达成八重楼后期,可以通过树分身作为媒介进行感悟。 算是对徐道士践行彦山老道承诺的馈赠。 徐源长轻轻拍了拍温润如玉质的树皮,这是个恩怨分明的树妖,一路走好。 回到等闲观,已经是半个月后。 “郗老,您可算是来了,哈哈,不容易啊,什么?您不肯受天阵堂的堂主之位,那怎么行,赵均坐那个位子烫屁股,他给您当副堂主,就这样定了。” 徐源长在独登山大殿与众人说话,面面俱到招呼着,看向拄着登山杖在一旁的小老头,得到侄儿传音提醒,他一拍额头,抱拳行礼:“见谅,见谅,没想到是您,有眼不识‘平潜山神’,您多海涵!” 当年跟随郗月楼一道投奔等闲观的小老头,是当初对徐胜天有知遇之恩的大宁王朝平潜山神莫洛,后面觉着在下界做山神没有出头之日。 拜托徐胜天帮忙,将魂魄送入幽冥。 几经转世轮回,四世为人,终于时来运转踏入仙途,觉醒一丝宿慧,等等。 莫洛拱手回礼客气几句,等闲观人才济济,他哪敢摆老资格。 徐源长使劲拍了拍唐一剑早已复原的胳膊,调侃道:“老兄,下回再外出探险,别一个人老是抢风头冲在前面,哈哈哈,恢复得不错。” 他已经听说了古云珠穿梭虚空,百万里奔赴救援的壮举。 唐一剑心有余悸道:“幸亏有曾老的救命丹药,下回让老萧走前面,他块头大,皮糙肉厚,比我能抗揍。” 萧昂摇着双手连连谦让道:“我脸皮子薄,出风头的事儿还得唐剑仙上。” 慕轻山笑道:“对,机会留给年轻人嘛。” “你们呀,尽想着害我是吧,下回我拉余堂主一起去。” “别,我还是在山上打铁安稳,不和你们外出浪荡了,风险太大。” 余涉一口拒绝唐剑仙的提议。 除了俞风舞闭关,雪粒当和尚外出未归以外,这是等闲观建宗以来,高手汇聚得最多的一次,济济一堂,热热闹闹。 古云珠、柳纤风、温亦宁、白漪、蒙一一等女人在另一旁说笑。 曾山郎招手将躲在蒙一一背后探头探脑的女儿叫到前面,道:“师父,这是小女曾希月,给您磕头请安了。” 当初调皮捣蛋的小丫头已经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跪倒在地行大礼:“希月给师祖请安。” 听多了师祖神奇传闻的曾希月,可不敢有半分造次。 “好,好,起来吧。” 徐源长伸手虚扶,他都是做师祖的老人家了,脸上浮出“慈祥”神色。 从袖内摸出一枚用造化神台精炼过的养魂玉,双手一合,心念动处,勾勒出护身符文并灌注一缕气息,交给已经晋级四重楼的徒孙。 上下打量一番,叮嘱道:“你修行路子走得太快太顺,在四重楼阶段多停留至少百五十年,打磨打磨心境,增进阅历,方可晋级五重楼,切记,切记!” 以他的修为眼界,自上而下观察徒孙,细微处问题无所遁形。 资质太高,根基沉淀不够,将来化凡不会遇到麻烦,但是晋级七重楼时候缺少对规则理解的底蕴,卡在瓶颈或达千年,则悔之晚矣。 曾望楼对宗主的意见非常看重,心头记下此点,等会还要单独与丫头,以及丫头的爹娘交代,切不可疏忽。 “怎么没看到小萌,她跑哪里去了?” “小萌早在五年前回无留山了,她说胖妞要出嫁,她作为好朋友得去撑场子。” 柳纤风笑着又补充道:“我让她替你也送了一份喜礼。前些时候,她托人送来信,说在无留山多待些日子,估计是曹道友的意思。”将另外一封没打开的书信递给宗主,道:“曹道友给你的信。” 徐源长拆开书信,稍一浏览,曹师兄请他有时间去无留山坐坐,别的没有多说。 他猜到曹师兄想借他的名头提升无留山的地位。 待三五年后,再专门跑一趟就是。 摸了摸出现在脚边的黑猫光滑的皮毛,继续与众人闲散说笑。 在宗门住了十余天,曾望楼寻到百林谷,与宗主下了一盘棋,然后询问宗主,什么时候带他再去一趟福地? 千里药园子,令他垂涎三尺。 等闲观一水的七重楼高手,个个都盯着他炼制的七阶极品丹,上一次进福地挖取的药材,早已经消耗殆尽,用惯了四千年份的好药,他对千年以下的药材,提不起太多兴趣。 平常清平堂的丹药炼制,都是交给他培养了几百年的门下修士。 徐源长笑着答应,索性将柳纤风、古云珠和侄儿叫过来,带着一起去福地长长见识。 以他现今与福地的紧密联系,用金光圈住三人没甚问题,柳纤风和四名形影不离的花妖仍然是在空间待着安全,没多时,众人出现在幽暗荒凉的岩石星球。 “这地方看星空太壮观了!” 徐胜天感慨一句。 跟着走进福地,终于明白他师父说过的金仙手笔是什么。 福地里无处不在的神奇气机波动,能让他察觉对修为法力无形锤炼好处,还有千里大的超级药园子,真是大开眼界! 柳纤风和四名花妖欢呼着往远处飞去,她们是到家了。 曾望楼赶紧叫道:“纤风,你可得手下留情,别再随便点化药材了。” 柳纤风嘻嘻笑着不回应。 曾望楼又招呼古云珠,道:“古仙子,能否帮老夫多采挖一些药材?一个人实在是不够用,宗主又是大忙人,难得有空带咱们来一趟。” 不是他不邀请徐胜天,是他不相信那小子粗糙的手艺,别碰坏他的花花草草了。 古云珠同样精通炼丹,看着漫山遍野的数千年份灵药材,眼热手痒,看向宗主问道:“这些药材,可以随便挖吗?” 徐源长笑着点头,道:“还是老规矩,一个月再出去。” 古云珠摩拳擦掌,放出两具她炼制的神道分身,接过曾老递给她的药材清单,和曾老抓紧时间分头开挖。 徐胜天对采挖药材没甚兴趣,跟着三叔飘飞落到悟心台上,稍一感受,道:“叔,这地方好啊,以前没听您说过?”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等你晋级八重天时候,可以在此地闭关。” 徐源长给侄儿指定一处位置,道:“你练功试试,收获与外面不一样的。” 将侄儿安顿下来,他则飞到青木躯壳前方,飞在空中观摩着青木神韵天成的粗糙表皮,感悟着其中独特的岁月纹理。 …… 第475章 出事,寻找 徐源长渐渐沉浸其中,从青木表皮看出“时光如河,枯荣交替”的自然流露。 他看到一颗幼苗奋力挣活,从野草灌木包围中突破的不易,狂风暴雨,虫害藤缠,树苗时刻都有夭折的可能,树荫遮蔽,相互争抢阳光的艰辛。 远处的树分身无风枝动,叶片婆娑。 从徐源长身上散发的青色光雾,随着天地间交汇气机波动,与枯萎的青木之间形成隐约桥梁,他学过老树妖传授的神木疏导秘法,观摩青木生长过程产生了共鸣。 没有谁的生存一帆风顺。 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无数次的渡劫。 时间在这一刻不重要,青色雾气变化着,不觉中似树木年轮一圈一圈往外扩散。 如溪涧流水快乐,如春光浪漫打滚撒落大地。 直到他“触碰”到一颗熟悉的红柳树出现在感知范围。 巍峨似高山的大树残影消散,徐源长睁开眼睛,青雾缓缓收敛,眼前的青木表皮在阳光下温润生辉,五里外的小溪畔,有一颗丈许高的红柳树婀娜摇曳枝叶,吸收着萦绕的无形生机气息。 一步走到红柳树前,打量一番,遂放下心来。 看向更远处脸色惶恐躬身行礼的四个花妖,每人头上还戴着形状色泽各异的花环,徐源长问道:“怎么回事?紫萱你来说说。” “回禀主人,纤风姐姐与我等玩耍之时,突然察觉福地内出现神秘独特的气机,她说‘像是来自远古的召唤’,带着我们寻到此地,看到主人您在对着青木练功,纤风姐姐不觉中化形落地生根,我们……不敢打扰。” 穿着紫纱衣裙的紫萱,磕磕绊绊躬身回话。 对于云台之主,她们有一种天然畏惧,并不会因为加入等闲观而减弱。 徐源长看一眼福地边缘那颗大树,柳纤风落地的位置,刚好处于大树与青木中间的交汇点上,无形中得了一份机缘好处。 “你们留在福地,不可惊扰纤风的修炼,若是纤风醒来,捏碎这枚玉牌。” 徐源长拿出一块灵玉牌,随手勾勒符文,将玉牌丢给紫萱,挥手道:“去吧,你们自寻地方修行。” 四名花妖赶紧行礼退下去。 单独面对云台之主,她们感受到太大压力,有些不知所措。 徐源长不敢再轻易观摩青木,万一触动藏在树躯内的本源,以他现今的修为境界,或许会要浪费过半,太不划算了。 经此一着,他已经明白如何吸收青琉留下的那一份本源力。 飞落到悟心台上,见侄儿裹在土黄色光蒙蒙雾气中,有无数触手影影绰绰屈伸,显然沉浸在修炼境界之中入定,短时间不会醒来。 拿出茶几摆上,悠闲地烹茶看书。 揣摩如何绘制八阶符箓,偶尔练习几张不附着法力的符文。 他早已经将抹去灵智和记忆杂念的齐雁归残魂,炼化得仅剩一缕精纯魂力,打入都经师宝印内慢慢温养,试图恢复道印的灵性和器魂。 每过三五天,曾老或古云珠送来挖取的灵药材,请宗主帮着用造化神台精炼一次,提纯药材的品质。 两人有时候会在高台坐下来喝几盏茶水,探讨争论“按药就方”,改进手上的丹方。 徐源长好奇请教过两位:“你们挖空出来的地方,不用种下新的灵草药苗?” 古云珠笑着替外行的宗主解惑:“成熟的药草种子,会随着风吹雨打落,自然生根发芽,用不着我们多此一举栽种药苗,任由它们野蛮生长,相互争夺土地养分,更符合生存规律。” “这是一座天生的药园子,不论是环境、灵气还是波动的神奇气机,条件比咱们等闲观精心培育的药圃好太多,只要不是过度胡乱开采,分片区轮流休养生息,各种灵药材将用之不竭。” 曾望楼补充解释几句。 对他这个神药师来说,根本用不着去上域探险历练。 他只要一门心思钻研如何炼制更多高级丹药,心境和修为便在稳步提升,对于丹道理解跟着水涨船高。 试问哪家宗门,能够拿出千里地盘的数千年份灵药材,供丹师敞开炼丹? 一个月很快过去,徐源长用巧妙的法子,将侄儿从沉浸修炼的入定中唤醒,他只让侄儿尝尝甜头,因为修行入道的感悟需要亲身经历,想要闭关还不到时候。 返回等闲观,徐源长四处走动,和还没晋级七重楼的郗月楼、莫洛喝茶下棋,与唐一剑、慕轻山、萧昂等人探讨玉墟域的历险经验,与白漪、温亦宁交流符道绘制技巧,偶尔指点曾希月读书练功。 听徒弟曾山郎说,前些年,颜若行找到漂泊不定的寇学浅老爷子,带着到等闲观挂了一个客卿护法名头,不过寇老爷子待不住,又跑回龙渊谷域的和焉书院看书去了。 徐源长平常时候绘制符箓,投喂大量材料给造化神台,慢慢温养手头几样宝物的灵性和器魂,感应天地,参悟洞虚一击和虚静幻道。 将装在瓶子里的那一丝提炼出来的紫灰色神道本源,给了劳苦功高的古云珠。 众人外出历险归来时候,把收获的用不上的各种宝物、材料、药材等,都上交到宗门宝库,早已经形成了惯例。 五年过去,在徐源长不计成本用七阶材料投喂下,他的造化神台终于完成七层升格。 幻仙戒空间轰隆隆震荡,笼罩在金光之中,花了三天时间扩大到十五里左右。 待得风平浪静,徐源长神识探入,丢几颗散落地面的亮晶晶八阶材料,神台波动如水的金色光华略呈青紫色泽,飞快地将以前难啃的材料融化为一滩液体。 徐源长欣然而笑,他可以着手提升幻甲和无风剑品秩了。 曾山郎、白漪、唐一剑、温亦宁、竹宗山、赵均等八人分作两组,去年前往玉墟域探险历练,将相互为依仗,寻找属于各人的机缘。 蒙一一剑境迟迟不能突破,修为一直停滞在六重楼后期,暂代丈夫少宗主之职,管理宗门上下杂务。 有曾老和余堂主、郗月楼等人坐镇辅助,将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顺便还有时间管教、督促曾希月。 徐源长与宗门几人告别,带着黑猫远行。 数日后,一人一猫抵达流云域无留山,得到讯息的曹万新、岑侃,领着聂小萌、易新、彭桂和等长老堂主,大开山门,摆出最高礼仪,将衣锦还乡的徐源长迎进山门。 到无留大殿坐定之后,只剩下曹万新、岑侃作陪,其他人皆下去了。 “十年前,寒林师弟不幸陨落在章台古城的‘八面山’险地,岑师弟也遭受重创,将养到现今,还没有完全复原。” 茶过三巡,曹万新神色沉痛,告知一个不好的消息。 岑侃脸色仍然有些发白,捂着胸口咳嗽一声,懊恼道:“只怪我本事不济,没能将老雁护得周全,哎,仅以身免,说来惭愧。” 徐源长叹了口气,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雁师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消沉,先将身体调养恢复。” 他从见到两位的那一刻起,便敏锐地猜测出了大事,两人强作欢颜的神情,以及岑侃元气不足的伤势,瞒不过他的双眼。 当年是雁师兄将他引进无留山,给了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不然他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形。 他一直将雁师兄视为修行路上的贵人。 徐源长询问道:“具体与我说说,雁师兄是遭了劫修毒手,还是怎么回事?” 岑侃从袖内摸出一个袋子,道:“我和老雁加入一支合作过一回的寻宝探险队伍,赶到八面山,刚刚进入一座叠痕空间,便遭到埋伏在里面的六名劫修攻击,我们队伍里一个叫‘哑狼’的家伙从后面发起偷袭。” “腹背受敌,场面极度混乱,我硬接前方的法宝、法术攻击,转身想护着后面的老雁冲出去,脚下陷入对方爆发的冰冻陷阱,速度迟缓,眼睁睁看着老雁被狂暴攻击打爆,我一斧头劈杀哑狼,拼命冲了出来。” 将袋子打开,倒出一颗用法术封存的狰狞头颅,另有一枚菱角状尖锐法宝。 “我只带出了哑狼的首级,和钻进体内的毒蒺藜,没有其它多余的线索,想拜托你帮着查一查,到底是哪些家伙所为……” 他说得激动,又咳出血来。 