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安坊的工地,看了一圈,走累了,魏征提议坐下喝点羊肉汤,这东西煮开了,一条街都能闻到香味。
刚坐下,还没等张口,摊主便端来了两碗羊肉汤,一笼包子,两碟小菜,还有一盘厚切的羊舌。
“店家,我们还没点呢!”
魏征不反对百姓做生意,贩夫走卒,引车贩浆,自古有之,这样一份卑微贫贱的生计,如果不是生活窘困,谁愿意来做。
但,强买强卖,可就是这摊主的不对了!
摊主瞧了一眼李承乾,又扭头看向魏征:“他来,不要钱!”
为什么!
摊主是这样的解释的,他的两个儿子,一个石匠、一个木匠,都在这坊工队做活,兄弟俩的工钱,每日都有两斗米。
他呢,也不能在家里吃白食,因为年轻时在馆子做过庖厨,便出来摆了这么个摊子。一天两只羊,三百斤米面,供坊间的守卫、匠人、劳役吃喝。
他们不需要掏钱,只需拿着工部给的饭牌即可。像这样摊位,六坊之内大大小小有近百个,月底会有工部匠作司的人根据饭牌多少结账。
太子爷说了,六坊做活的人,管饭、管饱。六坊原驻的百姓,做过匠人的家,都感念太子爷的恩德呢,怎么好向殿下伸手。
嗯,魏征頟首表示了解:“那要是外来人呢?”
摊主回的更直接,就两字:“不卖!”
这工地,不论寒暑都在开工,大伙出的都是力气,饭量大着呢,得可这工地上的人吃。
六坊近百家摊子,都是抡圆膀子,保质保量的做饭,没人敢偷奸耍滑,更没人敢因为三两小钱就饿着匠人们。大伙可都指着工程早点结束,买下铺面,给子孙留口饭呢!
他也知道,能跟太子爷出来的,肯定都是官。看魏征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准还是个大官。可官再大,跟他们这些小民百姓也没什么关系,他们合法经营,按时纳赋,尽到自己的义务。
至于,你们这些官老爷要是真是尽职尽责,怕就不会是让太子爷这千金之躯,来做这种活计了。
摊主很嫌弃的白了魏征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看到魏征吃瘪,李承乾也是憋不住的笑:“魏相,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吧!”
是的,魏征向来以爱民著称朝野,不管走到哪,打都是为民请命的牌子,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被百姓怼为尸位素餐之官。
不过,魏征服气,毕竟他在朝廷的谏言,与太子给予他们的实惠比起来,相差甚远。
“魏相,尝尝,这羊舌配的沾水,味道好极了!”
是的,魏征承认,李承乾的确有资格在这大口朵颐,毕竟半年前,这里还是长安最贫瘠的地方,甚至还有野兽出没,人更是少的可怜。
但现在,他却觉得,这里会成为长安最有生气的六个坊间。因为这里的人,已经学会了自尊自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太子的作法,显然是高明之举。
“殿下,那些店铺、作坊,你想怎么用?”
就像摊主说的,一部分商铺会以极其的价格出售给他们,既是惠民之举,同时也丰富了坊的商业。剩余的店铺,则会以拍卖形式发售,价高者得之。
至于作坊,就不卖了!由内府牵头,联合诸勋贵出资,办一些瓷器、砖石、肉食加工一类的作坊。既能增加勋贵们的收益,还能解决一部分人的生计问题。
大唐立国虽然十九年了,但百姓的日子依然不富裕,所以能担待一点就担一点,解决了一个人的生计,就能养一家人。
嗯?
“殿下这么做,东宫岂不是亏了!”
是啊!
从皇子的角度来说,是亏了!
可想想隋末民间是什么场景,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何时!
魏征早年在元宝藏手下时,做过隋吏,应该清楚,杨广的治国方略也不尽是坏的,之所以演变成横征暴敛,还是用人的问题。
就说疏浚河道吧,大业六年疏浚春秋吴运河、秦丹徒水道、南朝运河为江南河。派来验收的官吏十分暴戾,在上游放下测量运河深浅的木鹅,顺水漂下。木鹅下有一丈二尺长的铁脚。若木鹅停住,就说挖得不够深。
其中一段运河,木鹅停了一百多次。验收官员怕担失期的责任,又没收到多少好处,便将过失推到地方官员和民工身上。
说他们是消极抵抗朝廷律令,意图谋反。于是,向杨广请旨,将负责开挖这段运河的官员和五万民工捆绑起来,就地活埋。
隋吏迫民太甚,民不得不反!
但凡,这些隋吏清廉一些,隋末的起义也不会那般风起云涌,无法抑制了!
所以,李承乾吸取了教训!争取民心,尽可能的为他们提供更好的生活,把他们的利益与朝廷系在一起。等到他把天下人,都拴在朝廷的战车上,那大唐的江山就是铁打的。
魏征呵呵一笑:“那样的话,东宫也是铁打的。”
是的,李承乾不否认,他有这样的想法。
等到了那一天,再有人拿什么“千年世家,百年王朝”与朝廷讨教还价,李承乾便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人民战争”。
嗯,想法是好的!
可魏征得提醒他,功劳和威望太大,不是什么好事!过犹不及的道理,太子应该懂。
看看卫国公李靖,如果不是赶上与吐谷浑开战,他怕是现在还在家装瘸子呢!
“魏相放心,孤不是申不害,更不是刘据。不管干什么,孤都会拉上父皇一起。大头,他都拿了,再卖儿子,那可太不厚道了,是吧!”
“你确定,你干的事,陛下都能同意?”
都同意?
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陛下最宠的李泰也不可能!所以,李承乾的态度是先干了再说,说不通了,就到立政殿理论。
陛下的脾气再不好,总归有顾忌的人吧,李承乾还不信了,陛下当着母后的面揍他。
哈哈!魏征笑了个前仰后合:“殿下,老臣算是知道娘娘为什么那么偏心了。”