徐源长接过袋子,将漂浮空中的两样证物收起,递给岑侃一颗装着极品疗伤祛毒丹药的玉瓶,道:“你安心养伤,尽快将身体恢复,此事交给我处理,雁师兄的血仇,我来报!” 修行路上,有太多意外。 他能做的便是找到真凶,以仇人血祭雁师兄。 岑侃接过丹瓶,抹去嘴角血迹,道:“你找到人后,麻烦传讯告知我一声。” 无留山势单力薄,凌师姐外出千余年了,虽然魂灯一直无恙,他和曹师兄都怀疑凌师姐或许是困在某处险地?目前能依仗的只有徐源长。 徐源长点点头应下,又看向曹万新,道:“麻烦曹师兄帮我换一块牌子,写‘太上长老’名头吧,仪式从简,我待几日再动身。” 曹万新激动不已,起身和笑得咳嗽的岑侃拱手下拜:“见过太上长老!” 他们想请徐源长担任处于风雨飘摇中的无留山太上长老,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万一推脱了,以后不好见面。 “行了,过了啊,还是以前一样叫师弟,要不我下次不回了。” 徐源长从老雁出事,推断出无留山目前处境困难,抱拳回礼,用玩笑口吻叮嘱两人。 曹万新连声答应:“好,都依你。” 等闲观能够笼络那么一大帮子高手,与徐师弟的为人品性,脱不开干系。 岑侃哈哈笑着跑出大殿,亲手敲响登闻鼓。 八记激昂鼓声,传遍宗门上下。 不一日,徐源长出任无留山太上长老一职的消息,不胫而走。 流云宗派遣孟故新、司少湫两位八重楼大能前往祝贺。 翘角山区域的壶峰山八重楼老祖樊士林,无极观八重楼老祖何笃行,以及流云大陆其他宗门的八重楼高手纷纷前来送贺。 香火鼎盛,热闹了数日。 无留山正式成为翘角山区域排名第三的大势力。 徐源长小住半月,叮嘱徒弟在晴林山好生修行,他与两位师兄告辞,带着黑猫飞出山门千里,借助幻仙戒穿梭便利,通过福地中转返回等闲观。 将闲赋在家的侄儿叫到百林谷。 把雁寒林出事的经过,简单讲述一遍,将袋子里的两样物品交给侄儿,让徐胜天和他一起前往章台古城,追查那一伙劫修下落。 “上域那种混乱地方,有钱能使鬼推磨,大把的晶髓石和材料撒下去,有哑狼的首级做线索,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必定能找到那伙劫修的行踪。” 徐胜天又提醒道:“上域恩怨,不牵扯到七域宗门,咱们不能暴露等闲观名号。” 徐源长示意明白,与曾老打了一声招呼。 他带着侄儿通过福地,穿梭落到神木古城东南的三百里外。 两人改形换貌,进城乘坐传送大阵,直接赶到数十万里外的章台古城。 徐胜天跟着古云珠混迹玉墟域各地,对五座古城的各种门道很是熟悉,他单独前去寻找买卖消息的铺子,每天忙忙碌碌,奔波在几座古城之间。 徐源长寻一家客栈住下,外出熟悉第一次来的章台古城风貌。 十天后,徐胜天又变化成另外一张面孔,寻到在茶舍品茶的三叔,传音道:“找到那伙劫修了,他们目前在白水古城西边五万里外的一座叫‘霞谷’的坊镇,我花了些代价,让一名掮客去拖住那伙家伙两天。” “走吧,乘坐传送去白水古城。” “我传讯通知了师妹,约定在白水古城见面。” “让她在宗门参悟本源力嘛,你非得打扰她的清静。” “劫修人多,我担心咱们忙不过来,万一跑掉一个,后面可能麻烦。” “行吧。” 两人传音交谈,匆匆离去。 …… 第476章 手到擒来,一锤了事 两人赶到白水古城,等了不到两刻钟,与从临天城传送赶来的古云珠汇合。 有熟悉路途的古云珠领着,三人连夜赶路,避开各处叠层、裂痕密集的险地,于翌日下午抵达霞谷坊镇。 散落在荒野中的坊市,往往只有三两条简陋街道,占地二十里范围左右。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栈、酒肄、丹铺、青楼、杂货店等应有尽有,能为过往修士提供放松的歇脚环境,出售一些来路不明的宝物。 酣畅楼内,莺莺燕燕与各路客人拉扯着喝酒、调笑。 角落处有蒙着青纱的琴女,弹奏着撩拨兴致的袅袅曲调。 酒到浓时,有客人哈哈大笑搂着薄纱半落的女子,飞往后院折腾一宿。 有一名白袍修士,接到一道传讯剑光,与同桌的三名汉子告一声罪,说有生意找他,去隔壁应酬一场,等会再来,便匆匆出门离去。 坐在里面的为首黑衣修士,将手从陪酒女子的衣服里抽出来,朝边上一名留着短须精瘦汉子使了个眼色,精瘦汉子换了一张面容,起身走出热闹的酒楼。 远远跟到十字路口,见白袍修士进了一家茶舍,精瘦汉子不紧不慢走去。 迎面走来一名青衫书生,笑着打了声招呼: “嘿,细狗!” 精瘦汉子一个恍惚,顿时迷失在深邃不见底的青雾之中,警惕搭起的手诀缓缓放下来,神色恢复自然,笑着拱手回应道:“是袁道友啊,差点没认出来,几时到的霞谷?” 青衫书生哈哈一笑,拱手道:“刚到不久,对了,有一桩生意,正愁找不到帮手……” 说到后面,改为了传音。 街上来往过路修士,不觉有半点奇怪。 混迹上域的探险者,谁还没有几张不同面孔? 青衫书生和精瘦汉子传音聊了片刻,随即两人拱手各走各路。 精瘦汉子去对面茶舍看了一眼,遂返回酣畅楼,穿过热闹喧嚣的大堂,走到左上角落处桌子前。 历险归来的修士,或者做完生意的探险者,有些喜欢酒楼大堂内人多嘴杂的气氛。 醇酒美人,灯红宝绿,各有所好也。 “蝎哥,刚刚在街上碰到一个以前的熟人……” 精瘦汉子坐下来,与另外两人传音说了一阵,信誓旦旦保证那位袁道友没有问题,他们可以与对方接触谈一谈。 外号双尾蝎的黑衣男子沉吟片刻,推开身旁偎依的柔情似水女子,起身道:“走,去会一会那位袁朋友,等下再回来喝酒耍乐。” 名叫细狗的精瘦汉子撒出一把亮晶晶的宝石,打发几位陪饮女子。 三人走到东边街头,见到青衫书生在镇外,与一位满脸络腮胡的粗豪壮汉站定路边,聊得哈哈大笑,不知说些什么有趣事儿。 双尾蝎认得那个壮汉,是坊市里有名的掮客,以前打过几回交道。 遂将最后一丝戒备放下来。 踏出镇外,走上前去,双尾蝎与青衫书生眼神一个对视,瞬间迷失在漩涡般滚滚青雾之中,暗道糟糕,却再也挣脱不出来,神魂陷入了无边的沉沦。 精瘦汉子大声替双方介绍着,将仅有的一丝异常遮掩过去。 后面改为传音,交谈约盏茶时间,双尾蝎打发细狗返回镇内,将另外三名各有耍处的同伴找来,今晚上有正事要忙。 不到刻钟,细狗带着三名脸色不愉的修士走出镇子。 兴致头上被搅合了好事,难免有些脾气。 双尾蝎将眼睛一瞪,三人也只得悻悻然收起臭脸,跟着稀里糊涂往东边走。 青衫书生与粗豪壮汉拱手告别,约定下回请客吃酒,各自散去。 粗豪汉子走进镇子门楼,往街铺两边看了看,奇怪,他要忙什么事情来着,怎么跑到街头镇外来了? 残阳如血,染在汉子皱眉茫然的脸上。 陡然听得后面传来一声惊叫。 “救命……” 豁然转身,便看到百十丈外,一个似曾相识的青衫书生一指头凌空点去。 青芒如电,将一名仓皇逃窜腰间玉带闪着耀眼佛光的灰衣男子头颅洞穿,其身上波动宝光的防护竟然形同虚设,不堪一击。 灰衣男子双手抓向苍穹,旋转着“噗通”一声摔在数丈外地上。 圆瞪的双眼了无生机,已经神魂俱灭。 粗豪汉子吓了一跳,那书生是八重楼高手,好狠辣的手段,竟然敢在镇子外杀人。 进出镇子的过路修士,见识了青衫书生的本事,惊慌不已,四散逃窜。 离门口近的往镇内快速躲避,有人大声惊叫起来。 青衫书生正是变化过外形的徐源长,他嘴角微斜,最后关头出了一点小岔子,他施展用幻戒加持的幻魂术,威力非同一般,前面一切顺利,神不知鬼不觉分别控制了五名七重楼劫修。 唯独那灰衣男子身上一件佛宝生出感应,将他的幻术削弱不少。 不过也逃不掉他顺手补上的一记虚静寂神指,直接灭杀。 双手连抓,将五名被他牢牢控制的劫修,以及地上的尸首卷起扔进幻璃镜空间。 短时间的耽搁,空中传来两声大喝,“哪里跑?” “阁下,不给一个交代吗?” 两道身影从镇内气势汹汹追了出来,徐源长不想与镇守坊市的修士交手,闪身一缩,一溜残影出现在百里外,有一人从天而降,挡在五十里外的空中。 另外有三名在镇内歇脚的八重楼修士,跟着赶来看热闹。 当然,如果有便宜可占,他们将不吝出手,围攻那个势单力薄前来闹事的家伙。 徐源长哈哈一笑,干脆停下来。 他想要走,来再多的同阶也留他不住。 他看到其中有两个“熟人”,是当初齐雁归“哄骗”他去悬月山路上,在“虚林坡”险地附近埋伏的金朝欢、蒲先秋,他认出两人没有掩藏的气息。 “交代?你们要甚么交代?袁某抓几个坏规矩的小贼,又没有在坊镇内动手,碍着你们什么事?别以为你们人多,袁某一样有朋友,想打架,谁怕谁啊,惹得老子火起,砸烂你们的破坊市。” 随着青衫书生一通肆无忌惮破口大骂。 百里外显出两个蒙蒙身影,看那气息皆似是八重楼高手。 暮色渐起的空中,出现六点不同寻常的蓝色、紫色星辰,三明三暗,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追来的几人心底暗惊,对方有备而来。 徐源长已经悍然出手,喝道:“金朝欢,吃老子一锤!” 跟着看热闹的褐袍老者心头一悸,一柄海碗大的铜锤,突兀至极出现,照着他后脑勺敲下,老者想要躲避,仓促间竟然没能躲过。 铜锤攻击的速度和晃出的残影,透着不可勘透的玄妙。 “砰”,褐袍老者全身冒出耀眼土黄光华,众目睽睽之下,被一锤砸落地面,将山头砸出一个大坑。 “是你!……误会,误会啊,还请住手!” 褐袍老者身边百丈外的另外一名紫衣男子,以前的名号叫“蒲先秋”,一下子认出对方的攻击手段,与当初对付齐雁归的道士如出一辙,明显比那次更加诡异莫测。 如此近的距离,他这个旁观者,硬是没有看出那一锤子如何从虚空出现,从背后砸到金朝欢的后脑勺? 换作是他的话,恐怕一样要遭。 他忙将自身防护激发到最大,丢去一面圆盘状透明法宝,绽放五光十色符纹,护住吃了大亏的老伙计。 镇守坊市的三名修士俱吓了一跳,那个被夹在中间孤立无援的老者,忙给台阶叫道:“道友误会了,既然是来擒拿坏规矩的小贼,尽管拿去就是,何必伤了彼此和气?” 见空中的星辰没有发起攻击,他忙闪身回到另外两人身边。 那青衫书生太彪悍,听口气与金朝欢那老小子有仇? 徐源长没有得寸进尺继续攻击,手中拿着变化为铜锤的半仙兵。 他施展出来的洞虚一击,结合他有了新领悟的“无距”幻术,果然更具神妙,除了力道稍有些差强人意,不能完全发挥出正面一击的爆发力。 但是用来偷袭,打出头晕目眩的伤害,绰绰有余。 可以起到先声夺人的震撼效果。 后面再多花时间继续琢磨,吴老前辈传授他的神通秘法,大有潜力可挖。 “行,误会解除,山高水长,袁某先行告辞了!” “等等,你打老子一锤,就这么算了?” 褐袍老者气得暴跳如雷。 他已经从坑里飞上空中,晃了晃脑袋,将气血平复,后脑勺凹陷下去一块,对他来说倒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主要是脸皮丢了,有些下不来台。 徐源长又停下脚步,相隔百十里远,盯着褐袍老者,阴森森挑衅道:“要不请在此的诸位做一个见证,袁某和你,以及蒲先秋蒲道友,不论生死斗一场,将咱们以往那点芝麻小账算一个清楚明白?放心,我那两位同伴不会出手。” 气焰嚣张,竟然提出以一斗二。 蒲先秋吓了一跳,差点要骂同伴是个猪脑子。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相比一个甲子前,眼前的神秘书生更加厉害。 “袁道友,请息怒,老金的意思是挨了一锤,还请您将过往那点小事给算了,今后相见,有机会把酒言欢,以和为贵。” 蒲先秋哈哈笑道,给出另外一番截然相反的说辞。 传音严厉阻止同伴招惹对方。 还没看出来吗,对面那书生以前听说姓徐、现今自称姓袁,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家伙,犯不着得罪,面子上吃点亏将事端平掉,否则今后寝食难安。 “是吗?那便算了结旧事,既往不咎了。” 徐源长大度地摆了摆手,没有再理会勉强拱手认输的褐袍老者,往远处飞去。 众人目送那个嚣张家伙离开,纷纷传音询问蒲先秋。 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蒲先秋自己也搞不清楚,顾左右而言他,只说对方很厉害,击杀一名八重楼后期修士,七八招之间的事儿,否则显得他和老金太窝囊。 “快看!是那书生,太强大了!” “他能穿梭虚空!” 众人诧异看向五百里外的空中,那里有一道恢弘青芒直冲天际,眨眼间消失云端,只留下久久不散的云气。 这一刻,他们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九重楼大能,故意假扮了戏耍他们? 褐袍老者悄悄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觉着后背发凉。 …… 徐源长将侄儿和古云珠送回等闲观,他独自折返落到流云域的无留山附近。 以本来面貌悠闲飞至无留山,徐源长没让值守弟子惊师动众,他从侧门走进去,飞到半路,接到传讯的曹万新和岑侃远远地迎来。 寒暄几句,徐源长笑道:“将几个贼子捉来了。当时情况比较紧急,路途遥远,不及通知岑师兄赶去。” 他没招呼岑侃前去,是不想给无留山招惹后患。 岑侃眼睛泛红,激动连声道:“好,好,辛苦太上长老!” 曹万新哈哈笑道:“仅仅半个月时间,徐师弟好快的速度,走,去西留殿说话。” 他了解徐师弟的性子,便不言谢了。 三人飞落到西留山,曹万新将山上的童子、侍女全部赶下山,开启大殿的禁制,看着徐师弟放出五名活口和一具尸体。 岑侃认得为首劫修和细狗气息,差点就要拔出斧头,将几名害得雁师弟惨死、尸骨无存的家伙碎尸万段,被曹师兄拉住。 曹万新将五名劫修禁锢法力,唤醒过来,细细拷问一番。 几名劫修一时半会不知得罪的何方神圣,他们四处做生意,根本记不住当年逃走的岑侃,只到看见拿出来的哑狼首级和那枚毒蒺藜,顿时想起十年前的旧事,一个个悔不当初,暗恨跑掉了一个漏网之鱼,落得今日的凄惨。 岑侃找到几样还没买掉的雁师弟遗物。 徐源长闲着无事,把缴获的几样空间宝物印记抹掉,目光突然一定。 他看到其中一枚山水玉佩空间,内里有百丈大小,做出十余个雅致隔间,帷幔悬挂,有灯光点点,困着二十余名神色憔悴的年轻女子,一个个身上皆下了禁制,仅着薄纱。 他暗自摇头,片刻后,又发现一件困禁着十余女子的空间镯子,他将两件空间物品收进袖内,其它物件一样不取。 “血祭之前,我试一试将他们的规则之力抽出来,稍为弥补宗门的损失。” 徐源长轻易不会下如此毒手,招呼一声。 “不,你们不能……” 双尾蝎绝望惨叫,抽取规则之力,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岑侃一指头让其闭嘴,他是恨煞了这些家伙。 要不是实力不允许,他更愿意自己动手,不让脏了徐师弟的双手。 事后,得到三缕规则残力。 徐源长在无留山小住一个月,遂告辞离去。 …… 第477章 炼甲,功成 “师父,我在晴林山上待得好无聊,没人陪着说话,练法术都找不到伴,胖丫也嫁人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对月成五影,除了看书和修炼,都不知找谁玩……我什么时候能回等闲观?” 聂小萌单独送师父到三百里外,嘴巴没停地碎碎念,归根结底落到最后一句话。 徐源长站定脚步,抬头望天,他那时从来没想到要玩呢? 话说近朱者赤,女徒弟没沾染他半点苦修士的风采。 倒像是被贪玩爱耍的纤风带歪了,不,小萌本来就是个坐不住的好动性子,和纤风是臭味相投,耍到一块儿去了。 等闲观还有一个调皮活泼的曾希月,据说差着辈的三人玩得情同姐妹。 “师父,您不会是生气了吧?我就是有点想柳姑姑,她要是能带着紫萱、杜若、雪见和云苓,再加上懒虎,到晴林山来做客就好了。” 聂小萌探头“怯生生”窥探师父的脸色,退而求其次。 徐源长看向赶紧缩回脑袋的徒弟,道:“你柳姑姑已经触摸到木行规则之力,闭关好几年了,等她出关时候,或许成就七阶。” 聂小萌眨巴着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嘀咕道:“柳姑姑是个大骗子,我出门之前,她还说不知要熬五百年还是一千年,才能……背转身她就闭关了。” 徐源长岔开话题,叮嘱道:“‘以幻入剑’,‘幻生不灭’和‘幻影一现’,你抓紧修炼,还有‘幻符’技艺也要多加练习,等你晋级七阶掌握了规则之力,为师再传你大威力的幻觉浮生斩。”又补充一个期限,道:“你在无留山至少待两百年,权当是磨砺心性,遇到合适的苗子,你可以收为徒弟,薪火相传。” 聂小萌躬身受教,道:“是,徒儿遵命!” 徐源长没有继续多说,三个徒弟里面,聂小萌资质天分最佳,曾山郎资质一般,但是从小就“因材施教”,有曾老为后盾,加上其本身性子坚毅,将潜力给硬生生挖掘出来。 至于董行嘛,没有修仙资质,是无中生有获得的灵性,因而走的路子截然不同。 曲折艰辛亦增见识,人世百味俱得心偿。 能不能走到上界来,只有天知道。 徐源长挥了挥手,迈步跨出,化作一缕清风潇洒离去。 聂小萌行礼恭送,久久不起身。 …… 龙渊谷域,流光城千里之外。 徐源长将两件空间宝物内的四十余名女子放出来,早些日子,他已经解开众多被困女修的法力,让她们得到近一个月的修养。 “往南千里,便是流光城,尔等自去吧。” 徐源长不想和众人过多牵扯,简单留下一句话语,身影缓缓消失。 他犯不着送出灵石法宝之类,仅凭双手,自己去挣路费了。 众生皆苦,唯有修行自渡。 遭到掳掠的女修大多是四至五重楼,其中还有三名六重楼,见到解救她们于水火的恩人要走,好几人忙叫道:“请前辈留下名讳,容我等今后报答。” “老夫姓徐,不必尔等报答。” 空中渺渺传来余音。 “恭送徐真人,多谢真人救命大恩!” “多谢徐真人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众多女修纷纷跪拜。 有人深感可惜,不能拜入前辈门下,有人自怜遭此劫难横祸,想到伤心处,情不自禁呜呜哭泣,一时间引得更多人落泪。 徐源长隐身空中,冷眼看着众女修收拾心情,围拢着商议,分作三伙往南去了。 他遂掐诀返回等闲观。 调息数日,开始着手设计绘制全新的幻甲“入微阵法”,琢磨用规则之力搭建幻甲的幻象、虚静、木行、火行四重属性构造基点,还要考虑各类材料精华的相互契合,头绪繁多纷杂,容不得分心他顾。 当年叶长梦借助他的造化神台,花费十年时间,炼制出一件八阶幻兵宝塔,将心得体会没有保留传授给他。 他有自己的想法,想要结合自身特性量身定做,每日里忙忙碌碌绘制阵图,尝试材料的细微冲突契合关系。 找来许多阵法玉简和书籍翻阅,将各种阵图进行比较、推算。 十年时间在忙碌中渡过。 徐源长绘制的阵图草稿堆起来比人还高,尝试无数八阶材料,每次祭炼融化的高阶材料剩余的精华倒是不会浪费,全部用来投喂给无风剑,让剑魂受益,硬生生恢复到八阶品质。 秋高气爽的日子,他从长满杂草的百林谷走出。 昔日热热闹闹,今时冷冷清清。 黑猫出现脚边,蹭了蹭他的裤腿,后边追来的曾希月赶紧落下,躬身行礼请安。 徐源长揉了揉懒虎光滑的皮毛,随口道:“起来吧,你爹还没回来吗?” 平常他很少出谷,曾老、郗老等人轻易不会前来打扰。 曾希月穿着一袭粉衣,笑嘻嘻跑上石桥,也想摸一摸黑猫,被黑猫闪身躲到后面,道:“回禀师祖,我爹传讯说收获颇丰,暂时还不会回来。”见山谷内杂草丛生的荒芜,曾希月自告奋勇道:“师祖,我帮您整理山谷,要不柳娘娘回来,会责骂我不懂事。” 她娘告诉过她,没有得到师祖允许,切不可随意进山谷逞能帮倒忙。 徐源长往外面走,笑道:“哦,你分得清杂草和灵草吗?” 曾希月赶紧拍胸口保证,随即醒悟不雅,握着拳头叫道:“师祖您太小瞧人了,我还帮祖爷爷打理药圃、灵果园,学会了制药炼丹,自己种了三亩灵稻田,收成不错的。” 她一脸很能干的傲娇小表情。 “行,今后拜托你打理百林谷,直到你柳娘娘回来。” 徐源长笑着满足小家伙的心愿,道:“你想要什么宝物?或者想学什么秘法?” “我不要宝物,也不学秘法,祖爷爷告诫我贪多嚼不烂,我手头的宝物够用了,师祖,您外出时候带我去见见世面就行了。” 曾希月笑眉笑眼提出一个符合她性子的条件。 徐源长飞起身,道:“我正要去临天门,拜访九重楼木老祖,你敢跟去见世面?” “您带我去,我当然敢了。” 曾希月双眼放光,跟着飞上空中,能见到九阶老祖的机会可不多。 “去与你娘说一声,她同意才准去。” “好嘞,您等等我。” 曾希月欢呼一声,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往独登山大殿快速飞去,不多时,又从大殿风风火火冲出来,追着师祖的身影朝山门处紧赶。 蒙一一跟出大殿外殷殷叮嘱:“小月,出去了别乱跑,稳重一点。” “晓得,晓得,放心吧。” 曾希月头也没回。 徐源长特意将懒虎带上,让懒虎恢复威风凛凛的三丈长身形。 羡慕得叽叽喳喳小嘴不停的曾希月,很想摸一摸阳光下流淌光彩的虎皮,可惜懒虎不近人情,就是不准她去碰摸。 两人一虎抵达临天门山脚,进山门之后,由知客堂的堂主接待,陪着飞落到碧天峰山顶。 让懒虎在外面等候,徐源长示意好奇张望的徒孙跟上,走进偏殿见到木笑笑。 叫小家伙给木老祖磕头喊人之后,再让满足好奇心的曾希月出去。 他与木笑笑之间早已熟悉,没有太多客套见外,否则也不可能带着一个修为低弱的徒孙前来觐见。 木笑笑嘱咐知客堂主好生招待徐宗主带来的客人,伸手示意落座。 两人喝茶闲谈几句,徐源长拿出他绘制的幻甲阵基四门复合图纸,向精通布阵、制符、炼丹的木笑笑请教,如何分布一百零八处主节点交错协调,相互间契合等一系列复杂问题? 大部分能够修行到八重楼的高手,都经历了三五千年漫长岁月的磨砺。 有大把时间掌握几门修真技艺,当然会有主次侧重不同。 像他这般才千岁出头,取得如今成就的“年轻”八重楼大能,毕竟是少数。 他目前能拿出手的技艺唯有“纸上谈兵”绘制八阶阵图,尚存在不少没经实证的缺陷,必须要向前辈当面请教,否则自己去摸索,太浪费材料和时间了。 木笑笑接过图纸,一张张漂浮展示,她是行家里手,随手用法力在空中勾勒构建,将四门不同属性的阵法一一具象出来,她即使不具备虚静之力,能找到类似的规则之力替代。 约半个时辰,偏殿内呈现出庞大复杂交错的立体阵法。 各节点闪烁着不同波动,木笑笑口中解释,不时进行细微调整和位移,使得整个阵法更加平衡契合,每一处改变,皆是洞察瑕疵的高明手段。 徐源长看得叹为观止,拿出影像石和纸笔飞快记录。 经过木师叔如此这般妙手调整,他回去只需嵌合入微阵法,便大功告成。 木笑笑直言不讳指出道:“你拿出来的只是幻甲构建‘辅阵’,另外还有一套相辅相成的‘主阵’,是不方便展示吗?” 徐源长嘿嘿笑着抱拳:“已经很麻烦师叔,剩余的嵌合、调阵,我自己能够解决。” 入微阵法是老叶所传,他一拿出来便会露馅,让木师叔看出端倪。 木笑笑随手将空中具象的阵法抹掉,笑骂道:“藏头露尾的本事,与你师父学了一个十成十,我还不稀罕看。” 她没往别处想,以为是老道教的幻阵,嘱咐过不往外展示。 徐源长哈哈笑着蒙混过去,又请教一些规则之力搭建阵法技巧问题,茶水喝完,行礼告辞离去。 走出殿门,看到知客堂主在路边亭子里与曾希月下棋,懒虎斜卧在亭外。 “和棋,和棋,下回再向前辈请教。” 曾希月见师祖终于出来,赶紧将棋盘搅乱,和老头下棋太无聊了,磨磨唧唧的算了又算。 返程路上,徐源长故意询问徒孙:“下回还来不来?” 曾希月坚决点头:“还来!” 有跟着师祖外出的机会,即使再无聊,她也要珍惜,说不定就能混一趟跨界之旅玩玩,可以很长时间不用读书、写字。 回到百林谷,徐源长立刻投入到嵌合主阵、辅阵的阵图推演之中。 每天要计算海量的数据变化,绘制一张一张图纸。 曾希月捞到进入百林谷的权限,三天两头往山谷跑,她带着一群小花妖,将山谷清理干净,枝叶修剪有形,然而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一次师祖。 又五年过去。 徐源长终于完全吃透幻甲的布阵,和用规则之力构建的问题。 放松歇息数日,帮曾老精炼一批药材,拿到几颗换回来的八阶幻晶石和虚幻珠,在宗门内四处走走逛逛,后面跟着懒虎和小跟班曾希月,耳畔叽叽喳喳热闹得很。 扫除一身积累的疲惫,徐源长走进静室,掐诀悄然前往七云台福地,飞落到悟心台上,柳纤风所化的那株红柳树笼罩在一片蒙蒙雾气之中,牵动灵气盘绕,看情形进展顺利。 朝远处显出身影朝他跪拜的四名花妖摆了摆手。 花妖瞬间遁入草木之间不见。 他不想受打扰,放出火精,任由小家伙去熟悉的角落睡觉。 招出一具分身,收进幻仙戒空间,以便控制火候,随即将身上的幻甲取下来,扔到造化神台上进行初步炼化,按他推演过无数次的顺序,丢材料进行熔炼。 用规则之力穿针引线,添加入道之力,编织他的八阶幻甲。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身上的幻甲渐渐显出一层一层交织的阵法节点雏形。 每完成五处节点,他停下来歇息一天,这是一个非常考验耐心的细致活。 若是出错了,便要往前回溯五个节点返工。 他以前收获和后面准备的几百块八阶材料,几乎消耗一空,花时近十年,费尽艰辛,终于完成复杂而庞大的幻甲炼制。 感受着幻甲由虚化实、再炼实化虚的诸多变化,熟悉着幻甲的威力。 徐源长浑身光彩熠熠,脸上露出由衷笑意。 招回火精,他掐诀精准返回等闲观的百林谷,出现在石桥附近,看到曾希月在用一颗土黄晶石引诱懒虎,试图到虎背上乘坐一番。 “师祖,您出关了。” 曾希月将晶石扔给油盐不进的臭猫,告诉师祖一个好消息。 “俞师祖前年入剑道,顺利晋级八阶剑境。” “哇,您这件衣服好漂亮!” “咦,看得我头晕。” …… 第478章 一剑击溃 一缕清风迎面吹来,喊头晕脚下踉跄的曾希月立时神清气爽。 她再看师祖身上那袭流溢宝光的青布道袍,变得平平无奇,桥那头蹲着的懒虎,口中“咯嘣”嚼着晶石,正朝她乜一个气人的白眼。 徐源长往忘剑堂方向一扫,用青光圈起冲懒虎挥拳头的曾希月,光芒一闪。 他施展早已领悟的挪移神通,瞬间抵达七八十里外的山头。 懒虎紧跟着从地下冒出,变回了黑猫形态。 后山剑坪,一袭明黄裙子的俞风舞在教徒弟练剑,脚步轻移,出现在附近,朝徐宗主笑着妩媚招呼:“你来了,身上这套宝衣,看着很别致。” 徐源长瞥一眼远处站剑桩不动的蒙一一,笑道:“恭喜你剑道有成,要请客啊。” 曾希月老老实实躬身行礼:“徒孙前来给师祖婆婆请安。” 不知为何,她有些惧怕看着并不严厉的俞师祖。 平常尽量少往忘剑堂方向跑,但是笑得这般美丽的俞师祖,她还是头一回见。 俞风舞抬了抬手,让小家伙起身,笑着回道:“我请你喝好茶。” 伸手请宗主到忘剑堂落座,有侍女摆上灵果、点心,曾希月在一旁烧水,黑猫趴在门外侧边睡觉。 聊几句闲谈的工夫,壶中泉水烧得冒起鱼眼珠泡泡。 俞风舞从戒指空间取出一只普普通通木盒,揭开盒盖,用木夹捏三片扁平碧绿茶叶,投放到白玉小碗,提过刚好烧滚的开水,往茶碗斜倾一冲。 茶香伴随热气袅袅溢出。 茶叶如剑悬玉碗中,有丝丝剑意绕着茶水盘绕。 嗅着香味暗咽口水的曾希月,立刻打消了想要品尝一下茶水的奢望。 她有自知之明,这玩意她肯定消受不起。 吃了会肚子痛, “宗主,请!” “请!” 两人端起茶碗示意相敬。 徐源长喝一口如此独特的茶水,感受着丝丝剑意入腹的新奇,回味半晌,赞道:“以剑意入茶味,妙不可言!” 将剩下的茶水一口喝完,伸手拿过装着茶叶的木盒,往自个袖内揣去。 俞风舞笑着打趣:“你还真不见外,我好不容易炮制出二两新茶,你尽收走了,也不给我留一点。” 提着茶壶给对面空了的茶碗,又续上开水。 放下壶后,右手往后轻轻摆了摆。 曾希月立刻识趣叫上两名伺候的侍女,一起退出大堂。 徐源长哈哈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好手艺,和你师父学的?” 端起玉碗再喝一口,悠然体悟若有若无的剑意。 他掌握的幻觉浮生斩,听老叶说过,是玉骨真人结合了剑意自创的幻术神通。 老叶学去之后,施展出来的威力,必定要超出他一筹,因为老叶转世之后苦练剑术,以剑修的身份掩饰幻术师的本质。 “是啊,我师父炮制的‘剑意养魂茶’,当真是一绝,回味无穷,你是没口福了。” 俞风舞笑着道:“我也就学了一点皮毛,你将就着当茶水解渴。” 两人说了几句茶道,又交流片刻在上域的探险。 徐源长主动问道:“一一的情况怎样?” 他看出俞风舞将曾希月“赶”出去,必定是有不想让小家伙知道的话要与他说。 俞风舞摇了摇头,道:“一一的修为,是下猛药推升上来的,她原本剑境一般,投机取巧之后,没有稳打稳扎……现在是越发驳杂不纯,即便我能助她闯入七阶剑境,她是绝无可能再提升一步。” 她只有一个弟子,几百年培养,算是废掉了。 徐源长能理解对方的失落,宽慰道:“天无绝人之路,既然剑道走不通,何不让一一尝试修法?没有晋级七阶之前,还来得及体悟天地规则,重塑自身将来的大道。” 对于绝大多数修士来说,能够晋级七重楼,已经是美得冒泡的奢望。 但是相对他们飞升修士而言,七重楼仅仅是起步。 再则等闲观不缺七阶所需的资源。 俞风舞轻声道:“我是有此想法,与你先商议一二,再择机和一一去说。她有以前的心境磨砺打底,潜心修炼百十年,便能重返六重楼。” 徐源长从袖内摸出一个玉瓶,道:“我正好收藏着一缕冰行规则之力,用神台凝练得没有瑕疵,一一或许能用得上。” 俞风舞没有推辞,接过玉瓶,揭开封口往里一探,看向对面喝茶的宗主,笑问道:“你从哪里弄到的八阶规则之力?” 相较七阶规则之力的残杂不纯,八阶规则之力品质之高,不可同日而语。 蒙一一刚好是冰行体质,有了这缕规则之力,今后晋升七重楼定然能起到事半功倍作用。 徐源长说道:“当初错综岛上,东游宗派遣一名姓林的八重楼修士,想将我掳走,我用出你师父赠送的飞剑,出其不意将之斩杀,从其消融的法相里获得三缕规则之力。” 他早已将木行之力用掉。 俞风舞将玉瓶封印,收进袖内,眼波流动,笑问道:“这可是好东西,要怎样感谢你?” 徐源长哈哈一笑:“你今后多送我几斤‘剑意养魂茶’,咱们自己人,不客气。” 俞风舞暗啐了一口,这呆子,给机会不中用,故意与她装疯卖傻,笑吟吟道:“才不送你茶叶,你自己说的‘不客气’。” 徐源长干笑一声:“你也太不客气,休怪我到时来抢。”赶紧换了话题,问道:“你什么时候去上域?到时咱们一道前往。” 俞风舞眉头微蹙,道:“我心剑初成,需要养剑百年,你先去上域,不用特意等我一起。” 两人聊了半个多时辰,从大堂出来时候,曾希月早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懒虎从地上爬起,跟着主人身后往外走。 徐源长回到百林谷,每日花两个时辰绘制和研究八阶符箓,平常温养道印,熟悉幻甲的性能,感应天地虚静幻道,夜深人静时候,必定要泡一盏剑意养魂茶,体悟缥缈难捉摸的那一丝意境。 他不求掌握高深剑意,能够略微增强幻觉浮生斩的威力,便心满意足了。 等他二两茶叶喝完,俞风舞特意送来一罐用心炮制的新茶。 悠悠十二载,匆匆一轮回。 符道上取得突破的徐宗主,与俞风舞等人打过招呼,从百林谷穿梭抵达七云台福地,前去探望过闭关中的柳纤风,再出现在章台古城以南三百里外。 他化作一名灰衣劲装大汉,用肩头抗着半仙兵所化的巴掌宽大剑。 颇有体修粗犷风范,往西南方独自走去。 天将煞黑之时,遇到三名扎营歇脚的探险修士。 “嘿,兄弟,夜黑莫乱闯,前面是‘青黄沟’,叠层、断痕和裂痕多发险地,小心走岔路陷进去。” 有一名光头大汉出声提醒。 另外一个穿青衣瘦小男子嘴里叼着一根枯枝,含糊嘟囔道:“秃鹰,你特娘的太爱多管闲事,这里不是周山域,少惹些麻烦。” 还有一人浑身裹在黑色袍子里,笼罩在雾气中,一言不发静坐。 徐源长停下脚步,嘿嘿一笑:“行吧,明日天亮再走。” 与三人营地离着五里许,寻一块山坡上的暗青岩石大马金刀坐下,将阔剑插在身旁。 那边叫秃鹰的光头汉子搭话招呼:“兄弟,怎么称呼啊?是去浑石崖还是八面山?咱们或许能同路。” 瘦小男子小声嘀咕,埋怨同伴不该与陌生路人说话。 徐源长爽快回道:“在下姓袁,去浑石崖碰碰运气,你们去哪里?” “是袁道友,我叫秃鹰,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叫瘦猴,咱们也去浑石崖,你不会是要进‘枯冰洞’吧?每年这个时节,去浑石崖枯冰洞的冒险者络绎不绝。” 光头汉子损了同伴一句,大大咧咧打听道。 不过他没有介绍裹在雾气中的修士。 徐源长笑了,道:“袁某正想去枯冰洞,看看热闹也好,你们也去枯冰洞?” “我们不凑那个要命的热闹,在浑石崖附近转转。” 光头汉子套出对方的目的地,狡猾地不透露自己的具体行程。 双方一时无话,就此沉寂下去。 夜幕降临,山风呼啸。 又有一队修士来到此地歇脚,见峡谷口有人占了,往远处十里外走去,布置阵器,沉默忙碌着。 光头汉子再次与那些人搭话,却没人理睬他,碰了一鼻子灰。 一夜无事,翌日清早,秃鹰一伙率先赶路,徐源长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他是第一次走这条险路,各种叠层、断痕和裂痕瞒不过他的双眼,跟着前面三人很轻松穿过青黄沟。 直到第三日下午,一行人抵达浑圆巨大的浑石崖。 秃鹰一伙停了下来,让跟了他们一路的独行客先走,着实跟得他们心头发毛,又不敢招惹越发看不透的粗豪抗剑大汉。 浑石崖下方稀稀拉拉站着十多名修士,一个个神色复杂,交头接耳。 有人朝四人叫道:“枯冰洞有人占着,不让进洞口。” “嗬,还有这等怪事,咱们这么多人……” 秃鹰口无遮拦,话还没讲完,被瘦猴赶紧一把扯住,传音喝止,不让秃鹰乱说,小心祸从口出,浑石崖又不只有枯冰洞一处探险地。 徐源长已经看到上方端坐着一名白须老者,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赫然是八阶神道,他缓缓飞起,此地古怪的禁法对他影响不大。 “呃……八重楼老……前辈!” 秃鹰惊诧之下,差点将“老怪”二字脱口而出,幸亏反应得快。 瘦猴紧张得使劲掐着秃鹰的胳膊,秃爷,求求您少开尊口行吗? 路上两日同行,秃鹰这张臭嘴,没少问东问西。 想想就后脊发凉,命大福大啊。 浑石崖半山腰处坐着的老者飘身而起,打量着飞上来拎着阔剑的粗豪汉子,沉声道:“朋友,能否给老夫一个面子,将枯冰洞让几日如何?” 徐源长龇牙一笑:“你说几日?” 他提前做过功课,枯冰洞是一处地形复杂的秘境,里面有各种冰窖密洞,每年夏季是最好进去探险的时节,搜寻各类晶石或灵草,以及上古遗迹等等。 对方连名号、山头都不报一个,凭什么叫他让? 仗着脸皮厚,还是背景强大? 老者拢在袖内的左手,朝着两百丈外的粗豪汉子猛然放开掐着的法诀。 竟然是一言不合,率先下手抢攻,一片耀眼细密金芒,其中有几道乌金毫针,犀利至极,将措手不及的粗豪汉子打成漫天碎片。 区区两百丈距离,对八重楼高手简直是咫尺之间。 然而下一瞬,左近一道剑光突兀出现,照着错愕的老者当头一斩。 “嗷……” 爆发出璀璨金色盾牌抵挡剑光的老者,陡然发出一声痛苦惨嚎,他中了徐源长一记幻觉浮生斩偷袭,“嘭”一声炸开,不见残肢断躯血淋淋的场景。 “小子,截天峰与你没完!你等着!” 远处传来老者阴狠的叫声。 徐源长收回阔剑,龇牙一笑:“回去告诉霖师叔,我姓徐!” 他头也不回钻进冒出汩汩冰寒的洞窟。 …… 第479章 有人修行一场空 显出身形的白须老者用左手揉着额头,一阵后怕不已,那个伪装成体修的拎阔剑汉子,不知是什么路数? 如此近的距离,用一道虚影假象瞒过他的感知,不露分毫破绽。 浪费他一记“乌金破体”秘法神通。 凭空斩他的一剑,出现得像戏法一样不可思议,然而威力强悍,哪知竟然只是虚招佯攻。 为了遮掩从另一边几乎同时发起的无形攻击,其中蕴含的缥缈剑意,已经伤到他的神魂,令他头痛欲裂,再也招架不住阔剑的爆发,不得已借助一枚珍贵的替死玉符脱身。 吃了如此大的亏,他根本没看出对方到底是剑修,还是法修? 他报出截天峰的赫赫名头进行威胁。 对方似乎与霖散人老祖相熟,随口就叫出“霖师叔”,还自称是姓徐。 看情形不是胡乱攀扯,可霖散人又不姓霖? 他有些被整糊涂了,对方没有继续追杀,确实已然手下留情。 山下众多观战修士一阵哗然,盯着空中老者蠢蠢欲动。 都看出便宜来了。 白须老者招手收回抛飞远处的椭圆形半透明盾牌,冷哼一声,用盾牌往山脚下一挥,卷起一阵飓风,砂石如道道箭矢尖啸,打得那些不识好歹的蠢物连滚带爬逃散开去。 他打不过闯进枯冰洞的粗犷汉子,还收拾不了一众臭鱼烂虾? 此地环境和地势有禁法加持,不担心法术破坏枯冰洞。 老者用盾牌裹住身形,一头冲进冰寒洞窟。 远远的看到那个灰衣汉子抗着阔剑,与一名白衣女子对峙,忙叫道:“楚师妹,休要动手。” 他担心惹怒灰衣汉子,手起一剑,将师妹给劈个半死。 到目前为止,他脑子里仍然阵阵炸裂般的痛疼,还在嗡嗡作响。 枯冰洞内到处皆是冰天雪地景色,地面布满大小不一淡蓝冰锥,刮骨寒风肆虐,空中肉眼可见丝丝淡蓝冰息摇曳。 如此酷寒之地,普通六重楼修士进来几乎寸步难行,更别说到处探寻。 徐源长将阔剑拎到手上,偏头看向挨了他一剑神态客气许多的老者,嘿嘿笑道:“我就问一句,枯冰洞是你们截天峰开的吗?如果是,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前方十里外挡在空中的白衣女子,面上蒙着如雾白纱,闻言秀眉蹙起。 好嚣张的粗鲁汉子,故意反话正说,视他们截天峰如无物。 白须老者收起盾牌,拱手道:“徐道友请了,老夫乃是截天峰蒲成川,这中间有些误会,并非我们截天峰霸道不讲道理,实则……鄙宗门少主,正在其中一处冰窟淬体,还请海涵见谅,请问徐道友,将要前往哪一处洞窟?” 他知道不说出实情,那不好相与的汉子恐怕立刻便要动手。 对方的背景绝非一般,对截天峰是真没有半分畏惧,以他的眼光去看,那汉子不屑作伪。 他脑子里将上界七域各大超级势力的八重楼高手转了一遍,实在想不出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徐源长拱手回礼:“原来是蒲道友,徐某要去‘寒焰窟’,不会与贵少主所在位置相冲突吧?” 他不怕告诉对方,因为每一处冰窟别有洞天,岔道极多。 他要去的地方,也难以找到。 等到他想离开时候,三五个同阶拦他不住。 白须老者放心了,如此最好,哈哈一笑:“不冲突,徐道友,请吧!” 示意前方的女子让开路。 白衣女子默然往右边避让,前来上域的修士,大都会用法宝或者法术改形换貌。 如果是相熟的朋友,能通过其它法子大致认出彼此。 她看不出对方是谁,应该不是圈子内的修士。 徐源长大摇大摆往左边飞去,他在猜测,霖散人莫不是选了一个女弟子做传人? 到冰窟淬体修炼,还要清场,不许外人进来,好大的架子。 白衣女子目送那汉子身影消失,传音问道:“老蒲,那家伙谁啊?” 蒲成川目光阴冷,微微摇头传音:“不认识,他说姓徐,口气挺大,叫霖老祖作‘霖师叔’,老夫和他交手一招,用掉一枚替死玉符才得以脱身。” 白衣女子惊讶不已,“仅仅一招?” “是啊,老夫抢先手攻击,被他轻易压制。” 蒲成川苦笑一声,不想过多细说,太丢老脸了,道:“那人的路数稀奇古怪,老夫左思右想,还是觉着传讯请示一声霖老祖妥当,少主在冰窟淬体,不容出任何岔子。” 白衣女子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去吧,我守着少主。” 化作一道冰光消失在空中。 蒲成川走出洞窟,拿出跨界传讯飞剑,将事情简略述说一遍,扬手将飞剑打上空中。 山脚下的修士大都散去,剩余不多几个,在十余里外交头接耳。 约半个时辰后,蒲成川收到霖老祖的回讯。 “休要阻拦他,随他去哪里。” 简简单单一句话,蒲成川读出其中的分量,不是一般的重。 他转身再次钻进冰窟,必须立刻告知楚师妹此事。 那姓徐的修士他们得罪不起。 奇怪,到底是甚么人? 徐源长已经赶到千里之外的寒焰湖,心念一动,肩头出现毛绒绒的火精,原本雪白的毛发,变作了淡蓝色泽。 小家伙发出欢喜的“唧唧”声响,给主人身上镀了一层淡蓝光彩。 踏步走上飘荡着蓝色火焰的冰面,有火精吸收极致的冰寒力量,他不用耗费法力。 走到十余里外的深蓝色寒焰山,打量着晶莹剔透闪烁着钻石光泽由冰晶堆砌而成的百十丈山头,正对面是双洞窟,冒出幽幽蓝色火焰,他心底默记步数,往左边走出三百步。 朝着前方看似寻常的冰窟走进去。 冰窟内里岔道极多,与其它洞窟相通,错综复杂。 他遇见岔道选左边走,一路走到尽头,是一座幽深不见底的冰晶门户。 触动幻仙戒,放出一道金色光芒,门户扭曲着化作一道水波光门,随着他跨进去,光门荡漾着很快消失,尽头只剩下半透明冰晶挡道。 徐源长出现在深处一座充斥蓝焰的冰晶宫内,四处极寒冰冷,连阴阳火精也收敛不少,不敢肆意吸收蓝焰能量。 正前方还有一座黝黑窄门,他师父只是随口念过几句,具体要来做什么? 以他师父的性子,怎可能讲得明明白白。 环视三十丈大小的正方形冰晶宫,内里除了凝结的高矮不一冰锥,空空荡荡,一目了然,没有值得他注意的东西。 他猜测老道是让他借助此地酷寒环境,进行淬体,加强体魄修炼。 顺便给火精进补一番火焰能量,以七阶阴阳火精的天赋本事,阴与阳火焰能够随意转换自如,此地蓝焰属于阴火的一种。 将火精放到冰面,让它去角落自行进补。 徐源长身上幻甲流淌着五彩光华,他仍然能感受到刺骨锥心的寒意,默默运转功法,引寒意入体,一点一点淬炼体魄。 皮肤针扎般冰寒痛楚,使得他整个人很快蒙上一层薄薄淡蓝冰晶。 他以前有过炙热环境下引火毒锻体的经验,以现今八重楼修为,应付起来除了开始有些不适,小半天之后,便能游刃有余,不至于将自身给冻伤。 角落处的火精,安安静静散发着幽光,一动不动。 时间在静谧中不知不觉流逝。 …… 等闲观,天星山上。 春花烂漫时节,古云珠踏着青青柔柔草地,脸上带着清淡笑意,倾听师兄絮絮叨叨要去哪些地方游历的计划,她已经将宗主送的那一缕神道本源之力吸收。 对于今后晋级九重天的路子,有了一个大致方向。 不再是两眼一抹黑,像那种闻所未闻的好东西,只有神通广大的宗主能够弄到。 “都依你,想去哪里都行。” “师妹,你想要去哪儿,可以说来听听?” 徐胜天倒退着往山坡走去,师妹闭关参悟多年,他几乎没有出宗门半步。 曾希月在附近撒欢摘花,眼珠子一转,大声提议叫道:“大师伯,要不咱们去流云域,找聂姑姑玩怎样?” 徐胜天一口回绝:“是我们,不带你。” 曾希月跑到古云珠身边,将新编的花环给古云珠戴上,拉着胳膊撒娇:“古娘娘,带我一个嘛,我好想聂姑姑,师祖说话不算数,他说过带我去玩的,一个人悄悄地跑得无影无踪,都十多年了。” “好,去流云域,找你聂姑姑玩。” 古云珠宠溺地用指头点了点还没有大人样的丫头。 “哇,太好了,古娘娘比大师伯好,我去和娘亲说一声。” 曾希月喜出望外,笑得像一个疯丫头,一溜烟往独登山方向飞去,师祖不是说过,让她多读书多历练嘛。 行万里路等于读万卷书。 她跑一趟流云域,不知读了几十万卷书。 徐胜天仍然用言语打击小家伙:“我和师妹去流云域,才不带你,小拖油瓶。” “嘻嘻,我跟着古娘娘走,才不要你带。” 曾希月毫不示弱反驳,早已飞得远了。 有一道剑光被隔绝在上空阵法之外盘旋,徐胜天心生感应,挥手间将传讯飞剑摄取,略一扫视,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罕见紧张和失措,朝看向他的古云珠传音道:“我师父……遭受修行反噬,可能不久于人世……我得赶紧回去。” 他师父一直想要突破到十重天境界,两千年来,一直在培养神道分身。 已经养出三具九阶分身,到时与本尊合而为一,完成心愿一举霞举飞升,哪知天不遂人愿,关键时候出了岔子,遭受天道反噬,功亏一篑。 具体缘由如何,他师父没有细说。 上界有不少老前辈,都是走的养分身而合一的法子,像大名鼎鼎的高剑大剑仙,便是一起成功例子,至于彦山道长如何突破到了十一重楼之境,几乎是一个谜。 古云珠一把抓住师兄,道:“我与你一起前去。你这个青要山少主,还没突破到八重天,恐怕会遇到宗门各势力的麻烦。” 她经历过无数凶险,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师兄身在其位,而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将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徐胜天稍一犹豫,见师妹神情坚决,便点头同意,道:“事不宜迟,与曾老、俞仙子打一声招呼,咱们必须赶紧前往。” 不到盏茶时间,几人齐聚独登山大殿。 俞风舞扬眉说道:“若有麻烦,需要我出力之处,尽管传讯一声。” 徐胜天拱手一礼,与师妹往殿外走去,两人没有走山门,改换形貌,从上空悄然离去。 空欢喜一场的曾希月,独自坐在百林谷外的石桥上,郁闷地踢腾着双腿,摘下一片片花瓣,百无聊赖往下方溪水洒落。 花瓣随水打旋流向低处,一如她失落的心情。 懒虎出现在桥头,用脑袋蹭了蹭,宽慰着一直想找它玩深感孤独的女子。 曾希月伸手抚摸懒虎光滑的皮毛,笑着笑着流下眼泪。 …… 周山域,最南端的海岛上。 身穿灰布僧袍的少年和尚,脖颈挂着一串褐色佛珠,走进残破的寺庙。 庙宇香火早已断绝,屋顶垮塌半边的大殿内,掩埋着一具面目全非的菩萨造像,少年和尚拾捡枯枝扎成扫把,将大殿尽量清理一番,摆上香炉,燃香拜祭一番。 盘坐下来,敲打木鱼念诵经文。 渐渐的诵经声引动天地回响,十八颗佛珠绽放道道佛光,璀璨如轮,笼罩和尚身上。 “什么声音?” “快看,是佛光,礁石山上有和尚入佛。” “小心点,别惊扰前辈。” 海岛上有七八个修士,是去附近海域探寻水底灵草、灵珠的冒险者,察觉异常天象,纷纷飞起到空中,往四散的佛光边缘处接近,想沾一沾光,或许能得到一份机缘。 沐浴在白色佛光之中,熏熏然落到地上,等到他们醒来之时。 破庙里已经没有高僧的身影。 “哇,老天垂怜,我的瓶颈松动了,哈哈哈!” “我也是,感谢前辈!” 有几人喜形于色,朝着破庙大礼参拜。 另外有人压下心底激动,不知不觉竟然突破了,暗暗决定要将破庙重建。 …… 第480章 不许打宝藏的主意 周山域,青要山。 徐胜天匆匆走进雾气萦绕的琉璃神殿,宽阔的殿堂内,道道彩光如溪水交错流淌。 他一眼便看到身穿黑色常服的师父,神色平静,悠闲走动,用一根赶山细棍,拨弄布满大殿的神力光华,渺渺乐声若有若无,似从九天之外传来。 “胜天给师父请安!” 徐胜天略顿了顿,整一整袍服头发,行大礼跪拜。 经过一路上短暂的惊惶,加上师妹劝慰,他已经将杂乱心绪平复。 见到眼前好似没事人般的师父,压下满心疑惑。 “起来吧,你小子在外面玩得逍遥快活,和你师妹双宿双飞,多少年没有回来看望为师这个糟老头子了?不叫你还不肯回山。” 武罗一如往常取笑调侃,挥动赶山棍,将满殿熠熠光华驱散,见那小子爬起来凑到眼根前仔细打量,用棍子将其顶开,叹了口气,道:“命数如此莫强求,神灵有寿万二三。为师还能苟活百年,叫你回来,是有些事情交代。” 没有满殿神力小溪干扰,徐胜天终于看出师父头顶有丝丝不可见神华在飘散。 这是神躯崩坏的征兆,他眼眶一下子红了。 曾经他以为师父能够像彦山道长、高大剑仙和贾书生,顺利渡劫飞升仙界,哪知噩耗来得如此突然。 上一回见到师父还好端端的,这才过去多久? “行了啊,为师还没彻底死透,别嚎出声,大老爷们的丑不丑?” 武罗故作轻松,嘱咐道:“‘神鬼并肩走,天地有通道’,为师与生死鬼界的玄罗老鬼颇有交情,你持为师信物,前往‘不渡河’,老鬼自会安排你进入灵气充沛秘境潜修,那里六十年,相当于外界六百年,你把握好机会,争取回来时晋级到了八重天。” 拿出一只黑色玉瓶,和一个黑色袋子。 瓶子里有一丝神道本源之力,袋子里装着各类资源和信物。 徐胜天接过瓶子和袋子,听着师父絮絮叨叨事无巨细的叮嘱,他第一次感觉师父真的要离他而去,平常的师父哪会这般啰嗦。 “师父,您肯定还有法子自救,再难咱们也要试一试。” 徐胜天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听我三叔说过,当年妖族的吴老前辈也是遭天道反噬,寻到他一起走游历路,不知是受我三叔哪句话触动,突然寻到法子,后来轮回转世,据说脱困获得新生,要不我去一趟上域,将我三叔喊回来……” 武罗脸上泛起一丝苦涩,摇头道:“为师与蜈帝的情况不同,吴老怪当年杀戮太甚,突破的关键时候为天地不容,自外往内反噬,能拖延得几百年。为师是内生神劫,外遭反噬,内外发难,已经没有轮回转世之机,不必瞎折腾,陡惹人笑话。” 修行之路如覆薄冰。 或许当初某一事留下的心境隐患,造成了此时的绝境。 徐胜天喃喃道:“您再想想,天无绝人之路,或许有法子可想。” 武罗顿了顿手中油光可鉴的赶山棍,貌似随意道:“剩余百年,为师会在后山种一株‘要木’,等为师身陨之后,你继续用神力培育百年之久,切切不可有一日懈怠!” 他活了一万多岁,哪里会想死? 不得已也要试一试“神木寄魂”秘术,或许能逃过天道反噬,以另外一种形式留得一线生机,即便机会相比转世还渺茫,也要尝试一二。 徐胜天郑重道:“师父,您放心,徒弟一定能在闭关期间晋级八重天。” “行了,叫你师妹进来吧,她在外面等久了。” 武罗欣慰笑道。 …… 穿着一身耀眼银色长袍,脖颈挂着一串佛珠的雪粒,顶着溜光的脑袋,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他指着自个鼻子:“你们不认识我?才百多年没有回山,一代新人换旧人,都没人认得堂堂雪粒老爷了?” 他回家了心情激动,故意为难弟子们,随即拿出自己以前的身份牌。 等闲观山门处值守的弟子,顿时露出恍然神色。 为首修士忙躬身行礼致歉:“弟子有眼不识柳副堂主,恕罪,恕罪,您快快请进山门。” 入佛之后的雪粒,寻回自我,又恢复了原本跳脱性子,往里面走,随口问道:“宗主在山上吗?” 为首修士不清楚高层动向,一问三不知。 雪粒也就懒得再问,闪身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候,到了独登山大殿。 俞风舞走出门,看向嘿嘿傻笑的少年和尚,笑问道:“空空大师,你还俗了?” 伸指头往空中点去,登闻大鼓发出激昂巨响。 “咚”,“咚”,连续八响,宗门上下震动。 百林谷内打理花草的曾希月诧异起身,拍了拍双手,叫上趴在附近的懒虎,往空中飞去,嘀咕道:“奇怪吔,咱们等闲观好像没人闭关?老爹他们外出多年未回,谁入道晋级了八重楼?” 懒虎晃了晃身躯,它知道是谁回来了。 待曾希月赶到山顶石坪,看到祖爷爷、俞师祖他们围着一个穿得骚包的小和尚,有说有笑,洋溢着喜庆热闹。 “希月,快来拜见空空大师,讨要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曾望楼笑呵呵招呼一声。 他当初是见着雪粒成长起来,没少照顾贪吃又涎皮赖脸的小家伙。 没成想千年之后,雪粒福缘深重,拜得一位好师父,竟然一举超过他们大部分人,独领风骚。 不让丫头要回来一些好处,感觉亏得慌。 雪粒看着跪拜行礼浑身透着机灵劲的女子,见众人笑而不语,就不介绍一声是谁家的丫头,他突然一拍额头,哈哈笑着上前将曾希月拉起来,道:“师叔乃是出家人,四大皆空,云游天下多年,囊中羞涩,别听你家老祖瞎说,师叔可没有丰厚见面礼,顶多只能顺手‘借’来一样宝物送你,可不许嫌少。” 他张开手掌时候,余涉腰间悬挂的一颗湛蓝玉珠到了他手上。 再用双手一合,佛光过处,珠子变作扁平的玉佩,内里有一缕灵动气息游走不息。 余涉笑骂:“你这家伙,原来是个‘妙手空空’和尚,拿我的宝珠做人情。” 众人皆笑了起来。 曾希月接过现做的护身符蓝色玉佩,她身上大大小小宝物不计其数,都是宗门长辈打赏,笑嘻嘻道谢。 她多次听闻这位未曾谋面和尚师叔的大名。 据柳娘娘说,也是一个好玩爱热闹的。 “柳姐姐不在宗门吗?还有小萌丫头呢,山上人好少,都跑哪里去了?” 雪粒环视宗门上下,虽然各山头弟子众多,总感觉冷冷清清,没有以前济济一堂的气氛。 曾希月解释道:“雪师叔,宗主师祖悄悄跑去历练,我爹他们好几个,一直在上域,柳娘娘闭关几十年了,聂姑姑去了无留山,宗主师祖叫她两百年内不许回来,雪师叔,找个时间,我们去探望聂姑姑可好?还带上懒虎。” 听得提及自己的懒虎,倒头往地上睡去。 示意不关它事,它一点都不想出门。 蒙一一口中责骂,伸手来抓怂恿雪粒外出的丫头,太不懂事了,雪粒还没落座呢。 曾希月忙躲去老祖身后。 “行,过些日子,带上懒虎,去一趟无留山。” 雪粒一口应下,他接到曾老的传音,焉有不答应之理。 曾希月惊喜得眼眸晶亮,“真的?可不许骗人!” “骗你做什么,但是得你娘同意,你娘不让你出去,我也没法子。” “我娘最好了,嘻嘻。” …… 寒焰窟,冰晶宫。 如冰雕盘坐不动的徐源长,有热气缕缕冒起。 不过片刻,冰雪消融,爬满全身的蓝焰散开,他睁开眼睛,飘然起身,经过长时间的运功引冰寒锻体,离晋级七阶体修仅半步之隔。 角落处陷入沉睡的火精,裹在幽幽蓝焰中,偶尔冒出细碎的幽绿火星。 踱步走到冰壁处嵌着的黝黑窄门前方,徐源长往里看了看。 有高深结界阻隔,犹豫片刻,又退了回来。 他拿出一只白玉瓶,揭去封印,将当初在错综岛获取的那丝八阶水行规则之力,一口吞入腹内,默默盘坐下来,体悟着水行规则之力,同时引冰寒淬体。 差一点点不能突破晋级七阶体修。 他猜测是缺了点什么,冰与水同源,水火相济,他尝试补足水行规则。 手头还有一缕阴寒冰晶本源力,需要时候,他不惜将之用掉。 随着他体悟水行规则渐入佳境,覆盖身上的蓝焰,丝丝缕缕往体内钻去,似水般轻柔洗涤一切杂质,冰寒淬体的效果立刻倍增,浑身上下如针扎蚁噬,酥麻遍布。 徐源长痛并快乐着,推动法力加紧运转。 不知过去多久,在他完全形成自身一丝水行规则力之时,体魄也终于获得突破。 像是开闸放水,滚滚冰寒冲刷,带给他的只有通透凉爽舒服。 身上厚厚冰晶消失,徐源长起身嘿然一笑,以他原本八重楼的境界,花费时间和代价,将体魄提升到七阶不算太难之事,但是想将体魄晋级到八阶,恐怕难于登天了。 见火精短时间内没有醒来迹象。 在那附近地面,留下片言只语,告知他的去向。 徐源长没有犹豫,直接跨进幽深窄门,眼前一黑,耳畔传来兽吼咆哮声。 “砰”,他还不及反应,被一股炙热劲风击中,幻甲爆发出绚丽彩光,往后翻滚中,他影影绰绰看到山一般的庞然大物扑来,有两点灯笼般的凶光,瞪视着他,分外吓人。 从他身上冲出一具分身。 “咔嚓”,分身被一线突兀出现的晶亮划作两截。 铺天盖地如同实质的滚滚烈焰,将隐形的徐源长给挟裹着卷进熔岩之中。 “老头子搞什么名堂?冰晶宫的暗门竟然通往一条怪兽的地盘。” 徐源长根本不敢跳出来,拿起短棍与怪兽作殊死搏杀。 他很有自知之明,即便他将体魄修炼到七阶,自身有八重楼修为,也不够与那条暴虐凶悍的怪兽厮杀几个回合。 那是一头拥有本源之力的九阶妖兽。 根本不是他能够对付,会被吞吃得渣渣都不剩。 “人类小子,出来,别装死了。” “与老夫说说,你从哪里来?老夫不会为难一个后辈小子,可以放你回去。” 上空传来轰隆隆的兽吼,声音穿透性极强,岩浆中掀起涛涛火浪。 徐源长自不会相信怪兽的鬼话,他一声不吭顺着岩浆往下遁走,离那口是心非的家伙远点,他猜测那头怪兽,恐怕是被他师父镇压在寒焰窟地底下? 否则用不着与他讲客气,直接遁入岩浆追下来了。 “混蛋,你敢觊觎老夫的宝藏!” “去死吧,可恶的蟊贼!” 怪兽突然暴跳如雷,岩浆中出现一个个漩涡,自上往下翻涌。 徐源长再也隐藏不住,加快速度往岩浆深处逃去。 “小蟊贼,你逃不掉的,乖乖上来受死。” 兽吼声在岩浆中炸响。 巨大的吸力作用到宛如游鱼的徐源长身上,一点一点往上方拔去,无数岩浆漩涡从几个方位逼近包抄过来。 徐源长接连催动爆发幻甲的威力,对抗着怪兽施加他身上的吸力。 他没敢动用造化神光,担心刺激得怪兽不顾一切的疯狂。 老头子当年做下的好事,每回都要他这个做徒弟的收尾,他唯有苦笑,造孽啊。 “小子,乖乖地束手就擒,老夫或许对你网开一面……” 兽吼声还没说完。 徐源长见情况危急,他拿出了三尺高的铜碑,随即铜碑猛然膨胀,山一般的份量,挣脱怪兽施加到他身上的吸力,带着徐源长往深处坠落。 “混蛋,你……不许打老夫宝藏的主意!” “那是老夫的……” 怪兽的咆哮声断断续续,透着无比愤怒和憋屈,以及鞭长莫及的无能为力。 徐源长攀附在铜碑表面,飞快坠落向岩浆底下。 他还真有些好奇,那老家伙神神叨叨一而再再而三污蔑他是偷宝的蟊贼,他好像不去偷上一偷,对不住怪兽的一番拳拳好意? 到底是什么宝物? …… 第481章 压阵悬珠归位 远离怪兽的威胁之后,徐源长将镇天碑缩小托到手上,往下坠落的速度缓下来。 幻甲在身上流淌形成的彩光,完全隔绝地火岩浆的巨大压力和火毒。 他体内早已凝出火行规则之力,无惧八阶以下的火焰炙烤高温,灵活游动着,朝下方探寻,神识受到挤压干扰,勉强能放出五十丈左右。 有树分身扎根七云台福地,使 陈寂然原本被顾西西一句“不知好赖”给挑起了火,但一低头看见顾西西盯着自己胸前咽口水的样子,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顾东玦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他知道她不喜欢苏瑕,一定又怎么耍她了。 丧尸鸟的尸体一具接一具,坠落在地,鸟爪抽搐了两下,就不再动弹。 阿萨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们的位置距离骆驼骑兵大概两百米,而他和一众骑士用抛射才能勉强保持杀伤力。 发现是疗伤圣药,身身受重伤时一定会用,那么嘿嘿,恭喜他绝对会重伤而死,劳累过度。 顾西西想着自己是陈寂然的助理,所以很“懂事”的要坐副驾驶,结果被陈寂然给拎去了后座。 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h市挺有名的贝斯特拉箱包专卖店居然就是路家开的。 僵持半晌,陈太太先行开口要与陈寂然谈谈,但是陈寂然却并不买账,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又翻出一张便笺纸,注明他如果还有意见,可以酌情再添些条件,只要不是逼我生孩子,我都愿意尽量配合,然后才把协议和纸条一并拿到次卧去。 意识到壁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以后,凑崎常夏将注意力从它身上移开。 他再度抬手之中,三道法身应声而出,与真身合为四方,高踞于一张阵图之上,旋转在天空中朝星空巨兽而去。 “埃里克,你信不信我抹掉你的权限。”亚连瞪了埃里克一眼,这个家伙是越来越随便了,每次都不打招呼就过来,而且还跑去他的厨房。 半夏听了丝毫没有放松的感觉,宴席结束了,婴垣一定会来阆风苑找她。 有卡塔镇长摆平官方的一切事物,自己身边还有老管家可以摆平内部的所有事务。这就是左右手的形成,自己在中间只不过做一个协调工作。 但是印度基础设施建设的非常的薄弱,发程度很低,发展好的都是那些大城市。像偏远的乡村还是一派自给自足,农业依然是支柱性产业,也就是说印度90%都是农民。 “龙庭,要怪就怪你自己,平日作恶太多,我是不会救你的。安息吧。”紫苏手中真气散发,悄然发出了逍遥玄手,一掌震断了他的心脉。 说到这个,顾灿灿曾经觉得可以说景田是国内最被低估和过度抹黑的演员,不论是形象、演技还是为人。 唐僧采用了最暴力的方式,一棍将保安打倒在地,然后一路暴揍,打的保安连滚带爬,差点生活不能自理。 她喜欢杜茳不是什么秘密,东北姑娘敢爱敢恨,喜欢就大大方方的表达出来,后面郑凯张贺等人挤眉弄眼。 紫苏很有礼貌地微笑回答:“还行。”他总不能说我拿了满分吧,那样会给人太过骄傲的感觉,还是不说成绩为好。 天使良言时不时的总会犯二,但是周围的那些科学家或者是科研人员,都不敢取笑她。 不能逼急了霍司魇,就不谈婚事,先把人稳在这个地方住下一切来日方长。 他身旁的枪管十分的密集,甚至,他还故意把子弹上膛的声音给了下面的这些人听。 叶田卓上学纯属应付,能打瞌睡他就打瞌睡,不能打瞌睡就用一副啥也听不懂的眼神望着先生。 “什么!”同样都是齐家的姐妹,齐盼娣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和齐招娣的表现完完全全的不同,脸上高兴的很,就差要仰天大笑三声了。 毕竟在蚊道人想来,他不能离开东海海域和陈塘关区域,他必须要在此地盯紧,至于追踪或者需要离开此地的,就由他们代劳。 老刘觉得现在的年轻真的是太奇怪了,想法多变得,他都跟不上了。 洗了澡换了衣服付温氏走了,豆陈氏送出门,豆包氏见付温氏不说难听话了,但也不会说亲热话,每次付温氏和气的叫声姐姐,然后谁也不理谁,付昔时觉得好笑,胖婆婆仍旧活的这么自我。 毕竟在以往,哪里能够轮到他这个第三议员说话,尤其是在星系间的联系被封锁后,联合政府在星系内的话语权降低了一大截。 “若拿广成子与我朝太师相比,他们谁更胜一筹?”殷辛搓着手,好奇的问道。 否则的话,即使希尔家族经受过战场磨炼的弓兵,在山林之中这样的极其适合他们发挥的环境之中,也干不过一名正式骑士。 看着星月略微有些紧张的神情,只见这时这名侍卫队长开口试探地问道。 此刻,这第八冥子已经认命了,已经不再挣扎了,已经做好了随时陨落的准备。 苏晓美可不知父母心里怎么想,她看着坐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苏晓盈,嘴角再次扬起。 叶开感觉力量提升不少,这四人力量加起来,竟有他灌给梦依婷的一半力量大。 刚刚落地就正好看见了艾斯·依格鲁无神的瞳孔,和他嘴角流出的血渍。虽然不知道具体出现了什么情况,但他猜得到是后面的阿卡莎得手了。 “二锅头??”嘻哈青年看了看这家酒吧的名字,然后在想到了那个超市里面只买几块一瓶的牛栏山二锅头,最后在看看自己手中这瓶上千的皇家礼炮,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神兽呼啸而过。 第482章 吞噬,出现 耳根子顿时清静,不会被老怪物时常用言语骚扰威胁。 徐源长飞快远离归位的宝珠,赶往左上角落,放出镇天碑,藏身在十丈之巨的铜碑檐子下,岩浆空间再次震动,紧接着地下五处洞窟猛烈喷发出炽烈地火岩浆。 激流涌荡,形成五座巨大岩浆漩涡。 地火高温肆虐,原本沉积在底部的各种宝石材料,随波逐流,光 苏南皱眉想了想,以前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切都以自己为中心,想要照顾身边人,却从来没有把思想提升到国家的高度,一下子被陈老爷子给问住了。 苏南决定要给何博一个教训,刺激一下看看他反应。当车跑到何博车并行的时候,也不急着超车,两车并行着,苏南对着何博的车,伸出左手中指,比出一个向下的动作。 不过,由于这次的任务中斯蒂芬还要依靠佐罗的强大武力来压制同来的属于凯龙派系的罗西和苏洛!所以斯蒂芬一见天色变暗就立刻主动地热情的向一直在前方的佐罗请示。 眼前人是待她温柔宽容的夫君,她多么后悔背叛了他,选择与那个毒蛇一般的男人在一起,如今他终于回来找她了吗? 王厚清楚其中缘由,劝慰道:“南海公别难过了,飞天教主早就受到惩罚,陈雄作为罪魁祸首,也已经葬身大海……武士们想必可以安息了。”南海公擦了一把浊泪,呆在房间里久久不愿出来。 楚琏撇撇嘴,她是该说他这个蛇‘精’病夫君纯情呢还是该说他没见过市面? 农庄的后院内,大公主和阿里师傅都面露焦虑,这么长时间几人都没有回来,从守卫回报的情况得知,王厚正和酋长打得火热。只是大公主不提出来,阿里师傅自然不会出去看个究竟,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正面交锋为好。 大痴道人的白鹿观和不可和尚的东林寺都在庐山天池峰,相距很近,在庐山时他俩三天两头聚在一起,不可的围棋水平比大痴高出一截,每次都下得大痴嗷嗷乱叫。后来大痴不再跟他比围棋,就着棋盘棋子下起五子棋来。 而我在这些黑影上,却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就像姜鲁豫身上的那个忍者气息,不过我不能肯定他就是姜鲁豫。 雨孤云拢目光眺望,见在燃烧的那所房屋前面的空地上聚集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围拢着当中的两个好像在打斗,偶尔可见刀剑闪烁的寒光跳‘荡’。 毒公子望着周身真气涌动地罗昊,目光微凝,一股夹杂着震惊地冰冷寒光从双眸中投射而出,屡试不shuang地醉梦逍遥散竟然在此人身上毫无用chu,不过毒公子的qing绪眨眼间便平复下来。 但就在罗昊从火海冲出地刹那,迎接他的是数道如同毒蛇般来的血红光束,光束前端赫然是一根根寒芒闪烁的血se飞针。 终于,服务员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此时此刻,他的脸上都写满了‘得意’这两个字。 一阵阵脚步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一条长长的街道之上,身穿黑色西服的人们站满了。 “好!”我答应了,她就和我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她沉默了一下,可能她想说一点什么,但是现在她没有什么话可以和我再说。 等到他们的人大部分进入到星辰大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同天现在用脚都可以想出来肯定是对他们两个服务器的玩家出手。 这东西,是装在一灵力所凝聚的玉盒之中,看的出来,极是富贵的。 九莲现世,缠绕在牛横阳的脚下,令其身体是寸步难移。这一刻,诸多手段之下,向罡天终于是困住牛横阳。 就在两人离开一会,chan绕在黑袍男子周边的龙影陡然爆开,絮乱的能量将黑袍男子周身一层层剑气护壁轰破,在四周掀起滚滚沙尘,覆盖一切。 唐柔满脸羞涩,自惭形秽,陈星海如天上一颗星,伸手难及,高不可攀,她低着头,装做专注吃喝,没有发现,心扑通扑通在跳个不停,手有点微颤,脸色绯红,若是敢张口说谎话,没发现陈星海在偷窥她,怕打死都不相信。 见陈星海愣眼巴睁不出声表态,明白奥妙的慕容云飞心急了,若失此良机,时不复回。 要是一直下去,等傀儡累加到一定数量,他们的实力根本抵挡不了。 “你闭嘴,我族之王实力强大,人族怎么可能伤得了他?”大哥眼眸微微赤红,对着为首的通天虎喝道。 “怎么不逃了?你们倒是继续逃嘛,能逃多远逃多远,也好让我们运动运动。”为首的三阶初天位通天虎看着幼狼们一脸的戏谑,语调显得很是阴阳怪气。 在场众人,见者悸动,仿佛那痛感传递到了身里,让人不自觉舒气缓解痛感。 不一会信件和圣旨都交给了在场的将军们,他们仔细的对比生怕错过一丁点。最后所有人不得不承认,圣旨和信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亚东与那四名同学多次疯狂的交锋之下,他突然像一头饿狼一般猛得扑上一名同学的身上,而又在顷刻间将手中的血红匕首划开了他们的喉咙,只听那名学生发出一声凄凉的惨叫就瘫倒在地上,一命呜呼死去。 "表哥,走起,我们去你刚说那烤串的地方打电话给我爸妈,我们在那等他们吃烤串,也好让他们息一会再回家,以免累坏他们"表妹说完不忘吐了吐因说话长积下的口水。 斯维迩的国家一直保持全球保持排名前十,若得到斯维迩这个国家的狙击战作战经验,为国家狙击手短板提升作战能力,未尝不是好事。 叶飞长吁了口气,喘息了一阵。全身都是汗水,面色愕然大惊坐在原地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别的不说,单单这十大魔卫,就足以,将天下武馆,推至云州前十的势力之列了。 一连大半个月,楚望舒才将这九杆迷魂幡全部炼制成功,只要他以手持幡,只要对着生人或是活物一晃,便能将其给迷住神智,当然这点功用根本不算什么,他是看重这七杆迷魂幡布阵的效果,甚至可以将修行之人困住。 第483章 不一样的疗伤 眼见为实,亲眼见证那个像狗头又有些类似虎的老怪物,仅剩一个头颅伸出岩壁,徐源长放心潜入岩浆中,刚才短暂露面的机会,他察觉到一丝微弱的神力。 回头查一查空间书架上的藏书、玉简,争取能找出老怪物的跟脚。 与分作两半逃过一劫的火精汇合,看着阴阳两团火焰盘旋着合二为一,恢复毛绒绒毛发雪白状态,徐 而现在,很可能是又有一位之前还和他们同一阶位的魔法师,跨出了那一步,成为真正重量级的存在。 而绝鬼则以冷漠的神色凝视着他,林檎的身体宛如艺术品,透出一种与性别无关的美感,让人联想到神话中侍奉基督教上帝的天使,传说中的天使就是没有性别的存在。 练武有什么好看的?她们自然不依。于是三人一起向喷泉那边走去。 哪怕是那些建筑同样是有着许多战斗痕迹,破坏痕迹,但终究也是完整的建筑。相比之下,这里残破不堪的残垣断壁,却就是完全无法收拾了。 第二个是一条死路,路口被一个巨大的石头给堵住了,不知道能到哪里? 他所施展出来的,那众多观念神通的集合,原本他完全按照则之世界观的内容来对其进行重构,务求要将其完全转化为一方完美的则之世界,这才使得那集合变成了那样残破的一方天地,变得那样粗陋的一方天地。 可以说,若不是这嘉裕仙子乃是六劫强者,这样的变化,怕就已经足以要了她的性命了。 就在这时候,重华公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拍卖会现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通过自己的意志,结合信息、资讯进行扫描,封寒可以确定一下对方的身份。 进化,随着灭世大劫的爆发,随着地道的回归,幽冥世界的本源进化了,死亡权柄的力量也进化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地道的力量也得到了疯狂的加持? 以前他们很少出事,特别是这么恶劣的行为更是鲜见,这次也不知是他们倒霉,还是叶轩的手段太高明,才让抓个正着。 少时,待天下的冰雹停了,一行人马分为两队,浩浩荡荡的向着齐河县而去。 “你发现了什么?”塞西莉娅不再拐弯抹角,如同一柄利刃直指要害。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儿。”不耐烦同他多说,许光印挥了挥手。 “你的意见呢?”林恩没有理会修伊的意见,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皮埃蒙身上。 虽然影响不到自己但计划了这么多天,杀人行动不仅失败了,自己还损失了好多钱和周克权这个得力帮手,实在是太失败了。 原本长期负责追杀事宜的是另一个深得马特信重的心腹,曾经担任王宫戍卫长的贝斯柯德,当年若非他在宫中与查理·马特里应外合,查理·马特根本不可能轻松攻破王宫擒获国王一家顺利完成政变。 不知道是谁爆出去的,南安普敦队想要买菲利克斯的消息在第二次传遍了全世界。 宁齐云撇了撇嘴,她巴不得牧南做的不好吃,这样赶人也不用显得自己刻意针对。 几位家主掰着手指头一算账,若是再这么被白波贼寇劫掠下去,损失肯定是要远远的超过陶商上次的要价。 船头甲板之上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此时正畅怀穿着一件衬衫叼着香烟望天傻笑。 额,圣杯暂时倒是没有合适的东西,不过以后抽奖的话或许能抽出类似的,就算抽不出来也可以让奴隶造假一件。 第484章 退无可退 听说宗主回山,外出游历的白漪、萧昂、竹宗山几人,纷纷从其它上域返回。 古云珠从周山域回到等闲观,已经是半个月之后,她给宗主带来一罐剑意养魂茶,是俞风舞托她转送,三人在清平堂落座。 曾老将侍女、童子统统赶出大堂,方便他们清静说话。 “师兄前往鬼界秘境苦修,用时近四百年完成入道晋级,其 米国的晚上8:00,迈阿密热火客场挑战亚特兰大老鹰的比赛打响。 游旭之眼中血光一闪,显然并不相信余良所说,于是露出个古怪的笑容,身形缓缓消散。 “你现在还觉得是幻觉吗?”杨青微微一笑,灵力开始源源不断的朝着凌叶灌入,一边灌入一边汲取着凌叶的灵力。 “诶呦!你醒了?怎么了?马姐,有什么问题吗?”尹寂涵这时也瞅见了正在说话的二人,顿时跑过来嘘寒问暖起来。 或者在外人看来,今天的毕阡陌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都一样以冷漠示人,而他对林碧霄的视而不见也恰到好处的反应了他一贯的处事风格。 而看她袭来的模样,也并不像是发动攻击,身上的武器都没有拿出来,只是这种动作不知道要干嘛,像是把朱刚烈抓住一样。 玄龙又问道,到如今有着朱刚烈在身边,轮不着他作主张,只需听听便可。 秦清朗还在絮絮叨叨的贬低着毕阡陌,甚至还借机抬高了他自己几句。 随后,只听见了嘟的一声,凌少便接了电话,“喂”凌少用着软绵绵的口气说了一声,感觉无精打采的。 也就是说,只要苗一婷遇到危险,就算她不开口,镜灵也会全力去协助她。 卢佳宁毕竟是在大城市生活的人,精神好,可是看到这样的环境一时之间也是适应不过来。 而正德帝,可能也就是因为登基头一个月就遭遇了一个大惨败,心生余悸,正德帝即位之初就对边事非常重视,采取了多项改良措施。 甚至有人让温燃燃滚出她们班里,不然还不知道教室里面会有人扔什么死东西,这次是死蛇,下一次是活的呢? 只是她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眼睛跟一般人不一样,别人演好了真的叫楚楚可怜,她那双斜长桃花眼总给人如妖如魔的冲击感。 傅阳平也瞬间恢复了沉稳,深深的看了一眼木宝宝,才侧头看向一步一步走来的段义。 一阵手机来电铃声响起,木宝宝对迟景笙咧嘴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迟厉的电话。 柳以绯见样,无奈地扶住了成景连的另一只手臂,这才防止他连带着吕薇一起摔下去。 “你无需解释,我们根本什么没有关系,你用不着解释。”林疏月淡淡的说道,眸内划过悲伤。 现在的他们,也都只是结束国子监了国子监学业,仕途无望,还没有找到门路,只能托了方从哲的乡党关系,来张璟府邸碰碰运气。 这时,一股酥麻的瘙痒感顿时从十个指尖传来,而崔常侍此时的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自己只剩下半截的手指,此时竟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的生长着。 若说之前她们并非百分百心甘情愿,此刻也都在庆幸自己所做的选择了。 凌辰整理了一下情绪,走出了宫门,飞身御风下了东灵,径直去了西灵后山。 姜悯觉得,这个赤焰体很是适合她,一是她正处于炼气四层阶段,主修火灵力,正好满足第一层的炼体条件,二是桃枝属木,木能生火,火炽木焚,有利赤焰体修炼,亦对桃枝有一定压制之效。 第485章 将胜算进行到底 “无容大师也不想周山域的神道宗门陷入混乱,招来外部势力的介入,他一直在尽力周旋,你能答应如此苛刻条件,他会很乐意担任挑战双方的公证,早日结束青要山乱局。” 霖散人心底如释重负,笑着说道。 他不管徐源长背后如何算计,更不关心挑战双方生死。 青要山被瓜分得剩一个空架子,也不关他屁事。 对于自己的对手,朱元璋研究的还是非常透彻的,要是他不用心的话,不可能有这么详细的了解的。 话落,剑痕石碑猛然从中被一剑斩开,一道虚空之门凭空出现,其内走出一个看似普通股的麻衣老者。 两人开始旁若无人的构思着如果可以一同活下来的话,她们究竟应该去做些什么,不知道多久她们没有那么融洽的关系下聊天了,一言一语的让时间不被察觉的流逝。 血祭运转,封印再度运转,想要弥补破开的裂痕,然而缺少了两处阵眼,这血祭封印威力愈加虚弱,即使有如此多人族血祭,也仅仅是杯水车薪。 在生死交战中一瞬间就可以决定生死,更不用说是直接完全无法行动的禁锢,奴良滑瓢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可是好像有一层坚固无比的结构紧紧贴在他身上,让他无法打破从中脱离出来。 李剑自从成为了夜灵之后,一直到现在,他还从没有专门的想过自己活了近两百年这一方面的事,他一直以来都在努力思考、学习并掌握这“意念决定一切”的能力,此刻想来,让他一时之间有点失神。 到了议事大厅,见到了一位身着大元朝服的官员,面白如玉,须发皆白,看起来很面善。 苏逆觉得,若不是自己肉身也有了巨大的改变,恐怕,到时候他的法相,才是最强战力。 “你们几个,看起来好像都有所收获了。”林煌一眼扫过几人,便发现了几人的异常。 就在一剑诛落,即将斩戮到烛照古玉的时候,一声叹息在古剑池的洞天内幽幽响起。 “两位,有话好说,今天的事情纯属误会,误会。”吴天不停的说道。 只是,当想到这里,雷诺又忽然疑惑,如果照这样来推研,那要通过第八和第九层的,岂不是要剑皇才能闯过去? 也正是从邓莎口里,他终于找到,自己曾寻找过的,最后一代黄土宫宫主名叫邓艾。 虽然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但是她依然把头靠在撒贝的怀里,享受着他的温暖而舍不得离开。 既然萧盈娣执意如此,太后也不想太过强求她。太后知道三年前,她伤这个孩子太深。她对自己疏远,也怨不得她。 “方丈,此事是我武当不对,这一局便算我武当输了,我这就去惩戒我二弟,并押他回武当!”李虹秋赶忙倒提长剑,朝着智空大师道。 夜色已深,气温也有所降低,天空中,没有一朵云漂浮,也导致了这个夜晚气温下降了许多。 祈贤抚摸肚子的手一顿,祈月心知她为难她姐姐了。祈月的姐姐祈贤不是个对祈月吝啬的人,除非是她太过珍惜的东西,才会心有不舍,譬如皇上赏赐给她的东西。 主动进攻是对付魔法师最好办法。就算们实战经验但们长辈应该早已教导过们毕竟神殿是所宗门假想敌。 再次听到靳甜甜肯定的声音,林雨涵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塌了一样,失神地将手机丢在了桌子上。 宋樱落其实满脑子都是‘干你屁事’,奈何,十几年的教育,让她的素养放在那里,不得放肆。 “哎呀,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那位江姑娘不像是滥杀之人,更何况我现在知晓的消息,应该已经足以打发他们了。”楚云辞毫不在意道。 这几个月中,他已经被那个乞丐王子跟公主闹腾烦了,若不是知道他们还有些用处,伊力里欧早就把丹妮莉丝收入怀中,阉割了那个韦赛里斯了。 毕竟徐浩的这一张符纸虽然贵,买一张得花他们自己两三个月的工资,但那要得看是和什么比。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雨水用力击打在他身上,带走体温与热情,生锈的雨水味扑鼻而来。 她一颦一笑都在牵动我的心扉,娇羞可人的模样,顾盼生姿,纤细的手臂轻轻搭在我肩膀上,嫩红嘴唇吐气如兰,我见到她好像是见到前世今生注定的爱人一般,心中无线温柔。 吴雨桐也不懂这些,但韩非已经话说道这里,她也不好多问,就打算离开寺庙下山去了。 萨洛蒙在墨水中掺杂了自己的血液,因为他的血液是用来召唤七十二柱魔神的最好材料,除了他的血液,还有盛着乳香和没药的四个香炉,被放在四周的边角当中。 林霜降当然知道茶楼危险,但她知道刚才一直在背后盯着她的那道视线目的就是想要她进入这个地方。 说罢,萧夕月紧咬银牙,在众人惊恐声中从三楼一跃而下,轻盈无比的身姿几个弹跳,就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当他进来这个世界后,立刻发现自己跑到了山上,而这一座座山居然全部都是命元石,根本就数不尽有多少了,而且在命元石的尽头,那里漂浮着无穷无尽的时间轮,这些时间轮里面至少都是有一千年时间左右的。 血脉的觉醒总算是结束了,他经历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清楚,但这些都不算什么。 街上随处可见广告,还有虚拟互动打游戏的,也有一喜模拟恐怖场景的地方,一切都充满了科幻。 目光在柳三姐脸上只是停留了片刻,露出嘲弄的笑容,接着便转向柳三姐身边的少年身上。 海神节会一直持续到夜里,整整三天,没日没夜地庆祝,全城人相互接替。基本不会有闲下来的时候。 木天说好吧,既然这是一个残破的,那就先给了火仙让他练着,后面的话再说。 足足退出千里之外。唐战的身形才稳定下来,颇有些惊愕的注视着真神。 飞的意义则是要改变这座城市,飞往天堂。某一天两人偷偷溜出了孤儿院,当里面的人知道之后赶紧寻找两人,飞和瑞既然是躲,当然就不会现身。 另一种却是神域强者气息,只是这里出现的气息,却是他之前从未想象过的强大,对他的心灵产生压抑。 第487章 不算违规 昏暗中阴风阵阵,有几盏鬼火在空中幽幽漂浮,映照附近惨绿一片。 徐源长稍一打量所处环境,迈步从绘有复杂暗纹的接引鬼阵走出,用指头触碰隐形的幻仙戒,能若有若无感受到七云台福地存在,心底不由大为放心。 脸上露出笑容,与迎上前的常无晦客套寒暄见礼,保持着外人看来他身为八重楼大能的矜持。 常 林宇拉着蓝香儿走了进去,看了看诊所的装修情况,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趁着八扇门门主与七彩吞天蟒僵持,无暇他顾,它突然暴起,朝着八扇门门主毫无防备的后背冲杀上去。 前面几次,他们都是网上公布,然后自家人聚餐,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的。 “不行,黎辰现在求生意识薄弱,如果我让他醒来,他又想着毁掉他自己的身体那我就少了个宿主身体了,所以我不能让他醒来。”轩辕琅立刻摇了摇头,直接回绝了我的要求。 林雪跟在他后面,哒哒哒的就向楼上跑去,林宇心念一动,林雪的行李箱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我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好的预感,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纸蝴蝶不是被人损毁了,可能是纸蝴蝶遇到什么事情也不一定。 我叫莫林,是一位空间系魔法师。十五年前,我带着占卜师的印记出生,后来我就成为了孤儿。我被占卜师的首领捡到,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没有,我都没碰过她,倒是她还打了我一巴掌。”欧阳晴还没说话,杨成跑过来抢先道。 林宇耳朵动了动,向着房内扫了一眼,心中一惊,急忙推门走了进去。 这一退不要紧,攻打左翼的是夏侯惇的主力,这人也是一名勇将,若是让他去玩计策,恐怕郭嘉、荀彧等人能甩他十条街,但是单论勇武,整个曹营里能比得上他的不足一手之数! 然后便是起身,非常自然的挽起了司奇的手臂,如同练习了无数遍一样,习惯到没有一丝不对似的。 如今杨飞和归海一刀两人一死一失踪,陈星竹便是这地球空间中最强的主宰。 上官家到底还是有些势力的,所以林局没有办法不回答上官清泉的话。 虽然弑星者的手段可谓完全出乎司奇的预料,但是应对他的手段的办法,却没有比司奇现在已经做完了的更好的办法了。 叶天曾经对海域的概念并不是那么可怕,在妖兽海域也是一样,他觉得只要给他的足够的时间,即使是有着百亿远的距离,也是可以穿梭过去的。 他便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开始一遍又一遍的扫描起这一座电动扶梯来。 这种状态要维持到六七十岁,气血方才会衰弱减退,内腑器官衰老,而进入老年化。 她本就有伤在身,眼下遇到两次法宝自爆,她之前伤势顿时有些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已然到了喉咙,但又被他咽了下去。 战斗从一开始,八云就使用血继限界带来的幻术真生,让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光线折射一样的效果:简单点来说就是在捕鱼的时候,鱼叉要往我们看到的鱼下面一点叉。 重新出现的卡卡西脸上出现追忆的神色:这一剑,他最是熟悉不过了…自己老爸挥汗如雨,坚持不懈的锻炼。儿时的自己可是看了无数遍的。 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了中山秀征,中山秀征面无表情,却让人深感悲痛。 第488章 不到九阶,终为蝼蚁 紫袍老者身上的神袍绽放出绚丽光华,无数尘沙随风而起,遮天蔽地,他双手结印一声大喝:“碌碌尘寰,转!” 厉啸声震天,风沙挟裹绿豆大土黄精光,像一张巨大磨盘,所过处滚滚火焰为之散开。 他看出徐胜天想用几样奇特宝物,打他一个措手不及,速战速决的心思。 刚不可久,柔不可守,他当然想利用自身 救赎位面的高手们,面色凝重,看向广场最前端,那个一头浓密金发的中年人。 离开钟楼之后华玉夜准备返回找欧阳雅心等人汇合,没有顺着来时的路,大脑中对孤儿院形成空间构图,估计教学楼大概位置,选择两点之间的最短路线。 沈榷想地就是要问出这落脚点。然后再擒住大人物。故而有此一问。陈晚荣他们明白过来。对沈榷这灵敏地反应很是赞赏。 当时候玄黄旗在祖父的手中,他怎么没有发现其中的奥妙呢,还有张家祖上的那些修炼者,为什么都没发现呢。 等在昆明上了火车,同学们还在叽叽喳喳的议论长途车上的事情。 徐妃青倒是马上就接了电话:“伍哥好!”清爽利落,没什么腻人的味道。 易璐亚是一个大型城市,这里的联盟联络点非常多,因此在非必要的时候很少有人特意来酒吧会所楼上这里,如果将联盟网络看成‘母网络’的话,那么很多组织都有自己的‘子网络’。 我一看大伙确实整天没吃东西,五脏六腑十二重楼空了许久,这会儿饿得前心贴着后背,都已有些扰不住了,又看这山谷里空山寂寂,不会有什么猛兽出没,只好决定暂时原地休息一夜,然后再从长计议。 严寒恶劣的环境和气候,甚至连生命力强悍的生化兽也受到了影响,繁衍的速度缓慢了下来。 李世民想了想,也就没再多言,继续去想如何让马周担任主考官的事情。 她的心脏绞扭成了一团,在雷家谁都可以骑在她的头上,谁都可以忽略她的感受,甚至谁都可以支使她。泪水濡湿了她的眼眶,她将头埋在自己的双手之中。 海纳看到她,从最先的吃惊,到后来的平静,最后冷冷一笑,基本已经猜到,今日一切,皆是出自南昭之手。 哥哥在纵容他,哥哥不杀他,在他看来这就是哥哥给他的希望,他还在深深的奢望着哥哥会爱上他。 大概这就是命,就如同她出生之后被抛弃,这辈子既不能承欢膝下,也不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肖薇像被解放了似的,倒了两杯水,端到饭店门口的椅子旁坐了下来,慢慢的喝起了水。 他大声嚎叫着,状着胆子,双脚钉在地面,张开双手,迎接雪崩的冲击。 秦维安猜到了老爷子的反应,他知道自己一说话化工企业,老爷子肯定是反应非常激烈。 艾尔斯兰仰天长笑,现在再说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应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就算用亡灵魔法消灭国王大人的灵魂,也不能让自己再一次变回那个有血有肉的勇者了。 临则安抽泣,临夫人也跟着红了眼眶,一副情深义重气氛渲染到位的场景。 他拍拍她的脑袋,像一个长辈,耐着心去关怀在外受委屈的孩子。 眼前的这一幕让叶三郎感觉似曾相似,好像数月前他前去相国李林甫的府上的时候,也发生过这样的一幕,在他看来,这些富商官员府上的门房,似乎总是那么相似,无一不是仗势欺人的奴才样。 第489章 失魄咒之毒 徐源长豁然起身,闪出幻璃镜空间,将漂浮在静室内的银色小镜收进袖内,接过分身递来的传讯飞剑查看一遍。 古云珠特意传讯告知他,请他护送温亦宁和曾老去一趟青要山。 那么俞风舞的伤势肯定很棘手麻烦。 从分身口中得知他这回闭关耗时差不多十年,徐源长收起分身,跨出一步,下一瞬间到了清平堂外,先 “可是……”凡林很想说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消磨,无论是对于伏地魔的估算,又或者虚空造物的问题,这都是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程医生不止有关系,李谢也有关系。他们两人因为医疗机器人的事情和爷爷的灵魂囚禁联系在了一起,让事情向着更加透明的方向进行。 虽然距离不远,可还是有2箭射偏了,剩下的2箭也没能射中异种的要害。 新生军训已经过去三分之二,若说一开始还总有人暗戳戳地想看兰珂和师云齐出丑,到了此刻,已经没人再抱这样的奢望了。 “总之好好干吧,我看好你们。”说了这句话,兰珂就不再多说。剩下的,就等李天佐和李天佑自己去想了。 说话间,君天珩已经来到兰珂身边,也清楚地看见了视频里的内容。 “是,鹤先生。”侍卫闻言,忙将肩膀上挂着的药箱放在桌子上,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陆良人惊慌地想要后退,可后腰上的那只手却把她固定的死死地。 众人连忙顺着他们留下的痕迹跟了上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他们的担忧对象。 而且除了本身的性格之外,她无论是家世,容貌,还是修炼天赋,都可以说是顾祁钰的绝配。 剩下的三颗轮回果,因为轮回果不能够重复食用产生效果的原因,一颗被阎罗王得到,一颗被秦广王拿在手中,最后一颗,则被五官王付出一些代价拿到手中。 不过,为了糊弄米卡三人,叶明便把大哥陈耘记忆里看电影电视剧里记住的一些功法要诀和经典台词给写了出来。 但一切幻术都需要媒介和原料,只要不让这火焰接触到自己,便不足为虑。 这样,真龙残魂艰难的打败他的精神体,才能够百分百放心的对他进行夺舍,才不会犹豫。 “等一下再走吧,总觉得前面不太安全。”潘丹摆摆手,让张幕等人不急着前进,而是休息一下,一边等回复。 面对西门落雁,李昊还可以用望气术看破弱点,紧接着破解对方的剑法。 一个星期后,托尼通过史蒂夫罗杰斯身上的空间坐标残留,定位了那个世界。 他睁开的眼睛顿时放出了苍白色的异芒,无声无息凭空向张幕等神灵射了过去。 这具身体在神界修炼了一个甲子,体内已经有神界法则的痕迹,一时间根本散不掉。 百战功成万古枯,无数的尸骨横陈于这片荒漠大源之上,时而又几只黑乌鸦从这片沙漠之边飞过,可是他们都不敢去啄食那些尸骨。 而且这段路标注非常危险,有各种没有听说过的妖兽类居住,也有一些人类的苦修者待在这段山川沼泽中。 一个时辰之后,坐落在单于庭附近的各部大人、将领汇集于日律推演大帐之中。 依照毛杰的这个态度来说,他完全当这些战士为他手里的棋子。这些棋子没有攻城略地,输给了别人,他不会去为了那些死去的战士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